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默》 第一章：是不是阎罗殿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这是阎罗殿么？ 王卿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眼前昏暗一片。 模糊不清的小小空间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破败窗口，竖着手臂粗的栅栏，可空气还是浑浊不堪，里面还有浓浓的血腥和污秽的味道。放在身侧僵硬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捏到类似稻草的东西。 她躺在稻草上？ 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王卿云的眼前飘过一个灰白影…… 是白无常？ 孟婆又在哪里？ 是不是喝了孟婆汤一切过往都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王卿云忽的心一痛，欲哭无泪。 她只是一个在都市打拼的小白领，做了两份工作，累得像狗，每个月努力还小蜗居的贷款。她认真的工作和生活，有彼此相爱三年的男友…… 呃！相爱——想到这两个字她莫名的心沉重。 他住在她的小蜗居里，主动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他会做她爱吃的菜，会在她大姨妈到访的日子为她煮姜汤，每一个节日都不忘送她小礼物，会在她耳边说他爱她…… 在忙碌的城市生活里，偶尔休息天出去徒步山林是她唯一的放松。好不容易和他同时有了假期，定了杭徽古道的徒步计划。可不想在途中不慎失足滑下悬崖。 她微微颦眉，努力的转动脑子，出事前的一幕幕纷踏而来…… 刺痛从后脑传来，提醒王卿云一件事——无论她愿意还是不愿意承认，这恐怕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当晚新月如钩，她和相恋三年的男友出了帐篷透气，男友还是神秘的拉着她走向西面，那里有一面是悬崖，但却是最静怡的地方。 清风习习，她和他并肩坐在大石头上，听蛙声虫鸣……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良久才掏出拿出一只小小的锦盒，打开放到她手心里，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枚小小的闪着微光的钻戒。 她顿时泪旋于睫。 然而还来不及喜极而泣，她只觉得脚下一滑，不由自主的往后倒去…… 依稀记得男友扭曲的脸，以及快速向她伸手探来的单手，可她没有如愿的抓住救命稻草，只感受到一股大力的外推，来不及惊呼一声，她就跌落悬崖，堕入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串晶莹的泪滴终于滑下眼角。 为什么？ 他都向她求婚了，承诺她满城桂子花开的日子就是他们正式结婚的日子，她还看到他买来了老黄历，不止一次的翻着，说要找个黄道吉日。她还知道他花了全部的积蓄买了一枚钻戒，只是一直没有拿出来，她体贴的等着他的惊喜。 然而等来得却是…… 也许是他想拉住她，结果却成为猪一样的队友把她给推了下去？她想安慰自己，让自己好过一些，可是、可是…… 她想起她摔下悬崖前看到的他——那是她见他的最后画面，没有惶恐，没有惊慌，鼻梁扭曲，凉薄的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是一个诡异的笑。 他为什么还要笑？ 王卿云忽又觉得如坠冰窟。 不、不、不…… 爱好健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外表阳光的高智商理科男，怎么可能是要谋杀她的凶手？ 更何况她身无长物，除了一套拼命咬牙供了大半的小蜗居还值点钱。他有大好前程，完全没必要暗害女友，背上命案。 可是……她明明感到的那股推开的大力…… 她脑子里纷乱的想着，从心底不愿相信那些片段是真的。 她三年的青春和爱恋都白抛了时光？ 她眼瞎？ 是的，她眼瞎。 最具讽刺的是她大学选修的还是犯罪心理学，却直到临死前才看清他。是她学艺不精，还是爱情果真是叫人盲目的？ “哭什么？”一个粗噶的男声传入她的双耳，“头掉了不过碗大一个疤。” 呃？！ 王卿云的呼吸一顿，陌生的声音比后脑持续传来的刺痛还要让人心惊肉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穿越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王卿云尽力的握拳又放松，好让僵硬麻木的身体慢慢恢复知觉。 她想起身，可才支起身子就又一阵天旋地转。 如同闪电划破夜空，一缕不属于她的陌生记忆腾的侵入她的脑海，在她的脑海里翻腾、旋转，起起落落，跌跌撞撞…… 见鬼！王卿云痛苦的皱起眉头，忍不住低低呻吟出声。 真见鬼！ 她穿越了？！ 而且是穿越到一个刚在狱中暴病而死的小可怜身上？！ 她并不常看，托一个爱看网络闺蜜的福，她知道了穿越。 她只觉得穿越是对古人极度幻想的意淫，是传说中好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找点儿虐。 她只有天真的学生时代，跑去博物馆一看古代的衣服那么漂亮，簪子那么闪亮，好想穿越过去做大家闺秀，可一想万一公主大家闺秀轮不上，当个扫地洗衣的粗苯丫头怎么办？就算当了大家闺秀，一不小心裹个小脚痛死人怎么办？关在绣楼里半辈子，一出闺阁嫁个白眼狼怎么办？生孩子难产痛死怎么办？遇上饥荒战乱，更糟糕……简直人命如草芥。 好不容易毕业工作了，经济独立了，冬有暖气片夏有冷空调，还有自己精心布置的小蜗居，她才不要去古代被虐呢！ 不忍直视的糟糕事实是——如今偏偏被虐的小可怜是她。 她穿越的对象也叫王卿云，曾经的小姐，如今的囚犯。 小卿云今年才十三岁，父亲原本是粮商，家境殷实，更有叔父在朝为官。可是在去岁为兵部提供的一批粮草上，被发现居然有一半是沙石，天子震怒，叔父四处奔走，竭力保全，可他家还是家产被抄，父亲和兄长被流放西蛮之地，至今渺无音信。连叔父也因此失了圣心，连降三级。好在叔父仁厚，并未对留下的孤儿寡母迁怒，反而让老仆护着母亲带着她和幼弟暂避他处。 可她不甘心，女扮男装，想替父兄伸冤，这一伸两伸的，就把自己也给伸到牢房里来了。 这段时间的奔波受累，即惊且怒之下，投入牢狱才三天就高烧惊厥，一命呼呜，也让现代的她得以穿越进入这具干扁小身体之中。 王卿云欲哭无泪，艰难的转头四顾，又一次确信这不是阎罗殿，而是古代的牢房，没有白无常，白色的身影是同一个牢房的犯人，名叫曾百草，据说是个大夫。 “小鬼，算你命大，亏得遇见我。”曾百草捏着兰花指，捋着自己稀疏的山羊胡子，还自鸣得意的，“我自幼尝遍百草，能从阎王手里要人。” 只是这位大夫忘了，自个儿额前大片青紫，再加上白麻衣，一点也没有道骨仙风的味道，配上鼻子朝天的得意模样，反而整得同个鬼似的。 “看不出来，曾百草你还有几分真本事么？那咋把县令夫人给治死了？” 发出声音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山匪，名叫杜虎，据说还是个山匪头头。 王卿云转目到山匪杜虎身上，从杜虎的眼底看到一闪而过的担忧。 咦！他担忧她？杜虎？这名字有点熟悉。 她有些不置信的瞪大眼，是的，这具原身的记忆告诉她，山匪头目杜虎和他家还有些“交情”。 要说这杜虎，在相隔二三百里的地方占山为王，却正好来到这县城，正好被逮住了，正好被关在同一个牢房里…… 这、这也未免太凑巧了吧！ 可要说他是故意来这牢房的？他又来做什么呢？ 杀她？ 他家和劫匪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搜肠刮肚没找到。要说寻仇报复也该是她去找山匪吧，毕竟打劫他家商队好几回了，再说了，如今她都沦落到牢房了，真要找她麻烦还不如在牢房外呢。 救她？ 一个接连打劫他家商队的匪首？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又是绞尽脑汁的回忆了一下，原身和山匪有没有什么青梅竹马、不伦之恋？没有。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呼……具有现代灵魂的她其实蛮受不了才十三岁就早恋的，更完全拒绝闺阁小姐的早恋对象还是个山匪头目。 “哎……”好半晌，才听到曾百草长叹一声。 “咋啦？像死了亲爹一样。” “我爹坟头早长草了。”曾百草耷拉着脑袋，翻了个白眼。 “别吵了，搞不好是那狗官罪有应得。” 这话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 “可不是，一尸两命啊，狗官的老婆、儿子都被阎王爷收去了，嘿嘿！” “可怜了那个还没成型的小娃娃，投胎哪儿不好投，偏要投到这狗官家里，这下可好啦，又得回去做小鬼了。”话语里幸灾乐祸的。 成型了好不。曾百草嘴唇一抖，却硬憋着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又翻了个白眼，“得了，还是先可怜你自己吧，你投的这胎打小饱一顿饥一顿的，如今更是到了这大牢里……” “投胎也是技术活啊，俺没这技术啊，不然也投个当官的家里，打小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一高兴就左拥右呼的出去调戏良家妇女，横行霸道……” 说话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乞丐。从小吃的是百家饭，也没人给取名，只被大伙儿呼做杜乞儿。 咚！一个清晰的头部大爆栗的声音。 原来是一旁的山匪杜虎听不下去了，举手就敲了一下正哈喇留口水的小乞丐一下。 “干嘛打俺头，俺要变笨的啦。” 愤怒的转头看到山匪杜虎虎背熊腰的结实样子，做欺男霸女美梦的小乞丐杜乞儿立刻收起了武力反抗的心，只是委屈的嘟囔了一声。 王卿云竖着耳朵听着狱友们七嘴八舌的声音，却不觉得聒噪，压下心中的诸多疑问，她努力了解这个全新的世界以及全新的自己。 接下来该怎么办？ 阎王爷没有收了她的性命是为了叫她穿越到古代的牢房里再受一次罪？ 她一点也不想吃饱了饭没事情做找点虐啊，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好了。 她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痛！不是做梦。 她难过的。 死而复生，却生在大牢，还背负父兄冤屈？！这样的她只能听天由命？ 不！不！不！ 王卿云深吸一口气。 既然老天让她重新获得了生命，那么她就替古代的小卿云好好的活下来，好好和自己友好相处，不管怎么样都要爱自己。 “既来之，则安之。”——自古这被归纳为人生智慧，她如今不得不接受的人生智慧。 当然，她不会安然接受，而是会努力寻求安稳快乐的日子。 她开始静默的观察四周。 这是清河县衙的牢房，不大，只一大大的通间，原是县衙前衙的地下仓库，被改成了牢房，大小犯人都关押在这里。好在清河县不大，也没太多鸡鸣狗盗的事情，一间大牢房也足够用了。 满脸络腮胡子的粗壮大汉是杜虎，一个山匪头目。据说打家劫舍的事情做了不少，昨儿偷摸着进城还不安分，在大街上同人打架，误打误撞被衙役们抓进来了，却被认出正是朝廷通缉的土匪。县令打算拿他做晋身的阶梯，要送去知府那里，还特意加派了人手看管。整个牢房里只有他是双脚带着粗重的铁镣铐，但即便是这样，这人还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把“头掉了也只是碗大一个疤”挂在嘴边。 刚才杜虎偷摸和她打了手势，她奇异的看懂了。杜虎让她不要担心，这让她终于确定了，他是为她而来，虽然她内心隐隐想到了为什么，但还太不确定的。无论如何，她还是很感激以及感慨的——仗义每是屠狗辈。 满心想投个好胎做欺男霸女事儿的其实是一个小乞丐叫杜乞儿。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仔细看其实五官周正，只是一头乱糟糟的褐色头发，面有菜色。前几日，饿得狠了，偷偷潜入拿了酒楼的两个馒头，好巧不巧，那酒楼是县令的一个远房叔父开的，据说这馒头里放了罕见的鱼翅、鲍鱼粒儿，酒楼不等闲做，做了也只专供贵人的，他哪想得到两个馒头都比一个大活人值钱，赔不起银钱，只好赔命了。 其实杜乞儿对呆在牢房安之若素，说这儿虽然昏暗了点，潮湿了点，但好歹是间可以住的屋子，不用每晚去破庙抢睡觉的位置，一天还有两顿牢饭，不管饱，可也不会天天都饿得慌。 穿着一身白衣的是曾百草。她咋一睁眼的时候见到白衣的人影，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白无常，其实就是这位额头青紫的大夫。 据说白麻衣是县令命人让他穿上去灵前谢罪的，纵使他痛哭流涕，拼命磕头，还是差点儿被在灵前血溅三尺，最后要不是县令升迁在即，怕官声不好，才勉强让他多苟活几天。 而角落里没怎么出声的是一个年轻人，并不常做声，昏暗里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据说是一个商人，只是好巧不巧私闯了知府大人设在山上的别院。好巧不巧的别院里还丢了贵重物件，于是也被知府大人的仆人扭送到了县衙， 牢房里一时寂静的。 一阵瑟瑟的细响，是豆大的雨滴从破败窗洞里斜扑进来，雨滴穿过手臂粗的栏杆，重重的打在稻草上，本就不是很干燥的稻草，这下更湿了。 寒凉和潮湿从身下真切的传来，王卿云的心不由烦躁的。 她压下心底的挫败感，慢慢的坐起身，万幸这一次没有天旋地转的——也许是自己已经坦然接受了新身份的缘故吧！ 她低头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努力给全新的自己打气。 她手无缚鸡之力，大病初愈的身体更是走几步路都会喘，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拒绝放弃。 人的一生都需要对抗命运，逆来顺受是最轻松的办法，却不是最好的办法，哪怕失败是常有的事情，不要紧，心里存着真性情，不放弃，选择为自己负责。 这一点，已经逝去的小卿云在家破人亡之后还不愿意放弃，而她，重获新生的卿云，得更加努力才行。 哪怕倒霉到喝凉水都塞牙，她也不放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午时三刻斩首？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踢嗒踢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卿云转脸，看到一个男人举着灯笼从长长的昏暗的通道里走来。 借着灯笼里忽闪忽闪的光，她清楚的看到这个男人穿着古人的斜襟衣服，胸口还有一个大大“牢”字——是狱卒。 “吃饭了！”狱卒斜着眼，捂着鼻子，嫌弃的在牢房木栅栏外丢下四个大海碗。 碗里是满满的米饭，上面还有一根黄色的菜叶，两片肥肉。 “居然有肉！”小乞丐杜乞儿眼尖的看到上面有两片肥肉，欢呼一声。 “这是我家的县太爷仁慈，最后一餐给你们吃好点。” “最、最后一餐？”牢狱中的几个人都一惊。 “对，明日午时三刻，统统处斩、处斩。”说着狱卒还兴奋的挥舞起胳膊，手掌做刀，就势一劈。 “请问，我们一个个是谋反还是谋大逆？”角落里那个最静默的年轻男子缓缓站起身。 只见他身量欣长，眉目俊秀，只是昏暗中显得两颊异样的苍白，连薄薄的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虽然穿着一身普通的蓝布长衫，但在这污秽的牢房里，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股掩不住的风华。 “啥？”狱卒明显一愣。 “朝廷有明令，除了谋反、谋大逆等罪犯可以即时处死之外，其他的死囚均需等待至秋后处斩。”王卿云大声的。 可她的话，只换来狱卒不屑的“切”一声。 王卿云和杜虎短暂的对视一眼。 “不错。即便真有死罪，也需要八月中旬秋审后确认罪行事实无误，再上奏皇上，由皇上亲笔勾决后，才可秋后行刑。”那个行商的年轻男人又大声补充，声音略带着磁性，清晰响起，没有波澜。 “哎呦喂，你们这一个个弄得像朝廷大员一样，还见识挺多，”狱卒斜着眼嗤笑的，停下了要离去的脚步，“听起来都是道道，可那都是歪道道，这儿是哪里？天高皇帝远的清河县！县太爷说处斩，还不就处斩咯。更何况，这牢房就这么点大，每个月不及时处理了犯人，这牢房还不挤得跟赶集似的，可能么？” “牢房不够大，也是可以随意处斩犯人的理由？”王卿云愤怒又诧异的。 “不，理由是，你们一个个作奸犯科，本就该死，没必要白白养着，浪费粮食。”狱卒大声又认真的。 “草、菅、人、命。”那年轻的行商目光阴郁，一字一顿。 “我呸！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你这等刁民的性命。早死早超生不知道么？哼！有本事，自个儿向阎罗王伸冤去。”狱卒狠狠的吐出一口浓痰，转身又踢嗒踢嗒的离开，边走还边嘀咕，“亏我还好心送来最后一餐，早知道还不如喂狗去。” 牢房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卿云难以置信的坐了半刻，默默的拿起破碗，食不知味的慢慢嚼起硬饭。 不知道如果明天身首异处再死一次，她是彻底的死了呢？还是会回到以前？ 如果可以回到现代，她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她对古代没啥温情和敬意——现实给逼迫的，昏暗的牢房、发霉的牢饭、如今羸弱的身体，都不是她喜欢的。 曾百草哭丧着脸，双目无神的坐在乱草堆里。虽然他早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如今真真实实的听到自己明日将处斩的消息还是心中异样的难过，然而……想到家小的性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嗷”的一声哭嚎响起，原来是嘴里还含着半片肥肉的小乞丐突兀的哭出来了，“俺不要死啊！俺只是来混几顿牢饭的……” “别嚎了，没用。”那年轻的行商男子皱眉，有些嫌弃的。 小乞丐却依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别浪费了嘴里的半片肉。”卿云瞥了一眼小乞丐，提醒了一句。 这话成功阻止了小乞丐的哭嚎。他抽抽噎噎着把肉吞了下去，“搞、搞不好是最后一口肉了，俺可、可不能浪费……” “慢点吃，别噎着，”王卿云定一定神，转头四顾，没精打采的有一塔没一搭的说着，“明日大伙儿结伴上路，黄泉路上倒不愁寂寞了。” “哈哈，你这小子，有意思。”山匪杜虎伸出大拇指，豪迈的大笑出声，假装不认识的，“你叫什么名字？咋们黄泉路上总不好喂来喂去的。” “在下姓青云，青云直上的青云。这位大哥，请问如何称呼？”卿云拱了拱手，语调平静的。 “我叫杜虎，杜鹃的杜，老虎的虎，”虎背熊腰的杜虎对着卿云咧开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既然称我一声大哥，我就托大了，青云小弟。” “俺叫杜乞儿。”