《墨尘江湖》 >序章 澶州城中 风吹起岸边的花,花瓣飞舞起来,飘在城墙边的一张床子弩上。八一中文网wくwwzwcom这张床子弩乃是大宋新制的兵器,其射程能达千步之上,乃守城利器。此时早已入秋,这花却不知被何人栽种在护城河边,显然这朵花是水土不服的,看那深褐色的花瓣便可知道。 城墙上的宋军士兵自然不会为这一景象懈怠,他们全神贯注在城下那辽人的十数骑身上,那张床子弩旁的两个兵士脑袋上汗珠如雨,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边滑落,正滴在那瓣枯萎的花瓣上。 那几个辽人还在喊着话,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契丹语和大宋官话相差甚远么?这里哪一个能听得懂了?但瞧着他们高昂的脑袋,听着他们雄浑的笑声,宋军兵士们的心头仿佛吊着七八个水桶,沉甸甸的。 “这时候啊,张将军就登上了城头,大伙的心呢,都一时涌上热血。在张将军一声令下,那个就那个万箭齐啊,那只领头的契丹狗马上就成了筛子。他们就逃回去了七匹马,有匹马上还带着一个身上挂着十几支箭的死人呢。” 一个士兵说得眉飞色舞,提到“契丹狗”的时候,更是义愤填膺。 “嗯说得很好,说得很好,不过最后那句还是改改,我们怎么能够让契丹狗逃回去呢?” 坐在堂上的那个将军言罢,就哈哈大笑起来。 “这可是大功一件呐!陛下御驾亲征,咱们当即就杀了辽军大将,哈哈——”言至此处,那将军拍着大腿,甲胄哗哗作响起来。 那个士兵谄媚道:“是啊,张将军您可是功呢!” 坐在堂上的人,正是宋军大将张环,也就是那个士兵口中的“张将军”,现在受驾前东西排阵使李继隆将军节制。 张环却面露不喜,皱眉对那士兵道:“我怎么能是功呢?” 那士兵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声应道:“是、是、是,卑职糊涂,这功是李将军的。” 张环几乎是跳起来,快步走到那士兵身旁,狠狠往他军盔上扣了一下,呵斥道:“蠢材!这功当然是官家的,若不是官家御驾亲征,皇气浩然,咱们怎么能够斩下那个契丹狗狗头?” “是,卑职糊涂,卑职糊涂,官家功,但张将军的功劳绝对能够称得上第二。还有将军,那个契丹贼可是被床子弩射死的” 张环却对那个士兵的提醒颇不以为意,只是吩咐道:“嗯,知道了,你回去再练练说辞,一定要把话说得漂漂亮亮的,到时候咱们得胜,少不了你我的荣华富贵。” “是,卑职告退。” 在自己的亲兵退出府邸后,张环不由得再次哈哈大笑起。 “挺开心的呢,张将军。” 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张环虎目撑圆,正欲呼喊,便觉得脖颈上多出一样凉飕飕的东西。 片刻后,见身后那人毫无动静,那刀又纹丝不动,张环便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的话却是低沉又阴冷:“今日阵前,是我江湖弟兄们奋力杀敌,贵军不过是在城楼上方几支冷箭罢了,也敢妄称功劳?” 听到此言,再加上此时张环也嗅到了一阵血腥气,心知此人大约曾浴血一番,便隐约猜到来者的大概身份,便鼓起勇气说道: “你可你可别轻举妄动,这里可是” 那冷冰冰的刀锋微微上扬,为张环剃去颌下几根微须,张环即刻不敢再言。 那个声音如同刀锋一般刺在张环耳中:“将军性命都在我的手上,我既然能来,也就能走,将军明白了么?” “明白。” “明日去禀报官家的人,得是我们的人。” 张环瞪大了双眼,他很想转过头去看看是何人如此大逆不道,但却惧于刀锋,心里一阵激荡。片刻后,张环的吐息也稳定下来,他强作镇定道:“我姓张的尽管贪生怕死,喜富且贵,但绝不是一个不忠不义之徒,你要杀便杀吧。” 言罢,张环便闭上眼睛,引颈就戮。 但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张环缓缓睁开双眼,他浑身都已湿透,冰凉的汗液粘在甲胄下的小衣中,极为难受。而脖颈旁那个凉飕飕的物件早已消失。张环颤颤巍巍地转过头,却现身后那个人已经消失,只留下浓浓的血腥气没有散去。 此时的张环再也支撑不住,双腿失去了力量,变得和这秋天的麦穗一般弯下,膝盖狠狠撞在冷冰冰的石板上,出一声闷响。 不知多久,张环才呼喊道: “来人来人——” 叫了数声,却没有人回应,张环心知不妙,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外,却见到那些哨兵都被打昏在地,而方才那个眉飞色舞的亲兵则浑身****躺在庭院中。 张环咬咬牙,鼓起劲跑向马厩,却现马厩内的马都躺倒在地,张环再定睛一看,却现现马厩中的马少了两匹。他的瞳仁越来越大,最终眼前一黑,又跪倒在马厩前。 后元人作宋史,有曰: 契丹兵至澶州北,直犯前军西阵,其大帅挞览耀兵出阵,俄中伏弩死。——宋史本纪第七 那两匹骏马上,正坐着两个江湖人。 青衣汉子对与自己并辔齐驱的男子笑道:“那个将军还有些骨气,这一回你可失算了。” “所以我换了一个办法,这一回可算不得我失算。” “也罢,自认识你以来,你可一次都没有失算过总能获得想要的结果。”青衣汉子想起种种过往,面上露出消沉的苦笑。 “不,我还是失算过的到了。” 那男子勒住马,望着山脚下那不远处的大帐。此时夕阳已沉,天色稍晚,冷风吹在那男子的甲胄上,依然遮不住丝丝寒意。那青衣汉子一听此语,面上又恢复了神采,勒紧缰绳后,问道:“哦?哪一次?” 男子笑笑,说道:“你便在这里接应吧,若我能够从那里回来,就告诉你。” 青衣汉子重重点点头,却见到那男子伸过一只手,青衣汉子紧紧握住它,却还是没有说出那一句“保重”。 那男子咧嘴一笑,便取下马背上挂着的头盔,将其戴上,他的身形恰与方才澶州城内的亲兵相似。他一言不,青衣汉子也一言不,只是看着那男子的背影渐行渐远。 “这是结束吗?” 青衣汉子不由得想起这些年来生的一切,神门和江南盟宋和辽还有从那个男子开始之后,关于整个江湖的故事 在扬州 在江宁 在洛阳 在开封 最后的终点,是在这澶州么? 最终在明月高悬在山头的那一刻,青衣汉子从回忆里渐渐走出,望向那百里连营,得出结论。 “这只是开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风起扬州 咸平三年,三月廿五。八一中文网wくwwくzくwcom 运河畔,柳絮成股堆积岸侧,三两艄公携着酒壶闲谈舟上,千帆竟过溅起水花击在他们面上,艄公们却依旧笑骂中小口吞着凉酒。一位灰棕麻衣黑头巾的中年艄公时不时在他们间掺和几句,听着闲话碎语,时不时也从酒壶中来上一口,辣辣喉咙,吐口唾沫,清清嗓子,待到吹牛的主角成了自己,便神色飞扬起来。只是他昂饮酒的那一刹那,一双眯起的眼睛朝着水道中撇去,看起来只是毫不经意的一眼,其它艄公都没有觉。 此时运河正是百舸争流之时,无数官家船和商家船争着靠岸,渔船尾随其后,却也隔开十数丈的距离,最后头的船队中,争闹声不绝。而在渔船的后方,有极其惹眼的一叶扁舟随船队缓缓前行。扁舟上,船尾艄公缓缓摇橹,哼唱似不成调的小曲儿。船头则是一位年轻的小郎君笔直挺立着,星眸懒洋洋地望着河水中飘荡着的渡头停船与那些艄公的模样。 那小郎君微微扬起嘴角,将手中折扇收起后插在腰间,又背过手去,微闭星眸,似是享受这微风中的平和景象,又似是沐浴这临近正午的阳光。扬州日头恰好,或许是现今时节微寒渐去,初春暖风缓缓恰好流在这位小郎君身上,让这小郎君心情也似那鬓角青丝伴着藕色逍遥巾轻轻起舞。 “好”小郎君正欲张口抒怀,脚下便觉着船身便是向右一荡。他张大嘴巴,身子则往右前侧倾倒,无序舞动着双臂,一对清净如水的眸子里蕴满了惊恐,这场面即滑稽,又狼狈。 “郎君当心——”一只粗糙大手从船舱中窜出,紧紧扯住小郎君长袖,劲力一带之下,小郎君狼狈地挥舞着双臂狠狠躺倒在舟上。 只见船舱中钻出一个虬须大汉,将那小郎君扶起,此时,大汉身后钻出一个神色匆匆小书童,他慌张地查看主人的情况。在看见小郎君站起身面带微红轻揉腰臀,轻声道过无事之后,小书童便怒目向船尾急匆匆放下桨橹的艄公。他正欲张口向老汉怒斥,小郎君便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是我没站稳,莫怪这位老先生。” “分明是这老汉疏忽,我与老张在舱内都察觉到这船侧翻了!”小书童涨红小脸,争辩道。 小书童约莫十一二虽,唇红齿白,阳光下涨红的小脸煞是可爱,只是这言语中蕴有冒犯之意。没等主人回答,小书童便噘着嘴撇过脸去,却见到虬须大汉东张西望,似是在寻着什么事物的模样,也探头探脑去观望这江面,可除了几个悠哉的艄公在一处饮酒打趣外,这江面上再无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小书童又一转头,只见那艄公的白须轻颤,两腿抖,似是要下定决心跪下的模样,正欲张口训斥,又听得小主人说道: “老先生莫怪,是小生方才脚下一滑,带动这船身惊扰了大伙。” 小郎君言罢摸了摸这小书童的脑袋,又见不远处便有一渡口可停船,便对艄公说道:“老翁,便在此处靠岸吧。” “多谢官人!多谢官人!”艄公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小步跑回船尾继续摇橹,将小舟驶向岸边渡口,非但度慢了许多,更是连小曲儿也不哼了。 见小郎君对这年迈艄公如此宽厚,小书童却心道:“小郎君心未免太善,当初十数艘小舟,偏偏选了这半截身子入黄土的家伙的船,还许下比平常价高出三成的银钱。这老家伙就算念着你的好,可会给你什么好处不成?若不是这老汉身子骨不好,昨夜赶路还歇息了两个时辰,今日清晨早就可以抢在这些渔船之前入城了,哪里还会闻着这一路的腥臭味?如今又哪里会险些落水!” 又转过小脑袋看看那虬须大汉,却见到他已经回到舱中收拾行李,只是那粗大的眉毛攥成一团,满面都写着“疑惑”二字。 那小郎君则是满面惆怅立在床头,昂望青天,苦笑着待艄公缓缓靠岸,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好一个哈好一座扬州城呐。” 杨柳岸边,登岸时已是日头渐升,付过银钱打那艄公后,三人皆感觉腹中无食。虽说那小郎君见着纷纷柳絮似春雪,念着闹市攘攘如川流,却也耐不住肠肚饥饿,浑身乏力。又想干粮昨日已尽,如今是**个时辰未曾进食,只管赶路,连岸边都未曾接近,沿途风光也只是匆匆一观,只为今日能够早几个时辰来此处一览扬州繁华。 终还是赶在水门关闭前入了城,怕再晚上数个时辰,到了午后,这水门便要关闭,那时入城一无车马,二来腹饥,怕是到不了这闹市之处。 如今虽入得闹市,小郎君低眉略加思索去何处游玩,瞥见小书童咽口水的样子,当即做出选择。正抬头,见得面前那坐落在岸边的楼台高耸,足足有六层之高。放眼望去高阁上飞檐似腾云,宝盖如弯月,后面隐隐还有几座矮楼与之成连横之势,深处似也有琴歌管弦之声传来,小郎君朝大门处定睛一看,只见门前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稍一抬眼便见到那楼台高厦的牌匾上三个大字——明月楼。 小郎君遥指那匾,说道:“阿越、老张,我们不如先去那里饱餐一顿祭一祭五脏庙,再一览此处风月。我听闻扬州的夜景与东京相比更有一番风味,今日便一览这扬州夜景吧。” 言罢又瞥了瞥小书童阿越,果然见到他眉开眼笑的模样,小郎君在心中直赞自己聪明。面上却不露声色,领着身后二人往明月楼去,虽只不过数十步脚程,但未至厅堂便听得其中传来阵阵吵闹声,甚至还有金器相交之声。 老张虎目一定,忙转头向左右巡视,方才在河上,老张便觉得事情诡异,老艄公虽身子不比年轻人,但其行舟的水上经验甚足,小舟又怎会无缘无故侧翻?不是船上的人,那么 小郎君正欲挤入人群,却听得大堂内一声吼叫,接着便被老张大手一拉,又听得“嘭”的一声,似是什么重物向人群中砸来。人群中挤在最前方的那几个人都向后倾倒,重重摔了一跤,而横叠在他们身上的却是一个双目翻白的短衣大汉,那大汉口中还淌着鲜血,小郎君虽险些跌了一跤,却在老张保护下并没有伤到分毫。 “金致诚!你这龟孙子还想动手?” 一声怒吼从厅堂中传来,老张扶稳小郎君后便拉着他往后走,小书童阿越也瑟瑟抖跟在老张身侧,在老张高大身躯的映衬下,阿越就像一只瑟瑟抖的小绵羊一般。 这酒楼大门前成堆的人群炸开了锅,几个摔倒的人也艰难支撑着站起来,场面一片狼藉。小郎君只听得大堂内外叫嚷声涛阵阵,而堂内又传来锐器划破衣物、皮肉的声音。 “郎君快走。”老张在小郎君耳畔低声说道,手已经扶上刀柄微微压低了刀鞘。此时此处遇到了酒楼被江湖人生事,看着那躺倒的短衣大汉胸膛那一抹乌紫,老张便知道这人活不过三天,只是这一脚并非为顷刻要他性命,其中力度掌控得十分精准,怕是里边斗殴的不是寻常豪杰。为避祸端,还是走为上计。 “无妨,这酒肆繁杂之所,有几个闲人闹事再正常不过,这事情在东京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小郎君定下心神,轻摇折扇,在持扇手剧烈颤抖中咬紧下唇努力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郎君不可!这厅中怕是有江湖人在闹事。”老张犹豫片刻,还是说出“江湖人”这三个字。 “江湖人?什么是江湖人?”那小郎君奇道,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从未听过这等人,父亲也从未提过。” 老张不顾只到他腰间的小书童愤愤的眼神,盯着小郎君清澈双眸说道:“江湖人行的乃是快意恩仇的事情,平日里大多行侠仗义,打抱不平” 言至此处,老张却顿住了,小郎君那双晶莹的眸子里边满是自己看不懂的东西,那是一种专属于年轻人的冲动,老张想起来了,自己刀下的亡魂里,已经数不清有过多少这种眼神的年轻人。 那些年轻人,也是相信这些的,只可惜 小郎君眼里似乎冒着光,一丁点害怕的模样也不见了,收起折扇便探头往店内瞧去,又道:“喔?书上所写的侠客就是指的这些江湖么?” 这一回,老张并没有阻止他,只是用一种似怜爱,又似惆怅的眼神看着这个年方二八的年轻人。 “这些江湖人既是侠客,想必是在惩奸除恶咯?”从正门的角度,并不能看清店内生了什么,小郎君只能瞧见几个手持长剑,身着青衣的男子摆开阵势的样子,正欲往前一探究竟时,却被小书童阿越扯住了袖口,同时也被老张轻抓臂膀。 小郎君不解回头,只见到老张面色阴沉,一副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噎着说不出口的模样。 “当初太湖剿匪,张温文前辈可是亲手斩下过那马贼蒋舒的脑袋的。如今重见江湖纷争,心中不欲前往主持公道么?”听闻背后一个声音传来,老张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回头却见一位清新俊逸的公子正抱拳行礼。 那公子身着黑色长衫,头带褐色逍遥巾,腰间除了配着一块睡虎形状的白玉外,还有一柄三尺长剑,剑鞘简朴无华,冷得渗人。而这公子虽打扮得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可面上棱角分明,犹如刀刻,眉间蕴着坚毅与沧桑,虽年纪不大,但却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小郎君与阿越一霎都为其神采折服,而被说破身份的张温文却又倒吸一口凉气。 只因为,面前的这位公子眉间不仅仅只是坚毅与沧桑,还深藏着锋芒,嘴角含着温润的微笑,这般风华的人物张温文自问行走江湖十五年来从未见过。 “全无内息不是江湖中人?”张温文想道,但真正令他惊诧的并非这公子的仪表与武功,而是他竟然能够认出自己,认出一个退出江湖已有十年之久的人,在江湖这种地方,如若十年都没有一个普通的成名人物一丁点儿传闻,那么这个人大约就已经可以被人们认为是死了,至少他在江湖上死了。 太湖剿匪,这件事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今天却有一个人能够将他认出来,又非自己的旧相识,面前这个打扮得十分像江湖人的年轻佳公子在十年前,恐怕只和阿越差不多大,怎会识得自己? “你是何人?”张温文侧身挡在小郎君面前,这班来历不明的江湖佳公子出现在这里,若是寻自己而来,也就罢了,可若是寻身后这位不通世故的小郎君而来呢?临走时柳官人特别暗示自己的“旧事”,莫非其中确有深意? 正当张温文镇定心神,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人时,那年轻人却拱手抱拳说道:“鄙人司空孤,草字孟元,今日初出江湖,许多规矩还望张前辈多多指教。 “司空孤?”那小郎君默念着这个名字,想着:“说文中道:‘孤,无父也’。这样的俏公子怎会起了这样一个晦气名?” “司空司空孤?”张温文瞪大了眼睛,不禁失言道。 “是。”司空孤笑着肯定,“鄙人江宁司空孤,如假包换。“ 张温文的面孔变得惊诧扭曲起来,阿越顺着那双犹如铜铃一般大小的眼中射出的惊疑目光,也将目光落在司空孤腰间的睡虎白玉上,却是不知所以,心中惘然。 十数声刀剑交击的声音又从大堂中传出,楼内的叫嚷声渐渐停下,楼外的人声也渐渐止住,小郎君这才想起大堂中生何事,转身挤开又聚拢在一起的人群,站在能看清厅堂内生何事的石阶上,终于看见楼内清净下来的原因。 一位阔面乱胡茬的虎身大汉正握着一柄长剑,将长剑架在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高挺的脖颈上,在小郎君想来,那个年轻人应该便是那个被骂作“龟孙子”的“金致诚”。 大堂中央只有那两人最为惹眼,因为他们身后皆是不同短衣打扮,但都手提着兵刃的两方江湖中人。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一个个眼睛张得大大的,不知是哪儿冒出的鲜血流了满地。若是小郎君此时多关注一些,就会现那阔面乱胡的大汉身后站着的那一帮人和躺在地上的那些人衣着打扮不同。只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的小郎君不由得张大嘴,呼呼往外吐着热气,一颗心扑通扑通仿佛要跃出胸腔,一刹那又感觉自己浑身凉,这才现自己原来早已冷汗直流。 青年人嘴角流出的腥红血滴滴落在地面青砖之上,一滴一滴的将大厅内的寂静打破。 “这”那小郎君是头一次见到此番景象,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械斗吧?这是违律之事吧?这些人都不去告官吗?” 小郎君摇摇头,看着周边的看客,却见到他们眼中除却麻木外,还有一种小郎君从未见过的情感。张温文却是明白的,这是一种市井小民才有的兴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生活劳作,市井小民又没有资本去歌舞巷子消遣,这些斗殴杀头在他们看来,就是一出活生生的大戏了。只可惜,张温文此时并没有想为小郎君作解释的样子,他一双虎目还停留面前这个自称“司空孤”的年轻人身上。 “这就是江湖呐,张伯伯,我们一会儿再叙旧,你在这里等等小侄。” 这时,司空孤拍拍挤在人群中的小郎君露出的一侧肩膀,没等小郎君回头便已经在小书童的愤愤眼神之中轻推开人群,越过门槛,闯入大厅。 张温文正下定决心欲开口向这怪异的年轻人询问,却听得他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迈步进入大堂,对自己的称谓也从“张温文前辈”转变成“张伯伯”,而这个称呼,似曾相识却又记忆遥远,这个是他吗?不,他已经死了,他也应该死了。 他看起来武功全无的模样,却信步悠闲地缓缓走到那江湖争斗的正中心。这不但大堂外的看客们目瞪口呆,大堂内的江湖好汉们更是一脸茫然,就连那个阔面乱胡茬的虎身大汉的表情也从凶恶渐趋平静。 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面容俊秀的年轻佳公子是何许人也,但张温文却很清楚这个年轻人刚才告知的姓名究竟是什么意思。江宁只有一个司空家,那个十年前秋夜里,被一把火焚尽,官府定性为“火灾”而被“烧死”四十二口人的司空家。 张温文当然也知道那一夜的真相,只不过,那一夜生的事情早已化为噩梦不,那不仅仅是噩梦。 张温文记忆最深的是那一夜后的不久,那是一个飘着初冬小雪的时节。 不单单是自己兄弟三人,当初与司空家交好的许多江湖好汉们,都在没有出现在下一个春天出现在江湖中。 江湖就好像刻意把他们遗忘了一样,那些与司空家交好的江湖好汉们,仅仅作为江湖上流传的故事而存在,像那天夜里的细雪,在第二天艳阳高照之下,只剩下一块块认不出原形的水渍而已。 从此,江宁司空家,再也没有谁去提起过。 直到今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明月楼中 明月楼的大堂中,出现了鲜有的宁静,只有一个年轻人缓缓的脚步声,向大堂外的看客们宣示这里还存在活人。网wwwzくwcom 在大堂中几乎所有江湖好汉都将目光交汇到司空孤身上时,小郎君更是目瞪口呆,双腿不自觉得的便要跨过门槛,欲追上面前这个年轻潇洒的江湖侠客,却在身子仅仅只是往前微倾时被张温文按住左肩。张温文的右手早已离开刀柄,身子也微微前探,打量着大堂中的一切。 小郎君感受到,张温文按在自己肩头的右手在颤颤抖,尽管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开始平息下自己闯入大堂中的冲动。 “小郎君。” 阿越一声呼唤才将呆立在人群中的小郎君彻底唤醒,他方才激动的心情也终于平复下来。 “这是江湖?一群执仗武器争斗伤命的人物,都是江湖人?老张居然也是江湖中人么?不过这俏公子也是江湖人么?看来江湖也不全是莽汉蛮人么?只是爹爹从来没有与我讲过这江湖,是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么?” 小郎君的脑子,见到一片狼藉的大堂后,早就变成一团乱麻,对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问题开始胡思乱想。阿越接下来说了什么,他浑然不知,直到一声清澈如水的声音传到耳中。 “两位大侠在这儿争斗,未免也太对不起这酒楼的老板了吧?” 司空孤的声音不具有人们心中侠客特有的豪壮,在清澈之中又带有一丝柳絮般的轻柔,这种声音若是二八佳人听了,想必会对这声音的主人青眼有加。可那个阔面乱胡茬的大汉却心中一震。 大堂内几乎所有人都看着翩翩然走到阔面大汉面前司空孤,那种眼神像是看见那一类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又不停挥舞着双手同时还放声高歌的六岁小孩一般。 阔面大汉手中长剑依然稳稳架在被金致诚的脖颈上,剑锋距离他的喉咙,大约就差那么几根头丝的距离。司空孤盯着那柄剑的锐利剑锋,而不是南宫俊皱起粗眉的那张脸,司空孤的笑容渐消,一丝寒意涌上眉间,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寒意: “漕帮南宫大侠剑使得不错,只是这里乃是明月楼,你可知道?”这话末“知道”二字尾音上扬,似是向南宫俊挑衅。 厅中众人的脸色一时像炸开的染坊一般,紫得紫,青得青,唯独那阔面大汉哈哈大笑,嘴角垂血的金致诚更是嘴角不住抽动着,一副想笑却顾忌着脖颈上的利剑而笑不出来的模样,眼睛鼻子都快要拧成一团,样子变得像极了哭,混合着唇边的血,显得甚是滑稽。 “小娃娃既然知道老子是漕帮南宫俊,也清楚老子江湖上的名号是‘霹雳火’,你倒是真不怕老子一剑劈了你么?” 那阔面大汉正是扬州漕帮的“霹雳火”南宫俊,江湖传说对其火爆性情流传甚广,大多江湖侠客都知道其做事喜欢率性而为,甚至还曾一剑斩下三个冒犯他的泼皮的脑袋。其凭借一身惊人硬功与“左手剑”杨朔和漕帮少帮主李壑并称为“漕帮三大柱石”,也是扬州武林中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你的剑,是用来杀人的么?”司空孤沉声问道。 听到司空孤这犹如三岁小孩一般的问题,南宫俊又是一阵如同闷雷般的大笑,心中却也生出一丝戏谑,含笑摇摇头说道:“不不不,老子的剑从来都是用来杀畜生。” 言罢,南宫俊死死盯着面前金致诚的年轻面庞,那一双本如铜铃般的大眼眯成两条细缝:“今天或许要在这里杀一头老畜生的小畜生了。” 金致诚自然听得出南宫俊话中藏着的讥讽,此时真想一死了之,尽管从脖颈处那一丝冰凉的冷光让他呼吸急促,但他还是念及儿时母亲时常在其耳边念着的书,那书上好像是说什么“威武不能屈”? 金致诚咬咬牙,向南宫俊怒吼道:“要杀便杀,何必辱我父亲?” 喉中虽在声,金致诚的身子却也趁势后倾,试图逃脱柄利刃的威胁。 而南宫俊手中的剑却紧紧跟着金致诚后倾的身子,更深入了一毫,那利刃直下的势态在金致诚眼中毫无缓留之意。金致诚暗叫不妙,却也是闭眼昂,欲引颈受戮。可那剑锋却在金致诚喉结前不到一根头丝的距离便停住了。 金致诚睁开眼才明白过来,自己方才若真是狠下心后撤,南宫俊未必会下狠手。 见到金致诚面上浮现出一丝悔恨,司空孤却心中暗道:“这气势犹如齐人三鼓,也是讲究再而衰,三而竭的。金有德的儿子看来和他老子一样,都称得上是优柔寡断之徒。” 又听南宫俊怒道:“小子猖狂!说!那杯酒是你泼的!还是你老子让你泼的?” 言罢哈哈大笑,一手抓过金致诚的衣襟,左腿横扫,金致诚便跌落在地上,那一柄闪着寒芒的利剑依然斜指着金致诚的脖颈。 堂外众人听了南宫俊这话,便一眼看见了南宫俊裤裆处的湿痕,又见到金致诚的惨状,便猜想到这个南宫俊原来是在为江湖意气而出手争斗,有几个本来对漕帮甚有好感的百姓,不由得皱起眉头。 此时南宫俊耳畔却传来司空孤那清澈的声音:“南宫大侠既然要杀畜生,小弟倒也管不着,只是南宫大侠看看这大堂的桌椅板凳,十尺之内可有安然无恙的?” 司空孤仿佛浑然不见南宫俊微微张开的嘴巴,继续比划道: “南宫大侠你现在站的位置应该有一张八仙桌,大约有三四十年历史了,明月楼又这么长历史的桌子可不多,这一张却被‘流光式’毁了,而这位金少侠躺的地方吧,也应该有一张黄花梨木的椅子,那可是特地从崖州运来的,却被他用“刀劈华山”横劈后,又不知被何人踹成了渣子,我明月楼家小业小的,大约也就这么三四十把呐!还有这些会呻吟的‘尸体老兄’们,这地上铺着的可是上好的桦木,可值钱了!除了被这些血染了,还被南宫大侠你的“三一斩”伤得最多,而这金少侠“斜柳飞絮”没插在人的身上,却将这把刀插入我这梁柱内,我明月楼大堂尽管有十数根柱子吧,也不能随便插啊!还有” 听着司空孤突然滔滔不绝起来,说着在南宫俊眼中还不如鸡毛蒜皮的事,南宫俊竟是气得嘴角抽动起来,却又当即想道: “这小子,是傻的?还是疯的?他到底是什么人?真是这明月楼的人?等等他方才说明月楼是他的?不对,他怎么知道这些武功路数?那一招是“刀劈华山”?刀劈华山在霸王刀法中不是竖劈么?那一式分明是横斩,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眼见司空孤又指着那柜台上的几处不知是刀痕还是剑痕的伤痕,南宫俊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小子!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南宫俊伸手止住一个走向司空孤的帮众,此时那个帮众手中的刀距离司空孤喉咙还有不到五尺的距离。 那个帮众十分无辜的看着南宫俊,南宫俊只得对他报以苦笑。 “你看,就算是个疯子,可他不是武林中人,咱们砍了还得赔钱不是?”南宫俊尽力用眼神与那个帮众进行交流。 “南宫老大,这钱我出好不成么?他好烦啊!”南宫俊是这么解读这个帮众眼神意思的。 而在与帮众进行“眼神交流”的瞬间,南宫俊却忽然醒悟过来,方才司空孤说的“流光式”、“三一式”皆是自己家族中不传外人的独门招式,而这小子是怎么认识的?一阵寒流倏然爬上他湿热的背部。 “能够了解这些招式不足为奇,他方才一直在门外盯着我们?但连我都不知这些桌椅为何而毁。莫非他只是凭借这些桌椅残骸便能够判断出我们用得何招何式?这小子究竟是哪一号人物?这么年轻的人,又是江南口音,不可能是神门满红沙,看他模样,也定然不是江宁楚钟承,这等人物是扬州人么?” 南宫俊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司空孤一遍,却只得摇摇头承认自己从未见过这等江湖才俊。 “扬州武林有这么一号年轻人物么?”南宫俊见司空孤收起戏谑表情给后冷冰冰的模样,不由得在脑海中寻找与这个年轻人相关的一切信息。 “南宫大侠毁我明月楼生意,却又问我来做什么,真当王法不存在么?”司空孤板起脸说道,黑亮的眼珠却瞥向那提刀盯着自己的漕帮帮众。 “王法?” 南宫俊皱起了眉头,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何在这里搅局,但听到“王法”二字后,手中的剑却是一颤。杀江湖人,与江湖人互斗,官府是不会管的。 “南宫大侠可以不顾及自身安全与这扬州武林情势,可南宫大侠想必还与小子一样都是遵纪守法的大宋子民吧?” 司空孤嘴角带笑,用眼珠子瞥了瞥那个眼中带着嘲笑望着自己的金致诚。 南宫俊沉默片刻后收回剑,在剑归鞘的一刹那却一脚踹向他口中的“小畜生”,五尺余高的金致诚从地上似一条鲤鱼般跃起,最终跌落在残破的桌椅碎片中,血沫从他口中再度涌出。而他身后按着刀却颤颤巍巍的几个下属连忙将他扶起,但见其昏迷后,又嚷了几句诸如“你等着!”、“今天的仇杨刀门记下了!”之类的蠢话,便背着那只剩半条命的金致诚与自己这方的“尸体”大步逃离明月楼,而在大堂外躺着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尸体”也顺带被捡走。 在金致诚这一派的江湖人尽数离开明月楼大堂后,南宫俊便眯着眼盯着司空孤,缓缓问道:“你当真是明月楼的少当家?” 现在南宫俊虽收剑归鞘,可一只手仍牢牢控住剑柄,那一对闪着寒光的眸子也死死盯着司空孤。南宫俊不知道为何,自己这时心中居然生出一丝恐惧,他告诉自己,这种恐惧绝非来自于面前这个不明身份的公子,而是来源于自己对于现在情势的未知,毕竟他仗剑江湖十数载从来没有遇见过今日这种状况。 “当然,不过南宫大侠甘愿就这么放他们走么?” 司空孤脸上又露出方才戏谑的微笑,声音也不再寒如冰一般,此时他又恢复了方才进门时那谦谦君子的风范。 “小子你也知道,这偌大的扬州城内,是有‘王法’的,我南宫俊也是遵纪守法的大宋子民,只是今日大家都多喝了一些酒,酒后失德而已。” 南宫俊眯着眼,他越看不透这个小子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这小子可不是个没脑瓜的傻楞缺。今日的事情,本也古怪,自己来明月楼打探消息,便遇到了金致诚这个小畜生,可不知金致诚吃错了什么药,竟是将酒泼在自己的身上。如今漕帮帮内生了大事,自己难免心烦意乱,再加上自己江湖上的诨号是“霹雳火”,此时当然也要出手教训教训这个小畜生。 当然,南宫俊的武功终究是比十七八岁的金致诚强上不少,二人独斗三回合,金致诚便落了下风,而金致诚身后那些帮众自然见不得少主落败,也一拥而上,这才演变成了如今一场大混战。南宫俊也明白,在漕帮帮内不稳的时候,若是惹了这金致诚背后的势力,自己就变成漕帮的罪人了 “只是”南宫俊心里一团困惑,他并不知道,那件事到底和金家有没有关系。 方才在司空孤的“暗示”下,如果现在收手,那么就是江湖械斗。可如果伤了司空孤这个明月楼老板分毫,非但漕帮名声毁于一旦,还会给金家抓住把柄。杀江湖人和杀商人,在官府眼中可不是一码事,官府希望江湖人死绝可不希望明月楼这个钱袋子丢掉,这就是司空孤口中的“王法”。 南宫俊笑了笑,他大约已经有十余年没有见过这么一个“懂规矩”的年轻人了,上一次见到这般聪明的年轻人,还是在扬刀门没有涉足扬州之前呢。 此时,司空孤露出一副温和有礼的笑容:“南宫大侠是个聪明人,想必有些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司空孤走近南宫俊身侧,南宫俊身后被拦着的那漕帮帮众便想阻拦,却被南宫俊大手一推,向后跌去,当他捂着臀部大惑不解地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时,只却见司空孤向南宫俊低语几句,大约只三四句话的样子。 南宫俊面上的浅笑渐渐消失,最终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铁青的脸,按住剑柄的右手也缓缓放下,在司空孤离开他耳侧后便不一言。在又打量了面带微笑的司空孤数遍后,南宫俊最终只是召集帮众匆匆离开了明月楼。 很多年后,一想到从此以后江湖动荡的岁月经历,南宫俊便会想起司空孤对自己耳语的这一刻,这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人,或许就是在这一刻正式踏足江湖的,而自己,在这一刻就已经输给了他。 目睹了一切的小郎君与张温文依然沉默着,但南宫俊经过张温文身边时那耐人寻味的一瞥让张温文知道,自己已经不得不重出江湖了。 一个成名的侠客,只要有另一个成名侠客知道自己还活着,那么他就还活着,这个道理,张温文早就知道了。而面前这个人,如果真的是司空家的遗孤 大堂外的众人还在谈论着方才看见的东西,先是扬州城中的“霹雳火”南宫俊与扬刀门少门主之间的争执,再到一直未出现在明处的明月楼老板今日居然突然出现,制止了一场人命官司的生。又是一番不知何意的对话后,性格火爆的南宫俊居然放开了杨刀门少门主,还在明月楼老板一阵耳语后默默离去。 明日的早市上,说书人又有新的扬州传奇可以说了。明月楼大堂外炸了锅,此时明月楼在扬州市井中颇有名气的掌柜黄东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大堂前向众人赔礼,并宣布今日歇业,明日白天明月楼餐食免费,换得一阵叫好声。 而在叫好声中,司空孤则请小郎君主仆三人走入一片狼藉的大堂。大堂中,张温文抢在小郎君行礼前,对背手而立的司空孤问道:“你是谁?” 司空孤笑了笑,看了看张温文的脸,又瞥了眼那跟在张温文身后的小郎君,说道:“张伯伯怎么忘了小侄呢?当初张伯伯暂住在家里时,还抱过我呢,那时候我才七岁,顽皮地扯张伯伯的胡子呢。张伯伯当时因为被周伯伯笑,第二天就把胡子给剃了,这些事,张伯伯都忘了么?。” 张温文听到此话,面上虽无表情,可脑子里已经如同在江海翻腾。 “十年前,江宁府,一共有四十二口人的司空家呐,这个事,张伯伯不会忘了吧?” 坚毅的声音与清晰的吐字撞上了六道迷茫的眼神,张温文避开了,他知道,自己从来没忘过这一切,但是他还是没有放下戒备,他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这个年轻人是个骗子。 “你是” 细弱蚊蝇的声音,司空孤却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是我,我是阿元呐,是师父为我取的名,名曰‘孤’。现在,司空孤回来了。” 言罢司空孤望着头顶的横梁,又轻轻吐出一句话: “张伯伯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似是在问张温文,却又似是在问自己,而张温文则垂低眉,再无言语。 小郎君此时很清楚,老张和面前这个佳公子,原来是旧识,而且他们之间,好像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当司空孤略带失落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时,小郎君连忙施礼,说道“小生柳三变,福建崇安人,方才未向公子通报名姓,失礼、失礼。。” “柳郎君过谦,我与张伯伯乃是旧识,三位风尘仆仆,不如就让在下于敝店为三位接风洗尘,有什么话,咱们饭后再谈,来,三位楼上请。” 司空孤微微一笑,目光却落在了张温文身上。 这个虬须大汉,终于抬起头,眼中没有泪光也没有悲喜,只有疑惑,那似乎是一种关于人生的疑惑。 司空孤想道:“这种疑惑,对于自己来说,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故人相认 用过午膳后,司空孤与柳三变主仆三人向明月楼后院廊桥走去,其目的是那偌大庭院深处的几座高厦琼台。网wwwzwcom 小郎君柳三变甚是活泼,饭后精力更是充沛,路上与司空孤一问一答: “司空公子果然是江湖人?” “如假包换的江湖人。” “那刚才大堂里的阔面好汉也是江湖人吧?” “方才小郎君见到大堂内的众人的,无一不是江湖人。” “司空公子与老张是熟识?” “张伯伯乃是家父旧识,作为晚辈自然是识得的。” “方才司空公子提到‘江宁府’,司空公子是江宁人么?” “” 在前面领头的司空孤沉默不语,当即停下了脚步。而在柳三变身后的小书童阿越则是扯住了柳三变的袖口袖口,柳三变却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不到自己胸口处的阿越,在司空孤微带惊奇的目光中问:“怎么了,阿越。” 阿越撇撇嘴,看来小郎君还不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司空孤却在此时打断了主仆二人的交流,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小楼,向柳三变道:“瞧,前方就是雅阁,柳郎君可满意?” 一路上翠竹耸立,溪水逐叶,花簇其中,时不时还有鸟雀轻鸣,回廊下小溪九转接连,甚是雅致。而院内亭子中还有几张石桌,其中一张桌上的棋盘中云子错落,似是一盘残局。 小郎君从一路走来,只觉得这里的风清清甜甜的。还有细细微香传来,花香深处似乎是那挂在石墙壁上紫色的花,又似是亭子西南处那一簇花丛。见到明月楼后这静谧优雅的环境,小郎君也不由得生出久驻于此的念头,毕竟返乡不急在一时,正好在扬州游玩数日。 听到司空孤这一句话,柳三变便将方才的问题抛之脑后,再也不想。而顺着司空孤的手指望去,柳三变见到一座三层阁楼。楼台内隐隐有婢女衣袂的影子,阁楼整体不大,远观起来藏在高树枝叶之中,阳光下露台隐约能见到玉石装饰,整体既有华美之感,又存幽逸之态。 “此处便借予二位歇息罢,这扬州城的繁华一日也难以尽览,二位舟车劳顿,今日在我这明月楼中歇息,明日再去游览这扬州风物如何?” 柳三变涉世不深,张口便欲答应,却为小书童阿越又拉扯了一下长袖,这才想起父亲和二伯平日里对自己的教导,尤其是由东京返乡时父亲嘱托过的“礼数”,边行礼边说道:“此处乃是司空兄的地产,岂敢无礼入住” 于是这位不通世故的柳郎君便在口上学起二伯平日所教,“推脱”起来,但眼中渴望却丝毫没有遮掩,哪里又有半分诚心的样子。阿越呆呆站在一旁,面上那无奈神情也为一并司空孤收入眼底。 司空孤摇摇头,心下笑,口中说道:“柳郎君莫要做谦词,我们这些走江湖最恨的便是这般心口不一的人。若柳郎君实在不想于我明月楼住下,嫌弃在下作为主人招待不周,我也不好强留” 言罢司空孤便也假意唤身旁仆人,做出要送客的样子,阿越看在眼中,只觉得假得不成样子,哪有人真要送客,又只是盯着仆从看的呢? 但阿越还是高估了这位单纯的小郎君,他只听柳三变神色匆匆,说道:“这是小生不是,是小生心有不诚了。” 言罢柳三变还深鞠一躬以示歉意,同时还甩了甩长袖以示对再一次扯住他衣袖的小书童阿越的不满,阿越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 司空孤一边扶起小郎君,一边做出诚挚的模样:“柳郎君还望记住:我江湖中人最厌恶的乃是那些口是心非的人物,若不能风流快活,为我所欲,练这劳什子武功又有何用?这繁文缛节呐,在江湖人处可不受用。” 柳三变呆呆地点了点头,似是懂得司空孤此语的意思,但清秀白皙的面庞上又露出疑惑,一旁的阿越直皱眉头,一言不。 四人又行了百数十步,便到了那阁楼下。柳三变远观这阁楼便觉得其设计得精巧非常,近处一看,却显露出一丝磅礴的味道,不由得心生赞叹。 “二位就在此处歇息吧,我与张伯伯许久未见,有些旧事相谈。”又为柳三变介绍那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的侍女,“这位姑娘唤作小双,若柳郎君有什么难处尽可向她细问,若是这住处内有什么不合心意之处,也尽管让小双来办。” “岂敢,岂敢,多谢孟元兄了。” 司空孤关上门前嘴角的一抹微笑又让小书童阿越皱了皱眉,看着主人好奇地在房内左瞧右看,也只得叹息一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司空公子再与老张相熟,也不必刻意将小郎君置于此处吧?方才那做作的模样简直和真的一样!若不是那一抹宣告胜利的微笑,我差点儿也信了。江湖人莫不是都如此假惺惺?老张可不像这样,尽管他也神神秘秘的,但平日里相处起来比这司空孤像人样得多。可惜郎君涉世不深,不懂这些东西,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出来这些个江湖人的可怕,见了这般血腥的场面,在那个司空孤的引导下却忘得一干二净,只念着扬州的花灯啊,石桥啊这些破玩意。二老爷说得不错,不出来走走,小郎君恐怕一直都是蠢驴木马。” 小书童阿越看着柳三变轻轻捧起白玉盘观赏的模样,真觉得小郎君更像一个孩子,而那个在一旁为他介绍的双儿姑娘真像夫人一样。 “那个司空公子应该对我们应该是毫无恶意的,那做作的模样也就只能骗骗小郎君这种呆子,也骗不了老张。不过老张在柳家做了十年的事了,我竟然今天才知道他是个江湖人。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老爷啊阿越实在搞不懂,您特意向我强调的‘注意安全’是什么意思呢?阿越真的不明白啊,老张又不在,我能和谁讨论呢?” 想到这里,阿越抬起头正欲做出一声短叹,却正对上柳三变热情的目光。 “阿越阿越,我们到楼上看看吧。” 小书童阿越皱着眉头看着一头蠢驴快咧开的大嘴,那一副简直是“不知死活”的欢乐模样,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走吧。” 听到这一句略显突兀的话,张温文依旧沉默无言,微微垂,跟着司空孤往后院另一端的一处联排小屋走去。尽管此时艳阳高悬,张温文却心如寒石。 “不可能当初尸体我们都验过的,不可能是他” 二人一路无言抵达这一趟沉闷路程的终点,一间简陋的小室中。张温文一进屋子便知道此处尽管看起来空无人烟,但实质上怕着一座明月楼内一处重要的地方。 一处豪奢院落,总是有一处荒芜之所,所谓的荒芜,就是没有人迹的地方。对于豪奢之户而言,这种地方最安全,也最危险。一般飞贼入室,最难想到的就是奇珍异宝藏在荒芜之处,但对于刺客而言,尤其是敌人知道自己存在的刺客而言,这种地方就是最危险的。 这里防备贼徒宵小,却不防杀人大盗。 张温文边拾起原想忘却的江湖经验,边打量着屋内的结构。屋内很简陋,只有一张桌,几把凳,一块简单屏风,至多再算上门窗,这屋子内所有物件加在一起也数不出十样。 “他想干什么?” 带司空孤也坐定,张温文才现桌子不大,司空孤尽管坐在自己对面,但也仅仅距离自己不到三尺而已。三尺的距离,一招剑势带出的剑气就能斩伤自己。 “我回来了。” 司空孤似乎想证明什么,这声音在张温文耳中,让张温文感觉到其中含有淡淡惆怅。张温文十分自然地坐在宽大的石凳上,也仔细打量着坐在对面司空孤,这个孩子的容貌似乎有一些像他,但 “我我们一直以为你死了。” 张温文并不相信他是什么“司空孤”,司空家的人早已死的干干净净,那个十岁孩子的尸体是他亲眼所见。但他并不愿戳穿这个骗子,因为他并不能够知道面前这个“司空孤”打得什么算盘。若说是江湖上来欺骗自己的人物,且不说他没有武功,更何况就方才在明月楼中这个家伙所表现出来的样子,证明他也的确是这明月楼的主人。这等身份的人物来诓骗一个已经算是退出江湖的小人物,张温文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 更何况,关于司空家的这一桩旧事,已经多年缠绕于他的心头,久久难以忘怀。 但他一定是假的,张温文这么对自己说道,至于为什么,张温文并不知道。 “当年的青冥三侠,都还好么?” 司空孤虽面无表情,但在张温文耳中,他话语中还是带着一种刺耳的惆怅。 他就像一个老熟人,他难道真的没有看出我在伪装?张温文觉得这个年轻人的江湖经验实在太浅薄了,方才在廊子中所表现出来的模样就已经让他略微惊讶,如今这样单刀直入只是会让人怀疑。刻意提出一些旧事,是为获得自己信任吗?不过旧事,的的确确在自己心头萦绕多年,甚至可以说深入骨髓。 张温文突然觉得很可怕,把自己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岂能是一个年轻人能够做到的?若其背后没有一股势力的支持,张温文是宁死也不信。 “周大哥还活着,只是” 张温文露出苦笑,提起这个话题,让张温文倍感流年沉重,尽管那件事过去已经有十年之久,自己又何曾真正面对过那个绝不愿再想起的血腥之夜呢? 见张温文垂下眉毛,眼中又显露出一丝苦涩的样子,窗外微风吹入小窗,这是室内唯一的声音。当然,还有室内某个男人粗壮的呼吸声。 只听司空孤追问道:“只是什么?” “周大哥一只手和一条腿被废了,那天晚上那个人的剑,太快了” 张温文靠在腿上的双手颤颤抖,不知是刻意,还是自然地让喉管呈现出一缩一缩颤动的样子,试着清了清喉咙后,张温文刻意镇定的声音说道:“刘大哥当时也受了重伤,没挺过去” 周如宸、刘枫、张温文三人并称为青冥三侠,武功难分高低,既然周刘二人一残一死,那么张温文安生好好活着的原因,调查过这一切的司空孤也就不难猜测了。张温文知道,自己现在说实话,没什么错,尽管他对于当夜的事情刻骨铭心,但是恐惧和惊恐的感觉却早已消散。 是背义逃跑?是跪地求饶?还是出卖背叛?他的愧疚也随着那些情绪一起,被时间埋葬了。对,一定早就被埋葬了。 他遇见“司空孤”这个人的时候,按理来说是应该眼中没有惊恐呢?还是不住从眼里溢出那浓浓的愧疚呢?抑或是悔恨呢?张温文还是选择了最自然的垂下头,让司空孤难以观察自己的表情,皱起眉毛,嘴角下拉。 “那夜之后,江湖上的传说是你们也死了,今天见到张伯伯,我才知道,当年的旧事不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司空孤面上出现一丝不浓不淡的哀伤,眉头轻皱,眼仁中蒙上一层薄雾,面部的肌肉微微放松,然后就是微微的翘起嘴角。 仿佛刻意地露出这般似笑非笑的模样后,司空孤缓缓说道:“想必周大哥也在柳家吧?他还好么?” 张温文眼里一道亮光闪过,又微微别过头去,心道:“他知道柳家?他手上到底有当年事件的多少情报?他为了欺瞒我,下了多少工夫?” 司空孤却是笑道:“周伯伯果然被张伯伯一直照顾着。” 张温文抬起头却见司空孤微微颌,他现在正与面前这个男人对视着,张温文从那双眼珠子里只能看到欣喜和放松。这一刻,张温文的心神不知为何开始松动,是这个年轻人表现得是在自然,毫不做作?还是自己问心有愧呢? “你真的是司空孤?” 张温文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谨慎与多心。面前这个年轻人似乎并不是伪装,从进门到现在,也丝毫没有方才在小郎君面前的作做,他似乎是在与自己坦诚相待。 他没有欺骗自己?他果真没有欺骗自己?我现在在怕什么? 张温文的眉毛开始颤动起来,但他自己浑然不觉。 “果然张伯伯一直在提防着我么?也对呐,我是一个本该死了的人” 看着司空孤丝毫没有惊奇的样子,反而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张温文凭借自己江湖经验做出的判断是——他极有可能是真的。那个本该死了的司空无涯独子,还活着。 一个骗子,得知自己被怀疑后,会这么安心么?会反而放松么?张温文没有见过这种人,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种骗子,司空孤的神情,完全是一种“终于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男人会这么谨慎”的神情。 “当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们赶回来的以后,那里分明有四十二具尸体,那里面明明” 司空孤听罢后,笑了一声,而后反问道:“张伯伯还记得当初我家后院门外那个小乞儿么?” “你是说?”张温文尽管心乱如麻,但多年的江湖经验还是令他瞬间想到偷梁换柱这一计。 “张伯伯应该记得,我当初很喜欢同那个小乞儿玩耍,那天夜里,我与他同在后院中玩耍,当时我与他做游戏,我藏起来,他来找我。” 司空孤言至此处,一双星眸泛起银光,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待我明白过来生何事时,那个小乞儿已经死在院中了,幸得我当时躲在那马房的干草堆中,贼人终是没有现我。后来懂了事,才知道他们大约是将那小乞儿当做了我,我司空府上不过四十二口人,他们已经杀了四十二个,又岂会去寻第四十三个呢?” 言罢,张温文见到司空孤的眼圈已然通红。 “张伯伯不能相信我,我也是明白的,师父这十年来不让我下山,就是怕我性子太急,根基不稳,又念着报仇,像师兄一般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看着司空孤的模样,张温文已经能够想到这些年司空孤是如何过来的,一个十岁的孩子,就背负了血海深仇,就要为了复仇而努力。偏偏,这个孩子连对手都不知道是谁。张温文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他知道,司空孤现在也有很多话想对自己说。 “那块白玉卧虎,一直是司空少爷的贴身之物,想来当初的确也没有从那些焦尸中现这块玉虎。我方才的怀疑,现在看来恐怕全是错的啊” 张温文深深陷入了自责中,此时又念起司空无涯当年对自己兄弟三人的恩情,以及自己兄弟三人许下的誓约。抿着嘴起身走到司空孤一侧,在司空孤略微惊疑的目光中屈膝跪下,边磕头边说道: “司空少爷,是俺老张错了,俺老张多疑了,当年当年是俺老张无能,是俺们兄弟没用,俺们没能保护好老爷,俺们对不起司空家,俺们对不起您” 张温文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此时却嚎啕大哭起来,并且脑袋用力砸向地面。司空孤含着泪摇摇头,在张温文磕下第一个头前,便撑住张温文的肩,直到张温文抹完眼泪,才将被碎石划破脑门的张温文扶起来。 毕竟,让一个晚辈见到一个长辈狼狈的模样也是失礼啊。 毕竟,一个长辈主动去猜忌一个自己对不住的后辈也是无德呐。 张温文此时最想了解司空孤这些年是如何度过,缘何又变成了这扬州明月楼的东家,在这个简陋小室中有许多的问题他想问清楚。 可此时的张温文却突然现自己虽年逾不惑,胆子越长越小。若是十年前,司空家四十二口人满门遭到屠戮的时候,张温文还想要手刃仇人,为司空无涯复仇。而如今的自己仿佛苍老了三十年一般,已经再没有一丝过往江湖高手的神采,连听晚辈重提十年前的一桩事,也已将这些年苟活于世的气力全部洒出来。 累了,倦了,张温文很清楚,自己鬓角已渐生出白丝,要复仇,自己能做什么呢?司空老爷当初在武林中可是与昆仑、少林等大门派精英弟子都能够一较高下的人物,可那具焦尸上的剑痕便有七八十处。这个敌人,当年的自己远非其敌手,今日的自己就更非他敌手了。 剿灭太湖马匪,自己以一敌三的时候,可曾这么害怕过?自己赶回司空家,现狼藉一片的场景,自己可曾害怕过?三人遇袭的那一夜晃动的剑影、惊恐的惨叫、之后自己午夜梦回的无助,以及周大哥在榻上得知自己永远无法站起来时,那种令自己感觉到绝望的眼神,自己可曾想忘记过? 没有忘记,只是不愿意提起罢了。 但是张温文知道,现在自己在恐惧。尽管见到当年司空家唯一的独苗果真活着,他自心底的高兴,但想到未来要走的路,他那颗垂垂老矣的心终究还是生出莫名的恐惧。 张温文站起身,抿抿嘴,拭去泪痕,又听见司空孤向自己说道: “那一夜已经过去了,张伯伯,咱们坐下,慢慢说吧。” 面前这个后辈的笑容,很苦涩,像当初自己向周大哥笑得那般苦涩吧? 自己这些年来隐姓埋名,告诉自己这是退隐江湖,虽说实则还是在为柳大人做一些与江湖人沾边的事情,但真的会认为自己与江湖终于能够脱开关系了,故人故事都如同过往烟云。而如今却在这里巧遇故主之子,莫非冥冥之中,果真有天意邪? 看着眼中含有哀悯的后辈,张温文知道自己终归还是失态了,当初那颗小豆芽菜居然长成了这般俊逸的公子,张温文视线从白玉睡虎转到司空孤的脸上,这张脸和二十年前家主的微笑极像,这是一种久违的可靠感觉。 他这些年来大约很苦吧?也是呢,偌大的司空家,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实在太过沉重了。 司空孤又对自己说了什么,张温文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脑子混乱不堪。 张温文一言不,神情恍惚的模样被司空孤尽收眼里,司空孤在又说了几句话,便让小室陷入了沉默。 “张前辈还是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去见一个故人——我的师兄杨朔,有些事,咱们见到了我师兄再慢慢说。” 司空孤不知道他是否听明白了,只是见他木讷地点点头。司空孤便心下了然,这个有故事的男人在这时已陷入自己的故事里。 看着张温文亦步亦趋跟在自己后面走出石室,司空孤心中暗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没有忘记呢?是没有忘记那天夜里那个人的那一剑吗?” 司空孤本欲亲自送张温文回去,可张温文这时却要求与司空孤暂且分开,司空孤便掏出短哨,吹响之后,仆人顷刻便至。吩咐好一切后,司空孤与张温文暂时告别。看着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慢吞吞迈开步子,司空孤又想起了那个老头子。 老头子常常也是这般慢吞吞走着,明明才五十几岁,内力又极其深厚,走起来比张温文还要慢上许多。或许,对于许多人而言,苍老或许指的不是年纪吧? “一个江湖人,在现实对谎言的冲击下,都是这幅模样么?难道所有人最害怕面对的,都是这些不堪回的过往么?可这些人呢最终还是选择了面对自己的真实对啊,自己的真实。” 要说一个远离江湖,改头换面去逃避过去的江湖人最害怕什么,想必就是在遇见故人的那一瞬间吧?他真有勇气啊! 在南宫俊离开明月楼的那一刻,司空孤曾瞥见张温文的眼神,那是一种绝望,说不出的绝望,因为只有一瞬,所以司空孤也不能肯定到底这种神情到底存不存在。 “我是江宁司空家的家主,明日将去漕帮拜帮,那时候,再让我们详谈关于李少帮主的事情。” 他当初是这么对南宫俊说的说的,南宫俊正是听到“李少帮主”四个字之后,整个人才变了个样。南宫俊却能够觉察到与司空家相关联的“青冥三侠”之一,也难怪,毕竟南宫俊还是与张温文有一面之缘的。想来,他们见面时自己也算在场呢。 方才在张温文转过头时,司空孤又再次捕捉到那双疲惫双眸中的神情,那是与当时一样的绝望。 是他有那么可怕吗?不,张温文害怕面对的人,是他自己呐。 “我害怕面对的,也是司空家的这个身份么?” 司空孤轻轻抚摸着腰间那柄保存下无数记忆的剑,终还是摇摇头。 “少主。” 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司空孤感觉到一阵凉气在这初春回暖的时节从腰间爬上后脖颈。 他们久等了呢,司空孤眯着左眼,露出一种温和却又意味深长的微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阴云骤起 司空孤转身回到小室内,任由房门敞开,俯下身轻按石桌桌腿处那只麒麟脚踏的圆珠。网wwwzwcom只一按下,石桌便缓缓向后移动,露出一块石板。司空孤又轻轻一踩那块石板,那石板便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扇小木门。 方才那声呼唤,便是从这木门下传来的,间隔几道阻隔,那声“少主”依旧如耳畔音,可见其声主人内力何其浑厚。司空孤打开木门,在室内的微光透入黝黑大洞的一瞬间,司空孤才转身关上房门。 这是约定好的暗号,若不让光亮透入其中,那开启门的便不是司空孤,若不然,这通道两侧藏有火药,暗室中的人自可扯动机关,封住这条密道,以不至于使秘密泄露。毕竟这个密室才是这处偏远小室欲掩盖的东西,这里面的一切,是不能够为张温文这样的外人知道的。 在司空孤看来,张温文是某种意义上的故人,但绝非“自己的人”。 这一条密道长约三丈,司空孤不知已走过多少遍,都是相似的场景,在这地下最深处那两人已经等候他多时。 这里,是明月楼为数不多安全的地方之一,但绝非最安全的地方。 顺着梯子,司空孤进入地底暗室中,在他落地时,暗室内的油灯才被人点亮。那油灯因为司空孤落地时带动的微风而缓缓摇曳,在火光最微弱的死角处,司空孤看见了那两人。 那两人都躲在灯侧,他们站的位置极为对称,只在灯火中各露出一半的侧脸。一个汉子有着浓浓长眉,头戴珠链,腰间配着一柄短刀,眼中聚满傲气。另一个短眉毛则是身形极瘦,但面上与常人无异,可从脖颈处便能看到因瘦弱而导致的丝丝细纹。尽管火烛明灭,但司空孤六识灵敏,自然能够瞧个大概。 这个长眉毛的,名叫贾三;那个短眉毛的,名叫郭四。司空孤很清楚,二人的年纪决不能凭他们外貌判断,这两人都服用某种药物来维持这幅约莫二三十岁面容,实际上,郭四已有三十四岁,贾三更为可怖,他自称已经六七十岁,对于贾三的年龄这一问题,也是司空孤唯一怀疑贾三的地方。 他们都是那个那个老头子的仆人,老头子死后,为数不多的几位还活着的仆人就归了司空孤。这些仆人本有七个,但是并称为什么“八奇”。在司空孤的眼中,他们唯一奇的地方只在于他们暗杀技巧出神入化,再加上他们每一个人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疾,因此司空孤时常腹诽他们为“残兵”。那个老头子,自然就是“败将”。 司空孤尽管对于这几个仆人与老头子之间并不了解,但对他们的忠诚极为放心。只可惜,在老头子死后,庞老六和诸葛七都相随去世,再加上袁大和荀二早亡,现在的“八奇”就只剩下贾三、郭四、周五三人而已。 司空孤站在油灯下,向那两个刻意神秘兮兮的人说道:“他走了,背影看起来有那么点落寞。” 此时的司空孤目光呆滞,嘴角微微上扬,两手自然垂下,与方才神采俊逸的公子形象不同,司空孤这是就像一个正抵御苍老的中年人。但贾三与郭四却丝毫不觉得奇怪,因为这幅面容他们已经见了将近十年。 贾三一挑浓眉,说道:“柳家的公子已经到了,计划施行?” 司空孤长吁一口气,点点头:“重新安排好之后,便仍旧按计划来。” 郭四的喉咙里似含着铁片一样,声音嘶哑得令人极不舒服:“那个南宫俊一回到漕帮,便开始命人四处打听少主的事。都说南宫大爷脾气火爆,但我看他可是心细如啊。他手下那些小猫小狗四处打听着少主的消息呢,黄掌柜都被他刨出根来了。” “在江湖上混的人,手底下定是要藏着些本钱,这和商人一样,都讲究财(才)不外露嘛。不过相较于其他的江湖人来说,他也的确称得上‘霹雳火’,今日居然出手如此之重,让咱们不得不换一个人选” 司空孤瞥了一眼突然咳嗽起来的短眉毛,“郭四,又咯血了?” 刚说完一句话,郭四便猛烈咳嗽起来,他没有用手巾去遮,导致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在昏暗闷热的暗室中,又多了一股腥味。司空孤明白,郭四现在每天都在靠药吊着命,真不知道那个老头子是怎么收买人心的,居然肯让人为止效死到这种地步。 “阿四撑得住。” 有一阵猛烈咳嗽后,郭四接过贾三递来的手巾,抹末手上的血,又说道:“‘司空孤’的仇未报,老师的嘱托未完成,我还倒不下。” 看着郭四弯着腰咳嗽的样子,司空孤摇摇头,说道:“贾三、郭四,你们屋里歇息一会吧,今天做得很好。” 言罢,司空孤便打开暗室东边的一闪小门,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腥臭的暗室,而贾三郭四二人则拱手抱拳相送。 “少主和老师不一样呐。” 郭四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贾三摇摇头,但并非在否认郭四所言,他压低声音说道:“主人的心思我能猜得到一二,而少主的心思却” 郭四的脸平日里总是苍白着,而如今却因为血气上涌,在灯火下显得更为苍白。见此情景,贾三不禁再次摇摇头,望着顶上被轻轻合上的出口,心中茫然。 “我们要做好少主吩咐的事,莫忘咱们本分为何。贾三你可千万别越界,咱们该走了。” 言罢,灯熄,暗室里终于消失了最后一丝微光。 扬州江湖的局势是现今江南武林中较为常见的局势——江北外来的江湖势力侵入,本土帮派无力抵挡。在扬州是如此,从苏州至江陵皆是如此。这东起江淮,西至巴蜀的一道以大江分隔的,是成型的两派势力。 在扬州本土,江南帮派乃是在这长江出海处根深蒂固的漕帮。而在十年前,扬州迎来一个强势的外来帮派,金家夫妇的扬刀门。这漕帮乍一听上去便是走的水上生意,什么私盐、原珠,甚至是从倭人处来的走私金银,因此漕帮从事这些生意毫不足奇。可那扬刀门所打出的招牌却是个“武馆”,尽管金家刀法在江北小有名气,开门收徒不足为奇。但在扬刀门入驻扬州第三年时,漕帮众人便现在扬州的几家同行实际上都已经被扬刀门吞并,而自家商路不知为何消失的部分原来跑到这扬刀门手中。 直到那时漕帮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外来门派不仅是来开馆授徒,更是来夺人财路的。 曾有人言:挡人财路者,犹如杀人父母。司空孤也对这一句市井俚语深以为然,这些走水路的豪杰们,面对同行大多不过就是杀人越货。而扬刀门与漕同为武林中人,总得讲些颜面,这真下狠手杀人的倒是不多,还是以越货为主。 但当漕帮反应过来想要向扬刀门进行反击时,却现这水道上的收入,扬刀门又暗中从自己手中占去了两成,加上从其余同行手中夺过的一成半,扬刀门已经占据着江淮末流走私财物的三成半左右。并且不知何时,扬刀门新生代才俊倍出,他们正是凭借这些新生代的好手,才在水路上能够压过漕帮一头。眼见一个庞然大物崛起在即,漕帮也动用了经年积攒的银子,试图在水路上与扬刀门一争高下,可无论是谈判还是用商道上的一切法子,漕帮众人都现自己难以制止扬刀门的展。 那么,就只能用江湖上的办法了。 但又过了两年,在至道二年,也就是五年前,这扬刀门已经占了水道走私的四成有余,而漕帮十数年的积攒又主要砸在商道拓展上,走通关系到了最后却丢得一干二净。无奈之下,老帮主李壑只得将漕帮话事权交予独子李舟。 李舟自幼习武于昆仑派,冠礼后,便迎娶南宫家前家主南宫飞龙独女南宫慧。又学艺扬州南宫家,成为南宫家绝学“大正十三剑”传人中最为精通的一位。并且李舟为人谦和,在江湖中知交好友无数,现任南宫家家主甚至不止一次在家宴中透露出要将家主之位传予李舟的想法。即便是当初南宫家年轻一代中最为杰出的南宫俊,也对李舟为人颇为赞赏,多次宣称“李兄弟来当这家主,至少比我来强”。 李舟接过漕帮大权时,不过二十八岁,在司空孤的师兄杨朔相助下,竟将漕帮从一个“大杂帮”改造成为一个门派。原本漕帮专收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甚至是江洋大盗,接收之后再加以管制,但那些贼匪则是本性难移,时常还是会为利益做出一些违背道义之事。而被李舟改造后,手上沾染过违义之血的帮众皆被清理出帮,转而招揽走水路以舟为宅的白道好汉,并且李舟还与杨朔将南宫家的南宫剑法修订为专攻水路的“南宫剑法”。 在这不断改制下,漕帮渐渐由颓势改变成均势,又凭着多年在扬州打下的人脉,时至今日已将这长江入海口处的财货占据了七成以上,那扬刀门却被压制得不到两成。然而,即使是如此,在这水路上与这扬州城里,漕帮与扬刀门终究是势同水火,李舟与杨朔都曾与扬刀门门主金有德刀剑相向。 而这扬州城里其余小帮派,也都依附在漕帮后扬刀门身后,事实上扬州的江湖势力已形成分裂——一派乃是以漕帮为代表的江南本土势力,另一派则是以扬刀门为主的江北外来势力。 尽管漕帮情势目前一片大好,但偏偏在昨日清晨,于这明月楼不远处的小巷内,年仅三十三岁的漕帮少帮主李舟被人杀害。漕帮众人企图遮掩,但司空孤却早已通过贾三郭四与明月楼的情报网对漕帮的动作探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这漕帮与扬刀门的争斗并没有那么简单呐,这背后可是江南盟与江北神门的 正在将所有的信息再一次梳理的司空孤,听到了一阵短暂的敲门声。 在自己的小屋中,司空孤以最舒服的姿态侧躺于榻上。尽管明月楼里有不少空着的楼阁,但司空孤最喜欢的还是自己现在这个简单的小屋,屋子里有铺着不知又多少重丝绸的床铺,还有一个大大的书橱,抬眼便是精致小巧的小窗,当然,还有从微敞开着的小窗缝隙间透入的一抹残阳。 屋子不大,司空孤也觉得很惬意,手中拿着一本根本没有在读的不知道什么内容的书,正陷入对于计划的沉思之中,而那敲门声却唤醒了他。 屋外的人没等屋内的人做出反应,便已经推开门,向司空孤小步走来。 “公子。” 眼前是一个少女,约莫二八年纪,身着素白色襦裙,面若这初春的桃花一般,两腮的微红煞是喜人。一双蕴含灵气的眸子如同破开的鲜荔枝一般,那幽幽的瞳仁混杂着不易觉察的褐色,在她身侧那一抹夕阳的映衬下,司空孤觉得她眼睛仿佛在光。 少女见司空孤从自己进门开始便一直盯着自己看,羞怯得将脑袋垂下去,指着桌案上的饭菜,低声说道:“饭菜要凉了。” “嗯。”司空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尴尬地应了一声,立即转头望向窗外橙橘色的天空,在少女抬起头来的那一霎,说道:“你出去吧。” “是。”少女施施然退出房门,轻轻将门合上,面上的红晕才渐渐褪去,可转过身去不久,又皱皱眉,轻声叹了口气。 司空孤摇摇头,小柳总是如此,既不像个侍女,又不像自己的家人。也难怪,毕竟她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陪伴自己到现在。在那间草庐生活的三年中,这个小女孩把自己看得清清楚楚,虽说存在主仆之别,但司空孤明白,恐怕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最理解自己。可是,那又如何呢? 张温文有不堪回的过往,自己又何尝没有呢?张温文面对后辈,想起自己故主,念及自己的责任,他本可不必做的,可他还是选择江湖道义。 司空孤很明白,张温文现在还留在明月楼,他就已经做出了抉择。 他已经远离了十年的江湖,可他还是江湖人呐!而我呢? 我也现在,也算得一个江湖人了吧。回忆起今日明月楼大堂的冲突,司空孤微微上扬起自己的嘴角。 我的选择又是什么呢?帮助漕帮度过这个危机吗?我为了什么呢?为了替江宁司空家报仇吗? 夕阳很美,司空孤顺着那一丝缝隙望着窗外的夕阳,在初春的微寒中,用力吸了一口凉气。 我是什么人呢?他问自己,可是司空孤没有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当房门再次被推开的一霎,进门的小柳看见司空孤仍坐在椅上,饭菜安安稳稳的放在桌上,与之前。小柳眉头轻蹙,却听得司空孤叹道: “小柳啊你说我该怎样做呢?” 一主一仆在房内,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不想知道答案,另一个也没有回答的**,一个看着枝头明月,另一个看着他,初春的夜,是愈来愈寒冷的,在月亮被乌云遮住之后,司空孤喃喃说道: “小柳啊你说有没有觉得现在的月亮是不是比昨天更圆了呢。” 言罢良久,屋内仍是一片死寂。 不多时,扬州城内的月亮,便被一朵乌云遮住,这似乎意味着,黑暗来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聚扬州(上) 咸平三年,三月廿六。八一wwくwくzwcom 此时天色仍旧昏暗,鸟雀尚未离巢,公鸡仍在打盹。本是安眠好时刻,可偏偏有些事情让一些江湖人不得歇息。 城北一处装饰华奢,占地一亩有余的大宅院中,入门正中便是一个演武场,穿过去后便是一处大堂。而在大堂屏风遮掩的后方,又有一个小厅,小厅内,一个中年人与一个年轻人正分坐主次,相商要事。 那个中年人面色憔悴,但眉间尚留一丝豪气,正听着那个年轻人汇报着连夜查出的情报,门外,便是扬刀门的两个帮众。他们都一夜未眠,并且在半座扬州城中四处奔波,其中一个已经阖上了眼皮,另一个虽然睁着眼,却在轻声打着鼾。 “那个司空孤的确是明月楼的幕后掌柜,据线人情报,他在六年前执掌明月楼大权,三年后,明月楼便从一处小小酒肆,摇身一变成为扬州最大的酒楼,其中还兼有客栈之所,现在台面上的掌柜黄东与官府关系也极为融洽。但据线人了解,背后其实都是司空孤在游走关系,扬州知县来去数任,明月楼依然屹立不倒的缘故便是在这司空孤身上。” “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些?” 椅子上,轻抚着长须,面色憔悴的金有德对侧坐与自己身旁的年轻人问道。 今夜,不,应该是昨夜,他已经听了弟子们探听到的各种消息,每一个是足以掀翻整个扬州武林的消息,偏偏在昨夜都冒了出来,而且放出消息的地方,正是扬州情报最重要的汇集处——明月楼。 这明月楼中多有富商豪贵停驻,一层价格平平,越往上价格越高,第六层通常只为有功名之人提供。前些年扬州出了个状元,还包下那明月楼六层大宴宾客。现今这明月楼可谓是扬州第一楼,许多消息都汇集于此,再加上酒醉之客多有失言,这楼内数百个仆役皆有可能接触这些消息。在有心人耳中,这些消息就是能够换成真金白银的情报,因此扬州武林大多在明月楼中驻有眼线,专门为各门派传递情报,可如今居然查出这明月楼老板原来是漕帮邢堂堂主杨朔的师弟,这让扬州江北武林集团的领头人金有德岂能不忧心忡忡? 情报为何偏偏在他长子金致诚被漕帮南宫俊重伤的时候传出来?为何偏偏是在李舟死后才披露出来?这背后是谁在做手脚?这些问题金有德既然寻不到答案,那么就只能臆测——这是有人故意散出来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些情报是真是假又悬而难决。 “这徒儿也不明所以,昨日黄掌柜才对明月楼所有人开诚布公,宣告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司空孤才是真正主人,还是漕帮杨朔的师弟,他黄掌柜只是个代理行事的跑腿” “这几日,扬州不太平呐。” 金有德并没有让年轻人继续往下说,那一只抚须的手也缓缓落下,最终抓住在椅子扶手上。金有德的心乱了,即便是被李舟领导的新漕帮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金有德的心也犹如止水。在得知自己要为神门扎稳扬州脚跟时,所感受到的压力,所承受的彷徨与无助也未必能够胜于现在了。 “师父的意思是?”那个年轻人不明所以。 金有德笑笑,他还是必须稳住心神,这数百人的扬刀门,终究都得由他抗在肩上,他现在可不能垮。金有德清了清喉咙,向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弟子问道:“明月楼对于咱们来说是什么?” “一个情报搜集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已经知道金有德话中何意,明白过来之后,年轻人的倦意一扫而空,只剩下冷汗不住的冒出来。 金有德眯着眼睛,说道:“李舟虽死,但是又冒出个杨朔的师弟司空孤,这怕是他们有心算计无心呐,咱们现在才现,怕是已经入了套了。” 年轻人在师父的指点下,霎时明白了关键所在,他的声音竟然有些颤:“如果明月楼是漕帮那边的,那这些情报” 金有德苦笑道:“情报的真假对咱们已经无所谓了,这个司空孤就算有通天的本领又如何?咱们的敌人是明月楼的老板么?昨天诚儿怕是被人算计的,咱们扬刀门被人盯上了。” “司空孤背后的人是漕帮?” “李舟已被杀死,要对付咱们当然还是漕帮,但绝不是苦肉计的办法,司空孤怕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年轻人点点头,说道:“那” 金有德轻抚长须,终是摇摇头,叹道:“不知道呐,扬州的局势已经乱了。你趁夜不,立即出城,去码头寻咱们的人。一定要早些赶到洛阳告示阳门主,把扬州的现况说清楚,我扬刀门现今或许已陷入险境。还有,明月楼那些线人断联系,咱们的底怕是已经被探得一干二净,那些线人已经没用,留着无益。” “这” 年轻人瞪大眼睛,他实在没想到,师父居然要弃掉这多年苦心经营的情报网。 金有德却以为徒弟不明白自己何意,喝道:“鲁松,你傻啊,人家已经把消息透露给咱们了,这就是下马威,咱们在扬州这些年怕是白白荒废了。就这么一走了之,我觉得对不起阳门主。所以,这件事还得请阳门主亲自决断。” 鲁松满脸沮丧,心知师父的心也如同自己一般乱了,当即未必需要退出扬州呐?敌人哪里有这么可怕?但还是低声连应几声是,行礼告退。 望着自己最优秀的徒弟穿过这清晨阳光,金有德却像烂泥一般瘫倒在椅上。他看见鲁松方才的模样,便已经知道徒弟还是没有看出这盘棋局敌手的实力,漕帮尽管丢了李舟,但南宫俊和杨朔仍在,哪里能够一网打尽?现在又来了个突然加入棋局的司空孤,这已经将自己的一切安排打乱了。 金有德捂着心口,脑海中全是那一个年轻人的名字。司空孤?他是谁呢?明月楼为谁服务呢?漕帮么?不可能。明月楼可是一颗强子,不会在这个时候才用出来,否则李舟又怎么会死?那难道是阳门主的一手暗棋?这更不可能。难道是江南盟?不对,漕帮并未加入江南盟,一直是若即若离的干系,也因此自己才能在扬州站稳脚跟,再者说来,李舟之死除了便宜我们外,江南盟没有半点好处,反而还可能导致我们彻底将漕帮赶出扬州 那么,幕后在操纵一切的人是谁呢?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已经落在庭院中,但金有德却连试图伸手去触碰的念头都荡然无存。他现在感觉自己脑袋涨得生疼,浑身乏力。 “老爷。”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金有德也从沉思中惊醒,那是自己夫人的声音,勉强撑起瘫软在椅子上的身体,却见到夫人已经绕到了自己身前。 “诚儿醒了,去看看他吧?”似乎是看到金有德憔悴的模样,金夫人面上的愁色又浓了一分,“你也一夜未眠了,看完诚儿后便去歇歇好么?” 夫人的言语中竟然带了一丝哀求的意味,自己现在真的很憔悴么?金有德知道,自己的妻子平日里很少露出这幅面容,也很少对自己用上哀求的语气。记得上一次见到这幅面容,还是诚儿在明月楼闯祸后,夫人对诚儿责打的时候。 我也像个孩子么?金有德现在真想靠在夫人的怀里,但看着夫人的满面愁容,只得硬撑着站起身来,心道:“当初,我也没怕过,不是么?想起十年前与妻子初入扬州时,自己也曾陷入迷茫,但随着诚儿、信儿两个孩子渐渐长大,扬刀门也在扬州深深扎根,那时自己早已不知不觉丢掉了迷茫,莫非现在还能比当初更艰难么?” 想到这里,金有德本想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打消陪伴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女人的忧心,但话到嘴边又自然的将自己真意透露出来:“夫人也照顾诚儿一夜了吧,不如先去歇着吧,我稍后便去休息。你也知道,这些天扬刀门” “我嫁给你后,便已经是退出了这江湖,你们关于江湖上的事情,与我无干,我只想你和诚儿、信儿能够能好好的。老爷,去看看诚儿吧,诚儿好像也有话给你说。” 金夫人向金有德笑笑,这是金有德极少见到的温柔,尽管夫人眉间也带有自己几乎从未见过的憔悴。 “反而被你安慰了么?” 金有德心中苦笑,只得点点头,便与妻子一同往后庭走去。 金有德问道:“大夫怎么说?” “诚儿没有伤及筋骨,但脏器几乎都被人以内力震伤,怕是得卧床一段日子。” “那还好。” “孩子伤成这样,你还叫好?”金夫人柳眉一挑,便想揪金有德的耳朵,但见到丈夫满脸憔悴的模样,却又不忍,最后只能轻轻哼了一声。 金有德见夫人又露出平日里的性子,心中的愁忧竟莫名消失大半,说道:“行走江湖的,哪有不受伤的,这小子学艺不精,受得教训也少,今次受受教训,对他有利无害。” “是是,你说得都对” 在金致诚门前,金夫人却停住脚步,金有德疑惑道:“夫人为何不与我一同进去?” “诚儿好像有话想与你单独说,这大夫也让他支开去歇息了。” 金有德点点头,说道:“那夫人也去歇息吧。” “我去看看信儿,便去歇着,你也莫太过勉强。” “去吧。” 金夫人对金有德微微一笑后,便转身往另一边的厢房走去。金有德不由得感叹,自己能够娶到这么一个妻子,确是三生有幸。正是有这样一位贤妻为自己打理大宅内闲锁杂事,有她教儿育女,自己才能够尽心尽力于扬刀门的事务。金有德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一边想着:“若是夫人平日里也有今日那么温柔,我金某人那就真的是九世积德了”,一边推开被金夫人轻轻合上的大门。 昨日被南宫俊重伤的金致诚正躺在铺着十数层丝绒的软塌上,在金有德推开门的一刹,金致诚便微微侧过脑袋望着自己父亲走到自己塌前。 “你娘说,你有事想单独对为父说?” 尽管自己的孩子重伤,金有德也依然坚持着为人父的威严。 “爹,咱们扬刀门,有难了。” 金有德笑道:“为父比你清楚咱们扬刀门的事情,这难,早就来了。昨日你的事,怕只是开端。” “孩儿没有挑衅” 金有德怜爱地看着这个自己的孩子,语气也不由得轻缓下来:“爹知道,你和爹一样,胆子都不大,怎会主动去惹那个‘霹雳火’呢?” 金致诚见父亲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情动怒,便撇正了脑袋,望着床边的帘子说道:“爹不怕么?” “怕什么?漕帮在李舟死后,何足惧之?” 金有德现在并不想让金致诚知道扬刀门陷入的是何种险境,却听金致诚说道:“那个司空孤,不可小觑。” “哦?诚儿何出此言,那个司空孤不过只是明月楼的老板罢了,他幕后定有高人。” 金有德神色一紧,当即扯过一张椅子,坐着听儿子缓缓将其想说的话说完。 “他背后有没有高人,孩儿不知道,但那个司空孤手中怕不仅仅是明月楼而已。司空孤,他绝不是毫无武功的人,不,恐怕他武功极为高强。” “何出此言?” 金有德特意昨日护送金致诚回来的帮众,他们说司空孤进门后做了什么说得清清楚楚,金有德也连问了数人,得到的说辞都相差无几。无非司空孤告知众人自己才是明月楼的老板,又胡说八道一通那些招式。金有德颇不以为然,若说听过这些招式便是武林高手,那么那些前边说书人就是天下第一了。 “昨日他,认出了南宫俊与咱们的一招一式。” 金有德笑道:“诚儿多虑了,他只是识得这些武功名字而已,这若是详细研究了咱们的武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也可以做到,更何况,听咱们的人说,那小子脚步轻浮,动作散漫,怕是果真不会武功,怕是在胡说八道。即便会,大约也高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若他真的身负绝世武功,又何必搬出官府来制止争斗呢?” “不,父亲,这也是孩儿担心的地方。”金致诚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这个司空孤,能够认出咱们‘刀劈华山’这一式。” 金有德惊道:“咱们的‘刀劈华山’?你是说为父改良过的那一式?” “是,‘刀劈华山’一式本是‘霸王刀法’中的一式,是竖劈,而爹教孩儿的是爹改良过的,三式皆是横劈,那司空孤却能够识得出来,爹不觉得奇怪么?” 金有德瞪大了双眸,他很清楚,在江湖中招式被人认出不足为奇,但改良过的招式仍能被一个人认出本貌,这个人势必有极深的武学功底,若说这个人没有武功那么他至少也读过这些典籍,不过,若他真的读过这些典籍,昨日他说的那些招式便不是胡说八道,这种人,真的不会武功么? 金有德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盯着侧过头看着自己的金致诚问道:“诚儿,你果真确定这个司空孤认出了那一式?” 金致诚肯定道:“当时孩儿听得真真切切,这个司空孤说得清楚,是‘横劈’,不是‘竖劈’。” 金有德听罢,便不再与金致诚相谈昨日之事,只是安慰了几句金致诚,嘱咐他好好养伤,便离开了房间。 当踏出房门,金有德便下了决定,这个司空孤,不可不除,司空孤绝非神门中人,那便是敌人。若是司空孤的武学功底真能够达到辨析出自己改良三个月才成型的“刀劈华山”那种程度,那么他就绝不可以留之成患。但有没有可能那个司空孤只是背错了武功路数呢? 金有德站在金致诚房门外整理着脑海中每一条脉络之时,却见到夫人慌慌张张地从小厅朝这边跑来。 “夫人,你” 夫人打断丈夫,朝他喊道: “信儿不见了!他只留下张字条,好像,好像说是去给诚儿报仇去了!” 金有德瞪大了眼睛,咧开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的扬州,天不过蒙蒙亮,城门紧闭,城门外俱是等着入城的车马与舟船,而在距离城门半里处的城墙根下,金有德最为疼爱的大弟子鲁松头戴斗笠,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 待那些巡视官兵转身时,鲁松便纵身一跃,这城墙约莫两三丈高,鲁松轻功不高,便踏在城墙突出的砖石上借着劲力,这才攀上城墙。 待刚一施展轻功落到城外,鲁松便见到一个与自己打扮相类的人:头戴黑斗笠,身着黑色短衣,腰间挂着带有扬刀门标识的长刀,唯一的不同便是他穿着木履,而自己穿着布鞋。 鲁松略一惊疑,自然地把手放在刀柄上,低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话音未落,那个与自己打扮相类的黑衣人边朝自己攻来,那一式正是金有德改良过的“刀劈华山”。鲁松心中自然知道此招破法,尽管惊疑来人身份,但临阵之前哪有不战之理? 却在鲁松将刀抽出来的那一刻,他的视线便垂直下落,整个人在也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鲁松的身后,竟又出现了一个与他打扮相类的人,唯一的差别,依旧是那双木履。 看那斗大头颅翻滚在地,使出“刀劈华山”的那个黑衣人在攻至鲁松头颅正前方时,便收刀归鞘,动作行云流水,毕竟这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事实上,他也仅仅只会摆一个架子而已。 两个黑衣人同时点点头,便一同将鲁松头颅装在麻袋中,又越回城内,纵身一跃便登上了城墙,然后在官兵惊疑的眼神中,又像风一般消失在扬州城内。 那个看见他们的官兵揉揉眼睛,问身边的同伴:“你刚才看到什么了么?” 同伴没有回答他,只是回应了一个白眼。 那官兵再揉揉眼睛,喃喃道:“老子今天莫要是撞了邪” 在明月楼后院的小阁楼中,柳三变被小书童阿越闹醒。 “阿越别闹”柳三变揉揉朦胧的双眼,拍了拍阿越的小脸说道。 阿越鼓起脸,说道:“日上三竿啦!小郎君,老张都和那个司空孤离开有一个时辰了,你不是还要去哪城西的那个什么寺庙么?” 柳三变闻言,惊道:“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已过,现在是巳时啦,都是小郎君昨夜不肯早些歇息。” 阿越一边数落着小主人,一边讲整理好的衣物递过去,在小郎君略有迟钝地接过去后,又催促道:“小郎君,快些啦!” 在阿越的催促下,柳三变穿衣用餐后,便乘上了明月楼“代理掌柜”黄东为其准备的小舟,而两个明月楼的仆役兼打手则立于船头与船尾,当小舟离岸后不久,被劝说不要离开船舱的小郎君抱怨道: “这扬州城的大好风光,我这是要失去他们了啊!” 阿越则笑道:“昨日险些落水的不知是何人?” “好啊,阿越你敢笑我?是不是你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的?信不信我挠你痒痒?” 说着,小郎君两只手便往阿越咯吱窝下伸去。 “不是我,小郎君别闹哈哈别闹,船要翻了嘻嘻” 主仆二人嬉笑打闹的声音在这不宽不窄的河道中传开,岸边的行人是不是侧目视之,却只能见到两个短衣大汉立于船船尾,一个艄公在摇着撸。 “真闹腾啊。” 在街角的暗处,一个只露出影子的人已经集中在这艘小舟上。 “不知道,一会他们还能不能这么开心了,哈哈,哈哈哈!” 那人的声音被压得很低,但那笑声也将无数行人的目光汇集到这暗处,不过当第一个行人的目光投到这个街角的时候,那人早就已经不见了影踪。 房檐上,那人露出诡异的微笑。 “复仇就先从你这个公子哥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聚扬州(中) 水道上,小舟悠悠向前,初春的暖暖阳光穿过竹窗缝隙透射在舱中司空孤白皙的手臂上。网wwくwくzwくcom 舱内,司空孤与张温文正享用着明月楼特制的糕点,每一样都玲珑精巧,张温文觉得那马蹄酥尤其美味,外酥内糯,不知几道工序制成,每一口都能品到不同清甜,似是花蜜所致,更令张温文不可思议的是其中居然还有些许梅花的清香。 用罢糕点,距离漕帮总舵的行程方才过半,二人便终于能够互诉这些年来的经历。 张温文也终于知道,司空孤这些年来的经历。 司空孤当初乃是为其现在的师父所救,而其师乃是江南武林赫赫有名的吴青山吴先生。这位吴先生自称为凤凰山隐客,因世道纷乱而不得已出山匡扶正道。在南唐覆灭的纷乱世道之下惩奸除恶,更传说其曾一人一剑独闯某个危害乡里的强盗山寨,取下那个大盗头子的脑袋,而不伤群盗。后来那些大盗每选出一个头子,他便去斩下那个头子的脑袋。偏偏他来去如风,无盗能够碰得得他分毫,最终死了七八个头子后,那个山寨便无人肯任脑,最终使得一个数百人的大寨便被迫散伙。因此,吴青山也被称为“江淮仁侠”,江湖人皆称道其不嗜杀的性格,都对其称赞有加。 只是,这个吴青山仅仅与少数江湖大派的掌门宗主打交道,普通的江湖人对于这位“仁侠”只停留于“江湖传说”的级别。不过,十一年前,轰动江湖的“杨氏双侠”便是他的弟子,说起来,当初司空老爷的确也与他颇有渊源,毕竟杨朔、杨晦还是吴青山受司空老爷之托方成为其弟子的。是以杨朔与杨晦当时称司空无涯为“恩公”,那是张温文还在司空府上,对此记忆犹新。 据司空孤所言,司空家覆灭那夜,吴青山正巧赶来,救下躲在草堆中险些被烧死的司空孤。后来又教授司空孤读书识字,还将其建立的明月楼连同扬州的情报网一同赠与司空孤。 当张温文略有失态地问“尊师为何没有早来一步”时,司空孤只是一脸茫然的说道:“想必师父也有难言之隐吧。”张温文便自知失态。 “的确,吴先生怕也是没赶上吧,或许是当初杨晦的事情让他对江湖心灰意冷,他不愿插手这江湖事务吧。”张温文猜想。 司空孤又将吴青山已经于三年前病逝,自己为之守孝三年之事和盘托出,并且告知张温文,其师在收自己为徒后没有谈过那夜的只言片语。张温文猜想,司空孤想必在正式拜师前,也不断恳求过吴青山吧?恳求他为自己报仇,恳求他告知自己那夜生了什么。那时的司空孤,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呐。 当初自己兄弟三人从司空老爷处受益良多,出了许多事都是靠着司空老爷仗义相助,但却没有能够为他照顾遗孤,想到这里,张温文心中又生出一丝自责。 张温文很清楚,吴青山早在杨朔兄弟行走江湖时,便已经渐渐淡出江湖人视野,后因杨朔之弟,也是其徒杨晦身死后,彻底绝迹江湖,从此江湖再无与其相关的传说。按照司空孤的说法,吴青山是在杨晦身死后第三个月,司空家满门遭屠戮那夜,吴青山“碰巧”现身江宁司空家,救下了当时年仅十岁的司空孤。 “世上果真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么?”张温文听到此处,不由猜测起来,但口上却向司空孤问道:“那时吴先生应该已经绝迹江湖,又因何而来扬州?” 司空孤只对张温文是苦笑,表示自己并不知个中情况。但张温文从司空孤眼神中猜测,司空孤也十分怀疑这二者之间的联系,只是因为救命之恩与师徒之礼而不能向吴青山求证。 司空孤此次下山,自然是要查清楚当夜的真相,然后报仇雪恨的。当司空孤提到雪恨一事,张温文当即表示,自己会尽心追随。但张温文现今并非“江湖中人”,他还在为柳家工作,他现在必须将柳三变送归崇安,再向柳家辞行方能前来扬州助司空孤一臂之力。 毕竟当初在东京,“青冥三侠”遇袭,正遇到柳家老爷入京上书,这才救下其一条性命,若是未完成嘱托不辞而别,实在有违江湖之义。 司空孤也表示,自己接下来便是要回归江宁,将当初司空家的一切重夺回来,再利用司空家留下的财力人力追查凶手。司空孤此次入江湖,为的不仅仅是报仇雪恨,更是重振当年“江宁三家”之一的司空家。 “此次拜访漕帮,乃是为我师兄排忧解难,也是与漕帮交一个朋友。” 张温文正欲细问,却听见船只靠岸的声音,而此时艄公也已经在呼唤二人上岸。 司空孤对张温文说,等见过杨朔后,三人再共叙旧事。张温文点点头,便跟着司空孤走出船舱,等上了岸,却见到漕帮老帮主李壑已经从树荫下缓缓朝这边走来,他身后跟着十数个漕帮帮众,其中便包括昨日在明月楼中械斗的南宫俊。 张温文早已淡出江湖,不知现今扬州武林形势,本以为明月楼是一栋华奢酒楼,但在司空孤方才的解释下才明白:对于扬州武林而言,由于每日停驻于此的行商豪富不计其数,明月楼被视为一处极为重要的情报汇聚地。这位与张温文有过数面之缘的漕帮老帮主李壑,本不知晓司空孤实则是漕帮副帮主兼邢堂堂主杨朔的师弟,昨日之前更不知晓他乃是明月楼真正的老板。 张温文心想:“想必阿元(司空孤小名)已在名刺中道明身份了吧?” 张温文所料不差,不过司空孤刻意没有在名刺中道明身份,只是一明月楼老板这一身份递来名刺。而昨日南宫俊所转达的“江宁司空家家主”一身份,李壑听闻之时虽然惊疑,但并没有将这个身份放在心上。毕竟对于一个早已覆灭的司空家而言,目前漕帮面临的问题才令李壑最为担心,因此,在李壑眼中,司空孤作为明月楼老板的身份,比作为一个覆灭家族后人更有价值。 失去了主心骨李舟的漕帮,昨日竟然在帮内就出现了两次内讧,而漕帮忠堂堂主南宫俊又在明月楼中招惹金有德长子金致诚,这让失去独子又年近七十的李壑更为心力憔悴。 漕帮是李壑半生的心血,在李壑心中的地位,甚至胜过了李舟。扬刀门尽管这些年来在商道纷争上因李舟的强硬而落於下风,但在扬州城中,扬刀门的势力并不比漕帮要弱小,金有德、鲁松、还有金有德那位声称退出江湖,却依然在为丈夫培训弟子的金夫人,再加上比漕帮新一代胜出不少的新生代江湖人物,如果扬刀门来一招破釜沉舟,现在人心飘摇的漕帮如何能够抵御?因此,李壑死死压住李舟身死的消息,便是担心漕帮大乱,扬刀门乘势吞并漕帮部分舵口,届时漕帮就会被彻底击垮,自己半生的心血也会随即付诸东流。 明月楼是一处江湖人的情报汇集地,司空孤又是明月楼的老板,漕帮目前面临的险境,想来司空孤也是清楚的。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前来拜帮,这不由得李壑心生防备。李壑作为漕帮帮主,现在亲来来到渡口迎接司空孤,也是对司空孤示好的一种表现。 李舟之死是瞒不住的,但现在李壑也没有任何办法,漕帮已然陷入险境。李壑一边打量着面前这个清瘦俊逸的青年,一边思考着漕帮的前途,心里却是更添忧愁。 司空孤也在打量着面前这个似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他很清楚,李壑与四十岁前都只是一个小走私商贩。后来结识南宫俊的大伯——江洋大盗南宫飞龙,这才以李壑这些年的本钱成立漕帮,南宫飞龙又在漕帮刚刚于江南站稳脚跟后,便因为帮派火并而丧命,李壑才因此接替漕帮帮主之位。当年恰逢大宋南征南唐,李壑投向大宋一方,保住了江南漕运的本钱,这才在战后建立起一个新的漕帮,又经过二十余年的展,终成这长江上最大的走私商团。 在扬州城里,漕帮也多行善事,由于与官府关系素来交好,又在民间多有名望。因此,在武林中漕帮一向被视为白道中人。当然,司空孤却并不这么认为,在吴青山对他的教导中,司空孤明白在这浩瀚江湖中并不存在黑道白道的概念,只有朋友与敌人的概念。现在的漕帮,对于司空孤而言是想要结交朋友,因此,司空孤今日还想送上一份大礼。 不过,既然将漕帮视作朋友,那么司空孤眼中这个面皮犹如老木的老者,自然不是什么走私商贩,而是和蔼的老者。 当然,即使是朋友,交流也要讲究一些方法,司空孤很清楚,现在的漕帮最大问题就是失去了那个号施令的人,人心涣散。若要想汇聚起人心 “李帮主,晚辈司空孤今日特来拜会,献上薄礼,还望笑纳。”说着话,身后那个艄公便已经从舱中捧出一个乌木盒,盒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朱雀,很是精致。 “司空公子不必多礼,来,里边请。”李壑的笑容很自然,那一张老树皮似的老脸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情绪,在司空看来,李壑的笑容十分亲切。 而此时,来接过木盒的南宫俊才现,除司空孤身侧站着的那个昨日在明月楼外见过的高手外,这个捧着木盒的艄公是一位武林高手,那手上厚厚的老茧证明了他拳掌功夫根基扎实,而他的吐息中蕴藏的内力竟然不亚于自己。 “这小子身边居然有这两位武林高手?他们的实力绝不逊于昨日那个金家小崽子。” 在南宫俊满脑子疑惑的同时,他已经随着渡口处一行人入了漕帮总舵的大堂,一路上,李壑与司空孤只是闲话了三言两语,只是些扬州近日的琐事,司空孤丝毫没有透露出近日前来的目的何在。 但当众人进了漕帮总舵大堂,司空孤甫一坐定,李壑便听见司空孤用清澈的声音说道:“少帮主一事,确有晚辈的不是了。” 这话一出,倒是令在场的漕帮众人吃了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司空孤居然敢如此直率。在这漕帮总舵中,大半是知道李舟已死的,堂内的众人皆为漕帮中精英骨干,自然都知道这件事。司空孤突然提出,所为者何? 于是,堂中漕帮众人都提起防备,南宫俊更是长剑出窍,而站在司空孤身后的张温文右手也已经按在刀上,尽管张温文不知道生了什么,但他很清楚司空孤似乎说错了什么话。 正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司空孤却笑道:“我本不知这是鸿门宴呐,要摔杯为号么?李帮主。” 李壑面容阴沉,胜过阴天的乌云,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儿的事,与你何干?司空公子今日莫不是代表扬刀门前来宣战的?” 此言一出,堂内哗然,张温文实在为司空孤捏了一把汗。 “李帮主瞒着真相,不让消息透入这扬州武林,以为能够长久么?”司空孤的神色悠然,仿佛这屋内十数位漕帮精壮汉子都是无用的花瓶一般。 “你究竟为何而来?” “我今日来,是做客的。” 司空孤已经已经换上一副傲然的模样,再加上他那云山雾罩的话语,这就激起了心神不定的漕帮众人心里藏着的火气。 “我看你是来挑衅的,司、空、家、家主。” 南宫俊厉声道,他尽管平日里装出的火爆脾气,但其内心并非冷血无情,此时南宫俊,倒是真有些动了真怒。 张温文则是满脑子惊疑,这个方才在舱内与自己交谈时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怎么好像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那表情高傲,且语气冷硬,没有丝毫暖意。张温文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在害怕,若真的动起手来,现在的自己恐怕在南宫俊手下走不过三招。 李壑冷笑一声,那绿豆大的眼睛眯起来,盯着司空孤清瘦的面庞,说道:“阿俊,我看这司空公子有话要说,你们着急什么?这司空公子确实是来做客的,我老头子相信,司空公子,有什么话,便说了,不必用这些激将法。” 李壑此时却是端起了茶杯,吹吹沫子,一口饮下半盅茶。又瞥见南宫俊仍死死盯着司空孤,便用命令的口吻喝道:“阿俊!” 南宫俊这才归剑于鞘,哼了一声。 “我可没用什么激将法,李帮主,贵公子的事已经过去两天,不,或许今日是第三天,你可接受了?” 司空孤语气依旧平静清澈,可在南宫俊耳中,这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情感,就像一块冰子啊声。 李壑冷笑道:“老头子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我这孩子不孝,与司空公子何干?再者说来,司空公子莫不是前来吊唁的?” 司空孤却没有回答李壑的疑问,而是说道:“贵公子遭逢不信,我也深感悲哀,可李帮主将这消息遮遮掩掩,莫不是怕了这凶手?” 南宫俊眉毛又是一皱,心道:“这小子果然是来挑衅的。” 李壑见司空孤避而不答,皱着眉头反问道:“老头子已是行将入土之人,有什么好怕?只是我儿作为漕帮之主,死得这么不明不白,若不追查出凶手,难以告慰我儿在天之灵。可这追查凶手,最忌讳的便是打草惊蛇,你年纪不大,想来也不明白这个中道理” 司空孤却又抛出一个令漕帮众人震惊的问题:“那晚辈便有一事不解了,若果真是要告慰贵公子在天之灵,那么今日贵公子安葬之事为何要遮遮掩掩?这棺木还要偷偷运出城外,生怕别人知道??” 南宫俊眼中精光一闪,几乎要脱口而骂,心中也顿生惊异:“这司空孤是如何知道的?咱们做得这么隐蔽” 李壑一双浊黄的老眼死死盯着司空孤,将手中的茶盅放在桌上,才说道:“司空公子眼线看起来遍布整个扬州呐,我漕帮行事不慎,多谢司空公子前来提醒。” 司空孤笑道:“不不,这事是有人告诉我的。” “哦?不知”李壑还未说完,便听到司空孤说出那个令他难以置信的名字。 “就是贵帮副帮主,那位送棺椁出城的杨朔。” 这个答案让堂内的漕帮帮众皆如遭雷亟,南宫俊更是嘴巴微张,张温文见到众人的表现,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并不知道杨朔便是司空孤的师兄,而司空孤大概也并没提前在拜帮名帖中写清楚自己的身份。而张温文此时顿生疑惑,司空孤是故意隐瞒不报,要在这漕帮大堂闹出什么事不成? “不可能杨兄弟他”南宫俊失言道。 “杨朔是我的师兄嘛,他当然会告诉我。”司空孤微微笑道,又抛出一个犹如惊雷的消息。 “你不要挑拨离间你” 这话在南宫俊耳中听来,仿佛是杨朔与司空孤勾结一般。想到这里,南宫俊手按上剑柄,他浑身颤抖,就像两天前那个清晨,自己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消息那样。他只希望,是面前这个男人在胡说八道。 但他却又听司空孤悠悠说道:“杨师兄今日清晨扶棺出城一事,你们本该大张旗鼓的,可惜呐,错过了良机。” 当南宫俊正欲拔剑出鞘的一霎,李壑却狠狠拍了桌子,尽管李壑不会武功,但却也砸得木桌出一声闷响,桌上未饮尽的半盅茶也跌落在地,出清脆声响。 “司空孤,我们怎么做与你何干?你若是再在这里要挑拨离间,休怪老夫不客气!”李壑一张老脸充血后,更显乌黑。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挑拨离间,我只是想告诉各位,你们瞒着这件事,对凶手而言是一件好事,对你们而言是一件”张温文现,这时司空孤的声音变得富有情感,不再冷冰冰的。而一旁的南宫俊却已经长剑出鞘,朝司空孤而刺来。张温文闻得利剑出鞘声,也抽刀保护司空孤。 只听南宫俊一声怒喝:“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 伴随着怒喝,南宫俊一剑刺来,那正是“大正十三式”中的灵蛇式,其剑势本该如灵蛇出洞般迅疾,但南宫俊却因为心神以乱,剑招不稳。但即便如此,张温文格挡的长刀仍是慢上半分。 眼见这灵蛇信子便要痛吻至司空孤脖颈,却听得门外一阵烈风,一柄闪着银光的细长利剑侧击中这灵蛇七寸之处,巨震之下,灵蛇却是朝着司空孤脖颈的反方向滑去。此时张温文迟来的上劈正斩到剑上,长剑连遭两式冲击,又因南宫俊出招不稳,那柄长剑便离手撞向大堂横梁,恰好刺入横梁中三寸。 就在南宫俊长剑离手的一刹那,屋内的漕帮帮众皆利刃出鞘。那刺耳的声音持续片刻后,漕帮众人便呆住了,因为这带着一阵疾风闯入大堂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司空孤口中说的“杨师兄”、漕帮的副帮主兼邢堂堂主杨朔。 年仅三十二岁的杨朔剑眉星目,身材修长,唇边与颌下有几根又黑又粗的胡茬,空荡荡的右袖仍在缓缓飘荡。被杨朔与张温文二人救下性命的司空孤抬起眼望向自己的大师兄,却见到他也盯着自己。 此时司空孤却想:“师兄你回来得未免太迟,看起来轻功又退步了。” 堂内众人包括一向老成持重的李壑,心头皆生出一阵寒意。 “杨朔果然与这个司空孤勾结?今日他们是来挑衅的?还是” 光是想到杨朔可能背叛,堂中漕帮众人便已不寒而栗。又见司空孤吐吐舌头,向杨朔说道:“大师兄,早上好啊。” 堂内众人都等着杨朔回应,却见杨朔撇撇嘴,却是没有理他。 这时杨朔环顾大堂,却见众人皆盯着自己,有的人是不可置信,有的人是疑惑,有的人居然是恐惧。杨朔心知不妙,怕是这个不守规矩的师弟又惹事了,自己果然还是不该按照他说的来做,还是应该要向各位兄弟打个招呼的。 看见朝自己微笑的司空孤,杨朔登时无名火起,心下骂道:“你这家伙,在这里惹了多大的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风聚扬州(下) 眼见杨朔皱着眉头的模样,南宫俊一双虎目中满是惊疑,那只虎口被震得生疼的手颤抖着。八一中文网wwくwくzくwcom “杨兄弟你” “看来,我这师弟看起来又惹祸了。”杨朔叹息道。 “各位不要惊疑,是我昨夜让师兄赶回来的。” 司空孤将所有人目光从杨朔身上成功转移到自己身上后,又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悠悠地说道: “诸位不要剑拔弩张的,我可是来做客的,这待客之道未免有些” 这时司空孤感到一阵恶寒朝自己袭来,转过头却是杨朔一张铁青着的脸正对自己,便吐了吐舌头,将剩下的话说完,只不过自己的气势渐渐弱了下来:“不妥吧?” 漕帮帮主李壑长吁出一口气,向杨朔问道:“杨堂主,这是怎么回事?” 李壑并不知道杨朔与司空孤两人究竟有什么干系,但见到杨朔盯着司空孤的表情,便明白面前这个一向循规蹈矩的孩子并没有背叛漕帮。 “这事情和师兄无关,话说” 还未等杨朔张口,司空孤便指了指杨朔手中离自己不到一寸的细长利剑:“师兄能把这剑先拿开吗?师弟再有不是,也不必如此吧?” 杨朔撇撇嘴,这才收回利剑。他又向李壑深深施了一礼:“德熙(杨朔表字)未能亲自为李兄弟主持下葬,现由夫人正在主持下葬,还望帮主见谅。” 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的李壑点点头,心道今日这一切大概都是这个司空孤捣的鬼,不急不缓地问道:“阿朔不必多礼,司空公子果真是你师弟?” 杨朔因右臂残缺,无法抱拳,只得将左手五指并拢置于胸口,向堂内漕帮众人致歉道:“师门不幸,这小师弟一向口无遮拦,不尊礼数,还望帮主与诸位兄弟海涵。” 南宫俊朝他哼了一声,又向大堂内还抓着剑的众人说道:“都收起剑吧,这小娃子看起来还有话要说,可别吓着他了。” 南宫俊言罢,漕帮众人才收起兵刃。司空孤看了南宫俊一眼,又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之前收回目光,心道:“这个南宫俊说话果然比师兄还要管用。” 南宫俊此时心下大定,已然知晓这司空孤方才恐怕是故意激怒众人,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如此做?这个自称“江宁司空家家主”的小子,今日来的目的究竟为何? “诸位漕帮弟兄莫怪,小弟方才孟浪了。”司空孤此时站起身,也学着师兄的模样向众人深深鞠躬,说道。 众人见他赔礼,又已知杨朔便是他师兄,心中不快也消去大半。李壑便拱手代众人道: “公子请坐,杨兄弟即是你师兄,有话直说便是,不必做什么试探。不过,老儿还是很想知道,我儿的事,为何有你的不是?” 杨朔闻言,却是死死盯着司空孤,心起疑:“关于李兄弟的死小师弟方才说了什么?” “小子方才失礼,这李少帮主不幸遇袭于我明月楼旁的一个小巷,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明月楼确实有一部分责任。再加上贵帮杨堂主是小子的师兄,李少帮主前天夜里乃是来明月楼与黄掌柜交换情报,这怕也是李少帮主造贼人袭击的原因之一,所以小子想向诸位先赔个不是。” 李壑闻言,却也想通其中关节,不由得看了杨朔一眼,本想责怪杨朔为何没有将司空孤也是吴先生之徒的消息告知众人。谁知杨朔却是会错了意,在李壑并无责怪意味的目光下,面对在场众人自责道: “当初不愿让小师弟提供情报予我漕帮的是我,入了漕帮,已是对恩师有所亏欠,又怎么能再去动用恩师留下的东西呢?可今日李大哥遭人暗害,这责任不是在小师弟,而是在我。” 没等杨朔说完,司空孤便打断了他: “大师兄,谁也料不到会如此的,但我明月楼确实也没有得到关于李少帮主遇袭的一丝消息,你又何必自责?” 司空孤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对杨朔又有一番评论:“看来师兄察言观色的工夫一如过往,这些年来没有半分长进。” 在这漕帮大堂中央,司空孤朗声对堂内诸人说道: “小子方才刻意挑衅诸位,是因为小子心中尚有两个困惑:一是诸位究竟是真心想为李少帮主报仇,还是只想默默安葬了李少帮主,把这件事抛向脑后;二则是如果诸位想要报仇,那么为何还不将凶手挫骨扬灰。这两个困惑,如今我已解开,还望诸位给小子一点时间,让小子能够细细道来。” 此言一出,众人便将关注点集中到了司空孤的第二个困惑上,杨朔则心道:“小师弟原来知晓凶手是何人?” 李壑仿佛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是向司空孤冷言:“原来司空公子今日是来为人师的。” 司空孤却没有理他,自顾自道:“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知道了,看起来诸位是想报仇的,只不过不知道仇家是谁。而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更为明显” 杨朔只觉得司空孤啰里啰嗦,便摆出师兄的架子朝他呵斥道:“有话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师兄教训得是,孟元这些年功夫没怎么学,书袋子吊了不少,诸位见谅” “直说!”杨朔皱着眉头再次呵斥道。 司空孤内心第三次评论起这个大师兄:“看来大师兄的心神已乱,他平日里可不是个性急的人。” 朝杨朔讪讪一笑后,司空孤又点头道:“是,是,诸位若是想报仇,就小子看来,不过就是不知道仇家是谁,和如何报仇这两大问题罢了。毕竟,咱们都知道,李少帮主的尸体在明月楼不远处的小巷内被现的。” 漕帮在堂中的一个帮众更不耐烦,抢在杨朔前向司空孤问道:“知不知道又如何?这两个问题和那两个问题有什么关系” “那请问诸位,若论单打独斗,这偌大扬州城内,何人能够击败李少帮主?” 堂内又有急性子的人问道:“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又为何要是单打独斗?” 司空孤只得再向这个帮众解释道: “那巷子那么窄,最多不过能够容纳二人并行,这种情势下需要施展招式,便是一个人都难以容纳,这条件下又谈何围攻呢?这尸体又无拖动痕迹,少帮主浑身上下又只有一处刀伤,若是众人围攻,那么只有一处刀伤并不合常理。再加上少帮主剑刃多有钝口,那钝口又是新生,想必便是那夜凶手所为” “你是从何得知这些情况的?”南宫俊抢在李壑问前向司空孤问道。 “师兄告诉我的啊”司空孤指指杨朔。 杨朔在众人目光中,苦笑着点点头说道:“昨夜,他问了一堆稀奇古怪的问题,说是可以判断何人行凶,我想多一人来帮助咱们,也能更快找到凶手,便与他说了。他听完我和他说的情报,便让我劝说大伙今日不要将李大哥下葬。” 南宫俊瞥了站在大堂中央的司空孤一眼,说道:“李兄弟下葬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若更改,就是不吉了。” “他说今日会把一切说清楚,让我护送棺木到了地方就赶回来。”杨朔按着自己隐隐生疼的脑袋,“谁知这家伙” “诸位,还是待我把话说完吧。”司空孤接过话头,继续向堂内诸人说道: “诸位都知道,少帮主那夜乃是与凶手走了几回合的,因为凶手是偷袭,李少帮主或许少了些防备。故小弟才有此一问,这扬州城内,何人能够‘击败’少帮主?” 司空孤刻意加重“击败”二字的音量,而堂内众人都知道,击败一位高手,和击杀一位高手,难度是并不相等的。若说光明正大能够与李舟一较高下的高手,这扬州城内怕是不到十位。但面对实力相近的高手,即便那夜是袭杀,李舟也能够凭借自己不俗的武功从其手下逃走。 余下的结论就只有李舟是被比自己强上不少的高手所杀这一种可能。 “那巷子不深,少帮主若想走,以他的轻功只需一跃便可到那屋顶上去,最终尸身也不该停在那小巷中。根据小子这里的情报,恐怕这偌大的扬州城内,能够击败少帮主人绝不过四位。” “不,我看绝不过三人,杨兄弟也不可能那么”南宫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除去不可能的人之外,只有那两人——” “这只是臆测。”李壑打断了司空孤,尽管李壑不愿意承认,但他很清楚这一点,自己脑海中也一直存在这种臆测,但因漕帮现在面临的局势,他也渴望这仅仅只是臆测。 “昨日,在我明月楼,南宫大侠是为何伤了他家公子?”司空孤突然提到昨日明月楼的冲突,李壑浑浊的眼珠里却闪过一线精光。 “我当时只是对那言语一时气愤”南宫俊瞪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有,按理说,至多到现在,如果是打草惊蛇,那么蛇也该出现了,他们为何没有上门呢?” 众人皆知道昨日明月楼生的冲突,许多帮众还斥责了南宫俊一通,说南宫俊不顾大局,招惹对手。司空孤此时的微笑却多了一些诡谲:“顺带一说,昨日是我命人找准时机,将酒泼在南宫大侠身上的,与那个金致诚无干,小弟在这里先给陪个不是了。” “霹雳火”南宫俊瞪大眼睛,握紧拳头,却又吐出一口气,边摇头边说道:“我们两帮在这扬州本就水火不容,他们早就知道,不过我实在没有料到原来昨日我竟是中了司空兄弟的计。” “是,他们早就知道,可如今李少帮主身亡,他扬刀门还有两大高手,虽说有一个声称金盆洗手的,还有一个门主呢。他们怕什么呢?” 南宫俊还是摇摇头,话中却没了底气:“他们只怕不知道李少帮主已经” “哈哈。”又短又轻的笑声落地后,司空孤又道:“他们会不知道吗?容我说一句不敬的话,漕帮内真的没有一个人会透露这个消息么?在这扬州漕帮数百人中,哪怕是无心之失,大家果真不会泄露一丝消息么?我知道贵帮在李少帮主仙逝之后便一直压着消息,我请问诸位,这消息压住了吗?” 司空孤见无人回应,知是他们已默认,又追问道:“李少帮主身亡这等大事,诸位还认为他们会不知道么?我请问诸位,我明月楼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半个扬州城都知道明月楼的小巷旁死了人,他扬刀门会不知道吗?” 司空孤的声音又高上一分:“小子今日的第二个困惑已解,得到的答案就是,漕帮诸公大错特错了。”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皆哗然。 “咱们手头没有证据”杨朔喃喃说道,不知是在和司空孤争辩,还是在与自己争辩。 “师兄,李帮主,南宫大侠,在场诸位漕帮弟兄,我请问一句,李少帮主身亡,谁人得益?是漕帮吗?是扬州那些小门小派么?是那些从咱们手中偷钱的老爷们么?一件事,谁得益最大,谁就是幕后主使,大师兄莫非忘了师父如何教导咱们的么?诸位说没有证据,可是诸位有去扬刀门寻找过证据么?” 在躲避司空孤锐利目光的多个选择中,杨朔最终痛苦地闭上双眼。 “诸位不如推想一下,昨日贵帮南宫兄弟伤了金有德的长子,如果按照平日里扬刀门的脾气,他们为何不寻上门来,哪怕不是来要南宫兄弟的脑袋,至少也要讨回面子,贵帮李少帮主仙逝,他扬刀门知道;南宫兄弟伤了金致诚,全扬州都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扬刀门都毫无动静,诸位当真好好想过么?” 司空孤环视堂内众人,但众人无一不躲闪他的目光。 “的确,依金有德的脾气,他们也该对咱们下手了。”李壑瘫软在椅背上,他知道,面前这个笔直伫立的年轻人早已看透这一切,而且他马上就要将这一切拆穿,自己此时只是在自我安慰罢了。 “师兄,你昨夜是不是说过,李少帮主那柄长剑上有血迹?那血迹不是贼人的,莫非还是李少帮主自己的么?” 李壑明白,若袭击李舟的人真的是金有德,李舟也伤了金有德,那么金有德不趁现在起进攻,也能够理解。关于这个问题,李壑早已想过,但沉溺于丧子之痛中的李壑并没有去深思这一切,他在想的只有不让漕帮垮掉而已。 司空孤不是漕帮中人,因此他仅仅只是将李舟视作漕帮实质的领导人,但在堂中诸位漕帮弟兄们看来,李舟不仅仅只是领导人那么简单,他更是整个漕帮的精神支柱。李舟一亡,漕帮就有如山崩,这大概就是旁观者清的道理。 “我司空孤虽是诸位的晚辈,但却是旁观者清。这扬州城内,谁不知道李少帮主一走,得益的是他扬刀门?他扬刀门见诸位群龙无的样子,大约心里要笑开花了吧?待金有德修养复原,就是他扬刀门在漕帮总舵扬刀立威的时候。我一开始要陪的不是,是在没有助诸位先把金家赶出扬州,这是小弟的不是。但小弟在这里也要再对诸位不敬一次——” 司空孤昂起脑袋,厉声对堂内诸人说道: “诸位的错,是错在没有人敢说,诸位怕了,金有德武功高强,他夫人更胜他一筹。而漕帮失了李少帮主后,能够与之一较高下的,就只有我师兄和南宫大侠二人,再加上不如扬刀门的年轻一辈弟子,若在此基础上观之,扬刀门的确更胜一筹。所以诸君害怕了,诸君怕如果凶手不是金家,自己就是违背江湖道义,漕帮就要颜面大失!更怕到时自己寻仇寻错了对象,自己丢掉颜面不说,还会招致对方的报复。可在小弟看来,诸君更怕自己如果对了,因为失了李少帮主,这两千人的漕帮,不过就是一盘散沙!诸君宁可欺骗自己,也不要去追寻真相,还想要报仇,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司空孤说道这里,却笑了一声,声调也降下来,心知此时已经不必再用高昂的声调让他们听清的看法: “诸位不如想一想,只要同仇敌忾,贵帮还是一盘散沙么?” 堂内的诸人大多都是帮内的重要帮众,他们大多也都对扬刀门有过怀疑,但正如杨朔之言,他们都没有证据,因此便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正视自己内心的困惑,而是去真正追寻触手可及的答案。他们希望这样能够不去面对现实,而一小部分人也认定了凶手便是扬刀门,可因为帮内都在追查“真相”,都在寻找“证据”,他们的声音并没有传播开来。 在堂内诸人看来,李舟一死,整个漕帮便乱了,这时候的漕帮,是绝对没有办法抵御扬刀门的,即便是老谋深算的李壑也如此认定。 司空孤心里却很清楚,漕帮虽去了一员大将,但总体实力仍不弱于金有德受伤后的扬刀门。现在的漕帮只是缺了一个决断人,一面能够将所有人凝聚在一起的旗帜。 复仇,有时候就是最好的旗帜。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么?以为司空家复仇为旗帜,张温文等人才会由自己驱从。现在只需要将这个道理向漕帮众人明说,漕帮至少不会 此时的李壑,望着司空孤那张清秀的脸,却是想起自己正当壮年的孩子,心道:“舟儿为父真的已经老了” “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在场众人皆神色忡忡,无人关心是何人向司空孤询问。 “对于在下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报官。当然,对于诸位而言,最讲江湖规矩的办法,就是上门寻个真相,让李少帮主不用带着忿恨入土。只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一声嘶吼从耳侧传来,那是南宫俊的嘶吼,对于司空孤而言,这是一声迟来的宣泄。李壑与杨朔都闭上了双眸,似乎是想锁住泪水,其余的帮众不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便是一副神伤的模样,司空孤还现,有两个帮众只是摇摇头,似乎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个“真相”一样。 光知道“真相”,是没有用的,司空孤很清楚,对于现在漕帮而言,他们缺少的不是“真相”,而是凝聚力。这个所谓的“真相”不过是臆测,大约漕帮内部也有人提过,只可惜是本帮人提出的,根本不会受到李壑、南宫俊这些人的重视。李壑老而少断,独子死后就更无主意;南宫俊则与李舟关系太好,只想报仇泄恨,而不顾漕帮兴亡;自己这个师兄又想追寻什么虚无缥缈的“真相”和证据。 司空孤念及此处,便觉得可笑,心下暗道:“难怪李舟的地位如此稳固,他一死,漕帮果然乱得可以,领导者一个比一个不顾大局。若是我” “咱们现在便去扬刀门问个清楚”杨朔喃喃道。但大堂内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却根本无人搭理他,当然,显然杨朔自己也没有当回事,他只是握紧拳头,昂望着横梁。 “师兄平日里想必也不曾决断过一件事,只怕平日里都是听从命令或按照规矩行事。”司空孤又瞥了南宫俊一眼,却见到南宫俊低头沉思,心中又想:“这个南宫俊脾气比师兄火爆得多,其行事风格看来怕是平日里多有逾越,常常违反命令或规矩,是以在诸人中颇有威信。嘿,这常常违反规矩的人颇有威信,太守规矩的人反而威信全无,权力可真是个怪东西。” 念及此处,司空孤嘴角边挂起一丝微笑。 张温文见司空孤分析得头头是道,却心中暗道:“杀害李舟的,若不是扬刀门呢?若是什么外来的侠客呢?这些可能他们倒是全然不顾么?”又想到司空孤的言语之中,将凶手判定为“只可能为扬刀门”实在有些牵强,但漕帮众人却无人反驳,当即恍然大悟——司空孤根本不是在给他们指明凶手,而是告诉他们扬刀门这个敌人是凶手,扬刀门与漕帮已是宿敌,谁又会“反对”扬刀门是凶手呢?证据有没有不重要,甚至真凶是不是扬刀门也不重要,泄恨并获得最大利益或许对于漕帮而言最为重要。 念及此层,张温文看向司空孤的眼神也变了,司空孤和煦的微笑在他眼中竟然扭曲起来。 司空孤等大堂内的声音渐渐平息的时,正张口欲言时,众人却听闻到大堂外传来一阵嚷叫声。接着便是门外一位帮众前来禀报,说是一个女子求见。 “少爷——少爷——”当那女子进入院子时,司空孤便看清楚了这个女子的容貌,那是小柳,自己的侍女。 “诸位,这是在下的侍女,不知是出了何事令她如此失态,还望见谅。”司空孤正站在大门侧拱手想杨朔等人致歉时,门外又传来小柳的声音,那声音很急促: “柳郎君被贼人掳走了——” 在大堂内抱臂垂沉思“司空孤”这个人的张温文闻言,脑袋却突然弹起,惊道: “什么?” 这一声失声的惊叫因为破音,在司空孤耳朵犹如利刃划过,漕帮众人皆不明所以。 张温文奔出门外,按着小柳的肩膀问道:“你说什么?” 小柳则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但还是清了清喉咙,用众人都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那些护卫小郎君的人回来说,一个黑衣人把柳郎君和那个小书童乘着的小舟弄翻后,柳郎君与那个小书童便怎么也寻不到,他们认为是那个黑衣人掳走了柳郎君和那个小书童你能松开么?疼” 看着化成石像一般的张温文与被张温文死死按住肩膀的小柳,漕帮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不知生何事,而司空孤皱着眉头舔舔干涩的嘴唇,露出一个苦笑。 “诸位,看来小弟也被人盯上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祸从天降 杨朔在张温文跑出大堂时才注意到,原来那个放在背手而立的大汉,竟是早已绝迹江湖的青冥三侠之一张温文,江湖人称“青冥刀”。网wwwzwcom在杨朔十一年前初出江湖时,也曾在司空家与张温文有过数面之缘,当年意气风的好汉,今日竟然已霜雪满头,难怪自己方才竟将他忽视。 不过,十一年后的自己,却也 念及此处,右肩处幻痛传来,杨朔疼得吐出一口浊气,向尚皱眉不语的司空孤问道:“生何事了?那个柳郎君是何人?” 司空孤看着惊慌失措的张温文,对杨朔等人说道:“那柳郎君乃是张伯伯现在侍奉的少主,是从东京来的人。” 南宫俊问道:“那位兄弟果然是‘青冥刀’张温文?” 昨日南宫俊自明月楼出来后,便现门外有一熟悉面庞,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却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今日司空孤与之同来,南宫俊还道是明月楼中一个护卫,但今日细管之下,却愈觉得熟悉。 司空孤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似乎是才想起来要向漕帮众人介绍一般:“方才是小子一时疏忽,竟是没有为诸位兄弟介绍,这位便是‘青冥刀’张温文。” 又指向堂中右侧那位在椅子后面背手而立的好汉,众人识得那好汉正是方才摇橹捧盒的艄公,尽管他一直跟在司空孤身后,但漕帮众人却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但经司空孤这么一指,众人便现这个其貌不扬的艄公内息浑厚,想必工夫不俗,又听司空孤介绍道: “这位是当年在江淮赫赫有名的‘南环刀’孙惟学前辈。” 在场众人中,大都听过张温文与孙惟学二人的名号,此二人都是绝迹江湖已久的一时人物。在他们这些与司空家交往甚密的豪杰同时消失不久的那段时间里,江湖上还有过他们的传闻,有人说他们死了,也有人说他们归隐了,久而久之便再无人谈起。而如今这二人却又出现在这个年轻的公子身边,而且孙维学还做起划船摇橹的活计,这着实令众人惊诧万分。 又心思活泛的漕帮帮众便产生一个疑问:“既能看透这扬州的江湖局势,推理得出杀害李少帮主的凶手,又有消失已久的江湖高手为之保驾,这个翩翩佳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而江湖经验更为老道的李壑却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向司空孤问道:“那个柳郎君,是京城来的?” 司空孤明白李壑言下之意,官府与江湖的关系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而柳三变如果是京里过来的,如果是大富之家那到罢了,可如果是官宦之家,那么在这偌大扬州城内生什么意外,自己这些官府眼中的“走私贩子”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呢?但司空孤只是摇摇头,向李壑示意,自己也并不了解。 此时的张温文已经缓过神来,向堂内众人再次施礼后,便向满头鹤的李壑解释道:“柳老爷其父侍于朝中,任从工部事,被歹人掳走的柳郎君是其次子,此次乃是从京城返乡途中,偶经扬州。晚辈承担护卫之责,可如今” 张温文言至此处,叹息一声,又颇带期许地看了司空孤一眼。 司空孤点点头,便欲向李壑告辞,但此时张温文忽又想起一事,补充道:“柳老爷与淮南路建安军的6监军相交莫逆,尽管现今6监军不在扬州城,但这南方水路通达,想必过上一两****便知道消息了。” 此时司空孤却火上浇油,说道:“张伯伯,怕是用不了一两日了,听黄老板说,这6监军似乎明日就会到这扬州城来,似乎就是来访什么‘故人之子’,那个故人莫不是柳工部?” 张温文闻言,虎目圆睁,也没有去向司空孤确认消息来源是否真实,当即失声道:“老爷与6监军同时南唐旧人,二人多年未见,这故人怕就是指的柳郎君了。” 张温文担任护卫柳三变之责,如今柳三变却出了意外,他如何逃脱得了干系?若柳三变有什么三长两短,6监军再迁怒下来,自己恐怕保不住这颗脑袋。 这桩事怎么偏偏在这时生?张温文看了司空孤一眼,想到方才司空孤的话语,却是再次对司空孤生出疑心:“他怎知道6监军目的是来访‘故人之子’?竟能够打探到一路监军私密,明月楼的情报系统有这么厉害么?还是说,此事另有隐情?” 李壑却未想得如此之多,在了解到此事大概面貌后,也明白这桩案件的严重性,至于司空孤提供的信息,倒是没有多少疑心。毕竟司空孤摆明身份,方才又为漕帮指明了凶手,现已得到李壑的基本信任。 听闻此案件后,李壑先想到的是现今漕帮人心不稳、大敌当头,扬州城内阴云四起,又有一个“6监军故旧之子”光天化日之下遭人掳掠。若那个什么柳郎君果真生意外,漕帮与扬刀门作为扬州武林的主导者,都逃不了干系,而很明显,若现在再遭冲击,漕帮未必能够度过此劫。 官府治下的州府,但凡出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江湖势力都“逃不脱干系”,无论这件事是否与江湖人有关,那些捕头捕快都会来敲一笔“安民费”。尤其是一些小案未结,官府还会让江湖势力出人顶包。漕帮虽在扬州经营多年,与提刑司“合作”甚洽,但自扬刀门入扬州后,这关系不知为何便越来越糟。现在 李壑多年掌管漕帮,自然清楚今日之事无论与漕帮有没有一丝关系,但终归还是会有干系的。这一回被掳掠走的又是官家子,不可能被简简单单压下去,谁知道在官府追责之下漕帮会不会受到牵连。在漕帮群龙无之时,若又遭遇劫祸,若处理得不好,只怕便是灭顶之灾。 李壑抬头望向堂外的青天,此时恰值正午,艳阳高悬,万里无云,可漕帮众人心上皆笼罩着一层阴云。 “在小师弟方才的推论下,杀害李大哥的凶手,只怕便是扬刀门门主金有德。而如今那个柳郎君又在光天化日下被人掳走,这掳走他的人,莫非是”心中念及此处,杨朔便浑身一激灵,匆匆转头望向南宫俊,却正对上南宫俊相同惊惶的双眸。 二人都明白,这有胆子,有能耐在光天化日之下掀翻小舟,掳掠乘客的人,只可能是具备不俗武功的江湖人。若是外来的江湖人还好,若是扬州城中的江湖人,那么必然与漕帮或扬刀门脱不离干系。毕竟就二人看来,在这扬州城中,哪里还有第三股势力呢? 对视只一瞬息,南宫俊便急匆匆走到庭中正盯着司空孤的小柳跟前,向她问道:“这位姑娘,这柳郎君被人掳走一事,你可是亲眼所见?” 小柳收回目光,瞪起水灵灵的眼睛,声音软软糯糯:“我怎么可能见到?是黄掌柜急急忙忙让我来寻主人,嘱咐我一定要将这件事禀明主人。”看见南宫俊瞪大的眼睛,和几乎靠在自己脸上的乱胡渣,心生些许不满,声音中又添上一味俏皮:“怎么,这位大叔,你是在怀疑本姑娘?” 南宫俊嘴角抽动了一下,尽管他满面虬须,但今年也不过二十九岁,比之已经逝世的李舟三十四岁,与自己一同匆匆抛出大堂的杨朔三十二虽来说,自己已是“漕帮三大柱石”中最年轻的一位。虽说自李舟上位后他便操劳奔波于江湖上,面相确有老成,但今日偏偏被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唤作“大叔”,南宫俊本已有些混乱脑子开始疼起来。 在张温文殷殷期盼的目光中,司空孤向站在堂门内的李壑深鞠一躬,说道:“李帮主,今日前来拜帮却因在下孟浪而多生意外,还望见谅。那柳郎君本是在我明月楼中做客,现今生这样一件事,还望李帮主允许在下先行告退,前去处理,改日必备厚礼再登门赔罪。” 李壑点点头,便对门外的杨朔与南宫俊说道:“司空公子切勿多礼,贵客遇难扬州,我漕帮中人出于江湖道义也会出手相帮,更何况你与我帮素有渊源,今日来访一席话语道通我等心中堵塞,对我帮有大恩,我帮岂能不仗剑相助?阿俊、阿朔、你们二位带上几位机灵些的兄弟,尽心去协助司空公子,一定把这桩事好好了了。” 南宫俊心知李壑话中之意,漕帮中人是出于“江湖道义”对司空孤他们施以援手,这件事本与漕帮毫无干系,自己要去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情彻底与漕帮划清界限,以免6监军来到扬州后被某个势力栽赃陷害。 司空孤等人告辞后,便赶往渡口。杨朔与司空孤、张温文同行一舟,直接往柳三变被人掳走之处;南宫俊与几位漕帮弟子乘一舟,称是往漕帮城西分舵调集人手前去帮忙,但南宫俊知道,自己要到城西分舵,其根本目的在于将漕帮与这一件事划清界限,如果这件事与漕帮子弟有关,那么南宫俊便是去暗中清理门户的,如果毫无干系,那么漕帮便尽“江湖情谊”,至少不会受到多大牵连。 南宫俊比杨朔更清楚这些江湖规则,这便是李舟接掌漕帮大权后,南宫俊被升任漕帮忠堂堂主,掌管半数水路弟子,而杨朔作为邢堂堂主,掌管帮内帮规处罚的个中原因。诚然在李舟眼中,杨朔便如朝堂中一股清流,南宫俊却是能够实实在在办事之人。 在南宫俊提出欲前往漕帮城西分舵时,司空孤欣然同意,但杨朔却试图劝说南宫俊与自己一同去案现场,这倒让司空孤心下深感无力。 “多一些人手更好一些,这还得劳烦南宫大侠了。” 最终因司空孤劝阻,南宫俊才能够乘船往城西分舵驶去。也因此,司空孤彻底明白自己这个大师兄并不明白这些江湖道理。心下暗道:“漕帮‘三大柱石’已去其二,这李壑也已行将就木,师兄即便做了帮主,这帮内实质的权力,怕还是掌控在南宫俊手中,不过好在师兄应该也并不在意。” 而小柳与明月楼陪同前来寻司空孤的仆役们则乘另一舟返归明月楼,告知黄东掌柜差遣人手,与漕帮帮众一同去往扬州城各个小门派询查。 分配好各人人物,司空孤便再向送诸人道岸边的李壑等人告辞。随后,三艘小舟便驶入水道,各驶彼方。 小舟中,张温文心急火燎,已饮尽几杯温茶,豆大汗珠却还挂在脸上,擦去后片刻又不停地冒出来。 司空孤见道张温文循环动作,便对张温文说道:“张伯伯,虽然现在是午时,太阳是有些毒,但在这舱内已经置有储好的冰块,没有这么热吧?” 张温文却苦笑:“司空少爷,俺老张这不是热的。” “小侄也知道,但既然心急解决不了问题,那么不如静下心来坐着,不必连连伸出身子去舱外看这船走了多少吧?” 张温文心知司空孤所言甚是,但还是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做不到。 司空孤便不再看他,毕竟这着实是一个令他人心烦的场面,侧头看着抱剑靠在舱壁上闭眼小憩的独臂剑客。 杨朔似是感受到司空孤有些困惑的目光,向司空孤问道:“小师弟,这是怎么了?” “大师兄的武功怎么退步了?” 杨朔笑笑:“你这小子是今日第一次见过我出手吧?师兄的武功进步还是退步,你是怎么知道的?” 司空孤说道:“就师弟看来,大师兄出招的剑意完全不像个剑客,那一招本可以击断南宫俊的剑,师兄却没能办到,于是小弟便猜,大师兄你的武功又退步了。” 杨朔却争辩:“我何必断南宫兄弟的剑呢?我只消在他剑下救你一命便可以了,对了,你今日怎么” 见到杨朔似乎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又想反问自己并不愿回答的问题,司空孤只得打断他,说道:“大师兄害怕什么呢?师弟我又不会害你,三年前见到大师兄时,大师兄身上无处不散着剑意,而现在不但剑意消失,连剑招都慢了,这让师弟十分不解,不知这三年来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杨朔叹息一声,似是低头思索,片刻后方缓缓说道:“阿晦先我而去,师父又已仙逝,如今漕帮面临大难,心烦意乱下,剑自然会慢。” 司空孤笑道:“原来大师兄的剑是为别人而挥。” “咱们江湖人行走江湖,仗剑乃为不平事,当然是为别人而挥” 司空孤对这话则不以为然:“可在师弟看来,每一个剑客手中那三尺青锋,都应该于本心。” “于本心?本心是为正义,正义是鸣不平,这有何区别?” 面对杨朔的疑问,司空孤的表情十分坚定。 “我倒要问师兄,这不平何处来?” “不平自然是”杨朔皱皱眉头,不明白司空孤所问者何。但若说这不平从圣贤处来,这个小师弟大概又会问圣贤从何而来之类的问题,若是这么问下去,杨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杨朔便道:“正义便是正道,何故穷追不舍?莫非小师弟还有别的答案?” 司空孤则笑道:“大师兄,这不平自胸中来,自本心而,别人告诉你的,终究不是你的。这道理也是如此,所谓正道邪道,不过一念而已,这正邪之别于本心,这正义也于本心,与其说侠客是为别人鸣不平,不如说侠客是为自己本心而鸣不平。” 杨朔闻言,却争辩道:“这圣贤文章说言之理莫非不能分黑白?” “圣贤之书如侠客之剑,皆自本心。” 杨朔心念一动,辩驳之言到嘴边,却也给硬生生扯住,他一边思索着“本心”之含义,一边听司空孤继续说道: “二师兄与大师兄有兄弟之情,所以大师兄出于情,要为二师兄挥剑;师父待大师兄如子,所以大师兄出于孝,要为他挥剑;这江湖上许许多多遭到厄难不平的人让大师兄遇到了,因为恰合大师兄心中‘道义’二字,所以大师兄要为他们挥剑。同样的,今日师弟遇到了性命之忧,大师兄处于师兄弟的情谊而出手相助,大师兄是为自己‘本心’而挥剑。” 司空孤顿了顿,直到若有所思的杨朔点了点头,方继续说道: “大师兄从来不是为了别人挥剑,而是为了心中的真情而挥剑,若是缺了真情,大师兄的剑意自然也就逐渐减弱。” 听到这里,杨朔心中却生出一股火,几乎是对司空孤呵斥道:“你是说我愈变得无情么?” “不,是大师兄你没有去面对自己的真心而已。师父不在了,二师兄不在了,现在李少帮主也不在了,大师兄并非无情之人,却是胆子愈来愈小,连心中真情都不敢面对,谈何侠客的‘本心’?师弟倒想问,大师兄所活一世,原来不是为自己‘本心’而活,只是活在别人眼中口里么?” 杨朔闻言,沉默不语,心中也知司空孤所言正是他如今面临的结症。 “这便是师父曾说过的心魔么?小师弟这是勘破了心魔,看来他的境界在我之上了。” 杨朔闭上眼细细思索司空孤方才的问题,司空孤也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而听闻司空孤与杨朔对话的张温文,则时不时打量着闭目养神的司空孤,心中对于这个“司空家遗孤”的疑心愈来愈重。 自己昨日遇到司空孤,司空孤却对自己毫不防备,若说司空孤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少年那还罢了,但他今日的表现却并非一个懵懂少年,观其言行,其对人情之老练,事理之通透,浑然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模样。偏偏还对自己不加防备张温文越往下想,便越惊心动魄,司空孤在他的“本心”中,是反常且另类的。 恐惧生于无知,在这春风带寒的三月,张温文头上汗液却止不住地流。 在小舟靠岸的时候,杨朔的脑海中还在想着司空孤对自己说的话。 “我这些年来,竟是一直不敢面对真心么?” 杨朔看着那个与张温文并肩前行那个清瘦俊逸的年轻人,却突然现相处多年,自己仍没有对他有什么了解。、 司空孤自从司空家惨遭屠戮后,便一直跟在吴青山身边,杨朔也只有每年回到山上探望师父时才能与他见上一面,尽管每次杨朔都会小住上数日,但杨朔从来猜不透这个孩子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令杨朔惊奇的是,司空孤每一次都能猜出自己在想什么,自己皱皱眉头,司空孤便知道自己忧心的是江湖琐事还是往事追忆,甚至不需要自己皱眉,司空孤只消看着自己的眼睛就可以猜到自己的想法,这甚至使杨朔感受到一丝恐惧。 随着这个孩子渐渐成长,他与自己的对话次数也越来越少,现在回忆起来,在师父去世前两年的时候,自己竟然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但那时自己却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与其说这个小师弟聪明,不如说他能够看透人心吧?自己看不透他,他却好像能够把自己看透。 要说实质的交情,杨朔与司空孤并无多么深刻的交情,虽说为同门师兄弟,但实际的交流并不多,像今天这样的交流,还是杨朔认识司空孤以来的头一次。但杨朔却也不觉得厌恶,只觉得司空孤有些过于聪慧,实在令人觉得有些可怕。 看着面色逐渐凝重起来的司空孤,杨朔想起了那个人,他和他,倒真有那么几分相似呢。 张温文登岸后,便立即查探了周遭的情况,那艘船上的一个护卫也已经在事件地点恭候多时,他是要给司空孤众人解释的。 这里两侧都是朱门豪宅,乃是扬州城内最寂静的一条水道,歹人选在这里下手,想必是精心策划好的,绝非临时起意。司空孤三人亲自寻访了水道两侧的几户人家,却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那些豪贵人家的主人或仆役,都表示阖府上下没有听到半点声响,更是不知道这里生了掳人一事。 而明月楼的那个护卫则也是表示有个黑衣人掀翻了船,自己惊惶落水,待反应过来,再潜入水中查探时,那个柳郎君和小书童便不见了踪影。这水并不深,大约不过一丈左右,水中倒是生有水草,但也不长,若有人困在水下,也是一眼就能看得清楚。 张温文与杨朔不识水性,司空孤便然孙维学下水查探,看看有没有贼人遗落的什么线索。自己则与张温文和杨朔在岸边分析此事。 “我还是认为:若是劫财,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这全无道理。若是寻仇,那大可不必将人掳走。” 此时,第三次从水中钻出的孙惟学摇摇头,说道:“少主,需不需要我再搜一遍?” 司空孤摇摇头,说道:“你都已经下去三回了,这水里泡着也不舒服,上岸吧。” 言罢,司空孤又转过头,望向阴沉着脸的张温文,说道:“张伯伯,我们手头的线索根本查不出贼人是谁,不如等南宫大侠他们过来,咱们看看他们能不能给咱们提供一些可好?” 张温文叹息一声,没有说话,点点头表示认同司空孤之言。 等待了许久,在船舱内再也坐不住的张温文钻出舱门,又抬头望望日头,现此时申时将过,那西边将沉的太阳闪着柔和的金光。他看了看站在柳树下昂望着飘飘柳叶的司空孤、依靠在石阶侧闭目修神的杨朔,又想起司空孤在小舟中关于“本心”的一席话,心中愈焦躁起来。 “那么我的‘本心’是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扬刀入局 张温文盘腿坐在船头,眼见柳树影子不断东斜,“先赶回明月楼问问那个几个护卫”的念头不知多少次冒出。网wwwzwくcom但词措备好正临嘴边时,张温文又将它硬生生给咽下去,因为他每一次望向那张清瘦俊逸的面庞,心中疑惑便将所有思绪堵住。 煎熬中,终于等到远方传来一声女子呼喊声,张温文匆忙站起身来,而在岸边倚柳小憩的司空孤与杨朔也几乎同时跃上小艇。 小艇离岸的一刻,张温文心中全无喜悦,反倒是对司空孤的猜疑涌上心头: “原来司空少爷也会轻功,看这功力不逊于杨朔,其内力想必也与杨朔相去不远,只是,为何他要刻意将内息掩盖起来?” 张温文见到司空孤脚步沉稳,方才身姿又迅捷灵动,这才确认这个侠客身上有无数秘密仍瞒着自己。毕竟自己与司空家断开联系已有十年,若是对自己有疑心,张温文也绝不是不能理解。 真正使张温文既无法理解的,是司空孤为什么要将不受他信任的自己带在身旁,张温文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道不清是哪里有问题。 面前这个年轻人时时挂着微笑,那种微笑在张温文眼中不断变幻含义,但却又是同一种微笑。在张温文眼里,司空孤根本不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而像一个江湖好手伪装成少年模样。昨日的司空孤似是与自己推心置腹,但今日直到从漕帮总舵开始,他便渐渐将锋芒展示到自己面前,从一个自己对其心中有愧的故主之子到一个惊才绝艳江湖才俊,随着司空孤变化越来越快,张温文不是为何,对司空孤的信任程度也在逐渐下跌。 “即便是天才,也没有这等的天才,他如何在施展轻功时仍能隐藏内息强弱?这非内功决定之人不能做到,吴青山能够教出这样的弟子么?” 张温文瞥了瞥杨朔,即便司空孤天赋胜于杨朔十倍,怕也不可能在十年内达到这种程度,十年前的“杨氏双侠”不过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而已,与李复、阳非秋这样成名已久的绝顶高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若是有什么内功心法能够让一个只有基本功的孩子能够在十年之内成为武林当中绝高手,那么这个江湖早就被统一了,哪里还有现在南北江湖对峙的现状?的确,吴先生乃是江淮数一数二的高手,这杨朔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尽管这些年我淡出江湖,也在东京市井中听到过扬州城里有这么一位‘左手剑’,但司空孤这个孩子的经脉天赋我很清楚,只能勉强称得上资质平平,莫说是杨朔,便是连司空老爷也比不上,司空老爷也常常为此叹息。莫非吴先生处有什么改换经脉的功夫不成?总不能是说书人口中那金丹妙药所致吧?” 念及此处,张温文又看了看司空孤犹如刀刻般的面庞,这个年轻人嘴边仍旧挂着温和微笑,但不知为何,这种微笑却让张温文感到一阵恶寒。 “阿元看起来不像个江湖人,反倒是有几分秀才的味道,和司空老爷当年完全不相似呢,难道是更像夫人一些么?” 两舟越靠越近,在不到半里的距离时便放慢了度,数息之间两舟便已交。那来寻司空孤等人的小舟上,立着的正是午时来寻司空孤的侍女小柳,小柳眉头深蹙,见到司空孤后也没有舒缓。 司空孤单刀直入地问道:“小柳,怎么了?莫不是柳郎君出了意外?” 小柳摇摇头,深深吸吐一口气,稍稍舒缓方才行舟过快而产生的不适后,才面带微红说道:“不是,那个柳郎君找着了。” 闻言,张温文心中疑惑霎时被抛到九霄云外,拍掌喜道:“小郎君没什么事吧?有没有受伤?” “柳郎君现在不省人事,但大夫说他应该没什么事,不过” 小柳瞥了瞥站在司空孤身后,面露喜色的杨朔,在杨朔惴惴不安之中说道:“那个南宫大叔被他们抓起来了。” 杨朔登时大惊失色:“什么?南宫兄弟被抓了?扬刀门动手了么?” “没有不过——” “大师兄莫要惊慌,便让她过来细细说吧。”拉住想要跃到小柳那艘小艇上的杨朔后,对他说道。 “少主,我” “过来吧,来这儿细说,孙叔。”司空孤给孙维学递去一个眼神,孙维学便心领神会,点点头,当即调整小舟角度,以便于小柳过来。 小柳吐吐舌头,看着两船之间不到半尺的缝隙,面带微红对司空孤说道:“我过不来” 司空孤皱皱眉,轻身一跃便跃到小柳身旁,伸手便将小柳环抱,又再回到小舟上,动作于二舟之间,张温文却感觉小舟几乎纹丝不动,心中直叹司空孤轻功高绝,心里那隐忧却又升起。 杨朔皱皱眉,斥道:“男女授受不亲,小师弟你这可是违礼之事。” 司空孤将满面羞红的小柳轻轻放下后,苦笑着解释道:“大师兄啊,你家兄弟都被人抓起来了,还有心情管小弟呢?快入舱吧,这船头可撑不住四个人。” 又吩咐孙维学,令他往明月楼驶去。 司空孤所乘的小舟不大,舱内坐下三个男子已经有些拥挤,现在再挤入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那势必有肌肤接触,哪怕隔着衣物,但杨朔心中也是极为不喜。于是,杨朔钻过船舱,坐在船尾处,在舱内的人仅仅只能看见他盘起的腿。司空孤心知其意,也不劝说,便请张温文与小柳入仓,小柳坐在一边,自己与张温文共坐一边。 待三人皆钻入舱内,司空孤才面色凝重地向小柳问道:“你细细说,生了什么事。” 小柳却仍是垂着头,许是这舱内男子气息过重,让她更为羞怯,本若黄鹂的声音中多了一丝羞意:“他们是在漕帮驻西城的分舵处寻到,不,应该说是见到柳郎君的。当时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那个南宫大叔正巧遇到一伙宣称看到贼匪潜逃入内的官兵,南宫大叔好像是让他们进来搜查,就现了不省人事的柳郎君,那伙官兵好像就说他们光天化日掳掠行人和行凶,吧那里二十多个漕帮的人和那个南宫大叔一齐带走了。” 在舱外的杨朔握紧拳头,怒道:“这或许是我们的人寻到了柳郎君呢?这官兵不问青红皂白便抓人么?” 司空孤却现了小柳话中不尽之意,确认道:“等等,小柳你说行凶?” “是听说那个柳郎君的随身书童,他”小柳顿了顿,又看向张温文,见到这个虬须大汉眉毛渐渐拉下来,眉头也越攒越紧,便只低下头来说道:“他被人杀了,而且听说听说漕帮分舵那个储物间里都是他的血。” 小柳将黄掌柜交待她定要转达的一些消息说得清清楚楚:漕帮城西分舵被封、漕帮赶到那里的众人在李壑约束下返回了漕帮总舵、南宫俊被官兵与捕快共同押走,李壑并不阻拦等等,司空孤等人却静静听着她说吗,没有人再也没问什么问题。 待小柳将该说的都交代清楚后,船舱内便只能听到船桨击水之声,小柳听着这声音,只觉得不适。过了不知多久,小柳才缓缓抬起头,离她不到一尺远的司空孤昂皱眉,坐在他身旁的张温文锁眉沉思,整个舱内陷入一种怪异的平静中。而舱外杨朔盘着的腿也不知何时失去了影踪。 “信儿,你这是胡闹!” 扬刀门大堂内,金有德黑着脸,对堂内跪着的少年怒喝道。 少年跪在他的面前,面上写满“不服气”三个字,他抬起头欲争辩,却又感受到母亲苛责的目光,在这种灼热的感觉中,他咬紧牙,将稚嫩未脱的脸撇过去。 这个少年名曰金致信,正是昨日被漕帮“霹雳火”南宫俊重伤,现在仍卧床不起的金致诚之弟。 在大堂内短暂的沉默后,金致信看见父亲气得胡子一颤一颤,一贯疼爱并容忍自己的母亲站在父亲身后,也竖起柳眉盯着自己,少年心中生出些许懊悔,但嘴上仍不肯认错:“孩儿这也是为了扬刀门好。” “什么叫‘为了扬刀门好’?爹娘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你知不知道,咱们扬刀门现在情势有危急?居然还在这个时候惹出祸端!” 金有德更是愤怒,那山羊胡直挺挺的似要跳起来,金夫人则眉头一皱,用眼神示意这个孩子莫再言语。尽管金致信留意到母亲的劝阻,但又忽然想到仍卧榻不起不起的兄长,这个向来被溺爱的少年突然浑然不惧起来,抬起头直视金有德说道: “漕帮那个李舟不是都死了么?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哥被那个南宫伤得那么重,孩儿今日只是讨个公道罢了,这不是什么‘祸端’,这是大好良机!” 金夫人急忙按住想站起来的夫君,厉声向自己平日里最疼爱的孩子呵斥:“信儿!怎么和老爷说话的!” 金致信低下头去,轻轻哼了一声,把头侧底下去,一双大眼中闪着泪花,正对堂外扬刀门骨干弟兄们。 金夫人见到金有德青筋暴起,只得软语劝道:“老爷,他还是个孩子。” 金有德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说“还不是你平日惯着的?”,金夫人瘪瘪嘴,便将目光再次移向自己最疼爱的幼子。 金致信今年不过十四岁,自小便十分机灵,武学天赋也远胜于他的父亲与兄长,因此金夫人平日对他最为宠溺,在一些小事上也处处维护着他。可如今尽管漕帮岌岌可危,那日自己的夫君身上的内伤也未痊愈,这个孩子今日又擅自跑到漕帮的地盘去 金夫人望向堂外那些探头往里张望的家伙,又看看坐在椅子上的金有德,终是勉强稳住心神,思索了片刻,才对金有德说道:“如今之计,唯有按照信儿所言,尽快将漕帮击溃了。” 金有德轻笑一声,埋下头去,声音变得极为低沉:“说得轻巧,我内伤未愈,鲁松又去了洛阳,扬刀门内没有一个能够与那杨朔争锋的人” 话至此处,金有德却脑内灵光一闪,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妻子。 金夫人微笑道:“妾武功虽不如老爷,但在诸位兄弟协助下,也未必不能制住那个残废。” 金有德瞪大了眼睛,向这个多年的枕边人问道:“霓羽,你这是要出山?” 听到夫君叫起这个多年未闻的名字,金夫人点点头,面上笑容更盛,丝毫没有强装出来的意味。 但金有德明白,妻子心中仍旧十分厌恶江湖生活,前几日还在劝自己放手离开,从此远离江湖。但这些年来她相夫教子,还亲自传授几套武功予一些深受重视弟子,尽管她表面上极少参与帮内事务,但私底下不知道****多少心。别的不说,家里这两个小兔崽子在外面闯了祸,最终还是她去帮这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擦屁股。 但或许正是这种默默付出姿态,让她在帮内众弟子心中有着极高地位,金有德有时甚至怀疑在众弟子眼里,妻子在帮内地位比自己或许还要高上一些。 只听妻子坚定地说道:“老爷不要忘了,我可是6沧海的女儿,当年也不比你们这些须眉差上多少,这些年来虽不入江湖,武功也未必比老爷低多少。老爷这几日只管好好静养,照顾好两个孩儿,这扬刀门,霓羽还能撑着。” 看着妻子挑起眉毛的模样,金有德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专属于那个少女的表情,如今又回到这个美妇脸上。 那是一种自信和桀骜,当初她的石榴裙下不知道拜倒多少好汉——都是她亲手击倒的,以至于岳丈大人为她操碎了心。也亏得自己死缠烂打,不知身上受过多少伤,才抱得美人归 金有德此时面上因金致信而导致的愤怒,以及微微一点惊惶已消失无踪。追忆往昔年华之后,身上责任又再次将他拽回现实,面上那一抹温馨又被疲惫与劳累掩盖。 缓缓吐出一口气后,金有德抓起妻子那只多年不曾握剑的手,轻声对她道:“想必夫人已经有了决断,那么为夫又有什么不敢去做的呢?” 她嫣然一笑,轻轻一握被丈夫抓住的手,却又马上抽出。在深深看了一眼仍旧跪着的孩子后,便大步踏出堂外。 6霓羽出现在演武场中扬刀门诸位弟子面前,这时她已将那一缕温柔抛诸脑后,仅余下威严与坚韧,这幅表情众弟子常在金有德脸上见过。在弟子们或惊疑,或欢喜的目光中,6霓羽扬声问道: “扬州漕帮平日多行不义,在这江面上杀人越货不计其数。今日竟还敢在扬州城内掳掠行人,咱们应该怎么办?” 一弟子应道:“咱们应该替天行道!” 此话一出,站在门外的扬刀门弟子群情激愤起来,有说要杀上门去将漕帮一网打尽的,有说要招揽漕帮内愤愤不平的帮众的,演武场忽然嘈杂起来。 等众弟子争论片刻后,6霓羽便摆摆手,演武场又逐渐平静下来。 “咱们尽管都是武林中人,今日漕帮一事牵扯到的却不是武林中人,咱们不能用江湖手段处理这件事。”6霓羽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件事,要告官。” 听见师娘说出“告官”二字,一个弟子却犹豫道:“师娘,这牵扯到官府,怕怕是不符合江湖规矩吧?” 6霓羽美目朝那弟子一瞪,又道:“谁说是咱们扬刀门去告?” 看见许多弟子面带迷茫,6霓羽便解释道:“这漕帮掳掠行人一事,生于城西富宅贵府旁,咱们恰好与几个扬州豪商望来密切,这扬州治安不稳,他们总得向官府伸张正义吧?” 那些弟子们却更加不明所以,有人问道:“那些商贾告官便告了,与我扬刀门何干? “漕帮中几乎皆是杀人越货,为非作歹的亡命之徒,那些家财万贯又胆小如鼠的富商们,怎么会有胆子去告一群时刻能威胁他们身家性命的歹贼呢?咱们一定要把这个中利弊说予他们听,他们才敢向官府告状,不是么?” 言至此处,众弟子皆明白6霓羽这是要“借刀杀人”,尽管这话听起来很绕,又有那么一丝自欺欺人的意味。或许这个办法对于少林、昆仑、还有那些自诩“侠士”之人来说极为卑鄙无耻,但扬刀门众人却直呼这是个好计策。 此时6霓羽心中也极为无奈,她向来光明磊落,要她来执行这个计划,终归心有那么一些抵触。可如今受时局所限,夫君新伤未愈,与漕帮硬碰硬绝不符合扬刀门利益,那么便只能够“下黑手”。可看见演武场中那些弟子几乎要欢呼雀跃起来,6霓羽心里却生出难以言状的滋味。 利用富商去告漕帮,而不是扬刀门去告,扬刀门只是“保护”那些富商,以免他们遭到漕帮的“威胁”而已。 这扬刀门弟子中有被师娘强行要求识过字的那些,却在人群中心道:“师娘用的算得上阴谋么?不对,这漕帮平日里欺人太甚,霸占商道,不让咱们的船过,又明里暗里抢走咱们的生意,就算是阴谋诡计,咱们对付的也是卑鄙小人。” 想到这里,那几个弟子面上欢喜渐渐淡掉,在一片叫好欢呼声包围中,面无表情总会显得有那么一丝格格不入。 6霓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又是百味杂生。抬眼望向天边斜阳,又想起十几年前那一场神门内部争斗,那时候,自己父亲也是为阴谋诡计所害。如今自己却也要用阴谋去对付别人,这莫非便是天理循环? “不对,父亲是死在神门内斗中,死在他好兄弟刀下。我们是对付敌人,在江湖上对付敌人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称得上卑鄙。” 6霓羽尽管一直寻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可内心斗争却难以平息。此时身后又传来脚步声,6霓羽惊忙转过脸,却现原来是金有德,鼻头却不由得泛起微酸。 “还好,还有他在,不是么?” 金有德心知自己妻子还无法做到义正辞严地说出违心之言,便走到门前,向演武场中那些弟子作出一番慷慨陈词。 在成功调动起扬刀门士气后,金有德便交由妻子来分配各个任务,自己则默默站在一旁。6霓羽心知金有德身上有伤,不能亦不敢多言,便接过“令箭”,开始号施令。 扬刀门大堂外的演武场上本有百八十号人,直到几支火炬被点燃为止,便只剩下五六人,此时的演武场才终归平静。 金有德早已回屋养伤,6霓羽将最后一项任务分配完成,才想起来金致信仍跪地不起,便赶忙回到堂内,见到那个孩子昂着脑袋,仍旧跪在那里,便试图去将他扶起。 然而金致信却甩开母亲援手,6霓羽却也无力再呵责,只是留下一句“随你吧”,便离开大堂。 当金致信偷偷向身旁瞥去是,却现6霓羽果真离开大堂,大堂中已无人迹,演武场中也空有火光。金致信用鼻子哼了一声,闭上眼睛继续跪着在堂中。 然而此时的6霓羽仍躲在堂后的小门外,时不时往堂中偷瞧一眼,终究还是叹一口,便往卧房走去,金有德忙累两日,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想着扬刀门的前途,6霓羽却是信心十足,漕帮今日惹祸上升,扬刀门当然要乘胜追击。念及此处,便也不顾心底的一丝隐忧。但困倦与疲惫涌上心头后,6霓羽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在进入卧房后,她便取下簪子,除去外服,躺在在丈夫为自己腾出的位置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一夜的扬州城上空乌云难以计数,几乎所有扬州城中的江湖人都清楚,明日便是雷鸣电闪之时。 但却几乎无人能够猜到,这第一声闷雷,出现在扬刀门大堂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漕帮大难 比之扬刀门处高昂的士气,司空孤与杨朔却各经奔波。网wくwくwくzwcom 杨朔得知消息后,当即施展轻功赶到漕帮城西分舵,却见官兵巡逻,便知道这里已经人去镂空。便又赶回漕帮总舵,却现李壑正在总舵大堂劝阻众人。杨朔协同李壑将帮内情势稍稍稳定后,便受眼中布满血丝的李壑所托,前去求助司空孤,以能够利用明月楼在扬州城内的关系网,向南宫俊问清事情真相。在扬州城中,若说能够帮助漕帮解救南宫俊的,就只剩下与官府往来密切的司空孤了。 杨朔一直对未经恩师准许便入漕帮一事耿耿于怀,因此在漕帮与神门争霸也不希望利用明月楼的势力,李壑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当下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杨朔。 在漕帮连蒙不幸的现实之下,杨朔最终也只得向李壑点点头。 在杨朔告辞欲往明月楼去寻司空孤时,李壑却又叫住他:“你这个师弟,若果真是司空家遗孤,他想必是一定要入江湖的。” 恐杨朔不解,李壑又补充道:“我漕帮可以视他为恩人,他日后若要复仇,我漕帮必鼎力相助。” 杨朔闻言,又见李壑神色郑重,心中虽对这般利益交换实为厌恶,但这些年来的经历使他也能明白其中关节:自己这个小师弟现下并未宣言入江湖,在这江湖之中毫无名望。但他身负血海深仇,终究要入江湖复仇。毕竟明月楼这一招牌在江湖上并不能够给司空孤提供什么实质帮助,但漕帮交游甚广,即使眼下垂垂危矣,但对于默默无闻的司空孤而言,绝对是其一大助力。而且若是能为司空无涯报仇,江宁司空家能够重振声威,杨朔也是满心欢喜的。 想到这里,杨朔心中对于**裸的利益交换也不再那么排斥,当下恭谨道:“是,德熙明白。” 在杨朔转身离去后,李壑又想起司空孤今日正午的一席话语,暗道:“舟儿恐也极不上他,我漕帮若是有这等才俊,何至于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乃是长叹数声,望着渐渐西斜的太阳,心下一片萧索。 司空孤与张温文回到明月楼后,却正见几个护卫将昏迷不醒的柳三变用担架抬着,送往那座小阁楼。而堂中明月楼名义上的掌柜黄东正向几位官兵“表示感谢”。 二人对视一眼,便往那几位官兵走去。 注意到二人突然出现在身后,那些官兵赶忙将白花花的“感谢”揣入怀中,甲胄上登时凸起一个小包,司空孤见状暗笑:“也不怕搁得心儿疼。” 黄东却是向为那几个官兵介绍道:“这位是本小店店主司空公子。这几位是方才诸位送来那位柳郎君的老爷们。” 司空孤与张温文抱拳施礼,那几位官兵也稀稀拉拉的还了礼,眼见“收礼”一幕被旁人看在眼里,当下便欲告辞。 此时司空孤却道:“诸位兄弟保境安民如此辛苦,若就这么离去,岂不是显得小弟不懂礼数,老黄,布一桌酒宴,总得让几位兄弟休息休息。” 那几个官兵面面相觑,皆不知这个清瘦俊逸的年轻人葫芦中卖得什么药,但他们只是奉命送柳三变到此处,若不及回去复命,必回为杨通判责骂。于是便有人领头道:“司空公子心意咱们兄弟几个心领了,只是今日公务缠身,不如改日叨扰” “但关于今日这桩案子,小弟却有几个问题想问诸位,不知诸位能否驻足片刻?” 那领头心下一动,方涌上口边的允诺又咽回去,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道:“我们几位公务繁忙,确实赶着回去复命” 边说着边往柜台处那几坛酒瞥了两眼,尾音拖得极长。 司空孤心知其意,便向黄东道:“黄掌柜,打包好五斤牛腱子,十斤女儿红,也不枉这几位兄弟辛苦一趟。”言罢又看着那几个官兵,说道:“诸位兄弟,还望能够捎待,等这酒水打包好。” 那领头的看这个年轻人虽年纪不大,却极通“道理”,便点头笑道:“司空公子的问题,咱们一定知无不言。” 而站在司空孤身后的张温文见到司空孤老练的言辞与动作,那身形表情既无谄媚,又无倨傲,极其自然,心中更是惊诧,脑海中的疑虑也更深了一重。 毕竟,一个二十岁的小子,居然对人情世故有着不浅的理解,再加上行为处事无半分火气,总是恰到好处,在与司空孤重逢前,张温文自问从来没有见过这般人物。 “司空老爷能孩子有这等天资,果真是上苍欲重振司空家邪?” 那些官兵得了好处,确实也没有拐弯抹角,司空孤将今日他们因何往漕帮城西分舵去,又在哪里,如何现柳三变的一干事都问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遗漏。 待司空孤问罢,那打包好的牛肉与女儿红便送了上来,司空孤彬彬有礼地送那几个官兵出了门,再看向若有所思的张温文,却问道:“张伯伯这是怎么了?” 张温文望着几无虚席的大堂,也没有将实话道出:“这明月楼能成扬州第一楼,果然有司空少爷的功劳。” 司空孤闻言,露出苦笑,似不置可否,但张温文心知,司空孤这时能够笑得出来,也是极为豁达、 若果真按照那些官兵之言,他们接到明月楼报案后,便调集人手从西城开始探查,偏偏在此时就出现一个携两个麻袋的人影,那人影偏偏还用钥匙打开漕帮城西分舵的小门进到后院。 那些官兵入内搜查是正巧碰到刚到大堂的南宫俊,在南宫俊的制止中硬闯后院,便在柴房现了昏迷不醒的柳三变与已经被人残忍杀害的“小书童阿越”——如果那些肉块上的衣服没有骗人的话。南宫俊制止的行为,在那些官兵老爷眼中便成为了证据,官兵即代表官府,在这多事之秋下,不明所以的南宫俊只得束手就擒,与漕帮分舵一干人等被收监。 至于后至的李壑等人,因为这些官兵并没有遇见,因此司空孤也并不知晓。 在前脚刚送走官兵,杨朔后脚边将李壑相关的消息带来了明月楼。 交换过二人得到的情报后,司空孤便向杨朔提议:“咱们得去一趟衙门,问问南宫堂主关于这件事的具体情况。” “劳烦小师弟。” 杨朔点点头,又看向张温文,而张温文则表示要去看望柳郎君,守着柳三变,以免再生事端。 于是,司空孤与杨朔师兄弟二人便乘舟往扬州衙门驶去,一路上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扬州官衙与明月楼皆在城北,有水路直通,不多时二人便到。扬州衙门坐落舵口旁,两边载有青青柳树,在已变为暖黄的日头下呗清风微微拂起,端得一番美景,只是二人都没有兴致观赏。 在司空孤凭着明月楼的门路买通狱头后,二人才在傍晚时分见到南宫俊。 南宫俊身着囚服,安坐在牢内,没有手铐脚镣,亦无外伤,只是神情萎靡,眉间蓄有浓愁。 在一番问询下,司空孤与杨朔仍是一无所获,因为南宫俊亦不知晓为何柳三变会出现在漕帮在城西的分舵处,而现在各人被分开关押,南宫俊也不知被关押的真实缘故,只知道柳三变在城西分舵被寻到,但关于这一点他也大惑不解,而且南宫俊竟然连小书童阿越遇害都毫不知情。 “什么?有人死了?” “不可能,咱们漕帮做事从不留下人命官司,这一点作为刑堂堂主的杨兄弟最清楚。再说,死的是一个孩子,我漕帮哪里有如此残忍嗜杀的人?” “究竟生了什么?我只是想召集城西的兄弟去一同寻那个柳郎君,但当我刚到分舵不到半炷香的工夫,连弟兄都没有集合完毕。那官兵就冲进来,说是在这里现贼人踪影。他们闯入后院不一会儿,便出来将咱们二十几个兄弟一同抓走,我当时不明白究竟生了什么。待到这狱中,问了这狱卒,才明白原来那个柳郎君在咱们分舵被现了。可那个狱卒并没有说还出了人命啊!” 司空孤与杨朔都听得出来,南宫俊并不知道生了什么,至少今日这一桩事与他无干。本来也是,他今日一直在城东的总舵,城西生了什么他怎么能知道呢? 在向南宫俊安慰几句话,在连连叹息声中,二人带着沉重脚步离开了牢房。 刚走到监牢外,杨朔便提议去寻那分舵的分舵主与相干的管事人问个清楚,他认定漕帮不会有这等不义之徒。 于是在司空孤的打点下,师兄弟二人又去了几间牢房,但他们所言皆与南宫俊大同小异,看来他们的确是不知道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这一桩事竟然是人命官司。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问讯后,二人得出相同结论:“漕帮定是遭人陷害了。” 江湖人与江湖人的争斗,那是江湖事务,在官府眼中这些江湖人死一个少一个。但柳郎君并非江湖人,甚至还是官家子,这等身份的人被江湖势力掳掠,随身书童甚至都惨遭杀害,这一桩事在官府看来就绝非简单的江湖争斗可以解释的。在司空孤看来,这桩事势必成为扬州官府整顿扬州江湖势力的一个借口,在这一波风雨来临时,漕帮势必当其冲。 而杨朔却万分没有料到,这一桩官司居然降到漕帮身上,这今日生的事极为离奇,但杨朔相信城西分舵的弟兄们没有行凶。而且如果小柳的言语没有疏漏,那弄翻小舟的人乃是漕帮中人,这就更没有理由是漕帮城西分舵的弟兄所为了,杨朔很清楚,那些兄弟平日里吹牛说自己武功如何高强,但他们一跃连一丈都达不到,更莫提什么飞身掀舟的武功了。这或许能够为仓帮众人洗脱嫌疑? 在将这一点告知司空孤时,司空孤却摇头说道: “大师兄或许说得失对的,但官府未必这么想,官府今日搜查到柳郎君在漕帮,便实质已经结案,若要推翻这一定论,势必需要寻出真正的凶手,否则岂不是成了悬案?” 杨朔不明道:“成悬案便成悬案,官府总不能污人清白吧?” “清白如何自证?咱们可是江湖人,谁又敢说自己清清白白,没有办过一件苟且的事?” “至少今日这桩事,与我漕帮是无干的。” 司空孤却笑道:“说起来,这官还是我明月楼报的。” 杨朔则苦笑:“谁曾想,竟然被人栽赃到我漕帮头上。” “大师兄,你也知晓,若不寻到真凶,南宫大侠将面临何等境地。” 杨朔早已非当年那个满心仁义道德,不明江湖险恶的少年,他点点头:“官衙没有抓到凶手,便不能结案,若不能寻得真凶,提刑司为尽快结案,我漕帮就是替罪羊。这类的事不知见了多少” 言罢,杨朔正视司空孤的双眼,语含诚恳:“小师弟,此番还望你能相助,此恩德,我漕帮九死莫忘。” 司空孤此时却心道:“至多也是师兄你九死莫忘罢了,一个帮派爱恨情仇,哪里有那么简单?不过,我目的本也就是为了得到漕帮一个许诺罢了” “小师弟我武功轻微,才智浅薄,却非无情之人,大师兄有何吩咐,便尽管提,有什么要用到明月楼的地方,尽管用便是了,毕竟这也是师父他老人家留下的东西。” 在获得司空孤表态后,杨朔重重点头,心里终也是少了几分沉闷。却未曾想到,今日司空孤之言所说的明月楼,在日后便成了他漕帮。 师兄弟二人又见天色已晚,日头已几近西沉,街路上行人稀疏,便舍去舟船,二人施展轻功,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到了城东的漕帮总舵。 二人回到漕帮总舵的时候,却现这里只剩下几个核心的骨干,比之上午司空孤拜帮时减少大半。现任总帮主李壑呆呆坐在座位上,撑着扶手,佝偻着腰,垂下脑袋,嘴巴微张,一副怅然失神的模样。 众人见杨朔师兄弟归帮,却都投以苦笑,李壑更是只瞥了眼,便端起早已凉彻的茶盅,正要饮时,却现茶水不知何时已被饮尽。李壑便欲将其还置桌上,却因手臂颤抖,一时抓拿不稳,茶盅便跌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漕帮大堂内极为刺耳。尽管如此,堂上坐着的帮众也没有转头去看,至多只是瞥了一眼,个别面色凝重的,甚至纹丝不动。 司空孤心想:“这些人,倒像是死了爹娘一般。也对,为漕帮费尽心血的,大多也就在此了。对于这些大侠而言,怕这漕帮和爹娘也无甚差别。”又转头看向杨朔,却见到方才还算得面目平静的杨朔,此时面上却笼罩着浓厚的阴云。 “是哀其不幸?还是怒其不争?不对,是‘哀己’吧?” 想到这里,司空孤却也只得摇摇头。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无能为力了。 在与杨朔交代南宫俊等人的说辞后,堂内的气氛仍旧凝重得如同十二月的霜雪,司空孤便看着杨朔对堂内漕帮众人道: “师兄,小弟还是先回一趟明月楼,看看柳郎君是否醒了,或许可以在柳郎君身上寻觅到这件事的转机。” 杨朔点点头,又重申立场:“还望师弟动用明月楼的人脉,我漕帮能度此劫,势必不忘师弟之恩。” “师兄言重,诸位前辈,小子先行告辞。” “少侠留步。” 正当司空孤行过礼,转身欲走时,身后却传来李壑略显生硬的声音。 “不再唤我公子,而是唤我少侠么?李壑这是认定我要入江湖了,他果然不是笨人李壑即便看不出我今日目的,想必也会以一诺交换。” 司空孤明白,李壑这是在硬撑着问。于是当即转身,做出一副恭敬的晚辈模样,与其白日意气风的少年傲气浑然不同。 李壑哪里还有精力去思考司空孤的态度转化背后有何含义,见司空孤转身后便问道:“依少侠看来,这阴谋陷害我漕帮的,是为何人?” 司空孤环视周遭,见漕帮众人连同杨朔也一同将目光汇聚到自己身上,此时他却不如白日一般从容,而是十分恭谨的模样:“依小子看,诸位心中已有算计。小子还是那一句话,谁得益最大,谁便是幕后黑手,谁便是构陷贵帮之人。” 李壑摇摇头,用低沉难闻的声音叹道:“少侠心下了然呐,那我帮该如何应对,想必少侠也有算计吧?” 司空孤心道:“尽管此人已年近七十,但脑子依旧精明,现在大约仍旧可以撑住这摇摇欲坠的漕帮,那么当年他为何要将漕帮交予李舟?” 念及此,又在众人目光逼视中说道: “小子当下对局势仍未看清,不敢妄下论断,但小子的建议是:后制人。” 李壑嘴角微微上翘,但如同老树皮般的面庞却纹丝不动:“后制人?这还是个先后的问题么?” “是,敌人还未跳出来,漕帮若要担其大义,跳脱此劫,势必要等。” 此言一出,堂内不解的诸位帮众尽哗然,其中一帮众怒道:“等?等到南宫兄弟被砍头么?” 司空孤摇摇头,看着李壑浑浊的眼珠说道:“若我们先动手,那么非但在局势上落了下风,在大义上也会落得下风,而若等他们先动手,咱们才能在大义上站稳脚跟。我深知,诸位漕帮兄弟想与恶贼拼个鱼死网破,但此时南宫兄身陷牢狱,李少帮主又已仙逝,贵帮‘三大柱石’已去其二,现今难道还要想让我师兄去送” 杨朔听司空孤之言,便觉不妙,带司空孤反问之时,便当机喝道:“阿元!” 司空孤瞥了皱起眉头的师兄一眼,浑然不在意他方才当堂唤出自己的小名,而是正视望着自己的李壑,等待那个真正话人的反应。 “司空少侠,请继续说,诸位兄弟,不如让司空少侠将个中含义道尽,再下论断不迟。” 司空孤一拱手,继续说道: “在下之意,并非让诸位空等结果,而是等敌人露出马脚。南宫兄弟绝不可能有机会掳掠柳郎君,我与诸位皆知,我也相信贵帮分舵不会行这掳掠杀人之事。毕竟对于贵帮而言,这既无理由,又无好处。既然如此,我劝诸位心下稍安,与其在这里干坐着露出苦色,不如笑对此事,既然诸位清清白白,又有何惧之?再者说来,这件事最关键的人物不是漕帮也不是那个躲在暗处的贼人,而是柳郎君,柳郎君若醒,势必有些线索,或许真相也能水落石出。我司空孤定然鼎力相助,届时诸位非但局势扳回,更能够占据大义名分,诸位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事” 司空孤走到门边望着天上升起的一轮明月,此刻日头已彻底西沉,月光皎洁,端得一番美景。 “早些休息,待明日,敌人势必出击。” 过了一会儿,司空孤才如此说道。又留下一声“告辞”,司空孤便施展轻功,往明月楼方向去了,这一动作在杨朔看来,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帮主他这” 李壑得到“鼎力相助”四个字后,便不再挽留司空孤,当下虽有帮众不解其意,却也不愿说破,只是淡淡应道:“司空少侠所言有理。” 一帮众仍旧问道:“那咱们晚上是否还要营救南宫兄弟?” 李壑与杨朔连同其余漕帮帮众皆看着他,这种看傻子的眼光实在令他不自在。 那帮众虽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又没有脸面去问众人,最终讪讪道:“知知道了,那咱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李壑面上露出微笑,撑着扶手站起来。 “司空少侠不是说了么?早些休息,来人,上饭,这都饿了好久,晚饭未食,岂能安寝?哈哈” 堂内不明所以的帮众面面相觑,而杨朔也不明白李壑领悟了什么。只是现如今一群毫无士气的帮众,即便是劫狱哪怕没有埋伏也会闹出些意外,倒不如倒头睡上一觉呢。 杨朔看着李壑转入堂后小厅,又唤诸人用餐,心想:“老帮主兴许也是在硬撑呐,师弟,看来漕帮此役兴衰,老帮主是想寄托在你身了” 待堂中灯火渐熄,一仆役催促杨朔厅时,杨朔才从满脑子乱麻中醒来。站起身,往大堂外望去,月光洗练,照得那几颗柳树亮晶晶的,心中愁绪却更浓了一分。 “扬刀门向漕帮正式宣战了么?敌在暗,我在明”杨朔想到漕帮愈来愈艰辛的处境,抚着右臂旧伤处,杨朔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自己初闻李舟之死时的感觉似乎又重回身上。陷入庞杂思绪之中的杨朔,此时却不知怎么想起今日自己与司空孤关于“剑意”的对话。 “我们现在应该是复仇者师弟,这才是你想要对我们说的话么?可我们哪里有机会呢?李大哥一走,咱们都成了乌合之众,除非” 堂外明月高悬,那个清瘦的身影回到了明月楼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幕后棋手 月光抚在那张清瘦俊逸的面庞上,年轻人抬起头望向天空,今夜恰是月圆,月光倾泻而下,桂华流瓦,飞檐呈霜,明月楼罩上一层薄纱,极为赏心悦目。网wwwくzwcom 司空孤回到明月楼后便缓步于清辉之中,如同刀刻的面庞覆上一层外来的清冷,但他的嘴角却又是微微上翘的。保持这种微笑已经成为司空孤的习惯,这么多年来那个老头每日都在纠正,翘得太高便太假,翘得太低又怕他人看不见。司空孤学了十年,终于掌握了三十多种微笑。 现在司空孤脸上挂着的微笑,是他最早学会的,这一种微笑没有丝毫作做,也是司空孤口中那个老头子极为赞赏的,之后三十几种雕琢痕迹过重,司空孤也不常用,但也能够熟练掌握——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司空孤那一双慧眼,用不同微笑面对不同对象才能取得最大功效。 想起自己察言观色的能耐,司空孤便想起自己四岁那年盯着耗子时,那只耗子黑黝黝的眼珠子。那只耗子眼中是惊诧?是恐惧?还是怜悯呢 司空孤刚从柳三变暂居的阁楼中归来,张温文一直陪伴在柳三变身边,在司空孤带回来的情报中,张温文也肯定漕帮并非掳掠柳三变的贼人,但他对于此番是扬刀门针对漕帮的阴谋说法不置可否。 “为何一定要是柳郎君呢?若扬刀门果然要针对漕帮,为何要选择与少爷您关系这么微妙的柳郎君呢?” 这是张温文最后一个问题,而司空孤也并未回答他。 柳三变现居明月楼,表象上司空孤与柳三变仅仅只是主客关系,但事实上因为张温文与司空孤的关系,柳三变与司空孤并不仅仅是萍水相逢的主客关系那么简单。 哪怕仅仅就是萍水相逢,对于有心人而言他们不会这么想,即使有心人不会这么想,也有人会提醒那些有心人应该这么想。 按照常理推论,如果幕后黑手果真是扬刀门,那么只能说扬刀门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针对漕帮那么简单,恐怕更是要牵扯眼下漕帮最为深不可测的助力——司空孤。 毕竟,若是说司空孤与漕帮勾结,谋财害命,这栽赃倒是极为高明,也能够说得通。 若说下手对象选定为官家子,这偌大扬州城内官家子还少得了么? 若说任意一个常人,但这事在扬州城内也无法激起风浪。 再者说来,6监军是因何忽然要来扬州?这也是局中一环么? 这几个问题张温文不清楚,今日漕帮大堂内众人也不清楚,但在张温文向司空孤询问时,司空孤告诉他自己并不知道答案。 这个被司空孤称为“张伯伯”的人,从回到明月楼开始似乎就在向司空孤掩藏着什么,偏偏这种掩藏还瞒不过司空孤。 不过,这对于司空而言并不重要。 连这幕后黑手是不是扬刀门都不重要,最迟明日,这扬州城内两大江湖势力便要开始交锋——尽管早已剑拔弩张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依照常人思维,今日之事的得益者只有扬刀门了吧?” 想着今日所有计划的实施,司空孤走到那个荒无人迹的小屋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僻静幽远,鲜有人迹,乃是一处被刻意废弃的厢房,夜里自然没有灯火。望着主楼的灯火,在夜里似乎更能听到那高楼高台上丝竹管弦与觥筹交错混合的杂响。 “计划很成功呢。” 司空孤面上微笑丝毫没有改变,他走入房中,移开石桌,掀起盖板,爬下梯子,动作娴熟,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暗室中,并无灯火,司空孤敏锐的六识却能够察觉出那个人是贾三,和明月楼一样,是那个老头子给自己留下的遗产之一。贾三郭四办事很聪明,而且因为老头子的缘故,对自己也是绝对的服从。 “老头子对我还算不赖呢。”司空孤想起那个瘦弱的老人,心想道。 “少主。” 贾三的声音与郭四不同,他的声音极为洪亮。司空孤这一刻生出一个念头:贾三这个家伙果真有六七十岁么?若说面容可以随意更换,但这声音是怎么变的?一个老人如何伪装成一个青壮年的声音?不过司空孤很快还是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只是向贾三问道:“今天怎么回事?怎会闹出人命?死得还是个孩子” 这不是诘问,倒像是老朋友问好一样轻松。 贾三显然也没有将这个问题当成追责,声音依旧洪亮:“我也没料到那个孩子居然被下狠手,不过那孩子死了也好,不妨碍少主的计划。老四与我今日凌晨已经把扬刀门那个所谓弟子宰了,少主果然算无遗策。咱们在扬刀门线人方才传来消息,扬刀门已经开始动作了。” “他们是按照咱们安排走么?” “勾结商贾,编造证据,咱们散布出去的那些消息,已经给他们送到衙门了。” 司空孤面上的微笑不该,只是点点头,又想到这里并无光亮,贾三的六识又不如自己敏锐,便又道:“很好,漕帮这边的士气低落得实在厉害,尽管也在预料之中。不过,我看当年李舟取代李壑一事之中,恐有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不过依下属看来,李壑是头老狐狸,咱们可以在明日将他解决了,反正按照少主的计划,最终坐上帮主之位的只能是杨德熙。” 司空孤闻言,也笑道:“老狐狸垂垂老矣,何惧之?李舟之死,漕帮不会善罢甘休,他还得撑着,我师兄这些年来虽有长进,但斗不过那头老狐狸他大概也根本没想与老狐狸斗。今日之事,即便咱们不谋划,扬刀门知道后也不会放过机会,李舟死,南宫俊囚,而那金有德只不过受了轻伤,他们迟早会动手,只不过如果没有柳三变这一桩事,他们大概会选择硬碰硬吃掉漕帮。这样漕帮即使胜了,实力也会大损,对咱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少主所言极是。” “若计划无意外,我这便再去看看那个柳郎君,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竟还不省人事。” 言罢,司空孤便转身往那暗室东边的小门走去,准备通过暗道回到自己屋内,却又听身后传来声音。 “或许是那家伙手重了些。” 闻言,司空孤眉头一皱,微微上翘的嘴角也微微下拉。 “你去歇着吧,老四今夜要忙碌一夜,明日怕是帮不上你的忙。” “无碍的,我们兄弟七人三日不眠不休不食亦如常态。” “老四身体不好呐,明天你肩上的担子得更重些。” 言罢,司空孤便推开暗门,往自己所住的主楼去了。 余下暗室中的贾三一人喃喃:“老四,你说得对,少主果然与主人不一样。今日若是主人少主他实在是唉” 连连叹息中,贾三不喃喃细语里带上了一丝不知悲还是喜的情感。 司空孤通过暗道回到屋内,却现侍女小柳正半卧在长椅上小憩。 “也是呢,她今日也忙了一天。不过这个姑娘家就这么躺在男子卧房,当真合适么?” 司空孤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微笑,轻轻合上房门,便往柳三变与张温文的阁楼走去。 而在司空孤合上房门的一霎,小柳却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那扇又被合上的房门,神思不知飞往何处。 不知过去多久,小柳看着紧闭的房门喃喃道:“你真的要成为他么” 当司空孤再次登上小阁楼时,于房门外听见一个轻轻柔柔的少年声音,登时心中一喜。 “看来柳三变醒了。” 短暂急促地敲动房门,便听里面那个轻轻柔柔的声音:“是司空公子吧?进来吧。” 司空孤这才推门入内,却见柳三变仍是半卧半座于床铺上,一旁则是坐在凳上的张温文,那个虬须大汉的眼里竟然多了一丝泪花。 “司空公子,阿越呢?怎么不见他?” 听见柳三变的问题,司空孤忙看向张温文,便接收到他递过来的茫然眼色,便做出颜悦色的样子,说道:“阿越受了些轻伤,在大夫那儿,想必不日便能来见柳郎君。” 柳三变登时欢喜起来:“阿越没事便好,阿越没事便好。” 司空孤不等柳三变再问其它问题,便抢先问道:“小郎君是否还记得遇难时的情形?” 柳三变点点头,说道:“当时小生和阿越正坐船舱内,忽然一下那小船不知怎地便翻了过去,小生便与阿越二人便跌入河中,后来有人一只手扯住小生的右臂,将小生带到岸边,可小生还未感谢他,他就朝小生这里重重打了一下,然后小生也不知生何事。方才一醒来,就看见眼睛红红的老张,不多时,司空公子便过来了,这过程中小生实在不知了生何事。” 柳三变边说边指着自己的右脖颈处,司空孤一眼望去,只看到一片乌青。 司空孤又问道:“那个人的音容相貌呢?小郎君可有印象?” 柳三变揉揉右肩,摇头说道:“不记得,当时河水涌入口鼻,小生又不通泅水之术,还以为就要就要” 言至此处,柳三变似乎又回忆起当时窒息的感觉,恐惧爬上他清秀的面庞。 张温文见状,再次确认道:“小郎君当真对那个救你的人没有半分印象?哪怕身着怎样的衣服,是男是女。” 柳三变十分肯定:“没有,当时一颗心儿都快停着跳了,实在对那个恩人没有半分印象。” 司空孤心中却觉得可笑,心说:“人家将你掳掠,杀你书童,你倒还感谢人家?” 司空孤愈觉得这个柳三变实在天真过了头,莫不是大户人家孩子都是如此?不对,司空孤自己也认得不少大户人家子弟,那些大户人家子弟有几个是这般天真的?一个个少不经事便已满腹阴谋诡计,就如同 想到这里,司空孤心底却再也苦笑不得,是啊,如同自己一样。 张温文见司空孤似有心事的模样,也明白漕帮如今的险境,小郎君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自然对于查探凶手半分作用也无,于是便对司空孤道:“司空少爷,柳郎君今夜便由我照顾吧,你也操劳了一日,早些歇息吧。” 司空孤点点头,便准备向柳三变告辞,却听见柳三变问道:“司空公子,现在是什么时间?” 司空孤抬头望向窗外:“现在明月高悬,想来已是戌时。”、 “什么?戌时?这天已黑了?” 柳三变闻言便欲探头向帐外瞧去,想来这屋内灯火通亮,他又一直昏睡于在床帐之中,不知时间变化。 “我今日又逛不得扬州了!” 闻言,司空孤不知是该哭该笑,他尽量平稳住表情,便对柳三变道:“柳郎君,今夜还望好好安歇,孟元今日也极为困乏,这便歇息去。” 柳三变点点头,又叹息道:“莫不是我与这扬州城无缘?不成,明日定要求告佛祖去。” 司空孤与张温文又对视一眼,司空孤便离开了阁楼,只留下张温文看护柳三变。 等司空孤走远后,张温文便对柳三变赞道:“小郎君,你演得很好。” 柳三变皱着眉,向张温文问道:“为何要瞒着司空公子呢?我分明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咱们告官把他抓起来不好么?” 张温文摇摇头,却又不能把自己心底对司空孤的猜疑告知柳三变,毕竟这也仅仅只是没有由来的推测,于是张温文再次哄骗柳三变:“司空公子今日为寻你忙碌半日,现在告诉他,他又要连夜为你去告官,不如让司空公子好好休息,明天小郎君再和他说你想起来了,反正已经宵禁,这贼人跑不了的。” 柳三变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是,并且夸赞道:“还是老张思虑周全!” 张温文看向柳三变的目光极为和蔼,如今阿越不在了,照顾小郎君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想起那个活蹦乱填,又极为聪颖的阿越惨死,张温文心中便是一堵。但张温文自入江湖以来,不知见过多少生离死别,这种情感并没有在他心头缠绕太久,。 “小郎君头不是还疼着么,来,躺下休息吧。” “可是我不困。” “那也得躺下,这样头就没那么疼了。” “阿越果然来不了么?他难道也受了伤?” 当司空孤重归自己的小屋时,小柳已然不在,只余下淡淡的香气,若非司空孤六识灵敏,怕也是难以察觉。当他正欲吹灯就寝时,却现自己榻上有点点湿痕,似是一滴一滴洒上去的。 司空孤盯着那湿痕看了好一会,又想起方才张温文与柳三变拙劣的演技,心中大定:“计划成功接下来,就是” 小窗外,圆月被乌云隐去,但乌云不多时便又散去,月光竟是比方才更加明亮。 在司空孤屋内那扇小窗正对着的房屋中,是一直盯着这边的少女,她眼圈微红,在清澈月光下,一对晶莹的眸子正向对面望去。 不多时,那间小屋的灯烛便熄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州府衙门 次日清晨鸡未鸣之时,窗台边一声清脆响声将睡下不久的司空孤闹醒,司空孤心知有人从窗台闯入屋内,这才触动了铃铛。网wwwzwcom当即便抓起床边佩剑,定睛一看,原来是杨朔从小窗潜入自己的屋中,又想起前日杨朔不肯钻窗户时说的什么“君子岂能行这贼偷之事”,自己因此而钻出去与他在楼顶攀谈。 司空孤揉揉眼睛,待杨朔整个人钻进来后,便道:“大师兄今日可是来做飞贼?” 杨朔却没有工夫与司空孤打趣,板着脸盯着司空孤,但司空孤还是从他那双冷冷的双眸中看见了一丝惊惶,便知道漕帮已出大事。 司空孤边起身穿衣束冠,边确认:“扬刀门动手了?” “李帮主已被苏捕头带去衙门指认‘凶手’,特地吩咐我来寻你一同去。”杨朔刻意将“凶手”两字加重语调,司空孤心里明白,这些所谓的凶手恐怕就是南宫俊等一干漕帮帮众。 “怎么回事,这么突然就” 司空孤皱皱眉,挂上剑,又对铜镜正了衣装,再转头,却见杨朔开窗欲翻下去。 “大师兄,我觉得咱们走房门比较快,我还得给老黄打个招呼。” 同黄东和正用着早点的孙惟学打过招呼后,司空孤便与杨朔乘坐小艇往衙门方向驶去。此时扬州城内不算热闹,但也有不少行人。那些麻衣粗布巾者挤在黄泥路上,遍身绮罗者则走在青石路上,这也是一道扬州风景,司空孤与杨朔常常得见。 当二人抵达衙门时,却现漕帮底层帮众们围堵着衙门口,远远望去,里边隐约有几个官兵。 正当司空孤暗叫不妙时,耳畔却传来杨朔的惊呼。 “不妙,老帮主怕是出事了。” 司空孤微微颔,说道:“那个姓6的太监来了。” 杨朔心知这“姓6的太监”便是建安军监军6洵,现今大宋朝在各处厢军中皆设有监军一职,出任者通常是宫中受皇室信任的各位公公。 当然,杨朔并不知6洵与柳三变之父柳宜俱为南唐故旧,6洵于开宝六年洵入宫侍事李后主,当时不过十一二岁。开宝八年江宁城破,6洵也作为囚奴被带到开封,侍事违命侯府中,后为先帝看中,乃纳入宫中。先帝薨,今上立,深受皇室信任的6洵便于去年,也就是咸平二年任建安军监军。 但司空孤却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包括6洵与南唐李氏遗室仍有密切来往一事也略知一二,当然,这一手段是杀手锏,司空孤心中也不愿妄用。 见到漕帮帮众堵在州府衙门门口,二人便猜到李壑等人已身陷衙门中,想必今日官府使的乃是“请君入瓮”之计。李壑等漕帮高层不在,这些帮众便无法约束,眼见漕帮与官衙冲突一触即。 司空孤心知若杨朔再不出售制止,这围堵衙门的漕帮帮众怕是被人安上一个“寻衅滋事”名头。衙门口周遭一眼望去,便能见到与扬州州府兵不同衣着的兵士,司空孤心知那些大概就是身着建安军军服的官兵。 “大师兄,师弟劝你还是不要妄动,李老帮主定是在衙内出了什么意外,你看看,这些帮众哪一个是昨日堂内的兄弟?” 杨朔闻言,心中对于李壑等人安危之忧被暂且压下,他定睛一看,内心更为惊慌。 杨朔身为漕帮副帮主,自然使得许多帮众。今日被“请”去指证的兄弟,大多都是漕帮骨干,在帮中皆处于高位。而如今外边这些弟兄,则尽是低阶弟兄,那些骨干弟兄,莫不是与李壑一同陷于官衙之中了? 此时,司空孤突然指向衙门边上一处巷口,压低声音对杨朔道:“大师兄,你看。” 杨朔顺着望去,他六识虽不如司空孤,却也比寻常高手要强上许多,一望便见到那巷口处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待看清了那人的身量与唇上那两撇极为工整的小胡子,便惊而失声:“许寒山?” 许寒山便是金有德的大弟子,年纪比金有德还要大两三岁。为人老成稳重,虽说武功并不高强,但办事极为稳健,若金有德夫妇生意外,这扬刀门门中能够执掌大局者唯他一人而已。 而这个老成稳重的许寒山居然出现在此处,依理推想,今日之事与扬刀门定必脱不开干系。 那个形似许寒山的家伙似乎觉察到有人在盯着自已,身形一动,便钻入了巷子,刹那便消失了踪影。 杨朔咬咬牙,心知错过良机,若是能快一步抓到许寒山,或许便能够戳穿扬刀门之阴谋,可如今我明敌暗,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漕帮众人与衙门官军开始推搡,眼见局势愈失控。杨朔再耐不住性子。在于司空孤对视一眼后,当即便施展轻功,只半息间,便已至漕帮众人身后。 司空孤心中暗道:“大师兄轻功比昨日时精进了”,嘴角也挂起微笑。 “诸位兄弟,不知为何在此处与老爷们冲突?帮内规矩全然无视了么!” 杨朔内力深厚,此喝令虽不高亢,却也能够传到衙门内。 一个冲在众人前边,右手正按在刀柄上的帮众扯着破锣嗓子嚷道:“杨堂主,他们他们将帮主、刘堂主,还有几位副堂主都抓起来了——” “官府抓人,事出有因,咱们围在此处,在旁人看来岂不是寻衅滋事么?李帮主不在,南宫兄弟和刘兄弟不在,莫非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还不散开!” 司空孤缓步走到杨朔身边,心中暗暗叫好。杨朔这第一句话暗藏“帮内规矩没有让众人围堵衙门,围堵衙门便是违反帮内规矩”之意。而第二句话更是隐有“因为领导大伙的人不在,所以大伙居然就要造反了”之意,即是陈述事情,又藏有胁迫之意。看起来这些年在漕帮的生活,让这个当年满口仁义道德的汉子变得聪明了一点,知道在何种场合应该说何种话,又该说给谁听。 “嘿,这些江湖规矩大师兄你可总算明白了。” 在场的数十个漕帮帮众闻言,无论明不明白杨朔话中隐意,都开始缓缓散开。毕竟在大多漕帮帮众眼中,这个没有右臂的邢堂堂主平日里虽不似南宫俊一般体恤下情,但评断帮内纷争守正不阿,可谓积威甚厚,已失去主心骨的漕帮众人莫敢不从。 正当衙门里的官兵以为终于能够擦擦额头上被吓出的冷汗时,却听一个破锣嗓子嚷道:“众弟兄,咱们还是要闯进去,要把帮主给救出来啊!” 那个破锣嗓子正是激起群愤之人,他不但嚷,还从腰间抽出刀,欲强闯衙门。 杨朔闻言,眼见那个没有后撤的帮众抽出腰间短刀,朝一个大惊失色的官兵砍去,当下也乱了手脚。 破锣嗓子抽出短刀那一霎,脚还未离开台阶,左颊处便传来剧痛,这剧痛之中伴随有一股可怖劲力,竟冲得他脑袋往大地砸去。当他整个身子砸落于台阶侧一个泥坑后,那劲力却未止住,还使他连翻几个滚,手中的短刀也不知何时腾飞出去,正砸在杨朔脚边,出清脆的响声与一声闷响几乎同时传出。 待那个破锣嗓子睁开眼睛时,才醒悟到自己方才是被人从身后反手一掌打了个大耳光,左颊上的疼痛和右脑处的疼痛几乎同时传来。 漕帮其余帮众与衙门内的官兵都呆住了,直到那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响彻云霄,才使他们意识到究竟生何事:衙门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口吐鲜血,抱头嘶吼的汉子,他正在在地上打着滚。 当破锣嗓子滚得浑身黄泥,才用左手撑地,右手着捂左脸,欲在烂泥堆中站起身来,而脖颈处却感觉一丝冰凉。他缓缓侧过脑袋,现原来是杨朔面带怒色站在自己身侧,那柄又细又长的银色宝剑也在破晓朝阳下泛着亮光。 一个小吏也在此时出现在寂静无声的衙门门口,他大约是被那声嘶吼引来的,但见到场景却是一个浑身烂泥的家伙捂着左颊,嘴里淌血;一个独臂人把剑架在那个“烂泥人”的脖子上,而在阶下站在一群江湖人身前的,居然是一位清瘦俊逸的佳公子。 那小吏虽不知道生何事,但还是粗鲁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官兵,望着站在衙门门口的众人,从鼻孔中轻轻哼了一声。 轻蔑的声音使得衙门口所有人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只不过有的是疑惑,有的是惊奇,有的是敌视。 小吏身后的官兵则都皱着眉毛,那个被他推开的官兵,则露出凶狠的神色。这时。小吏侧过脸用下巴指挥那些官兵:“把这两个头目也给抓起来,那些个匹夫也不要放过。” 正当被称为“那些个”的漕帮众人心生不快之时,身为“那两个”之一的司空孤却现官兵的眼神变得恶毒起来,看样子这恶毒并非投向自己这一方。 大宋朝的读书人,果然都如此猖狂,若是前朝风气,哪个读书人敢如此嚣张?难怪老头子要让自己读劳什子四书五经,还要倒背如流,可待自己能倒着背论语之时,他又再不让自己读书。书读得太多,怕是面对江湖人时心里难免生出轻视,老头子倒是有先见之明。 不过这天下还真是奇怪,明明是不用做学问的人,也要读这些没用的文章,会背下后又不用再读,什么仁义、礼仪,放在事情上半点用处也无。倒不如多研读几部史书,好歹史书中那些个事情,时至今日都可作为借鉴 见那几个官兵纹丝未动,小吏便催促道:“还不动手?官家赏给你们那口饭,都不想吃了么?” 这高高在上的语气,便是站在阶下的司空孤等人乍一听都都极不舒服,但衙门口的官兵们,除去那个身着建安军军服的面带冷笑,巍然不动外,其余人却都收起恶毒与狰狞,板着脸向司空孤等人走来。 司空孤心里长叹一声,这大宋朝廷对武夫如何,在这小吏身上也可见一斑。 司空孤向那小吏作揖,说道:“这位兄台,鄙人乃是这扬州明月楼掌柜司空孤,今日是来此鸣冤的,还望通报一下杨通判。” 那小吏听闻“司空孤”三个字,当即向司空孤投以不可置信的目光,司空孤甚至还能够感觉到这目光中隐隐有责怪之意,也不知是责怪自己未早些通报姓名,还是责怪自己与江湖人混在一起。之间那小吏又喝住官兵。略微思索一阵,最终木讷地向司空孤点点头,留下一句“你们等着”,便转身进入衙门。 趁此间隙,杨朔拱手抱拳为那几个面面相觑的官兵道:“诸位兄台,方才是我漕帮兄弟对不住诸位,小弟在此为诸位陪个不是。是敝帮管控不当,险些铸成大错,海外诸位兄台多多海涵。” 致歉后,杨朔便话锋一转:“不知我帮李老帮主等人如今何在?” 那些个官兵见杨朔与司空孤这对师兄弟文质彬彬的模样,又想到方才那个小吏趾高气昂的模样,当即有人应道:“我们兄弟几个也是奉命办事,贵帮李老先生被县尉大人收监,说他是什么总之是打入监牢了。” 司空孤心里明白,怕是杨县丞将李壑称为“匪”,“贼徒”一类,这里漕帮人多势众,万一再惹恼了大伙,会生什么还真不好说。司空孤又望向那个仍趴在地上的漕帮帮众,见他捂着脸望着自己,当即向那个帮众露出苦笑。 等了不到半柱香,那个小吏便已经带着笑容朝司空孤走来,深深施礼后,才恭敬道:“杨大人请司空公子入堂中相商。” 此时那个小吏竟是春风满面的模样,与方才趾高气昂全然不同,在场众人感到恶寒爬上身子,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司空孤则十分自然地微笑,指指杨朔与那个倒地的帮众:“这两位是昨日那个案件的证人,可以一同进去吧?” “司空公子真是客气,来,三位” 小吏看着那个满身烂泥,目光透出凶狠的家伙一眼,却不知该不该应下,心中愈觉得古怪。但想起杨通判对自己吩咐要以礼相待是那郑重的表情,便又继续说道:“请进吧,请进。” 言罢似是为司空孤三人开路一般,又推开几个挡在门前的官兵,为司空孤三人清出一条道路。又做出“请”的手势,杨朔看看司空孤,见到司空孤面上挂着的微笑变得意味深长,又给自己递了个“放心”的眼色,当即明白——小师弟心下已有算计。 心中虽有忐忑,但杨朔也清楚,只有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小师弟有希望将李壑他们救出,便吩咐漕帮众人站在门外莫阻道路。自己则跟在司空孤与那小吏后面走入衙门,那个满身烂泥的破锣嗓子也被杨朔半拉半拽地拖入衙门中。 最终,一群不明所以的官兵与不明所以的漕帮帮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究竟生了何事。 而衙门边一条阴暗的小巷口,那个被司空孤称为“许寒山”的男子,却撕下人皮面罩,露出短短的眉毛。 “老三怕是还要吃一通苦头喽!” 自言自语后,又盯着衙门门口看了一阵,见官兵与漕帮众人并无冲突,郭四才悠然离去。 此时,天仍未通亮,但金有德的大宅内,却已鸡飞狗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山重水复 踏入衙门大堂,杨朔心下忽生出一丝不安,此不安并非对于司空孤的猜疑,而是一种别样的反感。网wwwくzwcom 在吴青山教导下,杨朔认为衙门这种地方,良善百姓不会常来。自己如今踏上这里,多多少少于节有亏。 尽管杨朔在漕帮所为大多与“良善”二字无关,但也绝没有做过一件有违本心之事,在他加入漕帮这十年来,漕帮帮众之中极少有作奸犯科之徒。即便偶尔出现那么一两个恶徒,也尽数被身为他这个邢堂堂主亲自手刃或送至债主面前。他这一行为得到李舟大力支持,因此自李舟当家以来,漕帮风气大有改良,虽说走私时同行械斗不少,但真正犯了刑律的极少。 如今杨朔踏在这衙门内的青石板上,心里的滋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衙门大堂内立着几个衙役,面呈肃穆状。但杨朔心下对这些衙役背后的嘴脸无比清楚。这些个现在身在衙门大堂内正正经经的衙役,平日在扬州城内与恶徒厮混的不在少数,秉公执法的大约一个也没有。想来本帮在扬州城内的每一桩生意,也有那么半分一分的银子进了他们的腰包。 见到那几张还算熟悉的面孔,杨朔的心登时放松下来,这公堂也不再那么噬人。抓着那个破锣嗓子胸前衣襟的手也微微放松,任由那个两眼失神的家伙摇摇晃晃站在自己左后方。 扫视周围,心下稍定后,杨朔再抬头一看,那堂上坐着的,正是扬州通判杨大人,扬大人名永华,表字寿显,乃是西京洛阳人,太平兴国五年进士,于三年前到的扬州。杨永华年纪不大,约莫三四十岁,面留淡须,眉目清秀,面庞呈现着本朝文官惯有的富态。 杨永华自司空孤三人进门开始,便朝着那个清瘦俊逸的司空孤微笑,那笑容中没有半丝威严,却似乎隐含一丝长辈对待晚辈的“和蔼”。这种“和蔼”即代表着高高在上的地位,在久历江湖的杨朔眼中又极为虚情假意。 “小民司空孤见过扬大人。” 司空孤向堂上坐着的杨永华作揖道,站在他身旁的杨朔压下心中那一丝厌恶,也有样学样,俯身作揖说道: “小民杨朔见过扬大人。” 杨永华面上微笑不改,声音中也毫无威严,像极了慈父:“免礼,孟元今日怎么叨扰至公堂了?” 杨朔听杨永华对司空孤称呼极为亲切,便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与杨永华颇有交情,否则哪里有一方大员在衙门中如此称呼黔百姓的? 想到这层,杨朔一直悬着的心便缓缓落下,却是也对司空孤升起一丝埋怨:“小师弟原来早打通了这层关系,却又不早些言明,竟害得我提心吊胆。” 司空孤心知杨永华此人平日里即贪得无厌又极为狡诈,这扬州官吏中,唯有“借走赏玩”自己古董再寻借口恕不奉还的只他一人。只不过这种贪利之人也极好对付,总比那些所谓奉公守义之辈还得自己用些“非常手段”才肯乖乖合作的要好上不少。 今日杨永华对司空孤如此亲切,其中定别有缘故。此时又听得堂后斟茶之声,司空孤便知道这6洵定在堂后,于是微微躬下身子,低眉顺眼道:“杨大人,今日传唤李老先生所为何事呢?” “哦?你说的可是那个李壑?” 听闻杨永华极为不敬地直呼帮主姓名,杨朔不由得皱起眉头,却又很快将心中不满平息下来,将脑袋压低,防止杨永华察觉到自己的不忿。 其实杨朔倒是想得太多了些,杨永华根本没有半点正眼瞧他的意思,杨永华心下想的只有怎么把司空孤这颗摇钱树快快撵走,免得堂后那位大人恼怒。 “逮捕李壑是那位大人的意思,这个司空孟元为何要问?” 杨永华不知江湖帮派关系,在他眼中,司空孤是扬州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商贾,那些漕帮中人不过是一群大抵于民无害的走私贩子罢了,上头说要抓,那变抓起来就好。至于什么武林人、江湖人在他眼中也不过只是肮脏下贱的武夫罢了,这个司空孤平日里登门拜访时也会几吊几句“之乎者也”,好歹也算得上半个秀才,怎么与这些“江湖中人”厮混在一起。 杨永华心中尽管有惑,却也不敢给堂后那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官声,因此勉强做出和颜悦色的模样,但一双如同老鼠的小眼睛却不断使着眼色。 可司空孤依旧低眉,不肯抬起手来,只是应道:“正是那位李老先生,他今日不过是来指认凶手,缘何将其收监?小民与老先生素有交情,身为晚辈,不想李老先生耳顺之年仍遇不白之冤,遭逢牢狱之灾。故想请大人为小民解惑,不知这李老先生所犯何罪?可有证人证据?” 杨永华闻言,却是许久不言,杨朔微微抬头,却见到杨永华愁眉苦脸,眼睛时不时瞥向后堂,但垂下目光的司空孤并不能看见他这幅滑稽的模样。 “他为何做出这幅模样?是了,建安军的兵士既然出现在衙门,6监军定也是在这衙门里,小师弟刻意做出顺从这个县尉的模样,实则是在故意不看他的眼色,这一招可真妙,即不失了杨县尉的颜面,又不会让杨县尉将此事三言两语带过,自己还全无责任。” 想到这一层,杨朔便也学着司空孤的模样,全然不顾杨永华挤眉弄眼,面上挂起毫无应付的微笑。 杨永华此时却气得想要骂娘,但却又不能当堂破口大骂,毕竟后边那位听着,堂下这些个也站着,最后只能在心里骂道:“这个小兔崽子真不知好歹,平日里不过是送了些古董钱财而已,真当自己是大爷么?这小子今日似是来为那些贼匪说情,怕也不算不得什么好东西。6大人要拿的贼匪,你问什么问?这件事我都没敢问,惹恼了6大人,一封奏折入京,你倒是好说,我这官帽还戴不戴了?” 想到这里,杨永华死死盯着仍低头微笑的司空孤,眼里似乎要冒出一团火。 堂下的人垂眉顺目,堂上的人心急如焚,大堂内寂静无声。此时一个身着建州军军服的官兵从小厅内出来,在杨永华耳畔低语几句,杨永华略有狰狞的面容才恢复如常。 杨永华忍住恼怒,极力用为温和声音向司空孤问道:“李壑与柳工部次子三变昨日遇袭一事相干,证据确凿,现已收监。孟元呐,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还年轻,怎能因那老贼匪误了大好前程?” 司空孤摇摇头,终于抬起眼望着堂上那位和蔼的杨通判,用他那清澈的独特声音说道:“小民即是为了昨日哪一桩绑架案而来,也是为了李老先生的清白而来,还望大人能够将所得证据公之于众。大人想必也极为清楚,李老先生手下共有十六支船队,他们负责这扬州城内城外的河运,他一日不洗清冤屈,这扬州城水上运输便一日难返昨日辉煌,这城外米进不来,唯恐百姓有怨。” 这一答,竟是隐隐有胁迫之意,不单单是杨永华未料得这个年轻人居然敢威胁朝廷命官而大吃一惊。杨朔也瞥了司空孤一眼,却见司空孤面上仍是挂着自信满满的微笑。 堂上的杨永华已难以保持那种惺惺作态,声音竟是颤抖起来:“你你这是威胁本官?来人——” 一声怒喝方出,司空孤却朗声道: “小民这不是威胁大人,小民今日在此愿协助大人分析利弊,以定黑白。” 司空孤声音之清澈倒是压过杨永华嘶吼一筹,杨永华也不再呼唤衙役,而是冷笑一声:“呵!原来孟元今日倒是想要为本官断案?司空孟元!你可知道今日清晨,扬州大半商贾皆写了诉状,里面把那漕帮平日多行不轨,奸淫掳掠,无恶不为写得明明白白。昨日他们又掳掠行人,杀害幼童,扬州城内被闹得风风雨雨,百姓们可都是怕得紧呐。孟元今日又为这个贼开脱” 杨永华又冷笑一声,便不再言语,只是晓有兴致地盯着司空孤。 杨朔听闻杨永华说到漕帮“多行不轨,奸淫掳掠,无恶不为”时,左手便按在剑上。司空孤连递了两次眼色,杨朔才将颤抖着的左手背过身后,但攥着的眉毛并没有松开。 那杨永华说完之后,又见杨朔凶狠的模样,也皱起眉头,正欲张口呵斥时,便听到司空孤清澈的声音。 “杨县尉,小民的确不知有这么一回事。” 杨永华冷哼一声,以为司空孤这是知道了官府对于此事的态度,便摆摆手道:“哼,那你” “但小民要说的事,与这件事想必有些关联。” 杨永华举起的手霎时僵住,又缓缓落在桌案上,一双比鼠目大不了多少的眼睛撑的浑圆,直勾勾地盯着司空孤:“哦?司空公子还有话要说?莫非是质疑本官?” 司空孤一拱手,便朗声说道:“小民今日正是要告那扬刀门武馆平日多行不轨,奸淫掳掠,无恶不为!”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连同一旁面作肃穆的衙役皆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司空孤,便是杨朔也用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杨永华一拍惊堂木,喝道:“你司空孤,这里可是公堂!” 司空孤的声音不减反增:“小民知道!这里便是分黑白,定是非的公堂!” 杨永华被气得唇上微须都在打颤,也顾不得后堂坐着什么人物,当即探身向前,问道:“那你说说,那个什么扬刀武馆怎么也干起漕帮的营生了?” 杨朔攥紧拳头,尽管不明白司空孤究竟想做什么,但他却知道自己这时千万不可意气用事,便运起功法,平息热血,吐出三口浊气后,杨朔的双耳才不再嗡嗡作响。 而方才引二人进门的小吏,本是这衙门的文书,见到杨永华怒后,明白是这个名叫“司空孤”的人惹恼了扬大人。便站起身朝杨永华施礼,说道:“扬大人,这个司空孤方才似是在诬告他人。” 杨永华闻言,心知自己方才是被司空孤乱了心神,便狠狠一拍惊堂木,向堂下微笑如旧的司空孤威胁道: “不知道这个‘扬刀武馆’与漕帮恶行有何干系啊?司空孤你这刁民再作惊人语,本官便要将你也一同收监了。” 杨永华尽管不再激动,但他的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冷笑之意。尽管他将“扬刀门武馆”理解为“扬刀武馆”,但司空孤并不以为意,这位杨通判了不了解江湖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堂后那人终于放下手中茶盅了。 听闻到堂后那一声细微声响后,司空孤面上微笑更浓一分,依旧是朗声道: “大人不要急,小民的话还没有说完,小民今日还告这扬刀门武馆胁迫商贾乡绅,诬告漕帮,将平日所行之恶事,尽皆推到漕帮身上,这些恶事,自然就包括昨日掳走柳郎君,杀害其书童阿越一事。” 杨永华盯着司空孤的眼睛,但却并不能从这双清澈无暇的眸子中,看出除却“真诚”外的任何东西。 杨永华又看向跟着司空孤进来的杨朔与漕帮帮众,见他们一个惊疑地盯着司空孤,另一个惶恐地扫视着衙门,心中便明白他们也并非与司空孤沆瀣一气。 “这小子想什么?反咬一口那个什么武馆,是想要脱罪吗?可依照6大人的吩咐这漕帮是一定要除的,但这是怎么一回事?看这小子的神情,似乎所言非虚。” 堂上再一次陷入静寂,直到一个轻柔的脚步声从公堂后的小厅朝这边传来。 