小乞丐边吃边说着。 “这么巧，三百年前一家人，”山匪杜虎拍拍小乞丐杜乞儿的瘦弱小肩膀，“得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好好吃饭饭，别想那些个没用的事。” 是啊，还是别想些个没用的事。王卿云暗暗叹息一声，果断放弃尝试一件事——接受明日的斩首。 明日一路上说不定会被人丢臭鸡蛋烂菜叶且血淋淋身首异处。姑且不论她根本没有一丝把握死了就可以回到现代，光是想想这般死法就叫人不害而栗。 “在下程默，几位同……同路有礼了。”那行商的年轻人主动开口。 “同路？”他也想跑路？卿云不由想的。 “同上黄泉路。”程默却轻笑的。 “哈哈！”山匪杜虎伸手拿起碗开始狼吞虎咽的，“那就努力加餐饭，做鬼可不能做饿死鬼。” “留在这里是死？为什么不合计寻个活路？”王卿云声音低微，却目光坚定。 程默点点头，看向她，眼底略过一丝探寻。 “哪有那么容易？”曾百草却耷拉着脑袋。 王卿云振作精神，乐观的鼓动大家，“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更何况，留下来来死，越狱不成功，大不了也是死。横竖是死，为何不努力给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 小乞丐杜乞儿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王卿云——同自己一样瘦弱，随后又紧张兮兮的看向牢房的昏暗的通道。乖乖不得了，要是被狱卒发现了死一百次都不够。 “放心，这个点不会有狱卒来，他们一天只来两次，送饭兼巡逻，晚上更是连人影都不见。看守这么稀疏平常，这就是我们的机会。”王卿云双眼发亮，薄薄的嘴角向上扬。 “不错，这看守确实不给力。”杜虎认同的。 “这牢房一半在地下，能出去的只有两条道。一条是正门，但是要先解决了这牢房的栅栏门，再走上楼梯，通道另一头还有一个牢房大门。这木头栅栏有手臂粗，不容易拿，而且通道只有这一条，从通道出去是衙役的班房，那里衙役不间断，根本不能走；还有就是爬窗，可唯一的窗口也有栅栏，想办法拿掉栅栏，出去了也是对着衙门的马厩，很难不惊动马匹，容易被人发现。” 小乞丐杜乞儿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边说还边警惕的四处张望，但是如卿云观察到的，确实看守稀疏，通道里根本没有脚步声。 饶是如此……生活本逼迫了他把偷溜偷拿练成了拿手好戏，可是在这县衙的牢房里，杜乞儿一进来就仔细琢磨过——想逃跑？没戏。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王卿云打气的。她已经有了初初的计划，并不觉得这该死的牢房就是不可突破的铜墙铁壁。 “咋可能没难事？俺还一心只想发财呢，可就是没成功过。”杜乞儿撇撇嘴，“从俺记事起，俺就对于发财这档子事儿心心念念，何止是一心，十个八个百个心都不嫌多，一心发财，让俺不用再风餐露宿，不用再饱一顿饥一顿，哪怕是卖身给魔鬼，俺都是愿意的。” “衙役们没有待在牢房里看守，是因为笃定我们没有可以跑路的地方。”曾百草气馁的。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杜虎铜铃眼一瞪。 曾百草一捋自己稀疏的山羊胡，反瞪回去，“我外头还有妻儿，我绝对不能连累他们？” “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俺要拼一拼。”杜乞儿的意见和曾百草不同。也许能拼个活路呢？ “曾大夫，你的妻儿只会希望可以和你团聚。相信我没有你，孤儿寡母也会格外艰辛，”话说到这里她不由想起了自己，心中一阵酸楚，可只定一定神，接着道，“再说了，曾大夫，你觉得他会放过医死他夫人的凶手？” “那狗官的夫人不是我医死的，我……”想到已死到临头，少不得曾百草想辩解一二。 “既然如此，曾大夫，你就不想洗刷冤屈？”王卿云打断了他的话。 “青云，你不明白，为了家小，这黑锅只能我背。” “好，这锅你替别人背，但是这样手段狠毒的人……曾大夫，你就肯定他不会斩草除根？肯定会心软放过妇孺生路？”王卿云连连质问，有些口干舌燥的。 如果不是这县衙的牢房就一个大通间，做什么都瞒不过其他人，其提防人告密或破坏，不如大家一起合作逃出生天，她都懒得和一个顽固的老家伙说那么多话。 “这、这……”曾百草心里一团乱麻，连连扯断了几根自己山羊胡，却没法说出反驳的话，“可、可……” “可什么可，曾百草，这县令林事功在一日，这个县城里就是容不下你的。山上需要大夫，你要是愿意跟我上山，我就派人接出你家妻儿。”山匪杜虎开口。 “跟你？你脚上还圈着粗铁链呢，这里最不可能跑得了的人就是你。”虽然杜虎的提议让曾百草心中一动，但他还是不确定的。 这个铁链子到不难。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鬓发，微微一笑。 她还不及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却见程默上前一步，低下身，徒手拉开了铁链的一环。 “好功夫！”山匪杜虎由衷的。他自幼习武，要拉开这铁环也还得费点时间。 王卿云精神一振。 除了杜虎，这个程默居然也是不容小觑的高手！她的越狱计划原有七成的把握，现在是十成了。 “哇哦！”杜乞儿顿时看着程默眼冒星光，咚的一声跪下，“大侠、英雄，收我做徒弟吧！” “为何？”程默嫌弃的。 “这本事我要是能学得七分，以后还有谁敢欺负我？学成以后想劫个富就劫个富，想济个贫就济个贫，江湖险恶，人心狡诈，拳打脚踢，统统应付过去……”杜乞儿越说越兴奋。 “年轻人，你只是个商人？”曾百草却只是狐疑的。 “行商么，走南闯北总要学些自保的武艺。”程默轻描淡写的，看也不看杜乞儿一眼，坐回原位，拿起碗开始细嚼慢咽的。 杜乞儿自己骨碌起身的，站在程默身后，决定死皮赖脸的追随程默。 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鬓发，不由的又仔细看了看程默。 这个说是行商的人，即使是在牢里发髻也是一丝不苟的，身上的蓝布长衫即使在昏暗中也辨得出来已经起皱污秽，脸庞虽然苍白但尚算英俊，鼻子坚挺，低垂的眼皮盖不住黑眸里的异样光彩。捧着碗，即便吃的是不堪下咽的牢饭，也好像甘之如饴。 他究竟是谁？ 为什么要乖乖的蹲在这牢房？ 王卿云疑惑的，然而这时候不是解惑的时候，燃眉之急是——今晚逃离这里。 “杜乞儿，麻烦你望一下风，有人来就咳嗽一声。”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鬓发，低低的道。 “嗯。”杜乞儿点点头，依言走到木栅栏边警惕的瞪着通道。 而王卿云和其他人都默默的迅速围坐起来。 “我的计划需要大家的配合，事关大伙儿生死，各位请看是否有遗漏……” 在她低低说了一大通之后，程默和杜虎纷纷对她侧目的，然而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是不是符合这个朝代的三观，是不是合乎小卿云的身份现在都不重要，求生才重要。 “越狱，就今晚！” 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鬓发，握紧一双小粉拳，黑白分明的双眼中充满笃定。 杜虎在外还有安排，一切简直是老天眷顾——总算有老天眷顾了，为了这一点，她决定不痛骂这贼老天了让她来这古代了。毕竟摔落悬崖，估计也死的蛮难看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做一具七零八落的现代尸体，不如在这古代做个幼齿水嫩小姑娘。 杜虎慎重的点头，起了要拉她入伙的心。这脑瓜子灵的。 “好。”程默决定跟在这表现不俗的小子身边，也许他就是他费心要找的人。 “别丢下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夜半热闹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来人哪，有人越狱……” “快来人啊，救命……” 凄厉的大喊声传来，划破县衙夜空的一片寂静。 “快！去看看，”晚上值夜的有四个狱卒，一听连忙提灯带刀冲入了牢房。 “他想逃跑。”曾百草一看见他们，就惊慌失措的扑到木栅栏上，双手紧握着栅栏，“那山匪想逃跑，被我发现了，还想杀了我灭口。” “你咋不跟他一起跑？”狱卒甲看起来是个头，短促又尖锐的问曾百草。 “大爷，我还有家有小，我、我哪能和匪徒混在一起啊？我好歹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圣贤书的人，我、我……我可不能……”曾百草苍白着一张老脸，慌忙的摆着双手，吓得语无伦次的。 狱卒乙提高灯笼，定晴仔细看：其余二个犯人正哆嗦着躲在离窗户最远的角落，怕是被这土匪吓的。而这山匪杜虎已经挣脱了栓着他的铁链子，正拿着链子在使劲绞拉窗口的栅栏。 再仔细一看，乖乖不得了！窗上的一根栅栏已经断了。让这匪徒逃了，他们这差事可就不保了。 不及细想，狱卒乙忙不迭拿出钥匙打开牢房的栅栏门。 而另几人立刻扑了进去，高举着刀，直冲着杜虎的背气势汹汹的劈过去。 “找死啊！”嘴里还嚷嚷着。 “找活。”还攀在窗户栅栏上的杜虎回过头，咧牙一笑。 几个狱卒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后脑被人重重一敲，横七八竖的昏倒在地——却原来是被他们身后的程默敲晕的。 牢房的大门和栅栏门已经打开，灯笼也有了，第一关顺利解决。 王卿云兴奋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束扎紧的干稻草在灯笼中点燃，交给杜虎。 杜虎看准了方向丢出窗外，正是牢房外的马厩。 马厩地上铺的，食槽里可有更多的干草，顿时马厩里闪出火光来。 与此同时，其他人七手八脚的剥下狱卒身上的所有衣服，用布条和铁链子牢牢的把光溜溜的几个人捆在一起。 王卿云怕火光不够大，外头不够热闹，除了狱卒的外衣，其余的衣服都点燃了也丢入了窗外的火里。 王卿云、杜乞儿、曾百草和杜虎七手八脚的穿好狱卒的衣服，用地上的土抹黑了手脸。 而程默却一晃不见了人影。 四个灰头黑脸的狱卒慌慌张张的奔出牢房，对迎面而来的衙役扯着嗓子大喊，“快来人哪，快救火！” “啊！起火啦？” “没看到那么大烟啊！我都被熏得头脑生疼，被歹徒烧了县衙，我们都得抵命。” “完了，完了！脑袋拴裤腰带上了！”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蠢货，快，快牢里的犯人要跑，快追！”程默又大摇大摆的出现，居然换上了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套官服，急促的喊了一声。 这个时候，整个县衙已经人声鼎沸，而他们还不及走出县衙大门。 王卿云的手心都是汗。她粗着嗓子，一指穿着官服的程默，“钦差大人在此，大家听从指挥，不要慌乱。” “你，还不快去救火！楞在那里做什么？你，去拿更多的水桶和水……”程默一身正气，边急走边指挥的。 杜虎和王卿云紧跟在他身后。 “你，守在牢门口不许走开，有犯人逃出来就抓起来。” “你，别跑来跑去像个没头苍蝇，去那边，救火！” “不好啦，犯人爬窗户逃走啦！”远处，又有人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喊道。 “楞在那里做什么？快，去那边堵着逃走的犯人，走丢了要犯可是死罪、死罪啊。”程默满脸暴躁，大力的踢一脚离他最近的衙役。 对身着官服的他，衙役们慌乱之下言听计从。 “大人，小心匪徒声东击西，得赶紧去保护林大人。”王卿云急急上前一步，粗着声音飞快道。 “对。”程默一跺脚，大模大样的随手一点身边的几个人，“你、你、你快跟我来，去烟柳巷的大人相好那里保护林大人。” “是，大人。”顾不得擦拭被烟熏得满头满脸的汗水和黑灰，几个人又都立刻跟上的。 于是他们几个大摇大摆跨过县衙大门的疾步而去，将鸡飞狗跳的县衙留在身后。 县令林事功得到消息，从后院急急的奔到前衙时，前衙热闹得像一锅煮开的粥。 眼看着那面生的穿着官服的已经带人奔出红漆大门，林县令急得扯开了嗓子。 “快追！” “呃！林大人，那是钦差大人。” “快，骑马追！”林事功脚重重的一踢离他最近的衙役，快被他的笨蛋手下气晕了。 半夜三更，哪来的钦差？ “他们是逃犯！” “大人，马厩着火，马儿也受惊跑了。” “大人，后院也起火啦……”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 却说王卿云一行走出衙门，拐了两个巷子，就停着两架不起眼的马车。 王卿云手脚并用的快速上车。 杜虎抓起曾百草和杜乞儿放进了另外一辆马车，回身对程默一拱手。这位仁兄自个儿走吧，你武艺高强，自寻了去处就是，那些衙役也奈何不了你。 可不想程默却手一拱，快速钻了马车。 杜虎一扬眉，却也不制止的，只一挥手，示意车夫立刻挥鞭赶车。 两架一模一样的马车，一前一后，七拐八饶的跑起来，没多久就分路而行。 王卿云双眉紧蹙、唇角抿得极紧。 从计划越狱一直到现在，她精神绷得像一根弦，到如今坐在了马车里，却依旧没法放松下来。 马车上下左右的一通颠簸，让她渐渐有了晕眩的感觉，可是她知道还没有脱离危险，她不能倒下去。 黑暗中两驾马车蹄声得得、车轮辘辘，重重的敲在深夜的死寂里。 “城门没开。”赶车人低声的。 杜虎拉开车帘子，远远的看见城门一如猛兽的大口立在黑暗中，开门人的信号并没有出现。 王卿云原本双眸紧阖，极力与越来越重的眩晕抗争着，听到车夫低沉的声音也睁开双眼。 “后面有尾巴。”赶车人又急促低声的。 杜虎此时已是满面沉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县令林事功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县衙！”王卿云咬牙止住眩晕呕吐的不适感，勉强开口。 “回县衙。”杜虎几乎和她异口同声的。 程默赞许的点点头。 眼皮子底下是最安全的。 马车一个急转弯，又七绕八拐的，不一会儿忽地停了下来。随后车门打开，寒凉的夜风呼的一下子涌入了车厢，鼓动着卿云身上的衣裳。 她睁开眼，却见杜虎已经站在车门前。 那一刻，王卿云忽然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 虽然夜风让她冷得打抖，可新鲜的空气却让她额头疼痛的紧箍咒松弛了下来，连同那硬顶在胸口的烦闷恶心之感，也随即放走了不少。 还未待王卿云说声多谢，杜虎已经不由分说低低地道了声“得罪”，便将王卿云一把拽下马车，动作急得简直带着几分粗鲁。 车夫旋即飞快地关好车门，跃上车辕。“驾”地一声低喝，便将马车快速驶了出，迷惑后头的追兵去了。 “走。”杜虎低声道。 王卿云点头，默不作声的跟在杜虎身后疾走。 杜虎对县衙附近这一带地形很是熟悉，领着王卿云三转两转已是拐了五条巷子，最后来到了一扇黑色角门前。 而程默也作为一条沉默的尾巴跟在她身边，如果不是他时不时动作轻柔的提拉她一下，王卿云还真跟不上杜虎的脚步，心中不由对程默多了几分好感。 又拐了一条巷子，曾百草和杜乞儿也猫着腰蹲在角落里等他们。看到杜虎他们三人，眼里激动的。 杜虎打了手势，示意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走，会有人接应。 杜乞儿嘟着嘴，明显不愿意，却还是依言和曾百草走向另一个方向。 杜虎带着王卿云和程默又走了一段巷子，回身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示意了一下，随手推开门闪身躲了进去。 木门后面一片漆黑，卿云和程默紧跟着杜虎身后走了进去。 掩上房门，王卿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众人心砰砰的跳，无意识的紧紧抓住了程默的衣袖。 鼻端传来一丝奇怪的味道，像是上好的檀香味，还夹杂着一丝糟糕的烟火气。 黑暗的环境让王卿云闭上双眼，捋了捋耳边的几缕青丝，深呼吸二次，迅速调整了心情。再睁开眼时，她的双眼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她勉强看清楚这像是哪家富户的后院——确切的说正是县衙的后院。 “去灵堂，灵堂附近找个躲避的地方。”她一面磕磕碰碰的跟在杜虎身后，一面还是紧紧拽着程默的袖子一角，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而程默不知何时将他的官服已经脱了下来，反穿在身上，官服另一面是玄色，如同夜行服，隐在暗夜中更不显眼。 “在这儿休息一天。”杜虎终于推开一间废弃院子的门。 凌冽的空气中隐隐传来唱佛的声音，不远处就是灵堂。 王卿云却放松的呼出一口气，迈入屋里，再也撑不住沿着墙慢慢的滑落坐在地上，闭目合眼。 她的脑袋和身体都疲惫得像一团浆糊，没法思考。 她就这样坐着沉沉昏睡了过去，只临睡前闪过一个念头——程默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跟着她和杜虎？ ******** 清河县衙。 县令林事功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中了举，却因为朝中无人，只被发配到这个偏僻的小县城来做了七品芝麻大的官。 林事功还记得自己初入官场，一腔热血，报效祖国，可连打点坐师的薄礼都置办不起，还是他的糟糠妻当了她唯一的银钗子才解了燃眉之急。 本想授了官，后面的日子会慢慢好过起来，可糟糠妻却因积劳成疾，早早的撒手人寰。 年轻举人续娶，还是颇受一些人家欢迎的，他的县令任命又刚下来，他急匆匆另聘了第二任妻子走马上任。 第二任妻子是商户出身，打那以后他彻底离了清贫日子，也不再为打点上下费过心，可心中总归是有遗憾的，不时表示一下对糟糠妻的惋惜，扼腕叹息她没能跟着他过过一天好日子，甚至在心底偶尔也会嫌弃商户妻子满身的铜臭玷污了他的清名。 如今这任商户妻子得偿所愿意外去世，他的上司又对他青眼有加，有意要提携他，暗示他升迁在即，还答应要把一个庶出女儿嫁给他——这可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寒门出生的他，太需要这门亲事带他进入世家官宦圈子。 而在这紧要关头，有人冒充钦差，他的县衙差点被人烧了，牢里的犯人跑了，还造谣生事说他在烟柳巷子里有个相好的…… 他努力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大好局面，要是因为昨晚的事，让上司以为他不堪重任…… “刁民、这帮该杀千刀的刁民！”林事功的方正脸完全扭曲起来。 天色已经大亮，跑了的人还是不见踪影，追的人也陆续回来了。 林事功的官服胡乱的套在身上，没了平时的官威，原本面白无须的方脸上还有一道黑灰从坚挺的鼻尖一直到耳根，让他铁青的脸看起来狰狞又可笑。 看着前衙一片狼藉，过火的地方污水满地，墙面黑黑一片，县令林事功咬牙切齿的转回正厅，跌坐上太师椅。 一向重视官威的他，这回连官帽都有些歪了也没想起要正回来。 “大人，请息怒！”眼看着大人双眼要冒火的样子，上茶的衙役不安的。 “息怒？” 林事功坐不住了，激动的低吼，顺手重重的摔出去一个茶碗、一块砚台、几支秃笔。 哗啦啦，碎瓷片一地，砚台也四分五裂，秃笔咕噜噜的滚了几圈，才横七八竖的在地上躺尸。 鱼贯尾随进来的衙役们顿时都跪下了，恨不得能像地上的秃笔一样沾了黑墨，不起眼的躺着，可以不做任何反应。 “废物、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 “老爷，我、我是看到了钦差才……” “笨蛋、废物，看见穿官服的就腿软，也不想想这清河县最大的官就是老爷我！” 手边已经没有可以怒砸泄愤的物件，县令林事功把桌子拍得咯吱咯吱响。 亏得林县令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桌子在承受狂风暴雨之后还是依旧搁在哪里。 “四个犯人从大门大模大样的跑了，你们这群废物在做什么？”林事功站起来，跳着脚。 跪在地上的衙役们带着委屈，纷纷争辩。 “大人，我急着救火，不停的在打水啊！”胳膊酸痛到现在都抬不起来。 “是的、是的，大人，当时火势那么大，如果不赶紧灭了，怕是连整个县衙都烧了！” “大人，我追马厩的两匹马去了，整个县衙统共也只有两匹，是专为您备着的……” “大人，我一进牢房看到窗户栅栏坏了，连忙沿着那方向追人去了……” “大人，我听您的吩咐追出大门去了，可街道上黑乎乎的，一个人影都没。” “昨儿夜里那群匪徒声势浩大，还敢冒充钦差，差点烧了县衙，我们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说这话的衙役声音越来越小。 衙役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跪得虽然膝盖疼，可也比，没了小命好啊。 当差是为混个温饱，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去和土匪拼命呢。要是因公殉职了，那点儿抚恤都不够塞牙缝的，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闭嘴！”县令林事功越听越气，顺手把仆人刚上的茶碗又砸了。 连茶叶带热水的砸在说匪徒声势浩大的衙役头上，那衙役额头立刻留下一道血痕来，却擦脸也不敢擦脸。 “东家，”师爷洪升掀开门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封信，向林事功使了个眼色。 “都滚下去，掘地三尺也要把逃犯给我找回来。”看到心腹师爷的眼色，林事功会意的，厉声的喝退手下。 “慢！悄声的办这件事。”洪师爷一脸严肃的叮嘱正要连滚带爬下去的衙役们。 “是、是、是！”衙役们忙不迭的跑了出去，感谢洪师爷，不然他们还得承受大人的滔天怒气。至于后面出几分力追寻逃犯……嘿嘿！ “东家，冷静！”洪师爷把信放在林事功的桌案上，同时禀告道，“曾百草家中无人，邻居昨儿傍晚还看见他的妻子在井边洗衣服，至于……” “那王家……”林事功的眼底带上了几许不明的复杂情绪。 “王卿云的母亲幼弟，也不知去向。一个月前，他们搬来这小县城向来深居简出，邻人很少见到他们，只有家中一老仆，偶尔外出采买些食物。” “王家是罪犯眷属，且又只剩孤儿寡母不足虑。”林事功勉强收敛了怒气，手指轻敲着桌子，沉吟着。 “曾百草几代人都是在这县城土生土长，他去世的父亲更只是药房的一个小学徒，按说也没什么担心的。”洪师爷宽慰的，“不过，奇怪的是，曾百草是在县城土生土长，和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两家人却都同时失踪……” “洪师爷，昨夜的事儿，我觉得透着诡异，几个逃犯，怎么连烟柳巷子的人都知道？” 林事功的心底忽然有些不寒而栗的，压低了声音，“怕就怕那个自称是钦差的……” “老爷，前几日知府大人那里确切的消息，这钦差离这清河县还有一个月路程呢，赶路太快也不可能昨夜就到清河县里来。”洪师爷皱起眉头。 林事功心微微一定，但转念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我朝中无人，昨儿的事，可大可小。” “东家，其余先不提，昨儿夜里，您只能说有百来人山匪犯上作乱，围攻县城，冲击县衙，您虽然丢了犯人，但组织衙役，护着百姓，抗击匪徒，终于在天明让匪徒知难而退。” “这……”林事功额头微微冒汗，却不擦的。 良久，他身子向椅背一靠，声音干涩的，“也只好如此了，先过了眼前的这一关再说。下午，不，中午我就出发，亲自去州里向知府大人探一探口风。要是、要果真是……” “果真是的话，东家，您没有退路，退一步是丢官问罪。”洪师爷斩钉截铁的。 “不错，这鬼地方我也呆够了。”林事功脸色阴晴不定，愣了良久才疲惫的挥手示意洪师爷上前，低低的吩咐，“把烟柳巷子的人也处理了吧，免得留个把柄在别人手里。” 洪师爷心神领会的点点头。 “还有，那小子可不可靠？”林事功手指轻敲着桌子，沉吟着。 “东家放心，那小子向来有奶就娘，银钱给足了就十分可靠。”洪师爷微微一笑，笃定的。 “嗯。”林事功略略心安的。 这才展开师爷刚才递来的家信，林事功的眉头又舒展了些。 那是家中老母亲的来信，说已经动身来此地。这个时候，他很需要老母亲的配合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县衙后院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县衙后院，偏僻小院儿。 吵醒王卿云的是沉闷的雷声。 雷声就在屋顶接连的发作，没过多久就听到外头庭院石板上有霹雳吧啦的声音，仿佛有密集的马蹄在那里践踏，重复又停了，又是一阵淅沥沥。 原以为老天温柔了，连声音都轻了，紧接却几个踏天破地的霹雳，震得人心一颤一颤的。 豆大的雨块毫无预兆的狠命的狂倒下来，连燕子也惊慌的飞到屋子里来避难。 屋外小小的庭院里还有一个褐色粗陶做的小缸，看着像是养鱼的，早已像煮沸的大壶，在那里狂流溢——倒是不用替里面的小鱼担忧，这小缸显然已经弃置很久，里面只有一些顽强的水草在苟延残喘，并没有一尾主人的宠物金鱼。 缸脚边周围还有二三颗嫩好的小黄花，看着就是野生野长的，在倾盆大雨中狂颤抖，眼看就要被大水淹没。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沉沉的睡了一天，王卿云觉得精神好多了。除了四肢还有些疲软的，头疼酸乏都好了不少。若有所思的又看了一会儿雨，还是坐躺回地上，继续养精蓄锐。 地面有人体贴的垫了一床厚厚的被子，不用说，是杜虎弄来的。杜虎这人看粗旷却，粗中有细。 “快傍晚了。”程默惜字如金。 “嗯！” 窗外瓢泼大雨还是继续的，天气昏暗得如同入了夜。 “这里其实很危险，万一被发现无处可逃，还是得尽快转移。”程默低低的。 “这里还有二天可以呆。”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鬓发，缓缓的。 他们其实躲藏是在县衙后院偏僻的一个小院。 隔壁的院子就是县令夫人的灵堂，如今还有两个和尚在做着法事，水路道场最少也要做足七天，算算日子还有二天。 这林事功一贯有些清名，这也是当初王卿云会傻傻找他伸冤的缘故，只是没想到她连状纸都不曾有机会递上就被衙役丢入牢房。 也正是为了这清名，他的后院从不曾有莺莺燕燕，只夫人并一些丫鬟仆人，还大都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 自从夫人出了意外更是急速的被遣散的遣散，被发卖的发卖，只留下两个老仆做些琐碎的家事。 也正是因为人口简单，这县衙的后院有不少的院子都封了起来，而他们就选了灵堂附近的一个小院子暂做藏身之地。 “为什么要选灵堂附近？”杜虎忍不住问。 其实他觉得西北角的一个荒废院子更好，离角门也更近。 “那地方刚过了火，会漏雨，”王卿云微微一笑，在杜虎一瞪眼想数落她娇气之前又紧接着道，“更因为，我担心那里过几天会有人更细致的查看失火原因，而这里……我想林事功没有必要，不会再来灵堂。” “隔壁的院子是他夫人的灵堂，该有的都周全，林事功不会在这一点上落人口实。但要说他不会来……就不一定了吧。”程默隐隐觉得躲在这里也未必妥当，毕竟这小子可是他们三个里最弱的一个，不是抬脚就跑得了的。 “曾百草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我相信县令夫人死得并不寻常，而这事儿，县令恐怕心知肚明。” “你是说，县令是杀害自己夫人的凶手？”杜虎却听出另外意思来了。 “这个目前不好说，也可能只是袖手旁观了。”王卿云微皱着秀眉，捋了捋耳边的鬓发，侧着头想了想，“县令夫人去世，其实县令林事功的获利最大。” “不错，刚好换个鲜嫩的老婆。”杜虎一拍大腿。 “后面的是不是鲜嫩的就不不知道了，但是林事功出生贫寒，这个县令夫人是他刚中举时娶的商户女，嫁妆很是丰厚，又颇懂得经营之道，林事功要打点官场，维持体面生活，这位县令夫人是出了大力的。”程默的言语里没有一丝感情色彩。 “我明白了，现在这是卸磨杀驴。”原来这位嫁妆丰厚的夫人只是只驴子啊！杜虎满脸同情的，转脸看了看窗外。 窗外还能看到这场隆重丧事中用着的白幡一角，被雨打湿了，垂头丧气的挂着。 “总归呢，不是夫妻恩爱的主，除了头三天有客人来祭奠的时候会做做表面文章，其他日子是不会踏足灵堂的。心中有愧，远远的看一眼都不愿意。” 要说她王卿云在告状伸冤前还是特地了解过这位县令大人生平的。 她还了解到，林事功和夫人有些不睦呢，林事功注重清名，反对夫人的奢侈浪费，只是……她费尽了心力，四处打探到的情况，却似乎还是没有这个叫程默的人了解的多。 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鬓发，不动声色的又多瞄了程默几眼。 嗯！毫无疑问，与他合作，可以互利互惠。只是他究竟是谁？ “他确实不会来，他下午就去了州里，说是见知府大人。”程默无视王卿云眼中一闪而过的怀疑，慢条斯理的。 “消息哪里来？可靠？”杜虎精神一振。那这段时间他可以在县衙里做很多事情啊！ “我自有渠道，保证可靠。”程默微微一笑，却不愿意说明白的。 王卿云横了程默一眼。 这人……如今危难之际，合该同舟共济，却还要留一手自己的底牌。她可以理解，却不认同。 “难怪这县衙都没几个人。”杜虎双臂抱胸，摸摸自己的青下巴。 刚才他已经探了一圈县衙，整个县衙空荡荡的，只留了门房，连前院的衙役都没几个。 “人不是去追逃犯了，就是护着县老爷去州里了。自然是不多了。”程默难得的嘴角上扬。 如今的县衙确实是安全的，任谁都想不到他们还会大胆的回来，而且就躲藏在县令夫人灵堂的隔壁小院里。 “不过……如果是去州里，来回路上就要十天，还不包括逗留的时间。那两天后夫人出殡，县令大人岂不是赶不回来了。这不是留了薄情的把柄给别人么？”王卿云微顰。 这可不符合林事功一贯的行事风格呐。 一大早发现有书友投了推荐票，好开心！谢谢支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县衙后院2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林事功将有了新人，自然顾不上旧人了，我还听说昨儿有位得道高僧给这位林大人批命呢，建议他在妻子的百天热孝里成婚，不然会损了家中长辈的福寿安康。”程默的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哦？他家还有长辈？”杜虎怀疑的。 因为准备劫狱救人，他可没少花人手调查这个林事功。他孤身带着新婚夫人赴任，连下人都是夫人娘家陪嫁的。 “这位林大人是寡母带大的，当初上任，路途遥远，寡母又身体不好，经不得舟车劳顿，据说不得已才将母亲留在了家乡，托了人伺候。”程默对林事功的过往明显的如数家珍。 “托了人？不应该留媳妇儿伺候么？”王卿云微微纳闷的。要显示孝道，一般人家留的都是媳妇儿。 “那寡母说林家只他一根独苗，早日开枝散叶才是最大的孝顺，坚持让儿子带上新婚的妻子。”程默道。 “听起来倒是母慈子孝。”王卿云转了转眼灵动的珠子，声音却是淡淡的。没办法，对不由分说，把她丟进大牢的人，她没有一丝好感。 “如今林县令的寡母正在来清河县的路上呢。算算日子，最多还有一个月就到了。”程默道。 “谁管这老太太来不来，到时候我们早脱身了。”杜虎满不在乎的。 “嗯！”王卿云拉长了声音，不由得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老太太来了倒是正好主持自己儿子的新婚礼，或者会先病上一病？将留言给落实了，好让儿子立刻娶妻冲喜。 毕竟对前妻有情有义是好的，可在这以“孝治天下”的国度里，孝道是可以名正言顺、合情合理的压过夫妻情谊。 “是林县令听说母亲的身子已经养得完全好了，特意派人去接来身边，好孝敬母亲的。”程默又道。 “林县令人前人后可是大孝子，就算有圣贤书说怪力乱神不可信，他也定会从善如流呢，毕竟作为一个寡母含辛茹苦带大的孝子，可不能枉顾母亲的安康，只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王卿云眨一眨眼，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顽皮，继续道：“照这样看来，林事功确实马上又要娶新娇娘了呢，不过……” “啥？”杜虎纳闷的。 “昨儿夜里我们这么一闹，林事功林大人面上无光，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这门亲事……” 程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可知道林事功即将成婚的妻子是谁？”王卿云想了想转脸问程默。他这人看起来神通广大，不问白不问。 “目前还不知道。”没想到程默只能回答。 “值得林县令这么费心的除去了前妻，如今又巴巴的去了州里……不知道他的下一任妻子是不是也是在州里？” 王卿云想了想，声音缓缓的，忽然心中一痛，替冰冷的躺在隔壁院子里的女人悲凉起来。“是不是男人都是这般的薄情无良？” 程默听这话有些啼笑皆非的，“你确定我们三个大男人现在需要讨论男人们是不是都是无良的薄情的？” “呃！”卿云有些不好意思的，又捋了捋耳边的发丝，顿了顿又开口： “这个小县城恐怕已经装不下雄心壮志的林事功林县令了。他早年贫寒，第一任糟糠妻担起全部，让他可以不事生产，心无旁骛的取得功名；第二任妻子带来丰厚的嫁妆，解决了为官之初的燃眉之急；即将因为母亲安康而续娶的妻子……” 王卿云又一次下意识的捋了捋耳边的鬓发，沉吟着说出自己的猜测，“根据利益最大化的原则，这一次他必然想娶的是对仕途有助力的官家小姐。” “嗯！” “能放出风来，好在妻子热孝中成亲，那是人选已经定了的。我怀疑是他的上司或者上司有关的人家，只是昨夜的事情如果闹大了，他的上司就未必对他满意了，这也可能影响他即将到来的婚事。” “不错。”程默认同王卿云的分析，“我可以派人去打探一下州里的情况。” “不知道这个林事功林县令会出什么招，让自己依旧如愿以偿。”王卿云发现自己还是蛮好奇的。 “我不管这个县令要做什么，他如今不在，危险少三分，卿云，你刚好趁这两天养养身子。两天后我们出城。”杜虎一挥手。他对林事功的这些闲事没兴趣。 “好。”王卿云微微一笑，顿了一顿，“等雨停了，杜大哥，程大哥带我探一探这县衙可好？” 当了两年县令，在经济上就不需要妻子的丰厚嫁妆了呢，是悄无声息的都挪了过来呢，还是另外有生财之道了呢？她有点好奇。 “小菜一碟，”杜虎点点头，“只是可惜……” 他刚晃了一大圈，发现这偌大的县衙没什么油水呢。真可惜！ “可惜什么？”王卿云微微奇怪的问道。 “我刚晃了一大圈，觉得有些奇怪，都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连他的书房架子上挂着的一件外衣，两只袖口上都有一块不起眼的补丁。难道这林事功真是两袖清风的大孝子？” 杜虎摸摸下巴，脸上有些犯难的。 若真是那样，他倒不好意思做得太过分了。 他是匪，打家劫舍正常事儿。 山上还有一大群老弱嗷嗷待哺，让他时不时的得勒紧裤腰带，但他还是有底线的，清官他是不碰的。眼看山上的粮食又只够四五个月了…… 今年冬天又不会有粮队故意走到山寨脚下，让他打劫了。 杜虎有些忧愁的拉了拉乱糟糟的头发。 做个有良知的山匪老大，他容易么！ “哦？”王卿云可不知道杜虎正为几百号人的生计犯愁，只歪着脑袋想了想，“等探了再说吧。” “嗯！”杜虎转脸对程默，“我先去找些吃食和衣物来，这里先交给你了。” 程默没有觉得意外，只是点点头。 杜虎闪身猫了出去，出门前若有所思的看了程默一眼。 大雨很快隐去了他离去的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试探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程大哥……”等杜虎出了门，卿云随即转脸，捋了捋耳边的鬓发，对程默笑眯眯的开口。 看这灿烂的微笑，程默本能的在心底升起一丝警惕，接着不由有些失笑，他似乎太小看自己了，要说提防，也是她提防他这个危险人物才对吧。 他的声音故意一顿，低低调侃的，“我怎么觉得你的笑容很像……” “像谁？”王卿云随口问一声。 忽的她心里冒过一个可笑的念头，据说男女搭讪通常都是这样的开始。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有点吓到她了，以至于她的脸色都僵了一僵。 而他敏锐的观察到她的脸色变化，只把它当成心虚。 “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只是悠悠说。 王卿云失笑的，抬眼。还真不是。她没考虑那么自不量力的事。 “我倒是不介意做黄鼠狼的，它可被不少人尊称为黄大仙呢！有法力，又逍遥自在，只是……”王卿云话音一转，“程大哥看起来绝不是一只可以会被黄大仙吞了的弱鸡呀！” 她的声音低低的，还拖着一个长长的的尾音。 如果不是程默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在屋外哗哗的大雨声中，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个狱卒是个生面孔，他不是来送最后一餐来的，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同时还送了一套官服进来。” 见他不答话，她也不急，只是娓娓道来。 程默不由侧脸看向她。 他的官服当然是那个狱卒送进来的。狱卒进来后他特意的上前搭话，只是为了彼此传递信息。只是没想到却落到了这小子的眼睛里。 “跟踪马车的也是你的人吧！”王卿云的声音依旧很低。 “是。”程默的双眸微微一眯，却爽快的承认。 那是来接应他的手下，只是他不愿意无功而返，就上了杜虎和她的马车。手下自然是要跟随盯梢的，只是没想到很快被杜虎的人发现了。 “程大哥，多谢你的人还在后院放了一把火，吸引视线，也多谢你的人把马匹给放了，让衙役不能轻易追上。” “举手之劳，不客气！” “程大哥，不如我们继续合作？”王卿云试探着开口。 程默这样的人，视作敌人是不明智。 况且目前他们也没有利益冲突、深仇大恨。 他们还一同蹲过大牢，一同越狱逃亡，一同躲在这个小院子里……不提共患难之情，他也应该不会拒绝。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他的底，想要借此合作机会可以一探究竟。她没有害人的心思，但不代表她愿意放个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不如早点了解来龙去脉。 遇见程默这个神秘又强大的越狱伙伴，她认为是自己的幸运。如果不幸，他只是她的危机。