杨永华心中大慌:“完了,这个姓6的公公还是要出来见他们了,我这可称得上是办事不利呐,完了完了” 待那个脚步声停下来时,司空孤与杨朔便见到了这个一直藏在厅后喝茶的6监军。之所以能够知道6监军一直在小厅中喝茶,是因为这师兄弟二人六识灵敏,在公堂两次寂静的时间里,都能够听得见公堂后那个小厅倒茶的声音。 而这个6监军则让司空孤与杨朔都微微感到一丝震惊,只因为这个身着官袍,头戴乌纱的络腮胡大汉实在不像情报中那个“6公公”。 建安军监军6洵身材粗壮,面上毛孔极粗,且其胡子极为茂盛,再加上他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模样,实在像赳赳武夫。司空孤一见那魁梧相貌便心中一震:“老头子竟也不将其相貌记叙下来,这人果真是太监?怎么和戏文中的张益得似的?” 但当6洵一张口,司空孤登时便明白,此人果然还是个阉人,只不过长得豪迈了些。 那声音阴阳怪气:“寿显(杨永华表字)呐,这位公子既然要告,总得让他说清楚不是?哪有要告官不让人家说清楚,就呵斥人家的呢?民为重的道理莫不是还要咱家教你么?” 那声音配上一副豪迈尊容,实在令人觉得震惊,但在6洵问时,司空孤与杨朔便知道,那胡子是黏上去的,嘴动的时候连成一片的络腮胡居然整个被带着颤动起来,的确,粘得又多又密在不说话的时候更不容易被人现 可一张口不久露馅了么? 司空孤胃里泛起酸液,心下庆幸今日未食早饭,尽管对这个太监的恶趣味表示不解,但对于漕帮而言,倒只算是个小事而已嗯,不那么令自己舒服的小事。 司空孤向6洵躬身作揖后,也不再起身去看那张脸,就这么恭敬道:“小民司空孤见过6大人。” “哦?司空公子对在下的身份很清楚嘛。”6洵眯着眼说道,似笑非笑地往司空孤微微低下的脸瞧着,司空孤身材清瘦,但面若刀刻,不似江湖人那么豪迈,却也不似读书人那么文弱,别有一番滋味。 6洵连瞧几眼,心里却有一阵道不清的欢喜:“好个俊俏郎君,若是先帝仍在” 听着那不阴不阳的声音,又瞥见一个健硕大汉翘起兰花指的模样,司空孤强忍不适,终还是抬头微笑道: “昨日城里便有传闻,说是今日6大人要入城寻访故人之子,如今又见建安军在此衙门中,故小民冒昧猜测您就是6大人,小民不过侥幸猜中罢了。” “哦?昨日就传遍满城了么?”闻言,6洵便瞥了杨永华一眼,那双本是极为懒散的环眼,在射出两道精光后总算不再与6洵的身份格格不入了。 “这卑职不知呐,这消息只有卑职陈显!是不是你小子传出去的?” 杨永华在这两道目光下支支吾吾起来,目光在这堂中巡视,最终落在那个小吏身上。 那小吏眨眨眼,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杨永华这是将走漏消息的责任推到了自己身上。尽管陈显是在司空孤作揖后才知道后厅这个不阴不阳的大人物原来是建安军6监军,但还是咬咬牙,做出一副畏惧模样:“是小人一时不慎,走漏了消息。” 杨永华吐出一口浊气,又怕那小吏吐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便对那小吏骂道:“还不快滚?” 言罢,杨永华在那小吏退出衙门的同时,起身向6洵作揖道:“卑职御下不严,还望6大人降罪。” 6洵却再没有瞧他一眼,而是向司空孤问道:“这位司空公子,怕是早就知道我就在厅后吧?” 司空孤道:“小民臆测而已。” 6洵点点头,这才看了杨永华一眼,这眼神冰凉,似是对杨永华的仕途判了极刑,只这一眼便让方才还怒气冲冲的杨永华跌坐在官椅上。 6洵又看向司空孤那张清瘦俊逸的脸,问道:“你本是为我来的?” 司空孤微笑道:“小民现在确是为大人而来。” 杨朔听着二人对话,颇不明所以,但见6洵眼中并无恶意,司空孤又昂挺胸,面上挂着那万年不变的微笑,便也按捺下心中困惑,听着二人对话。 “你可知道我来这里,是想要什么?” “小民很清楚,只是在这里说话,合适么?”司空孤看了看接连避开自己目光的衙役们,最终将目光收束于杨永华身上。 杨永华正欲张口呵斥司空孤,却听得6洵哈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中倒是有几分豪气,只是结合他那不阴不阳的嗓子,着实令司空孤难以接受。 笑罢,6洵的表情不再呈现出半点阴柔,但声音却变不了,仍是不阴不阳: “看来司空公子是个明白人,二位请吧。” 司空孤指着那个左颊肿起的漕帮帮众对6洵道:“不,这一位,才是关键。” 6洵虽不知道司空孤为何要带上这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帮众,但也还是点点头。 于是,司空孤三人便跟着6洵入了小厅,杨朔尽管满肚子疑问,却也无法问。而这本该威风八面的衙门大堂众,那些个衙役也面面相觑。 直到杨永华抹去额头汗珠,起身甩袖离开后,才有衙役喃喃道:“刚才生了什么?” 显然他并不想要得到答案,只是想对方才这个衙门大堂中的闹剧作一个总结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柳暗花明 司空孤三人入得后堂,便有两个身材不逊于6洵的彪形大汉背手立一张雕花木椅旁,待6洵坐下,那两个大汉便缓缓退到6洵身后,用两双虎目不停扫视着司空孤三人,但最终视角还是落在身子微微颤抖、面上落满惊恐的那个漕帮帮众身上。网wくwwzwcom “这也是贵帮帮众?” 6洵坐定后,也是将目光落在面前那个左脸颊高高隆起,眼中满是惊惶的漕帮帮众身上,司空孤看着6洵那两条浓眉渐渐立起,这其中竟是存有些许妩媚,这尽管是看在眼中,煎熬却在心里。 但他仍是没有表露出一丝不满,只是摇摇头:“此人恐怕不是漕帮帮众,不过确实这桩案子的关键。” 6洵哼了一声,端起茶盅,抿了口茶,才道:“原来你还是要说案子,咱家还道你这小子懂得咱家心意。” 司空孤面上微笑不改:“小民自然知道大人心意,只是大人也应该听听小人的办法?” 杨朔听着这云山雾罩的对话,心中却万分迷惘,今日司空孤自进入公堂后似乎一直在提漕帮一事,却又不肯切入正题。在杨朔看来,这公堂对簿,自然应该是辩才证据交锋,哪里有什么心意不心意的?如今这个6洵话中似是不愿去谈这桩案子,可咱们今日不正是因这桩案子而来么? 尽管杨朔心急如焚,却也知道今日只是并非简简单单的江湖纷争,更是一桩人命官司,若是一桩江湖事务,他倒是还能插上几句话,可如今与一路监军相谈,若是说错一个字恐怕漕帮便彻底毁于自己轻率。当下也只德压住心中疑惑,看看司空孤肚子里究竟打什么算盘。 可司空孤与6洵接下来的对话,却使得杨朔如遭雷亟: “6大人今日忽然出现在扬州,又刻意将消息散播给江湖帮派。恐怕所来既不是为探访故友之子,也不是专为惩治漕帮,是另有所图。小民可猜对了?” 6洵虎目中闪过一道精光,又大笑道:“小子聪明!所料不错,咱们倒也不必弯弯绕绕,你倒是说说,咱家此番加急赶往扬州,所为者何?” 司空孤面上保持着一贯的微笑,从容道:“6大人今日收监漕帮一干重要人士,为的恐怕不是将漕帮连根拔起,而是欲激化漕帮对官府的矛盾,待矛盾一触即,那城外的厢军便可入城抓人,江湖高手武功再高强,也不及军队弓弩” 司空孤瞥了一眼6洵身后那个彪形大汉,又继续道:“正如这位兄台衣袖中藏着的小弩,若是方才我师兄弟二人心怀不轨,怕是这淬了毒的弩箭便会要了我们性命。” 那被瞥了一眼的彪形大汉露出惊惶神色,低头欲寻找自己破绽在何处,却不知其实他并未露出马脚,只是司空孤早早就将建安军各人情报牢记于心,死在建安军暗弩之下的贼匪大盗与武林中人不计其数,即便是心志极为坚韧的司空孤在初看情报之时也吃了一惊。 听闻司空孤道明个中缘故,6洵面上笑容更浓,但心中却也生出对司空孤的一丝忌惮,他本以为司空孤是漕帮中人,但细看之下,司空孤衣着打扮与杨朔以及那个浑身烂泥的家伙还是有些许差别 这个后生是何人? 6洵缓缓端起茶盅,又小抿了口已生凉的茶水,用他极为尖细的嗓子道:“所料不错,你今日怕便是连寻咱家的,对么?” 司空孤闻言,便知道6洵已经认可自己可以与他平等对话,当即道: “6大人若果真要肃清扬州武林,大可隐蔽行事,使建安军分批入城,再一齐下手,便可将漕帮与扬刀门两股势力一扫而空,可大人却放出消息在先,大张旗鼓在后,怎么看也不是为肃清江湖而来” 话至此处,司空孤晓有兴致地望向这个豹头环眼的太监,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后又慌张地用茶盅掩饰,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6洵不是为扫清扬州江湖势力而来。 “哦?那我因何而来呢?” 6洵故作镇定的模样或许能够骗过杨朔,却瞒不住早已知道他底细的司空孤,但司空孤心知,这件事并不能道明,于是便道:“大人不能缺少控制扬州武林的势力,以官府控制江湖,前朝便已试过,这一法子行不通。南唐便是行的此法,金陵城坡之时却无一江湖人出手相助,大人想必也是一清二楚。既然如此,以江湖制江湖便是朝廷——也就是大人的目的了。” 6洵手一抖,只剩半盅的茶水登时洒出,沾湿他的长袍。 “所料不错司空小子,听你口音并非扬州本地人?” 6洵眯着眼盯着司空孤,一边用丝巾擦拭湿痕,但司空孤心知6洵绝非是因为自己说透他心事而震惊,而是因为自己说了那两个字。 “真是拙劣的演技啊”司空孤心中苦笑,却依然朗声道: “小民乃江南江宁人。” 6洵当即做出一个在司空孤眼中极为假惺惺的笑容:“呵,咱家也是江宁人,说起来咱们竟是同乡,也算有缘。看你年纪不大,可有表字?” 说完呵呵笑着,这声音又尖又腻,若是不看那张脸,真的有如妇人一般。 司空孤忍住不适,也故作惊讶道:“小民竟与6大人同乡,实在失敬。小民虚度二十,蒙恩师赠予表字孟元。” 言罢,司空孤躬身作揖。 6洵方才已在这后堂与杨永华交谈过,对于司空孤身份早已了解,此次一问见司空孤并不知自己为江宁人,便再次放下茶盅,笑吟吟地起身将他扶起,对他的猜疑已消大半:“何必多礼?孟元既然与我为同乡,就不必这么客气了,今日孟元既然是来寻我,想必已经猜到我的目的了” “是,打压漕帮,以扬刀门制淮南江湖,便是大人今日的目的。” “也不尽然吧?” 6洵也不再坐下,而是背着手笑道,这笑容饶有深意。 “不错,这也是小民今日来寻大人之原因。大人需要一个能够替大人掌控武林的帮派,而不是扬刀门,既然扬刀门可以,那么漕帮为什么不行?” 6洵的笑容不减:“孟元,你可知道,我为何选中扬刀门?” “小民猜测,理由有二:一是李舟身死,漕帮有山崩之势,二是昨日那桩案子,牵连的是漕帮的人。” 6洵笑道:“不错,谁强,谁更值钱,我就选谁,方才听寿显说你是这扬州第一酒楼的幕后掌柜,本还不信,如今却不得不信了。既然你知道原因,那么我为何要选漕帮?” “原因也有二:一是李舟虽死,漕帮不会散,那么漕帮就仍比扬刀门强势;二是昨日那桩案子并非漕帮中人所为。” “孟元,你可知道这里是衙门。” “小民十分清楚,在衙门就得讲证据。” “那么便拿出来吧。” 6洵此时才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司空孤,可司空孤依然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第一个原因,我方才已经证明给大人看过了。” “哦?如何证明的?” “方才衙门外情势凶险,正是我师兄杨朔制止了这场冲突,李舟虽不在,漕帮也绝不会成为脱缰野马。” 司空孤拉了杨朔一把,杨朔虽大惑不解,却也明白司空孤拉自己一把的意思。 “小民杨朔,字德熙,见过6大人。” “原来你便是方才制止冲突的人。”6洵言罢,便将目光从杨朔略微沧桑的几根硬胡茬上滑到那空荡荡的右袖处,“‘左手剑’杨朔?咱家在建安军中对你的大名也略有耳闻呢。” 司空孤心知杨朔不大懂得与官府打交道的规矩,便将杨朔半个身子挡在身后,抢先答道:“多谢大人对我师兄的垂爱,小民不知这‘左手剑’在大人眼中,能否扶起漕帮这座摇摇欲坠的大厦?” 6洵靠着椅背,昂着脑袋看着司空孤道:“那么,你要怎么把漕帮从昨日那桩案子之中摘出去呢?你也知道,今日扬刀门教唆城内豪贵,这一纸状书可是直指漕帮。” 杨朔心道:“终于到了关键处,小师弟,你又有什么法子呢?” 司空孤却道:“小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听听大人的答案。” “但说无妨。” 司空孤面上的微笑却是消失了:“大人要的是真相呢,还是对城内豪贵的交代呢?” 6洵冷笑道:“自然是能够说得过去的真相。” 司空孤点点头,便道:“那么小民便要将这真相交予大人了。” 言罢,司空孤又拱手道:“想来证据已经到了衙门外,还望大人捎待片刻,小民这就去将‘它’取来” 待6洵点头后,司空孤便转身穿过衙役们正低声细语的公堂,又在衙役们惊疑的目光中将“证据”带了进来。 尽管司空孤往返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但杨朔却感觉如同过去了半年一般。 待司空孤将证据放在地上后,6洵还未开口询问,杨朔却已失声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司空孤瞪大双眼,看着杨朔,略有呆滞地说道:“这就是证据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死而复生 6洵双眼瞪得如铜铃般,指着司空孤扛进来的大麻袋道:“这怎么还会动?这里边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证据。八一wwくwzwcom” 司空孤点点头便扯住那麻袋一头的绳结,用力一拉,麻袋口便大开。 在众人惊恐目光之下,一个满脸血沫的脑袋钻了出来。 “呀!”6洵尖锐的叫声配上那张雄赳赳的面庞,让这件小室内除司空孤外的一干人更为惊慌失措。 杨朔六识敏锐,倒是现那麻袋里装着的人仍旧有呼吸,只不过有血不停从他口中冒出,或许是因其被束缚于麻袋中的缘故,使这血流在面上,使人乍一看上去便毛骨茸然。 6洵却是一拍桌子,那茶盅被震得跌碎于地上,配合上他那极为尖锐的嗓子,这音波威力在司空孤看来,丝毫不逊于老头子的狮吼功。 “司空孤!这这是什么东西!” 6洵颤颤巍巍的手指指向那个麻袋中露出的脑袋,整张脸变得狰狞起来。 司空孤仿佛早就料到6洵会如此失态一般,微笑自若,点头答道:“这就是证据。” 6洵身旁的桌子又一次受到重击,那声调也依然高居不下:“什么证据!你搬一个死人过来便说是证据么?” “阿元你怎么把他不,你是怎么把他给” 杨朔却是看出了那人的身份,当即大惊失色,连询问都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司空孤却没有搭理杨朔,低头瞧了向那“死人”一眼,便拱手向6洵道:“6大人,是小民失礼,未料得这个家伙会让大人如此失态。” 言罢,又踹了那个“死人”一脚,才继续道:“此人便是本案关键所在。” 6洵捂着心口,向身后对他使眼色的彪形大汉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惩戒司空孤,又盯着那个似是悠悠转醒的“死人”看了片刻,这才现他身子仍在微微颤动,便摇摇头:“孟元呐,你方才可吓死咱家了,不过咱家也不是不通事理之人,你只要将这个证据说清楚,咱家便原谅你惊扰之罪,但若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你也知道你会有什么后果。” 言罢,6洵便盯着司空孤那张似乎永远都挂着微笑的脸。若是寻常人,在这般逼视之下,恐怕早已战战兢兢,但司空孤却不以为意,镇定自若道: “此人乃是昨日命案真凶,嫁祸予漕帮的罪魁祸——扬刀门门主金有德之子,金致信。” 司空孤眼神一瞬间变得极为锐利,语调中也带着一丝凶狠,6洵闻言却是笑道:“孟元呐,这凶手可不是张口就来的,否则我也可以说你便是凶手,不是么?” 司空孤点点头,却是拽过已悄悄躲在杨朔身后的那个漕帮帮众,劲力一带之下,那个漕帮帮众竟是跪在地上,垂下脑袋。司空孤又一把抓起他的头,将他脑袋按倒距离金致信面庞不到半尺处,厉声道:“这位‘漕帮’兄弟,你可认得此人?” “不不认得” 那个左颊高高肿起的漕帮帮众将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却没有将视线从那张血淋漓的面庞上移开。 司空孤微微一笑:“果真不认得?” “果真不认得” 司空孤却往那帮众耳下半寸处摸索着什么,在摸索数息后,便停下手,在所有人骇然目光之中,那“面皮”竟被司空孤硬生生地竭下来。 待司空孤那张面皮完全揭开后,那帮众便露出一张与方才全然不同的脸,那高高隆起的左颊也消退了许多,只变得微微隆起。 未等司空孤介绍那人身份,杨朔便已失声惊道:“鲁松?” 这个人,分明是最为金有德器重的弟子,扬刀门门中新生代领头人——鲁松。 司空孤将手中那张面皮递给杨朔,杨朔接过来一看,却现这是一张极为精巧的人皮面具,再看向那张脸,在面具连接皮肤处竟也渗出血珠,不由得想道:“这这面具竟然是缝上去的?” 此时鲁松却是恶狠狠地盯着司空孤,似乎恨不得将司空孤生吞活剥。 见到这一番撕人皮面具的新奇景象后,6洵心中怒火已是消退大半,当即端起桌上侍女端上来的新茶,抿了一口后问道:“此人是谁?” “此人便是扬刀门弟子鲁松,大人,这桩案子便是昨日鲁松与金致信二人联手而为” 司空孤还未说完,鲁松便将其打断: “哼,今日我只不过是来此处看看好戏,不过败在你师兄弟二人之手罢了,如今说我扬刀门为杀人凶手,你可有证据?” 听见鲁松恢复了平常的声音,不再憋着用那种破锣嗓子说话,杨朔便瞪大了双眼,此时他已确认无误,此人果真便是鲁松。杨朔与鲁松在水上交手不下十次,这声音他绝不会认错,对杨朔并不惊疑鲁松为何出现在衙门口,更不惊疑司空孤如何知道此人是鲁松,毕竟他还有满肚子疑惑想向司空孤寻求答案。 自己这个小师弟突然下山出现在扬州,又正巧赶逢漕帮落难,如今或许又能结漕帮之围,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么?小师弟莫非如同戏文里那个诸葛孔明一般,神机妙算? 更不用说他怎知道昨日犯案者为何人,若果真是扬刀门所为,嫁祸予漕帮,那么扬刀门又是从何得知6洵会来扬州呢? 对,小师弟又是怎么知道6洵来扬州的目的为何呢? 杨朔摇摇脑袋,似乎想要将无数问题清除脑后,专心面对眼下局面,却又忍不住去想这些问题。 而鲁松的问题,司空孤却久久没有给出答案,6洵也慢慢皱起眉头。 正当6洵耐不住性子欲开口询问之时,司空孤却突然伸手点住鲁松背后穴道,鲁松便翻着白眼趴倒在地。 “孟元这是何意?” “且待小民为大人证明。” 言罢,司空孤便让杨朔将鲁松安置到屋内一角。自己则将昏迷不醒的金致信从麻袋中扯出,将他缓缓架起,又连点他左胸、右腹的几处穴位。 金致信浑身一颤,便缓缓睁开双眼,一眼便看见架着他的那人是司空孤,那双眼中便充满惊恐。金致信张开嘴,似是嘶叫些什么,却是又没有半点声音。 在在屋内众人惊疑的目光中,金致信竟然将食指与中指二指伸入口中,待他颤颤巍巍将二指取出一看,整个人便如同被束缚的野牛一般试图挣扎开司空孤的束缚。司空孤眉头一皱,又是连点他左胸处几处穴道,金致信颈部以下便再次僵住,但脑袋却不停摇晃,像是乌龟出壳一般往前拱去,似乎这样也能够挣脱束缚一般。 而杨朔见到金致信二指上的血迹后,结合那从他手中不断冒出的血沫,心里便已猜想到这个少年身上生了什么,当即压抑着怒火向司空孤问道:“阿元!你对他做了什么?” 司空孤似乎并没有听出杨朔话语中那种压抑的愤怒,面上笑容仍未改:“师弟恐他污言秽语,惊扰6大人,故在让老孙送他来是做了一些处理,却不料方才惊吓到了大伙,又让他没办法冷静下来,是我所虑实在不够周全。” 杨朔冷笑道:“你说的处理,便是将他舌头给割下来么?” 司空孤点点头,语调没有半丝波动:“正是。” 杨朔闻言便欲怒斥司空孤,却听6洵那尖锐的声音传来: “等等,孟元呐,我怎么没弄清楚,你都割下了他的舌头,他现在口不能言,又怎么让他怎么证明呢?” 6洵并不在意金致信设有有没有被司空孤割下,他只是在心中愈觉得司空孤这个小子有趣。自见到司空孤后,这个小子乍一看上去文质彬彬,谈吐举止又比寻常年轻人老练,就其对建安军的了解看来,其背后藏着的势力也令人捉摸不透,如今又表现出心狠手辣 “江湖中竟是出了这般人物?他今日来此,所谋者果真只是为救漕帮脱困?不过这倒也算是帮了我的忙,不过若他若知道我此番来的真正目的” 6洵尽管还是一副和颜悦色模样,却隐隐已对司空孤动了杀机。 “大人,指证方法多种多样,小民有其他法子。” 司空孤回应6洵问后,便不再搭理杨朔,当即转头对恨不得生吞自己的金致信道:“你的同党已经招认了,你却仍不敢认么?” 金致信眼中露出深深的疑惑,似是不明白此话的意思,却又听司空孤道: “小子,昨日你去往漕帮分舵,当真以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么?我便直说了吧,鲁松已经招了,你如果要招的话就点点头好了。” 见到司空孤这般和蔼的“拷问”,便是满腔怒火的杨朔也心里也觉着好笑,可金致信闻言却将眼睛睁得浑圆,死死盯着司空孤,仿佛是不相信司空孤此言。 “怎么?不信呐?就让你们对峙一下吧?” 司空孤言罢向杨朔使了使眼色,杨朔便皱着眉头将鲁松抗到金致信面前,又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司空孤俯下身将鲁松穴道解开,没等鲁松睁开眼,便将鲁松一把提起。 当金致信看见那张脸后,整张脸竟变得惨白,他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可他嗓子却早已被司空孤命孙维学给弄坏了,却是一丝声音也不出。 金致信惨白的面色配上已渐渐便暗的血渍,当真令6洵与杨朔骇然。而金致信表现出来的样子,却似乎是一种不可置信。 他是不相信鲁松会招认么? “师弟” 鲁松此言却让金致信咬紧了牙,众人只看见金致信死死盯着鲁松那张脸,从金致信眼里透出的唯有不可置信的神色。 “鲁松,你师弟招认了,你便将事情经过从实招来吧?” 鲁松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师弟怎么可能招认。” “昨日你们联手绑走柳郎君与他的书童,你们昨日敢残忍地将他们杀害,你师弟都已经认了,你竟是不敢认?” “胡说八道!昨日我们根本没有杀那个姓柳的,我师弟又怎” 鲁松的怒喝戛然而止,屋内众人皆知他已失言认下掳掠柳三变一事——既然是没杀那个姓柳的,却没有否认杀小书童一事。6洵心道司空孤好算计的同时,又觉得这个鲁松实在是蠢得可以。 “司空孤!你阴我!” 鲁松心知失言,一怒之下竟然冲破穴道,鼓起劲力一拳狠狠砸向司空孤,但站在一旁的杨朔却眼疾手快,再次点中鲁松穴位,于是那一拳在距离司空孤脸颊不到半寸处停下。 “好险,好险,多谢师兄又救我一命。” 司空孤一边感谢,一边又点住金致信的穴道,转身向6洵道:“大人,小民证明完了。” 6洵却摇摇头道:“不料扬刀门竟然用了如此蠢笨的人。” 6洵却又想起些什么,疑道:“孟元,咱家还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料到这个家伙就是与金致信一同行凶之人?若今日扬刀门派来陷害漕帮的不是此人,那么你的如意算盘岂不是打空了?” 杨朔闻言,却也眉头舒展,自司空孤说要带此人一同进入衙门以来,他便不明白司空孤所为者何,待司空揭下那人面具后,又指明此人便是昨日案子的真凶时,杨朔便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如今6洵却是一语道破,司空孤凭什么肯定此人就是鲁松? 却听得司空孤解释道:“小子经营有一酒楼,在扬州规模不算太小,为在江湖势力之中谋求生计,自然也要做一些贩卖情报的勾当,既然要卖情报,自然就不能等情报主动上门” 6洵听到这里,却已经明白司空孤的意思,于是点头笑道:“所以,扬刀门中有明月楼的线人?” 司空孤点点头:“6大人果然英明。”又转头向杨朔道:“不瞒师兄,漕帮当中也有我的线人。” 言罢,司空孤又似乎想起些什么,对杨朔补充道:“关于李少帮主一事,我的线人并未回禀,因此我也不知。” 杨朔却摇头道:“我并非怀疑小师弟将此情报刻意藏匿,只是在想若当初我接受师父一番心意,或许李兄就不会被人暗害。昨日师弟说自己有过,其实最大的罪人是我啊” 司空孤却也摇摇头,说道:“最大的罪人乃是那个设伏杀害李少帮主的奸人,与师兄何干?” 又转头对6洵道:“6大人,这个证据你可满意?” 6洵却不言语,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金致信好一会,才对司空孤道:“先把这人押下去吧,他这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真是吓煞了咱家。” 司空孤心道:“可不是见了鬼么?‘鲁松’啊,真是苦了你了” 司空孤待那衙役将仍被封着穴道的鲁松与金致信押走后,便对6洵道:“既然此事已经水落石出,恳请6大人将漕帮一干人等放出囚牢,为他们证明清白。” 6洵闻言,却不言语,低眉思索片刻,才笑着对司空孤道:“恐怕还不行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司空卖桃 杨朔尽管羞于司空孤用这种奸诈狠辣方式去证明漕帮清白,却也对南宫俊等人能够洗刷冤屈感到欣喜,如今6洵之意似乎仍想扣留漕帮众人,这倒是让杨朔颇为不解。网wくwくwzwcom 但这一次杨朔却没有抢在司空孤之前向6洵询问缘由,在司空孤与6洵方才对话中,杨朔已经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地位:他不过是漕帮的象征物,司空孤并没有把任何消息告诉他,大约就是怕他坏事如果以杨朔对于“道义”的追求会导致整个计划失败,那么杨朔也认为自己可以就这么静静站在一旁,哪怕只作为一个吉祥物而存在。 司空孤作出略微思索的模样,只数息间便笑了一声,并对6洵点点头。 6洵也微笑着点头回应,对司空孤这等聪明人对话果然不需要费什么劲。 在司空孤看来,6洵要一个肯听话的扬州武林,那么无论是扬刀门占据上风,还是漕帮占据上风,对于6洵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按照6洵表露之意,6洵此番目的不仅仅是对漕帮下手,更是要对扬刀门下手,哪怕今天司空孤不为漕帮洗脱冤屈,6洵也会寻其它由头向扬刀门下手。譬如说引导漕帮扬州剩余势力向扬刀门动一次进攻。 如若他果真要对漕帮下杀手,方才在杨朔出现与衙门口时,那个身着建安军军服的军士便可动暗弩袭杀,如此一来漕帮领导层尽毁,漕帮便彻底成为一盘散沙。留着杨朔,按照司空孤方才透露出的论断,6洵目的大约是利用杨朔威势,让其领导漕帮帮众,对扬刀门组织一次攻击。 之后趁着战事正酣,6洵再率领厢军突然杀出,如此一来无论是扬刀门胜,亦或是漕帮胜,6洵都可以轻松控制惨胜那方。 毕竟按照自己方才推论,6洵不是要扬州没有江湖势力,而是要让扬州拥有能够被官府控制的江湖势力。因此,扬刀门与漕帮只要存在一个便可以,因此无论是哪家幸存,元气大伤后都绝对能服从于他。 但司空孤很清楚,6洵真正的目的并非如此,但现在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走,毕竟眼下6洵仍是盟友,并非敌人。要对扬刀门,就必须以江湖手段而不能由官府介入 司空孤瞥了一眼杨朔,这重重一瞥使得杨朔更为不安起来,又听司空孤向6洵问道:“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来做一笔交易?” 6洵点点头,却是看着杨朔,一言不。 在6洵意味深长的目光之中,杨朔心底顿时生出一丝冰凉,又见司空孤抱拳道:“大人助漕帮一干人等脱出牢狱,漕帮当鼎力助大人稳定扬州江湖局势。” 当杨朔与司空孤协同李壑等人离开衙门,6洵又将折返的杨永华好言安抚一番,这才回到公衙后院客房中,那两个彪形大汉尾随其后,当6洵坐定后,他们又在房门前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便将房门关紧。 当二人转过神来时,却见到6洵正扶额深思,二人也不好打扰,只得等了大约三刻钟,才见到6洵身子一晃。 6洵一边甩着已经麻透的手臂,一边对站在自己身前的亲信道:“你们说这个司空孤,究竟是何人?” 那两个彪形大汉对视一眼,却不知道6洵是什么意思。 6洵似乎也没有想从他们身上得到答案,只是自顾自摇摇头道:“咱家自到淮南后,也奉命与无数江湖人打过交道,却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人物。你们说,他会不会武功?” 那两个彪形大汉更是不解,但也不敢再怠慢6洵,于是其中一个便答道:“小人不知,但见他那一手点穴功夫,若是刻意将武功藏起,想必不必他身旁那位鼎鼎有名的‘左手剑’低多少。” 在另一个点头称是后,6洵疑愁更浓:“杨朔在‘名人录’中排名第九,在这江湖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我也知晓这‘名人录’排名规矩,这能够排上前二十位的人物,莫不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侠,那个扬刀门金有德也不过排名二十三,前几日身死的李舟也不过七十七位。对了,当初岳先生说你们若入江湖,能够排道第几来着?” “我二人武艺稀松,空有蛮力而不懂内功,岳先生称我二人若入江湖,不过是名人录百名开外罢了。” 6洵点点头,面上疑愁却丝毫未减:“换句话来说,以二人在建安军军中数一数二的武艺,在江湖中也不过只能排到百名左右而已,如果这个司空孤果真拥有杨朔一般的武艺,恐怕他会成为少主的隐患。” 那两个彪形大汉对视一眼,却不能够明白6洵为何又提起他们的少主,于是一个便问道:“大人今日似乎太将那个姓司空的小子放在心上了,但小人却不觉得他有哪里了不起,即便他与杨朔为同一级别的好手,也不过是多几张伏弩和少几张伏弩的差别罢了。若要杀他,今日将城外兄弟唤入城中,立即便可叫他身异处” 6洵却冷哼一声,这一声却是让那彪形大汉头皮麻,不敢再言。 6洵语气中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们没有注意到那个司空方才一番言语么?” “哈哈,小人还正想说这个呢,他方才胡说一通,说得天花乱坠,却完全没有猜对咱们来扬州的意图。但这小子运气着实不错,也算他歪打正着,提出的法子正和咱们心意,” 6洵又哼了一声,却见到那个彪形大汉不解的样子,便道:“你再想想,那个司空孤真的只是运气不错么?” 彪形大汉浓眉渐攒,又缓缓展开,似是想到些什么,连声音都开始抖:“大大人的意思是” “咱们要做的事,能被旁人知晓么?” 那两个彪形大汉对视一眼,确认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后,又几乎同时向6洵问道:“不能。” “他提出的方案,与咱们目的不谋而合,但他却猜错了,你们真当他只是什么‘运气不错’?” “这” “这个司空孤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又不肯说破,于是便用一个错误推断,来掩藏他知道我们谋划之事的真相。而偏偏这个错误推断却又是咱们乐于接受的,这个小子真可怕,我入宋宫已有小二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见识过?太平兴国四年燕王一事,我也算得亲历之人,这赵家人你杀我,我杀你,暗中争权夺利我可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有这般厉害的人物。” 那两个彪形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仍旧不明白6洵所言何意,6洵此时愁意之色已变成无奈,便向这两个心腹解释道: “如若咱家因为想吃一个桃子,让你二人进城去买,你二人虽会去,但也总归会对咱家有些怨言。但咱家若说这军中要添置一些水果,让你二人去买,再顺便让你二人多买些桃子回来,咱们分分,这样你二人不但欣然而往,还会带回来更多咱家想吃的桃子。这个主意本也不错,可偏偏此时有一个商人路过军营,无偿向咱们赠送桃子,如果咱们要得多,他还要倒贴一些钱物。而现在偏偏咱家又想吃桃子,如果这时咱家买了桃子,旁人看在眼里,会觉得是咱家想吃桃子呢?还是会觉得咱家在贪些小便宜呢?” “自然会觉得您是在贪小便宜,可这与司空孤这小子有何关系呢?” 6洵叹了口气,整个人瘫倒在椅背上,有气无力道:“咱们所谋划的可是会掉脑袋的大事,我现在倒是真有些后悔,怎么把你们两个蠢货带在身边。” 那两个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不明白6洵为何对自己二人不满。 但在渡口处,杨朔却是将不满给表达了出来。 杨朔提着那柄极为细长的剑,正对司空孤怒目而视,一旁已脱下囚服的南宫俊等漕帮帮众则面色消沉,唯有李壑一脸肃然,拦在杨朔与司空孤中央。 杨朔双眼通红,却仍是遏制住怒气向李壑问道:“帮主你为何要袒护这小子。” 李壑面沉如锅底一般,声音低沉:“德熙!司空少侠乃是敝帮恩人,这才救咱们脱困,你又怎能对他刀剑相向?” 杨朔仰天长叹道:“可我漕帮这些年的拼搏,都被为这小子付诸东流了,李兄若泉下有知,岂能瞑目?他日我若入黄泉,见到李兄,又该怎么对他解释呢?” 李壑苦笑道:“我这个老不死的会比你们先下地狱,到时候我会同舟儿好好解释的,德熙何必劳心?” 杨朔闻言,长叹一口气,转身向南宫俊等人深鞠一躬:“诸位兄弟,漕帮今日毁于我手,我杨朔实在无颜” 话至此处,杨朔又长叹一声,当即施展轻功,向城南而去,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却已不见杨朔影踪。 而被李壑挡在身后的司空孤却走到南宫俊等人面前,向众人道:“今日之事,只为漕帮存亡而行,还望诸位莫要见怪,此时只是小子一人而行,方才为防止师兄意气用事,故刻意将他支开。我师兄也是方才才知道我与6监军之协定,虽说小子并无为他开脱之意,却也想要诸位不要怨错了对象。” 此时,在人群中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青壮汉子向司空孤怒喝道:“小子!我们漕帮是扬州第一大帮派!在这江南武林之中也称得上名门大派,如今竟被你许做朝廷鹰犬!我东方翎誓死也不认!” 言罢,那个青壮汉子便也施展轻功,往城南而去,想来也是去寻杨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舟中之策 东方翎与众人距离逐渐拉远,司空孤转过头,又见南宫俊身后的一些漕帮帮众对自己怒目而视,当下便摇头苦笑道:“今日这罪人我看来是当定了。八一wwwくくzくwくcom” “司空少侠乃是我漕帮的大恩人,又怎么会是罪人呢?” 南宫俊虽如此为司空孤开拓,但他眼神中却藏着极深的落寞与萧索,司空孤心知,南宫俊与李壑口中不言,心中也定是对自己有怨。 方才在衙门中,司空孤刻意将杨朔支开,与6洵在小厅密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这才达成协议:漕帮秘密成为官府在扬州城内的一股势力,自此以后漕帮行事皆需要听从官府指令。 当然,关于许多秘密的条文底线也有划分,司空孤等李壑一干人走出监牢后,才将所有条件告知杨朔,这才有了杨朔怒而拔剑的一幕。 虽然这协约只在暗中协定,明面上漕帮仍旧是扬州第一大帮,仍旧是江南赫赫有名帮派。但无论是6洵还是司空孤,甚至连将道义放在位的杨朔都清楚,纸终究包不住火,漕帮这样做骗骗那些小门小派很容易,但对于少林昆仑这些门派根本不可能瞒得过去,大家都是老江湖,行事作风改变之后他们岂能不知?最终消息必定走漏,李舟与杨朔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清誉便会毁于一旦。 漕帮这些年来已逐渐以名门正派自居,李壑主事时那些陈规陋习被李舟逐渐废除,在李舟未遭不幸之时,漕帮已经隐隐有江南“第一大帮派”之名——尽管只是人数上而言。但这个声音的出现也的确是江湖人认可漕帮的一个佐证,毕竟现在漕帮终于登上大雅之堂,尽管漕帮中真正能够登台亮相者不过李舟、杨朔与南宫俊三人而已。方才那个赌气而走的东方翎虽说帮内地位不低,又是李舟制定新规的左膀右臂,但对于江湖而言,东方翎是名人录百名开外的人物,在江湖人眼中并不能算得高手。 司空孤尽管处在一片恶意之中,却也没有半分慌张,这一幕他早有盘算,今日之事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对扬刀门下手了。 如果怀揣着哀伤与愤怒,那么哀兵必胜的前提便已经达成——李舟之死时哀,为救诸人而与官府签密约约是怒,这最终都要归结于扬刀门之上 心下已有盘算的司空孤微微一笑,便朗声道:“李帮主,南宫兄,咱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返往漕帮的船队中,司空孤与李壑、南宫俊二人同乘一舟,这大约一个半时辰的水路,已足够司空孤将协约条文详细告知李壑与南宫俊。 李壑只是默默听着,而南宫俊兴致也不高,只是时不时对于司空孤所用的某一些词句提出疑问,司空孤心里清楚,南宫俊情绪已跌落谷底,尽管他也想到漕帮士气会暂时低迷,却没有想到南宫俊也表露出一蹶不振的模样,当下便有了算计。 “基本条款就这么多,至于具体谈判过程,似认为二位也不感兴趣。” 李壑本欲起身抱拳鞠躬,却在站起来时撞到小船蓬顶,登时又坐下,苦笑道:“多谢司空少侠,这条款和弟兄们的性命比起来,到真算得宽容了。” “二位想必对在下协定的条约极为不满吧?” 李壑却摇摇头,在他看来,司空孤帮到这个份上已是仁至义尽,漕帮历经此难,能保得帮派周全已属不易,哪里能有什么怨言呢? “能保住这么多条性命,老夫哪里还会有什么不满?” 司空孤摇摇头,面上浅浅微笑随之消失,摆出少见的严肃神情道:“这个协约本由在下与6洵签订,而在下又并非漕帮中人” 有时候和聪明人说话,不必将话说得太透,司空孤明白,李壑定能明白自己话中深意——这个协约是司空孤他签订的,与6洵签订密约之人是司空孤,若是漕帮不肯承认,或司空孤根本不告诉漕帮这个密约,那么漕帮自然也就可以不遵守此密约。 只是,他日若是6洵怪罪下来,那么便是司空孤遭殃,而漕帮中大约只有杨朔会受到一些微小牵连。 李壑与南宫俊都明白司空孤言中深意,却万万没有想到司空孤肯为漕帮做到这种地步,二人交换神色后,李壑便微微将老脸侧过去,南宫俊则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们已受孟元救命之恩,又岂能置孟元于险境?我漕帮虽说平日里讲求‘利’字当头,却也明白‘义’字之理,孟元肯为我漕帮做到现在这个程度,我南宫俊已是极为感激,可若是为我漕帮而得罪官府,那岂不是等于说我漕帮中人都是沽名钓誉、出卖恩人的小人么?” “不,6洵绝不敢对我下手,这一点还望二位放心。”司空孤神情庄重,李壑与南宫俊也不禁为此神情所动,静静听司空孤道: “在下与贵帮之关系,也算是共历水火,因此有些话也不打算再瞒二位:二位皆知在下乃司空无涯之子,也是十年前江宁司空家灭门一案中唯一幸存之人,在下此番要出江湖,为的就是为家族报仇,而这与仇人相关的线索,在下已在暗中寻觅得一些蛛丝马迹,接下来只要顺藤摸瓜,必定能够获得真相。但在下若继续在暗处行事,进展恐怕极为缓慢,因此在下便想打草惊蛇,在江湖中闯出一些名气,只为引蛇出洞。而要想闯出一些名气,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利用此次李少帮主一事,为漕帮统一淮南江湖势力。” 李壑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道果不其然,昨日司空孤来访,他便猜想司空孤心怀诡意,隐隐约约将司空家灭门一事联系到一起,却没有半点头绪。而如今司空孤道明真意,李壑却想到另一桩事:李舟身死与前日,司空孤昨日出现于扬州,若说司空孤刻意不将情报告知杨朔,让金有德暗害李舟得手,他再出现为漕帮推导真相 李壑本昏沉的眼神登时犀利起来,而却正撞上司空孤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李壑心中一惊,暗道司空孤如何猜到自己心中所想的同时,又听司空孤道: “在下也知道二位心底之意,故特此立誓:若我司空孟元事先知道李少帮主被金有德暗害一事,便让司空家断子绝孙,司空孤死无葬身之地,这一辈子无法为司空家手刃仇人!” 李壑与南宫俊忙道:“少侠(孟元)何出此言,我二人自然相信你。” 司空孤面色不改,点点头,继续道:“二位若果真信我,那么漕帮密约一事暂且可以放下,二位心中也不必过意不去,那个6洵奈何不得我司空孤。只是在下现有一计,可让扬刀门倾覆于今日,但此计需要漕帮与6洵联手,不知二位是否愿听?” 未等李壑表态,南宫俊却抢先答道:“孟元快说。” 司空孤心知南宫俊虽为人机敏,但性格略微急躁,于是在等李壑点点头后,才将早已备好的计划和盘托出。 未等司空孤说完,南宫俊便已经拍手叫好,而司空孤也不急不躁,待南宫俊将想法道明后,才继续讲下去,如是数次,司空孤才将计划完整道明。 南宫俊却已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似乎下一刻便能够雪耻报仇一般。李壑终究是老江湖,心思极为缜密,在将此计划翻来覆去思索后,才面露喜色,对司空孤点点头。心中也庆幸幸好司空孤是杨朔师弟,是他漕帮的朋友,若司空孤站到扬刀门那一边,怕是漕帮根本撑不到今天。心里也不自禁的对杨朔埋怨起来,杨朔有司空孤这么聪慧的师弟,可他却极不善权变,在处理帮内事务时总是按照规矩处理,这也是在李舟遭逢不幸后,李壑不肯将权力交给杨朔的原因之一。南宫俊虽说在帮内声誉极好,但在帮内元老看来,却是不及杨朔的。 李壑想到这里,却又不由得心下苦笑,明明大敌当前,怎么又考虑起继承人一事呢?不过若按照司空孤计划行事这扬刀门似乎就是手到擒来而已。 李壑看向司空孤,却现这个清瘦俊逸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换上那副微笑,李壑此时想到,这个微笑或许便是司空孤胸有成竹的象征。 在衙门后院厢房内,6洵收到了司空孤送来的一封信,这司空孤前脚刚走,后脚居然便让人将信送了过来。6洵心中虽有不满,却也将信封拆开,待看完心中内容,6洵便暗暗下定决心——司空孤这个人若不能为他所用,那么必不可留。 而在扬刀门中,早早醒来的金有德已经接到漕帮中人出狱的消息——这距离他接到李壑入狱消息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金有德此时整个人都瘫倒在椅背上,作夜他睡得相较安稳,但一早醒来便有弟子告知金致信消失的消息,他本以为这个孩子是又赌气出走,于是只命几个弟子去寻他去处。毕竟扬州江湖局势不稳,若金致信落在漕帮之手,他金有德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那几个弟子却没有带回金致信的消息,却带回了漕帮被衙门扣留的消息,听闻这一消息的金有德大喜过望,还在众弟子面前用力抱了忧心忡忡的6霓羽一下,让6霓羽羞红了脸,他胸口也挨了重重一下。 可不久之后,却来司空孤与杨朔入衙门不到一个时辰,李壑等人就完好无缺走出来的消息,这倒是让金有德极为诧异。 而金有德却万万没有想到,让李壑等人出狱的原因之一便是他已经被割掉舌头的次子金致信,他更不可能预料得到,正是6霓羽最疼爱的金致信将扬刀门带向了毁灭。 现在,乌云已经笼罩在扬刀门之上,电闪已至,雷鸣却仍无人听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明月千里(一) 扬州衙门监牢中,鲁松与金致信这两个满脸是血的新囚被安置在同一间牢房内。八一中文网wwwzwcom狱卒在押解他二人是,本想拿起牢房内擦铁栏杆的抹布为他二人拭去血渍,但转念一想如此会脏了那块抹布,这二人被6监军直接下令收监,哪里还有半条活路?于是便放着他二人面上血渍黑硬,在将他二人推入大牢内后,便将牢门锁死。 此时烈日高悬,恰逢午时过半,而这大牢内却漆黑一片,只有高高铁窗还能透入一丝光亮。金致信与鲁松分靠在两侧石墙根上。透着微光,金致信一双朦胧双眸却停留在鲁松那张结了一圈痂的脸上。 金致信今日被送往衙门时,便已经被人割去了舌头,金致信却是连割舌之人都未瞧见,那个割舌之人在割下他舌头之后,还往他嘴里塞火炭与香灰,这样一来他的嗓子一欲声,便会疼得欲生欲死。 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昨夜被司空孤与贾三协力从扬刀门总舵掳掠至明月楼暗室之中,又封住几处大穴,让他不得动弹。但金致信隐约觉得在那个清瘦年轻人走后不久,那间暗室中似是传来脂粉香气,那种香气不似娘亲所用,倒与服侍娘亲的那几个丫头所用相近。 那应该是个女子,她似乎在自己耳畔说了些什么,但那时自己六识模糊,也没有记下来,现在想起,只能隐约记得什么“可怜”、“怎么会”、“为什么”之类的字眼。 那个女子想必是个怨人,而自己大约是个可怜人吧? 今日在面对那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大官时,司空孤所言一字一句在金致信听来只觉得惊奇,直到“鲁松”出现后,金致信整个人的心神都受到打击。 “那个脑袋我昨日眼见着它被司空孤提到自己面前,难道死人会复活不成?” 心中如是想,金致信的胃部却开始隐隐生疼起来。 “想必我是活不过今日了,只是父亲大约不知道我竟是被人掳走等等,这种行径岂不是如同昨日那般?” 金致信念及此处,又想起昨日他被一身量极高的黑衣人引至西城,又见到一个身量稍短的黑衣人将一个少年与一个书童从水中扛出。金致信所说平日里不服父亲管教,但也明白父亲所言的江湖道义之理,当即又追赶那黑衣人,却不料那个黑衣人带着两个人却仍旧健步如飞,甚至还能够在房檐侧飞跃丈余。 最终在金致信几乎消耗一半内力之下,那个黑衣人却将这两人扛入了漕帮城西分舵后院中,金致信心下起疑,却是不敢再追,生怕中了敌人奸计,于是躲在一旁巷口准备随机应变。 待不多时,却又见官兵闯入漕帮城西分舵中,再就是南宫俊等人被押出来的场景,待官兵与漕帮一干人大多离去后,金有德便偷偷潜入漕帮分舵,绕开看守官兵,最终却在后院现了骇人一幕。再结合漕帮众人被官兵押走一幕,金致信便猜想是漕帮掳掠行人,索要赎金,在官兵闯入之时欲毁尸灭迹,却未能得逞。 但金致信江湖经验终归是太浅薄,若果真是躲避官兵,漕帮将那二人偷偷带离分舵便可。但金致信却未想得那么多,当即感到扬刀门设立在西城的分舵,以门主之子身份下令众人散步漕帮掳掠行人的消息,可当金致信兴冲冲赶回扬刀门时,却被父母呵斥,在金致信看来,是父亲那个老顽固不通事理,不懂得应变——若果真能够利用此次事件,必能将漕帮彻底击垮。 然而,金致信没有料到,自己居然成为某人一局棋中那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他更没有料到,在他今日出门时散心时,已有人模仿他的笔记,在他房中投下一封致命密信。若他能够想到这一层,那么他必然会感到不寒而栗,因为居然有人能够在金有德与6霓羽两夫妇眼下在扬刀门中来去自如。 此时金致信穴道已经缓缓被他冲开,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确认面前那个“鲁松”是真是假,是人是鬼,而是捂着胃部,疼得在地上打滚——前提是他用那最后一丝力气摇晃身子的样子也能被称为打滚。 此时,那个“鲁松”却是笑了一声,那个声音中气十足,比鲁松的声音更为老成,传入金致信耳中。这一笑却使得他挣扎着趴在地上,微微抬起头看向“鲁松”,只因为那个“鲁松”的笑声中,满满是嘲弄之意。 “一切都被少主算准了,小子,我看你也活不长,少主特意让我来给你解释解释。” 这个声音的主人哪里是什么“鲁松”?分明就是与司空孤在暗室之中密谈的贾三。 在金致信双目惊惶之中,假扮成“鲁松”的贾三将金致信扶起来,使他背靠在墙上。 “少主特别吩咐过,一定不能让这小子断了求生之念,一定要让他‘回到’扬刀门,这也是计划一环。” 想到这里,贾三眼见着金致信疼痛欲死时,便害怕这个少年撑不住这般痛苦,于是便依照司空孤的吩咐,将来龙去脉大致向他道明。如此一来,这个少年心中便会尚存“将消息告诉金有德”的念头,若有机会,他必然会活着走出这个监牢,只要等他一走出监牢,被人看清楚,那么贾三今日的任务便彻底完成了。 捂着被司空孤狠狠一巴掌扇过的左颊,贾三开始向金致信解释“来龙去脉”: “小子,你大约没有想到吧?今日之事竟然会生如此翻转。我实话告诉你,你不过是6大人与漕帮的一个诱饵罢了,漕帮早就投靠了6大人,今日之事本就是设计给你扬刀门的陷阱,本来我家主人是不相信你们会如此蠢笨的,可谁知你们竟蠢得自己跳进来。真是苦了我家大人处处为你们周旋,若是小子你昨日不去追那个黑衣人,那么今日就不会半死不活呆在这里了。真是可怜啊” “别瞪我啊,金二少爷,现在你们扬刀门遇到了什么事情你用屁股想想都能知道吧?你被抓的消息传到你老子耳中,再加上6大人书信一封,你老子还不快马加鞭就赶到衙门?哦,忘了你们南方人不骑马,不过就是这个意思,你老子要完,你这小子也要完。” “你现在还猜疑我的身份便猜疑去吧,我家主人不希望这扬州被某一个江湖势力掌控,更不希望官府控制扬州江湖。我背我家主人安插到6大人身边已有十年之久,却不料今日居然要为6大人演这一出戏。实话告诉你,一会会有人来劫狱,那是我们的人,到时候你只管跑,你若不走,便是6大人手中一个把柄,时刻都会威胁着你老子。你也别想着就这么死在这个牢内,你一死,他们便会割下你鼻子耳朵什么的去威胁你老子,他们官府又不是劫匪,在官府眼里哪有什么撕票不撕票的?” “你老子是武林中人,可不明白我们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小子你只管记住,一会有人来劫狱,我助你逃跑,一路千万不要回头,上了舟船,你便安全了。知道么?小子,你可是咱们的关键呐。” 一大段真假参半的话说下来,贾三只感觉到口干舌燥起来,又见金致信虽捂着胃部,但眼神却极为犀利,便知道这个被少主评价为“有点机灵的小子”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贾三现在扮演的是6洵的政敌,来自北边,目的是不让6洵与漕帮奸计得逞。当然,这段话中自然有无数漏洞,但司空孤认为一个被疼痛与惶恐控制的十五六岁少年,根本无法现其中的漏洞。 再者说来,但凡有机会活下来,谁又会去寻死呢? 贾三此时望向金致信的目光已经生出许多怜悯,心中却想起司空孤说过的话: “无论什么人跌入旷野里一口枯井中,当他试过无数种方法,在饥渴难耐却四下无助时,哪怕你递过去一根用枯草编织成的细绳,他也会尝试着拉一拉。而当他扯断那根绳子时,他还会期待上面的人再递来一根绳子,哪怕那根绳子比上一根细得多,他也会紧紧抓住,然后在扯断它之后还期待着下一根。” 而贾三却在这时问了一句:“少主这是让咱们不要做这般蠢笨的人么?” 可司空孤却一脸讶然:“不,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要在他身上浪费绳子,这种蠢笨到能够跌落到旷野枯井中的傻瓜,根本不值得咱们去拯救。咱们呐,一定要做那个挖井的人,最不济,咱们也得做一个看客,咱们一定要步步小心,可千万不能做一个跌落枯井的傻瓜。” 念及此处,贾三又记起主人临终前对司空孤的评语:“孟元这个孩子比我聪明,也比我狠辣,你们跟着他,绝对比跟着我更好我失败了二十多年,终不能完成心愿,仍然让那个叛门逆贼苟活于世,这个好孩子必定能够完成我心愿” “少主这扬名扬州的第一步,走得实在漂亮。主人毕生心愿,必能为你实现。” 念及此处,监牢外却传来一阵杀喊声涛,贾三也收起心绪,微笑着向金致信道:“小子,咱们准备走吧。” 是的,准备上路吧,只要一到那艘小舟,我与你的使命就都能结束了,你的痛苦也会就了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明月千里(二) 正当金致信挣扎着站起身时,牢房大门已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打开。那人黑巾裹头,黑布遮面,通体穿着不露一丝皮肤的夜行服,之露出一双眼睛。 在这得脱囚牢的希望出现在金致信面前时,这个少年的胃部却又是一阵刺痛传来,使他垂下脑袋向前趴倒,贾三见状只得皱眉将他扶起,又道:“小子,你若倒在这里,不单单你爹有性命之虞,我家主人怕是也将身处险境,你就算要死,也给我死在你老娘怀里,别死在此时此刻,知道么?” 此言贾三虽自真诚而言,但在方才那一番话之下,不经江湖世事又因口中腹内疼痛意识模糊的金致信却自然而然曲解了其中意思:面前这个假扮鲁松之人身后那个势力并不希望扬刀门毁于此难,更不希望他金致信死在牢内,他们已经派人来协助自己出逃—— 但听闻到“死在你老娘怀里”一言时,金致信一双充满血丝的眸子却狠狠瞪了贾三一眼,当即挣脱贾三支撑。此时那个黑衣人已将锈掉的铁锁破坏,金致信便缓缓走到铁门处,伸出手欲将那门拉开。 但一个身受割舌吞炭磨难的少年人,又哪里还有力气将这一扇重达数十斤的铁门推开呢?这一拉反倒还是得金致信脚下一浮,眼见着金致信又要往后倒去,贾三只得心中暗叹一句“老四下手还是太重”,又冲上前去将金致信抱起来,一脚踹开那扇铁门,冲出这地下监牢。 金致信一路上只听得乒乒乓乓兵器交错之声,只觉得是来营救他的人与官兵战作一团,而此时的他却半分力气都无,心神也恍恍惚惚,若不是方才贾三那番言语吊着他最后这一口气,金致信恐怕就闭眼昏睡过去了。 假扮成鲁松的贾三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只是不断有官兵喊道:“扬刀门来劫死狱了!” 金致信恍恍惚惚间,只觉得这些人的话对扬刀门确有不妥,却没有想到“扬刀门劫狱”这一件事,对于扬刀门而言究竟是一个什么后果。 “一定要见到爹”金致信这么想着。 被“鲁松”放到舟上,又离了岸,金致信才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看着“鲁松”那个后脑勺。 “不对这个人不对” 却见那个人转过头,那一双眼睛中再没有半丝嘲弄,只有居高临下的怜悯,这是强者对弱者特有的怜悯,就像一个人见到一只被逮住的耗子那般。 “多谢金二少爷配合,你马上便能见到你爹了。” 金致信张开嘴,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喉管处与舌根处那阵疼痛却让他顿时清醒过来。 “我家主人说过,这时候你是死是活就由我来决定了,只是我还不想让你死,总得让你们父子团圆一番,毕竟我这个人还是有些慈悲的。老四,我说得对吧?” 贾三转头问道,金致信也顺着那方向望去,却见到一个身量稍短小的艄公,若金致信有些许江湖经验,必能识得此人便是早已绝迹江湖,昨日却又与司空孤一同出现在漕帮的孙惟学。 但此人却并非孙惟学,而是声音极为沙哑的郭四,只听他道:“要我说,还是给他一个痛快比较好,少主怎么可能放过一个活口?你这家伙真是” 话至此处,“孙惟学”便不再言语,似是对贾三的恶趣味极为厌恶,昨日听闻贾三将阿越残忍杀害之时,郭四心中也极为真心,可面上却与司空孤一般波澜不惊。毕竟这些伤人性命之事他与贾三为吴先生与司空孤干了不少,但自吴先生去世之后,郭四与贾三却极少去做这些伤人性命之事。在郭四眼里,司空孤不似吴先生一般,凡是只追求利益最大化,司空孤通常会顾忌一些读书人口中的“道德”,但在某些关键问题决断中,他却比吴先生更为果决,更为狠辣。 郭四猜想,或许贾三不是很喜欢司空孤这位少主,原因便是司空孤表面上不及吴先生狠辣,这样一来他贾三行事之时就不得不将吴先生口中,也是他极为认可的“利益至上”贯彻到底。这使得贾三行事之时缚手缚脚,因此在吴先生方逝世时,司空孤与贾三还就那次行动生口角,多亏周五化解那次争纷。 此番若不让贾三痛快行事,只怕迟早有一天他与司空孤会因为行事理念问题闹崩。自己身体不好,周五又时常驻于东京,若大事未定只是贾三与司空孤闹翻,那么吴先生毕生心愿也会灰飞烟灭,自己兄弟气人这么多年努力也会付诸东流。念及此处后,郭四便将制止贾三的念头抛诸脑后。 于是郭四转过头去,缓缓摇橹。 那金致信听闻二人对话,那不怎么清醒的脑中却闪过一道灵光,仿佛枯井之中饥渴之人现地上埋着一个西瓜一般。而未待他将这一道灵光抓住,却又失去了意识。 贾三在得到郭四回应后,便顺手封住金致信几处大穴,之后便静坐在船上,思考着司空孤计划中下一步该如何实施。、 而在河岸另一侧,司空孤与南宫俊并肩而立,看着那艘小舟缓缓往扬刀门驶去,便对视一笑。 南宫俊此时看着司空孤那张清瘦俊逸的面庞,只感觉这个少年这些年来想必历经不少风雨,否则对于人性之判准不会如此之精细。利用金致信越狱一事,官府与漕帮皆可做些文章,而且是扬刀门先将官府牵扯到江湖纷争中,漕帮无论怎么做,也不会受到武林同道鄙夷,尽管这手段有些卑鄙下作,却也端得好计。只是下一步也能够有如此顺利么?扬刀门当真有这么好对付?虽说金有德伤了,但鲁松与6霓羽这两人也拥有不俗实力,为何也要将那个鲁松放走呢? 南宫俊此时还不知道鲁松早已被贾三郭四二人斩杀于昨日清晨,不过司空孤也没有丝毫想让他知道的意思,毕竟对于南宫俊这种精明的家伙而言,若透露更多真相,只怕会弄巧成拙,让他产生对自己不利的联想。司空孤一向精于人性观察,又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在司空孤看来,南宫俊与杨朔最大的不同便在于南宫俊不注重什么江湖道义,他只看重帮内兄弟义气与漕帮利益,而杨朔却仍对不可名状的“江湖道义”有着虚无缥缈的追求,二者此方面观念之不同,大约在没有李舟之后会产生一些难以调和的矛盾吧? 此时仍在思考此番行事环节的南宫俊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面前这个藏着许多谜团的司空孤已经在考虑扬州战后格局。 而眼见着小舟愈远,司空孤便轻声说道:“咱们也走吧,官府船队一动,咱们就不便动身了。” 南宫俊稍一思索,便明白其中环节,6洵按照司空孤的“建议”,势必会派人象征性追赶这艘小舟,但也绝对不会追上,等金致信进入扬刀门之后,便是漕帮登场之时。若是漕帮尾随官兵之后进入扬刀门,那么这一场决战传到江湖之中,免不了有人会说漕帮这是狐假虎威,与官府狼狈为奸。 而如果是漕帮先行到扬刀门中寻个公道,官府后至,那么漕帮与扬刀门正式决战之时,便是官府借了漕帮之势才能将扬刀门贼匪一网打尽。这二者实质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却与漕帮声望而言却存有天壤之别,只要漕帮先行赶到扬刀门,那么江湖传言便会截然不同。 念及此处,南宫俊不由得再打量着那张似乎永远挂着微笑的面庞,只感觉若有这个家伙相助,漕帮之兴盛便指日可待,又道: “孟元所言极是,阿福,让弟兄们从衙门里撤出来吧。戏演完了,咱们快赶赴下一个场子。” 转头对身后一个小帮众吩咐之后,南宫俊又转过头看向司空孤,却见司空孤虽挂着微笑,可眸子里却有些道不明的惆怅,但似乎是觉察到自己的目光,那种惆怅转瞬即逝,南宫俊很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瞎了眼。 “走吧。” 司空孤如是说道,想起那一抹惆怅的南宫俊,却不知道司空孤这一句话究竟是否是向自己说的,等到司空孤纵身一跃登上小舟又朝这边望过来时,南宫俊才回过神来,缓缓走到岸边,坐上那艘驶向扬刀门的小舟,心里那一丝困惑也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面对强敌时的激愤与一缕紧张。 而此时的金有德,却因为方才不知何处投来的信而束缚住手脚,他那张因为这两日操劳过度已几无血色的脸此时更显煞白,夫人6霓羽也早已换上金丝甲立在他身后,面上是浓浓忧愁。 一干弟子立在演武堂外,他们大多都是被金有德紧急召回,一个个心中忐忑,不知究竟生何事。但他们也知此事绝非等闲小事,金有德竟然将几乎所有骨干弟子召回扬刀门,这般情形刚入门两三年的弟子从未见过,就连这十年间一直陪伴在金有德身边的弟子,也仅仅只见过一次,那一次,还是在李舟刚刚接任漕帮大权之时。 那封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但随信而来之物却极为骇人,那是一块舌头,还沾染着鲜红血渍,用白布包着更为渗人。 那心中所书文字,当6霓羽见到之时却只感觉天旋地转,宇宙倾翻: “爹,孩儿为官府所擒,来救。” 那字体歪歪扭扭,已认不出是何人字迹,但却红得如同6霓羽心中正滴着的鲜血。 可金有德夫妇却不知道,比起即将到来的山海翻腾而言,现在不过只是暴风雨来临前那一缕清风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明月千里(三) 司空孤坐在小舟上,微笑着望向船头站立,却紧紧锁住眉头的南宫俊,心知南宫俊摆出这幅表情并非对自己计策不信任,而是对于扬刀门这个宿敌实力捉摸不透,难免产生一些担忧。网wくwwくくzwcom 但司空孤更清楚,自己此时无论如何劝说都没有半分作用,便向昨日小舟中自己劝说张温文一般,张温文对于小郎君安全与否处于未知,但自己却不能告知他真相;如今南宫俊对于漕帮拥有彻底击垮扬刀门的实力也极不自信,但自己也不能将所有情报告知他。 司空孤自前日南宫俊踏入明月楼那一刻起,便开始调整对漕帮的态度,又因拜帮与柳三变一事,司空孤与漕帮之间联系不再是“漕帮副帮主师弟”这么遥远,在潜移默化中,漕帮众人渐渐将这个不断给自己提供帮助的年轻人视为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 正当司空孤思考着与漕帮关系下一步应该如何处理时,却有一声哨响传来,南宫俊闻声眉头一舒,卷起舌头也作出哨声回应,又传来三声哨响,南宫俊才面露喜色扭过头对司空孤道:“孟元你所料不错,杨兄弟果然在少帮主坟头。” 原来,司空孤与李壑、南宫俊等人回到漕帮后,便开始按照司空孤计划进行人手安排,南宫俊与司空孤负责衙门处演出一场“劫狱”大戏,而李壑与其余漕帮重要骨干则分头寻觅杨朔影踪——尽管司空孤认为杨朔只有可能去李舟坟头,但一些漕帮元老却仍是未防万一而派人四下寻找。 方才那一声哨响,在司空孤想来那大约是寻觅到杨朔后,漕帮传递此消息所用的暗号。在南宫俊等人看来,若漕帮少了杨朔这一大战力,那么未必能够擒杀金致诚夫妇,若是放虎归山,那么漕帮此役即使大胜,却也败了三成。 更何况,在那些不相信司空孤这个黄毛小子的漕帮元老们看来,司空孤这个计划未必能够实施得那么完美,他们甚至还在漕帮总舵大堂仗着自己年纪比司空孤大上三四倍,指着司空孤鼻子喝问: “小子,你怎么肯定那个金小狗(金致信)会乖乖出逃呢?”有人就一些司空孤早已有过安排的细节提出疑问。 “你这小子什么态度!没有半分教养!”有人则单纯不满司空孤不卑不亢的态度,倚老卖老起来。 “哼!少了禹成(李舟表字)之后,你们便听这个不知哪里来的黄毛小子指挥么?若是败光咱们创下的基业,又怎么对得起先帮主(即南宫飞龙)?”这一类在司空孤看来应当属于南宫家旧臣,骂起来倒是连同李壑等人一同骂进去了。 最终若非李壑力排众议,南宫俊又赌咒誓司空孤值得信任,想来漕帮还未出征之前便已变成一盘散沙,也正是如此,司空孤心里原本希望由杨朔接任漕帮帮主的计划便受到一丝动摇——若是杨朔镇不住他们这些家伙该怎么办? 当然,眼下对于漕帮而言至关重要之处在于:这些争议之声或多或少会影响漕帮众人士气,只要现实与司空孤所预测的生一丝偏差,那么众人士气便可能受到一丝冲击,方才南宫俊或多或少应该也思考过这一问题,因此司空孤所算不差一招他自然欣喜。 正当司空孤对南宫俊心里进行分析时,南宫俊却喜道:“孟元,德熙来了!” 司空孤闻言,便转过头去,却见一艘小舟上杨朔正背着手望向这边,那目光中仍是有不少苛责之意。 司空孤没有将这眼神放在心上,在确认杨朔会渐渐赶上自己二人后,便对南宫俊问道:“这里距离扬刀门还有多远?” 南宫俊虽不知道司空孤为何有此一问,但他对扬州城水路极为熟稔,略一张望后,便道:“大约二里地不到。” “咱们停下等等后头弟兄们一同行进吧。” 南宫俊对此言很是不解,却也即刻令那个对司空孤愤愤不平的摇橹帮众放缓度,眼见后面船队与自己距离渐渐拉近,直至约莫一百艘小舟排成几条长龙之后,才对司空孤点点头,示意后头帮众基本到齐。 司空孤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抬头望了望那开始缓缓西沉的日头,点点头后便夸赞道: “我实在没有料到这漕帮行舟如此之快,还以为都与我明月楼艄公一样慢慢悠悠的。”这话头又是一转,“若是早一步进入这扬刀门,怕是冲突开始后建安军仍未赶到,如此一来漕帮便要顶着不小压力,若是南宫堂主与我一般欲求稳当” 南宫俊点点头,赞许道:“还是孟元想得周全。” 于是转头又用舌头吹响一长三短的哨声,等三长一短哨声此起彼伏后,南宫俊才转头对司空孤道:“孟元倒是不必与我这般客气,我是你师兄好友,又得孟元相助才能离脱牢狱,咱们之间倒不必如此恭敬。我已唤你孟元,你便叫我表字逸秀便可,什么南宫堂主,又臭又长,你叫着累,我听着也烦。” 司空孤虽腹诽这南宫俊一副尊容极为粗犷,尤其是那一双浓眉大眼与乱糟糟的颌下虬须,怎么看都像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但口中却做出诚恳语气: “是小弟失敬,并未觉察逸秀兄拳拳之心。”言罢便欲鞠躬。 南宫俊却没等司空孤背脊弯曲便已经按住他左肩,豪迈道:“孟元老弟还是如此客气,不愧是和德熙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只是以后在我南宫某面前可千万不要掉什么书袋子,我可不识书。” “是,小弟自当牢记。” 南宫俊并未觉察司空孤心中暗笑,只道这个年轻人与他师兄一般都被那个什么凤凰山隐客教坏了,一副知书达理模样,哪有半分江湖豪气?杨朔这几年随着李舟走南闯北,倒是改变不少书生习气,可这司空孤在南宫俊眼中,与杨朔唯一区别不过是他没有满口“子曰”与“有论”。 想起当初杨朔那个文质彬彬的模样,再看看这个孟元老弟那种书卷气,南宫俊只得苦笑道:“记着就好。” 司空孤听到南宫俊回应后,便不再言语,只是望着那日头西沉,一边望着太阳,司空孤还一边缓缓将笑意消去,做出一副严肃神情。南宫俊剑司空孤笑容渐消,也就不再言语,二人便这样望着日头过了一刻钟。 “出吧” 司空孤低声一语,船队间哨声接连而起,那百艘小舟组成船阵,不急不缓地前进。 扬刀门却早已现这漕帮的小舟堵在水路口处,在接收到漕帮动向的那一刻起,金有德夫妇便在战与逃上生分歧。金有德认为鲁松还未带回阳门主手令,自己不能撤出扬州,况且漕帮失去李舟后实力大减,尽管杨朔被评定为名人录第九,但金有德相信自己与6霓羽二人合力必能将其击败。 6霓羽则是心中有一团疑惑,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觉得留在这扬刀门大宅中有些隐患,但金有德问道是何种隐患时,她又无法道明。 最后,金有德一句“信儿还在衙门呢。”便将这个母亲最后一丝坚持击垮,留在扬州城,去寻个门路问清势态,倒有可能将金致信救出。尽管6霓羽很想对夫君说“还是扬刀门存亡对于咱们更重要”这般违心之言,但那种骨肉亲情却在几次话到嘴边之时又将其狠狠打回去,最终6霓羽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情感。 当然,金有德夫人还不知道他们已经错失了最后一丝逃走的机会,现在的扬刀门门徒皆严阵以待,但他们并不知道建安军已经偷偷潜入城北,更不知道在漕帮一伙人之中,除了杨朔之外还有一位绝世高手。 扬刀门所有人都保持着高昂士气,毕竟他们已经在上午知道李舟已死的消息,尽管南宫俊等人被无罪释放,金致信被作为犯人被逮捕让他们很是愤慨,扬刀门弟子大多知道这个金二少爷平日里性格如何,说他杀只鸡杀只鸭还能果决勇敢,但悠关人命之事他却是慎之又慎,只怕伤害到别人,更别提掳掠杀人之事。 扬刀门弟子平日里最为自豪的物事便包括门主孩子不是那种虎父犬子,虽说金致诚武学天分不高,但为人仗义,重义轻财,自十六岁走货之事便与门下诸人同吃同住,却从未有过半分怨言。而金致信则机敏聪慧,虽鬼灵精怪平日里惹出不少事端,但众人皆知其持有一颗善心,平日里却也恪守道义,没有行过半分逾礼之事,最大罪恶无非是打得城西杨公子卧床不起,而那杨公子光天化日调戏少女众人也是看在眼里的。 在扬刀门众人看来,比起其他门派那些混吃等死,整日花街柳巷的败家子而言,自己门中这两位少爷简直就如同菩萨一样。 漕帮无缘无故将大少打残,官府又不知何种缘由认为二少是作奸犯科之徒,众人虽不知道金致信已被割舌,但也已经怒不可遏了。 如今漕帮更是欺上门来,来寻衅滋事,这如何让他们平息内心愤愤?尽管门主与夫人关起房门不见大家,但众人在大弟子许寒山带领下却也有了算计,在这些扬刀门弟子眼中,扬刀门与漕帮存亡一战已是在所难免。 终于,门外传来一声清澈如水般的声音:“诸位扬刀门的江湖弟兄,漕帮今日特来拜帮,还望诸君赏面一见!” 扬刀门弟子感觉自己的刀鞘在动,却不知是人在颤抖?还是刀耐不住寂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明月千里(四) “大师兄,师父他老人家果真知晓事情真相么?人家都欺到咱们头上,咱们还在这府内做缩头乌龟?” 平日里对许寒山极为极为尊重的弟子如是道。网wwwzwcom “许寒山!你他娘的不过比老子早入门几日,如今竟敢阻我入内?” 这是与许寒山一同时期投入扬刀门之人的声音。 “大家切莫急躁,门主他老人家未必是怕了外面那些贼寇,这个许寒山极有可能没有将真相告知门主,弟兄们与我一同冲进去呐!” 众人尽管对许寒山极为不满,却也全然没有理会这种声音。 扬刀门大弟子许寒山背手而立,寒霜满面,心中却火急火燎,犹如热锅边上那只摇摇欲坠的蚂蚁。方才他接收到漕帮大批部队往扬刀门总部袭来这一消息时,他便已入内禀报过金有德,可金有德却紧闭房门,许寒山也不知生何事,但无论自己说什么,里面都只回应一句“知道了”。 许寒山深知他师父性格,若是往常扬刀门前来挑衅,金有德必定一马当先,带领诸弟子杀过去。 而如今因金致信被官府收监,师父他老人家必定心乱如麻,而师母平日里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孩子,在不涉及门规帮法之时,也是能偏袒他便偏袒他。莫非有人利用二少威胁师父师母? 许寒山略一思索便将这个可能抛之脑后,毕竟在扬刀门声望与兴衰决断上,无论是金有德还是6霓羽都不可能将私情放在位。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敌人的力量使得师父与师娘不得不权衡利弊。 漕帮有这么可怕么?他们不过是人数众多罢了,又哪里像一个江湖门派?这个两千余人的大帮人数都快极得上三千人的丐帮了——不同的是丐帮控制乞丐乞讨,他们控制船只走私。 在许寒山看来,漕帮中真正能够被称为江湖人的只有杨朔杨德熙而已,毕竟他师父乃是号称“江南第一剑”的凤凰山隐客吴青山,只是可惜明珠暗投,这等人物竟然投了漕帮。 莫非师父认为哪个“左手剑”有极大威胁? 许寒山虽说想不通其中关节,但却也默默承担起巨大压力,还试图利用自己作为扬刀门徒的地位,去阻止一干欲将漕帮斩尽杀绝的激进弟子们。 此刻见着许多扬刀门弟子那愤愤神情,许寒山也只得板着脸默默承受,只求他师父金有德能够快一些做出决断。 “你们吵什么?” 那一声厉喝,使得挤在内宅门前的诸弟子刹那间安静下来,众人都伸长脑袋往大门望去,只见大门缓缓打开,金有德与6霓羽二人携手同出。许寒山一见到金有德面容上挂着的坚毅,心中惴惴不安便烟消云散——师父已下决断,今日漕帮前来挑衅,咱们要不死不休。 许寒山本以为金有德会有一番高谈阔论,可金有德却一言不,只是向众人一拱手,而众人也拱手回礼。 “我们走。”这一句相较上一句而言音量实在不高,但这一句话却包含了千言万语,以及金有德自己的决断。于是,众弟子包括许寒山都重重点头以作回应。 在得到众人回应之后,金有德便默默迈向外宅,众扬刀门弟子也自觉为金有德让出一条道路,然后缓缓汇聚到金有德夫妇身后。 金有德深晓有时候长篇大论不如振臂一呼,振臂一呼不如振臂不呼。江湖上许多二流掌门、二流帮主以为言语能够激众人士气,这也是他们永远无法入得一流之原因。他们越是利用言辞塑造起一个楼阁,听众便越会寻觅到这楼阁中虚幻之处,更何况,需要言语激士气才能够为门派效死之门徒,也不过是二流门派门徒而已。 这些弟子是江湖中最优秀的一批新秀之一,扬刀门虽不及少林、昆仑这帮根基深厚,也是这江湖中实力雄厚的一流门派。一流门派弟子,为门派赴死便是天经地义,是平日里师父必定会传授的一种想法。 与漕帮这种体量的门派开战,扬刀门岂能没有损伤?这一点所有弟子都清楚,但他们却没有一丝一毫畏惧。 在扬刀门弟子看来,为门派而战,为门派赴死,这是荣幸! 这只队伍先穿过后庭,后又穿过前庭与前厅,一路上众人步伐极为沉重。听着这一个个脚步声,金有德虽心中激荡,却仍旧片语不。此时金有德生出“身后有这些弟子支持,扬刀门在这场大战中获胜兴许还真有不少希望”的想法。 可当这一支士气高昂的队伍行至演武场时,金有德却见到了一个满面鲜血的人抱着另一个人满面鲜血的人跪在演武场当中。当他将二人身份认出,身子便是一震,满身豪气顷刻宣泄无踪,只余下一张僵硬住的脸。 只因为那个跪着的人竟然是自己命令去传报消息的鲁松,而他双手横抱在胸前之人却是本该还在牢内的金致信。 当然,金致信的确是金致信,可鲁松却不是鲁松。但谁又能够想到,有人会割下某人脸皮又用某种技巧再将其缝在自己脸上呢?某种意义上,这个脸皮至少也是真的。 可在场众人都不知鲁松已死,因此不单单是金有德,6霓羽一见这二人,也感觉一阵目眩。 他们夫妻二人身后弟子们也因为二人突然停下脚步而将目光汇聚到那二人面上,有认出来的,有没认出来的,也有像金有德夫妇一般不敢认出来的。 “老爷,鲁松从洛阳回返,一日有可能么?” 6霓羽最先反应过来时,她夫妻二人身后队伍已乱成一团,众人无论是否将这跪着的二人认出来,都满面迷茫。金有德利用一个手势塑造起的士气瞬间烟消云散。 “那是信儿。” 金有德只是楠楠应道,他还未完全脱离见到金致信的喜悦,口中如是说道之后还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可当6霓羽那张满是惊慌的面容展现于自己眼中之时,金有德才突然觉得这个气氛有些不对。至少,鲁松抱着金致信回到扬刀门,也该有通报的帮众才是。 在蛰伏门外许久的司空孤看来,金有德此时应该会嗅到危险气息,但只能是为时已晚。 门外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尸体,他们都被拖到一侧,用干草掩住那些狰狞面容。尽管扬刀门总部地处偏远,水路上与6路上行人稀少,可这里却好歹也是扬州城内。 现在申时已过,一轮将沉的金黄色火球在添上射出耀眼金光,似乎是在告诉这些守在扬刀门牌匾下那紧闭大门前的诸人:黑夜未至,白昼已殆。 “鲁松不辱师命!成功与二公子逃脱生天!” 贾三声音洪亮,又要装作鲁松那种略微低沉之声大声叫喊,自然难免有些畸变。扬刀门众弟子虽不能听出些端倪,可金有德却能够听出差别。 “这一声哪里是报喜,根本就是扬刀门的催命符,只是那时咱们都没想到那小子”在南宫俊多年后一次酒醉之中,他这么对杨朔说道,说到一半时,他却吐得不省人事了。 而眼下扬刀门中也有人听出不妙,正当金有德心下暗叫不好时,久候多时的漕帮众人却已经收的讯号。 话音刚落,那扇铁皮木门便被南宫俊大正十三剑中的“奔流式”斩得稀烂。 “奔流式”中剑花如浪,但在司空孤看来南宫俊却是报仇心切,存在将这木门当做金有德本人的嫌疑,耗费一成内力去斩一扇铁门,从结果看来的确也有增加士气之功效。 漕帮众人如同潮水一般涌入扬刀门总舵,杨朔一马当先,他一身白衣,右臂空荡荡的随风飘舞,那一柄又细又长的利剑直指金有德心口而来。杨朔轻功绝伦,已有吴青山巅峰时九成功力,漕帮众人正杀过扬刀门演武堂时,他便已经杀到演武堂另一端的厅堂口前。 “血债血偿!” 杨朔一声怒喝冲破云霄,数百声怒喝随之惊破穹顶。 “血债血偿!” 司空孤听闻此声,却在心下讪笑: 呵血债?血偿? 若这个世上果真有血债血偿,血债终有报,那么也只有断子绝孙才能够将这种轮回抹杀吧? 等等,我似乎也是 对,我司空家血海深仇,也要血债血偿! 杨朔那一剑虽快,可金有德与6霓羽武功却也不低,金有德在江湖名人录上排行第不低,6霓羽退出江湖前甚至比当年的金有德还高上几位。 这一剑虽取金有德要害,剑势凶狠,但金有德腰间那柄雪铁刀出鞘一刹,却也使得杨朔感到雄浑刀势扑面而来,再加上6霓羽弯刀出鞘以为策应。杨朔一瞬便知此剑不能占得便宜,当即扭转剑势,朝着冲到金有德身前的那个扬刀门弟子刺去。 利剑划破衣物、血肉,骨髓之声全无,那扬刀门弟子却已血溅三尺,杨朔便已收会剑势欲转身回到己方战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明月千里(五) 杨朔这一剑威势使扬刀门一干人大惊失色,同时也壮大了涌入扬刀门演武场中的漕帮众人士气,但司空孤眼见此景却不由得摇摇头,心中暗叹杨朔这一失却理智的行为,自己也许或多或少也有些责任。网wくwwzwcom 若非自己惹恼杨朔这等正人君子,杨朔也不至于在此时机毫去大约三成内力来用这惊世一剑。在司空孤看来,如若杨朔方才那一剑果真能够寻着剑路刺去,现在躺倒在地上的定是金有德,而非那个资料中全无记录的不知名弟子。 若是金有德能够为杨朔所伤,今天这一战漕帮便赢了大半,自己或许也不必出手。司空孤握紧剑柄,将脑中所有“可能也许”扫空,时机已变,杨朔剑心未归,也是在不能怨他,说起来这也是那个老头子的错。 也是因为杨朔这一剑,漕帮众人成功在扬刀门演武场中摆开阵势,可这演武场虽大,却也塞不下南宫俊带来的五百名扬刀门弟子。 若是漕帮弟子皆挤在一起,那么许多剑招都难以施展,这是自损实力,再者说来,依照司空孤推算,这扬刀门总部中也不过数十弟子而已,漕帮总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再加上今日漕帮目的并非损耗扬刀门实力,而是将扬刀门根基彻底摧毁,因此以围困为主,带建安军弓弩手赶到再开始正式交锋。 南宫俊久历江湖,自然明白江湖械斗一些规矩,司空孤的建议正中南宫俊下怀。因此他命令三百个漕帮子弟将扬刀门团团围住,自己带着约一百名精锐弟子杀入扬刀门中,而次一等的漕帮弟子则在门外接应。当然,门外弟子不是接应里边兄弟,而是接应6洵率领的建安军主力。 看着周遭兄弟们摆开阵势,南宫俊便生出无限豪气,他站在战阵前排,身侧便是刚刚回到战争的正微微吐气舒缓的杨朔,而身后则是那个似乎永远挂着微笑的司空孤。南宫俊微微转过头瞥了司空孤一眼,却见到司空孤朝自己点点头,又微微一笑,南宫俊便又开始猜测这个年轻人微笑背后有何种深意。 依照司空孤方才所言,漕帮众人现在杀入扬刀门,不过就是为占得先机而已,而这先机也不仅仅是战局先机。只要眼下漕帮能够占据主动权,那么日后漕帮在江湖中便拥有这一事件的话语权。而杨朔这一剑震得对方不敢率先动进攻,又算得漕帮先对扬刀门宣战的一个象征,日后若是有人提起今日之事,都不能忽略杨朔这一剑。 南宫俊心里清楚这些,因此司空孤在他眼中着实有些可怕,这个年轻人外貌不过二十岁左右,居然能够对江湖理解如此深刻。在南宫俊看来,司空孤方才那个微笑意味极深,尽管司空孤只是装做如此,但南宫俊却还是认为这一切都在司空孤掌握之中,司空孤没有与仍旧对他不满的杨朔有过只言片语交流,却能够掐算到杨朔会使出这惊世一剑,这让南宫俊如何感到不万分惊奇? 更何况这个年轻人对于偌大江湖而言不过一籍籍无名之徒而已,这叫久历江湖的南宫俊如何不感到惊奇?当南宫俊在想到这些时,也忘记了他现下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统率,而那个才使出惊世一剑的杨朔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已。 而杨朔这惊世一剑不仅将震得南宫俊思潮翻覆,更使得金有德夫妇心中大骇,扬刀门弟子们高昂士气竟硬生生被消去大半,待漕帮众人摆好阵势,金有德才在6霓羽轻轻一扯衣袖后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金有德神情由微微讶然转变为愤怒,手中钢刀未收归入鞘,而是正手捉着,大步往南宫俊方向走去,那只身走出房檐下的样子,颇有几分果决与潇洒。扬刀门一众弟子便抹抹眉脚汗珠,提起胆子跟着金有德走出屋檐下。在金灿灿夕阳映照下,诸人那薄薄细汗分外明显,毕竟他们不似金有德夫妇,若杨朔再来一剑,那么倒下的会不会是他们之中哪一位呢? 人皆怕死,在扬刀门诸弟子心中,若是能为门派英勇献身,哪也不负本心。可若是像那个师兄(师弟)一般倒在血泊中死得不明不白,没有半分作用,那么为什么不苟全性命活着呢? 司空孤此时若有心去猜想这些人脑中想法,定会对这种所谓门派荣耀嗤之以鼻。但他现在全神都只投入到杨朔身上,心知杨朔这一战力已缺,目前局势略微失控。在他推算下,距离建安军到来还需大约一刻钟,若在此之前便开战,那么便会将他全盘计划彻底大乱。 杨朔方才这一出手,无疑是宣战,而司空孤还不想在这时宣战哪怕在江湖上缺失主动权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彻底撕破脸皮。建安军若到,6洵不可能不到,只要6洵一到,那么自己计划才能完美实施,否则就是功亏一篑。 司空孤念及此处,又再次看了杨朔一眼,之后又转开视线,仔细观察着这形势变化。 而贾三也抱着不知死活的金致信呆呆跪在两帮人中央,金有德大步向自己走来时,他一半惊讶是伪装,一半惊讶是情真意切。他并未想到司空孤算计竟然出现偏差,杨德熙那一剑竟将司空孤算计的大好局势一击击碎。 “杨德熙也未免太冲动!不过少主也是,竟然没有算到这个变数,如今却交到我手中了么?” 心中暗暗叫着苦,金有德却已经将贾三扶起,而在金有德左手触碰到贾三身子的那一霎,贾三感觉到金有德右手那柄钢刀竟然散出惊人刀气。 “**他奶奶!要穿帮了。” 贾三此时既不能扭头向司空孤求援,又不敢多开金有德这一扶,金有德与鲁松何等熟悉,只怕不等自己张口,他便能够自己身形外貌中现些许端倪。正当贾三准备与金有德拼个鱼死网破时,司空孤终于用他那清澈如水的嗓音将金有德注意力吸引过去。 “金门主,我漕帮今日作为客来,却不能得到贵派招待么?” 此言一出,非但扬刀门一干人等目瞪口呆,心下茫然,漕帮这边连同南宫俊与杨朔都面面相觑。作客?招待?杨朔方才那一剑不知惊破多少人胆。更何况那鲜血还流淌在地上,6霓羽已经为那个弟子阖上双眼,此时听闻司空孤此言,更是怒从心头起,另一把弯刀霎时出鞘。 这一声弯刀出鞘,更是激起兵器出鞘之声此起彼伏,扬刀门八十余位弟子皆长刀出鞘,漕帮这边百位好手 金有德闻言也只将“鲁松”扶起,又将金致信接过去交由跟在身后的许寒山抱着,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走出人群的司空孤身上。贾三一颗吊起的心又再缓缓放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明月千里(六) “小子胡言!” 闪着寒光的利刃朝司空孤劈来,刀势极其凶猛。网wwwzwcom 杨朔长剑一抖,却见到司空孤身形一动,此招“劈山裂谷”却是劈了个空。司空孤站稳身子后低眸一瞥,便见到那地面上出现一道深约二寸的印子。 再抬眼,金有德那一刀已经迎上杨朔长剑,那柄长剑细长锐利,伴随杨朔行走江湖已有十年,剑下亡魂数以百计,从未出现过半个缺口。 而如今竟然在硬生生迎下金有德一式“刀劈华山”后,剑上出现了一个细微缺口,而金有德手中那柄钢刀也被杨朔这应急一挡震出一个缺口,那缺口拇指般大小,还伴生又丝丝裂纹。 在杨朔再次越出战阵之时,南宫俊一招手,欲率领漕帮众人趁势对扬刀门进行总攻。6霓羽也摆出架势,欲第一时间冲上前去支援夫君。 此时6洵仍未到,司空孤眼见计划即将流产,终于将腰间钢剑抽出。那柄钢剑样式在铁匠铺中极为常见,几两银子便可以买到,但对于司空孤而言这也够了。正欲冲锋的漕帮众人只见到金灿灿夕阳下几缕金光舞动,当他们看清司空孤动作时,杨朔与金有德便分别退回两边战阵。 几乎没有人见到司空孤如何出剑,在场绝大部分江湖好汉便是连那几缕金光都没瞧见,他们只见司空孤拔出剑,然后现在又将剑斜在杨朔、金有德二人方才立身之处。 司空孤成功将众人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后,便又哈哈大笑道:“金帮主说我胡言,令郎潜逃出狱现已闹得满城风雨,你如何能够抵赖?” 说话间,司空孤却升起对杨朔的担忧,他十分清楚扬刀门招式讲究势若猛虎下山,劲如蛟龙出洞,以劲力为长。哪怕是司空孤自己与金有德硬碰硬,胜算也过不了七成,杨朔平日里若与金有德硬碰硬,胜算也绝不过六成。若不依靠自家功夫轻盈灵动,光拼搏力道强弱,那么就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更何况杨朔那一剑后内力已有损耗,方才在调整内息时又为保护自己而强运内力,又硬生生吃下那一招“刀劈华山”,此时怕已经生出内伤。司空孤将两人赶回各方战阵,目的除却继续拖延时间外,也是为杨朔制造机会调理内息。 司空孤出招之后,在这已经显得窄小的演武场中,连同杨朔在内,众人皆不得不对司空孤实力进行重新评估。 那一剑若说有什么奇特,不过就是太快而已,司空孤拔剑之后所有动作许多武功平常的漕帮弟子与扬刀门弟子都看不清楚,在他们眼中,司空孤似乎只是身子在动,那剑更是一瞬间便出现在那个地方。 除去金有德与杨朔之外,唯有6霓羽能够真正瞧出一些端倪:司空孤将杨朔、金有德二人兵器分开后,又朝着金有德虚攻一招。这才逼得金有德急退两步,但金有德急退两步后气势便弱,扬刀门武功讲究“势强”,因此金有德只得退身返阵。至于杨朔,6霓羽也能够瞧得出,他内息已乱,但此时6霓羽却没有半分欣喜。 6霓羽心道若自己判断无误,这个司空孤或许比杨朔更难缠,但她却想不通一点:为何司空孤只是虚攻老爷?方才那一剑若是直刺老爷心窝,那么老爷能够逃脱一劫么? 6霓羽又看了看金有德,见到金有德面上怒气已消,却比方才更添一分肃穆,便知道他也想自己一般想到此环。 若说扬刀门这边为司空孤师兄弟二人两剑吓破胆,那么漕帮这边便是被这师兄弟二人两剑连激两次士气,其中要数南宫俊尤为兴奋。 要知道,江湖上高手不少,但像杨朔这般的绝顶高手却少之又少,这偌大淮南路之中也不过扬州有那么两三位,而漕帮两千人中也不过杨朔一人能够称之为绝顶。 如今有一位高手出现在己方阵营,又与杨朔相较毫不逊色,这叫南宫俊如何不兴奋? 他之前虽看不透司空孤武功深浅,但也只是猜测司空孤至多也不过比十年前的杨朔强上一些,没料到这个年轻人实力竟然如此强横,若说方才南宫俊对此战获胜胜算评估只有六成,那么现在便已经升到七八成。 正当南宫俊欲下令进攻时,却看见司空孤面若寒霜,在朝自己使着眼色,南宫俊心念一动,这才明白司空孤自进门后便屡屡让自己按兵不动之意。 “原来他是准备借建安军来灭扬刀门。” 见南宫俊终于领会自己意思,司空孤便收回目光,面上也重新浮现出微笑。 又对扬刀门一干人道:“金门主不敢言语,是认了这罪么?” “你这小子满口喷粪,我扬刀门行得正,坐得端,我家二少岂是那种作奸犯科之徒?” 见师父师母没有言语,许寒山身为扬刀门席弟子,也只得挺身而出。6霓羽见许寒山走出人群,便从他手中接过仍昏迷不醒的金致信,以便让许寒山能够与司空孤进行辩驳。 他虽不知道司空孤武功究竟有多高,却也知道其实力极为可怖,方才那一剑在他眼里,比杨朔招式还要快上几分,他只能追着几缕残影与金光才能一窥全貌。但输人不输阵,司空孤方才给扬刀门扣下那么多顶帽子,他自然想将其一一摘下。 司空孤此时最怕无人搭茬,这样他便不能拖延时间,因此在横抱金致信的许寒山张口之后,他便心头一松,那声音也恢复往昔风采:“阁下此言岂不是在说官府断案不公?冤枉了你家二少?那么构陷漕帮一事你又要如何解释?” 许寒山咬咬牙,他只当司空孤所言“构陷”不过是他扬刀门暗中在商贾豪贵之中推波助澜一事,这一事在许寒山眼中算不算“构陷”还值得商榷。但许寒山虽老成持重,却也不是个扭直作曲之人,这一事在他看来极不光彩,若是成了还可以说成王败寇,可如今人家都已经大摇大摆来到自己面前,很明显败的不是他们 因此,许寒山虽气得火冒三丈,他既不敢说是官府不公,又不肯违背良心去否认“构陷”一事,最终也没有再吐出半分言语。许寒山双目血红的模样在南宫俊等漕帮弟子眼中,自然当做了他做贼心虚,不敢承认。 金有德最厌恶这些口舌之争,扬刀门本与漕帮互为死对头,即便争赢口舌也无法改变现状,因此对司空孤怒道:“你要与我扬刀门一战,那便来战。说这些劳什子做什么?”金有德弃掉破刀,又提起弟子递过的一柄新钢刀,用刀尖指着司空孤鼻子。 司空孤却从鼻子中嗤笑一声:“呵!金门主倒是有几分豪爽” 未等司空孤话音落下,一位愤怒的母亲便朝司空孤喝道:“你们对信儿做了些什么?” 众人又将目光转移到那个眼中含泪的妇人身上,6霓羽此时已经解开金致信穴道,但金致信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他嘴唇黑,浑身颤抖,双脚虽被6霓羽放在地上,却也是软绵绵的。但他却还有一些呼吸,并且两片黑唇上下开合,似乎想诉说些什么。 面对这一位母亲的喝问,杨朔便感觉到胸口一堵,不由得垂下脑袋。他好不容易调理好的内力再次紊乱,而喉头却是一甜,但他却也不敢将那口鲜血吐出来。只能闭住六识,尽力去调理内息。 司空孤却不如杨朔那般羞愧,尽管他便是下令给金致信割舌吞炭之人,司空孤很清楚,自己心狠手辣便是心狠手辣,若是还要装出一副悲天悯人模样那才是算不得好汉。 于是便悠悠然道:“你家公子与那个鲁松昨日掳掠我明月楼客人,还残忍杀害他的书童。今日又构陷漕帮南宫堂主等人,又害得漕帮多人受到牵连,若果真二罪并罚,那么即使是官府割掉他舌头又算得了什么?” 此言在杨朔听来,似乎是司空孤在为自己开脱。可在金有德夫妇听来,却又像是官府下令割舌一般。 正当金有德想起鲁松一事,正欲转身询问之时,一支弩箭却从他脸颊便划过。 “这里好生热闹,咱家也来掺一脚,诸位不在意吧?” 那个又尖又细的声音传来,却让司空孤心里打了一个寒颤。漕帮众人分往两侧,给那个豹头环眼的6洵6公公让出了一条道路。 扬刀门众人不知生何事,但见到6洵那一身官服,也知道这个人是官府中人。金有德等扬刀门高层听见这又尖又细的声音,便知道这家伙极有可能便是昨日传说要到扬州的建安军监军6洵。 可未等扬刀门众人反应过来,假扮成鲁松的贾三便已经冲出人群,司空孤面上也做出大惊失色模样,贾三拔出腰间短刀,直奔6洵而去。 杨朔虽闭住六识,却也感觉到一丝异动,可当杨朔睁开双眸那一刹,却见到一副血腥画面: 一个斗大头颅翻滚在地,一个黑影从上方越出扬刀门总部正门。 那身着官服的身子一边喷着血一边倒在地上,那血沫不单单溅在仍未回过神的护卫脸上,也溅在不知道生何事的漕帮诸人身上。 这演武场中所有人都瞪大双眸,一张张脸上都写着不可置信,而司空孤自然也得在其中。 “计划完成,还好没有出什么岔子!” 尽管面上吃惊,但司空孤心中却在窃笑。 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从那天夜里那一剑开始,势态展就没有逃脱司空孤掌控。 “接下来,就是江宁司空孤扬名扬州之时!” 那柄质朴无华的钢剑,开始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明月千里(七) 当那道黑影跃出时,许寒山仍未能从6洵突然出现的震惊中彻底清醒过来。网wwwくくzwcom 他并不知鲁松早已被金有德密遣洛阳一事,却也知道鲁松这两日不在门中,想必是别有任务在身。在司空孤方才那一席话语铺卷在这个被敌人塞满的演武场时,他便猜想会不会是金有德命鲁松与金师弟去完成什么秘密任务。 至于他们是否构陷漕帮,许寒山也猜不透这些,自从李舟被人谋害那夜开始,他的师父便不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即使召见众弟子,也是一个个招入厅中相谈。许寒山不止一次怀疑过,杀害李舟之凶手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师父金有德。但想到金有德平日里那种豪壮性格,他实在不愿去相信这个江湖中最令自己佩服的男人竟然是幕后凶手。 当然,他更不相信金有德会为自己孩子而去下令弟子劫狱,再者说来,本门精锐自午时开始都6续集中此处,能够从守备森严的扬州大牢内救出鲁松与金致信,恐怕便是金有德亲自前往都未必能成。 司空孤方才一通言语,在他看来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扬刀门在他口中被诋毁成漕帮这种违法乱纪的帮派。许寒山身为扬刀门大弟子,心里当然十分确信扬刀门行事虽有违律,但也绝不会伤一个平民百姓,更不会在暗中使什么阴谋诡计去谋害别人。 “要杀,要抢,我们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因此我们是正统武学门派,漕帮却是一群为非作歹之徒组成的匪帮。” 许寒山与许多扬刀门弟子一样,都拥有这种思想。当然,李舟登台之后一系列改革并没有被他们看在眼里,这几年漕帮驱清匪盗所做出的努力许寒山自然也是视而不见。 何必给敌人一个良好评价呢?只要知道他们都是恶人,我们才是站在正义那一方这便够了。 只要敌人都很邪恶,我们战胜他们才能好好夸耀一番不是么? 许寒山这些年来一直秉持这种观念,这或许也是他武功难以精进,只能够依靠辈分死撑着门内地位原因之一。也难怪鲁松等优秀弟子学艺有成后便渐渐挑起大梁,他许寒山却只能落得一个“大师兄”名号罢了。 在鲁松飞一般一跃而斩下6洵人头那一霎,除去司空孤暗中窃喜计划圆满外,在场所有人包括许寒山都是一惊。 直到那个斗大头颅坠地,许寒山才彻底醒悟过来方才生何事,却又听得那个清朗声音高扬:“他们杀了6大人!你们还等什么?” 许寒山只一瞬便知道生了何事,但早已暗中爬上屋顶的建安军军士却没有等他做出下一步行动,那百支羽箭便倾泻而下。 “撤!” 眼见着羽箭倾泻而来,身在扬刀门众人身前的许寒山便听到背后那个熟悉声音。 他没有施展轻功向后退去,但却回头一瞥,那个被他视为“英雄”的男子眼中流露出绝望与恐慌。 他很想笑一笑自己,没想到他走到众人面前与司空孤辩驳,反倒使他成为脱离人群的一个活靶子。可他还未上扬起两撇胡须下苍白的嘴唇,那箭矢便已经狠狠刺入皮肉,他在倒地时才感觉到喉管、胸膛、小腹、大腿等地方传来皮肉撕裂的疼痛。 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前,是那个慢慢悠悠朝厅中走去的年轻人,他的嘴角还挂着微笑。 “扬刀门完了。” 当然,这一句话他也没有机会再说出来。 金有德与6霓羽躲到厅中时,身旁弟子已减少一大半,可门外那些倒地不起的弟子不过三四人。金有德见到他生平最害怕的一幕,有十余个身中箭矢或毫无伤的弟子正跪在地上,那脑袋低垂,似是求饶一般。 不对,那就是求饶吧?金有德实在没有想到,这帮自己精心培养的弟子之中,竟然有这么多贪生怕死之辈。 可惜第二轮箭雨却将这些跪地求饶的弟子射成了筛子,可金有德这一回听得很清楚,依照数量来说这一轮齐射比上一轮更为强势,弦响飞矢之声从四面八法传来。 想来那些四散而逃的弟子大多也性命难保吧?这偌大扬刀门总部,竟然被官兵团团围住。 “后院也被他们布置了弩手?等等,如果后院也有那么诚儿” 金有德没有敢深想下去,立即将亲情抛之脑后,思考当下应变之策。这厅中不少弟子已身中箭矢失去战力,尚有一战之力者不过寥寥十余人而已。 “他不是鲁松” 6霓羽有气无力的声音中蕴含愤怒,却也藏有绝望。金有德从未听闻过自己妻子出过这种声音,当下扭过头去看她,却见到两行清泪缓缓从那张美艳的面庞上流下。 金致信早已奄奄一息,方才在被6霓羽生拉硬拽进入这厅中,虽未被箭矢所伤,但那胸口却也不再起伏。 金有德转过头去看妻子时,也见到了这一幕,但他已再没有半分心神去悲伤,作为扬刀门门主,他现在要想办法去力挽狂澜 “门主道昌(金有德表字)现在该如何做呢?” 门外,司空孤止住已经赶到门前的弓弩手第三轮齐射,又在某个建安军将官耳畔低语一阵,那将官便做了个手势,弓弩手又列队与门前,那弩箭直指厅门。 见第三轮箭雨不,司空孤便朝那将官点点头,那将官报以微笑后,司空孤便微笑着跨过许寒山等人死不瞑目的尸身,孤身走近厅中。 南宫俊等漕帮高手跟随其后,只是面上挂着不解之色,却也有人面上存在掩不住的欢喜。 南宫俊等人又怎么想到,6洵竟然死在扬刀门弟子手里,南宫俊心里想起司空孤不久前在舟中给自己与李壑分析之事,漕帮与官府密约全系于6洵一身而已,至于那些旁听的小卒又有什么难对付呢? 比起建安军两轮箭雨成功将扬刀门击垮,6洵之死更让南宫俊感到喜悦。 只是灭扬刀门之功不能让官府独占,司空孤方才对那将官耳语南宫俊虽未听到,却也能猜到一些——司空孤想必又是做了利益交换,这金有德等人必须死在漕帮中人剑下,才能使这场战斗定性为江湖争斗。 如此一来,扬刀门因为陷害良民与劫走死囚而成为恶人,6洵成为江湖争斗中那个倒霉鬼与官府英雄,官府与漕帮都是胜利者,这样看来无论是官府还是漕帮都是受益者。 南宫俊虽脾气稍微暴躁,但脑子极为清楚,当司空孤制止那个将官下令时便猜到了这一环,心中对司空孤聪明睿智与反应迅捷大加赞叹。而司空孤身上最为南宫俊赞叹的还不是这点,6洵脑袋掉落之时他大吃一惊,本以为司空孤或多或少会受到一些影响,谁知他面上微笑不减。 这种异常的冷人实在令人觉得他仿佛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但南宫俊也马上将这个可能抛之脑后,司空孤勾结鲁松?这不可能,“鲁松”一时意气用事彻底断送扬刀门生路才是南宫俊所见事实。 毕竟这个“事实”也合情理——6洵下令将“鲁松”二人收监,“鲁松”一时意气用事进行复仇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只是,在漕帮众人眼中,扬刀门一干人都是恶人而已,恶人形式诡谲多端,不合常理也不少见,难道还要漕帮中人去思考“鲁松”为何这么做么? 司空孤进得厅内,却见到一群残兵败将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可他面上却依旧挂着浅笑:“金大侠如若放下兵刃自,兴许官府会留你一条全尸。” 金有德冷哼一声,见漕帮众人进得门内,心下便有了主意。 若是能够将漕帮众人捉住,那么是作为人质还是肉盾都是一个好法子,看杨朔嘴唇微微青,想必方才已经受了内伤,现在恐怕无法阻止自己 于是金有德朝6霓羽看了一眼,却见到妻子轻轻将金致信放在一旁,然后对自己坚定地点点头,之后,她双目中悲伤与愤怒仿佛被泪水冲刷干净,只余下果决与坚韧。 金有德将一双虎目转到司空孤身上,却见司空孤慢慢悠悠朝众人走来,南宫俊等人距离他已有三丈余,而他与自己却不到两丈。 “这小子武功高深莫测,实难对付。我虽有伤在身,但霓羽却没有,我夫妻二人协力先宰了这小子,接下来再捉几个漕帮众人作为人质或肉盾,说不定还能够有一线生机。” 金有德夫妻二人心意相通,金有德如此想着,6霓羽也想到此处。夫妻二人当即便摆开架势,准备待司空孤斜提钢剑再靠近这边一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他性命。 可司空孤去而停下了脚步,二人目光一滞,却见到司空孤手中钢剑画了个圈,便朝自己二人袭来。 金有德夫妇没料到司空孤竟然敢独自一个杀向自己这边,连忙转攻为守,那司空孤仿佛知道金有德有伤,这一剑疾攻金有德右臂而来。 金有德慌忙招架,刀法凌乱起来,而6霓羽两柄弯刀却并未回护,而是一招“浪击三叠”反攻司空孤肋下两寸,希望采用“围魏救赵”之法骗得司空孤回防,此时再变招为“鸳鸯齐飞”改攻司空孤持剑右臂与心窝。 众所周知,孙膑之“围魏救赵”杀招并不在围魏,而在于桂陵设伏大破庞涓。6霓羽正是想凭借“设伏”取胜,司空孤若不来救,那么至少也是身负重伤,可司空孤若是回救,那么右臂与性命只能保一。 这一套路是6霓羽最强杀招之一,可6霓羽却不知道司空孤的剑有多么快,更不知道司空孤这一剑也只是晃攻。 正当6霓羽以“浪击三叠”朝自己肋下袭来时,司空孤手臂一扭,手腕一转,剑刃便直击浪击第一叠末端,6霓羽尚未反应过来,右手手腕处便是一疼。6霓羽左手第二叠还未击出,司空孤手中钢剑又是一动,6霓羽一只右手便被钢剑削下,而6霓羽少了右手之后,大半个身子便出现空隙,而司空孤不知何时飞起的一脚又至,6霓羽整个人便砸在墙上,在“嘭”的一声后,便是一个尖声痛呼响彻厅堂。 金有德眼见妻子重伤,手中利刃便朝仍未站稳的司空孤斩去,而那柄几乎滴血未沾的钢剑却更快一分,没等金有德钢刀斩下,钢剑便已经削下金有德整条右臂,那右臂飞落在已经目瞪口呆的南宫俊身旁。 在厅堂内除杨朔之外的漕帮众人反应过来时,司空孤那柄钢剑已经刺入了金有德的喉咙。 方才在外面演武场内,南宫俊还能够勉强看清司空孤剑势,可方才司空孤一套动作却有如疾雷,南宫俊只能在听见钢剑伤及金有德夫妇皮肉与骨骼之时能够勉强用眼睛追上剑影。 杨朔虽能够看得清楚,却也已经目瞪口呆,司空孤一套剑招行云流水,却又让他这个师出同门的师兄根本瞧不出半分门路,但又对这一剑招极其熟悉。等司空孤从金有德喉咙中抽出钢剑,又一剑刺入6霓羽心窝时,杨朔才回想起来自己是在那儿见过这套剑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明月千里(八) “这个年轻人的剑怎么会这么快?” “老爷也被他” 6霓羽躺倒在地,视野一片朦胧中,之间那个影子朝自己走来。网wwwくくzwcom “轮到我了么妾身这就来陪你了说起来,还没有在老爷面前自称过妾身呢” “嗤”的一声,司空孤已经将剑拔出,他的动作极为利索,杀人之前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一个历炼许久的宝剑一般,只有果决与锋利。 杨朔失声一语并没有传到6霓羽耳中,这对在漕帮众人眼中威胁极大的夫妇几乎在一瞬间便被司空孤除去。 “隐门九剑?” 南宫俊眼见司空孤干净利落地将金有德夫妻二人如同分瓜切菜般解决,心下已是大震,而如今又听闻杨朔失声惊言,竟使得他深深看了杨朔一眼。 杨朔却没有注意到南宫俊这一眼,他脑海中全是司空孤方才招式,那是吴青山惯用的“隐门九剑”,杨朔自己因为内力浅薄而未得吴青山传授的“隐门九剑”。这“隐门九剑”剑剑致命,但每一剑都必须要深厚内功支撑,九种剑招,需要九门基础内功驱动。 据吴青山所言,他是足足花了二十年才将这九门内功练成,毕竟修炼内功不必读书识字,识得一个字,相近的字也能猜出几分意思。这九门内功毫无相通之处,是以越练越难,越练越容易走火入魔,杨朔自己也不是没有曾经试着修练过那九门内功,但他练到第三门时便放弃了,只因为那时杨朔内功筑基已成,再修炼那几门内功对于内力增长全无益处,反倒有可能走火入魔,还不如修炼本门进阶功法更能使内力长进。 那九类内功心法只不过是吴青山所授武功的入门,吴青山当初也只是让杨朔兄弟二人任选一门,杨朔只试着修炼三门,最终还未修成第三门,他弟弟杨晦天资聪颖,却也只能练成五门。二人当时因为报仇心切,是故也不愿耗费时间在一套剑法上,毕竟连吴青山自己也承认,他尽管练成这九门内功,但这“隐门九剑”却也未达臻境。杨朔记得很清楚,吴青山对自己兄弟说这话时,已经六十有余,按照最迟十一二岁修炼内功来看,吴青山至少有四五十年时间可以修炼这套剑法,即便花去二十年修炼内功,那么还有二三十年可以修炼剑招。 但吴青山终未大成,杨朔在学艺时也见过吴青山展示这套剑法,剑剑精妙,虽只是一套剑法,但变换起来却有无穷种变化,剑法之中那九种内功分别为九类招式,招招致命。况且每一式皆可结合另一种招式,如此一来,这套剑法若熟练掌握,那么一招一式结合起来便有无穷多种组合。 杨朔方才清楚看见司空孤施展的剑招,分明与吴青山当年为自己兄弟二人展示的那套剑招极为相似。杨朔虽与司空孤为同门师兄弟,但杨朔下山之后一年,司空孤才因司空家满门遭屠而被吴青山收为关门弟子。再加上当时杨朔身上生的一系列事件,使得杨朔只有每年过年时才能够归山与师父重聚,而杨朔又不喜询长问短,是以并不知道司空孤武功长进如何。 而且吴青山也从未夸耀过司空孤武功,因此杨朔只道司空孤武功至多也就比自己兄弟二人高出一些,甚至还可能不如自己兄弟二人。再加上司空孤自出现在扬州后,这还是第一次出手,平日里皆藏起内息,便是杨朔也不知其深浅。 如今这一出手,便是将江湖名人录之中两位高手一齐击杀,还是正面交锋,这般武功便是杨朔也只感觉司空孤与自己武功大概有天壤之别。 “若是阿元说不定可以击败那个人只是,他是如何修炼的?莫非阿元真的是天纵奇才?” 南宫俊虽不知道什么叫做“隐门九剑”,却是知道“隐门”是个什么玩意,但眼下局势却不容他多想,司空孤那声清朗之音即刻入得厅内众人耳中: “你们这是要等我一个个杀了他们才肯出手么?” 此言一出,扬刀门众多已经濒临崩溃的弟子顷刻如蚁穴崩塌般四散开来,如果说门外那些建安军弓弩手是狼群,那么这个眨眼间击杀金有德夫妇之人便是一头猛虎。 是前被虎噬,还是后为狼啖? 希望之弦碎裂那一霎,南宫俊便已经带着漕帮弟子杀到了他们面前,一场本来算得上势均力敌的交锋瞬间变成了屠杀。有一些满脸绝望的扬刀门弟子似乎是为守住最后那丝气节,不肯死在“匪帮”手中,便从厅后小门冲出,但早已埋伏好的弓弩手霎时便将他射成了筛子。 当这一场屠杀结束时,厅内的血已经流出了厅外,杨朔极有可能是唯一受伤的漕帮中人。 “这便胜利了?” 南宫俊痴痴看着一切,官军与府兵搬运着尸体,这些尸体都是“乱党”,自然要交由衙门。 扬刀门昨日还是极有可能将漕帮吞噬的猛虎,现在却有如高楼一般瞬间坍塌,若不是那一片片已经黑的血渍,南宫俊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现在想起来,昨日夜里在牢中那与耗子臭虫为伴才是做梦。 南宫俊瞥了瞥司空孤那张清瘦的面庞,司空孤在与那个将官对话时仍旧是面带微笑,没有洋洋得意的自傲,也没有虚伪做作的谦虚,他仿佛今日舟中向自己与李壑提出那个计划一般,就这么浅笑着。 但正是他一手将扬刀门倾覆的,联合6洵之后在今日突袭扬刀门正是他的主意。 待到了这里之后,便是两派冲突,6洵突然到来,鲁松也突然杀掉6洵 如果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呢? 南宫俊此时看向司空孤的眼神中已经带有一丝敬畏了,为何鲁松会突然杀掉6洵?对于漕帮而言,灭掉扬刀门不能够算是最大收获,6洵一死,条约具废,而漕帮实力几乎未损,如今扬州江湖势力出现的真空,官府也很难插手了。 “他如果真的算道这一层” 南宫俊心“嘭嘭”跳着,直到司空孤转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南宫俊才醒悟过来,这件事还是得去与李壑商量。至于杨朔 杨朔仍旧是没有搭理司空孤这个大功臣,他自扬刀门众人死在堂中后,便不知为何去了后院。 是怕众兄弟想之前那样去掳人家奴婢女么?现在的漕帮可不是李舟之前的漕帮,这些年来也是杨朔亲自执行这些规矩刑罚,才使得这群江洋大盗改过自新不是么? “等等,后院?那个小畜生!” 南宫俊忽然想起,后院还有一个金家小狗——前日被自己重伤的金致诚。 “杨兄弟是去复仇了么?” 南宫俊脑中一片混沌,却也没有回应司空孤那个微笑,司空孤也浑不在意,他心知这个时候漕帮众人定是各怀心事,尤其是这些领导者。于是便再转过头,又对那个将官吹捧一番。 在扬刀门后院中,杨朔的剑已经架在了金致诚脖颈上。 “你父母已死。” 这句话冰冷如牛头马面索命前的宣告,可杨朔却没有半分复仇的快感。相反,他脑子中无数个问题又再次冒出来,这些问题全都指向他那个高深莫测的小师弟——司空孤。 金致诚身子不能下地,却也很清楚外面究竟出了何事,方才羽箭飞射之声,众弟子惨叫之声他听得一清二楚,在杨朔进入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猜到了自己父母的下场如何。 原本金有德夫妇也想过命弟子送金致诚出城避难,但却又害怕打击扬刀门弟子士气,最终只得在6霓羽的坚持下作罢。只是他夫妻二人根本没有想到,即使他们二人命人送金致诚出城,精于算计的司空孤又怎么会留下祸端呢? 司空孤手下杀手虽然只有贾三郭四,但这并不代表贾三郭四手底下没有亲信,对付金有德这类的高手不要说那些亲信,贾三郭四都没有半分作用,可那些亲信对付几个扬刀门弟子与一个卧床不起的伤患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若金有德夫妇果真存有保存“火种”的心思,那些“火种”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然,现在屋子里这二人并不知道这些。 在听见杨朔这一句索命之言后,金致诚只是嘴角抽动,除此之外再无回应,这个少年也闭上双目,等待那柄利刃割破他的喉咙。 “我有一个问题,如果你肯回答,那么我还可以让你痛快。” 杨朔的话依旧冰冷,金致诚依旧双目紧闭。 当杨朔走出那个房间时,床上已经淌满了鲜血,从金致诚微微翘起的嘴角看来,他似乎很“痛快”。 杨朔每一步都使人感觉落寞,直到他走出这个大宅,见到司空孤微笑着向自己迎来时,他才似乎稍微清醒了一些。 “我们赢了扬刀门,这十年之争终于在今天结束了。” “可你的征途,却是从今天才刚刚开始。明日江湖之中,必定会开始流传你的大名。” “这样你就称心如意了么?阿元。” 脑海中如是想着,杨朔耳畔仿佛响着金致诚方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是他在撒谎吗?” 杨朔抑制住向司空孤询问的冲动,只是淡淡瞥了司空孤一眼,便登上了回程小舟。 “总之还是恭喜你,阿元” 船队往漕帮总舵驶去,此时的河面上泛起琳琳波光,仿佛这已经不那么圆的明月被压碎在河里。 有人悲,有人喜,也有两双眼睛死死盯着这支船队。 可他们并不知道,这扬州江湖真正的主人早已布好天罗地网等待着他们,对于这个主人来说,这一战,还没有结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雨过天阴 漕帮酒宴后,司空孤再次回到那个暗室,这一回,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八一中文网wくwwくzくwcom 只是,那个跟着他的影子却没有同他一齐进入那个陋室。 当然,司空孤与那个鬼鬼祟祟的印子最终还是在那个暗室之中相见了。 那个影子被贾三打晕后,又给封住穴道,戴上头套,虽说这暗室中没有半点火星儿,但司空孤也没有为他取下头套。 “少主怎么一身酒气?” 沙哑的声音传来,这世界上大约只有郭四嗓子撕裂如此。 “终归是要喝一些,尽管入喉时被我用内力化去一些,但终归还是入肚不少。” 司空孤虽说一身酒气,却也意识清明,与方才从漕帮离开时醉醺醺的模样全然不同,方才漕帮总舵大堂那嘈杂之音也如同酒气一般环绕司空孤身旁: “少侠好酒量!” “再再干一杯嗝” “不醉不休!不醉不休!” 不知道是不是大胜后都要如此庆祝,这个酒宴上漕帮数百个弟子都喝得酩酊大醉,连早已不再饮酒的李壑也给大伙敬了一杯。司空孤心底虽不喜吵闹,但此时仍是一副笑容,看着这群好汉演出一场庆功戏。 “咱们能够战胜扬刀门,这位司空少侠功不可没呐!” “果然少年英雄,老夫先干为敬。” “豪爽——不知少侠是否有婚约在身?我女年芳二八,仍待字闺中” “老胡你那闺女长得和你似的,也好意思介绍给司空少侠?你这可得罚酒三杯!” 在酒宴上,司空孤一边应酬着漕帮众人,还一边打量着那几个副帮主与堂主,他们面上全无喜色,尽管南宫俊看起来笑容灿烂。但司空孤心里十分清楚,接下来因为扬刀门一朝倾垮,漕帮中人可没有多少时间来这里庆祝。 “阿元,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师兄你也早些嗝去歇息吧” 贾三假扮的孙惟学一边拖着司空孤,一边向漕帮中人告辞时,司空孤一双朦胧眼也在打量着杨朔。 是杨朔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不对,杨朔没有任何理由来怀疑自己,金致诚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呢?今日计划中美中不足之处大概便是没有让郭四先把金致诚给宰了吧? 怀揣着无法言明的不安,被贾三扶入船舱内的司空孤缓缓躺下,眯起一双锐目思考着一切可能性。 小舟也缓缓往明月楼驶去,此时的月亮已不如昨夜那般圆,却似乎比昨夜更亮几分,可船行至半途,贾三却忽然低声向舱内道:“那个人走了。” “他还跟着就行。” 司空孤六识敏锐,他早已知道那两个暗中跟着自己的影子已经走了一个,而另一个也算得同路吧? “引蛇出洞很简单嘛。” 此时司空孤眼里清澈明朗,却是半分醉意也无,在江湖之中逢场作戏乃是每一个江湖人必备技能,司空孤自然也学过,而且还十分娴熟。 小舟悠悠,司空孤不知为何又想起自己儿时对于江湖人的看法—— 是快意恩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还是潇潇洒洒,红尘作伴? 亦或是酒色财气不沾身,孤叶飘零不留痕? 直到那一夜,那一场改变他命运的大火,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江湖。 这世道已非乱世,但凡良家子弟哪里有不读书去考取功名的?现今大宋朝不比前唐,当今天下,文人始终是压过武人一头,那些肯去当兵的又有几家能够吃得饱饭?又有几个读过书、识得字? 军队如此,江湖更是如此。 说书人口中那些故事,都不过是文人士人眼中的江湖罢了。事实上,江湖从来没有什么道义,所谓的“江湖道义”,只不过是“江湖规矩”,若是要类比与朝廷,那么便大概能够等同于“朝廷法度”。 可偏偏江湖之中这些“道义”没哟明文规定,只有约定俗成,是以只要从不同方面去解释,那么一句话就可以两样说。 今日漕帮既可以是作为朝廷鹰犬去对付扬刀门,也可以是与朝廷联手除去江湖祸害。 反正事实一直摆在那儿,至于说者如何说,听者如何听,都不过事在人为而已。 什么豪情壮志,都不过是江湖人为名利奔波的借口而已。若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心中所谓“道德”、“正义”这些不知所云的东西,那么这个家伙在江湖中绝对踏不入第一步。这个江湖之中厮混的人,有多少读过书的良家子?有多少为了证道而入江湖?又有多少所谓的侠义之士? 你武功但凡比他人卑微,势力但凡比他人孱弱,脑子但凡比他人愚笨,在这个没有约束的地方就只有死而已,哪有侠? 漕帮洗白之前,也不过是贩卖私盐的大盗团伙而已。司空孤极为清楚,当初那件事后,杨朔便加入了漕帮,其目的无非是将漕帮这个“罪恶势力”改造成“名门正派”。 呵,劝人向善,多好的理由。 漕帮上千号人,不用吃?不用穿?闲暇时不用乐呵乐呵? 杨朔自己能够撑得过贫寒困苦,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守得云开见月明。江湖底层从来都是浑浑噩噩过着日子,你逼他们去当名门正派,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向善多么美好,而是不作恶我有什么好处。 司空孤想到此处,又自嘲地笑笑,杨朔当年若不是凭借着强横的武功予杨晦的机智,他大约在离开凤凰山后不久便会命丧黄泉吧? 还好杨朔这几年开了窍,懂得将他心中追求的所谓“道义”包装在实实在在的利益中,现在漕帮已经能够通过行善去攫取利益。这办法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司空孤也不得不承认相对于杨朔之前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方法来说,这还算是个好办法。 “毕竟所谓“不平”也不过是个人好恶的一个判断而已,路上眼见杀人便要去救?你怎知道那个凶手身上没有背负血海深仇?不去救?你又怎知那个受害人不是良民善徒?” “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不去看这桩事?” “非也,非也。若是这桩事能够给你带来好处,又为何不去管?小孤你要知道,江湖中名可换利,可利却不一定能买来名气,日后你行走江湖,若是遇到这类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帮那个能给你带来最多好处的。” “我明白了——如果我要帮助那个受害者,那么把那个行凶者击败后,就要宣扬一番我如何仗义相助、保护弱小;如果我要帮助那个行凶者,那么在杀掉人以后,就要宣扬一番我如何乐善好施、助人除害” “小孤很聪明啊不过所谓选择,必须得等到面临那件事之时才能够依照情况作出决断,走吧,咱们这就去练一练。” “师父,不要叫我小孤了!应该叫我阿元哦!” “是,是,是为师疏忽了。” 那是一个早晨,司空孤依稀记得,吴青山那时候笑得很和蔼。 “这就是江湖”脑子有点乱了,心也有些倦。小舟悠悠,船上的那个年轻人嘴角依然挂着微笑。 而月光下,那个影子并不突兀,它隐在屋檐下、杨柳旁、巷口处,即便是有心人恐怕也很难寻得他的踪迹,他举手投足间没有一根头丝暴露在月光下。 但有心算无心,他终究没有逃离郭四那一双眼。 在司空孤回到明月楼后,那个藏得十分精妙的影子也被郭四给逮住了。 将这个比郭四高足足一个头的躯体搬到这间密室,郭四也耗了好大一番工夫。而在漆黑密室内,那个跟踪司空数个时辰之久的家伙已经被司空孤解开穴道,不一会便清醒过来,也只是一种面部强烈的压迫感传来。 “这黑布袋捂得太紧了,张伯伯肯定会不舒服的。” 司空孤早已知道这两个影子已经跟了自己半日,更清楚这一个便是被自己刻意落下的张温文。 “张伯伯你不要不说话呐。” 好半响过去,张温文依然一言不,司空孤这才在这没有一丝光线的房间内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尽管无人得见,但司空孤表情依然如同真的一样:“想必是头套太紧,小侄应该” 一边说着,司空孤一边讲张温文头上那个头套摘下。 “让张伯伯露出真面容的。” 张温文本以为摘下头套后便能够见得光明,却不想面前仍旧是一片漆黑,但他也没有表露出一丁点恐惧,那声音依旧洪亮:“阿元,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看起来张伯伯很清楚我当年是怎么个样子嘛?” “当年你连一只老鼠都不肯伤,我兄弟三人与你父亲都看在眼里,如今心机怎会变得如何深沉?” “哦?小侄倒是不知道张伯伯是怎么看得出小侄心机深沉的?” 司空孤的语气似乎有些震惊,但张温文也无暇去就着语气分析真假。 “小郎君和阿越,他们是阿元你命人掳去的吧?” 张温文此时才感觉自己浑身无力,虽然他不明白司空孤为何要把他带到这里,心中也充满着疑惑,但一种无名愤怒却从心底窜出来。 “是扬刀门哦。” “胡说八道!扬刀门如何得知小郎君行程?又为何偏偏要对他下手?” “张伯伯今日跟了我一路,难道还没搞懂么?那是扬刀门栽赃陷害哦。” 司空孤语气愈来愈轻快,但张温文声音却更加郑重: “呵你能骗过杨朔他们,却骗不过我。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从陷害南宫俊开始,不对,从前往漕帮总舵开始。我想通后才终于知道,你为何要邀请我一同去见杨朔,其目的无非是要将我引开你如此做我倒是不难理解,这个法子虽说阴毒,却也管用。但你为何还要杀掉阿越?他还只是个孩子” 张温文最后一声叹息后,便垂下脑袋,司空孤虽看不清楚,却也能从张温文声音中感觉到张温文情绪的低落。 “张伯伯猜得很准呢!看起来我刻意做出一些不必要的动作引你猜忌是成功了呢。” “什” “不过张伯伯你可猜错了,不是从前往漕帮总舵开始,是从那个载着你们入城的艄公开始,嗯或者说是从李舟之死开始也可以吧?”司空孤享受着计划成功这一刻的喜悦,他的语气也多了一丝戏谑,若是此时灯火通明,想必司空孤会连同狰狞面容也一同装出,毕竟这也算是习惯了。 “你是说” “没错哦,贾三、郭四,你们把真相告诉他吧,然后把他带到明月楼六楼临月阁,记得要活的。” 司空孤打了个哈欠,又似是补充道:“我去打个盹,解释完了你们其中一个过来叫我就好。” 言罢,司空孤便往东边暗道走去,那一缕微光洒入房间时,贾三和郭四才看见张温文那一双犹如铜铃般大笑的眼珠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故人故事(上) 司空孤走后许久,见张温文满面震惊,一言不,贾三便敲了敲他脑袋:“嘿,说句话啊,老头。八一中文网wwwzwcom” “老三,他今年不过四十九,算不得老头。”郭四在一旁提醒道。 “这两鬓斑白,皱纹满额,就算老啦!” “再者说来,你都已经年过七旬,你叫别人作老头子做什么?” “我还算眉清目秀,哪里有衰老之态?反观这老头一副老态龙钟模样,他看起来比我老得多” “够了!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知是不是贾三与郭四一番毫无头绪的对话使得张温文回过神来,但贾三与郭四只听见一声怒吼,吼声落地,二人紧绷着的脸便松弛下来,嘴角边都挂起一丝嘲弄。在小门透入的微光下,张温文觉得这种微笑格外刺眼。 “姓张的,你终于肯理我们了?”贾三单手捏着张温文面颊,恶狠狠地说道。 张温文用力甩了甩脑袋,将贾三的手甩开,可身子里却没有感觉到一分劲力。在试图抬起右手后,张温文才醒悟过来原来司空孤只给自己解开了部分穴道,心中那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反抗念头瞬间殆尽:“要杀要剐随你们,老子只求一个痛快!” “你就不想明白来龙去脉?”郭四沙哑的声音传入张温文耳内,张温文却没有丝毫反应。 “什么?” “在说书人口中,大恶人不都需要告诉大善人来龙去脉,然后大善人这边的救兵就会在这个时候来到么?” “你们” 张温文闻言,便知道这个人又是在嘲弄自己。 “他们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是为了取得嘲弄猎物的愉悦?还是别有企图?江湖上从来没有听说过这般人物,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尽管处于对贾三郭四身份猜疑之中,但张温文此时还真有几分想听贾三说下去的冲动。不过他好歹也是“青冥三侠”之一,江湖已经给予了他自尊,这种自尊不允许他接受这种作弄。 可此时张温文又不得不考虑到自己生死已被他人掌握,这些年来的江湖经验不允许张温文逞口舌之快,毕竟在大多江湖人看来,性命比自尊值钱得多。 于是,“青冥三侠”便一言不,双眼直勾勾盯着贾三,在昏暗光线下,那微笑显得更加刺眼。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们受少主吩咐,在你们这些司空家旧部临终前必须要告诉你们来龙去脉,这样你们才能走得安心,做了鬼也不会再回魂来向少主问东问西。哦,我们口中的少主,是这今日自他从官府出来后便一直跟着的那位,也是设计把你‘绑’来这里的那位。” 听贾三又啰里啰嗦起来,郭四轻皱短眉:“快些说,不要像杀那个姓孙的一样,叽叽歪歪说了好半天。” “老四,你每一次都这么催促我,不觉得厌烦么?” “老三,你每一次都说一样的话,不觉得厌烦么?” 贾三最终还是被郭四气势逼退,只得点点头,再对张温文道:“罢了,姓张的,当年故人只剩你一个了,就不再欣赏那种令人回味无穷的表情了。” “阿元身旁怎么会有这些怪人?”心里这么想着,张温文面上毫无波澜,“什么表情?我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只不过,阿元为何要杀我呢?我这个人对于他复仇之路应该全无阻碍才是。” 贾三似乎听见了张温文的心声,直截了当说道: “你们这些家伙这个时候一般会有三个疑问:一、为什么当初那个看起来呆呆笨笨的孩子今日会有如此心机;二、我家少主行事为何有些奇离古怪,似乎在遮遮掩掩;三、你们心中猜疑为何会被我家少主识破。我没说错吧?” 尽管已心如死灰,但张温文心中仍是一震,待贾三开始为他解释时,他才想起自己应该矢口否认。 “第一个问题少主说他会亲口告诉你,这是你作为最后一位故人的特别待遇,至于后两个疑问,是因为你们早就被我们盯上了,你们都在少主算计之中,让你们猜疑,让你们在没有露出马脚的情况下被我们抓住,这也是少主计划的一部分,因此让你们起疑才是少主的目的。也正是如此,少主才会在与你相见后不加以确认便带你去漕帮,才会一开始刻意装出不通世故的模样,然后又在你面前表现得世故老练,少主目的是让你怀疑他,然后再给你机会去寻找真相。” “你以为今天早晨那封密信是谁放在你床前的?少主必须行事反常,必须明明不信任你,却还要让你知道他不信任你却仍要带你在身旁,这都只是计划一部分,是少主扬名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你现在已经明白,你只是一颗棋子,而少主他则是棋手。少主说,你现在最大的疑问应该是,为什么少主要让我告诉你这些,实话实说,这只是少主一时兴起而已。当初制定这个计划时,少主觉得如果凡事严密周全,一板一眼,那么未免无趣,是以才设计好这一环节,来让我们师兄弟找点乐子,无论你信不信,都只有这个理由而已。” 看见张温文的表情,贾三终于咧嘴大笑起来,他从这个新玩具之中再一次体会到了乐趣。 “你还有什么问题么?少主嘱咐过我们,要知无不言。” “还有言无不尽哦。” 贾三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向张温文补充道。 “你话已经够多了,让他想想吧,他大概还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理由。” “他不会相信的,”看着张温文面上的表情,贾三肯定道:“他们到死都没有相信过咱们的话,也不相信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觉得他会相信的,因为你没有告诉他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不说,反倒是信了么?” “对,不说,他反倒会信的,你看他还在盯着你呢。” “疯子都是疯子” 心中喃喃盘桓着基三方才那些刺耳言语,张温文那没有一丁点直觉的躯干却传来一丝丝冰凉。 若贾三所言为真,自己猜测为真,那么扬州此局的设计 不对—— 如果扬州这些事都是司空孤算计好的,那么有一个前提并不成立,但如果这个前提一定会成立 “李舟是怎么死的?” 张温文话音即低,但将他背在背上的贾三却听得清清楚楚:“我还道你猜到了,李舟若不死,少主哪里来得这个计划?” 果然是他们杀了李舟—— 杀李舟,嫁祸扬刀门,漕帮危机局面形成。 联合漕帮与官府,灭掉扬刀门。 这就是司空孤的计划? 不,不对,还有疏漏—— “那个太监是怎么入局的?” 张温文感觉贾三似乎停下了片刻,但却又立刻再次启程。 “这个有关一个密约,我所知也不详尽,所以没办法告诉你。” “那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如果要陷害漕帮以形成漕帮不得不求助于阿元的局势,那么阿元为何偏偏选中小郎君?只要随便杀个商贾,再制造一些舆论,以司空孤所掌握的棋子,要漕帮出现危机再简单不过了。 贾三并没有回答张温文,张温文身子瘫软在贾三背上,再加上四处幽暗,根本无法得见贾三此时究竟是什么表情。 这条西边的暗道不知通向何方,贾三似乎走了快有一刻钟,这通道内没有一丝亮光,贾三七拐八拐,似乎是一处迷宫一般。 “能记住这么长的通道?这里可没有一处标记,他怎么保证自己不会迷路的?” 张温文丝毫没有想过贾三只是原地绕圈欺骗自己的可能,当然,贾三也并没有这么做。这通路正是一个迷宫,目的乃是为防备奸徒宵小。但东边那条暗道却是直达司空孤所住的小屋,这暗室由吴青山所设计,至于他为何要这样设计,便是贾三也不知缘由。 又走了快有半刻钟,张温文才感觉贾三似乎走上了阶梯,不多时,贾三的声音便传到张温文耳畔:“闭上眼,门外有光,会灼伤你双目。” “生死旁落他人之手,我还顾得上眼睛” 门被拉开之时,张温文眼中满是白影,赶忙闭上眼后,又是胀痛传来,张温文现在手不能揉,只得闭紧眼皮,但泪水却仍是顺着眼角落下。 闭着眼,张温文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在一张凳子上,而贾三则在他耳畔道:“方才最后那个问题,少主现在便会告诉你答案。” 言罢,便是一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睁眼吧。” 司空孤清澈的声音传来,张温文也微微睁开眼,而面前这一幕却让他再一次呆住: 一张酒桌上,摆着四道制式精巧的小菜,自己面前还有一杯酒,只是不知被谁饮去了一半。仔细一看,便是那四道小菜似乎也都少了一些。 “这个位置方才有谁坐过么?” 张温文再抬眼,却现自己现在正在一个露台上,头顶有十几盏灯笼高悬在细绳上,这里比起屋内却也暗不了多少。 “张伯伯,他们说清楚了么?” 司空孤面上依然挂着邪异微笑,张温文看在眼里便感觉心中一颤。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现在你不是已经扬名江湖了么?杀了那么多人,就只是为了名声而已?” “不求名,又为何要厮混江湖呢?不求利,又为何要满手血腥呢?” 这句话是吴青山教授给司空孤的,张温文这个问题,司空孤觉得用这句话来回答再好不过了。 “江宁司空家名声,终将毁于你手” “一个依靠贩卖人口起家的家族,它名声哪里会毁于我手?” 今日张温文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听闻这惊人之语,他麻木之心却被司空孤接下来这一句话再次激荡: “看来贾三还是忍住了没有告诉你,重新介绍一下好了,张伯伯,你还记得司空府后院小门外那个被你施舍过三文钱的小乞丐么?就是那个抱着一个小小乞丐的小乞丐呐。” 司空孤笑容灿烂,仿佛在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故人故事(中) 淳化五年,八月十五。八一wwwzwcom 今日江宁司空府略显冷清,曾熙熙攘攘的中庭如今摆着几桌酒菜,在司空无涯吩咐下,许多家奴家婢也能够与主人们一齐坐在桌边用餐。唯一的区别只有那一张主桌比较大,其余客桌较小而已。 正值中秋佳节,司空无涯也不愿遵循俗礼,事实上,每逢中秋元宵这类节日,司空家中家仆上桌吃饭也是常态,这是自司空无涯二伯司空虞当家时传下的家训,嘱咐司空家后人莫忘先辈创业艰辛。 传说司空家第一任家主司空辕便是前朝一个亲王的家仆,那是大唐早已衰落,但高门大户仍是门规森严,家中一般仆奴非但不能登堂入室,而且处处存在严禁,便是连见到主人低眉角度都有严苛规定,若是高上一寸便是不敬,若是低上一寸那便是不恭。只因为在高门大户看来,高上一寸隐有俯视之意,低上一寸便有不诚之嫌。 但是这些皇族院府在当年贞观、元和年间都没有这些规矩,偏偏到了天宝、咸通年间这些规矩才逐渐树立起来。可笑的是,天宝年间有安史之乱,乾符年间有黄巢之祸。可在黄巢军攻破长安之时,司空辕早已因为忤逆主上被赶出那王亲宅府,也恰恰因为如此,司空辕没有被受到牵连,得以以一个乞丐的身份逃离长安。 之后司空辕经历了什么,江湖上没有人知晓,但当司空辕带着几个兄弟在江宁开宗立派时,江湖上关于司空辕的传闻便一时多了起来。 有人说司空辕加入了丐帮,司空家背后是丐帮在予以支持;有人说司空辕做了山大王,之后偶遇高人洗心革面,终成一代宗师;还有人说司空辕根本不会武功,但当司空辕连败江宁四大高手后,这些传闻便渐渐失却可信度,最终也没有流传下来。 司空辕开创一番事业之后,也不忘自己当年为人奴仆之艰辛,是以嘱咐后辈不得对家奴施以刑罚,最严重的家刑便是给足够银钱让其返乡。之后的几位司空家家主也谨遵祖命,因为司空家深处江湖,因此这些惊世骇俗之事也在江湖中传为美谈。而司空家第五任家主司空虞更是将门规进一步改得宽松,也因此才有司空家四十余人齐聚后院共同饮酒作乐之景象。 “阿元呢?” 司空无涯将一盘蒸鱼放在桌上后,却又不知自己那个顽皮的独子去了哪里,但又不好在这佳节动怒,是以只能忍住火气,向妻子问道。 “他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阿元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闹腾了些。”司空夫人微笑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她方才印过两杯淡酒,面上又些微红晕,在灯笼浓暖之光的映衬下,霎为喜人。 “你也不必为他说这些好话,阿元这孩子武学天赋平平,又不肯刻苦习武,平日里连书都不愿读,也就与孩童打打闹闹,整日里嘻嘻哈哈比常人家子弟好些。”司空无涯哼了一声,语气极为不善。 “不肯读书习武又如何呢?难道像你一般整日在外院忙碌便令人开心么?” 此言隐隐有闺怨之意,司空无涯也得苦笑一声,便又端起酒杯向几位叔伯敬酒,不去看那张不知因何而变得浅红的花容。 司空家后院的小木门外传来一长一短的敲门声,此时一个小小的黑影正左顾右盼,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好一会儿,似乎已经得到答案,那个小黑影赶忙将那块木板推开。 司空家已无人烟的后院中,一个不过三尺的孩子正偷偷将门闩打开,当那个孩子将门被拉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便从外边探了进来。 “我进来咯?今日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口中向这宅邸的小主人问着,小乞儿的身子却已经钻入了司空家后院, “来呗,我爹娘和几位叔伯都在喝酒呢,可顾不上你。” “那便好,那便好,我要你带的东西你带来了么?” “你先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不成,咱们说好要一物换一物,既然是朋友,那么必须得信守诺言,不能违约。” “你上次借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好像是说‘作为朋友,便要容忍对方的过错’,现在怎么又变了?” “你定是记错了。” “我没有!” “我记性比你好,你认不认?” 那个身着华服,头戴玉冠的孩子皱起眉头,心知自己面前这个身着破衣裳的“朋友”记性可比自己好上不知多少倍。还记得那些父亲严命自己背下那些拗口的口诀心法,自己死记硬背半个月才将将记住,他却只听过一遍就能记下,若不是他还不识字,恐怕父亲让自己背下的那本书他也能够倒背如流。 正当那个华服孩子心中想起往事时,那个小乞儿已经透过清澈月光瞧见了面前这个‘朋友’的表情,当即明白他定是没有守约,没有将东西带来,当即撇撇嘴,便握着手中那个小布袋欲离开司空家后院。 “等等,等等啊,小孤!” 那华服孩子眼见小乞儿欲转身离去,又看见他手中那个布袋,声音也不禁大了起来。 “小声点!傻瓜!” 小乞儿听见华服孩子开嗓大叫,当即欲跑出门外,却不不知为何死活都拉不开这门,又转过头东张西望一阵,见到无人前来,当即长吁一口气,又狠狠敲了那个华服孩子的脑袋。 没等华服孩子叫出声来,小乞儿便又捂住他的嘴,那浓郁腥臭味即刻从他鼻腔中冲入大脑,当即便是一阵晕眩。 待华服孩子缓过神来时,却见到小乞儿两只明亮的眸子之中盛满了怒火。 “你多少天没有洗手了?这是什么味道啊?” “我们可是要在街边讨生活的,哪里能像你们公子哥一样?你刚才这么大声干什么?要把你家里人唤来么?” “你放心好了,他们现在再吃酒吃菜,热闹得很,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的。” “嘿,要是你那些什么小蝶,小婵姐姐听见了赶过来呢?” “不会的,她们也在吃酒呢。” 小乞儿听闻此言,却是长大了嘴巴,双目中怒火飞一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讶然之色。 “你是说,今天他们也在吃酒?” “当然,我们是‘朋友’呐,我怎么会骗你。” “他们不是你家婢女么?怎么也能在家宴时吃喝?” “这是我们家的规矩,平日里虽然不成,但是每逢节日,小婵姐姐她们都可以上桌。” “规矩?”小乞儿轻声念着这两个字,却是冷笑一声,“好一个规矩,看来你家仆奴从没有人试着出逃吧?” “当然!我家对他们这么好,他们有什么理由逃跑?每年还有不少人想入我家干活,我爹都不让呢”话至此处,华服孩子似乎想起些什么,一拍小脑袋,又道:“对了,小孤,我可以让我爹让你来我家做事啊,这样我每天就不会那么闷了!” 华服孩子正开心地低声说着“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时,小乞儿却哼了一声,声调也不自觉高亢起来:“我可不会去你家干活,我现在逍遥自在也挺好,何必要屈身人下,任人驱使呢?别人家家规森严,是硬刀子杀猪,猪会疼,也会叫。你家则是软刀子杀猪,猪不疼不叫,还高高兴兴奉献血肉给主人食用,这两者在我看来根本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后者残忍得多。再者说来,我们现在是‘朋友’,若是我到你家做事,我们就成了主仆,到时候我可就要帮你爹管你读书习武,这样你开心么?” 