那也不要紧，趁机多多了解他，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可不料，程默只是轻轻一笑。 “合作？就凭你？”口吻有掩饰不住的一丝怀疑和轻视，“你只是有点小聪明而已，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如果你独自在这里，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是的。如果我独自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她点点头，坦然的。 她知道要说服程默，没那么容易，但还是尝试的。 “如果我独自一人，根本逃不出大牢，更别说躲藏起来，更别说可以活着逃出城外，本该早就做了冤魂的我，对每一位伙伴都心存感激。”包括感激借用了这具躯体的正主儿小卿云。 本来还有些犹豫，毕竟伸冤翻案这事儿看起来难于上青天，但现在王卿云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小卿云最后的愿望可以实现——帮助父兄翻案。而这也是为她自己，毕竟现在她顶着王家罪眷的身份呢。 虽然有些不悦，但王卿云还是冷静的，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的又道，“程大哥，要做的是一件互助互利的好事。你就不想听一听再做决定么？” 程默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 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她捋了捋耳边的鬓发，打起十二分精神说服自己不对他发怒。 第一：这里不是可以发怒的地方，第二：怒气于事无补；第三：他明显是官，暗访到这里，还隐瞒身份到了县衙的大牢里，所图恐怕不小，无论是她还是杜虎大哥，都不适宜和他对立。 她心底甚至有一丝不愿意承认的希望，父兄的案子恐怕只有上达天庭才能翻转了，叔父是指望不上了，而他会不会是可以替他搭通天桥的那个重要人物呢？ 她发现自己心底有些跃跃欲试。“请给个回答，谢谢！” “不。”程默干脆利落的。 没料到他如此直接的拒绝，王卿云捋鬓发的手一顿，心一沉。 “你何须和同我合作，我想不出来，有什么好事儿是你忽悠不了杜虎去做的。”他也试探的。 王卿云秀眉一挑，忍不住又捋了捋耳边的鬓发。 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拒绝她？ 不是因为之前她以为的她没有合作必要或者说合作价值？ 在程默这个外人看来，她和杜虎很娴熟？ “杜虎是盘踞在清凉峰的匪首，每到冬季都会打劫商队，你爹的商队也被打劫过，而且是不止一次。按理说，你见到他这个土匪头子该很痛恨才对。” “嗯！”王卿云既不承认也不否定的。 他居然连她爹的商队情况都那么了解？她暗暗纳闷。一开始见他对林事功的事情那么了解，她都以为他是针对林事功而来，可现在看来……他对她家的过往居然也都调查了！ 那他知不知道她的父亲和兄长是冤枉的呢？如果不是他现在一脸拒之门外的冰山态度，她都想拉着他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 他好不掩饰的上下打量她，那目光咄咄的仿佛能穿透她的内心。 她暗暗叹息一声，明智的闭着双唇，虽然不悦，但还是坦然的接受他的审视。 脑海里的记忆告诉她：小卿云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打小是被允许出入父亲的书房的，但是父亲也从不曾向她名言杜虎和他的牵连。 第一次，在得知有山匪打劫自家商队时，卿云还特意亲手煮了疏肝解郁汤送去父亲的书房。可是并没有见到父亲因为失去财货而心情低落，她原以为只是家产丰厚，粮队损失一些，不要紧，但父亲同时又语重心长的告诉她一句—— 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中间会有深深浅浅的灰，以及许多不得已，要懂得体谅和理解。 再后来接连的在冬季收到自家粮队被打劫的消息，她虽然也有过怀疑，但是父兄都不明言，她也默契的什么都不问。 她一度以为，这是给匪徒的保护费，以保证在其他时候自家商队的安全。然而在大牢里，匪首杜虎不惜自身，故意来到牢狱，费心带她脱了牢笼…… 她在感动之余，也隐隐明白了，那是父亲种下的善果。父兄和杜虎的关系绝不是打劫和被打劫的关系。 “王卿云，你家和杜虎关系匪浅嘛！”程默淡淡的。 然而现在被这个陌生人直言的说出这一点，她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她可不允许自家父兄又获一个“通匪”的罪名，无论这结交山匪的事儿是否真实存在，都不允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顿生杀机？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程大哥，你不会怀疑我和杜虎有私情吧？”王卿云定一定神，捋了捋头发，故意失笑的，在他开口前，又抢着道： “你也看到的，没有杜虎杜大哥，我这时候恐怕已经上了断头台，连个全尸都没有，虽然杜大哥是山匪，但救命之恩，我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和他算他和我爹的旧账。” “哦？” “更何况形势比人强，低头才是正常人的选择，对么？” “哦？”程默还是淡淡的，口吻里明显带着不置信。 “难道我应该拒绝土匪的救助，走上死路？蚂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我一个大活人。” “你倒是理由充足。” “只是想活着，难道还错了？”她双眉一挑，振振有词，“别同我说君子不饮盗泉之水之类的大道理，清高孤傲没有用的，活着才有希望。” 他并不是迂腐的卫道士，但对她能这般不加掩饰的说出来，程默还是微微诧异的，有些失笑的，没有接过她的话，只是接着把话题带回去。 “奇怪的是，每年冬天，你爹的商队都被打劫，但是又没什么人员伤亡。” 这家伙调查得很清楚嘛！王卿云暗暗诧异的。 “这不奇怪。第一：方圆几百里的村民都知道，杜虎的手下不打劫贫民，也不伤害无辜。第二：商队的护卫受伤是有的，只是没有重伤死亡的人而已。”她头一昂，还是振振有词的。难道他是乐于见到血肉模糊残酷杀戮的人？ “我不怀疑你和杜虎有私情，但是我有理由怀疑你爹连续几年在冬季给山匪送粮食，只是故意伪装成了被打劫，杜虎为了报恩，才甘冒风险来救你。” 程默定定的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闪过的任何一丝表情。 “哈哈，这故事编得不错。”王卿云愣了愣，然后飞快的伸一手，捋了捋耳边的鬓发，压下心中的不悦和忐忑，断然否认，并质问，“我的父兄已经被流放千里，生死未卜，你还想再让他们背上通匪的罪名？” “我想不出其他合理理由，可以让杜虎冒死进入大牢救你。这情分可非同一般嘛。”他双手一摊。 好哇，说了那么多还是要给她家扣上通匪的帽子！哼！王卿云气恼的。 “我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好事儿，程大人您可以丢弃手下，自甘堕落到和一个山匪一个逃犯混在一起。或者，原本您就是通匪的？” 扣帽子谁不会，她不吃亏的也替他扣上一顶通匪的帽子，“你说要是有人上京告御状，您的政敌会不会很开心呢？前朝的岳元帅就是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处置了的呢！” 告御状？ 亏这臭小子想得出来。 程默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 不过以他的聪慧和大胆，真闹腾起来，被政敌知道了，一阵鸡飞狗跳难免，要解决也真是有些烦的。 她飞快的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怒意，却还是不住嘴的，“都这个时候了，程大哥，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个行商的。” “哦！”程默一挑眉，双手抱胸。 从这小子还是故做亲切称呼他程大哥这三个字，他没来由就觉得心里不舒坦，“我可没必要向你交代。” “其实我一直蛮奇怪的，以程大哥的身手，区区几个别院的守卫能抓到你并扭送到县衙的牢里？以程大哥的身手，没必要到牢里走一遭，除非牢里有你非去不可的人或事。” “是么？”他听着她的废话，有些微微出神的。他似乎对这小子太宽容了，宽容到他以为自己可以忘乎所以。 “越狱之后，你一直跟着我和杜虎，那么你要找的人，是杜虎，还是我王卿云？”她不依不饶的问，“我做人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的，并不认为自己这个罪眷可以惊动程大哥您这样的官员呢。” “怎样的官员？” 她当然不知道他的具体的身份，但是在昨儿他扶她一把的时候，她顺手摸了他身上的面料，心中一惊——是织锦云。 “程大哥应该知道，我家一直是皇商，除了做粮食生意还同时做着绸布生意。” 她捋了捋耳边的鬓发，伸指一点他身上看似普通的玄色衣衫。 “这织锦云正是王记织坊出品呢。织锦云掺和了细细的云铁丝线，手感柔中带韧，最妙的是由于云铁丝线的存在，可略略阻挡利器攻击。由于云铁丝线淬炼不易，织布工序又繁琐，制成内衣，千金难求。作为贡品，去年一年也制只出了两匹。连我父兄自己都没能捞到半匹制成内衫穿着防身，您却大大咧咧的裁成了整件衣服。” “你太聪慧，让我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呢。”程默听了只是悠悠的。 他看起来不像说笑，她手脚冰凉。 “我是可以灭口的，那么你要找的人是杜虎？”虽然害怕，但还是不忘确定一件事。 程默双臂抱胸，不予置否的。 难怪连之前几年杜虎打劫过他家商队他都一清二楚，难怪杜虎到了牢房里，他也到了牢房里。难怪越狱后他明明可以走人，却还是紧跟在杜虎和她身后。这样身份的人，连牢狱都亲自进来了，他的目标恐怕并不是杜虎一个人，而是整个山寨。 王卿云暗暗心焦。 “杀我，容易，能灭口就未必了。”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鬓发，暗暗深吸一口气，面上还是不疾不徐的。 程默上前一步，盯着她，故意让眼底的戾气暴涨。 窗外雨声依旧，天色几乎昏暗无光。昏暗里那张雪白的小脸显得异样的倔强，细密的冷汗从光洁的额头上微微渗出，嘴唇却一直微微抿着，形成一个不服输的弧度。 明明害怕得要命，却不愿意显露，更不会开口求饶的。不知为何，程默心底忽然就柔软起来。 王卿云忍不住变了脸色，却还是倔强的抬眼直视他，冰雪般的晶亮眼眸瞪得更大了，僵硬的双腿忘了后退一步，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认真看他。 这个狡诈危险的家伙前庭饱满，鼻如悬胆，唇形不宽不厚，微有些红微有些薄，很有几分翩翩少年郎的精致风采…… 只可惜剑眉太浓，眼眸太黑太深，特别是他现在盯着她的时候，眼底像是藏着犀利的剑。 屋外的大雨一直没有停歇过，忽又电光一闪，远远再一次传来雷声的震吼。 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燕子飞进来避难，羽毛已经湿漉漉，东扑西投的，形状又可怜又可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了然禅师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阿弥陀佛，施主，上苍有好生之德。” 小院子外穿来一声低低的佛号。 程默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却连头也不回的。杜虎的底牌可终于亮出来了呀！ 王卿云抬起头，看到门外突兀出现的老和尚，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门口已经踏入一位身穿土黄色袈裟的老和尚，前庭微凸，慈眉善目，打理整齐的山羊胡已经雪白。 正是她父亲的忘年交了然禅师。 去年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时候，父亲还带着兄长和她去云林禅寺拜访过了然大师。她想自己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 心底比较遗憾的是，为什么她遇见的程默、杜虎、了然大师个个都怀有绝技，而她却一丝本事也没有呢？ 穿越成囚犯已经够惨了，还不给穿个本领高强些的原主？ 算了，遗憾和悲叹都没有用，接受现实，努力改变吧！她可不要成为一辈子的囚犯和弱者。 屋外瓢泼大雨已经渐渐小下来。 了然禅师身上没有蓑衣，干净的袈裟上却一滴雨点也没有，又唱一声佛号，抬脚迈入屋子，犹如闲庭漫步。 “了然禅师，安好！”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鬓发，起身拱手作揖。 “小施主，安好！” 了然禅师平和的微笑宽慰了王卿云紧绷的心弦。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嘴角无声无息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程默自然也听过大名鼎鼎的了然禅师。 他还知道了然禅师不仅是精通佛学的一代大师，更是当代武学的高人之一。 幼年出生武学正宗，少年时曾仗剑云游天下，无数猖獗的大盗悍匪败在他的手下，加上他为人公正，处事宽容，隐隐是天下白道的领袖。 然而在年少盛名之际，却忽然华丽转身遁入空门，潜心修佛而去，不知粉碎了多少暗慕的少女芳心。 晚年据说更是佛法和武艺精进，或飞花摘叶，或拈花而笑，深不可测。 了然禅师的很多事迹为寻常百姓广而知之，且津津乐道。在不少崇信佛教的平民百姓眼中，几乎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存在。 据说连那皇帝老儿都曾想要加封了然禅师为护国大法师，结果被他坚决的推辞而去，从此云游四海，不知所踪。 可是如今，眼前这老和尚就是佛门第一高人——了然禅师？！ 程默不由铁青了脸，难以置信的。 他知道杜虎绝不会毫无安排就放心离去，但是绝不会想到刚才还在隔壁的小院子里念往生咒的普通老和尚会是山匪杜虎的帮手，更料想不到的是—— 这个帮手会是大名鼎鼎的了然禅师？！ 曾经击败无数悍匪的德高望重的大禅师，现在是一个区区小山匪的帮手？！ 程默内心无比惊疑的。这、这、这笑话说出去简直会笑掉人大牙的好不好。 然而…… 再定晴细看—— 眉毛胡子已经皆白，明明是年近七十的老者，皮肤却白里透红犹如新生婴儿，耳垂宽大几乎要垂到肩上，一双带着柔光的眸子微微开阖，任何人站在他的面前都有一种被他深深凝视无所遁形的错觉，而这种无处不在的目光却丝毫不会让人感到局促不安，反而升起一种亲切平和的感觉。 程默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不确定、不自信。 如果有神乎其神的易容术，那也只是换了一张脸，但是眼底的神情、通身的气韵是易不了的。 对上这悲天悯人的柔和目光，他就直觉到这老和尚不是冒牌货！ 他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啦？！ 程默忽然觉得一阵头疼，嘴角微微一扯，随即面上变得肃穆又恭敬的。 “大师，辛苦您了。”他不知道还能同这了然大师说什么好。 这招呼面上恭敬有加，其实不伦不类，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挑衅和嘲讽。 辛苦啥？又不是手下人办完事儿了，为了收买人心，随口安慰一句。但程默心底憋着郁闷呢，眼见着煮熟了的鸭子飞了，心里不甘，嘴上就难免显露一二。 “程施主，客气了，老衲只是适逢其会。”了然禅师却只是长宣一声佛号，悠悠的回答道。 “大师，方外之人介入红尘之事，您如何看？” 如果对方不是了然禅师，程默恐怕会直接指着鼻子骂，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程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又是一声佛号，又是悠悠的回答。 “禅师，您想多了吧。我要是真想杀这小子，有无数个机会。”程默双臂环抱，淡淡的说出实情。 他确实没想取她性命，刚才只是试探对手的底牌，但没想到这一试…… 结果实在是出人意料、匪夷所思啊。 “原来你是吓唬我玩的呀！”王卿云笑嘻嘻的插上一句。 程默不由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刚才还被吓得脸色青白呢，现在转脸到快，都有几分血丝了。他要是她，这个时候会识趣的角落里做缩头乌龟去。 “阿弥陀佛，程施主慈悲为怀，善哉善哉！” “多谢禅师夸奖。”程默脸上强撑的笑容滞了滞。对上这老和尚，如同拳打棉花。 “了然禅师好！这位程兄与我们一起蹲过大牢，一起越狱逃亡，也应算是患难之交，虽然不至于就成了两肋插刀的兄弟，想来也不至于是不明是非，落井下卑鄙之徒。” 王卿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状似好心的向了然禅师解释。 程默沉默的，对她替他做的解释开脱，不知道是该举手赞成，还是反对。 “除非他吃饱了撑的，专干损人不利己的事。这还没脱离危险呢，就起内讧，打打杀杀的。哦，何止不利已，简直是害人害己，这毕竟还是县衙的后院呢，引起大响动可不好。” 有靠山了就猖狂了啊！程默啼笑皆非，故作漫不经心的瞥她一眼。她还知道这是县衙后院啊？ 她看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下意识的吐吐小翘舌。 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要挤兑他，现在却全说不出来了。算了，看在还需同舟共济的份上，就口下留德了。她当即决定识趣一回。 程默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拉着王卿云低伏下身子。 有人来了！王卿云心一紧。 了然禅师还是巍峨不动的，只低低念了一声佛号，转身堵在门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山匪要化缘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却原来是杜虎无声无息的跳进了小院落中。他身上背着一个鼓鼓的大包袱，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兴奋。 “是杜虎。”程默在她耳边轻声的。 “嗯。”王卿云看似松了一口气，捋了捋耳边的几缕鬓发，脸上的神色恢复了几分血色。 离得太近，他呼吸里的热气让她的耳垂有些酥麻的。 原来这胆大包天的小子也有如惊弓之鸟的时候，注意到王卿云的神色变化，程默微微失笑的。 “咦？老和尚是你啊！”刚回来的杜虎看见了然禅师却明显楞了一下。 “正是老衲！”了然禅师微微笑的。 杜虎又抬头探脑的听了听院子门外的动静，这才走进屋子，把手上的包裹递出去。 “二位，换上衣服，吃点东西。” 杜虎又转脸对了然禅师，小麦色的方正大脸上，露出一口闪亮整齐的白牙。 程默一边竖起耳朵，一边默默从包裹里翻出四个热馒头，分了王卿云两个，又拿出一壶水递给了卿云。 杜虎见到了然禅师的惊讶不似作伪，这了然禅师并不是山匪杜虎自己找来的帮手。王家这潭水很深？ 卿云也真是又渴又饿，默默的看了程默了一眼，低低道了声谢就开始吃起来。衣着虽然依旧狼狈，但吃相却是斯文优雅的。 二人沉默不语的喝水吃馒头。 而另一边，杜虎却眼光发亮的盯着了然禅师傻笑，好像守财奴看着心爱的金元宝。 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带着十分的谄媚和欢喜，直通通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掩饰。 连小口小口喝着水的王卿云都对这救命恩人差点扶额，不忍直视。您老兄就不能收敛些么？ 可不料，接下来杜虎更是语出惊人。 “老和尚，真是赶巧了，我正想找你化缘喱！” 呃！山匪向和尚化缘？ 嘴里咬着馒头的程默和王卿云似乎都噎了噎，不约而同的都喝了一口水。 “老和尚，几百号人呢，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今年过冬的粮食还没着落呢，我很犯愁啊！”见了然禅师还是淡定的没有反应，杜虎不由诉苦起来。只是他一个大男儿还做不到声情并茂、声泪俱下，只好上前一步紧抓住了然禅师的一只衣袖不放。 “老和尚，你就说，你肯，还是不肯？” 可怜那只袖子本就不太平整，这下更被蹂躏得皱不拉叽的。 程默有点看不下去了，可还是在一边明智的旁观，一边忍不住默默腹诽—— 一个山匪头头大大咧咧开口，要曾经嫉恶如仇的了然禅师管管山上几百号山匪们这个冬季的吃喝？！是山匪头目杜虎这家伙太恬不知耻？太挥霍无度？还是实在太无能太天真？ 而王卿云则惊讶的张大了嘴。 都在清凉峰拉起几百号人的队伍了啊！打劫还不够养活自己的？她的救命恩人简直是山匪界的耻辱啊！ “杜大哥，了然禅师向你化缘还差不多。”王卿云忍不住开口。 她知道了然禅师的云林禅寺只是一座山间小破庙，没有寺产，也没什么香客，向来是一穷二白的。 连当初父亲要供奉香油钱，了然禅师都是摆手拒绝的。父亲曾委婉的说，大师不能替佛主拒绝，了然禅师却答，佛主在心中就是最好的供奉。她悠然的想，了然禅师果然不是俗世间的人，正常一点的，哪个会把钱财推之门外啊！不知道问问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然禅师是否会有答案。 “大名鼎鼎的老和尚都没钱？”杜虎狐疑的上下打量了然禅师。 “阿弥陀佛，真没！” “出家人不打妄语？”杜虎还是带着几分怀疑。不是传说差点被封国师了么？结果还是穷和尚一个？ “不打妄语。”了然禅师依旧好脾气的。 “了然禅师是没钱没粮，但是其他地方有啊。”王卿云微微一笑。 “真的？在哪儿？”杜虎一听激动的。 “这个事儿嘛……当然得找落在林事功林大人身上咯。”王卿云声音的笃定。 耳边又听得一声佛号，王卿云不知道了然禅师对敲诈勒索县令大人这档子事情，是表示反对呢，还是赞同，但是既然没有出声反对，她就当做默许了。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救几百号人呢，想来那林事功林大人是愿意成就这大功德的。“王卿云捋了捋头发，有些歉意的朝了然禅师眨一眨眼，嘴角微微上扬着。 林事功这样的人，以现代的话来形容就是野心勃勃的利己主义者。 想出人头地没有错，虚伪一些也可以理解，但为了往上爬，未免不折手段了些。虽说想要得到一些，总是要付出一些的，但这踩着女人的尸体往上爬，未免叫人觉得不耻。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毫无财物傍身呢？不用打点上官了？不用孝敬冰炭了？不用收拢手下人了？ “这……这行么？”杜虎顿时有些沮丧的，“这县衙我都探过两遍了，都觉得是清水衙门。” “真是清水衙门才叫奇怪，毕竟林事功林大人的妻子带着丰厚的嫁妆而来，听说这妻子也颇为精明能干，将嫁妆铺子打点得有声有色。这会子统统不翼而飞啦？”王卿云差点嗤笑的。 “呃！”杜虎一拍大腿，“我差点被骗了。”。不行，得好好翻翻。 “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去寻寻那个林大人的晦气，是件蛮好玩的事情。”程默自觉的站在了王卿云的一边。 咦！王卿云侧脸看了看程默，这危险的家伙听起来还要和他们厮混在一起？为何？ 王卿云肚子里又盘算了起来。 ****** 清河县的西城门边有个小酒馆。 酒馆不大，只五六张发黑的四方桌，酒旗已然破旧，做得不小，上面还有几个黑乎乎的大字迎风招展，阳光好的时候，依稀可以辨出上面的字是——青梅煮酒论英雄。 酒馆老板自己酿的青梅酒是不一定是清河县里最有名的酒，但一定是最受小老百姓欢迎的酒，一文钱一大碗，老少咸宜，再配上一叠花生米，简直是人间美味。 赖利头阿力是酒馆的常客。 也许日常生活里只能做狗熊吧，坐在小酒馆里喝上一碗热热的青梅酒，假充英雄指点下江山也是好的。阿力喜欢冲着这破败但依旧迎风的酒旗笑，一边傻笑一边想象着自己化身英雄的高大上模样。 小酒馆也很受附近街坊邻居的欢迎。正是晚间喝酒吃菜的好时候，小酒馆里人声鼎沸。 “这人生啊，好不好，是比较出来的。”酒喝多了，这废话也难免多了。 牢骚话是不敢说的，搞不好要被抓去县衙大牢的，但说说人生哲理、生活歪理还是可以的，说说住在街尾的俏寡妇、开铺子的豆腐西施也是可以的。 “人比人，气死人，还是不要比的好。”酒客甲慢悠悠的。 “真的？”酒客乙不以为然的。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酒客丙眯着眼抿一口酒，捏一粒花生米丢嘴里，人生好滋味啊。 “偶想明白了类，偶考虑再三，偶觉得还是得比较比较，和偶自己小时候比身高，和瘫子比走路，和哑巴比说话，同和尚比谁头发多，同城外的乞丐比财富……” 说话的人是瘌痢头阿力，舌头已经有些发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瘌痢头阿力说书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阿力是一个小小的看城门的，黑黑瘦瘦，头上没几根毛，还有显眼的大龅牙……长得确实有些丑陋。 然而有句老话说得好——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况且他一个看城门的，长得帅也没用啊！ 骑马的坐轿的过城门一律对他无视，搞不好马蹄还留满口灰给他。不过不要紧，每天有城外菜农进城，从他们身上摸把菜，拿个鸡蛋，能大大弥补他每天吃灰的不悦。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瘌痢头阿力依旧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除了当值看城门的时间，每天就是在这小酒馆里厮混，直到酒馆关了门才回家，倒头一睡，醒来就又是去看城门的时间。 “哎呦喂！瘌痢头阿力，你嘎能干的呀！只是叫你去看看城门，真当是……大材小用哎！”酒客甲笑着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哎嘛，阿力不要去看城门了。”酒客乙鼓噪着。 “偶要去的。偶的生活那么幸福，偶的工作那么快乐。偶干嘛不去？不去看城门，你管我吃喝啊？” 听着旁人的大呼小叫，瘌痢头阿力头一昂，找到了存在感。 要不是自己脸上是长嘴短耳三角眼，长得……实在上不了台面，他都想穿件长衫去做说书先生了，那看起来要斯文体面很多，搞不好连媳妇儿都娶上了。 “嗯，这简单的快乐和幸福是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的人生智慧。”有酒客淡定的抿一口酒。 哎妈呀！瘌痢头阿力满脸自豪，自己的人生又第一次和智慧这两个字挂上钩了。 瘌痢头阿力大力拍拍自己的黑瘦胸膛，猛发现不妙——刚喝下去的青梅酒都快吐出来了。 “偶可不能浪费，要铜钱买的，”阿力喃喃的，仰着黑细脖子，努力的把涌到嗓子眼的热酒又吞下去，转而摸摸自己头顶仅剩的几根毛，头一抬，大蒜鼻子朝天，傲娇得连声音都高了三分， “当然，偶是谁，偶是瘌痢头阿力啊。” “瘌痢头阿力，来说说你家县老爷的事儿吧。”酒客甲八卦的。 “偶不说，老爷的事儿哪里是偶知道的。”赖利头阿力拿小三角眼，警惕的看一看四周，自认还没有喝高的他头脑还保持着一丝清醒。 “哎呦，今儿个咋谦虚了，你家二姑奶奶的侄子的长子的对门邻居不是在衙门里做事么？” “对啊，你家嫡亲的三舅爷的外甥现在又是县衙厨房里的大厨的亲家。” “就是、就是，赖利头阿力，你自己也是吃公家饭的呀！” “哎呦，偶这个看城门的哪里叫公家饭，师爷、捕快才叫公家饭好不啦！”瘌痢头阿力一脸嫌弃的看下说话的食客，没见识！“偶说的那些个都是县老爷发饷银的，偶一个看城门的没有饷银的。” “得了吧，县老爷是没饷银给看城门的，可这样的好差事我还轮不到呢。” “就是，就是，往那城门口一站，进城的人来人往，这边拿颗菜，那边拿根柴，有时还有路过贵人的打赏，还不是油水大大的，要不然你家那二姑奶奶的侄子的啥啥啥，能给谋你这个肥缺？” 瘌痢头阿力已经开始酒气上头，砸吧砸吧嘴，一边陶醉在众食客的羡慕目光里，一边摇头， “不好胡说啦，偶可不是乱来的人。偶同偶家县老爷一样，那个高……啥……亮啥的。” 阿力原本想炫耀一下自己知道高风亮节这四个字，以显示自己肚里有那么几滴墨水，无奈酒气上头，脑袋就有些不听使唤了。 “爽快点，瘌痢头阿力，别藏着掖着了，有故事快说……” “故……故事？啥子故事？偶老菩萨吃砒霜——嫌……嫌命长啊！”打个酒嗝，瘌痢头阿力连连摇手，“偶只是一个看城门的，县老爷的故事偶不知道滴！” “哎呦……阿力别说是县老爷，连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的故事，你不是都晓得的么？”大伙儿整天听你讲大书，还不知道啊！ “就是、就是。”有酒客猛点头。每天在小酒馆里听阿力讲大书还真听习惯了。 “哈哈！不瞒众位父老乡亲，偶老爹曾经是说书的嘛！偶总是有那么点天赋异禀的嘛！虽然偶现在是看城门的，但家族传承总是要有一点的嘛！不然偶爹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人滴。” 瘌痢头阿力说着又美滋滋的喝了一碗。 其实阿力很享受大家围着他犹如众星拱月的感觉，就难免道听途说、添油加醋、胡编乱造、无中生有…… 一旦喝多了，他确实连天皇老子的事儿都如数家珍。至于真假？ 拜托！饭后茶余，喜闻乐见就好，管它是真是假。再说了假亦真时真亦假，只要不说坏话，只要歌功颂德，哪怕是传到县老爷耳朵里，也不打紧。 又连喝了三碗青梅酒，瘌痢头阿力脸上的红色一直到了脖子上，通红的小三角眼睛却开始发亮，砸吧砸吧嘴，他的大嗓门开腔了： “要说偶们家的县老爷，可是个活脱脱的痴情种子……”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瘌痢头阿力口沫横飞。 于是，县老爷林事功当初和夫人如何一见钟情，如何喜结连理，如何相敬相爱…… 夫人三年都无子，县老爷爷还是对夫人如初，不纳妾，终于在菩萨保佑下，好不容易怀了孕，却天妒英才，一尸两命。 县老爷悲痛欲绝，差一点就追随而去。就这当口还有不识相的土匪想来劫掠，结果哀兵必胜，被英勇的县老爷带人击退。县老爷身受重伤，奄奄一息，送到州里的神医那医治去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众人哪管真假，喜闻乐见就好。 “哎嘛，县衙墙边火烧过的黑灰我倒是看见了，可没想到居然是土匪放火，真是胆大包天了。” “哎嘛，怪吓人的，我昨儿晚上睡得熟，是被马蹄声吵醒了，都不知道居然是土匪来打劫过县城了。” “哎嘛，我半夜就起来磨豆腐的，咋没听到喊打喊杀声呢？” “哎呦，你就一耳背的，你能听到才怪类……”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你才耳背呢你，你姥姥都背……” “扯上我姥姥干什么？” “不扯你姥姥，难道扯你蛋啊！” 一记老拳招呼过去。 “别打了，别打了。”旁人连忙劝道。 亏得老拳的主人也喝多了，身子东倒西歪，这一拳软得同棉花似的。 “哎呦，我还以为你要杀人喱！搞半天是弹棉花啊！”被揍的人倒也没有恼羞成怒，还有空闲话的。 “哎呦，他本来就是弹棉花糊口的啊……”一旁有人大笑的。 “哎呦，我是那种心狠手辣的土匪吗？我是良民、良民！” 出了拳他其实就后悔了。都是街坊邻居的，也就吓唬吓唬而已，真闹出人命来，他还得替他白养儿子，这不没事儿找事儿啊！他才不干这种亏本买卖。 “哎呦，昨儿那些个心狠手辣的土匪不知道逃到那里去了？” “哎呦，这还没抓到呢，不会在县城里烧杀抢掠吧！” “哎呦，这事儿你问我我问谁啊？不过我们这等穷鬼没必要担心的吧，要抢也是抢富户的呀！” “还好、还好，做穷鬼也是有好处的。” “……” 小酒馆没有小二，只有一掌柜的，许是年纪大的缘故，有酒客打架也不出来劝阻，只漫不经心的瞄一眼，依旧坐在柜台里的炭火炉子边。火上刚炖上大块的猪肉呢。 小酒馆里热闹而聒噪，刚打过架的两位酒客已经扣肩搭背的在低头讨论身强力壮的县老爷还能活多久了。 七嘴八舌的依旧七嘴八舌，“说书人”瘌痢头阿力已经打着酒嗝东摇西晃的走了。 瘌痢头阿力的家在一个宽不过丈余的暗巷子里，说是家，不如说是草棚。 小小的院落里搭满了棚子，挤着近十来户人家。得益于他相对稳定的工作——看城门，瘌痢头阿力的棚子已经是院子里最大最结实的那个了。 阿力的目光掠过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草棚，瞳孔里忽然聚起光芒，身子也不晃了，酒嗝也不打了，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转身一个箭步就没了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初秋的暴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大雨过后道路变得泥泞不堪，但阻挡不了外出讨生活的人们，只是鞋子上沾些烂泥巴而已，一家老小都等着吃饭呢，哪能因为这等小事就不出门呢？ 更有甚者干脆脱了脚上的鞋子，光脚走在路上，泥巴干了搓一搓就掉了，鞋子只一双，弄脏了，没得换洗，少不得受婆娘啰嗦。 瘌痢头阿力，没有婆娘，可也是脱了鞋，两条鞋带打了结，把鞋子挂在了脖子上，裤子更是卷到了小腿，光着双脚走着。 光脚走路还有一个好处是，走路同猫似的，悄无声息。 无声无息的走进一家客栈的角门，瘌痢头阿力拿脚在裤子上蹭了蹭，又警惕了左右看了看，才抬脚走上角落里的楼梯。 楼梯的尽头是一间上房，门虚掩着。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就等在门边，看见瘌痢头阿力上来，并没有舒展开眉头，只指指房间里面，意思是，进去吧，大人在里面呢。 瘌痢头阿力点点头，猫着腰，轻轻的闪身进去。师爷随即快速的掩上房门。 “大人，您嘱咐的事儿，偶已经办妥了。”瘌痢头阿力弓着身子，低头哈腰。 站在对面的人一件家常青衫，身材修长，闻言只是微微点头。 仿佛感受到空气中的阴沉和凝重，瘌痢头阿力垂手站在一边，识趣的把头埋得更低了，如同一只鹌鹑。 大人不说话，阿力也不开口的，只心中忍不住忐忑起来。难道这一回大人嫌弃偶事情办得不好？ “还有件事，要交给你办。”良久，那位阿力口中的大人才转过身来。 微弱的烛光在他脸上打上阴影，面白无须的方正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鼻子坚挺，鼻尖微微带着鹰勾，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立体，也更……阴森。 林事功，赫然就是清河县令林事功林大人。 林事功根本没有离开清河县。他早就察觉除这县衙里有内奸，决定将计就计，去州府只是他放出的一个烟雾弹。 他利用内奸传递假消息，好唱一出“空城计”，届时再来个“瓮中捉鳖”，但没料想…… 这“鳖”都快修炼成精了。 他要不要下手？ 何时下手？ 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还是直接斩草除根？ 这些都得细细思量了。 一不小心捅开了通天的大篓子，不会是上司想要看到的，更不会替他兜底。一旦他处境不妙，没有了拉拢利用的价值，他相信他的上司只会第一时间把他推出去做替罪的羔羊。 就算他有这些年处心积虑获得的清名，也抹平不了获罪丢官的惩罚。 然而，富贵险中求…… “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林事功稳步走到瘌痢头阿力身边，拍拍阿力的肩膀，慎重的，“这事儿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些。” “大人，偶、偶……哪怕肝脑涂地，我也必定给大人把事儿办得妥妥的。”肩膀传来的热度，让阿力有些激动的。只有林事功林大人，才会看得起他这种小人物啊！ “呵……你肝脑涂地了，我就少了个得用的人了。” 林事功的语音亲切，眼底却有一丝鄙夷一闪而过。说着，一小袋银子放入阿力的手里。 阿力掂了掂分量，顿时笑得不见了三角眼，露出了整副大龅牙。 “偶、木……”阿力一拍胸膛，又想表忠心，却被林事功手一挥，打断的。 “明儿你再去散布几个谣言。” “是。” “就说，县令林事功林大人实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呃！啥？”瘌痢头阿力不置信的猛抬起头，却见到林大人笃定的脸。 “林事功和上司接受山匪的贿赂，默许山匪在路上增设关卡向过往商队索取大量财务，作为地方的父母官，有负皇恩，是为不忠。” “……”瘌痢头阿力有些艰难的吞一吞口水。 “林事功没少接受妻族财物，全靠着妻子嫁妆维持体面的官家生活，却又不允许妻舅贩卖清河特产，开拓财路，是为不仁不义。” “这……”阿力有点晕。 “当年他乡赴任前，将孤身将他带大的老母亲丢下，只带着妻子仆从上任，是为不孝。妻子三年无所出，也不考虑纳妾生子，传宗接代，更是不孝中的大不孝。”林事功的声音不疾不徐。 “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实在不应该苟活在这里世界上，可偏偏还混得风生水起，中了举，做了官，活得人模人样。不知道林大人的祖宗们会不会从坟墓里跳出来打他。”林事功不疾不徐的说着。 瘌痢头阿力已经完全晕了，舌头也开始打结，“大、大人……偶、偶、偶……” “你没有听错，以上就是我要你散布的谣言。故事细节你自己补充，越离谱越好。” “呃！哦、哦、哦。” “再过十天，我的轿子会回清河县，准备些臭鸡蛋烂菜叶，过城门时你首先丢我轿子。” “这、这、这……”他头上是有长癞痢，但耳朵没毛病吧！“大人，偶、偶、偶……偶做不出来。” “就照我说的办。”林事功沉着脸，“下去吧，别露了形。” “是、是、是。”瘌痢头阿力晕乎着脑袋，顺着墙根走下楼梯。只走到外面，被那冷风一吹，才回过神来。 哎嘛，这县令林事功林大人要唱得是哪出戏？ 挠挠头，还是没想明白的。大人物真难懂，算了，他听命办事就好，反正只要事儿办妥了，大人每一次都少不了打赏。 捏了捏怀里的钱袋子，瘌痢头又笑得露出了大龅牙。 ********** 林事功将双手浸在铜盆中，抹了胰子又换了一盆水，洗了又洗，直到手指尖都有些发白了，他才满意的取过帕子，将自己的双手细细的擦干。 “东家，您何苦自污？”他的心腹师爷并不赞同。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任谁都不想到，一向注重清名的他会采用这种手段吧！ 林事功满意的，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接下来的事儿我不方便露面，你好生记着，在帮手没有来之前，切勿打草惊蛇。”他手上可堪用的人还是太少啊，这一次还得向上司借人。 “是。” 也许他也该自己招募些能人异士了。林事功微微苦恼的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似乎有张可怕的大网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他知道压抑烦闷是怎么样的一个不讲情理、不讲逻辑的怪物。 当压抑烦闷来的时候，仿佛全身被一张大大的蜘蛛网网住了，好不容易挣出了一条手臂，另一条手臂又叫粘住了。 连心里头都仿佛被碎石头堵得满满的，那压抑的感觉没法清理出去一丝一毫，生生的压得人连呼吸都觉得慢慢沉重起来。 那是一张可怕的大网，犹如一剂世间最毒的毒药，深深的埋在身体最隐秘的地方，能让人感觉得到，却刮骨也找不到，割肉也驱逐不了，活生生的得接受它的压榨、煎熬。 熬着熬着，榨着榨着，也许慢慢的就麻木了，习惯了…… 甚至离了它，有时还会莫名的想念起来。 有一天，猛的清醒过来，却发现难以接受，不要再被洗脑，只想奋力挣脱，却越是挣扎越紧，紧到让人窒息，最终悲凉的意识到——只能走向地狱，才能完全解脱。 不！ 程默猛的被惊醒，面上虽然还是平静的，心却在胸膛里一阵扑通扑通的跳，后背凉凉的，已经全是冷汗，懵懵懂懂的脑海里还残存着一张大网将自己和王卿云紧紧缠住的影像。 他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这小子居然和他网在一起？他一抬脚就想把她踢开的。 “哎呦！”王卿云的低低的呼疼声响起。 定一定神，程默才发现，自己还是在县衙后院的偏僻小院子里，而不是京城那座大大的宅子里，而他踢到的是正在躲在墙角睡着的王卿云。 亏得离的有点远，只受了些皮外伤，不然以他的一脚，她还不得伤筋动骨啊！他有些歉意的。 王卿云有些睡眼朦胧的，捧着自己疼痛的右臂，好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程默不禁愧疚更深了，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做噩梦了。 “时辰到了？”杜虎也转醒过来。 也许是太累了，他比想象中睡得沉，以前可都是时辰一到，他都自己会转醒的。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程默轻声道。 “嗯，那就再等等。”杜虎说着起身的。 “嗯！”’王卿云的心没由的一阵扑通扑通的乱跳，双手交叠，轻轻压在自己的胸膛上，才觉得好过一些。 “不舒服？”程默关心的。就当是良心发现，日行一善吧。 王卿云微皱着眉头，捋了捋耳边的几缕头发，才轻轻的摇摇头。 她总觉得她遗漏了什么，但又想不出究竟是什么。 她定定的看向程默，不放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可…… 程伸手抹去自己额前的冷汗抹去后，继续一脸镇定又无辜的，没有丝毫破绽露出来。可怜她学了半吊子的犯罪心理学，压根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包藏祸心。 “放心，目前我们还是需要合作的，我不会对合作伙伴下手。”看出她的疑虑，他无奈的牵了牵嘴角。他想他之前的试探吓到这小子了。 哈！不会下手？ 男人的话能相信？ 那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呢。 王卿云忍不住翻个白眼，腹诽的。 而且她敏锐的嚼出他话里的“目前”两字，也就是说，现在不下手，以后下手也是可以的。 她能放心他才怪！ 转脸有些哀怨的看一眼杜虎，她都提醒杜虎大哥要警惕程默这个危险人物了，可杜虎还是不以为然的，不仅不对他做提防，连夜探县衙都不撇下他。真不知道杜虎这是盲目自信，还是已经和他达成了某些协议。 也许杜虎大哥是考虑到多个高手在身边，多一分安全，可如果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了然禅师虽然就在隔壁灵堂，但程默真存了心突然发难，也有可能措手不及啊！最麻烦的是，如果程默包藏祸心，那简直是前有狼后有虎…… 王卿云一阵头疼，捋了捋耳边的几丝头发，理智又告诉她，目前要干净利落的解决程默又不可能。但…… 总归，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不能不多虑啊！ 看杜虎大哥和程默交头接耳的商量出城的事情，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又只能将这个多虑生生的压下去。 但愿程默这家伙永远是伙伴，不是敌人。 “程大哥，麻烦你先去隔壁灵堂拿两块火盆里的碳，和几张纸钱。” “呃，你要祭拜谁？”杜虎不明白的。关键是现在这地儿适合做这些个事情儿啊！ “不祭拜。”王卿云淡淡的。 程默知道这小子只是想支开他，肯定是要和杜虎说他的坏话，但不以为然的。 他已经和杜虎达成了一致，才不怕这小子做妖呢！让杜虎对他说拒绝的话也好的，免得仗着有点小聪明，就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掂量掂量了。 “好，我去去就回。”程默故作大方的，转身就跃上墙头。 ￥￥￥￥￥￥￥ 没一会儿，程默就回来了。 没一会儿，杜虎的嘴里都能塞个鸭蛋了。这笔墨纸张可真是……有够不讲究的。 “杜大哥，程大哥，你们可还有要补充的？”王卿云蹲在地上，点点地上的图纸，“我对县衙不熟，这只是进来时记的，但其余地方没去过，就不知道了。” “哦！我探过两回，我知道，其余我来说，你接着画。”杜虎回过神来。 “好。”王卿云低着头，依旧摆弄着手上的木碳条。 刚才请程大哥去取木炭和纸钱只是她想到了，木炭取细长型的当笔，而宣纸就拿几张纸钱过来替代了。 她一边听着杜虎述说，一边细细画着县衙的平面图，图边还画了几个奇怪的符号。 “我们兵分两句路，先从林事功的卧室和书房探起。”王卿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图的最中央。 “好。”杜虎没有意见的。 “嗯！”这小子，还是不放心他啊！分开两路，自然不会是他和杜虎一路。 “程大哥，这不是不放心你哦，之所以要和你分开，是因为时间有限，这样才可以尽快的探查出来异样。”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还特意转脸对程默解释的，顿了一顿，她又犹豫的开口，“不知为何，最近我总觉得有疏漏了，躲在这里，似乎太平静了。” 如果有疏漏，这可是要命的事情！杜虎心一凛。确实他安排的人已经两天没消息传给他了。 程默也抿紧了薄唇，他也有被监视的感觉，可这小院子四周都打探了，并没有异样，连他的手下也没有坏消息递进来。 “今晚先细细的探了再说，明早我们换个更安全的地方躲藏！”杜虎拧起眉头。 杜虎没想到的是，这一夜探，却差点让他笑掉大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古道热肠的小伙伴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再探？ 有什么好探的？ 试探来试探去，累不累啊！ 昨儿已经忙碌了大半夜了，今儿直接简单粗暴点，绑了这人算了。这是县令大人的心腹师爷洪升呢！问问口供，了解下情况也是好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王卿云的提议立刻得到了杜虎的点头赞同。于是没多费太大的功夫，被派留守县城的师爷洪升就成了他们砧板上的鱼肉。 说来也真是不巧，师爷洪升得到县令林事功的指示，前来安排夫人出殡的事宜。却不料直接被两假衙役挟持了，拖到这角落里。 哪个角落不好，偏选了这个角落。洪师爷欲哭无泪。 “三位，你们胆儿也太肥了吧！”洪师爷努力镇定的。 这可是在县衙哎！正常点不应该龟缩着，别没事儿找事儿么！ “好像是肥了点。”王卿云歪着脑袋想了想，“但……肥着，肥着，也肥习惯了。” “不就是杀个人，放个火么？”程默轻笑的，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手里还漫不经心的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这是刚才是洪师爷手里夺过来的， “反正，做都做过了，一回生二回熟，多做几次，熟练熟练，以后做起来更顺手。”王卿云配合的笑道。 杜虎咧开了嘴。听起来王卿云要入伙，这他可是举双手欢迎的。 洪师爷脸一白，不由苦笑的。 “三位大侠，不，祖宗，我只是一个师爷啊，我知道的都说了，不知道的也不敢乱说啊！” “全交代了？”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头发，眯眯笑的。 “是啊，是啊，林大人很多事情都交给另一个师爷做的，要不您三位再去找他？” “洪师爷，您对这片大地有格外深厚的感情吧！”王卿云笑着低问。 “呃？”连杜虎也对王卿云的提问挠挠头的。 洪师爷更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洪师爷是不是觉得，光是两只脚站着远远不够表达自己的对大地的虔诚啊？” “不，我是被逼无奈。”洪师爷低头瞧了瞧在自己身上捆得结结实实的绳子。 “洪师爷觉得只靠双脚与这片土地的接触地儿也太小了，不足以表达自己内心的强烈感情，所以明明是可以站着的，却一到这里就摇摇欲坠了。”王卿云还是自顾自的说着。 “我害怕啊！我上有老下有下，”洪师爷说着不安的扭了扭被五花大绑的身子，“落在……”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手里，“三位大侠手上，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我能不害怕么？” 王卿云无视洪师爷眼底的害怕和焦急，还是继续说道，“特别是洪师爷一激动的时候，就会拼尽全力，扩大自己的身体与大地的接触，不仅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连躺着还觉得不够。” 洪师爷在地上翻滚的身子顿住 了。 “还要一遍一遍的打滚，让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去亲近这一片大地。”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青丝，一本正经的替洪师爷胡诌。 杜虎的眼神一亮，也觉察出有些不对了。 “好吧，成全你。”程默直接一脚踢过去。 下一刻，洪师爷躺在地上的身体飞起来，又跌下去，头朝下，顿时和大地来了一个热烈的“狗啃泥”。 这一次，洪师爷费力的和血吐出二颗门牙后，没力气翻滚了。随后他的嘴里被堵了臭袜子，“呜！呜！” 洪师爷紫涨了脸，奋力的想要用舌头把臭袜子顶出来，说些什么。可其他人理都不理他的。 “这片地儿确实有问题。”程默盯着洪师爷刚才用身体翻滚过的那一小片土。 “嗯，看起来土很松。”显而易见。 “也许是要栽花，刚松过土。”杜虎看到靠墙正放着几株还待栽种的海棠。 “海棠是春季栽种的，这会儿可是秋季了。”王卿云摇摇头。 “嗯！”杜虎摸摸下巴，点点头。 “况且海棠得种植在向阳的地方，这偏僻儿又暗，地势又低，容易积水，根本不适合种植海棠。”王卿云嘴角微微上扬，又补充的。 “挖开来看看就知道了。” 种海棠花这种雅事儿，他是不懂，但杜虎一向是行动派，说着就动手挖了起来。 “嗯！”程默也好奇。这洪师爷地上打滚想掩盖的究竟是什么？不会是林事功的黑账本吧！ “呜呜！”洪师爷更费力的在挣扎，却还是徒劳的。 “谢谢洪师爷的指点哦！不然我们还发现不了这地儿有蹊跷呢。”王卿云转脸对洪师爷笑的。 师爷洪升差点气得背过气儿去。他就是怕他们发现蹊跷，才在地上滚了几滚，试图掩盖这块土地被挖开过，又填回去，可没料想…… 那地儿不久便被挖开了，里面也没什么，只油纸包着的一木头匣子。 一打开那被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匣子，翻了翻里面厚厚一沓的银票…… 哈哈哈！杜虎双眼一亮，顿时想仰天大笑三声。 原来这是林事功林大人的私房小金库啊！ 洪师爷眼底满是懊恼，这一下子颓废的躺在地上也不挣扎了。 “我们走吧！”杜虎紧紧抱着这匣子，越看王卿云越觉得顺眼了。 不枉他费尽心力来救她，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没有恩公家的小姐，今天冬天少不得他要愁白了头。 “等等，把银票取了，匣子填回去。” “好。”杜虎没有异议的，立刻照办。 “洪师爷既然热心指点了我们县令大人藏私房银票的地方，应该还会热心的帮我们安全出城吧。”王卿云笑着转脸，看向还在地上做躺尸状的洪师爷。 “当然。”程默理所应当的替洪师爷回答了。 “既然是合作关系，就放了洪师爷吧！”王卿云好心建议的。 “好。”程默点点头。 一伸手解开洪师爷身上的绳子，同时动作飞快的在洪师爷的嘴里塞进一颗药丸。在洪师爷压根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抬他的下巴，让他吞了下去。 “这是程大哥的独门十全大毒丸。如果没有解药也没什么，反正人总是要死的嘛……只是提前些日子而已，只是七窍流血死得痛苦一些、难看一些而已。”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头发，一脸风轻云淡的。 “想来这能叫洪师爷更加热心的帮我们。”程默漫不经心的。 “真是古道热肠！” 苍天啊，大地啊！他明明是被逼的好不好！洪师爷欲哭无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出城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清河县，北城门。 一队白茫茫的送葬队伍伴随着哀乐以及哭声阵阵，热热闹闹的由远及近。 “这就是县令夫人的送葬队伍啊！”说话的人拖长了声音，意味不明的。 “难怪这么……热闹。” “得了，人都死了，排场大有什么用？” “可不是……哎！这遇人不……”话到嘴边却留了一半。 但这不妨碍旁边的几个人纷纷一脸赞同的点头。这遇人不淑啊，还不如死了干净呢！ “连夫人最后一程都不来，看来确是个薄情寡义的。”有汉子忍不住心直口快的。 “当家的！”身边站的看起来就是他婆娘，连忙伸手捂住了汉子的嘴。 “这可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说的闲话呢！”一旁穿着短打的老汉看起来就是老成持重的，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是、是。”那汉子握住自家婆娘的手，虚心受教的。 “小心祸从口出啊。”一个读书人打扮的谨慎的。 “是夫人的送葬队伍来了啊！” 看城门的瘌痢头阿力没精打采的瞧了瞧正慢慢接近的送葬队伍。看到在队伍里带头的正是洪升师爷，那是县老爷的心腹师爷，正想上前说恭维话的。 “呲……让！”洪师爷却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失了两颗门牙的洪师爷，讲话漏风的，以至于只愿意双唇紧闭，一点都不想开口说话。 “是、是、是。” 本还想上前套热乎的瘌痢头阿力，看到洪师爷锅底般的脸色，立刻脖子一缩，乖觉的闪过身子，让出道来。 踢嗒踢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兀的想起，飞快的由远及近，却原来是一队骑兵从城外直奔进来，直接拦在了送葬队伍前。 “铿锵”一声。 送葬队伍前架起了闪亮的大钢刀。 骑兵们驱马两边包抄，顿时把整个送葬队伍都围在了中间。 哭声和哀乐顿时哑了。 这是咋了？ 连围观的群众都觉得不妙，不少人脚底抹油退开了几步，只大胆点儿的闲汉才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的试图看看热闹。 洪师爷脸色阴沉不定的，抹了一把脸，硬着头皮上前朝那个明显是将官的人拱手作揖。 “这位大人，呲……您呲……这是……” “吃什么吃？老子吃的是军饷，收到上头命令，清河县里有匪徒作乱，非常时期，城门我们接管了，从现在起，进出都要检查。”将官盛气凌人的。 “呲……这……这是县令夫人的送葬队伍呲！”洪师爷似乎是被对方的无礼气到不行，身子都抖了抖。 “我只奉命行事，进出每一个都要检查，听明白没有？”将官大眼一瞪，毫不客气的。 “大人，死者为大，能否行个方便。”队伍里又走出一个老者，说着偷偷递了一小锭现银上去。 哼！那将官鼻子里出气的。 看到那将官收银子收得飞快，洪师爷退后一步，暗暗松了一口气。 将官手臂一挥，立刻有几个骑兵冲上前去，手里拿着几张海捕文书，将队伍中的人，和那海捕文书中的人像，一个个仔细对比了起来。 一想到肚子里的十全大毒丸，洪师爷不由的心急如焚，咬牙捏住袖子里的一小袋银子——那可是他的私房银子啊！忍着心疼又递上前，赔笑道： “大人，呲，您这是做什么？这可呲……可是从县衙出来的，县令夫人的送葬队伍。呲……您还请高抬贵手，这误了吉时下葬，呲……可不好了。” “例行公事，必须配合。查验过了没什么，自然会放你们过去。”将官面无表情的，又手脚飞快的将那袋银子收入自己的袖中。 “你是哪儿人？今年几岁了？家住哪儿？做什么的？”骑兵们对完了海捕文书，又开始对队伍里的人一一盘问起来，事无巨细。 “呲……这、这……呲……”这哪里是出城例行检查，简直是捉拿要犯了。 洪师爷脸白的像一张纸，可又不能拒绝检查的。 好一会儿，那些骑兵已经将送葬队伍中的每一人都细细比对了，也细细询问了，走到将官身边，摇摇头的。 没找到人？ 将官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阴冷的目光在送葬队伍的每一个人面上扫过。 谢天谢地！那些土匪还会伪装啊。洪师爷连忙上前一步，向那将官问道，“呲……大人，您看，呲……既然看过都没有问题，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那将官黑着脸没有做声的。 怎么回事？ 犯人都遁天入地了？不可能啊！ 忽然从城头上快走来一个仆从打扮的，上前对那将官施了一礼。那将官看了看城头，俯身听了那人的低语。 洪师爷直觉后背冷飕飕的。“呲……大人……都没发现问题，呲……能不能呲……” “急什么？”将官没有发话，骑兵翻个白眼，照样拦着。 “还有一个没有检查的。”没一会儿，那将官回身端坐在马上，脸色更整肃了，抬手一指。 这一指，连送葬队伍旁看热闹得人都变了脸色。 哎呀妈呀！这、这、这……这位军爷也太“尽忠职守”了吧！ 不少人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那将官手直指的地方—— 没错！