华服孩子虽不明白小乞儿前半句话什么意思,但是听到他说若是入了自己家门,便要帮父亲管自己读书习武,便摆摆手说道:“那还是不要了,不要了,咱们还是做‘朋友’吧。” 可当华服孩子言罢,那小乞儿却一动不动,华服孩子也不知他喜怒,却又不敢惹得这个唯一一个自称他“朋友”的孩子生气,只得默默等他回应。 等了数息后,那小乞儿突然东张西望起来,还一边问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华服孩子摇摇头,又想着天太黑,小乞儿会不会看不见自己动作,当他正欲张口时,却听小乞儿道:“似乎有什么东西往里面去了。” 心中暗道“原来这么黑小孤也能看得这么清楚”的同时,华服孩子又摇摇头道:“你大约看错了吧?这么黑,大约是什么鸟。” “不,不会错的,绝对是一个人,我听见那声音了。” “我怎么一丁点也听不见?” 小乞儿却没有回答他,片刻之后,在华服孩子惊诧的表情中,小乞儿用劲拉着那扇小木门,可无论他怎么使劲,那扇木门都纹丝不动。 “喂,你怎么了?” 小乞儿闻言后,手中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们是不是朋友。” 小乞儿没有回头,语气十分平稳冷静,在这种怪异气氛下,这种冷静语气停在华服孩子耳中极不正常。但虽然心中怪异华服孩子口中却还是乖乖应道: “当然是!” “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么为朋友两肋插刀也是必须的吧?” “这小孤你什么” 没等华服孩子反应过来,他头顶便被那块门闩一击,这一下使他惊得忘了惨叫。 而在华服孩子惊惧的目光中,小乞儿手中那块门闩再一次击向华服孩子的脑袋,这一回小乞儿感觉自己拍到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那个身子也往后倒去。 一下,又一下,直到那个提着血淋淋长剑的黑衣人走到小乞儿面前时,小乞儿才抬起脑袋。 那个黑衣人一半的身子像是被什么浸湿过,小乞儿虽然能在夜里分辨物体,但却看不出那种颜色。尽管看不出,却也能嗅得出。 那是鲜血的味道,事实上,小乞儿方才便听得很清楚,那是金属划破皮肉的声音,隐约间他还听见那个威严的声音说:“大伙别怕,他只有一个” 然后便再没有谁在说话,只有隐隐约约的惨叫,嘶嚎 “司空家完蛋了。” 小乞儿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当他打不开那扇木门时,他又想到: “他们要杀的是司空家的人。” 当小乞儿看向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聋子的“朋友”时,他心中已经有了算计。 很显然,这个黑衣人也被面前这一幕惊呆了,他手中灯笼微弱的光下,是一具已经没有脑袋的尸体。 “请大侠放我一条生路,我只不过想偷一个馒头而已” 小乞儿的表情从狠毒变为惊诧后,又从惊诧变为绝望,他双膝一弯曲,脑袋也砸得硬泥地砰砰作响。 “伪装成一个小偷,一个顺手帮他们解决掉敌人的小偷,兴许能够活命。” 这是小乞儿能够做出的最后一个反应,尽管身旁有一个草堆,这墙边也有一个狗洞,但小乞儿心中很清楚,人家单枪匹马敢杀入这个宅邸,自己哪里能够逃得掉? “小子不错。” 这声音很苍老,却十分铿锵,像老胡家家里那石磨一样沉厚。 “恳求大侠放我一条生路” 小乞儿的脑袋磕得更响了。 “这个孩子不是你的‘朋友’么?你怎么会下得去手?又为何要下此狠手?我难道还会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闻言,小乞儿便知道自己方才与这华服孩子的一言一语都被这个黑衣人听得一清二楚了。 但他没有杀了自己,也就是说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 “‘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就看能不能卖出一个好价钱了。” “哦?” 他似乎有了兴趣?很好 “小子恳求大侠放过一条贱命,小子虽不能为大侠当牛做马,却也对大侠无害,只要留下小子一条贱命” “你今年几岁?”黑衣人苍老声音中多了几分喜色。 “小子今已苟活至十岁。” 黑衣人微微抬高灯笼,也走近几步,小乞儿虽不敢抬头,但心中也猜想这个黑衣人应该是在打量自己。 “十岁?你站起身来给我看看。” 言罢,黑衣人也不等小乞儿自己站起来,当即俯下身子将其扶起,然后那只右手便上摸下摸起来。小乞儿浑身都是臭泥,可黑衣人却好像越摸越兴奋起来,待重重按了按小乞儿后颈之后,当即丢下灯笼拍手叫道:“天不负我!天不负我!” 小乞儿虽不明白自己面前生了什么,但也知道自己大约已经逃过了这一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故人故事(下) 小乞儿提起的心在拍手声中缓缓放下,他听着面前这个黑衣人几声凄苦的大笑,却不知道未来十年间,这种笑声会一直陪伴着他。八一wwwzwcom还几次几次午夜梦回,他似乎都能够听见这种大笑。 现在的小乞儿听来,这笑声中既有痛苦,又有喜悦。小乞儿也很清楚,这种笑是一种泄。就像自己几次偷东西被逮着了之后,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仆将他揍得片体鳞伤后,在那间破庙的佛像后养伤时自己也会大笑,只不过这个黑衣人笑得更为洒脱一些。 “我姓吴,你便叫我吴先生编好。”笑罢后,黑衣人也立即冷静下来,他晓有兴致看着地上那个仍在淌血的尸体,对小乞儿说道。 这位吴先生,被江湖人称为“江淮仁侠”,他闯荡江湖时所用的姓名为“吴青山”,但这却并非他真实姓名。吴先生自称“凤凰山隐客”,杨朔、杨晦这两位近日来在江湖中名声鹊起年少英才便是他的弟子。可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位白道豪侠如今居然会将司空家四十一口尽皆屠灭——尽管他是本想屠灭四十二口的。 吴先生虽年近耳顺,在江湖之中也闯荡了大半辈子,却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一个孩子能像这个小乞儿一样古怪。 说他古怪倒不是说他相貌,也不是说他身体脉络,像这种天资的孩子虽然不多,但是吴青山也见过数十个,光凭经脉走向而言,那个人比这小乞儿更为具备练武天赋。但一个方才还和别人称兄道弟,察觉到事态有变却又能立下判断翻脸不认人,这种人物吴青山这些年来从未见过一个。 “若是这个家伙,或许比那些孩子要强得多,比杨晦那孩子也要强得多。说起来这一回计划失败,与我教得他们太过正道不无关系。这个小家伙比起那些小鬼似乎要强得多,我本也对那些小鬼不甚满意,不如” 别说这个小乞儿瘦瘦小小,虽自称十岁孩童,但身形样貌不过七八岁孩童,就算是江湖中最为狠辣的人物,大约也做不到这般果决残忍。再者说来,这个小乞儿究竟是如何察觉到自己意图,吴青山也极为不解。 但看到小乞儿双眸在微弱光芒下闪过一丝喜色,吴青山便知道这个孩子终究还是嫩了一些,又想起心头疑问,吴青山便看着那具尸体,向面前这个小乞儿问道: “你方才为何要伪装成小偷?” “我不知吴先生已经听了我与小元那些对话,若是知道,我大约会选择在先生过来之时假装与他生口角,再失手杀死他。” “那你又为何要杀他?” “当然是为吴先生排忧解难,吴先生今日莫不是来屠灭这司空家满门么?小子虽然没什么本事,却也愿为吴先生出些力。”小乞儿说道这里,却是苦笑一声,又道: “这么解释怕是不成的,吴先生没有这么笨,小子也没这么蠢。小子愿据实相告,只求吴先生放过一条生路。这原因,只怕有二:一是小子方才觉察头顶有异动,便知道有人潜入此处,又隐隐听闻院子里又杀伐之声,又妇人孩子哭叫之声,还有三四十次利刃破肉碎骨之声,便猜想是司空家仇家过来屠灭他满门。吴先生武功真高,只不过十数息便将他们杀得一干二净,那个司空无涯好像还挺厉害的,可似乎也没有撑过吴先生一剑” “你双耳竟然如此灵通?看来果真天赋异禀,这里与那庭中相隔约有半里,又阻隔高墙数重,你也能听得清楚?我却是不信。” 言罢,吴先生便附身抓起地上一颗似是小石子的东西,做出向后一抛的动作,又道:“你说,这颗石子是扔向那个方位了?” “吴先生何必欺我?你手中那颗牙齿根本没有抛出去,只不过做作样子而已。” “牙齿?” 吴先生赶忙就着灯笼中那丝微光细细打量着手中那个硬邦邦的小玩意,这的确是一颗牙齿,上面还有些许血迹,想来是那个华服孩子的。 “你能够看得清楚?” 灯笼火光稀微,吴青山方才根本没有现手中那个“小石子”原来是颗牙齿,可这个小乞儿离了越有一丈余,却能够看得见?那小乞儿没有丝毫得意,声音十分平静: “我自幼便比别人看得远,听得远,似乎连味道也能闻得比别人多一样,只不过这些年在烂泥中打滚惯了,这鼻子越来越差。” 吴先生看了那个小乞儿好一会,才又问道:“你说原因有二,这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这第二个原因便是我的私心,尽管我与这个公子哥平日里称兄道弟,可终归不是一类人,他不懂得事,我却懂得,咱们终究是陌路人。这江宁城中与我关系如此的还有两家,我与那个楚家公子关系更好呢。若不是为了从他们那里借些东西,我可不愿正眼瞧他们一眼。” 吴先生听闻此言,心中只道:“这小乞丐心思恶毒至极,他言语中毫无一分人性,但这般人物却对于我有大用。要想击败那个家伙,若是依靠武功根本没有半分希望,再说这家伙看样子也算惜命,终归对自己还有几分感情。只是,若他不能为我所用,我势必会被他反噬一口,到时候便得不偿失了。那些小鬼头虽然不比他聪明,也不必他资质高,却能够听话说起来,太过听话也算不得什么好事,阿朔这个孩子便是太听话,不知变通,阿晦虽处处忤逆,心中却也有正道留存。他们兄弟被我培养出做人底线,却最终功亏一篑,连阿晦都” 念及此处,吴先生却忍不住叹出一口气,又看了那个小乞儿一眼,见那个小乞儿眼中不知为何露出了惶惶之色,心中颇为不解。但吴先生终究多年闯荡江湖,各类人物都见识过不少,这个小乞儿虽独一无二,可年纪却不大,有些情绪仍不会好好伪装,吴先生只念头一转,便知道这个小乞儿大约是在想自己表情数次变化,方才又有一声叹息,似乎犹豫之后决定要杀掉他一般。 “这孩子居然如此善于察言观色?” 心中如此想着,口中却道:“小子,咱们去一处静谧之所,此处不容久待。” 言罢,吴先生便扔掉灯笼,朝那扇被他封住的木门走去,右手缓缓攀上剑柄。 “不烧了么?” 小乞儿的问题让吴先生停住脚步,撇过脑袋就着昏暗月光再一次打量着这个孩子的面容。 “若不毁尸灭迹,恐怕会暴露一些东西哦。” “我用的不是本派剑法,怕什么?” “可是总是有些线索吧?但是大火将肉烧的干干净净后,那些白骨和骨灰上面就什么都没有了哦。” 吴先生的眼睛已经离不开这个小乞儿的面庞了,他的笑容中竟然有一些孩子般的天真,不过,他果然是一个孩子吧?一个心里阴毒无比的孩子,一个思考事情比自己更为周全的孩子。虽然这些思考,都仅仅建立在比自己更没有人性上。 “老天爷,我失败几十年后,这边是你赠我的那份大礼么?” 怀揣着这种想法,吴先生将司空家四十二具尸体堆在主厅中,接着又从后院储物间寻得少量桐油做引子,在一把火后,江宁三大家族之一的司空家便在这夜伴随浓烟烈火灰飞烟灭了。 而吴先生也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个宝藏。 那个宝藏被她赠与姓名,可他却一定要起名为孤。 只因为他无父无母,从小就在破庙中被一个老乞丐收养,在那个老乞丐加入丐帮遭拒,最终乞讨不到钱财粮食而饿死街头时,这个小乞儿手中握着老乞丐硬塞到他手中的半块饼,一滴泪也没有流过。 “小孤啊,我身子到处都疼,心肺肠胃都好像碎了一样,现在死掉也算我的一种解脱。这大约也是我的一种报应吧?当年在侯府中实在过于骄奢,老天爷现在就报应在我身上了。可你这么小一点儿,得好好活着,你人生的路可长着呢,长着呢” 这是老乞丐对小乞儿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小乞儿即使换上了司空孤的名字,也一直记着老乞丐临终前对自己手中那块饼渴望的眼神,以及他口中不断念着的那三个字:“长着呢长着呢” 若不是小乞儿六识灵通,恐怕也听不见他说得什么东西。 只不过在当时的小乞儿听来,老乞丐这话怎么也不想一种祝福,倒像是一种诅咒。 老乞丐死的时候是夏天,一滩肉都放不过几个时辰便会臭,当时才六岁的小乞儿也不可能搬得动老乞丐的尸身,他只能静静看着那些人把已经长满蛆虫的老乞丐装进麻袋,放上牛车往城外运去。 “小子无父无母,是被一个好心乞丐收养的,他四年前去世后,我便自己去街头巷尾讨生活了。” 一边啃着半张干涩的大饼,小乞儿一边向吴先生诉说着自己的身世,这里正是江宁城外那间破庙,也是小乞儿现在暂时的栖身之所。 苦又如何?哀又如何?有些感情根本不足为外人道,也不需要表露出来,见到有钱人叫大爷就好,见到身着轻装腰间佩剑的人叫大侠就好,谁又会注意一个小乞丐的喜怒哀乐呢? “你是弃婴?” “是。” 小乞儿眼里没有半分情绪,吴先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明明历经艰苦,没有诉说自己悲惨经历的人。是他不会么?不,这孩子心智绝对没有幼稚到这种程度。是他不信任自己么?也不像,这个小乞儿方才知无不言,似乎也没有半分隐藏真意的想法。 他根本就不想去宣泄自己的情感?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人的感情呢? “孤哥哥” 破庙阶下传来一声呼唤,吴先生立即站起身来,却望不到半个人影。待过了一会,吴先生才见到一个五六岁的小乞丐艰难地爬过几级台阶,那小乞丐外披着一件草衣,里边似乎是用破布编制而成的破衣,小脸蛋上脏兮兮的,比起里边那个还在啃着大饼的也不遑多让。 “她也算这里的主人,是四年前被我捡到的,名叫小柳。” “小柳?” 再打量着那张脏兮兮的脸蛋,看着那眉眼,吴先生才现这个才五六岁的小乞丐原来是个女童。 “吴先生,您老人家如果果真要我做些什么,我只有一个请求,能让我与她吃上一口饱饭。” 这个未来司空家的复兴者,当年在那间破庙里这么对吴先生说道。 吴先生也没有片刻犹豫,这个小子给自己带来的惊喜已经出了他所能够承受的范畴。 “他果然不是全无感情之人。” 但吴先生并不知道,此时这个小乞儿心中却没有半分顾及这个脏兮兮的小丫头,而是想:“为了弄够控制我,我就必须要有一个弱点,只要有了弱点,他就不怕我不听他的话。我若是什么都不重视,什么都在意,他只会怕我,不会认为我能够被他掌控。没有人喜欢把一个很危险的东西放在身边,隆冬烤火时,有人会把自己置身火堆中么?” 这是司空孤第一次欺骗吴先生,在他漫长人生中,欺骗师父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因此,吴先生至死也米有与觉。 “我的人生,开始了。” 在听见吴先生表达出欲手自己为徒的意向后,仍不知道自己以后将名为司空孤的小乞儿如是想到。 之后,这个小乞儿便随着吴先生到了凤凰山上,在将被小乞儿取代的那些孩子一一处理后,吴先生便将计划的一部分透露予这个极为聪颖,又极为洞悉人性的小乞儿,还为他起名为“司空孤”。 这个司空孤,就是吴先生计划中被那个屠灭的司空家遗孤。 这个司空孤,要向他复仇而踏入江湖,要凭借司空家遗孤的身份,挟江南武林以对抗他。 “司空孤回来了,回来向他‘复仇’了。” “扬名扬州是计划的第一步。” “积蓄实力是计划的第二步。” “统制江南武林是计划的第三步。” “将他们与他彻底毁灭是计划的第四步。” “告诉他,是谁将他毁灭,是计划的第五步。” 酒桌上,已经彻底接受这个新身份、新名字的司空孤想起一些陈年往事,又对张温文笑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 颤颤巍巍的问话,面前这个“张伯伯”似乎不愿接受这个真相啊! “是当年那个常常去找阿元玩耍的小乞丐啊,张伯伯你忘了么,那一次为了让他脏兮兮的小手碰到司空少爷,你还给了他三文钱呢。” “你你是” “我不就在你面前么?这三文钱,我倒是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你呢。” 张温文顿时感觉心胆俱裂,天地倒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落子绝杀(上) “这表情很不错呢。网wwwくzwcom” 看着张温文那张扭曲的脸,司空孤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快感。 若是张温文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回应,那么自己大约只会怅然若失吧?毕竟这就不在自己算计之内了。 扬州这一局棋早已布好,从那日以密信约李舟相见明月楼时,司空孤便开始落子。他手中真正可用棋子不过三枚,两枚在扬州,一枚在开封。 “想来,周五那边也应该成事了吧?毕竟他是老头子留下这三人当中最厉害的一个。” 张温文身子开始颤抖,一对嘴唇也在微微打颤,但司空孤十分清楚,以张温文那浅薄的内力,根本没有办法冲破被封住的穴道。 三月廿七,夜,东京,柳府。 此时开封城中正下着薄薄细雨,这春雨贵如油,便是大宋都城也逃不过这俗语,只是今年这春雨来得太少,除却转暖时那一场外,现在这一场未免有些迟。 一个肤白皮嫩,宛若仙子般的人正背手立在檐下,一个眯眼锁眉的中年雅士坐在屋内长椅上,二人已默默无言好一阵子。 这雨越下越大,几点泥星子甚至都从廊外溅到了那仙子的鞋袜上。那仙子又抬高脑袋,在烛火中露出极为明显的喉结,让在一旁不断打量着他的婢女突然“呀”了一声。 这一声倒是将两个沉思中的人唤回现世,那仙子般模样的俊俏郎君正是周五,他虽已年逾三十,却肌肤如雪似玉,乍一看上去与二八神女并无差别。那个持灯少女方才也看着这容貌入了迷,却又忽见那如同鲜嫩鸡头肉般的喉管处竟长了一个男子才有的东西,也难怪她失声打破这被春雨笼罩下的平静。 周五朝她微微一笑,便又转身回到屋内,将那扇大开的房门合紧。 “原来他是个男子,我还道老爷从哪儿寻到这么一个尤物呢,他们紧闭房门,说话声又那么小,其中必有古怪,我要不要向夫人禀报呢?” 正当门外婢女脑海中仍念着周五那艳绝人间的外貌时,门内那位雅客睁开了双眼。 “你们考虑得如何?” 周五的声音极为轻柔,若说司空孤清澈响亮的音色是一趟溪水,那么周五的音色便是绵绵细雨,乍一听他的声音,便如同见到他面容一般,会让人错判他的性别。 雅客并无龙阳之好,即便有,他也绝对不会对这只美人蝎动半点心思。 这位雅客正是被司空下药迷晕,仍睡在明月楼中那位柳三变郎君的父亲,现在朝中任职的柳宜。 柳宜与周五一样,都是某个人的代理人,周五带来了司空孤的条件,柳宜也手持着幕后之人的底线。 “我本不愿让我次子与江湖人沾边,你们为何没有将计划提前告知?” 柳宜没有谈到周五问的东西,周五也很清楚,自己带来的条件虽不会出对方底线,但对方仍旧想要周旋一番。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我家少主做一件大事之前,从来都要算得清清楚楚,不容许有半点疏漏。贵郎君不知此事,对我家少主有利,对咱们的目的自然也有利。” “那张温文呢?” “这就牵扯到十年前江宁那一夜了,你也知道,我家少主的目的是什么。” “他也与那件事有关?” 柳宜一对眉毛都要被他挤得立起来了。 “‘青冥三侠’、‘南环北仇’、‘腾王腿’、‘金锤手’,以及某个你们现在还对付不了的家伙,都和此事有关。” 周五当然知道真正屠戮司空府满门的人是谁,只是为完成吴先生制定好的计划,怎么不可能将真相告诉面前这个人呢?嫁祸给那个家伙,本来就是吴先生的目的。 “你们查得这么清楚?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来,我家主人没有闲着,我家主人不在之后,我家少主便失去桎梏,如今我家少主入江湖便是为了报这血海深仇,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这是你们一面之词,我们为何要相信?” “你们若不信,那么你今日便不会见我。” 周五微微一笑,受吴先生安排,这些“真相”在这十年里被逐渐散播到江湖之中。有心人只要一查,必能找到线索,待他们顺藤摸瓜时,或许能够找到某个客栈老板,然后找到某封掉到客房床缝间的密信,或者是见到那个已年老色衰的青楼女子,听上一段某个侠客醉酒后的陈年往事类似的情报被吴先生散布到江湖每一个角落,只等有心人去“寻找”。 当初司空孤提出一定要张温文护送柳三变时,想必柳宜与他背后那股势力便会将与张温文有关的所有消息翻上一遍,当初“青冥三侠”勾结那个人的消息,还是被周五亲自“放”到江湖之中的。 “他们一定会去查,查到之后,至少在信与不信之间会选择那个经常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或者选择那个对他们最为有利的,人嘛,都是如此,若是信了对自己有好处,又不存在什么显而易见的隐患,为什么会不信呢?” 当初贾三对司空孤计划中这一环提出疑问时,司空孤便如此回答道。周五虽然对于司空孤这种喜欢琢磨人性的性格极为不喜,但毕竟吴先生命令他们听命于司空孤,受过吴先生大恩的周五自然不肯违背吴先生最后的命令。所幸周五在受司空孤驱使之后,并没有做一些染血之事,在周五看来,司空孤也仔细琢磨过自己的性格,知道若是一直让自己去做那些事,最终自己势必会与他离心离德。也因此,周五虽不喜司空孤行事风格,但司空孤交予他的每一个任务他都会做得极好。 “我们贱命本就是属于主人的,主人让我们听命于少主,那么我们为少主鞠躬尽瘁也是应该的。” 老七临终前那一席话语时常环绕在周五耳畔,“就这样吧,此生既已不属我,又何必念‘奈何’?”,看着眉毛渐渐松开的柳宜,周五却想着与这场谈判无关之事。 “所言不错,你家少主如此大能,若是能够在这江湖上闯荡十年二十年,想必定能一统武林。” 柳宜言罢便哈哈大笑起来。 “可我家少主并不愿成为什么武林霸主,只要大仇得报,司空家能够重振往日辉煌,我家少主便会隐居江湖,不在过问江湖事,去做个山野闲人。” “你家少主果真没有半点野心?有你们几位武艺高强又极通世事的人物辅佐,手中又握有极多钱财,待他振兴司空家后,势必会成为江湖之中一股不容任何人小觑的势力,到那时候,你家少主果真没有想做个一方霸主的野心?” 柳宜的问题却让周五皱起眉头,面上若有若无的微笑也瞬间消失,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冰冷: “你们还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吗?这也是他要问的?” 柳宜显然早已知道周五态度会如此转变,点点头说道: “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而已,若是周五爷不愿回答,那么便不回答也可以。” “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最忌胡乱揣测主上心意,现在还请柳工部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你们考虑得如何?” 柳宜盯着面若寒霜,却又有几分冷艳之色的周五,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 “我们同意了,在你家少主重返江宁时,绝不插手江宁江湖事务。只是你家少主果真能够斗得垮楚家和司徒家?他们两家现在可谓根深蒂固,若要正面击垮,又要斩草除根,只怕以漕帮能够提供的人力难以完成吧?” “这就不劳你们费心了,你们只需要考虑一下如何拉拢现在的扬州漕帮便可,在你们将扬州也收拢至同一面旗下后,那边大约就会有动作了,那时候只怕你们根本也顾不上我们。” 听到想要的答案后,周五面上寒霜尽退,他虽不如司空孤一般能够随时随地变换自己情绪以适应环境,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表露出对“盟友”的不满,只得面无表情如是说道。 开封城内的天空中,几朵雷云清晰可见。 此时扬州城的天空中却万里无云,那明月直洒在明月楼最高的露台上,在司空孤面前的酒杯中,那亮黄色的月亮都清晰可见。 “当初司空家四十二口人,确确实实都死了,这江湖上哪里有这么多孤儿复仇的故事呢?只不过有些人喜欢听,所以有些人才喜欢讲而已,张伯伯你一开始不是也相信了么?” 张温文穿着粗气,司空孤甚至都能够从他额头上看见一层薄薄汗珠。 “气得说不出话啦?是因为我骗了你?还是因为我给了你希望又把它打破?不会是对于自己无能的悔恨吧?那我这里还有一些你不愿听到的,追杀你们‘青冥三剑’的,便是你们眼中的‘江南仁侠’,也就是我师父。当初为了不被你们认出身份,那个老头子使的是练家剑法,还有印象吧?” “好了,好了,不再耍你玩了。他们也快到了,咱们还是说些正事吧。”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张温文好不容易稳住心律,咬着牙问道。 “目的?没有什么目的哦,只是为了让你挥最后一点作用而已,毕竟那个姓周的死了以后,曾经司空府旧人只剩你一个了啊,可惜那个孙维学我没封好他的穴道,导致他三天前夜里逃走时丢了性命,还好我还有你这个二手准备。” 似乎没办法接受司空孤的话,张温文面上表情变得扭曲起来,这表情非哭非笑,倒像个大傻瓜。 司空孤也没有再告诉他更为令人震惊的消息,只是站起身拍拍他肩膀,然后走到露台边缘栏杆处,抬头看着天边那一轮明月。 此时月亮已不再饱满,却依旧有着非凡魅力,配合这这初春暖凉微风,让司空孤有那么一瞬忘却了身处何处。 司空孤昂望月才不过半刻钟,他所等待的那个“客人”便已经到了他身后。 那个“客人”唇上两撇细须,颜色青青,只是比汗毛粗了一些,那张国字脸上有三道疤痕,在额角,下巴,鼻头,都是横痕,看起来一道比一道浅。若是没有那些疤痕,想必也是个俊朗的男子。他身后背着一柄长刀,没有刀鞘,也没有开刃,刀身长约三尺,看起来厚重无比。 “你来了。” 司空孤没有回头,那个“客人”虽没有料到司空孤会这么说,但面上也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微微翘起左边嘴角,像是回答朋友一般应道:“来了,却来晚了。” “是啊,早一步,他们就不会死。” “不,早一步,今日被灭门的,绝非扬刀门。” 司空孤缓缓转过身子,却见到那个“客人”手中握着刀柄,已经摆开架势。 “拔剑吧,我绝不杀手无寸铁之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落子绝杀(中) “我若练的是拳法、掌法或腿法,你是不是就不会杀我了?” “客人”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清瘦俊逸的男子会如此回应,那柄长刀刀尖竟是轻轻一颤。网wくwwくzwcom “金大哥竟死于他手?” “客人”打量着司空孤那张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脸,他马不停蹄从洛阳赶往扬州,却不料仍旧是晚了一步,金有德夫妇命殒黄泉,扬刀门诸多优秀弟子化作冤鬼,而那些凶手也已经在情理扬刀门门外门内的血迹了。他暗中打探消息,买通了几个州府官兵,这才知道金有德原是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年轻人所杀,他本以为这个年轻人大约也有个二十五六岁。毕竟男子修习内功,少则十数载,长则三十载,待初有小成后,还需牢筑根基,否则容易使内力错行,轻则走火入魔,武功停滞,重则筋脉俱损,有性命之忧。 而面前这个男子,能有二十岁的年纪么?再加上他相较于一般江湖人更为瘦弱,乍一看上去绝不像个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金有德是什么人物?当年他凭着一柄大刀,携家带口入扬州,竟然凭借着一身豪迈武艺让扬刀门扎根扬州。6霓羽父亲是神门前任门主6沧海长女,自幼休息6家“断浪刀法”,当年武功不在金有德之下。即便6霓羽已经不问江湖十余载,但若是她夫妻二人联手对敌,便是漕帮那位“左手剑”杨朔,也绝对不可能敌得过。 江湖上虽一直有传闻说杨朔三年前武功大退,不应该再让他处于名人录第九的位置。但因为前十位高手从未有过全力交锋,杨朔又在一年前以剑招击败“昆仑三剑”之的楚凡修,这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难道说这个清瘦得像个书生的年轻人,其武功比杨朔更强劲?可据说他是两招破敌,金有德与6霓羽联手也撑不过他两招? 正当这“客人”对司空孤模样产生许多惊疑时,却听见司空孤那清澈的声音: “是神门最年轻的执刀使胡云胡大侠吧?要不要坐下来喝两杯?” 司空孤全然无视那指着自己的长刀,像是招待朋友一般对面前这枚棋子说道。 “我绝未见过这个小子,他怎会知道我的身份?” 胡云手中的长刀向前逼近半分,而司空孤纹丝未动,胡云方才本还不相信是这个年轻人败了金有德夫妇,可见到司空孤那对自己动作视若等闲的模样,却有几分相信了。 司空孤虽摆出请的手势,却也没有打算让胡云真的坐下喝酒,逼近碗筷和坐椅只有双人份,现在已经被张温文占了一份,司空孤可不愿在这个严肃时刻叫小厮再搬张座椅并加个碗筷。 “你便是司空孤?” “真奇怪,你不是打听了楼下小厮,这才寻到这儿来的么?” 胡云面上虽没有什么改变,但司空孤一瞧他眼睛,便已知道这个高手心已乱。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你就不用问了。胡大侠今日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若是胡大侠欲为金门主满门复仇,请往城西去寻漕帮,若只是想为金门主夫妇报仇,那么也请改日再来寻我,现在我还在和故人叙旧呢。” 这和蔼且真诚的表情在胡云眼中却仿佛忽然冒出一只无头鬼般,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年轻人知道自己身份与目的后能够这么从容。 难道“名人录十大高手”这名号在江湖中已经没了半分威力?身为“名人录”第五的胡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没有一丝武功的年轻人能够对自己毫无畏惧,还像个朋友一样向自己劝说。 “他或许只是虚张声势?金大哥他们之死我未得见,万一那官兵也只是道听途说呢?” 胡云猜测倒是对了一半,那官兵的确是道听途说,当时厅堂内没有一个官府中人,他自然是看不见的。可谁又能说道听途说之中没有半分真相呢? 这么想着,胡云手中长刀也随之怒号一声,划破微风朝司空孤腰肋斩去。 这一刀虽说度与滴到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早已对神门内部人员武功了若指掌的司空孤心中明白,胡云这一刀只能躲而不能挡。寻常刀剑开锋之后以锐芒伤人,而胡云手中钝刀却是以其隐藏力劲伤人。这把朝司空孤袭来的刀除未开锋外,与寻常长刀别无二致,但司空孤心知刀剑之强弱绝不在材质如何,而是在于握在谁手中。 难道一个街边小贩握有神兵便能敌得过武林高手么?这种想法如同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落到什么山崖下,捡到绝世武功修炼两三载便能横扫江湖一般可笑。 若是真有这种神兵利器,真有这种神奇武功,那么这江湖哪里还有这么多门派?哪里还有这么多苦修僧与远行客? 司空孤很清楚,自己为了获得这一身不属于“十大”的内力,究竟吃了什么苦,遭过多少罪。为了练就这一套剑法,他不眠不休了多久,他之所以比寻常江湖好汉更为瘦弱,除去幼年营养不良外,与这十年来练武之艰辛绝不可能无半分关系。 胡云这一刀,蕴含着的是胡云这个江湖绝顶高手这些年来的艰辛,是胡云这大半辈子苦修的成果,是绝对不容许那些说书人说什么顿悟的痛苦。 这一刀,只要自己往左躲,那么右膝不保,只要自己往右躲,那么左肩不保。 躲不掉,那么便硬碰硬吧,正好也试试“十大”究竟有多厉害。 只一瞬,司空孤长剑便已出鞘,在胡云惊愕目光中,那柄材质更为普通的钢剑便撞上了胡云的钝刀,一声巨响传来,二人面上似乎都刮过一阵烈风。 这一撞之后,二人具有变招,一攻一守,那刀剑交错之声响彻寰宇。 胡云刀势凶狠,招招攻向司空孤险处,但司空孤“隐门九剑”处处设险,引胡云攻去,胡云不知司空孤剑法精妙之处,是以每一刀都为司空孤挡下,每一招虚攻都为司空孤识破,而司空孤更是只守不攻,这让胡云越战越惊骇。 只数招交锋,胡云刀势便明显弱下来。 “神门武功,果然名不虚传。” 司空孤第一次成功躲过胡云横斩,便趁势向后一跃,与胡云拉开距离。二人隔着那桌酒菜对望,张温文虽身子无法动弹,却也眼见得二人激烈交锋,他一双本已暮气沉沉的眸子顿时有了生机。 胡云此时已经微喘粗气,他实在想不通这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到底从那儿冒出来,不过弱冠之年便能拥有“十大”实力?若有人敢在今日之前向胡云说这些,胡云大约只会付之一笑,可今日之后若胡云再从谁那里听到如此言语,恐怕心里也会一颤吧。 “你师从何门?” “胡大侠没有查过么?我是杨朔师弟。” “吴青山能够教出你这种弟子?”胡云却是一笑,显然不相信司空孤之言。 杨朔当年初出茅庐时,绝没有司空孤这么惊才绝艳,至多只能够在名人录中排个五十名左右,只是杨朔兄弟二人联手,倒是能够击败“十大”中人。只是当初杨晦死后,这对兄弟便从此成为江湖传说。尽管不久后,杨朔便涅槃重生,虽说只剩下左臂,却也不逊色于哪一个成名剑客,据说当年与剑仙一战中,杨朔只输了剑仙半招,却也从此成就了“左手剑”之美名。 杨朔成材,在胡云等江湖中人看来,与吴青山毫无关系。司空孤也当然不会告诉他们,那位“吴青山”只是明面上的“江淮仁侠”,尽管他“名人录”排名三十余位,但他实际实力或许不及阳非秋这样的绝世高手,却也绝不逊于其它“十大”中人。这一点,便是连杨朔也不知道,不过他也不知道他在吴先生眼中只是失败的作品而已。 “怎么,我虽然不是很想承认那个老头子是我师父,却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否认呐。” “呵,你这小子不明白什么叫尊师重道么?” “人都死了,尊什么尊?道已由我继,重不重与旁人何干?” 此言一出,倒是令胡云皱起了眉头。 “你还要斗么?”司空孤朝胡云走去,却停在了挡在二人中间的张温文身边。 看似司空孤闲庭信步与微微翘起的嘴角,胡云便知道司空孤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们已经到了,我可没有狂妄到独斗两位拥有‘十大’地位的高手,金大哥血债,我定要以你血偿。” 胡云倒提长刀,又瞥了司空孤一眼,才施展轻功从楼上跃下,司空孤也没有追去,而是在胡云衣角离开栏杆那一刻解开了张温文的穴道。 在张温文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司空孤抓着他前襟将他提起,又以迅雷之势将长剑送入他心窝里。 “计划,完成了。” 鲜血从司空孤微微翘起的嘴角边流下,捂着刺痛的丹田,司空孤身子一软,却是渐渐跪倒在地。 在他跪倒在地的那一刻,胡云已经走远,张温文也已经昂面倒在地上,心窝处插着那柄有几处小缺口的钢剑。 而杨朔,也在这一刻赶到了此处。 此时已是亥时,没有怎么喝酒的杨朔待漕帮众人呼呼大睡,又命几个弟子看好众人后,便往明月楼而来。 他有许多问题想找司空孤要一个答案,司空孤也知道他这么想,因此也为他准备了一场好戏。 “观众,入场了。” “少主计算得竟分毫不差” “若不是我一路上拖延时间,杨朔怎么会这么晚才到?” “呸,你只不过装个乞丐,我可是扮成了妇女啊!” “还不是你身材瘦弱,不适合扮这种裸露肌肤的角色?” 暗处注视着这这一幕的贾三郭四低声交流着,看见杨朔目瞪口呆的模样,二人心中竟都生出一丝愉悦。 “少主的扬州之战,终于结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落子绝杀(下) 咸平三年,四月廿一。八一中文网wwwzくwcom “你们听说了么?原来十年前江宁那个灭门惨案是有内鬼勾结外贼,这才让司空家满门惨遭屠戮的。” 明月楼第一层大堂内,一些扬州本地的江湖人士正在喝着小酒,他们虽心怀豪气,却也奈何囊中羞涩,只得挤在这稍稍拥挤的一层饮酒消遣。 此时距离扬刀门覆灭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漕帮已基本将扬州江湖势力统合,6洵之死虽说在朝廷中引起一番波动,但在柳宜等人暗中推动下,这消息终也没有引起重视。 街巷市井也对这些朝廷人事毫不关心,前些日子扬刀门覆灭倒是在扬州闹得沸沸扬扬。6洵之死虽是因公殉职,但死在江湖人手中也极不光彩。四月初七那日,建安军在扬州城外寻觅到一具无头男尸,最后经鲁松街坊邻居指认,核实确为鲁松本人。 至此,记录在公案中的扬刀门乱党一案就此终结,江湖上一个门派就此彻底灰飞烟灭。 “你们也在聊那个司空家啊,嘿,你们可不知道,这明月楼真正的老板正是那个司空家唯一的遗孤呢,好像好像是叫什么司空孤的。” 明月楼中,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似乎听到了什么,提着酒壶便往这一桌江湖好汉走来。 那些方才还在谈论司空家灭门一事的好汉们眼见这个半醉的酒鬼扯过凳子,便大喇喇坐下,都出一阵哄笑。 这个酒鬼这几日都在明月楼中烂醉,还几次偷喝了别人坛中佳酿,但能够来明月楼饮酒的,至少在这扬州也算三流人物,再者说来这坐在一楼饮酒的有几个体面人?自然都是笑骂几句将他赶走,但这一回生二回熟,一些明月楼常客也都与这酒鬼熟络起来。众人都知道他姓张,也不知是丢了媳妇还是丢了女儿,,可却还有几分碎钱买酒,想来又是个借酒消愁的人物。总之老张这个人疯疯癫癫,这几日都在这明月楼中烂醉如泥。 众人都笑,说黄东代掌柜这是要榨干他最后一文钱再赶他走。 “呵,老张你说的都是什么陈年旧事?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那个司空孤一剑斩杀金有德夫妇?我看他武功比他师兄‘左手剑’杨先生也不逊色呢!” 一个小门小派的江湖好汉边说边给老张那葫芦里灌下几两酒,抬眼又见老张盯着自己桌上那一坛还未开封的女儿红,便又笑着推了老张一下,像是轰乞丐一般道:“够了够了,我们还得喝呢,去别家要去。” 老张打了个酒隔,惹着这一桌好汉皆掩住口鼻,更有甚者抓起袍子捂着脸,待气味渐淡后,众人才现老张与桌上那坛女儿红皆不见了踪影。 众好汉面面相觑片刻,那给老张倒酒的好汉才摆出苦笑模样,又向柜台唤道: “黄掌柜,再上一坛女儿红。” 黄东将方才那一幕看在眼里,倒也识趣,亲自端着酒坛子送到那些个好汉面前,待女儿红稳稳当当放在桌上后,才拱手道:“对不住各位爷,下次定要那烂人赔你们两坛女儿红,消消各位爷的火气。” 众人一听这话,却都笑出声来,有人便道:“你前几次还不是这么说的?老黄你实话实说,他是不是你请来的托?这几日酒水钱赚了不少吧?” “瞧这话说的,我哪能坑各位老主顾的钱呐?我明月楼明摆着的规矩,但凡是个人,便是街边乞丐都可以入得大门,花多少钱,便有几分好处,哪怕各位爷只花一文钱,也会给一文钱的货。” “你这明月楼最便宜的咸豆都得三文钱一碟,还有一文钱的东西?” “各位爷稍等,我这就将一文钱的东西取来。” 不多时,黄东便从后院端来了那“一文钱的货”,众人一看皆像是吃了耗子屎一般。 “这不还是咸豆么?” “是啊,这就是一文钱的货。” 黄东将那碟咸豆放在桌上后,指着碟中那几粒豆子说道。 “黄老板你这是耍我们几位呢?” “非也非也,诸位且看这是什么。” 黄东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壶,那壶口还被泥封着,虽说样式简朴,当在座的诸位好汉也是见多识广,都知道这是明月楼中一级好酒,以城外清泉酿制的醇香竹叶青。这竹叶青在明月楼中也极其珍贵,基本上一年也就酿造那么百十坛,因工艺复杂,又是招牌好酒,因此价格极为高昂,寻常江湖好汉大多只是听过它的大名,从远处嗅过它的气味,却很少有人能够亲口品尝到。 “这是小店一点赔礼,还望诸位海涵。” 一边说着,黄东一边起开封泥,浓郁酒香散在大堂中,还引来几桌识货客人侧目,那些被老张惹出一肚子气的江湖好汉也登起欢喜起来,黄东端来的那碟咸豆也登时可爱起来。 “你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得让老黄给你擦屁股。” 在二楼隔间中,那个“老张”正咕嘟咕嘟给自己灌着那坛女儿红,却忽然有人不打招呼便推门进来,用那嘶哑的声音向那张人皮面具的主人数落道。 “老四,你的事办完了?” “6洵的亲信已经干掉了,周大人也很满意。” 那“老张”便是贾三,而推门进来的人正是被司空孤外派的郭四。 在那夜之后,二人便被司空孤指派任务:贾三留在扬州散播与司空孤相关的传言,而郭四则前往建安军,密会建安军指挥使周轩虞,协助周轩虞整合建安军势力,在朝廷指派新任监军之前,将6洵势力一扫而空。 周轩虞也是个聪明人,在郭四以漕帮中人身份将所谓“密约”告知周轩虞后,周轩虞便同意以履行“密约”为交换,让郭四将几颗钉子“拔掉”。 当然,这个“密约”自然不是漕帮要受建安军统辖,6洵已死,知道当初司空孤与6洵密约的又是6洵亲信,自然也属于周轩虞眼中的钉子。 司空孤读过吴先生留下的情报案宗,自然极为清楚建安军内部矛盾,再加上他在三年前便开始密谋这场“扬州之战”,自然极为清楚6洵死后周轩虞必定会将权力回收,毕竟是个人都不愿为人掣肘,更贺宽周轩虞还是个官。 贾三的任务在连续几日不眠不休潜伏杀人的郭四看来,算得上一件美差了,虽然这或许只是那一巴掌的补偿而已。 那日在衙门口,贾三假扮成鲁松时,司空孤一巴掌可确确实实打落了他那颗后槽牙。 “老五前两日也回来了,少主这伤应该也差不多能够痊愈了,咱们要准备收拾收拾行囊咯。” 将整整三斤女儿红灌下肚子后,贾三舒服地打了个酒嗝,又将那张与张温文有几分相似的面具撕下,再抬头,却现郭四又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 摇着脑袋,贾三苦笑着推开门,悄悄往暗室入口走去。 当贾三走过迷宫抵达那间暗室时,却听到周五轻柔的声音。 “杨德熙仍对少主存疑?” “让杨朔那家伙对少主存疑不也是计划一部分么?这样他就不会跟去江宁了。” 贾三洪亮的声音压了过来,此时暗室中点起了几个蜡烛,司空孤端坐在椅子上,而郭四与周五则站在他对面。 “你不是真喝醉了吧?” 郭四虽未看向哪个人,贾三也很清楚他是在讥讽自己走得太慢,他也不欲搭理这个无趣之人,只是向司空孤拱手鞠躬,在司空孤点头后,便道:“少主,扬州各大门派应该都知道那日事迹详细经过,想必现在少主威名已经在江湖中激起千层浪了。” “很好,江宁、洛阳和襄阳也应该都知道了。” 司空孤仍是那副微笑,贾三虽说早已习惯司空孤这幅模样,却也完全猜不透司空孤心中是否满意这些结果。但每一次无论司空孤满意与否,他都能提供可行方案,而且每每都能达到预期效果。 “你们都早些去准备吧,过两****去一趟漕帮,就该出了。” “是。” 三人称是后,郭四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对司空孤说,却被贾三扯了扯袖子,这时郭四才现东边小门中透过一丝微光,看起来是有人在司空孤之后进来过。 “走吧,少主能处理。” 在郭四耳畔低语之后,周五便与贾三一同办吧半拽地将郭四带出了暗室。 在漫长又复杂的密道中,郭四向两位兄弟问道: “有人进来了?” “你看起来是劳累过度了,怎么这都没现?” “那少主” “四哥,这人咱们可对付不来。” “是啊,老四,那可是少主的心头肉,咱们只能算亲信,人家可不同。” “三哥你这是吃醋了?” “吃你老娘的醋,少主与主人最大不同就在于这里,少主居然还对人存在怜悯之心,那个女人迟早成为他的累赘。” “老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只喜欢杀人的。再说,如果不是少主还有那一丝情感,主人又怎么会放心让少主去执行这个计划?一个对任何事物没有好恶,眼中只存在自己得失的人,就是主人也不敢用吧?毕竟没有什么能够约束住他。” “三哥,你怎么停住了?这一点你应该早就清楚啊,少主内心其实还是极重情感的,当初主人便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将其他备用方略尽毁,只留下了少主一个” “老五你闭嘴,我当然早就知道。” “那老三你倒是继续带路啊!蠢猪!” “老四你也闭嘴,前两****调整过机关,方才你们一直在我耳边嗡嗡乱叫,现在吵得我迷路了!” “他们走远了,你出来吧。” 隐约听见那三个家伙被困在密道中后,司空孤嗤了一声,又侧过头向一边轻声说道。 那人缓缓走到司空孤身侧,却不一言。 司空孤也没有正眼去看她,只是指着一张空着的椅子道:“小柳,你坐那吧,放心,贾三没人都会擦拭,不会有什么尘灰。” “擦拭过的椅子,没有尘灰,人的心被擦拭过,会不会有尘灰呢?” 这个偷偷从司空孤屋内密道潜入暗室的人,正是司空孤的婢女,当年司空孤恳求吴先生一并收留的小柳。 望着燃烧着的火烛,小柳似乎又听见那夜司空孤对吴先生所言: “吴先生,您老人家如果果真要我做些什么,我只有一个请求,能让我与她吃上一口饱饭。” “当时,我还以为你果真看重我,但是这些年过来,直到姓吴的那个家伙死后我才现,原来我也只是你的棋子而已,一枚骗取那个家伙信任的棋子而已。” “怎么,要哭么?我现在可不会向你小时候一般哄你了。” 司空孤很清楚身旁这个女孩有多么坚强,要想她现在落泪,恐怕比让她杀了自己更难。 “你当初,为什么没有放任我冻死饿死在那个隆冬?” “你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我已经准备了十四年答案,可惜你现在才来问我。”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司空孤的语气似乎也蒙上一层寒霜。 “兴致使然而已,当初有人救过我性命,所谓一报还一报,因此我也救一个人性命来回报这瞎了眼的老天。” 小柳没有露出司空孤想象中的表情,尽管司空孤也没有朝她瞥上一眼。 “那个混蛋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为他做事?” 小柳的声音似乎比司空孤更冷一分,但这个问题司空孤依然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他是我的师父,我俩的救命恩人” 说到这里,司空孤却笑出了声来。 “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 小柳的声音中似乎有一丝怜悯? “你说,我如果不按照他规划好的道路走,我应该去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小柳显然没有备好答案,她本以为今日过来时已经对司空孤有了足够深的了解,可当司空孤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却还是迷茫了。 是啊,司空孤如果不按照吴先生的安排去复仇,那么他应该去做什么呢? 怀揣着绝世武功,拥有当世一流智计,又学习了一整套行走江湖的功夫,这样一个人,是让他从军?还是让他读书?难道让他去种地? 最重要的是,他是怎么想的呢? 小柳感觉自己额头渗出了几滴冷汗,面前这个男子,是自己自以为十分了解的男子,是自己有意识以来几乎没有离开过他身边的男子,到了他问出这个问题时,自己居然现自己心中没有任何答案。 “我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这些年索求着什么他为什么而活。” 如果说,当年在破庙中,自己两个小乞丐只是为了留下一条性命而活,那么在被吴先生带到衣食无忧之所后,自己二人又是为什么而活呢? 小柳忽然现自己想通了一件事,为什么当初吴先生会选择司空孤这个无父无母,又为生存而心狠手辣的小乞丐。 当一个人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活着时,有人供着吃,供着喝,让他生活在不必受饥寒所迫的世界中,然后给予他一个目标,在某种制约下他必须为完成那个目标而做出努力,不断朝那个目标前进。 那么即使这个人心中毫无半恩义,在那种制约力量消失之后,这个人会怎么样呢?去完成他最初的目标么?真可笑,他最初的目标只是活着而已啊 这样一种人,他求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挣脱束缚之后与那个目标背道而驰么? 是将那些付出的血泪抛诸脑后么? 还是 小柳忽然现,思考是一种永无止境的折磨,因为它永远不可能存在一个确切答案。 看着烛光下司空孤那张仍在微笑着的面容,小柳心中却生出一种的陌生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似人非人 “挥剑三千次。网wwwくzwcom” 那声音硬邦邦的,像凤凰山山巅巅那块巨石。 “是。” 这声音冷冰冰的,像这冬日凤凰山里唯一还在流着的小溪。 小柳看了不知多少次这样的场景,唯一区别就只有吴先生口中蹦出的数字。 从五百到一千,又从一千到三千,下一次总不会是五千吧? 这石头做的剑又沉,小柳得要两只手才能抓起,但在十二岁的司空孤手中却如同鱼竿一般轻盈。 “你以后就不再要过来看了,去看那些书去。” 用过早饭后,在吴先生眼皮子底下,他轻声在小柳耳畔说道。 小柳只是摇摇头,看着他那双用纱布包住的手,在小柳记忆中,这双手在上山前就已经生了老茧,但是上山后却仍是磨出了水泡。 “小丫头,你还真听你那孤哥哥的话啊。” 在司空孤开始上午训练之后,小柳终究还是听从了司空孤最后一句劝说,不过与其说是劝说起了作用,不如说是司空孤眼中那种哀求起了作用。 在往书房的路上,小柳迎面撞见了这山上除他与她之外最像个人的家伙。 “诸葛七?你刚才一直在偷看我们?” 看着这个隆冬腊月却仍旧拿着羽毛扇的家伙,这个不过十岁的小女孩面颊上显现出一丝红晕。 “喂喂喂,小丫头,方才主人也在吧?你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羞?” “那个老头子就是块石头,除了让我们干着干那,学这学那之外哪里搭理过我们了?” “主人平日里也忙嘛,再说你就这么渴望别人对你的关怀?” 这个大哥哥虽然讨厌,却也时常来找小柳聊天,这凤凰山上虽住有所谓“八奇”,还有一个老头子与两个孩子,但在小柳看来,除去她的“孤哥哥”外,只有这个诸葛七像个人样。 当初小柳爬不上这陡峭的山壁,还是诸葛七抱着她上来的。而他自上山后,平日里都忙着练功,也没有什么机会和小柳说说话,其它六个“八奇”一个比一个怪,也就这个诸葛七还有点人情味,冬天会送些柴火到小柳房中,平日里也时常与小柳说上几句话。 但今天还是诸葛七第一次与小柳谈及与他有关的话题。 听见这话,小柳那张小脸更红了。 “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我” “你就怎么样啊,小丫头片子?” 小柳心知自己寄人篱下,也实在没有什么底气对抗这些“大人”,毕竟每旬还得他们送来柴火取暖呢,自己刚才吃过的大饼也是人家的 想到这里,小柳不由得叹了口气,竖起的柳眉也缓缓垂下,撇撇嘴,转过身准备绕路往书房去。 “等等,小丫头。” 诸葛七的语气忽然郑重起来,可小柳却只是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的打算。 “你有没有觉得你那个孤哥哥这些天有些奇怪?” “你什么意思?” 小柳听到“你那个孤哥哥”时,那颗寒了一半的心登时重新焕活力,嘭嘭如小鹿般乱跳,至于诸葛七这话中真意也未细想,转过头,指着诸葛七问道。 但诸葛七显然不清楚女孩心思,面上几分笑意渐渐消退:“他上山前,也对你这么好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 此言传入小柳耳中,却着实令小柳有些奇怪,平日里诸葛七虽然时常与自己开玩笑,却从来没有露出过这般表情,也从未谈及过他。 “我是说” “老七,你在这里啊,来来来。” 走廊尽头,那个满脸刺青的男子大步走来,抓着诸葛七的臂膀便把他拖走,连个正眼都没留给目瞪口呆的小柳。 “哼。” 因为数年乞讨生活,小柳不敢对这山上除诸葛七之外的任何人表达一丝不满,毕竟她也不愿回到那种饥寒交迫的日子里。只得在心中哼了一声,撅着嘴便往书房走去,却不知在不远处的拐角,那个满面刺青的家伙这对诸葛七怒目而视。 “老七你疯了!你怎么对她说这些?主人特地吩咐过,咱们不得与他们二人有任何交集,你一而再,再而三对和这小丫头说话,万幸是被我瞧见。你这脑子是怎么回事?忘啦?” 诸葛七手中羽毛扇一挥,这个满面刺青的家伙抓住他前襟的手霎时松开,满面刺青的家伙十分清楚,诸葛七拳脚功夫虽诸兄弟中最低的,但他极善于暗器机关运用,时至今日,已不知有多少无知的江湖人死在这沾满毒药的白羽扇上。 可诸葛七偏偏还时不时用这白羽扇来扇扇,或许就是为了降低他人防备吧? “老六,我只是觉得这位少主有些危险。” “啊?他还只是个孩子。” 庞老六一脸难以置信,笑着摇摇头说道。 “他可不是寻常孩子,你也知道,主人最终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这么有天赋的孩子,的确是极其少见” “不,他最可怕的地方不在天赋。” “是呀,他简直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但某些方面,倒也与普通孩子别无二致嘛。” “哦?何以见得?” “你看他对那个小丫头片子的态度就知道啊,他似乎是将她作为亲人一样,虽说对待咱们冷酷无情,但是却对她极为看重” “真的么?” 庞六笑了一声,才道:“老七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 话至一半,庞老六又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笑容也渐渐淡了下来,那张满是刺青的面容变得极为渗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对这个小丫头的感情,是真的么?” 诸葛七目光犹如他袖子里的暗器一般,让庞老六遍体寒。 如果如果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就会伪装出自己的弱点,伪装出自己的喜恶 “我对那个小丫头片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我不想主人计划毁在这个根本看不透的孩子身上,老六,你任务完成了么?” “还差一个在杭州的没处理老七,你这是什么意思。” “主人不留退路,是因为他大限将至,咱们受主人大恩,难道连这么一点惩罚都要畏惧么?” “你连万蛊噬心都不怕?” 看着诸葛七坚定的目光,庞六点点头道:“好,我相信你,你准备怎么做?” “我是司空孤,小柳,你记好了。” 他的声音极为清澈,显然是每日服用的丹药起了作用。 “你真的要为那个老头子守孝三年?然后为他执行那个所谓的计划?” “为什么不呢?” 他的表情很惊讶,似乎想不到小柳会问出这个问题一般。 “你已经杀了庞六和诸葛七,那个老头子又已经死了,凭你现在的武功,剩下那几个人能够阻拦你么?我们我们不如一走了之吧。” 小柳这些年来不再上街乞讨,每日只是读书练武,加上她本也算得一个美人胚子。是以虽说现在只有十五岁,但模样身材都极为标致,现在轻轻一蹙眉头,便能惹得无数男子为之魂牵。 只可惜,他还是那种万年不变的微笑。 “我们走?去哪里?结庐作伴,男耕女织?” 此言一出,小柳的脸却是又变得红扑扑的,只可惜司空孤之后的几句话便让她那惹人怜惜的粉红渐渐变成煞白。 “别傻了,咱们受那个老头子之恩,这才免去一死,如今怎么能够不报他这救命之恩?” “哈哈这种话是有些冠冕堂皇,不过有些人就是爱听。小柳你听好了,你只是我的婢女,这种念头还是早早打消吧,你这些年常伴我身边,待计划成功之后,我是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即便是你想嫁给我,我也可以允诺,毕竟我也无父无母,也不喜什么媒妁之言,与一个傻丫头共伴余生也不错。只是,得等我退出江湖之后在说这些事了。” 言罢,司空孤便挥了挥手,示意小柳退下。 小柳听得真真切切,那句“傻丫头”绝非什么爱怜之语,他是的的确确将自己是做一个傻丫头。也对,自己知道一些什么呢? 这个在那老头子在世之前对自己极好的大哥哥,却在那个冷面无情的老头子去世后仿佛换了一个人。 袁大不服从他的命令,他便一剑削去了袁大的脑袋。 荀二不愿继续为他做事,他只是给了一些钱财,便让荀二回了故里。 庞六和诸葛七暗中培育了另一个接班人,他与自己密谋,故意泄密给那个老头子,在那个老头子命令下,他亲手了结了那两个“叛徒”与那个“敌人”。 小柳本以为他这是暗中逃出那个老头子魔掌而做出的努力,谁知道 “我居然根本没有看透过他” “你是谁?” 暗室中,小柳泪眼婆娑,而他却微笑如常。 “我不是告诉过你么?从那个老头子死掉那天开始,我就是司空孤了。” 他的眼睛上好像蒙了一层雾,不对,他整个人都变得朦朦胧胧的。 抹了抹眼泪,似乎也将往事一起抹去,但小柳的哭腔却残忍地告诉她,这只是徒劳。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那小柳,你说我应该是怎样的呢?” 他面上微笑又消失不见,脸蹦的紧紧的,似乎有些紧张,不对,这又是伪装吧? 这个问题,小柳以为自己曾经有过答案,但在真正面对这一切的时候,那个答案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一直在伪装 在自己面前,是一个不愿被命运束缚的斗士,是一个对极好的大哥哥。 在那个老头子面前,是一个看起来冷酷无情,却心中极重一些感情的普通人。 在剩下的“八奇”眼中,是一个对那个计划坚定不移的执行者,也是一个极为优秀领袖。 在杨朔面前,是一个为了复仇而拼搏的司空家遗孤。 他有多少种身份? 哪个又是真实的呢?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不要问我也不知道的问题啊。” 他昂起头,这个苦笑是真实的吗? 还是一种为了某个目的的伪装呢? “我很清楚,你对我产生过很多疑问,但我能够保证,我对你做过的每一个承诺都是真实的。” “我记忆中,你对我没有做过一个承诺我也从来没有向你,要过一个承诺。” 小柳很清楚,从他“收养”自己开始,就只给过自己建议,从来没对自己许诺过未来任何一件事。 “那,这就是第一个承诺好了,我可不喜欢许诺。” 这个微笑是真实的么?有些苦涩呢,但还是不能凭借外表看出来 “你和我说这话,是不想我再缠着你吧?” “不错,便聪明了,所以第二个承诺” “我还是不听了。” 惨白色的笑容,让他不由得一怔。小柳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本以为小柳不是哭闹,便是哭着抛开,然后不断问自己究竟生了什么,之后还是会选择逃避这个问题。 可她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呢? “那就算了。” 还是没有反应,看着昏暗烛光下那微笑着的面容,司空孤第一次感受到了事态展完全不受掌握的感觉。 “我要和你一同去江宁,我不要听你告诉我莫须有的真相,我只要亲眼见证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本以为你变聪明了。” 他叹了一口气,做出苦笑的表情。 “你” “我同意,只不过你要知道,在江宁我保护不了你,还有,这一次回到江宁,我不是那个小乞丐,而是司空孤。” 司空孤点点头,语气诚恳。 她也点点头,然后莲步轻移,离开了这间暗室。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不知道呐” 看着那被牢牢合上的石门,司空孤又叹了一口气。 “你在想些什么呢?”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本来十足的信心,却在面对一个小姑娘后受到了打击。 “原来这世上果真有我看不透的人呐” 当司空孤从密道走出暗室,重见天日后,突然想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各人心事(上) 咸平三年,四月廿一。网wwwくくzwcom “杨兄弟,这几****都是躲到这里来么?” 李舟坟前,刚接过杨朔副帮主位置的南宫俊正提着一篮子酒菜,看着这位新任帮主那两条如同波浪一般卷起的眉毛。自与扬刀门之“战”后,杨朔一开始还尽心尽力打理帮内事务,清理扬刀门残党。但自李壑将帮主之位传予他后,他当时那个表情南宫俊却仍记忆犹新。 与平日里稍稍严肃,不苟言笑却又令人心安的表情不同,当时杨朔慌张的神情都写在了脸上。 之后几日,杨朔在大致交代好当天工作后,便消失了影踪,在南宫俊看来,各帮众虽无怨言,但大概也多有腹诽。 “你可知道下面的帮众怎么说你的?他们说你一当上帮主便显露出本性了,之前那种威严,那事必躬亲的态度都是伪装,咱兄弟几个虽然明白你不是这种人,但让这种话流传出去真的好么?” 昨日,南宫俊便在杨朔房中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杨朔听完后,只是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知道了,辛苦了。” 之后,在南宫俊炯炯目光下,杨朔露出一种精疲力尽后的苦笑。 今日,他还是像之前一般,交代好任务后,人便消失无踪了。 “你怎么也来了。” 杨朔此言似是惊讶,但面上却全无表情。 “当然为了向少帮主诉诉苦,咱们新任帮主刚一上任便性情大变,千万别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身,撞了什么邪才好。” “呵” 杨朔这一声倒像是叹息,而不是笑。 南宫俊放下手中篮子,单膝跪在李舟坟前,看着那鲜红得仿佛是刚刚才书上去的字迹,也不知是对石碑还是对杨朔说道:“扬刀门已经彻底覆灭,新生的漕帮也已经是扬州第一大江湖帮派,咱们这些年来的努力终究是没有白费,不是么?” 杨朔那张方才还冷冰冰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破霜春风般和煦的微笑,那眉头也缓缓舒展,但少去皱着的眉头,那双眼里的迷茫再也遮掩不住。 “可李兄弟却已不在了。” “漕帮还在呐,你这几天,究竟怎么了?” 南宫俊一双虎目死死盯着杨朔,期待着杨朔能够说出一个令人不那么难以接受的回答。 “我只是累了,有一些事想不透,想不通,不明白,这些问题一直都缠绕在我脑子里,每天夜里,又会出现在我梦中南宫兄弟,你说,老帮主为何要将这个重担交托予我呢?” 或许是感叹南宫俊能在这里找到自己,又或许是感叹漕帮帮主担子太沉重,但这种敞开心扉的问题,倒是让南宫俊胸中那种气闷舒缓了许多。 “自然是老帮主相信你,众兄弟也相信你,毕竟老帮主经历丧子之痛,又年事已高,没有敌人的漕帮势必会在扩张上面产生许多问题,又要与许多江湖上有些头脸的人物打交道,若说漕帮最合适的人选,也只有兄弟你这个‘左手剑’而已啊——” “不,你就比我更适合。” 杨朔此言令南宫俊心中一惊,他不明白为何杨朔会突然在李舟坟前说出这句话,也猜不透这个平日里极为稳重的杨兄弟怎么会在刚刚接手重担后对自己说这句话。 未等南宫俊去猜想杨朔究竟是什么意思,便又听到杨朔的声音如同雷亟一般刺入自己耳中: “我要去寻找答案,因此,这个帮主之位,要么悬空,要么南宫兄弟你便帮我接过去吧。” “你在说些什么?” 南宫俊听明白杨朔话中真味后,才反应过来杨朔这番“让位宣言”究竟会在帮内掀起怎样一场轩然大波,南宫俊脸色登时便黑如锅底,狠狠盯着杨朔,又狠狠地问道。 “我明白,我想通得太晚,应该在老帮主传位那日拒绝,但我内心却仍受不住这帮主之位的诱惑还有那些疑团困扰作为理由,让我还是接过了那块令牌。” “那你就” “听我说完,好么?” 尽管对于杨朔这种不顾漕帮名声与帮内稳定的决定极为不满,但内心对于权力的渴求与杨朔那双真诚的眸子还是让南宫俊闭上了嘴。 “我总觉得一个月前那场与扬刀门的‘对决’,存在许多问题,有太多的事情过于巧合了。而且在那一战后,我现我现在一握着剑柄,心中就会生出一种陌名恐惧,这种恐惧从心间蔓延到脑子里” “文绉绉的话,我是听不懂的。” “抱歉。”杨朔垂着眉毛,又露齿一笑,才继续道:“我心里有一种隐忧,这种隐忧让我没有任何精力去处理任何事,我要去找一个答案,在找到它之前,恐怕我不敢承担下帮主这个重任,否则,只会害了大家。” “可杨兄弟你已经接过了帮主令” “我知道南宫兄弟不喜读书,但我还是想和你说一个史书上的故事。” “史书上的故事?” “是的,吴太伯的故事” 是夜,周五在司空孤准备熄灯之时拉动了暗室中的小绳,那绳子连接着司空孤屋内一个铃铛,只要铃铛一响,司空孤便能知道有人在暗室之中寻觅自己。 而方才响过的铃铛,是急两声往复循环三次,这便是急报消息。因此司空孤不敢怠慢,披头散也不着外裳,就这么穿着木履便往暗室走去。 当然,司空孤也没忘记观察四周,在确认无人偷窥后,这才启动暗门机关。只一瞬间,一条密道便出现在司空孤脚下,只数息间,司空孤便到了暗室之中。 在将情报呈递予司空孤后,平日一向冷静沉着的周五便急匆匆向司空孤询问道:“少主,你觉得老高传来的密报,是真的么?” 昏暗烛光下,司空孤略带苛责的目光才让周五反应过来,自己稍微有些紧张了。 毕竟司空孤为吴先生守孝三年时,正是他在扬州暗中为司空孤安插线人,明月楼这个扬州江湖情报汇聚处的成功,可以说作为执行者的周五有一分功劳。 也因此,相较于因一向看不起杨朔,从而并没有将杨朔放在心上的贾三郭四,周五可以说是余下“八奇”中对杨朔最为了解的一位。 杨朔突然以“闭关参透剑法玄机”为名,任命南宫俊为“代帮主”,就像当年李壑任命李舟为“代帮主”一般,只不过这一次实在有些突兀,毕竟杨朔刚刚接过大旗没有几日。几乎没有人会认为,“闭关”归来之后的杨朔,还能够继续担任帮主一职,除非南宫俊像李舟一样死于“意外” 在暗中观察着一切的周五看来,杨朔此举便如同突然宣布退隐江湖一般,而且在这之前几乎没有半分征兆。 将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司空孤才向周五问道:“师兄这几日都只是去李舟坟前而已么?” “是,每日一早便去,直到日落才归。” “呵,他倒是真有闲情。” “少主,杨朔若离开漕帮,这对咱们大计会不会” 司空孤话里有些轻松:“这件事对我们只有利,没有弊,师兄不在之后,咱们与漕帮之间才真正不存在任何隔阂,漕帮协助我们的时候,也会更加讲求利益交换而不是人情买卖,这无论对于我们还是漕帮都是一件大好事啊。” 周五却仍是皱着眉毛:“少主,在下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在忧心,我师兄是不是看出了一些什么,我师兄虽迂腐固执,但头脑还是有一点的,否则师父当初也不会收他为徒,不是么?不过啊,你还是有些多心,我师兄虽然有些脑子,却没有师父留下的一丁点资源帮助,也没有你们协助,再加上他那预付固执的性子,真让他去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周五极为聪慧,司空孤此言一出,再加上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周五脑中便好像闪过一道灵光,那忧虑登时便烟消云散,喜道:“属下明白了,杨朔去查,咱们就让他去查,还要帮他去查,免得他‘查不清楚’。” 司空孤见周五明白了自己话中真意,也点点头,又做出打哈欠的模样,换来周五一声致歉与告辞,便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说怀揣“明日还得再去一趟漕帮总舵,向借给自己人手的南宫俊告辞”这个想法停留在脑海,但杨朔一事的错算却仍是让司空孤心中生出一丝阴霾。 也是,扬州这一盘已经布下三年的棋局,落子之时未免有些太轻松了。 与此同时,漕帮总舵中南宫俊的卧房内,也有一位大半夜上门来的人。同周五寻司空孤不同,这来寻南宫俊的人并不是什么线人,而是一个死了独子的老人。 那人一双昏黄眼珠在暗淡烛火下更为浑浊,老树皮般的面皮上还有点点黑斑,虽说坐在长椅上,却也不得不狗搂着身子,只因为他一昂起脑袋便会头晕目眩起来。 南宫俊很清楚,老帮主让位给杨朔的理由主要为两个,一是在与扬刀门博弈过程中杨朔的确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提与6洵签订的“密约”,光是提供司空孤这一根救命稻草,便让许多人说不出闲话,尽管也让一些真心看不起人情关系的帮众存在些许不满,但这些人毕竟万中无一,漕帮只不过两千余人,能有一个么?谁不知道江湖之中最重要的三样东西便是金钱、名望、人情关系? 其二便是李壑身子的的确确不行了,如今这幅模样,应该是只有一个脑袋还没被土吞没而已。都不知道明日一阵风后,这个老人会不会像蜡烛一样熄灭得无声无息。 看着老人仍旧微微喘着气,南宫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老得这么快的人。 “阿俊,你可知道,阿朔为何要离去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各人心事(下) 杨朔离开漕帮一事,南宫俊与杨朔二人已在刚刚密会上告知了漕帮各大堂主。八一中文网wwくwくzくwcom尽管杨朔嘱咐过要大家保密,但等杨朔离开之后,南宫俊自己也很清楚,盯着这个位置的几个堂主都不是什么淡泊名利之徒。杨朔好歹还有一身强横武功,以及身为“十大”为他带来的江湖名望,而南宫俊却什么都没有,仅仅是在帮内底层帮众之间稍稍有些名望而已,对于那些老油头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威慑力。 南宫俊也想过求助于李壑,但想到自己始终要挑起这根大梁,最终还是决定不告知配着儿孙在城外静养的李壑,准备与几个亲信与李舟扶持起来的几位副堂主与分舵主商议,但如此一来漕帮分裂也就在所难免。 当见到李壑几乎是连夜潜入漕帮,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一幕时,南宫俊心中便生出一阵痛苦,这种痛苦源于一种无力。自己果真能够在这个时候平衡帮内各种势力么?果真能够让没有外患的漕帮拧成一股绳么? 现在李壑面无表情,语气也毫无苛责之意,但南宫俊却还是感到不安,至于李壑这个问题,事实上他也没有一个确切答案。 于是,在几次欲张嘴为杨朔开脱后,南宫俊还是选择了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 “阿朔这孩子,向来把责任看得极重,现在漕帮虽无外患,但内忧已显,他是想要逼死我这个老头子么?” 听见李壑此言,南宫俊忍住叹息,试图为杨朔开脱,可刚一张口,又被李壑看向他的那一眼给打了回来。 “我知道,阿朔有苦衷,他这个人重义气,又不看重名利,在漕帮存亡危机已除,并且也像他与舟儿规划那般步入了正轨,他离开漕帮也是早晚的事情了。阿俊,我记得你是八年前正式入帮的,对吧?” 南宫俊惊讶于李壑话中竟无半点对杨朔的苛责,又对于最后那个问题十分不解,但还是忍住他那稍稍急躁的性子,点点头。 “舟儿和阿朔想必不会告诉你那些陈年往事,可你当年当真没有一丁点奇怪?在舟儿接手漕帮之前,漕帮根本就是一伙水匪,甚至可以说是江洋大盗,没有被官府通缉的原因,不过是我们每年向官衙砸进了半成纯利而已。这些事情,你应该极为清楚才是。” 李壑缓缓转过脑袋,看着微微晃动的火烛,那苍老的声音中还有一丝惆怅。 南宫俊心知,李壑这是要向自己交根交底,脑筋再一动,便明白李壑这是已经接受了现实,也接受了杨朔的提议,心中冒出一丝欢喜。于是也没有做任何欺瞒,实话实说道:“当然记得,若不是李大哥与杨兄弟这些有抱负的弟兄们,恐怕我会不耻于本帮这种作风。” “的确,那你应该也知道,扬刀门崛起之后,咱们漕帮被夺去收益这些事吧?” 谈起当初那件事,南宫俊眼中映着的烛光仿佛更为旺盛了一些:“当然忘不了,当年本帮利润被他们利用各种手段打压,我们两家也因此结下了深仇。” “当初那个计划十分机密,便是阿朔也不知全貌,当然,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了,是必定会反对的。” 南宫俊一怔,却是轻轻念道李壑方才提过的那两个字:“计划?” “是的,计划。你不会以为扬刀门果真勾结或假扮水匪打劫咱们的走私船吧?” 南宫俊闻言更为吃惊,舌头像是打结了一般,却是连确认的话都说不出口。 李壑却没有打算就此而止,而是将这些陈年旧事和盘托出:“以扬刀门的财力,怎么能够与我们相斗?说起来,他们最开始那些商船,大半都是从我们这里转手租给他们的。直到他们做大之后,对咱们漕运生意产生了威胁,这才被一些人注意到。也因此,咱们的货被人劫走后,也不用我们说,自然会有人猜忌到扬刀门身上,这么说,你应该能够明白吧?” 南宫俊眼神虽有些呆滞,但神识却尚算得清明:“也就是说,我们是养匪自重?若是这么说,我便明白了,这都是为了李大哥上台接班所做的铺垫也是为了漕帮改制而做出的铺垫——” 话至此处,也想通了这些关节,南宫俊突然感觉自己豁然开朗起来,对于一些旧事的关联也越来越清晰,而李壑看着南宫俊一点就透,而且没有半点排斥或愤怒的神态,一颗沉甸甸的心中也生出许多喜悦。 “这孩子,说不定真的能够做得和舟儿一样好。大哥,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吧?过了这么多年,帮主又重归了你南宫家,小弟这也算信守承诺了吧?” 提起陈年往事,也想起陈年往事,李壑神采也与方才大不相同起来,耸拉下去的嘴角微微翘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与南宫飞龙一同打天下的年代,但这念头仅仅占据脑海数息时间,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又再次被冷静所统治。 “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不会武功的老人,但我却是一个商人出身,对于如何经营略有心得。咱们若是按照以前那种路子,哪怕做得再好,做得再大,也不过是一头被官府圈养的肥鸡,哪天我们下的蛋不合他们意了,他们随时可以将我们宰杀。只可惜,那帮元老们大多都是草寇出身,没有半点长远目光。为了让咱们多一条退路,舟儿上位再所难免。阿俊,你现在听到这些,有没有觉得当初我和舟儿太过阴险卑鄙?” 南宫俊摇摇头,语气更为诚恳:“阿俊明白帮主与李大哥一片苦心,我也绝非什么迂腐之人,只是” 李壑点点头,对南宫俊神思迅捷极为满意,没等他将问题问出,便抢先回答道:“你要问,为何扬刀门最终能够成了气候是吧?说起来,借扬刀门之手让舟儿上位,又借外患之名让舟儿大刀阔斧改革帮内规制,还暗中掌握着扬刀门所用的漕船,本来只是想将他们作为一颗棋子。当初,我和舟儿也没有想到会让扬刀门真正成了气候,当改革上了正轨后,本想断了协约,却不料中间人在扬州奇异消失,那些所谓契约自然也成了一些废纸。而扬刀门又突然不断有资金注入,因此即使我们真正开始用全力对他们进行压制,也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一场拉锯战。” “那资金” “经过我们线人回禀,扬刀门的幕后金主是神门。” 李壑一双眼中老迈仿佛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南宫俊从那双盯着烛光的双眸里,看到的是一种试图掩饰慌张的坚定。 神门,这就涉及到了江南江北武林纷争了,漕帮眼下虽说成为了江淮路上第一大帮,但神门乃是江北第一大派,门下弟子真正在江湖中行走的弟子便有数千人之多,若是加上那些挂名弟子与乡绅权贵,那么人数约可上万。 江湖上甚至流传一种说法,便是朝廷也对他们无可奈何。 当然,李壑与南宫俊都很清楚,朝廷怎么可能对一个江湖势力无可奈何呢?他们一个月前才见识过厢军战力,即便那是建安军最精锐的部队,他们也不敢保证在厮杀中漕帮两千人能够占得上风。 况且大宋一朝最精锐的部队乃是禁军,那些禁军乃是能够与大辽正面厮杀的战力,每一个小卒大约都能够有一个资质平庸,又习武数年的江湖人一般实力。更何况,军队结成阵势之后所呈现出的威力,也不是江湖中这些乌合之众能够比拟的。 但神门这么大的势力横据江北,朝廷为何没有丝毫动作? 各人有各人猜测,在南宫俊看来,朝廷大约是不愿花上太多钱去剿灭这些江湖势力,毕竟江湖势力杀不干净,还可能反受其乱,毕竟前朝藩镇割据之乱,也与唐末清剿江湖一事难脱关系。既然江湖与朝廷相安无事,朝廷又存在绝对实力压制江湖,那么兵剿灭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但无论怎么说,神门势力之强横,都不是漕帮这种相形见绌的帮派能够比拟的。 南宫俊心中一惊过后,却又立即反应过来,李壑绝不是无缘无故来为自己讲述漕帮历史的,他一定有必须告知自己的东西。 果不其然,眼见南宫俊冷静下来后,李壑便又开口说道: “阿俊,你还没忘记,我们是怎么解决掉扬刀门的吧?” “这才过去一个月阿俊怎么可能忘记?” “在卸任帮主之前,我每日每夜都在思考,司空孤这家伙究竟是怎么解决掉扬刀门的,毕竟这一连串事件下来,疑点实在太多。” 南宫俊闻言连忙点点头,回应道:“的确,许许多多的事情未免太过巧合等等,若扬刀门背后果真是神门在扶持” “阿俊,屠灭司空家的凶手,你听说了街边传闻么?” 见南宫俊久久没有言语,李壑也深深叹出一口气: “我们呐怕是被人算计了,他早就知道这一切,我们入了那个小子的圈套了。” “想必他也早就知道李兄弟会被暗杀了。” 南宫俊此言一出,心中便知不妙,又看了看李壑神色,但烛光昏黄,李壑又年事已高,实在瞧不出半分端倪。 但听李壑的声音,似乎他已经消化了这个现实:“司空孤这小子深不可测,我看呐,他整个人都被复仇所支配了。即便阿朔不知道神门是扬刀门幕后金主,凭借比我们对他更深的了解,恐怕早已猜到了这一环。所以,他最终选择去逃避,或者是说去追查真相,我一丁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我觉得有些太快了。” “若果真按照帮主的猜测,那么我们应该拒绝他的要求么?” “阿俊,不要让感情支配你的大脑,你再仔细相信,他当初虽说是欺骗,却也的确道过歉了。只是当时我们还没有想透,没有将他看做一个人物。” “那” “你听说过汉末诸葛亮与鲁肃的故事么?” 南宫俊摇摇头,他不喜读书,也不记得在说书人口中听过什么鲁肃,倒是那个诸葛孔明常常听说。 “当初赤壁之战前,周瑜下令诸葛亮三日内造出十万支箭,诸葛亮立下军令状允下,但一出大帐便拉着东吴军中文臣鲁肃的手,请求他救自己。鲁肃就为诸葛亮备好了许多草船,直到第三日夜晚,诸葛亮请鲁肃上船饮酒,两个人喝着喝着,鲁肃才感觉到船好像在动,当他探头向窗外看去时,才现草船正向曹军大帐驶去。鲁肃很害怕,就想要下船,但是诸葛亮却告诉他:‘子敬(鲁肃表字),船已到江心了’阿俊,最后诸葛亮凭借着弥天大雾,骗曹****来十万多支箭,这边是草船借箭的故事你,听懂了么?” 南宫俊深深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是啊船,已经到江心了。” 李壑极为满意,再次点头表示赞许,又看向南宫俊皱起的眉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二人便在这屋内,一个慵懒地半躺在椅背上,一个背手而立,眉头紧锁。 不知过去多久,南宫俊绷紧的肩膀才松开,再转过头想对李壑说些什么时,却现李壑已经睡了过去。 “事已至此,装作什么都没猜到,一往如常对待那个年轻人才是最佳选择,对么?老帮主。” 心中如此说着,南宫俊也抱过一张薄被,为李壑轻轻盖上,之后便大步流星出了房门,向漕帮议事堂走去。想来自己的亲信与李舟所提拔的那些堂主、分舵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与此同时,明月楼后院中,远远望向司空孤已熄灯卧房的小柳,却仍被心事缠绕。 “天边的月亮已不如那时候明亮了,他也和那时候不一样了不对,他有改变过么?只是,这个世上除了他之外,我还有其他亲人么?” 少女伸出藕臂,双手合在一起,像一朵盛开的青莲,轻轻捧起一抔月光。 “这夜,果然有些寒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云散风起 咸平三年,四月廿二。网wwwzwcom 天正蒙蒙落着小雨,扬州的雨向来如此,雨滴虽不大,却又稠又密,如同二八少女心中情丝一般。那个清瘦俊逸的年轻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那条通往漕帮总舵大道上,路上黄泥又湿又粘,他这件天青色长袍下摆被也沾到许多污泥。年轻人却毫不在意,没有丝毫提起下摆之意,反而走得更快,泥点子也溅得更高。 如司空孤所料,这一次漕帮并未让人到渡口迎接,大约也是因为他明面上已经与漕帮关系融洽,这种“面子工夫”实在没有必要做。当然,杨朔在自己到访前一日离去可能才是主因。 尽管计划有变,但司空孤却并未有一丝不安,当他走到府门前时,“漕运天下”那块匾额下的大汉才迎出来,司空孤感觉那人有些面熟,当他开口时,司空孤才想起来这人便是与扬刀门决战当日,追着杨朔离去的东方翎。 今日东方翎不似当初刚从牢中出来一般蓬头垢面,那把乱草般的胡子已经不见,衣冠也极为整齐,看样子不过三十岁年纪,想来是漕帮青壮派的代表。 “果然,漕帮分裂了,这是要拿我立威呢。” 眼见是这个人出来迎接自己,而非南宫俊或其他重要人士,司空孤便已猜到南宫俊内心想法:南宫俊刻意怠慢自己,以显示出其统领漕帮的资格。当初李壑领着众人到渡口,后来自己“被神门中人重伤”后,杨朔又再三登门拜访,两任帮主如此重视一个无名小卒,漕帮之中那帮老顽固对这种软弱大约已经极为不满。 自己这次来访,尽管是一个求助者身份登门,但无论是漕帮还是整个江湖都很清楚——自己是漕帮的恩人,而南宫俊让自己受到冷遇,还让一个当日与自己有些矛盾的帮众迎接自己,想必是为了塑造出一个强硬的形象,进而去拉拢那帮老顽固支持吧? “司空少侠,有请。” 声音醇厚,略有诚恳,但眼神中那一丝不忿却怎么也遮不住,这让比东方翎年纪还小上几岁的司空孤不由感叹:“这个小子有些嫩啊”。 司空孤口中却道:“南宫大侠为了获取帮内势力支持,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东方翎闻言,却是一呆,从这个表情中,司空孤便知道这个年轻人根本就不知道南宫俊安排他迎接自己的目的,不由得摇摇头,便也不理东方翎这个“主人”,轻车熟路地往大堂走去。 在那里,南宫俊与已经卸任的前帮主李壑已恭候多时,尽管二人今日是想借在司空孤面前摆出的高姿态为南宫俊换取帮内微信,但终也不能拂了司空孤面子,再怎么说司空孤“重伤卧床二十余日”也是因为漕帮与扬刀门之争,有些姿态摆给别人看,但当看客不着眼时,该装孙子还是得装孙子。 “那个司空少侠是个聪明人,对待聪明人就用聪明人的法子,他会明白的。” “可这江湖上会不会生出对咱们不利的名声,毕竟那个司空孟元好歹也是本帮恩人。” “这扬州什么话能够传出去,什么话传不出去,是谁说了算啊?阿俊,你可得适应一下这个新局面呐。” 想起今日清晨与李壑的对话,再看见司空孤偷偷朝自己一笑的模样,南宫俊便感叹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于是,在众目睽睽中,司空孤进入了这个已经极为熟悉的漕帮大堂,等了片刻,两边都一言不,正当气氛有些尴尬时,司空孤便朗声道:“小子今日叨扰贵帮,乃是有一事相求。” “司空公子不必客气,当初对付扬刀门时,你也为敝帮出了不少力,今日既然有事相求,直言便是,不必客气。” 此言乍一听上去倒是极为客气,但配合上南宫俊那冷硬的声音,以及大堂中肃穆的环境,竟真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登门有事相求一般。 如此冷淡的言语,停在司空孤耳中却极为悦耳,司空孤心中极为清楚:南宫俊越是冷淡,想必安排得就越是周密,自己若是张口要去半个漕帮,想必南宫俊也会“强硬的同意”。但司空孤心中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只是获取漕帮道义与人力上的支持,要为司空家而对神门进行“复仇”,便是十个八个现在的漕帮也没有半点作用。 光是那个胡云,大约便能将这大堂内漕帮所有高手击败,更何况神门内还有阳非秋与满红沙两个当世绝顶高手。 想起那个胡云,司空孤心中便生出一丝不安,他现在会在哪里呢?贾三说他离开扬州北上了,可吴先生留下的情报网仅仅局限于江左,这江北一代根本就是迷雾重重。 念及此处,司空孤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漕帮大堂。 “杨德熙一走,我的心也乱了么?” 怀揣着这种念头,司空孤面上却露出那个令南宫俊极为安心的微笑:“小子闻漕帮明大义,晓黑白,于江湖广伸大义于暗处,捍大道于天下,是故小子有一事相求。” 态度极为恭敬,姿态十分低,虽不像是被南宫俊威势所迫,却也不至于令漕帮颜面无光。 司空孤与南宫俊一言一语进行做戏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果—— 漕帮命三十名弟子协助司空孤在江宁重振已经消失十年的司空家,而司空家日后在江宁的收入二成将支付予漕帮。 看似是一场等价交换,可不论是南宫俊与司空孤都没有将那二成收入放在心上,在南宫俊看来,司空孤不向漕帮索要二成收入便已经是极给自己面子了,这所谓二成收入大约只是司空孤陪自己做的一出戏而已,到那时,司空孤即便给,自己也不会好意思要的;而在司空孤看来,司空家不过是吴先生安排好的一个踏板,是击垮神门计划的其中一环,自然也不会在意。 而李壑却没有想到司空孤仅仅只要“五十位好手”,当然,司空孤是很清楚南宫俊是在做戏,也就是说他真正需要的可能连三十名弟子都不到,难道司空孤果真仅仅只要漕帮表态而已? 李壑并不相信司空孤是那种笃信“一剑扫千军”之人,凭借他在扬州的作为,这小子智计在江湖上不说无人能及,至少也是少有人能比肩,即便他一剑斩杀了金有德夫妇,但也只不过是武功绝而已。在江湖中,一个人与一群人是全然不同的,已司空孤的聪明,绝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那么,他为何只要漕帮支援三十人呢?江宁的楚家与司徒家在他眼中难道也如同扬刀门一般?任由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司空孤离去后,在小厅内面对满面红光的南宫俊,李壑几次欲言又止。 “罢了,总之不会对我漕帮有害。” 咸平三年,四月廿四,漕帮派出的三十名高手与司空孤一同启程,因为一剑斩杀金有德夫妇而一时名声大噪的司空孤,正式出通告声称要回到江宁重夺司空家基业。 咸平三年五月的江湖中,无数酒馆驿站中都流传着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司空孤,一个神秘却又强大的名字。 而此时的江宁,却繁华依旧。 司空家被吴先生屠灭后,所遗留下的家产都被司空家同宗接手,但涉及江湖部分的遗产却被其余两位与其并列“江宁三大家族”的楚家与司徒家所瓜分,其中,楚家大约占了六成,司徒家大约占了四成。 司空孤要回来,不仅仅是对司空家旁系远亲造成了威胁,更是令实力雄厚的楚家与司徒家蒙上一层不安。 司空孤虽在扬州可谓“算无遗策”,但那可是布置了三年有余的计划,再加上执行人能够按部就班完美执行,因此极为成功。但今日往江宁区,司空孤真可谓是摸着石头过河一般,走一步算一步了。 而此时的洛阳神门分舵,神门执刀使胡云与执剑使满红沙正在后院对弈。 当然,这“对弈”并不仅仅比拼棋艺,鹅卵石为云子,石墙为棋盘,二人内力雄浑,落子生风,惊得这后院大树上鸟雀俱散。 “熙龙,那个司空孤果真武功绝?” 棋至中盘,激战正酣时,一向沉默寡言的满红沙突然向胡云问道。 “怎么檀流也对问起他了?没想到除了剑之外你还对别的东西感兴趣。” “我只是想知道,这江湖上这些传闻背后的真相而已。” 待胡云成功剿杀大龙后,满红沙手中石子便被零零散散抛散于地,他早已对这局“棋”失了兴趣,二人这此比拼也告一段落。 “他比我强。” 胡云似乎知道满红沙必定不会满足于这个简单的回答,便又补充道: “他剑法很怪,倒是与门主剑法有几分相似,我也问过门主” “隐门九剑?” 满红沙面上终于露出惊讶,胡云这才现这个“石剑”惊讶起来是这副模样。 “不,他的剑法虽然像隐门九剑,但绝非隐门九剑,隐门九剑有九种基础剑招,其中剑招有的注重灵巧,也有的注重力道,还有的注重变势九招九类,分得清清楚楚,是以结合在一起才有无穷威能。门主没有修成九门基础内功,是以只有剑招,没有九类变化” “这些我也知道,只是司空孤剑法何处古怪?” 胡云犹豫片刻,却还是回答道:“他的剑只有快而已。” “只有快?” “是,快得看不清而且我感觉他似乎留手了。” 满红沙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精光,语气也多了一丝惊讶:“与你交锋,他还留手了?” 胡云点点头后,又忽然想起些什么,问道:“你怎么突然问” 胡云话至一般,脑中却已经闪过了答案。 看着胡云盯着自己的模样,满红沙也点点头,证实了胡云猜测: “因为门主命我去江宁。” 这回答简单明了,却令胡云目瞪口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茶寮落子(上) 江宁城地处大宋中腹,历经多朝更名,开宝八年冬,宋灭南唐,复江宁,更名升州。网wwwzwcom 但百姓不改旧称,有称建康者,亦有称金陵者,但经南唐雅客风流,是以大多仍唤起旧称江宁,便是那些知州,也大多在外自称江宁知州,改称归旧之声也已履传至朝廷,只可惜朝廷为清除南唐影响,久久不肯为江宁更名。 江宁城为江南第一大城,较之扬州之繁华更上一层,商贾车马来往无数,便是城外一间小茶寮,那也是自卯时到酉时都座无虚席,一天十二个时辰,行客如织,车马如流、 此间茶寮属于江宁城两大江湖势力之一的楚家旗下的一间分店,也是楚家安置在城外的眼睛之一。五月十五这日,却是迎来了一位布衣麻裤的落魄公子,之所以称其为落魄公子,不过是因为其手持折扇,眉目含笑,举手投足不似那些在门外大树下大碗喝热茶的农夫农妇。 这公子一进门,还未张口,便有伙计招呼他寻一处雅座坐下,尽管他只要一户清茶,那伙计也毕恭毕敬,但见到那伙计将茶送来后对隔壁桌那几个江湖人眼中的不屑后,公子哥才明白这家茶寮伙计也与其它茶寮的伙计没什么不同。 大宋朝立国虽不满半百,却已将重文轻武之风气传达乡间民宅了么?这些读书人可真有手段呐。 正当这公子端起茶放到嘴边时,耳畔却传来一个稍稍沙哑的声音: “这位兄台,不知此处是否有客。” 公子抬起头,却见一个人带着几位剑客朝自己这边走来,这句话似乎也是对自己说的。 这公子打量着来人白胖的面庞,以及那花饰雅致又不显奢华的白色长袍,再看其腰间四五种玉佩与一个女子香囊,便猜想到此人大约与那个柳三变一样,出身于官宦人家,只不过相较于柳三变那种文弱无能的书生而言,此人虽身材臃肿,面相有些微丑陋,可眉间却也蕴有一丝英气。 “不对,看他身后那些江湖人模样,此人绝非贵公子,而是江宁武林世家公子,莫非他便是司徒松?不对,传闻司徒松英俊非凡,待人接物却极为冷淡,不喜与江湖人来往,平生所好只有练武与逛窑子。这人看起来并非不善交际,又刻意待我而来,定非司徒松。那么是司徒家哪位公子?亦或是楚家那个年轻才俊?据老头子留下的情报,楚家这一辈应该没有什么年轻才俊,倒是司徒家司徒松、司徒柏两兄弟比较杰出此人莫不是司徒柏?” 这个公子心神一动,却又转念一想:“老头子那些情报再精准,那也至少是三年前的了,谁知道这三年楚家与司徒家有没有其他才俊冒出头来?若是拘泥于这些陈年情报,我这只没头苍蝇恐怕便会一头撞到陷阱之中吧?” 这公子便是换了衣裳,稍稍做了打扮的司空孤。自从扬州南下,已经过去了二十日左右,这些日子因不断有所谓司空家故旧投奔,所以行舟度极慢,每到一处渡口,几乎都有一些闲散江湖人或投机客慕名而来。但司空孤心中很清楚,真正的核心故旧早已被吴先生“清理”过,当初只有刻意留下的张温文与那个周如宸,但他们也已作为棋子挥了最后一丝作用,真正知晓司空家底细的亲信,早就一个不剩了。 这些所谓“故旧”,只不过是看中自己强横武功,赌自己可以在江宁打出一片天地的投机客而已。而司空孤心中也自有盘算,在距离江宁城不到三天脚程他命与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周五打扮成自己模样,假装水土不服刻意放缓行程。而自己则带着与周五共同潜伏暗处的贾三郭四偷偷潜入江宁。 贾三郭四先行一步,已经赶在今日入城,提前选定好住址并且打探城中大致情报,以便司空孤做出决断方案。司空孤则乔装打扮,慢慢悠悠往司徒家与楚家眼线处撞去,打算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撞上那个守株待兔的农夫。毕竟按照周五等人的进程,大约傍晚时分便能正巧赶到这些茶寮附近,到时候只需要安排一些什么意外,便能够引得他们在此歇脚,这样一来要获取与自己相关的情报便极为方便了。 只可惜这些只是臆测而已。 毕竟倘若一个能够猜到自己心中所想的人都没有,那么这江宁便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能算是像扬州一般的人间天堂而已。而这家茶寮已经是第三家了,虽不知道那几家茶寮幕后老板是楚家或司徒家其中哪一家,但见到门外那试图掩藏自己身影的江湖人,也能看得出这是为“迎接”自己一行人而做的安排。 司空孤从前两家茶寮出来时,已经将司徒家或楚家的各个线人看得一清二楚,有假扮成农夫可双手却没有什么老茧的,也有假扮成书生但是却行路时明显粗野的,当然还有几个面相上看上去便鬼鬼祟祟的,不是线人大约就是贼头。 这一通看下来,倒是令司空孤心中一阵叹息,若楚家与司徒家底下的人都是这幅德行,那么一年之内将这两家一同鲸吞恐怕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而如今,却终于有人能够认出司空孤了,否则绝不会安排出座无虚席的环境,司空孤心细入微,自然在伙计送茶前后将这店内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在自己落座之后,店内客人不知为何便多了起来,而且一个个都身怀兵刃,却不知是护院还是江湖人。 于是,这店内顷刻间便座无虚席了。 司空孤脑筋转得飞快,在那胖胖的公子哥来到桌前时,他已将店内百十位客人神情扫了一遍,也将那柜台后掌柜与几个跑来跑去的伙计神情琢磨过一遍,最终确定除去几个突然出现的高手外,这家店的掌柜与伙计都不知道这人的身份。 按理说,若这人身份高贵,或早早安排好一切只等自己自投罗网,那么这些老板与伙计也应该像那几个好手一般神情集中在自己周围或这位公子哥周围。但司空孤只见到这茶寮的人忙得热火朝天,里里外外跑着,点心与茶水是一丁点也没有怠慢,看来至少他们并不知情。 那还真是可怕呢,为了让戏做得真,竟然连自己人都诓骗。 司空孤心中暗暗赞叹之时,却见到那个白胖公子哥已经扯过板凳,大喇喇坐下,又极为自然的命伙计给他拿杯子来,而他身后那两个江湖人显然是对这位公子哥这番令人惊奇的行为司空见惯。面上露出苦笑后,便转身往店外走去,想来是去那大树下乘凉了。 “这位兄台,我似乎还未答应你吧?” 眼见着伙计端来茶杯,似乎是认为这公子哥是自己的朋友,也没有多说什么便陪着笑离去,那人又伸手欲拿起自己那壶清茶。司空孤却突然伸手拿起茶壶,亲自为那个自来熟的白胖公子哥倒满一杯热茶。 “我看你没有反应,只是眼珠子转来转去,便以为你这是同意了。不过想来欲来江宁重振司空家辉煌的司空公子不会在意这些吧?” 司空孤眼皮险些一跳,但这些年来控制心神的法子还是抑制住了这种冲动,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居然敢堂而皇之挑破自己身份,于是也不再隐藏:“不知这位东道主是哪家公子?这天罗地网是为我司空某所设?” 那公子哥白白胖胖的脸上一双小眼睛忽然睁圆,又眨了眨,似乎有些不解,片刻后却是忽然笑道:“天罗地网?司空公子你可想差了,这些人只是为了护我安全而来,这茶水中也没下什么药,想来司空公子也极为清楚。” 司空孤当然不相信这公子哥的解释,从他并没有否认自己前一个问题便知道,此人必是司徒家或楚家的公子,于是又道:“若不是为司空某所设,这门内门外一干江湖人又是虚位待何人?” “是我二叔等你后面那个假扮你的人啦,和他说了你会乔装打扮先潜入城中,可他就是不信,所以我才带着几个下属出来散散心,没成想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你,这也算是缘分吧。” 那个胖子笑容和煦,仿佛是将司空孤这个潜在大敌当做朋友一般看待,在抿了一口茶后,突然一拍那满是油光的额头,正视司空孤说道:“见到司空公子有些兴奋,却是忘了介绍,鄙人姓楚,名钟承,字天顺,楚家第九辈弟子。” 言罢拱手示礼,司空孤心中却猜不透此人来意,更没在吴先生留下的那些情报中看见过楚家有这么一号人物,但面上却不能显露,还是挂着那种万年不变的微笑,向楚钟承道:“鄙人司空孤,字孟元,想来楚公子早已将我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楚钟承点点头,又抿了口茶,语气像与好友交谈一般轻松:“早就听过司空公子的大名了,而且我那些叔叔伯伯有的看不起你,有的极为怕你,还想半道上截杀你呢。只可惜这种蠢主意大家都不认同,毕竟司空公子一剑斩杀金有德夫妇的事迹已经闻名江湖了,百晓生还想见上你一面,以便将你列入名人录呢。截杀你?真是个蠢主意。” 言罢,楚钟承便将那空空如也的茶杯再次斟满,他满头大汗,看起来的确是渴了。 而司空孤心中却有如海潮般泵拍,他很清楚,自己真正的考验来了。 这里不再是扬州,一切白子黑子错落有致,只等着他与老天对弈,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江宁,才是我第一个战场呐,果然,沿着这条路走,是正确的。 心中的喜悦让司空孤笑容更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茶寮落子(下) 君子倚德才而伏于野者,曰潜龙之态矣。网wくwwzwcom 世间有磨砺之石,亦存天真明珠,是以不能一概论玉石美丑,无论天成,抑或历火而生,皆以成材为终判。 今次行事,不为是非对错,不论一时得失,亦不敢称谓学而习,圣人言之凿凿,实则入耳则逝,入眼而过,心有念之,又何奈世间丑恶,难用于现世之学。 诸人皆美言善词,宣讲道德于央央大道,口中无一言不道君子,无一字不表美善良知。而其人心之戚戚,不过利来利往,良言佳句不过所为铜臭之物,此类尊者,大行于市,所碍真人不计其数。 今愚生暑期一观世间百态,皆蓄万生笔下,有言道着,有言物者,有大扬物欲者,亦有秉持天道者,虽不能一一概论,却也应略表一二,以成“作业”矣。 文审工作,最重于心,字里行间,不过是情。人间总有百态可诉说,如今又遭逢物欲横流之世,万篇文章恰又可为雅人俗人一并观之,是以乃文兴盛世。 我国自开放门户,吸纳西学以来,识字率呈几何态增长,新世纪又生网络助阵,文字信息一时犹如黄河泛滥之波涛,似泰山倾崩之势态,尽数落于百姓眼前。寻常人看来,可谓姹紫嫣红,百花缭乱。 此次赏文评选,虽无决断之权,却有拔耀之责,是以每日百千文章入眼,又不能等闲而观之,唯一一细品其中所言,所诉之时,偶得佳作,辅以工资以自慰矣。 若说这网络文选,自然需道网络文学之来历,这网络文学生于网络,传播于网络,乃是网络社会本土之物,近年来已隐隐有凌驾现实文学之体量,只可惜网络作者人微言轻,又资历尚浅,实难与一字千金之大家争锋。是故网络文学之于主流社会,不过一个小圈子而已。 这不过是以文学体量而观之,若是是商学者角度,这网络文学自然便是一座金矿,单单凭着网络传播成本极低这一项,便足以压到实体文章废纸墨之不便。而若是以社会学者角度,网络文学则是至于政府之上一颗定时炸弹,甫一引爆,势必能波及政府掌控力,是以必须加以控制。 因此,作为网络文学之小编,口中虽不能说出“文字狱”,但心中也必须放着一本“康雍乾宝典”,翻开那红色小本子,也要对文章中每一个标点加以考核,若不合上头心意,或不能创造收益,那么这篇文章便不能过审。连文学性都不必看,因为工业化时代之中,文学没有半分钱价值。毕竟精神损益无法用金钱衡量,有人死爹妈却高高兴兴,有人死只蛤蟆却泪流满面,谁又能给他们情感横上一把尺子衡量?这世上最可怕之事便在于,这两类表现通常又汇聚一人身上,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字里行间批阅审查实在枯燥,却又不能怪读者们眼光太挑。主角非得一心向善,非得成就一番功业,你说这时情节起伏?那我切问你,一个生来无父无母,却于街头厮混,偷抢诈骗之人,为何还会一心向善?一个只为活命而拼搏之人,你要他成就什么功业? 读者脑中需要幻想,这人生已经失败,便只能求助于大脑之中那个虚幻影像,去求什么“心灵鸡汤”,仿佛看过别人大悲大喜人生,自己便也能过得极好。仿佛看过别人欢喜哀愁之面貌,自己便也经历过这一切。这是文学之虚幻,亦是读者之乐趣,愚生无意苛责,却于选文摘字时深感悲哀。 自欺犹如吸毒,人生终归不可能只面对雪白天花板,瞒得过自己?瞒不过眼耳口鼻,瞒不过眼里事物,瞒不过耳内杂声,瞒不过口中粮食,亦瞒不过鼻中空气。谁骗得了自己?那这人果真可悲。 黄粱一梦,最怕梦醒,空中楼阁,尽为虚幻;余音绕梁,终为幻听;珍馐美味,工业勾兑,花蜜入鼻,浓妆香水。人,终究要面对现实。 所谓代入感,只不过是欣赏文字中丑恶美好,只不过是感受人物喜怒哀乐,为何要为自己披上皇帝新装?以为文字所书,便是真相?你欺骗我,我欺骗你,你贡献银子,我还你美梦。 工业社会之文学,早已死去。一切文章字里行间,最受人们注重之处,不过是感官刺激,不过是一个爽字而已。 但人活于世,能获取一“爽”字岂非万幸?殊不知千万人里,有多少终其一生不得其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为劳作便是快乐? 科学分析之中,筋骨劳动可能分泌任何一丝快乐因子?大脑皮层之中能够接收?只听闻堕落者沉迷快乐,却不听闻劳作者喜于耕耘,他们只爱收获。 文章作者之中,谁不是如此?一字一句辛辛苦苦,谁又乐在其中?偶得佳句拍手称快,不是工业时代之作家,而是农业时代之雅客。书写文章是兴趣,不是职业,职业从来不存在一丝一毫乐趣,从来只有劳作之辛苦,他们所喜,不过是银行卡中那数字挑动瞬间,而非这句话是否能够让读者有所共鸣。 那些依靠名气便能生活之作者,自然不在谈论范畴之内,那些喜好文学之创作者,自然不在谈论范畴之内,那些天赋异禀之文人雅士,自然不在谈论范畴之内。除去这些,余下之人才是真正支撑其网络文学大厦者,他们是脊梁,是地基,亦是这月光下那拖地背影,尽管众人只看见那雕塑或肃穆,或威严,或悲或喜之尊容。唯有研究之人才能现那一抹黑暗真谛。 不知从何时其,人们便开始对文学工匠评头论足,品评得失,这是好事,亦是坏事。好处在于众人皆知文学,坏处在于旧文学终于丧身于人民群众之汪洋大海。 前有政治所迫,后有文明所追,文学夹在缝隙之中,不得喘息,亦难以生存,如此便死去吧。死去便没有痛苦,于是文学便死去了。 现在之文学不过刺激感官之道具,不过诱众人情感之道具,不过书架上明码标价之商品,再说什么随性而作?再说什么表述情绪?再说什么兴坏成败之理?再说什么究天人之际?再说什么成一家之言? 你死了,就安安静静躺着,莫要自己跳出来被不理解你之人鞭尸,反正你迟早也会被政治开棺验尸,再盖棺定论。现在之文学家,真像过去之妓女,虽说现在也有性工作者,但在新世代之中那不算妓女,虽不合法,却也不能诋毁侮辱她。这真是像极了文学地位之变化。 只不过,妓女本是下九流,文学理当最上流。 也不知是谁人论定,总之就这么流传,你不忿不服,却也无力阻挠某个合法暴力机器。 这世道人们只求利益,只求口袋中钞票多少,不对,在新世代之下,应该是账户之中那金额后面那一串数字多少才能跟得上时代。文学必须为政治服务,文学必须为统治服务,文学必须宣扬真善美 所谓自由,还是严复先生译得好,群己权界便是自由。这世上所谓政治,便是怎么将一群人管得服服帖帖,最好他们在某些问题上能够保持与所谓领袖口径一致之观点。 杀犹太人么?杀。 夺去但泽么?夺。 打法国人么?打。 当群体与领袖意见一致之时,那些反对话语还有谁能够听见?便是被别人放在眼里,那些声者尸骨何存? 所谓意见一致,所谓观念相同,所谓同道知己,从来只有两人之间,没有一个人单独面对一群人之时。大家都这么写,你怎敢做妄语? 大家都要让袁胖子做皇帝,你怎敢说什么共和? 大家都要拥护主席老人家决策,你怎敢论他老人家功过? 大家都要这么说话,许你扯谎为我造势,却不允许扯谎造我假,拍马屁不是犯罪,但拍马脑袋之人必须枪毙。 这就是政治如何影响文学,也是这些日子来我作为一名渺小编辑之工作。 不允许宣扬负能量,不允许写烧杀掳掠,未成年人怎能恋爱?考试作弊决不可取。 没问题,一字一句改过去便是,你要封杀,我便不写这一桥段,你让我拍马屁,我拍便是,我饭碗就这么一个,人们总说战争之中士兵无辜,却没有人来说写虚溜拍马作品作者无辜,其可怪也欤。 有些人杀人无罪,有些人骗人却有罪,杀人者受了命令,骗人者就真心实意?都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何要对两种人如此区别对待? 作者无辜,文学无辜,谁有罪却又不能说,如此想来,还真不能怪民众哩! 毕竟在世界上某处不能说之地,那里不能说之人要让另一群不能说之人去行不能说之事,可偏偏又有不能言明之人猜东猜西,最终穿成了另一种种不能说之事,那些不能说之人愁的头花白却又无能为力。 我看呐,还是将这些不能说去掉吧,干脆封杀一切文字音频,众人意识通过某个主电脑传播,这样人们交流不但更方便,也不会再出现什么不能说之物,想想现在科技展这么快,或许这现实离我们不远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司徒家中(上) 咸平三年,五月十八。八一wwwzwcom “入城了?” 得到年轻人郑重回答后,小厅中那几个粗壮汉子个个面色凝重,眉头紧蹙。众人目光皆汇聚这年轻人身上,年轻人被这些大人物盯着,也无所适从,一双胳膊不知该往哪儿放去,最终只能硬邦邦直直垂着,远观犹如一个木雕,但只要将目光汇聚在这年轻人脸上,便能够看见栩栩如生的慌张。 座上,那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也皱着眉头,盯着这个年轻人,试图从那略微慌张的神情中寻得一丝线索,但片刻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便挥挥手,示意那个年轻人退下。 那年轻人腿一软,差点就要跪倒在地,又即刻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场合,也没有告辞便如同逃一般奔出门外,众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有人还笑了几声。 但这几声轻笑并不能环节小厅内尴尬氛围,那中年男子欲张口说话,却又感觉一口痰卡在喉间,便清清嗓子说道:“诸位有何高见?” “家主未免高看我们了,这司空孤奸滑无比,如今又刚入江宁,咱们哪里能够猜得到他心中所想?” 坐在这中年男子右手边那个约莫三十岁,头戴方巾,唇上两抹微须的书生摇着脑袋回答道。他手中握着一把铁骨扇,扇子紧合,扇骨处刻着“诸葛蔚晟”四个小字。此人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诸葛”诸葛辉,表字蔚晟。据说他是蜀汉诸葛丞相后代,但他却一直否认,多次在众人面前否认自己是诸葛丞相后代。这一举动倒是被许多江湖人误解为是诸葛辉为不辱祖先而撒谎,于是这传闻俞传俞烈。 “蔚晟啊,家主这是信任咱们,你有什么好主意便说吧,咱们都知道,你鬼主意最多了,咱们哪一次遇到困难最后不是由你解决的?切莫过于谨慎谦虚呐,‘诸葛一生为谨慎’,说得可不是你哟。” 坐在这中年男子左手边那个胡子灰白,颌下无须,面相威严的粗壮大汉哈哈一笑后说道。这粗壮大汉便是司徒家第一高手,人称“离恨枪”的司徒雷,之所以江湖上盛传此人别号“离恨枪”,实在不是说他枪法如何出神入化,招招皆能让人生出“离恨”之情,而是说起司徒家独门绝技“三十三离恨手”使得极妙,招招犹如长枪突击,普通高手一旦中招,身上便会多出一个窟窿,若没有神医仙丹来救,过不了多少时候便会饮恨黄泉。司徒雷在江湖名人录之中排行第十九位,这些年来深受司徒家倚重,手底下冤魂不下百人,在江宁城中也算得头一号人物。 “老雷,蔚晟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咱们根本摸不透那小子的底,不论那些密探如何追查线索,也仅仅只能查到这小子这些年在凤凰山附近活动踪迹,根本就查探不到别的东西。可他若真是吴先生之徒,行事风格却又与他师父师兄格格不入,实在不像凤凰山一脉门徒” 中年男子右手拇指与食指捻着山羊胡,那又细又长的丹凤眼也眯着,本略带威严的声音到了最后,却又沉下去,仿佛碰到拦路石一般。 “门主,咱们既然已经盯住这小子所居客栈,不如趁夜” “胡闹。” “放屁。” 一个身在末座的年轻人起身拱手而言,语气颇为诚恳,却只能换来诸葛辉与司徒雷二人同时呵斥。这年轻人面色瞬间由愁苦转变为惊讶,又立即由惊讶转变为愤怒,一双剑眉挑起,眼中火焰也如同弦上之箭即刻便要喷出来。 “阿柏,你退下吧。” 中年男子厉声之言,却换得这个年轻人“哼”一声,以及转身而去的那个傲然背影。 中年男子看着这远去背影,心中却连连叹息,他本来是想让司徒家年轻一辈最为杰出的两个俊杰在这议事小厅**商大事,以提高这二人家族地位,但司徒松却断然拒绝,独自一人抚琴后院小亭,这个司徒柏虽点头答应,但在这堂中却不会就势言。暗害司空孤?亏他想得出来,司空孤在扬州那一招借刀杀人使得多么漂亮?众人虽看在眼里,却又实在挑不出漕帮半点不是。 毕竟明面上是扬刀门勾结商贾谋害漕帮在线,扬刀门阴谋被识破后,其二公子金致信越狱在后。再后来漕帮与朝廷一前一后前往扬刀门讨说法,这扬刀门竟然敢杀官包庇犯人,那可是一个监军呐!可不是江湖中那些地位卑微的贱人,那可是朝廷命官!漕帮联合朝廷共同剿灭扬刀门这个“匪帮”,江湖人哪个又敢为“匪帮”说一句好话?哪个江湖人又能指责漕帮一点不是? 江湖人只记得是漕帮多次遭受扬刀门卑鄙手段袭击,先是金有德谋害李舟,后是金致信与鲁松栽赃南宫俊,这最先使用官府武器的,可是扬刀门,而非漕帮。 这司空孤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普通江湖人仅仅只知道他协助漕帮在扬刀门中一剑斩杀金有德夫妇,江湖上出现一个实力强大的年轻绝世高手。可司徒家又哪里是江湖中这些听信风言风语的等闲之辈?在司徒家情报网中,司空孤正是一手促成漕帮最终战胜扬刀门的席功臣。 中年男子想起司空孤这个名字时,也会忍不住猜想:究竟是扬刀门入了司空孤的套,还是司空孤将计就计打了一个反击战?但最终看见扬州乱局结果,中年男子只能确定:司空孤赢得十分漂亮。 当然,这中年男子若是知道,扬州乱局最开始是由司空孤联合某个势力,又以亲手除掉李舟作为第一手棋,想必会对司空孤背后势力与这个年轻人狠辣心计产生一丝畏惧吧? 只可惜,这个真相已经淹没于司空孤盛名之下,也没有人会想到李舟之死竟然会是司空孤这个漕帮大恩人亲手所为。中年男子与诸葛辉、司徒雷仅仅知道:司空孤此人有勇有谋,尤其善于识破阴谋诡计,又身具绝世武功,最重要之处在于,他扬名江湖不过月余,也仅仅只出手过一次,众人还观察不出此人弱点何在。 他来江宁,究竟是来做些什么呢? 是来仅仅来夺回应该属于他司空家的东西?还是另有算计?中年男子脑中一直猜想这个忽然冒出的绝世高手心下算计,最终却也只能感叹所知情报太少,根本没有法子得出一个确切结论。 中年男子耳中充斥着厅内众人乱糟糟的讨论声,心中却默默念着司空孤这个名字,直到这次重要商议无果而终。 “在弹些什么呢?” 司徒府后院池塘中,荷叶铺满塘面,荷花含苞欲放,其中也有几朵荷花耐不住花期悠长,已经抢先绽放开来,使得万绿丛中多了一丝鲜红。 小亭中,司徒柏正站在这个俊逸公子身后,若说相貌,司徒柏虽也唇红齿白,那一双眼睛灵动非凡,眨眨眼似乎便能换来江宁城中无数少女锦帕绣球。但这个双手抚琴,闭目弹奏乐曲的男子却比司徒柏更为英俊,与司徒柏秀气外貌不同,这男子眼鼻口耳无一处不生得恰到好处,便是那青楼中迎来客往的红牌姑娘见了,恐怕也会赞叹世间怎会有如此郎君,恨不得即刻从良,将余生托付于这个绝世美男。 这男子一双眼睛缓缓睁开,身子也微微转向,眼中出现一个嬉皮笑脸的家伙,让他摇摇头,微微一叹道:“阿柏,我说过,在练琴之时你不要打断我,又忘记了?” “抱歉呐,阿兄,”司徒柏耸耸肩,面上笑容却不改,“只是小弟看你弹得这么难听,怕惊了这塘中游鱼,你看看,这亭上本有鸟雀栖息,池塘里也本该有几只白鹤,阿兄你一弹琴,他们便消失不见了,这多不好呐。” “鸟雀易受惊,无论这琴声有多好,他们也不会驻足欣赏,白鹤也只有在傍晚时分,才会被那些小婢放到池塘中,你自然见不到” “是是是,阿兄你总有话说。” “好了,你不是应该被父亲‘请’到议事厅么?怎么又跑出来了?” 这素衣白裳又披头散的俊郎君,便是司徒柏长兄司徒松。司徒松与司徒柏兄弟二人分列名人录第三十位与六十一位,二人年纪又轻,武功胜过司徒家第一高手司徒雷也是迟早之事,因此兄弟二人在司徒家中备受期待,除去议事厅中那些元老重臣外,众人都对他们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得罪。 哥哥司徒松不过二十九岁,与漕帮现任代帮主南宫俊同年,但南宫俊面容粗犷,又不修边幅,看上去倒是比这个俊郎君老上二十岁。弟弟司徒柏比司徒松小上五岁,今年二十四岁生日刚过,其武学天分并不比其兄长逊色,只可惜年纪比其兄长轻了一些,但武功精进度却比司徒松快上许多——毕竟司徒松在二十四岁时才刚刚入得名人录,排名在九十余位。 只不过,这两颗江湖中耀眼的新星,却在今年被一个人的光芒所掩盖了。 那个年轻人叫司空孤,这个年轻人今年只有二十岁年纪,便能一剑斩杀名人录二十余位的金有德,以及那个武功与金有德在伯仲之间的6霓羽。 若说没有半分嫉恨,未免太瞧不起这对司徒兄弟的傲气,但若说与他争锋,却也未免太瞧不起司徒兄弟的头脑。 一个双十年纪便有“十大”功力的年轻人,岂是一个普通天才?司徒兄弟武功如此绝,天资怎么可能低到认为自己可以比肩司空孤的程度? 但江湖之中,武功又是最重要的么? “我提议今夜潜入他所住的客栈,然后乘其不备袭击他,可那群老顽固却连听我说完计划的念头都没有,真是混账东西,一群酒囊饭袋,我司徒家倚重这群玩意,迟早要被那个司空孤玩死” “阿柏,休得胡闹!” 一阵寒气扑来,面对那张冷若冰霜的英俊面庞,这声刺耳却又熟悉的呵斥,司徒柏却从嘴角吐出一声冷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司徒家中(下) “本以为阿兄比那群老顽固看得更通透,却不料阿兄原来也是这么想。网wwwzwcom” 司徒柏迎着寒气,又哼了一声,转头望向沐浴在午后烈日中的荷叶,最终将目光留在那朵开得灿烂的荷花上。 片刻后,司徒柏似乎已经将心中抑郁尽吐出来,声音极为平静:“以司空孤在扬州表现出的实力,趁夜偷袭看似是一步臭棋,但这里是江宁,而非扬州,他刚刚入城,根基不稳,如今不给他雷霆一击,而选择等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到来后再与他进行一场殊死决斗,咱们就一定有胜算么?” 司徒柏轻轻叹气,将胳膊搭在阑干处,望着荷叶下那群自在游鱼争相竞逐,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水藻,这小鱼慢慢长成大鱼后,水藻还能满足它么?到时候,大鱼还能一口将它吞下么?大鱼若是等着小鱼吃一阵水藻,那么大鱼再面对长大后的小鱼,还能够将它吞下么?到时候,那只本来细细小小的鱼仔,就变成了与大鱼抢食的对手 若大鱼追着小鱼,虽说小鱼灵动机巧,却也只能东躲西藏,哪里会有机会去吃水藻呢?那个司空孤即便有所防备,偷袭即便失败,那么至少也会对其势力有所打击吧?那些投机客想必也会稍稍犹豫一下吧?如今人家骑着高头大马入了江宁,又大摇大摆选了一家与两家都没有一丝关系的小客栈,司徒家却畏惧于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而按兵不动? “‘十大’又如何?难道他还能挡得住迷烟暗箭么?他即便能够躲过一时,可只要他在江宁尚未扎稳脚跟,我们就永远都有机会,不是” 转过头,却只看到一张琴躺在石桌上,那个面若寒霜的兄长却早已没了踪影。 司徒柏握紧拳头,抬起头往东边那座青山望去,不多时,又松开拳头,轻轻叹气,摇着脑袋离开了小亭。背影挺拔,头颅高昂,极具朝气。 那座青山上,葬着司徒家列祖列宗,一条青石小路直通逢年过节祭祖之所,而在这条小路中段西向,有一条黄泥小路。江南气候湿润,山林中草木繁盛多湿气,是以这条黄泥小路犹如沼泽地一般,普通人一脚踏上去,整只脚便会陷进去。这条黄泥小路尽头便是司徒家家仆墓葬,凡是为司徒家尽忠尽力的家仆都可葬在此处,但自司徒家第一任家主司徒裴买下这片山林,时至今日约有百年之久,葬在这山上的家仆只有不到半百之数。 与姓司徒的不同,这些家仆坟丘大多生满杂草,碑文也大多模糊。其中有几位司徒家家仆,他们在生前为司徒家尽心尽力,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因而被继任家主准许与主人同葬这座青山上。但他们坟墓却早已被荒木杂草掩盖,那些刻着能够证明墓主身份的石碑也早已被枯枝黄土掩埋。 不过谁又会刻意去记住他们姓名呢?那些有头有脸,有家有室的英雄豪杰,自然也不会葬在这里。这里所有荒冢都只是那条青石路尽头,年年都能吃到香火的贵人脚边一条狗而已。 那些比较新的坟墓,三代之内倒是也有保养,但这十几年来已经没有多少仆奴被葬于此处了,唯一一座新坟还是十年前所立。 那座新坟前,司徒松负手立于碑前,双眼微闭,眉间一点愁绪在那张极英俊的面容中分外明显。 “大大少?” 一声宛若黄莺轻呼传来,那抹眉间愁绪刹那间烟消云散,司徒松转过身去,便见到一个约莫二八花龄的少女,那少女眉清目秀,身材瘦瘦小小,恍若道路旁最常见的那种小黄花一般柔弱。 “我来看看她。” 司徒松悦耳的声音传入少女耳中,勾起了少女脸颊边两朵红云,少女东张西望一阵,又最终垂下脑袋,那声音细弱蚊蝇:“嗯” 见少女这副模样,司徒松破天荒露出那么一瞬微笑,却又在少女抬起头时瞬间消失,在少女注视之下,司徒松转头又看了一眼那块一尘不染的墓碑,也不知是对谁轻声说道:“我走了。” 言罢便朝少女走来的方向走去,在与少女擦肩那刻,又转过头再看了一眼墓碑,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转头那瞬,却听见一个弱弱的声音传来: “大大少,你再留下陪陪姐姐吧,我我我不该打搅你们的” 少女此时脸上虽仍挂有一丝红晕,但那双仰望司徒松的眼神之中却满是坚定,司徒松一见这两颗黑珍珠中闪着的微光,心中便是一阵陌名疼痛。 “不必了,你们说说话吧,这山路行走不易,一会天黑了下山也不方便。” 盯着这双眸子,司徒松抬起的手在少女头顶两寸处僵住,最终却又缓缓落下,在少女不解目光之中,司徒松摇摇头叹道:“你又长高了,再过些日子,恐怕就比你姐姐要高了。” 言罢,司徒松便转身踏入黄泥地中,他没有选择施展轻功从林木中离去,似是要感受这种一步步沦陷的感觉,他也没有再回头朝这墓碑再看一眼。 少女缓缓走到碑前,将手中竹篮放下,掀开白布,取出香炉、香猪、打火石,以及一个极为精致的食盒,食盒中是几道精巧小菜,在这阴凉的山林之中,还幽幽冒着热气。 少女一言不,只是盯着墓碑上那前些日子刚识得的字,那是司徒松亲手刻上去的,一个没有刚阳之气,如同墓主人一般柔柔弱弱的“蝶”字。 “蝶”字之上那些字是什么,少女却识不得了,毕竟这个“蝶”字她也是花了大工夫才牢记于心。 少女伸出手,想去抚摸这碑文,这一双满是老茧的小手碰到冰冷石碑那霎却又即刻缩了回来。 “这样会冒犯姐姐吧?能触摸这石碑的只有大少呢” 少女轻轻柔柔的生气却惹来了一声煞风景的大笑,少女被身后这声大笑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头,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一双腿打着哆嗦,也站不起身,只得缓缓转过头来—— “喂,小七” “鬼呐!” 这声音实在算不得可怖,但少女心神却早已大乱,闭着眼就抓起身边那个空篮子朝身边砸去,却是砸了个空。少女咬着嘴唇,用尽浑身力气将眼皮睁开,却见到一个嬉皮笑脸的俊俏郎君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盯着自己,那讨厌的面庞是这么熟悉 “是你!” 小七将手中竹篮掷了出去,可在年轻人看来,这竹篮比起那些梅花镖来说,实在过于缓慢,不论是躲,还是拔出长剑将它劈开都轻而易举。只是年轻人也很清楚,若是不给这个竹篮砸到,少女怒气就不会平息分毫,到时候吃苦的还是自己 “啪”的一声,竹篮正中年轻人鼻头,年轻人捂着鼻子皱起眉头盯着小七,而小七面上也没了丝毫愤怒,只有成功砸中对方的洋洋得意。 “喂喂喂,我好歹是你主子吧?” “哪个主子会这样吓唬人家?亏你还是司徒府二少爷,连人家‘暗器’都躲不过去,还自称人家的‘主子’?” 小七双手叉腰,早已没了方才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这捂着鼻子皱眉盯着小七神气模样的“司徒府二少爷”,便是犹豫片刻后上山寻兄的司徒柏,可谁知没有寻到司徒松,却见到了一个小煞星 “若不是阿兄叫我照顾你,你都不知死几遍了。”脑中虽如此想着,但司徒柏也很清楚,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这个在自己面前古灵精怪的少女早已抓住了他的心,要打骂这个俏皮可爱的小七,司徒柏自己心里也会舍不得。 司徒柏还欲与小七好好“理论一番”,但又想起那个已经安札在江宁的不之客,便也再不顾及什么儿女私情,那只假装鼻梁疼痛的手也缓缓放下,面色也严肃了起来。 “阿兄呢?” 小七见自己这个“没用的主子”突然神情严肃,不再是平日里对自己的嬉笑模样,便知道他有要事欲寻司徒松,于是便道:“大少一炷香前刚下山,你没与他遇到么?” 司徒柏闻言便皱起剑眉,抚着下颚,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回答小七:“奇怪了,我应当会遇到他啊。” “大少兴许是去姐姐房里了。” “我正是从那里来的,阿兄不在演武场、不在小亭、也不在你姐姐房中,竟然也不在山上?” 眉头越攒越紧,仿佛能够将真相挤出来一般。 看着司徒柏紧锁愁眉的模样,小七心中不知为何也有些不舒服,又道:“或许是主子你大少正好错开呢?” 话音刚落,小七却又见司徒柏扬眉叫道: “对,他定也是这么想的。” 眼见司徒柏眉开眼笑模样,小七虽不明白司徒柏此言何意,心里却也顿时快活起来,微笑着问道:“喂,你什么意思?什么这么想的?” “阿兄必定是与我想到一起去了,老顽固们不敢先下手为强,咱们却也甘心屈居人后啊!楚家那群废物一定会听那只肥猪的话——” “什么老顽固,什么废物又什么肥猪的,主子你嘴巴就不能干净些么?” 口中虽叫着“主子”,可小七却哪里又有半分将司徒柏当做主子的模样了? 司徒柏倒也不在意,若小七像其他婢女一般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守着所谓“本分”,那么司徒柏定然不会对其动心,更何况,现在司空孤入城闹得江宁武林不得安宁,他也没有心情理会小七对他的态度。 “小七,我去找阿兄了。” 言罢,也不等小七回应,司徒柏便一跃而起,施展轻功穿过树林草丛,直奔山下而去。 小七看着司徒柏彻底消失的方向,眨了眨眼,又转头看向墓碑前那燃尽的香灰,本来活泼的眸子又忽然黯淡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楚氏门邸 楚府与司徒府内部装潢全然不同,若说司徒府中处处透着大气,那么楚府之中每一朵花开处都极为精巧,那木桌木椅周身雕饰繁多,却又不显得芜杂凌乱。网wくwwzwcom此间小屋白壁之上也悬有几幅名家字画,这在武林世家之中极其少见,毕竟没有那个世家希望别人扣上一个“附庸风雅”的大帽子。 可楚家偏偏将这些名家字画摆得极为惹眼,尽管那些字画只是被简单装裱后置于壁上,但是王右君的字与阎立本的画还是有些惹眼,凡是练过书画之人进得此屋,无一不会为这些字画所惊,脑子中也都会冒出“赝品”的念头。 字画都是真迹,这一点没有人比现任楚家家主楚凡宣更清楚这,这些字画已在楚家放了近百年,每个月都会换上一换,这百年来因此而损坏的字画已有数百幅。抬头望向那家中王右君仅存的真迹,清楚其价值的楚凡宣心中便是一疼。 但却又无可奈何,干他们这一行的,哪里又敢将这种稀世真迹显露给世人知晓了?毕竟是晦气的东西,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物件,若是向外透露出一丝风声,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那么楚家便会不得不被官府盯上,到时候不管是那位大人走马上任,也都保不下楚家满门性命。 盗墓,销赃,便是楚家的生意,虽说明面上楚家在江宁城中经营当铺古玩生意,但几乎江宁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对这帮“扒尸贼”真正经营的生意心知肚明。 盗得稀世珍宝又如何?价值连城谁又敢买?即便买下可谁又敢拿出来?得到奇珍异宝却又不能招摇过市,在那些豪贵人家眼中便如同楚霸王锦衣夜行一般难受。 对于盗墓贼而言也是如此,若盗得那些黄袍玉玺这些稀罕物,楚家人也不敢将其带出墓穴,若是沾了手,来日被人得知,便是诛族大罪,哪个官又能保得住楚家了?楚家老祖宗虽早就有交待,只拿能够脱手之物,可楚家代代子孙为让自己识得珍宝,都熟读经史,看过无数图卷,心中自然有一分才气,对待那些黄袍玉玺还能脱手,可见得这些书画卷帙,却怎么也松不开手,最终这些东西却又脱不了手,堆在库房之中犹如小山一般,在第五任家主楚灵鹏当家时,库房走火,使得上千幅书画连同一些希世奇珍一齐毁于一旦。楚灵鹏不久后也郁郁而终,弥留之际留下密训:楚家子孙再得此类珍宝,便当做寻常之中放置厅堂,不得常年堆积。 可即便存在密训,这些字画也实在不好见人,毕竟比起那些玉簪环珮,书画上那落款与红印未免太过惹眼,于是便只能将其置于这些外人难以踏足之处,众人密议大事是还可举目共赏,以作休憩。 看着这些字画,楚凡宣又有些神游,一声厉喝传来,那副家中仅存的王右军真迹前闪过几道白光,好好一幅字登时便支离破碎,化作碎纸飘散空中。 “阿粲!你做什么!” 楚凡宣看着那个收刀回鞘的中年男子,皱着眉头问道。自己这个兄弟属于分家,名为楚粲,虽也姓楚,却已根本算不得楚家嫡系,他家本该被安置于东边上元县内。但其武学天赋极高,于是自幼便被领回主家,修习武功,现于名人录中排行十七,乃是江宁城第一高手,当然是指在尚未被排列于名人录中的司徒孤抵达江宁之前。 照理说,一个不高三十五岁便能位列名人录前二十位的高手,其性情必定比常人更为老成持重,像这般一言不便拔刀的楚粲,楚凡宣实在从他身上寻不到半分持重模样,至于那朝自己翻白眼的孩子模样,有哪里有一点老成? “罢了,罢了,子辞就不必与他一般见识,反正库里还有十几幅子敬名篇,虽不及其父佳作珍稀,却也聊胜于无,一会便让阿粲亲自给你拿来,现在还是先商大事吧。” 小屋内第三人见楚凡宣与楚粲冲突又起,也只得挺身做个“和事老”,毕竟这里就数他年纪最大,楚粲三十四岁,楚凡宣三十九岁,而这前额下颌光秃秃的老者,年纪却是比漕帮前帮主李壑要大上几岁,七十一岁的年纪仅仅比楚粲与楚凡宣二人年纪加在一起少两岁,若是三年前,这老者年龄还比楚粲与楚凡修年龄要大上一岁。 在楚府之中,除却后院那只百年老龟外,就数楚昭杰年纪最大,他是楚家第十三任家主幼子,按照辈分来算,是楚凡宣叔公,也是楚钟承与楚粲的太叔公。 虽说年纪比李壑大,头胡须也都剃得干干净净,但楚昭杰一身“天罡纵横功”却仍未散去。在江湖之中,女子功成比男子要早,因此其内力也往往不及男子深厚,并且女子散功也比男子快上一二十年。通常武林男子功成之时为三十上下,天资快一些的二十五六岁便可功成,天资差一些的,只要勤学苦练大约四十岁也可功成。 而散功却没有什么条件,男子女子到了一定年岁,内功自然就会慢慢散去,最终虽说不会功力尽失,但也定是不及巅峰时那般深厚,毕竟丹田有气也对经脉老化无可奈何,这**凡胎出了毛病,也只有灵丹妙药或许能够帮上一帮,用内功去永葆青春在江湖之中只不过是一个笑话。可偏偏史上无数帝王将相都信了江湖人眼中的笑话,欲以奇功异术延年益寿,最终反倒不如寻常百姓活得长。 前朝太宗李世民便是如此,本想借西方奇功长生不老,谁知没等玄奘和尚从西域归来,自己却已去见玉皇天尊了。最终据说前朝高宗修习此术,结果练不多时便一命呜呼,最终还引得女祸乱他李氏河山。 练武或许能够强身健体,但想要延年益寿?修习内功只会让人体更快衰老,若是憋着一股劲不肯散功,那么经脉爆裂而死可不是笑话。以七十高龄而依然能够保持内功不散的人不是没有,但赖在江湖名人录四十五位的高手,放眼当今江湖也仅仅只有楚昭杰一人而已。 也因此,楚昭杰不是“江宁第一高手”,却极受楚凡宣敬重,楚府之中父辈祖父辈的老者又哪里少了?可能够被门主信任,请来相商要事的,也只有这个不用拄拐,一身武功不输于年轻小辈的楚昭杰而已。 于是楚凡宣点点头,又看了浑不在意此言的楚粲一眼,便向二人问道:“线人方才传回消息,那个司空孤入驻‘云集客栈’,这客栈恰恰位于我们与他们中间,因为店小又地处微妙,是以我们与他们都没有安插线人进驻咱们现在,要去‘打草惊蛇’么?还是看看那家伙能挑起什么风雨?” 这“他们”指的自然是司徒家,司空孤未来江宁之前,两家虽非势同水火,却也存在不少暗斗。但又因为两家都不能一口吞掉对方,自然还是以合作为主,即便有些小手段,那也是暗中实施,明面上两家关系极为和睦,凡是遇到争执大多以协商解决。是以在江湖之中江宁如同铁桶一般,江湖中无论江北神门势力,还是江南近些年崛起的江南盟势力,都无法从外部侵入江宁。 如今司空孤却以司空家遗孤身份“重归”江宁,一面“复兴”大旗插在大义之上,倒是令两家有些无所适从。 “淳文是什么想法?他今日怎么没来?” 眼见楚凡宣没有瞧着自己说话,楚粲心中便有一丝不满,是以也没有打算接下楚凡宣话茬,毕竟这个问题平日里也不是由楚凡宣来问。 江宁城中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些年楚家每一个重大决策皆无偏颇并不在于楚凡宣的“英明决断”,而在于那个白白胖胖的“饭桶”为楚凡宣提出好几套方案,每一套都让自己三人一同选取执行。楚粲依稀还记得,当初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小胖子将草案揉成团之后,向扔废纸一般抛到自己面上时,自己拔刀怒喝的场景。 当然,还有看过那个草案后,自己惊为天人的模样。 “那个司徒孤只有二十岁?淳文却只有十七岁呐!虽然说或许在武道上淳文没有什么天赋,但论智计学识,司空孤这个耍阴谋诡计的小鬼,能够极得上淳文万一么?” 听说扬州司空孤要来到江宁时,楚粲根本没有将其放在眼里。相较于自己家中那个被众人视为妖孽的孩子,司空孤在他心目中又算什么玩意? 但当楚钟承皱眉沉思时,楚粲心中却生出了一丝慌乱,这种慌乱是因为司空孤?还是因为楚钟承对待司空孤的态度? 当楚钟承言明要与楚凡宣单独密谈后,楚粲便隐隐约约知道,那个司空孤在楚钟承眼里,恐怕比神门与江南盟更难对付。 “他究竟是谁呢?” 楚粲调来与他相关的“绝密情报”,却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扬州一切事件背后似乎都有他的影子。“莫非那桩绑票案子便是他为扬刀门设下的圈套?可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怀揣这种想法,楚粲次主动向这个虽说是同辈,却比他小上十几岁的“族弟”楚钟承吐露心声,却只能得到楚钟承一声轻叹。楚粲十分清楚,这也是一种回答,只是 “放宽心,这里是江宁,他暂时还搅不起什么风浪。” 当时楚粲的面色一定十分难看吧,否则楚钟承也不会如此安慰他。 想起与司空孤相关的一切,现在楚粲心中便是一阵焦躁,而楚凡宣又何尝不是如此?但他也只能摇着头回答楚粲: “阿承还没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云集客栈(上) “大少。网wwくwzwcom” “噤声。” 司徒松左手食指放在唇上,极力压低声音道。他面前正是司徒府前来监视司空孤一行人的探子,这探子做小厮打扮,但双手却满是练剑而留下的老茧,此乃“明探”。而客栈后院门外那个为拉菜的汉子,才是密探。 这“明探”小厮便是留待司空孤现的,在诸葛辉看来,这小厮被司空孤戳穿身份后,司空孤一行人警觉必回下降,皆时再由真正密探出马,必能够寻觅得一些真实情报。 司徒松来到客栈,眼见这眼熟的小厮朝自己眨眼,又便立即猜到了这个计策,可那小厮却并没有理会司徒松命令,而是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那司空孤似乎正在楼上与亲信攀谈些什么,大少你瞧。” 言罢便指了指二楼楼道拐角处那个隐隐约约的人影,司徒松点点头,便在这小厮惊奇目光中走上阶梯,那拐角处当即窜出一个年轻男子,这男子衣着服饰司徒松倒也熟悉,是漕帮中人。 “还请这位兄弟前去向司空少侠通报一声,就说江宁司徒府司徒松求见。” 这年轻男子见到如此俊美的公子施施然朝自己走来,那喉结便是一动,似是咽了口唾沫。但听见这人通禀姓名,眉头便是一动,正想张口却又即刻反应过来一些什么,最终点点头便转身朝尽头倒数第二间房走去。 司徒松不知这年轻男子为何做出这般反应,心中只猜是司空孤嘱咐过这人要注意些什么,这人才没有将心中所想对自己说出。 不到一炷香时间,那房中便走出一个清瘦俊逸的年轻公子,其容止异于方才那个年轻男子,待这公子一张口,司徒松便即刻反应过来这公子与那男子之间究竟存在哪些区别——是贵气。 这个公子虽面庞消瘦,轮廓线条有如刀削,算不么美姿颜,但那虽不华丽却极为精致的服侍,那淡青色的逍遥巾,以及那双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珠子,还有现在传入自己耳中那种清澈如水的声音 “久仰司徒大少之名,小子仰慕风华已久,却不料方至江宁却有幸相见。” 躬身作揖,极为自然,司徒松丝毫没有觉察到其中存在一丝一毫恭维,仿佛此言出自肺腑一般。之后司徒松才回忆起来,大约是那种清澈嗓音以及司空孤流畅连贯的动作使自己当时产生如此感觉,只是,那时司徒松已经冷汗直流了。 “小子司空孤,表字孟元,说起来十年前似乎还从家严口中听过大少威名,那‘江南七鬼’十年前便是败在大少剑下吧?” 未等司徒松回应,司空孤便点点头,侧身做出“请”的手势,司徒松也点点头,便跟在微笑着的司空孤身后,走向了倒数第三间房内。 在二人入得房中,司徒松轻轻合上房门转过头来时,却见到一个白衣少女正为二人摆开茶杯,又斟上两杯热茶。司徒松虽年纪不大,江湖经验却极为老道,目光一扫房内,见到许多女子用品,那铜镜旁还有几支银簪,便猜到此处应该是这少女的临时闺房。又见少女恭敬有礼地朝自己一笑,以及司空孤对面那被司空孤指着的小凳,便猜到这少女大约是司空孤贴身婢女,此处若无意外,当是司空孤卧房。 “第一次见面便让我入室?这家伙果真有爹他们说得这么老成?不对,此人绝不可能如此轻率” 司徒松如此想着,甫一坐定,待那少女将茶杯移到面前又退开后,便听那清澈如水的声音又传来: “大少今日来寻小子,所谓何事?” 司空孤的笑容更浓,司徒松盯着看了好一阵子,也仅仅只是从中看到“真诚”二字。 “看来他的确不知我此番前来的目的?他难道不知他未到江宁前,便已经将这江宁武林搅得鸡犬不宁?小门小派自不消说,我司徒家与楚家都为这家伙忙得焦头烂额,一边布置人手提防他暗中破坏生财渠道,又一边阻止部下戒备他阴谋诡计” 看着司空孤一双眸子里满是疑惑,那真诚微笑也渐渐淡下来,司徒松便摇摇头,似是想甩掉心中疑惑,才道:“司空少侠也不必称呼我‘大少’,少侠也是江宁武林世家出身,我二人也不必如此多礼。” “那小子便唤世兄不移好了,世兄也可唤小子草字孟元,欲唤老弟亦可,毕竟咱们这是同辈相称,又同在江湖之中,倒也不必顾及什么礼数” 此言一出,司徒松心下便是一突,暗想这司空孤果真厉害,他今日才到江宁,却是连自己表字都查得一清二楚,司徒松虽在江宁被尊称“大少”,江宁武林对他或多或少有些了解。但在江湖之中,司徒松却极少走动,十年前杀“江南七鬼”时,司徒松还是意气风,可不久后那件事却让他对江湖心灰意冷,最终几近离开江宁,西去昆仑隐遁。 是以江湖名人录之中虽收有司徒松,但江湖却极少有人见过这个俊美年轻人,若不是三年前百晓生带着双孟前来拜见其父,司徒松也几近除名于名人录中。 但绝迹江湖已久的司徒松却十招之内击败孟大“追星腿”,十三招大破孟二“金刚体”,当初不仅仅是司徒家家主,便是见多识广的百晓生也为之微微一震,于是司徒松在名人录上位阶便从八十余位升到了三十位。那孟氏兄弟虽是司徒松手下败将,但在名人录中排名也着实不低,一个五十三位,一个五十五位,都算得江湖高手。 但司徒松面前这个年纪比司徒松要小上十岁的年轻人,却是刚刚以一招击败金有德夫妇。金有德名人录上排行还在司徒松之上,而江湖人皆知6霓羽一身武功绝不输于她丈夫 司徒松心中极为清楚,若这只是司空孤为自己造势,断也不会撒下这弥天大谎,一招破金有德夫妇?神门门主阳非秋能办得到么? 虽惊讶于司空孤知道自己表字,但司徒松这些年内功愈深厚,心神也愈坚毅。此时司徒松心里一团乱,口中却不敢怠慢面前这位少年英才: “孟元所言” “不移兄来寻小弟,所为何事呢?” 突然切入正题,便是他的谈话风格么? 看着那张纯净得没有一丁点尘灰的笑容,司徒松此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但更令他怀疑自己眼睛的是:在他对面那扇半合上的窗沿边上,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是阿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云集客栈(下) “窗外那位客人,也是来寻我的吧?” 司空孤笑容和煦,仿佛与一位老朋友聊天一般。网wwwzwcom司徒松也在此刻真正体会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像个书生的年轻人,究竟凭什么能够让父亲叔伯那些混迹江湖数十载的人物如此忌惮 窗户也在这一瞬被击破,碎木屑之间,一柄利刃直指司空孤后颈而来。可司空孤此时却端着茶杯,面上微笑不改地盯着司徒松,仿佛没有听见身后那一声巨响。 房门被几个大汉推开那一刻,那柄剑也已被小柳击飞,准备突袭司空孤的司徒柏倒在一堆木头茬子中,这些木头茬子包括窗边一个梳妆柜,以及窗框残骸。这位江宁极为出色年轻才俊,如今躺倒在地,一只手捂着胸口,盯着那柄前一刻还在他手里的利剑,利剑尽头,是一只白嫩的小手。司徒柏这幅样子,配合上那种难以置信的神情,实在狼狈非凡。 “你们退下吧。” 眼见司徒松站起身来,撞到凳子,啃了一眼少女一脚踹倒在地的胞弟,最终目光又落在司空孤身上。可司空孤浑不在意这种复杂目光,更没有丝毫兴趣去猜测其中含义。 那些大汉面面相觑,最终在司空孤坚定目光中还是退了出去,关上房门。但司徒松却极为清楚,这些人并没有走远,都还留在走道之中。看起来,他们对司徒松这个不之客根本就不放心,否则也不会一有异动便破门而入了。 而再看着那个面若寒霜的少女,司徒松心中也是一阵诧异,他进门后本以为此人不过司空孤一个贴身婢女而已,谁知竟有如此武功,司徒柏虽说不善使剑,方才那一招也只是试探,却不料司空孤不动如山,这个侍女反倒一把将剑夺过来,在司徒柏惊疑面色之中,又是一脚重重踹中他胸膛。 “这小子被人如此破掉剑招,应该不会再玩什么‘隐藏实力’的把戏了吧?” 司徒松心中如此想着,见司空孤朝那个少女摇摇头,少女面上寒霜顿消,只余下淡然神情。又见自己胞弟艰难地站起身,那少女便将剑朝司徒柏丢去,司徒柏接过剑,却又不知说些什么,面色颇为尴尬。 “这位便是不移兄的兄弟吧?果然长得也是俊逸非凡,我看再历练几年,论相貌他估计还在不移兄之上呐。只不过,司徒家的人也会突然破窗而入来寻兄?怕什么,我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你兄长今日来寻我,便是客人” 眼见司徒柏朝后退了半步,似乎对自己极为忌惮,司空孤便露出苦笑表情,似乎想表明自己无辜。在司徒柏眼珠子转过几圈后,又瞥向窗外,见到天边那一抹红霞,又摇摇头:“不移兄这么晚来寻我,还未说上几句话呢,你看这天色已晚” 司徒松深深看了司徒柏一眼,一双明眸又转向司空孤那张依然保持微笑的脸上:“我江宁民风淳朴,不存在什么飞贼夜盗,我兄弟二人还不急着离去” 司空孤点点头,面上微笑却是清冷了一些:“也是,不移兄既然特地来寻我,想必也是有要事相谈,咱们,便把话说清楚吧” 在返回司徒府的路上,司徒兄弟极有默契的选择了一条小道,毕竟小道上人迹罕见,一些话也不需要说得遮遮掩掩。 “阿柏,你的伤”司徒松面无表情,出门后甚至也没有瞧过司徒柏一眼,而司徒柏也极为清楚兄长性格,自十年前那桩事后,他便沉默寡言起来,整个人彻底淡泊下来。如果说当初他剑挑“江南七鬼”时那种沉稳与冷漠多多少少有些做作,那么他现在性格便是由内而外的凉薄。 或许,也只有家里人才能得到他一丝关心吧? “我的伤没什么大碍,只是没料到那个小妮子力道这么大,明明看样子弱不禁风,却不料她如此厉害。” 那一脚力道虽强,却并没有伤到司徒柏分毫,司徒柏被她踢中,除去所料不及外,多多少少也有几分“示敌以弱”的意味,这也是他今日前来的目的。示敌以弱,这才能让对方松懈,对方松懈,这才有可乘之机,自己“偷袭”失败的消息必须在这江宁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这样才能完成司徒柏心中那个构想 “你说‘厉害’,是说谁?” 司徒兄弟二人走在一条破落小巷中,这两道旁都是一些无人商铺,那些陈旧招牌似乎在告诉路人它们曾经的繁华,只不过,在十年前司空家突遭横祸之后,这处由司空家经营的商道撑了几个月,便在楚家与司徒家联手夹击之下离开江宁。 走在这样一条小巷中,又想起司空孤方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司徒松心中便感觉一阵阴冷。 “当然说的是那个小妮子还有她的主人。” “那个司空孤” “阿兄,你还关心司徒家生死存亡么?” 脚步停下,司徒柏却已经与他兄长远远拉开距离,二人间隔虽不过两三丈,却仿佛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阿兄,那件事之后,除非爹命你做些什么,否则你平日只顾着练琴、练棋,连功都不见你练过,虽说你武功长进极快,我却十分清楚你天资远胜于我,若这些年刻苦练功,我司徒家也能出一个‘十大’人物” “阿柏,究竟想问什么?” “那个姓司空的方才说的,你也承认么?” “若他所言非虚,我为何不敢承认?” “司空家灭亡,我楚家与司徒家嫌疑本也最大,但无论是官府,还是少林昆仑都曾派人明里暗里来查过,咱们清者自清” “‘谁获利最大,谁边是幕后主使’这一句话,我不敢否认。”虽是背对着司徒柏,但司徒柏很清楚,自己兄长现在面色一定与往常不同,定不是那个清清冷冷的模样。毕竟,连这声音都变得极为惆怅了。 “江湖上传过幕后真凶是神门,也很难说是不是空穴来风。” “神门没有得益。” “你不相信爹么?那件事,爹他” “阿柏。” 司徒松转过头,却让司徒柏瞪大了眼睛。 那是泪? 这个自小蝶姐死后,便将整个人藏起来的司徒松,居然也会流泪? “我累了” 丢下这一句话,也丢下呆若木鸡的司徒柏,司徒松便往司徒府慢慢走去,可司徒柏却看得极为清楚,自己兄长的步伐——乱了。 “三言两语就让我司徒家折损一个战力?司空孤,你果然好本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故地重游(上) 少女身着白裳,青丝散开,此时日头虽已渐西,可这个少女却令那几个匆匆收摊的小贩不住侧目。八一中文网wwwzwcom 这少女不施粉黛,虽不是什么人间绝色,但也算是眉目清秀。那张小脸上蕴蓄着浓愁,让人瞧见后不由得心生怜爱,再加上这披头散,浑身素色模样,实在像个死了爹娘的孤魂野鬼。若不是他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个汉子,那些小贩还当是哪家新坟棺材盖没关好,冤魂飘荡上街呢。 一个小贩眼见这少女神色有异,又瞧那两个汉子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便想上前去问问究竟什么情况。谁知一靠近这少女,便被那个高壮汉子一把推开,小贩跌倒在地之后,只听大腿处一声闷响,也知道大约是腿骨折了。可他抬起头望向那三个怪异的人,却见他们渐行渐远,不单是那个少女,连那个推到他的高壮汉子也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那小贩张了张嘴,又忍着从大腿处传来的剧痛。咬咬牙,将扁担抽出,将那两个竹框中剩下的瓜果倒在路旁,取下绳套,将那两个框绑在一起,又挂在肩上,便将这扁担作为拐杖,忍住剧痛往家里蹦去。 少女与那两个大汉都不知道,这个小贩是江宁武林底层中小有名气的“铁扁担”王二。而对于江宁武林而言,那些与王二交好的“侠客”们只知道,在司空孤入城那天时,王二便携家带口离开了江宁,不知是回老家,还是换了别处讨生活,总之与他们再无联系。 这少女正是小柳,而那两个大汉正是略作乔妆后的贾三与郭四。他们兄弟二人乃是奉司空孤之命,保护小柳去那间破庙重游一番。在二人提出要不要暗中保护时,司空孤却意外地皱起眉头问道:“你们不让别人看到有人护着她,这也能算是保护么?你们就没有眨眼的时候么?让人一眨眼就不见的事情,你们少干了?” 这个意料之外,却又算得上情理之中的指责至少说明了两件事: 一是所谓“暗中护卫”这种事情在司空孤看来愚蠢至极,尽管江湖中许多自作聪明的蠢货一直在用,于是他们也只有等别人出事后才出现,最终也仅仅只能见到凶手将受害人掳走那一幕而已。 二则是让贾三与郭四清楚意识到,司空孤对于这个少女果然与对待其他人不同。 当然,小柳当时也在司空孤身旁,听见司空孤这么说,她为司空孤斟茶的手也微微一颤,所幸贾三郭四并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微不足道的东西。 “你对我的关心,到底有几分真?一分?半分?还是说我果真只是你眼中一颗用得放心的棋子呢?” 有时候,明明知道不会得出其它答案,但有些人却依旧忍不住去思考,试图通过换一种角度去看一个标准的圆圈,最终难道还可以将这个圆看成一个椭圆么? “到了,这里还是没变呢” 小柳轻声朝某人说道,可惜某人现在并不在她身旁。 “这位姑娘怎么在这个时候来这处破庙?”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贾三郭四急忙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竟然没有察觉到这荒凉的破庙内竟有人迹,这个人若不是一直屏住呼吸,便是一个内力极其深厚的高手。 毕竟,内力越深,收放才能越自如,一个武功卑微之徒,其呼吸声比常人要重许多,因为丹田汇聚的内力需要在经脉各处运作。而一个普通人因为不修习内功,因此呼吸反倒比习武之人轻许多。但像杨朔、司空孤这样的绝顶高手却又不一样,当内功突破某个桎梏之后,这些内息也就可以屏住,哪怕六识再为高绝,也绝对听不出这人究竟是不是武林中人。 面前这个突然从破庙出来的人物,腰间佩戴数个玉佩与两个香囊,也不知他这又肥又丑的尊重怎么会有女子赠予香囊,不过看他服饰之华美,倒极可能出生于富贵之家,这江宁是江南重镇,有这么几位豪贵公子不足为奇,只不过 贾三郭四又对了对神色,二人便将猜疑肯定了九成——此人便是少主强调一定要提防的楚钟承。 又肥又大的躯干,丑得有几分可爱的面容,以及腰间玉佩与香囊一定不会错,此人就是楚钟承。 那声音倒是不算难听,虽说比起司空孤那种泉水叮咚的感觉与司徒松那种清冽沉稳的感觉而言,稍显得普通了些: “小生楚钟承,开盛药铺,武运镖局,还有那旺财当铺与城东古玩街,那时都是我家姑娘?” 小柳对这个口中冒着贵气的公子哥轻蹙眉头,没等他将自家身份显摆完,便转过头走近这个熟悉的“故居”,贾三郭四对视一眼,郭四便快两步跟上小柳,贾三则留下来应付这个被司空孤强调过需要提防的人。 毕竟江宁不是扬州,能够被司空孤强调的家伙也绝非金家夫妇那种“酒囊饭袋”。 眼见楚钟承双眸往郭四那里一瞥,贾三便立即明白此人对江湖熟悉程度一定不差,郭四方才那两步虽平平无奇,但终归是练过轻功的,从楚钟承微微缩紧的瞳仁便可猜到,他一定看出了郭四身备不俗轻功。 “这人是少主遇到的第一个对手么?莫非并吞楚家、司徒家的计划,会毁在此人之手?” 也不知是因为楚钟承观察力敏锐,还是司空孤对他说过的那句话,贾三心中生出一丝不安,这让他咽了口唾沫。 贾三喉结一动,楚钟承眉毛便挑了起来:“你家小姐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了?” 贾三虽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却也恭敬回答道:“家里算命先生说了,小姐今日需要跑遍江宁庙宇,否则不日便有血光之灾。此处虽说破败,但也算得一处庙宇,是故小姐也得进门参拜参拜。” “你这撒谎功夫太差了,司空孟元平日里调教得不是很好呐。” 虽不知楚钟承如何看出自己与司空孤之间的关系,但贾三却不愿在楚钟承面前显露惊疑,他面不改色道:“司空孟元是何人?江宁楚家大少怎么忽然问起他来?” 这两日,贾三郭四乔装打扮,已经把江宁武林面上一些消息打听得七七八八。虽说这工作早就可以做,但司空孤还是相信每日江湖局势都会生变化,若不能安插一个稳定的情报网络在江宁,那么与其凭借陈旧情报做出判断,不如在即将用上情报的时候再去收集,反正自己这边又不是没有这个实力。 楚钟承是楚家幕后决策人这一件事,在市井之中还算是不被相信的流言,但结合司空孤那日与楚钟承的见面,再加上对于江湖的理解,司空孤与贾三、郭四、周五都认定这并非流言。 与其被别人揭露真相,不如自己先散布谣言,这一招是司空孤最喜欢用的招数之一。如今在江宁,却也遇到一个一模一样的高手 “这个人,也和少主一般身负绝世武功么?不过此人应该比少主还小上三四岁,他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等等,难道他” 忽然想起些什么,面前这个胖子仍在微微笑,可贾三心中却生出了一丝杀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故地重游(下) 贾三腰间短剑缓缓出鞘那一刻,却又即刻听见远处隐隐有人声传来。网wwwくくzwcom “少爷——” 脚步愈来愈近,贾三皱起眉头,这一次犹豫,将成为贾三一生当中最悔恨之事。贾三缓缓松开手,朝楚钟承微微一笑,转过身便往那间破庙走去。 “大少爷怎么跑到这里了?” 一个家丁身后跟着几位大汉,大汉身形魁梧,面上皆有凶煞之气,从他们外表看来,手底下应该都有过几条人命。倘若手中没有沾过血,那种眼神不该如此无情。若手中有成百上千条人命,那外表倒是应该和常人没有什么分别,楚钟承年纪虽轻,却也极为精通此中门道。 当下楚钟承也不愿多言,转过身走入人群中,才咬着牙吐出一句话: “走。” “家主找了大少爷一天,可” 眼见楚钟承步子极快,那家丁愣了愣,待几个大汉也离开他身侧时,家丁才快步赶上去。走到楚钟承身侧,家丁这才注意到,楚钟承脖颈处布满汗珠,再仔细一看,楚钟承面上汗出如浆,上下嘴唇打着哆嗦。 就这么走了几步,楚钟承咽下一口唾沫,声音有气无力:“阿六,有车马或轿子跟来么?” 家丁阿六皱起眉毛,声音中却不敢带丝毫不敬:“二老爷让您多动动,虽说大少爷平日恩泽极厚,但二老爷特意吩咐过,小的可不敢违命。” 又走过两条街,楚钟承才停下脚步,一双腿打着颤,阿六眼疾手快,赶忙将他扶住。阿六清楚大少爷平日喜静不喜动,身子骨极差,别看长的一身膘,可连自己这个瘦猴儿都能一拳打倒他。只不过今日是怎么了?照理说大少爷不该如此疲惫才对,他从家里出去不过两三个时辰,又不带仆从,想来也是偷跑去那些花街柳巷,不敢让二老爷知道,怎的一下午身子骨就好像被掏空了? 阿六想起来楚钟承前两日提到过,那凤琴楼来了个标致红绾儿,莫不是 于是阿六贴近楚钟承左耳,压低声音道:“大少爷,今日快活过了头?小的早就劝过您要保重身子,二老爷昨日第一次责骂了小红呢,真想不出来二老爷骂人是一副什么模样,不过看小红眼圈都红了,想来二老爷骂得有些狠呢。哎,现在也就大少爷能帮帮二老爷,大少爷可一定要保重身子呐” 楚钟承闻言,不由笑出声来,方才见到那人,应该是司空孤下属,虽说线人情报之中,并没有记录此人相貌,而且武功如此高强之人,想来不可能不被那些老江湖留意。 “你果然有藏着些什么司空孤,难怪二叔急得要骂人,你究竟想干什么呢?” 楚钟承试图去思考司空孤真正目的,却又想起方才那个高大男子,那柄短剑,那个笑容,那个男子武功也深不可测江湖上有这号人物么?若是有,为何其名不扬?又为何心甘情愿为司空孤驱使? “等等——那个破庙,那个破庙中莫不是有什么线索?若他三人果真是司空孤下属,那么这破庙之中一定又玄机。”可心神又一转,“不,不会了,我太早暴露在司空孤面前,那些人说不定认识我,若真有些玄机,此时怕也什么都不剩了。” 楚钟承想来想去,心中只剩下一片黯然,再加上方才被贾三那么一吓,现在整个身子几乎瘫软在阿六身上。楚钟承身形庞大,阿六却瘦得像只猴子,如何能够撑得住他这位大少爷整个身子?于是主仆二人便跌倒在地,那些大汉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见阿六扶住楚钟承,又听得见阿六低声之言,心中自然以为楚钟承只是“身子骨又虚了”。哪里会想到,现在楚钟承整个人像滩烂泥一般摊在阿六身上。带他们伸手去扶时,阿六已经被楚钟承肥硕身躯压在泥地上,众人七手八脚将主仆二人扶起,可初楚钟承却眼神涣散,没有半分飞扬神采,仿佛一个死人。 不论是那些魁梧大汉,还是感觉身子骨已经散架的阿六,他们都不会想到,楚钟承现在只在想一件事:那封信,那个让他在这间破庙等到申酉之交之人,究竟是谁? 破庙内,小柳正看着那个躺地石佛出神。这尊石佛脑袋早已不见,半只胳膊也依然陷入地里,看它样子,和十年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蛛网又厚了一层而已。只不过,当初自己时常在它身上爬来爬去,除非是在没有半点粮食,否则司空孤绝不让她上街乞食,毕竟从小柳有记忆开始,他便在这破庙之中陪着她。每到冬天最冷时节,他也会与她躲在石佛后面,烧着“柴火”,毕竟在夏末之时,二人就已经开始将那些树枝、小木块一类东西堆在破庙里,这样才能让他们下雪时能够有一丝温暖。 化雪之时,二人便是抱成一团,有几次小柳想将整个身子扑倒那个小火炉上,都是他一把又将她扯会怀里。 当时,他也是将我视为亲人么?小柳看着那个石佛后面那个痕迹,那痕迹因烧火而留下,怎么也抹不去,除非将这块石砖,将这座石佛也一并毁去。又想起现在那个“司空孤”,自己要唤他什么呢?孤哥哥? “因为我是孤儿,所以你叫我孤哥哥就好,你看,‘孤’字应该这么写。” 还记得在破庙外那片泥地上,他教自己识字时,那个得意的表情。那时候,他不知从哪儿偷来几本书,依照着江宁街巷中那些牌匾,还有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句读法,竟然将那些书中内容识得七七八八。 “那我也是孤儿,可孤哥哥为何唤我‘小柳’呢?” 当时自己是什么表情呢?当时自己一定是食不饱上顿,也不知道有没有下顿吧? 可为什么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自己问他任何问题之时都是笑着呢? 倚在木门旁,小柳看着那颗当年松树很高很高,只想在树下能够看到顶处,而如今自己站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到那尖顶,却已没有半分喜悦。 “是我变了吧?为什么我长高了,它却没怎么长呢” 不远处,贾三郭四二人都紧紧盯着小柳,以及周遭情况。二人自然不明白少女心思,也没有兴趣知道司空孤过去,但看着少女眉头轻蹙,双目中闪动泪花,二人心中却忽然生出一种堵塞感。 就像一柄匕忽然生出七情六欲一样。 而那滴泪水缓缓滴落时,贾三郭四眉头也开始皱起,仿佛那滴泪不是滴在石阶上,而是滴在他们心上一般。 “阿四,少主和主人不一样之处,我已经想通了。” 郭四摇摇头,又做出噤声手势,贾三便不再一言,只是那两双眼睛也不敢再看向小柳那张脸。 “因为我喜欢柳树啊。” 他声音很轻快,不是清澈如水。他面黄肌瘦,也没有半分英俊,他那时刚刚识得几个字,更别提什么武功,甚至说,身上什么值钱物什都没有,衣裳都又脏又破,双脚踩着两只草鞋又破又旧 但他那个笑容,无比真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定计江宁 “少主,她已安全回来,只不过看样子有些疲惫,已经去歇着了。八一wwwくくzくwくcom” 贾三郭四口中那个“她”,自然是指小柳,尽管小柳与司空孤关系暧昧,但二人却并没有将那小妮子放在眼里,在贾三郭四看来,小柳只是一个累赘而已。可偏偏这个累赘,又是司空孤成功路上一个隐患,她方才在那破庙处神伤表情,就贾三郭四二位冷血之人看来,都不由得为之心恫,司空孤只不过一个二十岁年轻人,他对小柳了解也更甚于贾三郭四。正因此,贾三郭四二人猜想着司空孤内心想法,也都生出一丝不安,可偏偏不安又不能说出来。 看着贾三郭四二人眉头深锁,面色阴沉,司空孤却浑不在意,只是点点头,又问道:“见到他了?” 贾三郭四对视一眼,又看向司空孤,只见司空孤面沉如水,无一丁点波澜,便点点头,贾三道:“那楚钟承到破庙去,果真是少主安排。我还道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待他走后,我与郭四一说,才反应过来这幕后之人是少主。” 司空孤点点头,在贾三郭四面部肌肉松弛后,他面上也终于露出一种微笑:“自然是我,否则楚家‘大敌’当头,楚钟承又怎会跑出来呢?” 贾三却挑起浓眉问道:“可少主诓他出来,他就真出来了?心中就没有半点疑惑?万一这是个圈套呢?” “他是个聪明人,所以才会中这个圈套。” 贾三面上不解更甚:“莫非是他看出少主也是聪明人,认为聪明人不会使用这种简单手段去坑骗他这个聪明人?” 司空孤摇摇头,眼神中表现出一丝失望,这种眼神落在贾三身上,真教贾三浑身难受,又道:“当然不是,倘若他如此想,那么他还算什么聪明人?” 司空孤端起茶盅,将凉茶水一饮而尽,才继续解释道:“楚钟承认定,即使我为幕后之人,也不会动他分毫,所以才敢孤身前来。” 郭四虽在一旁不语,此时却也皱起眉头,十分不解司空孤之论断,却又听这清澈声音道: “楚钟承会不会武功,咱没查到,他是不是绝世高手,咱不知道,咱们要怎么对付楚家,怎么立足江宁,他也不知道。双方情势不明,他才敢孤身前来,因为他料定我不会杀他。” 郭四那沙哑声音却突然打断司空孤之言:“料定少主不会杀他?他是神算子么?” “他不是,我也不是。” 司空孤眼神一动,却是显露出杀机,这杀机稍瞬即逝,但房内除司空孤外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若能除掉他,或许还真能够吞掉楚家与司徒家,可偏偏天意让他逃过一劫。阿三呐,当初跟在小柳身旁之人,是阿四吧?” 贾三双目一瞪,瞬间便明白了个中关节。 今日司空孤算准司徒家或楚家会上门来寻他,是以没有陪小柳去那间破庙,尽管在贾三看来,司空孤也有那么几分恐伤情念头,但终归还是没有去那破庙。 而楚钟承一瞬生死,当初确确实实掌握在他手中呐。 少主刻意不告知自己真相,是想与天赌命?还是为让自己不露出马脚,从而打消楚钟承疑虑?或许这些都不重要,毕竟当初若是老四应付楚钟承,想必不会像自己这般犹豫。 可想通这一环后,贾三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当时小柳也在,司空孤难道不怕小柳身有不测么?贾三郭四暗杀技巧高,武功却并不算多么出众,若是对抗江宁城中两大豪门手下高手,恐怕也落不着半点好,但二人轻功卓绝,逃跑是不成问题。但小柳不会半点武功,若两边火并,她岂不是会有不测? 想到这一点,贾三又想起不久前自己对郭四之言。 “我已经想通了。” “不,我还是没想通呐,莫非就连我也在少主算计之中么?” 周五在一旁沉默许久,此时却突然声道:“少主心中想必有了计划?” 司空孤点点头,余下这“三奇”之中,最了解他心中想法之人便是周五,只凭自己寥寥数语,便知道自己并不是想清算责任,而是想早些将破庙这件事了结。是以许多副策执行之人也是周五,相较于贾三心中对自己隐隐不服、郭四只知执行命令,变通不多又过于残忍嗜杀,周五才是真正能够独担大梁之人。 司空孤心中隐隐生出:“若庞六诸葛七仍在”这一念头,却又立即将其打消,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司空孤比谁都清楚。 当司空孤这边将计划安排告知众人之时,楚府之内却已经乱成一锅粥。 阿六一瘸一拐,楚钟承目光呆滞,那几个大汉轮流搀扶楚钟承,都累得气喘吁吁。 此时阿六心中不知多恨楚二老爷,若不是他平日里吩咐让大少爷多动动,自己这一次定然会叫上轿子或马车去寻大少爷,哪里还会出这桩事?如今非但众人慢慢悠悠等到太阳落山才回到楚府,闹得府内大人们都以为自己这些人出了意外,还被大管家生生训了快半个时辰。虽说仍在被训骂,可阿六心中却没有半分火气,那一双眼睛也死死盯着大少爷房门。阿六跟着楚钟承快有十年,很清楚楚大少在家中地位,若说楚二老爷是天,那么楚钟承便是那玉皇大帝,自己这些凡人只能看见天有多高,却不知道天被谁管着,若是没有玉皇大帝管着这天,这天迟早要塌下来。 “阿六,往哪儿看呢!你刘哥在这儿!” 刘管家声音又高上几分,阿六却左瞧右看,最后一瘸一拐走向刘管家,在他耳侧低声道:“刘哥,差不多就好,这里黑灯瞎火,旁人也就只能听见你声音,咱俩找个地方坐着吧。” 刘管家也极为明白事理,也低声应道:“你方才不在府内,不知道二老爷了多大脾气,那西汉宝瓶都给他砸了,咱家可就那一个皇陵宝瓶,这世上也不知有没有第二个。” 闻言,阿六一呆,却是明白了这里头问题多严重,当下也忧心起楚大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各家手段(上) “天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粲盯了楚钟承一会,又见楚凡宣一言不,只得开口询问。楚钟承离开楚府,是在他们密议无果,楚钟承又许久未现时,才为楚昭杰所现。可当阿六瞪大眼睛问他们“大少爷不是与老爷们在一起么?”之时,三人才明白楚钟承又偷跑出楚府。 楚钟承虽说天资聪颖,通晓江湖事务,但平日里却凡事不留心,总是贪图享乐,尤其好美人美酒,整日里没个正经模样。但楚凡宣念在其父在家中地位,楚钟承又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为楚家排忧解难,平日里也就不依照家法处置他,由着他胡来。 可毕竟大敌当前,那个司空孤在扬州搅起怎样风波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那个司空孤刚刚入城,楚钟承就又留书一封潜出宅府,这倒真让楚凡宣动了真怒。即便对楚钟承极为佩服,但楚粲心中也不免惴惴不安,不知楚钟承究竟是又去胡闹还是果真出了什么意外。 可一看那封留书,楚粲那种担忧便瞬间转化成怒火。 “钟承,你知不知道为了寻你,我们动用了多少办法,除去未敢往府衙那跑,我们甚至都想去联合司徒家了,你知道吗?” 楚凡宣声量不大,但那愤怒却被压抑得分外明显,他手中楚钟承那封留书微微颤动,可楚钟承此时却仍旧面无表情,只是瞥了一眼楚凡宣。眼见自己侄子如此反应,楚凡宣连忙运功数个周天,这才没有破口大骂。 “钟承,你这封信什么意思?若是你有不测,我们就按照这上面来办?不明不白留下这么一封信,连个人影都不见,你” 楚凡宣将那封信放到桌上,信纸已经变皱,但几行小字仍旧清晰。 楚粲自然也看过那封信上内容,当时他也火冒三丈,只想将楚钟承找来问个清楚。但他也知道,楚钟承既然留下这封信,便是没有打算让别人找到他,自己也就只能无名火起而已。 楚钟承摇摇头,想饮口茶润润嗓子,却现茶水早已一滴不剩,再看看桌上那三个空杯子,又瞧屋内两人这幅模样,便大致猜到了下午此处生过什么,无非就是对自己口伐笔诛而已。三个杯子,想必那个楚昭杰老爷子也参与在其中,只不过老人家毕竟是老人家,现在酉时过半,他老人家早早歇息也是常态。 看起来,也就只有老人家看得通透呐,虽说七十岁年纪还叫“昭杰”,食杂有些“装嫩”嫌疑,但楚钟承心中认定,父亲不在家中,能够支撑起真个楚家大方向不偏失之人,也就那个老爷子而已。自己终究还是太年轻,一冲动便容易着了他人道,就像方才在破庙旁 茶水已尽,楚钟承只得忍着干疼,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将其递予楚凡宣。楚凡宣接过信,大致一览后,又将信递给楚粲,楚粲将信看罢,与楚凡宣对视一眼后,二人便同时看向楚钟承,显然是要他做个解释。 “有人让我去那间破庙,说那里是应对司空孤之关键,你们看过信,也明白这么长一大段话不过就是这个意思。” “天顺,”楚粲眼中有几分嘲弄,他再拿起这封信扫过一边,才道:“你看不出这是奸人计策?” “我本以为是司空孤,也算准了他不会对我下手。” “哦?你倒是了解他。”楚粲语调上扬,言语中不屑意味更浓。 “他知道,杀我等于决裂,因此我也留下这封信,他很清楚,他有手段杀我一人,我也有手段杀他。” “就凭你这封信上办法,就能让他折戟江宁?” “若他要对我下此毒手,那么我至少也有八成把握。” “这又是什么道理?” 楚凡宣在一旁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盯着楚钟承,是不是瞥一眼楚粲,很显然,依照楚凡宣想法,自己稳坐不语至少不会犯错。尽管这个想法在楚钟承看起来愚蠢至极,但楚钟承也从来不戳破,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楚凡宣是个草包,这幅深沉模样在旁人看起来或许还有几分老谋深算呢。 随着楚粲语气从讥讽变为疑惑,面上也开始露出苦笑,楚钟承不由得轻笑一声,回答道:“我见过他,三天前,咱家城东第三家茶铺。” 楚粲却不可置信,深吸一口气后,才确认道:“你是说,你三天前见过司空孤?” “是,我与他还聊过一阵子。” “你这几日不都是混迹青楼红馆?” “天灿兄,我还没这么潇洒,毕竟这个司空孤,我看不透他。” “你也看不透他?” 楚粲与楚凡宣二人眼中皆闪过一道精光,在他们印象之中,楚钟承这还是次承认又看不透之人存在,这个司空孤除却一身绝世武功、与官府关系微妙、又极善阴谋诡计之外,居然连楚钟承都看不透? “是,我看不透他,本以为他只是聪明人而已,谁知道他” “他什么?” 等待许久,却仍旧没有下文,楚粲只得追问道。 “不,我在猜,他今日究竟是如何布局,方才隐隐已经有些头绪” “对了,线人不久前来禀,说是司徒家两位公子一个多时辰前刚刚司空孤下榻之处走出来,那个小崽子衣裳凌乱,应该是与司空孤生过什么争执。” “司徒家那两个少爷也去寻他了?”楚钟承此语虽像是问,却没有一丝惊讶,似乎这情报早在他意料之中,“他短短三日,竟然能够将江宁两大家族探过底” 楚钟承忽然深吸一口气,左顾右盼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最终手肘撑在桌上,支撑着脑袋,他脑门处油光闪闪,也不知如何冒出了如此多细汗。 “我想通了我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楚粲与楚凡宣同时问道,只不过楚粲语气之中是喜悦,而楚凡宣语气之中隐隐有些苛责。 此时楚钟承也没有半分心思去理会二人语气,全然不在意语气不同背后深意,似乎也没有搭理二人,自顾自道:“扬州整个局,胜负手不在那里,不在那些地方” 楚粲与楚凡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明白楚钟承神神叨叨说些什么,只能听到零星几个字眼:“李舟”、“死”、“可怕”、“可怕”、“可怕” 到最后,楚钟承整个身子颤抖起来,口中也只吐出这两个字:“可怕”。 突然,楚钟承抓起桌上那封信,信上内容由他几个时辰亲笔书下,此时他应该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可他看过数遍,仔仔细细看了数遍,直到楚凡宣最后一点耐心被耗尽,一拍桌子便欲呵斥他之时,楚钟承才将信放下。 那张圆脸上五官几乎挤成一团,手里却在撕着信纸,楚凡宣那句粗言刚到嘴边,却又被这个景象噎了回去。 “光是如此,还除不掉他,这家伙做事,比咱们可很多了。” 言罢,楚钟承嘴角却露出一丝微笑。 “来吧,让我看看你,在江宁这个地方,又会怎么落子。我绝不会被你坑骗第二次司空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各家手段(中) 五月已算入夏,此时江宁城却忽起一阵凉风,有些老先生熟悉江宁风侯,眨眨眼便能知道这时风雨前夕。网wwwくzwcom 若是之后那一阵小雨,能够除去江宁城中诸武林世家心中燥热,就是再好不过。只可惜,在司空孤人马正式入城之后,江宁城中哪怕只是一个客栈小厮,也会时不时心烦意燥起来。毕竟侠客们打架,大多便是在这客栈酒馆之中,若闹得小还好,可偏偏听说按个“瘟神”乃是拥有“十大”实力之人,江宁城中有几个人见过“十大”人物呐?也不就楚家那个去了昆仑修道的老大回来,众人才能一堵其风采么? 想来,那些什么巨鲨帮、红枪会之类不入流帮派之争,是根本入不了那个司空孤法眼。这种人物若是在客栈酒馆与本地那两家大人起了冲突,到时候哪位爷又敢去找他们赔偿损失呢? “那个什么司空孤,名头怎会传得如此之快?” “你不知道,人家一剑就将扬州那个扬刀门金有德击败,那个金门主可是扬州第二高手呢。” “那扬州还有第一高手嘛。” “那个第一高手不是前些日子弃帮主之位,去寻什么“剑道”的杨朔?那可是他师兄啊!” “是嘛,既然是他师兄,又怎么不比那个司空孤厉害?” “哎呀,你这人究竟懂不懂这些?那个杨朔哪里比得上他师弟?据说数年前杨朔与金有德有过一战,虽说金有德也是输了,但好歹也撑过杨朔三剑才败走。而那位司空大侠一剑便将金有德击败,据说还是金有德和他家娘们一齐朝他攻去,一剑击败名人录上排二十余位的好汉,你说司空大侠厉不厉害?” “老张,你别为那个司空孤吹牛皮了,这里谁不知道你今日去投奔他,人家根本就不要你这号人物。你现在灰溜溜跑回来,倒是为他说起好话了?这算什么?热脸去贴冷屁股?还是你想给你脸上贴金呐?” “老胡,你可别胡说八道,什么叫灰溜溜跑回来,我可是见过司空大侠的,人家也说我极有本事,还给了我几贯钱,说是日后在江宁之中如有难事相求,请我出一分力呢!” “果真如此?” “老胡啊,你再怀疑我,你这酒钱我可就不付了,不光这酒钱不付,怕是咱们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我‘无极枪’张烜,又岂是那种满嘴胡言之辈?” “胡兄弟说得好,来,干了。” 二楼走道阑干处,司徒柏那张俊脸上早已布满寒霜,眼见得楼下那群江湖草莽大快朵颐模样,再听那个什么张烜满口跑马,心里那股无名火简直要将五脏烧干。 司徒柏身旁那位武林公子与他年纪相近,只不过左脸上长着几粒麻子,虽说几粒麻子算不得什么,但与他右脸之光洁比起来,这左脸麻子便尤其引人注目。只不过,这位武林公子对此不遮不掩,毫不在意。 这武林公子出身于江宁许家,姓许名天池,表字上云。许家在江宁城中有几分名气,经营着几家医馆,只不过近些年来生意越做越大,家族内已隐隐生出将生意做出江宁之意。但这医馆药材来源皆被楚家控制,若是想要做大医馆生意,就必须摆脱楚家掣肘,楚家药材生意一家独大,江宁城各大医馆无不对其俯听命。 几年前有一家“思邈堂”生意红火,生出自采药材之想法,也召集一帮武林人士为止保驾。谁知这刚刚停下与楚家协定第一日,那些药田中便出现了一些东西,据说是那帮武林人士断肢。那几十位江湖好汉,据说还有几位名人录上人物,竟是被人削去手足,又用灵丹妙药吊住一口气放置在药田内,以便“思邈堂”去救治。 据说“思邈堂”老板看见药田那一幕,当场便吓出癔症来,“思邈堂”自然也没有胆量继续去产药材。其长子接手父亲生意后,又欲与楚家继续“合作”,可在那比别家贵上十倍的药价面前,新老板最终也只得在无药可用条件之下,宣布关张大吉,最终含恨离开江宁。 许家医馆在江宁扎根三代,又岂不知这些事情?但许天池极厌恶家族这种唯唯诺诺模样,于是便提出与司徒家联姻,以对抗楚家这个“恶霸”。但司徒家大少司徒松尽管一表人才,但却不知为何对于婚事极为反感,甚至是在他面前牵扯到“姻缘”这两个字,他也会拂袖而去。 而司徒柏与其兄不同,虽也未婚,但却对于男女之事极为上心,之所以二十四岁未曾婚娶,只不过是踏入江湖之前苦练武功之故,许天池自由学武于司徒家,岂能不知这位二少心事?许天池之妹貌美如花,又品行良淑,在许天池看来,哪怕是嫁予当朝状元郎,也是自己妹妹吃亏。 但司徒柏也是一表人才,待人接物也算得上彬彬有礼,非但武艺高强,更是江宁司徒家嫡亲公子。只不过就一个缺点,易怒。只不过司徒柏在今日之前,从来都只是不动声色,自己仅仅只能在事后从其言语之中隐隐猜测一二,像如今整个脸都黑下来,那可是前所未见。 许天池眼见厅中有几桌食客抬头看向这边,便又扯扯司徒柏衣袖,司徒柏扭过头,见许天池指指楼下,当即会意,于是转身又入小室。小室中,也有几位年轻公子,正谈天说地,欢声笑语,所言者无不是江宁风月趣闻,但众人眼见司徒柏黑着脸走入,当即也安静下来。 眼见气氛不对,司徒柏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处,当即又换过一副面孔,露出笑容,向诸人道:“这‘林氏熏鸡’怎么还未上桌?” 众人倒也识趣,便有公子哥挑起帘子,唤来店小二,一顿痛骂后,让他催促着上菜。小室内欢声笑语一片,却不再有人敢高声大笑,便是笑,也会微微避开司徒柏。 “那个司空孤究竟是何许人?” 许天池时不时瞄上一眼司徒柏,虽说这位司徒家二少时不时也附和上几句,但这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只是司徒二少自我安慰而已,这氛围早已被毁去,却不知,究竟是什么事会难住这位司徒家少爷? 许天池又想起方才那几个江湖人言语,时不时再瞧上司徒柏一眼,可等到宾客散尽,各返其家之时,也没有想出什么端倪。 “不就是一个绝世高手么?不就是一个没落世家公子哥么?在扬州搅风弄雨,可这里是江宁呐!” “这里是江宁呐!” 楚钟承这一声,混杂着一种情感,难以言明,可听在楚粲与楚凡宣耳中,却震耳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各家手段(下) 夜已深,雨声中透出一股凉意。网wwくwzwcom 楚凡宣早已离开楚钟承卧房,楚家大少寝间内,只余下楚粲与楚钟承二人而已。 “天顺,你这是何意?” 眼见楚钟承时不时又蹦出几声模糊之语,楚粲实在忍耐不住,终于向楚钟承问。 “二叔走了?” “家主刚走,实在搞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家主又劳心一日,自然也困倦了,此时怕是枕着美人膝而眠呢。” 阿六在日夕之时将热茶送来,留待至此时夜半将至,那热茶余温早已散尽。然而楚粲自幼无豪贵习气,自然也浑不在意这解渴之物滋味如何。倒满一杯一饮而尽后,又倒满一杯递给楚钟承,这才给自己再续上半杯,才道: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怎么仿佛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与往日风采浑不相同呐。” 楚钟承接过茶杯,入手便觉得茶杯微凉,抿上一小口便放在桌旁,转身欲唤阿六续上热水,却又意识到此时楚粲仍在房内,再加上夜已深沉,阿六怕是也早已歇下,最终只得叹一口气,向楚粲问道: “天灿,这么晚,你怎么也不去歇下?” 楚粲轻笑一声,却没有回答这一问题,语气低沉起来,配上夏雨淋漓,倒也更添几分萧索: “天顺呐,我很清楚你有多聪明,也很清楚你早已将我这个蠢人看得七七八八,是以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这个分家‘楚姓’之人。但我仍想要告诉你,我楚天灿虽看不起楚家行事作风,虽厌恶楚家这种豪门做派,却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整体。没有楚家,便没有恨楚家的楚天灿,我也会丢掉现在的荣华富贵。所以,我想问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对付那个司空孤?你又究竟看懂了什么?” 楚钟承回报一声轻笑,楚粲听在耳中,只感觉其中嘲弄意味分外刺耳,却也忍住愤怒,心知不能在此时得罪这个楚家“神算子”。自从楚粲以分家身份荣获楚家议事权力后,方得知楚家真正决策人是楚钟承时,他对这个高门大院厌恶无可复加。他厌恶这种腐朽,厌恶这群老古董暮气沉沉,更厌恶这群“楚姓”公子哥酒囊饭袋作风。 整个楚府,居然依靠一个十二岁少年支撑?一个十四岁少年,居然就能够让楚家家主言听计从? 以我楚粲之天才,如何不能将楚家大权夺到我手? 那时楚粲内功大成,一手傲天剑法横扫江左难逢敌手,被百晓生收录于名人录中时,不过二十九岁,身列二十余位,已是极为耀眼。 然而,直到渐渐与这个十二岁少年接触,逐渐思考楚家每一步得失,这才现自己原来如此愚笨,以前根本没有看懂楚家在江湖上每一次布局。据说这个十二岁少年,在年仅九岁时便可是为楚凡宣出言献策,起初楚凡宣并没有当回事,只当是孩童胡闹。哪知楚钟承每一次预判都极为精准,非但连每一次部署后会得到什么结果预判得清清楚楚,便是敌人会有什么结局,也一并能够说得明明白白,这才引起楚凡宣注意。 楚粲自从开始站在楚家立场思考每一个江湖事件后,便极为清楚,哪怕是天下第一的阳非秋,他身后若没有橫霸中原的神门,那么他与一只蝼蚁并无差异。自己自视甚高,以为武功高低便是一切,那才是愚不可及。你武功再高,能打得过一个人,那十个人呢?一百个人呢?一千个人呢?楚粲十分清楚,他那傲天剑法若果真可以一招杀一个人,那么他最多也不过只能杀上百十来人,毕竟每一剑都要消耗内力与体力,待一百招用罢,自己不累得精疲力尽,内力也会基本耗空。 武功就是一切? 蠢材!江湖上第一是名声,第二是金钱,第三是与官府的交情排下去,十几位或许能够排到武功也说不定?若是没有百晓生,若是武功不能换来其它东西,武功恐怕得排到百名之外。江湖是个名利场,不是什么武学交流之所,人练武功,不为名利,又为什么呢?一腔热血还是所谓天道? 蠢材!义士要不要吃饭呐?要不要穿衣呐? 所谓武功,也不过是换来名人录之上的名声,只不过是告诉这个江湖,我门派武功也能培养出一个绝顶高手!楚粲明白这个道理之时,对那帮世家公子的目光也生了改变,他们看似什么都不做,却在处处张扬着本家名声:挥霍的钱财,只不过九牛一毫,却告诉江湖人本家之富裕,是个财源;行侠仗义,靠着本家名声而不是武艺,是在告诉江湖人本家名头究竟有几分威势,告诉江湖人挂上本家牌子有几分用处。 武功虽是本钱,却也仅仅只是本钱而已,只要有财有名,何愁那帮草莽不趋之若鹜?何愁没有“武功”? 因此尽管楚钟承不喜武功,内功修炼得极差,比之三流门派中三流弟子都不如,但若论智计,这江湖之中或许无人能够匹敌。因为武功不能生财,但脑子可以。他武功极差,所以在偌大江湖之中换不来什么名声,但对于江宁世家公子而言,这颗脑子之作用,却算不得什么秘密。 可偏偏这一次,司空孤入江宁,势必是要从楚家与司徒家虎口中夺食,毕竟当年司空家一夜高楼崩塌后,司空家明里暗里那些生意大致都被楚家与司徒家平分,司空孤这个司空家遗孤,若是个蠢材那还罢了,可偏偏在扬州一剑换来了无尽名声,还得到江左第一大帮漕帮支持,如今风风光光入得江宁。 许多对楚家与司徒家不满之江湖人,早已与他暗通曲款了吧?可他,不过就是一个武功高强之徒而已,有什么了不起?一个人杀不了他,几个高手联手还杀不了他?几个高手不行,那么几十个高手呢?实在不行,还有冷箭毒药,他还能一日不出门,一日不吃饭? 只是,为何楚家“智囊”会露出这幅表情呢?这个家伙,有这么难对付么? 眼见楚钟承面上那种少见的愁容,楚粲心中那种惶恐不安便愈浓烈。 “天顺” “我知道了,天灿兄,你去帮我做一件事吧。” 楚钟承眉头更紧一分,语气也极为凝重。 “小蝶,司徒家或许逃不过这一劫了。” 那个绝美男子,手里提着一个酒壶,酒壶里却只是灌着清水,此时空中大雨侵盆,可他却依然立在墓前泥浆之中。此时山上没有半点亮光,空中月亮也早已被乌云遮蔽。但司徒松很清楚,他面前便时那个人的墓碑,他不知已经来过这里多少遍,又怎会不知道这几行碑文位置呢? “阿兄你果然嗝在这里” 酒气极浓,脚步声也带有泥泞之感,当然,那个声音也极为熟悉。 雨,渐渐小了。 声音,也渐渐清晰。 “你为何要来?” “你又为何要来” “她讨厌酒,你不知道么?” “她都死了” 雨,又小了几分,声音,也更清晰了一点。 怒火,不知是从脑子开始燃遍全身,还是从心口处烧热四肢。 雨声之中,两个酒葫芦落在泥潭里。 “就这样吧。” 子时刚过,司徒家这一次议事,没有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夜半杀机 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接着,又被推开。网wくwwくくzwcom “你又为何要来?” 小柳半卧在床榻上,屋内黑灯瞎火,她衣衫未解,只是扯过一张薄被盖在玲珑躯体上。此时来寻她的,大约也只有司空孤吧? 子时已过,可那雨,却又大了起来。小柳一直难眠,明明知道故地重游唯有神伤,却仍旧要去走上一趟。去追寻这种朦胧回忆,或许才能够找到那一丝真实。 毕竟,那个像兄长一般温柔的大男孩,如今竟变得冷血无情,是被那个老头子教的?还是他天生如此?可当初,他又为什么要救下自己呢?明明自己就是个累赘又为什么,要带自己来江宁呢? “他究竟,是怎么看待我呢?” 自从老头子病逝,庞六、诸葛七反叛失败之后,他在自己面前便不再遮遮掩掩,似乎不存在半分欺骗,他是将自己看透了吧?他认定自己离不开他? “可我又能去哪儿呢?” 从记事开始,便一直跟在他身旁。 从记事开始,就一直在依靠着他。 从记事开始,他未曾嫌弃过自己这样一个废物。 可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呢? “你来寻我,是想说些什么么?” 声音中无悲无喜,是连雨声都遮掩不住的平淡。 电闪,隐约间,那人湿透的衣衫、那人出鞘的长剑、以及那张陌生的面庞。 不是他。 你是将我作为诱饵么?这便是,我的价值? 雷鸣,脚步声渐渐靠近。 “朋友,你走错地方了。” 是他的声音,清清洌洌,宛若溪流。 脚步声远去,门也被关紧。 他终究,没有进来。 “要来杀我?” 司空孤卧房内,那个不之客已取下面罩,在昏暗油灯下,这是楚粲第一次见到司空孤。这个鼎鼎有名,传说一剑斩杀金有德夫妇之人,这个为楚钟承忌惮的厉害人物。 他有些瘦,在江湖人之中不算高,眉目虽有英气,却算不得多么俊俏,比起司徒家那对兄弟,说是普通倒也不为过。 只不过,这副皮相中透着冷毅,明明他年纪不大,乍一看上去,倒是极为成熟可靠。 “谁敢?司空大少那一剑可是将江湖掀了个盖子,” “莫叫大少,我司空家早已覆灭于奸徒之手,如今司空孤只不过是一个普通江湖人而已。” 请楚粲坐下后,司空孤也坐在楚粲对面,二人中间只隔了一盏油灯。油灯中那昏黄暖光在微风中摇曳着。 “司空少侠,你折扇窗没关紧呢。” “无妨,若锁死这扇窗,就怕被人认为是拒客了。” “少侠欢迎客人夜半来访?” “你这不是来了么?” “少侠神机妙算,在下佩服。” 司空孤此时方抬眼,盯着楚粲双眸,尽管隔了盏油灯,楚粲仍能感觉到司空孤眸子里那种杀机。 “这个司空孤,恐怕果真亲手斩杀了金有德与6霓羽,这种眼神,只有一等一高手才会有。” 避开灼灼视线后,楚粲心中如是想道。 “你是楚家之人吧?楚钟承让你来的?” 此言一出,楚粲却是一惊。他方才刻意没有自报家门,是因为楚钟承吩咐之时强调过:“那个司空孤绝对能够猜到你楚家之人,自报家门只会让他瞧不起你,觉得你只是个报信之人。” 这一惊,也让司空孤瞧到眼里:“楚家可堪大用之人,大约也只有楚钟承一个吧?此人内息匀厚,行路沉稳,想来也是名人录上有名高手,但却不谙江湖之道,想来一定武功极高,否则怎么可能堪此大用?” “他想怎么样?” “他”,自然指的是楚钟承。 定住心神,虽想不通司空孤究竟凭着什么猜出自己身份,但楚粲仍是将楚钟承吩咐过,需要交代的一切与司空孤和盘托出。 一刻钟后,楚粲才将楚钟承大致意思说了九成,司空孤便点点头,又道: “没问题。” “什么?” 最关键那一步楚粲才刚提到嘴边,却又听到司空孤肯定的答案。 “司空少侠,我” “另一位客人来了,楚大侠还是先退避一下吧。” “我家大少的计划。” “我不是已经应允了?” 心中虽对此人才智极为鄙夷,但司空孤此言之中没有半分惊疑,平稳得不像反问。 楚粲点点头,便告辞转身。他江湖经历相较于世家公子而言虽算平庸,但与楚钟承相处下来,却也明白司空孤这是在对自己下逐客令。 意思已经送到,自己任务也已经完成,那么也没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 楚粲走出房门时,却按耐不住心中那股骚动,微微侧过脸往房内瞥上一眼,却正对上司空孤微笑表情,以及一个“请”的手势。 “他与天顺是一类人呐,这种人有这么好对付么?天顺,你可千万不要轻敌啊。” 楚粲潜出客栈后,蛰伏于客栈附近的郭四便跟了上去,这也是司空孤为防止楚粲欺骗自己而布下的后招。若楚粲是司徒家之人,或是其它势力之人,方才传递过来那些消息,该怎么利用其中便存在着无数玄机。 楚粲完全没有料想到有人会跟踪他,直到他进入楚家后院小门后,郭四又在楚家盯梢一个时辰,这才基本确定楚粲是楚家派来的。 楚粲刚走不久,周五便提着灯笼,未经通报便推开门进入房内。 “司徒家什么情况?” “一群人都是庸庸碌碌,无能之辈。” “明日,将那些投奔‘司空家’的人召集一下吧。” “少主,你这是打算” “司空家原本经营什么生意?” “米粮铺但那些地契田契早已被那两家瓜分了。” “要经营生意,总得有本钱呐。” “少主莫非是想” “既然咱们没有,别人手中又有不少,那些东西本来又是‘咱们’的” 良久,二人无言,直到贾三推门入内。 “那些探子走了?” “走了。”贾三回应道。 “很好,他们听见便好。” “司徒家的人,还真是一群无能之辈啊。”周五叹息声细细柔柔,宛若少女轻歌。 “你们去歇息一会吧,他们已经知道咱们的下一步,接下来咱们就轻松多了。” 笑容不改,心中也没有半分喜悦。 贾三、周五退下后,司空孤熄灭油灯。 那条被司徒家探子挑开的细缝,吹来一阵阵带着湿气的凉风。 “我回来了。” 轻声呢喃,却像极了做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人心所用 “司空少侠?司空少侠?” 砰砰砰几声敲门声传来,司空孤睁开眼,坐起身,抬眼望向窗外,昨夜那场雨早已停下,如今窗外艳阳高照,仿佛日头已上了三竿。网wwwくくzwcom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寻我?这个东方翎啊” 这个敲门之人,正是东方翎,他受南宫俊命令,协助司空孤来到江宁重建司空家,听从司空孤号令。虽说漕帮人数不多,但一个个都算得上老江湖,东方翎在其中年纪不算大,不过三十六岁,但却已名列名人录之中,排名九十一位。在江湖之中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也是漕帮第四高手——李舟横死之后,东方翎便是第三高手了。 南宫俊虽说派遣人数不多,却都是江湖经验老道之人,若按照年龄排列,东方翎在其中都可算得上小辈,只不过若依照武艺排行,这些人里也只有他一个名人录上的好汉,自然是他领班。 一路下来,司空孤与东方翎之间嫌怨渐消,尽管东方翎对于司空孤这类“工于心计”之徒极瞧不起,但却仍旧佩服司空孤见识与武功。只不过,东方翎并不知道,他最敬佩的李舟少帮主,便是死在司空孤算计之下,否则他根本不会在各路豪杰投奔司空孤之时,大肆宣扬司空孤之天才。 司空孤比任何人都清楚,要振兴一个没落世家,光靠银子和名声毫无作用,怎样利用银子和名声才是一切关键所在。吴先生虽留下无数实产与银钱,司空孤又凭借扬州一役打出震惊武林的名声,但这并不代表江湖人便会服气他这个毛头小子。 江湖实力,到头来还是要看大家服不服你,否则银钱多的只会被叫财主,名声响的也只会被看作虚名。怎样让自己麾下汇聚人才,让这些人才服从自己,才是一门学问。 毕竟江湖以人为本,少林、昆仑虽说门众和尚与道士没几个,但俗家弟子数量天下第一,两大派俗家弟子加在一起,已经足以和江北神门一较高下了,神门门徒传说过万,但真正能够参与江湖血斗的,大约也不过几千。只不过两大派人虽多,却没有神门一般拥有凝聚力,尤其是神门底层帮众,一个个喝过符水,抹上鸡血之后,简直比禁军精锐都不遑多让。 江湖之中一直有传闻说:阳非秋若是造反,那么光凭神门门徒,攻下东京根本不在话下。 当然,这个传闻一直只在江南流传,因此也没有引起官府注意,毕竟江北也有传闻,说江南盟李复是南唐李家后人,是来反宋复唐的。 总之,无论江湖之中哪一个势力崛起,绝不可能是凭借一人之力完成,司空孤想要复兴司空家,自然也要人力助阵。 毕竟这里只是江湖,所谓一人一剑,白衣傲雪,那是东海剑仙,成了仙,哪里还能思凡呢? 砰砰砰。 三声敲门声又传来,司空孤这才应道:“东方兄捎待,小弟一会便下去。” 昨日司徒兄弟来寻司空孤时,司空孤就是在与东方翎等人议事,商议第一步该如何去做。虽说司空孤心中有数,但却仍就是要做做样子,免得自己将什么事都做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功劳给别人,这是统率者之大忌。 于是,待司徒兄弟离开后,司空孤又与众人相谈,最终商定今日早晨,在包下的大堂内由司空孤告知众人最终计划。 东方翎见司空孤迟迟没有下楼,房门也并无打开痕迹,因此才急匆匆赶到司空孤房门前,重重敲门。在东方翎看来,司空孤极为守时,绝不可能出现什么日上三竿却仍贪睡于床之事,还道是司空孤出了什么意外,这才在心急如焚中不顾礼仪。 如今司空孤回应之言入耳,东方翎听此言语之中并无半分惺忪睡意,还道是司空孤出了什么意外,便又道:“司空少侠,我进来咯?” 司空孤眼珠一转,便猜到这个大汉心中想法如何,只叹自己平日里还是太过礼贤下士,竟然让东方翎误会自己是一位克己之人,看起来日后还必须表现得更具有**一些,才能够在施与恩德时让他们更感动一点呐。 “东方兄进来吧。” 东方翎急匆匆推开门,却不料司空孤此时衣衫不整,披头散,全让没有平日里清逸神采。只不过看司空孤这幅模样,大约也没有生过什么意外吧? 想到这一点,东方翎哪里还不明白,司空孤这就是贪睡了。心中生出一些不忿,语气也有些生硬:“司空少侠,大伙都在下面等着了。” “抱歉,昨夜有客人上门造访,是以睡得晚了些,实在抱歉。” 闻言,东方翎却是一怔,又左顾右盼看了一阵,似乎在找打斗痕迹,可司空孤屋内除去那些被司徒柏身子撞出的碎木残骸,哪里还有新添什么打斗痕迹? 又听司空孤解释道:“他们倒不是寻衅滋事,只是过来与我谈一笔生意。” “谈生意?” 东方翎越听越觉得云山雾罩,不明所以。 此时司空孤大致也穿戴整齐,挂上那柄新宝剑,便往东方翎堵住的门口走去。 “咱们下去吧。” 在走廊内,司空孤便能听得见大堂中乱糟糟的声音,来投奔他的江湖草莽不下百位,但被他待在身边视作未来司空家元老的,不过寥寥数人,那些人或有智计,或武艺出众。当然,司空孤也知道千金买骨之法,也有几位庸才鱼目混珠其中,成“马骨”之效用。 走下楼梯,司空孤一双灵眸扫过堂下诸人,乱糟糟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众人都抬起头,看着这个年轻才俊一步一步走到堂内,又见他双手抱拳,道了一声“抱歉”。 众人大多还没反应过来应该如何回应,却又听司空孤朗声道:“司空家能得诸位好汉相助,必能重振当年辉煌。” 虽不明所以,但见到司空孤神色肃穆,言语铿锵,众人也不得不严肃起来。 “只不过,在江宁城中,有一些人并不希望司空家再次崛起,大家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 司空孤冷冽眼神扫过诸人一遍又一遍,才缓缓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司空辛密 “是楚家,是司徒家。网wwwzwcom” 众好汉心中已有答案,汇聚在司空孤旗下之人,大多都与楚家及司徒家关系极差,甚至还有不少人得罪过这两大世家。毕竟受过司空家之恩者,早已被吴先生杀得一干二净。这里这些江湖好汉,自然谈不上与司空家有什么渊源。再者说来,司空家原本经营的也是客栈、酒馆、茶摊以及瓜菜售卖一类生意,这些生意利润并不丰厚,但贵在收入波动不大,当年司空家财大气粗,自然也能经营得过来。 只是,这些生意并不需要太多江湖人为之保驾护航,不像镖局、古玩铺、药坊一类生意,惹得江湖宵小眼红。是以虽说当年司空家与司徒家、楚家同为江宁三大世家,但其实明面上与司空家有利益相关的江湖人并不算多,大致算下来也只有十余人。 但当年司空家,在江宁三家之中,实力是最为雄厚的。这里这些豪杰都不知道原因,凭着他们智慧,大约也猜不到原因何在,但因吴先生之缘故,司空孤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司空家实则是在做些什么生意。 每逢荒年或民乱,都会有无数流民涌入江宁,即使戒严,那些流民也会跪在墙根下,在城外搭草棚而居。不为别的,只为每日一次官府开仓派粥,那粟米粥又糙又硬,量却着实不少。司空孤还记得,平日里这些粥是不派给城中乞丐的,只有等灾民出现时,那个官吏才会担心激起民变,惹出麻烦,不过说起来,平日里派粥那不算什么政绩,唯有灾年派粥,不给朝廷惹出麻烦,这才算是政绩。 江宁附近良田万顷,极少遇荒,是以灾民都往这里跑,这些灾民拖家带口,甚是不便,而司空家暗中经营的生意便是为他们减少负担。 卖儿卖女,也不过为换得粮食,偏偏司空家经营粮食蔬菜,开着米铺、瓜果坊,手中哪里会没有余粮呢? 每逢灾年,一袋金银珠宝能换来一袋糙米都极为困难,更何况司空家与那些灾民交换的,那可是几只肥鸡以及能够撑到来年春耕的米粮啊!司空孤当初在看这些卷宗时,也微微皱起眉头——司空家实在太财大气粗,那年头只要给那些父母比孩子重上一些的粮食不就好了么?哪里需要给足米粮呢? 那些被买来的孩子,最大不过七八岁,最小的也有三四岁,只不过年纪越小,就越便宜一些,毕竟司空家买这些孩子来只是为转手卖出,又不愿意多费米粮养着这些家伙。 若是武学资质不错,那么便卖给一些小门派,那些门派要展壮大,自然需要人才,可人才从哪里来呢?有些天赋的,大多也不会来这些小门派,要这些小门派自己去江湖寻觅?他们也未必能有这些眼光,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没有这本事。行走江湖需要钱,打听消息需要钱,做什么都需要银钱开路,小门派不依附大宗门,哪里有资本行走江湖? 是以,与其说耗费不知多少银子自己去找,不如买下送上门的好货。当然,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天赋异禀之人,司空家便会将他们卖给江湖黑道或一些其他人。 譬如说吴先生这样的人。 而那些没天赋的呢?司空孤比别人更清楚,他们大多都在街上乞讨呢,自己虽说孤苦伶仃,但人家非但孤苦伶仃,更是缺手断脚,口中也只会说“谢谢大爷”这些重复过无数遍的话。 司空孤乞讨时,不是没试过与他们交流,可一交流下来,却觉得他们着实是傻瓜,有时还有一双眼睛恶狠狠盯着自己,似乎怕自己做出什么阻碍他们“赚钱”的事。直到后来,司空孤才知道,那些孩子们加入了丐帮。 那个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 行侠仗义是乞丐,街边要饭也是乞丐,一块地盘上,一个乞丐就够了,多了,人的善心掰开后就会变少。 一边想着这一切,司空孤口中慷慨之言却未曾停下。 什么司空家于江宁城中有厚德,江宁百姓不曾忘。 是的,每逢饥荒司空家都会捐出最多米粮。 什么司空家惨遭歹人袭击,家产又被某些奸徒夺去。 是的,贩卖人口这桩生意,不知道落入了哪家手里,据卷宗记载,一个孩子好几贯钱,有些还好几十贯,司空家生意好时,岁入万贯根本不在话下。毕竟他们也不仅仅在江宁一处经营生意,整个江南路以江宁为中心,每逢荒年就有司空家的人四处走动。美其名曰赈灾,实则买卖或拐带人口,干这些事情的,包括那个所谓“青冥三侠”的张温文。那些被吴先生杀掉的,都是司空家嫡系,都是去干这些见不得人勾当的人。 什么天意重振司空家,什么民望所归,最终拔出佩剑,群情激昂的样子真有些可笑。 要成事,果然不能靠这些蠢驴,看他们的样子,大约也不是假装,还真是相信我口中这些话语?那个东方翎尤其愚蠢,我只不过说得惨了点,留什么眼泪呢?弄得我也只能闪一闪泪光,否则可信度就要大打折扣。 于是,正式商讨开始。今日就是要这些好汉们各抒己见,提供一些方案出来,虽然司空孤心中已有腹稿,却也知道若不这样分一些功劳给他们,他们就不会任自己驱驰。 听着这些好汉们你一言、我一语,司空孤虽觉得可笑,却也心如止水,因为他很清楚,最迟在正午之前,那些人便会登门来访。自己摆明了车马,前日未出门迎接,昨日也未至,今日再不来,他们两家就未免有些不念情分了。 总得做做样子给大家看,不是么?司徒家与楚家,都不是蠢蛋。 又过了半个时辰,大堂内热度越来越高,司空孤忍住几个哈欠后,心中也有些按耐不住。司徒家与楚家不来,是等着我登门拜访?那到时候,就不是我欠他们人情了,他们两家人,果真这么不会做生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有客来访(一) 客栈大门传来两声轻响,这一生突兀之声犹如一阵寒风,使大堂内众人停下争执。八一中文网wwwzくwcom这些投奔司空孤的好汉,一个个都不明白生何事,但却见到司空孤站起身去拿下门闩,便知道这定是什么暗号。 果不其然,一个熟面孔“簌”一声便钻入门内,在司空孤耳畔低语之后,又朝众人露出一个苦笑。 大伙都知道,此人名为孙简,自称什么“白面刀王”,模样看上去倒是清清秀秀,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但却自称已年过四十。这些江湖好汉,包括东方翎在内,都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但东方翎却极清楚,此人实力绝不逊色于自己。单单看他捉刀模样,便知道此人精通刀法,再瞧他沉稳脚步,也能够猜得出其内力浑厚。 尽管东方翎并不清楚司空吩咐过什么,但瞧这个“孙简”目内那种慌张,便也大致猜到今日情况似乎有变。 “他们来了。” 东方翎皱皱眉头,司空孤如此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高手,这本就令他诧异,看“孙简”这副模样,当是被司空孤安排在外边监探消息,如今回禀,应当是生了什么事。一个突然冒出的“白面刀王”,为何能够得到司空孤信任呢?东方翎观察四周,见一干好汉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心知这是他们不了解司空孤,司空孤在扬州那些手段,他东方翎瞧得一清二楚,如今司空孤怎么肯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由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豪杰呢? 东方翎怎么也不可能知道,这个“孙简”正是周五,是吴先生留给司空孤的一笔遗产,也是为确保计划成功的一颗重要棋子。众好汉不似东方翎想得这般深,却也看得出这个“孙简”极受司空孤信任,否则也不会作为“斥候”,而司空孤那一句“他们来了”,大约便是“孙简”带回的消息。好汉中便有人朝司空孤问道: “司空少侠,谁要来了?” 司空孤这才正对诸人,面上显露出一丝凝重,那若有若无的微笑也彻底消失,在咽下一口唾沫后,司空孤才道:“司徒楼。” 司徒楼,便是司徒家现任家主,因为绝少踏足江湖,是以江湖之中一直存在一个传闻:司徒楼不会武功。在百晓生名人录之中,也无他姓名,更没有听说过他与哪位高手切磋之事,是以传闻便渐渐成了真相。但司空孤很清楚,司徒楼不但会武功,而且武功应该不逊色于金有德。当年司空无涯信了秘闻,在与司徒家生争执之时,也曾暗杀过司徒楼。 那夜司徒楼酒醉而归,只有一个家仆在前边牵着马,那几位吴先生培养出的刺客早已在街边埋伏多时,他们一个个都拥有能够被记入名人录的武功,但最终却一个都没能回来。 “老头子和司空无涯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尽管心中存有疑惑,司空孤却最终也没有问过吴先生一句,毕竟,这与老爷子最终目的没有关系。 “司徒楼?” 有人惊呼出声,也有人哑然失色,司空孤看着这群一个个吹嘘自己有多大本事的好汉,只觉得这些家伙果然不能协助自己成事。 司徒楼到访,虽在司空孤算计之内,但周五方才那番耳语,却让司空孤没有料到:司徒松与司徒柏并未跟随。 “昨日这二人来访,却是没有回去禀报司徒家家主?司徒家内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会如此怪异?” “司徒楼即刻便至,诸位里若是有人与司徒家主有什么误会,可暂先回避一番。” 此言方出,这堂内大约一半江湖好汉便快步往楼上而去,甚至还有人施展轻功纵身一跃,连楼梯都不沾,影子也看不见。 东方翎眼见这一幕,却是想起司空孤前些日子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些人不过就是壮壮声势,告诉世人我司空孤重返江宁是来重振司空家,而非一个羁旅游子。若说他们有什么本事,那才是笑话,这些人不惹出麻烦让我给他们擦屁股就不错了。” 当初东方翎还觉得司空孤太过高傲,这些好汉一个个在江湖之中都小有名气,其中还有一些好汉事迹颇令东方翎佩服,而如今看着那些位好汉一个个犹如兔子般逃走,东方翎心下便是一阵叹息。 再看司空孤,见他虽收住微笑,但神色不乱,只是眉角下垂,仿佛到访者只是阿猫阿狗一般。 “司徒楼此人值得如此重视?若是寻常人来访,司空少侠大约只会微笑以对,可一听闻司徒楼到访,却摆出这幅模样相迎,呵,原来你也有看重的人?” 看着少年英才心神杂乱,东方翎却是没有注意到,那个“孙简”已经趁着鸡飞狗跳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待该走的人走干净后,司空孤才将大门打开。 门开那刻,正赶上一个头戴青色小帽,身着褐色粗麻外衣的家丁作敲门姿态,那家丁显然没有料到这门还没敲便会自己打开,一愣之下,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司空孤透过这家丁,却是瞥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华服庄严男子,这男子约莫似是岁左右,胡茬极短,显然是修整过一番,青色胡茬彰显得其极为干练精明,一双眼睛也透过那个家丁,朝司空孤这边看来。这个目光司空孤感觉极为熟悉,这是大人物独有的骄傲,是一种居高临下许久,不自觉便带有的居傲。只凭这个目光,司空孤便知道,此人便是二十余岁接掌司徒家的司徒楼,他今年应该有四十五岁,但模样却显得更为年轻一些。 司徒楼与司空孤目光一触即分,但二人都认定对方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那家丁也终于想起在自己身在何处,在朝司空孤尴尬一笑后,便转身欲征询家主意见,就在他转身之时,司空孤目光也转向司徒楼身后那一群人。除却司徒楼外,还有几个人也骑着高头大马,而其中有一个文士模样的,大约就是“小诸葛”诸葛辉,一个唯有唇上有灰白胡须者,大约就是“离恨枪”司徒雷吧? 除此二人之外,其余几个骑在马上的,都是面带愕色的公子哥,想必他们也不过就是姓司徒而已。 “虽不是倾巢而出,却也实在待我不浅呢。” 如此想着,司空孤也越过那个家丁,在众人瞩目之下,朝司徒楼朗声道: “小子司空孤,见过师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