就是那一方黑色棺木！ 这下，连他手下的骑兵们都面面相觑起来。 “呲……大人，死者为大……呲……，夫人已经入殓，您……您还要惊扰呲……”洪师爷更是一脸的惊愤。 那将官却是不为所动的，“快！少说废话，非常时候，行非常之事。” “呲……可这好歹也是……”洪师爷老泪纵横，悲愤交加，伸臂拦在棺木前，“呲好歹……也是呲……县令夫人啊，这一呲……开棺惊扰了……呲，连生者都颜面无存呲啊！” “要怪，就怪县令夫人死的不是时候。”那将官最后看了一眼城头，声音冰冷无情的，毫不犹豫的手一挥。 身后的骑兵们不再犹豫，便又如狼似虎的一拥而上。 送葬队伍里的那些人，个个都被吓着了，却又不敢言语的，眼睁睁的看着骑兵拿撬棍顶上了棺材盖。 没多久，棺材盖就被撬松了，眼看就要被打开。 “呲大人！”洪师爷面色如土，凄厉的一声大喊，整个人“咚”的一声趴在棺木上。 现在就交代土匪就藏在里面，还来不来及？他有一刻疑迟。不行！他肚子里还有颗十全大毒丸…… 横竖，他都、死、定、了！ 洪师爷涕泪俱下，呼天抢地，可根本阻止不了那些骑兵。 “哗啦”一声，棺材盖被暴力撬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庆春门外粪担儿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好臭！” “可不是。” “咦，”耸耸鼻子，“是尿骚臭！”不是尸臭。 却原来……转头四顾，才发现是洪师爷吓得失禁了。 洪师爷羞愤之下正要头一歪假装晕过去，避免眼前的尴尬，却瞥到棺材里的景象—— 顿时又如受了晴天霹雳，一时呆住了。 棺材内的人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但也是装扮整齐，防腐香料放得足足的，一打开没有并异味，反而是一种浓厚的香味。 “情非得已，见谅见谅！”一骑兵双手合十的，然后招呼同伴一起上前，仔细对比了海捕文书上的画像，连棺材侧面、底部都细细查看了。 没有。 啥异样发现都没有！ 将官难掩脸上的失望。 娘的，读书人就是不可靠！信誓旦旦说匪徒已经入套，就在这送葬队伍中，结果呢…… 瞪着眼前的另一个读书人——洪师爷，将官有心发个脾气，但想了想袖子里重重的银袋子，终于只是嫌恶的捂着鼻子——尿骚臭不好闻，挥挥手，示意放行。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这读书人家的师爷忠心倒是够的，就是胆子忒小了点。将官不耐烦的又催促。 送葬队伍里的众人喜不自胜的，有忙不迭合力将棺材板重新钉上的，有重新吹奏起哀乐的，也有点头哈腰的，说着多谢大人的。 棺木重新抬了起来。 洪师爷却面无人色，脚步轻浮，挪不动步的。 “师爷，没事了，咋们快些走吧！” 有事。 他肚子里还有那颗要人命的十全大毒丸呢，可这匪徒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上哪儿要解药去？ 洪师爷的眼皮一翻，终于真心实意的昏了过去。 &&&&&&& 与此同时，和北城门的热闹不同，南城门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清河县的南城门又叫庆春门，城门外就是郊外，田园风光偶尔能吸引一些文人墨客前去。 菜农们早晨挑菜进城，沿街叫卖，上午卖完了菜，就将县城人家中马桶粪便倒去，作种菜的肥料。 每天都有很多菜农担粪出城，故而清河县的民谣有一句话——“庆春门外粪担儿”。 这天的庆春门外依旧和平时一样，不热闹，稀稀疏疏的有人来往，多是菜农，接近中午了，出城挑着的几乎都是粪担子。 “快走，快走！”看城门的人一看到粪担子过来，几乎都捂着鼻子催促的。 “是、是、是。” 菜农们一般都会识趣的加快脚步，免得惹人嫌弃了。 “喂！你，怎么还停下来了。” “对不住啊，我这担子重，换个肩膀马上走，”那乡下汉子露出憨厚的笑容，“我这担子天天洗的，保证熏不到您啊。” “去、去、去！”看门人嫌弃的。粪担子再干净也是粪担子啊！ “是、是、是。”人高马大的乡下汉子一挑担子，大步流星跑出城门。 “哼！算你小子识相！”对一个小小的菜农，看门人连个眼神都欠奉的。 远远的离了城门，那个人高马大的菜农闪身进了一侧的小树林，确定了树林里没有其他人后，打开了粪桶的盖子。 “多谢！”王卿云拍拍身上的衣服，自桶中站起身。 “不客气。”人高马大的菜农拿毛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拉去嘴上的小胡子，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正是海捕文书里的匪首杜虎。 “要不要换套衣服啊！”树梢上站一个人，好心的问——却正是程默。 他当然拒绝以这种臭烘烘的方式出城。他好歹是堂堂的世家子，挑个粪担子就为了安全混出城门，这等掉价的事情，怎么做得出来？ 凭着艺高人胆大，他还跑去了北城门打探情况了。看了一阵子热闹，他改紧飞掠来这小树林里汇合。他还好心为这小子带了套换洗衣服来。 王卿云纠结了一下，还是拒绝的，“谢谢，不用了。” 说着脸上闪过一丝窘色。就算她有一个来自文明社会的灵魂，也接受不了在两个大男人面前宽衣解带啊！ 呃！真是有不够讲究的。这是粪桶、粪桶哎！虽然他知道杜虎洗刷了蛮久了，可……心理上，程默还是拒绝接受的。 程默机智的飞跃到另一棵大树上。这下逆风了，万一有臭味也闻不到了。 “主子，您来了。”不一会儿，一个青衣仆人飞奔而来。 程默微微点头，“马车准备了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就在小树林的西边。”青衣仆人恭声的。 “走吧！”程默招呼上杜虎和王卿云。 “嗯！”王卿云笑着点头。 程默坦然的让自己的手下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让王卿云悬在半空的心，放下了不少。这在她看来，他用了最大的诚意，好让她明白他是无害的。虽然他还不愿意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但这不有他的仆人么？她自己探虚实好了。 ******* 竹篱茅舍，燕紫莺黄。 王卿云换了一身小厮的衣服，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穿越到这个古代，她第一次心情轻松的，掀起马车的帘子，看着郊外的风光。 “北城门那儿是什么情况？” 威胁洪师爷配合，本就只是她灵机一动，故布疑阵。洪师爷的门牙都掉了，回去见到东家，以林事功的心智，要糊弄过去很难，不如将计就计。 出于掩盖错误的私心，洪师爷连县令的小金库被他们顺走了都隐瞒了下来。只说是威胁他，要他利用打理夫人丧事的便利，掩护他们出城。 林事功果然以为他们会混在送葬队伍里出城，还将好不容易借来的一队骑兵都布置在了北城门，专等着收网捞鱼。 在将官严格搜查送葬队伍中的众人时，杜大哥已经假扮了菜农，在另一个城门不慌不忙的带了她出城。 程默的话向来不多，但几句就绘声绘色的描述了洪师爷被吓尿，直至吓晕的情形。 杜虎忍不住哈哈大笑的。 “啧，这洪师爷胆子也太小了，不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死命的拦着不让开棺是忠心为主呢。” “嘻嘻！是被那十全大毒丸吓的吧，一想到解药没着落了就晕了。”王卿云笑着转脸看向程默。 “吃不死，吓得死。”自己不过随手捏了一团泥巴丸子，逼着洪师爷吞了下去。 “后来呢？” “后来我就回来了，不知道哎。”管他呢！最多葬礼乱套了呗！ “嗯，林事功这人我有些看不明白，他干嘛把自己宣扬的这么坏？这做官名声不是很重要么？”杜虎摸了摸下巴。 “也许是政敌做的。”王卿云掩口打了个哈欠，随口道。 “我的人调查了，那个瘌痢头阿力明明是林事功的人。”这一点程默也有些不明白，“这名声若是传回京里，他这官也不用做了。” “若是有人参奏，他当然得自己辞官，可这边山高皇帝远呢，这没个一年半载的，传不过去。”王卿云却不以为然的。 “不错。这一年半载能做的事情多呢。”程默点点头。 “更何况，成王败寇。”王卿云薄唇一撇。 “只要最终他成功了，有些事不就只是天妒英才，捕风捉影了？搞不好还能收获一大把同情的眼泪呢。”自污名声不是问题，他究竟要做什么才是大问题。 “搞不好这林大人会做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出来。”得提防！ “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程默的眉头紧了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咯！”王卿云捋一捋耳边的几缕头发，轻松的。不愿意让这些个麻烦事，扰乱了现在的好心情。 在她看来，现在离了这清河县，她是再也不会踏足一步了。 这林事功林大人以后是横也好，竖也好，都同她没有关系。 也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一想起母亲和幼弟，她的心底就柔软起来。她出事的这些日子，他们必定是担心坏了吧。感谢杜虎早早的接了他们上山，让他们避免被她愚蠢的告状波及。 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她要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追兵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他又被耍了？ 林事功直挺挺的站在城墙上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眼看着将无功而返，他急忙派了随从下去，示意那将官连自家夫人的棺木都打开搜查了，但还是连匪徒的一丝影儿都没找到。 这一回的对手难道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每一步都算计在他前面？ 好不容易才争取来这一队骑兵为他所用，他就这样灰溜溜的结束一切？ 不，他不甘心就此认输！ 他的骨子里从来没有“认输”这两个字，就是凭着这个坚定的信念，他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还是太低估对手的狡猾了。 吃一堑，长一智。 下一次，他一定要掰回一局。 故布疑阵，是为了声东击西，之后他们会选哪个城门出城？ 呆楞了没多久，眼看着送葬队伍已经乱糟糟的离去，林事功遮掩着身形，亲自快步下城墙，急急的走向那将官。 “姜将军，大事不妙！” 将官姜正义正暗自不爽呢，见到这个不靠谱的读书人，顿时眉头都皱了起来，“别危言耸听，说话靠谱点，” “姜将军，事关生死存亡啊，不可掉以轻心。”林事功急急的压低声音。 ~~我~~是~~可~~爱~~的~~分~~隔~~线~~ 夜，月明星稀。 程默躺在马车的顶上，仰望着头顶的星空，没来由的有些惆怅的。 而王卿云躺在马车里面，也透过车帘子看着夜色中的乡村野外。 远处有桑树林，小麦陇，月光悄悄的替他们渡上一层清秀以及神秘之色。夜风吹拂着这些高低错落，深浅不一，忽明忽暗的深绿或暗绿色，掀起层层或碧或黑的浪。 “还不睡？”程默听到了马车里的动静。 “嗯……”不知为何，在这看起来岁月静好的夜晚，吹着不冷不热的晚风，王卿云也有些惆怅的。 “怎么了？”程默侧过身子，向马车里望去。 “我只是在想，这人生在世，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又太不容易了。”马车里，王卿云的声音悠悠的。 “哦！”程默躺在黑暗里，有些失笑的，“原来你大半夜的不睡，是在思考人生真谛啊！” “我思故我在嘛！”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的，她的身子向被窝缩了缩。 “好吧，那你思考出什么结论了？” 看着一闪一闪的星辰，他忽然发现这星辰像她的眼眸！ “哎……”她长叹一声，“说容易么，这做人啊，一生忙忙碌碌，或者大部分人只能说庸庸碌碌、营营役役，就是为了满足这一张嘴。” “真有这么容易？那岂不是吃饱了饭就天下太平了？”程默不以为然的。 “从根本上来说，自古以来，传承的就是关于吃的文化。”她的论调显然有些异类。 “都说读书明理，你不谈孔孟，不说庄周，只说——吃？”他的声音里有几分诧异。 “呵呵！程大哥，你看谋生呢叫做糊口，做份工呢能叫做混口饭，混得风生水起叫做吃得开，得到特殊照顾叫做吃小灶，花积蓄叫做吃老本，占了别人小便宜叫吃豆腐，被别人占便宜叫吃了亏，男人靠女人过活叫吃软饭，能力不足干不了活叫吃不消……” “还有么？” 她不停歇的说了一大通，连杜虎都转醒过来，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 “吃亏了连抗争都不能有叫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下定了决心坚持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叫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听劝告，文的武的招数都使了也拉不回来，叫软硬不吃；事情办砸了，得受教训，叫吃不了兜着走。” “呵呵！”程默被她的歪理逗笑了，畅快的笑声连在一边打盹的手下都被吵醒了，“还有，这世上多的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可不是，所以做人必须强大，不然只有被吞的份。” “这就不容易了。”总是有强者，也有庸人。 “谁都有谁的不容易啊。”她这话是有感而发，口吻里带着几分心酸。 穿越之前，努力工作还房贷；认真恋爱，以为找到了真命天子，结果呢……穿越成古代的卿云，却发现是死囚，好不容易越狱成功，又顺利出城，到了这里…… 她只能说，她的人生，一言难尽。但愿以后可以凡事都可以简单一些、容易一些。 程默沉默着细细嚼着“谁都有谁的不容易”这句话，忽然也有一言难尽的寂寥。 “算了，还是不要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说闲话了，赶紧睡了吧！”王卿云伸个懒腰，翻了个身，打算结束胡思乱想的。 忽然，程默霍的起身，心底涌起一丝的不安。 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蜿蜒着，向他们的方向接近。 “快起身！”杜虎睡在地上，也听到了马蹄震动的声音，一骨碌起来的。 “真是阴魂不散，想要吃定我们了。”连程默的手下都抱怨的。 “杜虎，带着王青云走，我来断后。”程默果断的。大不了亮明了身份，一个小小的知县是不敢冒犯他的。 “杜大哥，你马上走，”王卿云却拒绝这样的安排，“我留下来和林事功谈判。”她手上还有最后一张底牌，也许可以用。 “别逞强。”杜虎跳上车辕子，一挥鞭就要带着卿云打马走人的，但是…… 来不及了！ 咻！咻！咻！厉箭破空而来。 其中一支利箭几乎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咚的一声钉在硬硬的车板上。 有连环弓弩！程默闪身避开，目光凌厉的。 西北军的将士，无旨是不能离开驻地的。然而只有西北军中精锐部队才会配有的连环弓弩，怎么会在这个离西北大老远的县城出现？ 还敢明目张胆的拿出来用，是有恃无恐，还是笃定能杀人灭口？ “杜、程二位大哥，快走。”王卿云干脆跳下马车，小脸虽然惨白，但强自镇定的。 她也认出了这种特殊的弓弩，在爹爹的书房里，每一期朝廷的邸报她都看得，其中有一期专门用了一整页描述了这种连环弓弩，还自豪的说已经配到西北军中，从此以后任何异族来犯，都管叫他们有去无回。 靠双腿跑，她是跑不掉的，但是杜虎和程默身怀武艺，未必不能走脱。 “识相的，就乖乖站着。爷的弓弩可不是吃素的。”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传来。 “好。”王卿云捋一捋耳边的头发，上前跨了一大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风停了，虫鸣声哑了，鸟儿惊飞了，连空气都仿佛是凝滞了起来。 王卿云瞪大了眼，面上看起来还算冷静，但是她紧紧绷直的后背还是透露出她格外的紧张。 她对追兵几乎一无所知。 这种对未来的无知让她心底有一丝惶恐不安，可以肯定的是清河县衙不可能有西北军中的连环弓弩。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上前了一步，虽然只是一小步，已经让程默心底有些诧异了。那挺直的背，以及瘦弱的肩膀…… 他本有心嘲笑她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却忽然发现有些说不出口。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捋了捋耳边的发丝，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双唇，才又轻轻抬眸，直直的注视着缓步走近的人。 来人不多，大约只二十来个，却飞快的呈扇形将他们四面包抄起来。 当先的人只穿着普通的短打，五短身材，面容菱角分明，带着一丝冷笑，宛如猫捉老鼠一般，戏谑的开口， “你们想怎么死？” “死？”王卿云不甘心的抿一抿唇，却发现面对这些弓弩手，自己似乎真的是死期将近。 她还是感受得到对方身上那种沙场里带来的不祥杀气，但依旧维持着小脸上的冷漠，冷冷的看对方一眼，就低低垂下眼帘，抿紧了薄唇，并不言语的。 程默和杜虎则是显得气定神闲的。 一个依旧在车顶仰望星空，好似啥事儿都没有发生；一个则坐在车辕子上，不说一句话，腰间明明挂着刀，手里却还提着缰绳，一点也没有要拔刀反抗的模样。 连程默的仆人也只是蹲在地上，似乎是用手指在地上划圈圈，看起来百般无聊的样子。 盯着包围圈中安静的四个人，那为首的人眯了眯眼睛。倒没一个是软蛋。 明明已经被他和他的手下死死包围，在他们的连环弓弩下，这个距离不把它们几个射成筛子，他可以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送给对方。 然而不自量力的猎物还妄图用无声的沉默，对优秀的捕猎者做出无视和羞辱？哼！ “娘的，狗一样的东西！”为首的人没来由的心下一阵烦躁，大声唾骂了一句。 王卿云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不满意这人的口出恶言。 “清河县虽然也号称是西北的小江南，可这离西北边境也有百八十里，哪怕是骑马奔驰，也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到这清河城郊的。”她捋了捋耳边并不乱的几缕发丝。 “不错。” “西北军中向来无旨不得擅离职守，”程默叹了一口气，才把目光从浩瀚星辰中收回来，随随便便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如今你们还带着这连环弓弩，离开驻地，来到这里，请问你们这些家伙是嫌命长么？” “哈哈哈！不劳操心！”那为首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接着大手一挥。 他手下的弓弩手们稳稳抬起弓弩，白森森的利箭对准了中间的目标。 “人总是要死的，但好歹让人做个明白鬼，这位将军，请问为何要咄咄逼人？”王卿云的背依旧僵直着，但忍不住开口问。 对面为首的人冷笑着打量她，像打量一具尸体，却似乎懒得回答她的问题。 “冒着擅离职守的风险，带着只有西北军精锐才配有的连环弓弩，不是为了追击侵犯的异族，只是为了追杀我们几个人？”这叫人难以置信。 “你们几个是朝廷钦犯。”为首人的口吻肯定。 “那也不归西北军管啊！”王卿云脱口而出。 “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有时候也是有的。”杜虎口吻认真的开口。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了，你们走吧。”程默似乎有些无奈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哈哈，老子征战沙场十多年，见过耍横的，见过狡诈的，没见过死到临头了还这般不识相的。” “哎呦……还是沙场老将啊，怎么还这么不识数？”程默轻轻摇着头。 “你个狗日的王八羔子……”那为首的沙场老将冷笑连连。 “说够了，那就动手吧。”程默毫不犹豫的说出这句话。 “哈哈，说的也是，孩儿们，给我……” 那为首的人话未说完，却被程默的话打断。 程默只厉声说了一个字： “杀！” 只这一个简单的字，这为首的人作为沙场老将，曾自自己口中吐出过很多遍，刀枪无眼之下，他一次次的活下来，靠的绝不是运气，但这一次对面的敌手抢了他说的话。 这一个低声的“杀”字，却让他心底深处一寒。 突然，他感觉自己后脊发凉，下意识的朝前一仆，往后一看，却见自己身后的心腹副将已是手提长剑，本要刺他的后颈，随着他是回头，却是一剑顺势向下，径直没入他的脖子。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嗤”一声。 鲜血顿时喷射而出，长剑的贯穿力道极强，竟是生生的将他钉在了地上。临死之前，那沙场老将扭曲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身后的心腹副将，忍不住发出怒嚎：“胡图，我待你不薄……” 那被称为胡图的人面无表情，利落的抽剑回鞘。 红色的温热液体瞬间也随着长剑的抽出而喷溅而出，连胡图的面上也溅到了，胡图却眼也不眨一下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弓弩手们一时俱都呆若木鸡的。 那杜虎也是彻底的动容了，刚才一直微眯的眼睛，现在猛地张大，瞳孔也收缩起来，右手不动声色的按在刀柄上。 王卿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真真实实发生的一幕，忍不住张大了嘴。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奉命行事而已。”胡图环顾自周，冷冷的道。 奉命？奉谁的命？ 所有弓弩手带着戒备和惶恐的看着胡图，看着那已成为冰凉尸首，脖子上依旧血流如注的将领。 其中一个弓弩手厉声道：“胡图，以下犯上，你好大的胆子！” 胡图？糊涂？王卿云捋一捋耳边的发丝，微眯了眯眼。 东边隐隐透出一丝光来，朝阳快要升起，几缕光辉透过稀疏的树木，如点点星光般落在她清秀白皙的小脸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虎狼之师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胡图冷着脸，不发一言，面上浓浓的杀气依旧在。 其他弓弩手见主将被斩，心下混乱的，一时失去了主心骨，仿佛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可一瞬间就有人回过神来，咬着牙，将自己手上弓弩的利箭对准了胡图。 每个将领都有自己特别器重和训练的兵丁，这一次带来执行任务的每一个都是心腹手下，虽然胡图忽然叛主，但也自然有对那将领有格外的忠诚的手下。 那弓弩手正待报仇，却听到胡图大声道：“王忠诚通敌，奉命宰杀！” 王忠诚正是刚被宰杀的将官，他有通敌大罪？弓弩手的眼底闪过疑惑，举着弓弩的手不自觉的下垂了一寸。 突的，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踢嗒踢嗒……” 如狂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快速接近，以至地动山摇。 群龙无首的弓弩手们更是脸色一变，一时有些无措的朝向那马蹄声的方向看去—— 乌压压的骑军穿着铁甲，浩浩荡荡，其中一匹马上有一面旗帜展开，旗子的一面是一个大大的鲜红的“姜”字，另一面是一头狰狞的兽头，獠牙外露，似狼非狼似虎非虎。 西北军中分为三部，分别是西军、北军，以及狼虎军。顾名思义，狼虎军，作战如狼似虎，多次击退关外胡人来犯，是西北军中的定海神针，精锐中的王牌精锐。 三年前，叶赫那拿部落胡人头领集结了一万部众来犯。两军临战前，胡人居然用马鞭驱动了关外无辜汉人百姓、战俘和奴隶，在骑兵队伍前开路。 用弓箭、大刀和马鞭凶神恶煞似的驱使着一群手无寸铁的汉人到达玉门关外，其中有老有幼，个个瘦骨嶙峋，衣不掩体。 当时守关的将军名叫姜小义，号称白马小将。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被称做小义？！是小心翼翼的小翼吧？这名字还被他的上官取笑过，说和他人一样，白净谨慎，同时也……带点儿娘。 这在粗犷的西北汉子们耳朵里听来可不是一件好事，漫天黄沙里，人人佩服的是坚韧的血腥汉子，可不是弱鸡的小白脸。 还白马小将喱！拉倒马场里做种马都嫌弃！ 没想到姜小义也不吭一声，只黑着脸甩袖子走人，结果第二天嘲笑他的几个人被发现酒醉了淹死在粪坑里。连那上官都在起夜时，不知为何跌了一个狗啃泥，居然跌断了一条腿。 阴毒啊阴毒！ 上官当时火冒三丈，可偏偏又找不出真凭实据，他好歹是有官职在身的小将，不是普通兵丁，上官有心找个岔子打杀了他，却又被他谨慎又巧妙的躲过，反而吃了不少哑巴亏。 上官越看他越不喜，偏偏他还隔三差五来上官面前晃悠，顺便说着不知是讽刺还是嘘寒问暖的闲话。 上官心一狠，直接打发他到了和胡人相交的第一线——玉门关，决意眼不见为净。让这不识相的小子一辈子吃黄沙去。 没料想这才让他守关一年呢，胡人来犯，还是草原中最大的一支部族。 援军没到，守关的只有二千将士，姜小义是守关第一副将。 关外是一万气势汹汹的胡人骑兵，以及数百个哭爹喊娘的汉人百姓、缺胳膊断腿的汉人俘虏、奴隶。 放不放那些汉人同胞进来？ 放。气势汹汹的胡人骑兵也将随后冲入关内。他们胯下是万里挑一的骏马。 不放。那些在胡人武力之下的同胞必死无疑，在他们一众保家卫国的将士面前被胡人活生生的鞭挞欺凌致死。 心慈手软的打开玉门关？这玉门关十有八九不保，破关之日，就是胡人铁骑南下之时，就是关内百姓即将被屠杀的开始。可看着百姓甚至曾经的同袍在外被虐，这是不仁。 铁石心肠的紧闭玉门关？这玉门关修筑牢固，还有一些粮草堆积，只要坚守住一个月，或者可以坚守到援军到来。只要无视在外的百姓和同袍生命就好。 姜小义恳请带着自己的私兵出关。他只是一个副将，手底下的私兵总共也就二百人，大多还都是他从家乡带出来的。 在主将看来，有人愿意杀身成仁是一种罕见的美德，他要是不含泪表示支持，也不好。更何况，上头有人厌弃姜小义，那么他…… 也没有顺水推舟，只是成全了这小子的大义——这是好事儿不是。 他还会为他真心祭奠，为他好好报功，好叫他身后事轰轰烈烈、热热闹闹——那也是他治下有方不是。他是一个有良心的儒将。大敌当前，他确实心中也存着对姜小义的敬佩。 对方是一万胡人，是从小生活在马背的草原民族，是从没有汉人可以在一览无际的草原上与之正面迎战的强兵。 人人都以为他们是去送死，逞着匹夫之勇去做让心疼又心碎的牺牲。军中还有血性汉子嚷嚷着要与姜小义同去，但反而被姜小义阻止。 一杯薄酒践行之后，姜小义带着自己全部的二百私兵出关迎敌。 姜小义并没有鲁莽的直接冲刺，只是列好军阵缓步推进，在他们的掩护下，外面被欺凌的百姓们被快速的迎进关内。 随后就是玉门关厚实的关门紧闭。 姜小义以及他那古怪的军阵移动越来越快，但是再快也保持着稳定的队形，像一把厉剑一样，直接向王旗冲过去。 那一场残酷的厮杀惊天动地，满天的绚丽夕阳也没有或深或艳的血红色那么灿烂，那么叫人觉得震撼。 浴血而立的他凭借军阵，以同归于尽的气势，迅雷般杀到了胡人黄旗之下，投出他号称永不离身的银枪。 一击而中。 胡人首领落马，胡人队伍顿时失了主心骨。一直在城关上瞭望的主将当即点兵而出，胡兵终于四散撤退。 姜小义一战成名，渐渐的…… 他的名字能止胡人小儿夜啼，更有文人夸赞“但有虎狼之军在，不叫胡马渡阴山”。 弓弩手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虽也是西北军中的精锐，但是在狼虎军面前，他们只能甘拜下风。 再看一眼那面招展的旗帜…… 不错，那大大的“姜”字，那似狼非狼似虎非虎的兽头，正是他们西北军中的荣耀，每一个西北汉子都渴望可以入选的虎狼之军。 程默不由的笑了，朗声道：“姜兄，别来无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表弟表哥喜相逢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当先是一个黑甲将军，西北的黄沙并没有将他吹得面糙肉红，只是微微有些健康的小麦色，再加上剑眉星眸，端是英俊不凡，挺直的鼻梁和程默有些相像。 大风将他身上黑色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身子却犹如泰山一般稳固的端坐在一匹黑色骏马上，右手中握紧了一支银色长枪。 “呵，别来无恙。”黑甲将军姜小义微微一笑回应程默。 王卿云呆愣在那里，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弓弩手身后已经站满了姜小义的骑兵，他们的连环弓弩瞬间被收缴。 她知道眼下已经死里逃生，但这位鼎鼎大名的虎狼将军脸上的微笑……不知为何，却给了她一种渗人的感觉。 眼前的骑兵们就是不叫胡马度阴山的狼虎之军？ 这当先的黑甲将军就是这支狼虎之军的主帅姜小义？ 父亲的粮队就是在为这支西北军供粮时被发现掺有沙石啊！继而被军需官告发，最终获罪。 黑马将军姜小义又驱马上前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王卿云。 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头发，下意识的挺直了背，嘴角微微上扬，故做镇定的拱手道，“姜将军，久仰大名！” 不知为何，看到这小子对姜小义露出笑容，程默有些不悦的，走上前，对着姜小义道，“好啦，你来接应我，多谢！” 姜小义这才从王卿云身上收回视线，目光有转向程默，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一个弓弩手想悄悄的溜走，可只退了两步呢，就被姜小义的人掀翻在地，反捆起来。 “姜小义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们？我们也是西北军中的。”一个弓弩手愤愤不平的。 “这个胡图叛主，您给评评理。”另有弓弩手激动的。 “人是我让胡图杀的。”姜小义冷冷的。 “啊……”那喊冤的弓弩手捂住心口，目瞪口呆。“那不合……”规矩。他们是西北军中的西军，姜小义是虎狼军的主帅，不仅派了人来做卧底，还直接让人杀了西军中一个将领，这…… “这些弓弩手都带回去好好审问。”程默道。 姜小义点点头，手一挥，示意手下骑兵将这些弓弩手都捆绑起来，这些人带回去好好审问。 “将军，这几个人鬼鬼祟祟跟在我们后面。”又有几个骑兵提着几个人前来。 王卿云定情一看，其中一个方正脸的正是林事功林县令，另几个看起来也是兵丁打扮。 “姜将军，我是清河县令，误会，误会。”林事功急急大声道。 “是啊，是啊，姜将军，我也姓姜啊，五百年前一家人，我还是知州大人的护卫队长，今儿居然让我见到了姜将军，我三生有幸，我……”而随同林事功前来的正是姜正义——也是才清河城门企图截住程默等人的将官。 这姜正义，如此近距离的见到了心目中的伟岸英雄，激动得眼圈发红，连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 姜小义和程默对视了一眼，纷纷微皱起眉头。 ”姜将军啊，我叫姜正义啊，我自己改的名字啊，”姜正义用膜拜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马上的姜小义，“我老爹说我出生时五行缺水，所以给我取名姜水根……” “哦？” “但自从听了您的事迹，我就决定改名了，我做梦都想追随您的脚步啊，我做梦都想成为一个万众瞩目的英雄啊，我做梦都想像您一样，成为一个让胡人闻风丧胆的猛将啊……”姜将军收下我的膝盖，收下我的人吧。 程默眉头的越来越紧。 “咳！咳！咳！我们是来拿逃犯的……”林事功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小了下去。 “对、对、对。”姜正义终于想起正事，点头如捣蒜。 “哪个逃犯？”程默失笑的，故意反问。 “就你们三个。”林事功状着胆子，伸手点点了他和杜虎、王卿云，“你们从清河县衙的牢狱里逃出来，我当然要抓你们回去。”随后又转脸笑着对姜小义拱手的，“姜将军，亏得您包围了他们，这一下子他们插翅也难飞了。” “可不是，多谢啊！”姜正义仰着脖子膜拜的看着姜小义。 “咦，这位姜正义队长，你不知道么？我是姜小义将军的兄长。”程默大大咧咧的。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王卿云旋身看住他。姜正义张大嘴巴看住他。 “这、这……”却见依旧端坐马上姜小义也不否认的，林事功脸色一白，有心想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却只是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能说出口来。 “真的？”姜正义疑惑的。看起来可不像，比他的心目中的英雄丑多了，小白脸一个而已，况且一个姓姜，一个姓程。 “表弟。”姜小义言简意赅。 呃！王卿云耳朵里听到那姜小义将军吐露的两个字。原来程默是姜小义的表兄。 “表哥。”程默严肃的更正。 “表弟。”姜小义还是道。 “我明明比你早生一个时辰。”该叫表哥。 “表弟。” “叫表哥。”咬牙切齿的。 “表弟。” “表哥。” “又不是第一次叫表弟，表弟……”你就从了吧。 “……” “刚才一见面你还尊我为兄。”怎么人都替你解决了，就由兄变弟了？ “呃……”刚才只是口误了一下，居然喊了一声姜兄别来无恙，“客套一下而已。”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特别是那些姜小义的手下骑兵，快大跌眼球了。 林事功有些哭笑不得的，他还有一件正事儿呢！这两一表三千里的表兄弟倒好，为了争谁是兄谁是弟快吵起来了。 “关于这事儿，回营地再讨论好不好？”王卿云硬着头皮建议的。 姜小义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直接回玉门关。” 程默随意的点点头。 “呃，那我们……” 林事功纠结着要不要告辞，可姜正义却一把捂住他嘴巴。这个不牢靠的读书人，想坏他事儿。 “我们也一同去，这逃犯的事情总要弄个水落石出的好。”姜正义义正言辞的急急道。 这也行？王卿云心里嘀咕的。 杜虎苦笑的。他倒是有心带着王卿云走人，可左右都是姜小义的骑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卑鄙之人只见卑鄙之事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虎狼军的骑兵脚程极快，此去玉门关也需两天时间。 是夜，虎狼军扎营在野外。 林事功已经心急如焚。 他好歹是堂堂的朝廷命官，是一县之主，被这群如狼似虎的兵丁裹挟着到边关算个什么事儿？再不走，明晚就到了玉门关，更是完全在这嚣张霸道的地头蛇——姜小义的地盘上。 原本想让姜正义和他一起提出离开，回清河县，可没想到这人简直是猪一样的队友，屁颠屁颠的混在虎狼之军，满脸都是恨不能去跪舔姜小义脚背的哈巴狗样。 “林大人，姜将军有请。”姜小义手下的兵丁来他的营帐前。 林事功呼出一口气，整了整衣衫，“烦请带路。”今晚是该把事情说清楚了。 ~~我~~是~~可~~爱~~的~~分~~割~~线 王卿云发现自己脸皮也是挺厚的。 毕竟以前在职场，在领导面前免不了有做小伏低的时候。 特别是刚工作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有些学生时期的腼腆，为了能提前结束实习期——主要是实习期，院方才给一千二百元的实习工资啊！而转正了是翻两番。 她都快拼了老命的努力学习加班工作，却还是不如在院长面表忠心的同学。 结果她足足拿了一年的实习工资，而她那个长袖善舞、能屈能伸、巧舌如簧的同学八个月就转正了。 呃！她有那么一点点抱怨的意思，但更多是自叹弗如，她决定把这当作一门学术，决心迎头赶上。所以她后面特意去选修了心理学，结果报名时发现只有犯罪心理学这个专业可选，无奈之下就选它吧，想着总有心理学基础课程的，好歹先了解对方是人是鬼吧，才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吧！结果…… 大概是没有天赋吧，又忙于工作赚钱，三年了过去了，都只学了半吊子。 她知道这个朝代的小姐们一般都面皮子薄，做不出这类事情，但她做得心安理得——小卿云家中巨变，从骄傲的富家小姐到现在随时可以露出忠犬状……这迥然不同的生活，以至于性格大变，很正常呀，她心中默默的替自己解释。 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几缕发丝，无视杜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无视程默的不理不睬，用她认为得最得体的微笑，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衫，如同忠仆般，亦步亦趋的跟在程默身后。 只要程默不赶人，她当然要跟着这个据说是姜小义表弟的人进姜小义的营帐。 她有一肚子的疑惑等着解开呢。 况且从目前看来，姜小义手下的骑兵们对她和杜虎是客气而疏离的，说好听的是——托程默的福，请他们一同前去玉门关；说不好听的，就是被软禁了，走哪儿住哪儿都不由人。 过些日子说翻脸就翻脸也不一定，毕竟杜虎的身份是匪，他们是兵，自古不两立。 更重要的是，如果有机会，她还想和这姜小义多套套近乎呢。 一来得好好了解当初军粮被掺和沙石的具体情况，找寻可以翻案的蛛丝马迹；二来也想替杜虎谋划一番，总归不至于让杜虎为了救她而落入胡狼军手里，那可比在林事功手里更难脱身；三来么这安身立命…… “在想什么？”冷不丁的，走在她身前的程默问道。 “我在想自己靠什么安身立命呢？” 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盘点着自己将要做的，见到姜小义可以问的，不可以问的问题。 “安身立命？”程默有些惊讶的，在将军营帐前顿住脚步。 “是啊，我总不能让自己以及母亲和幼弟，从此过上提心吊胆、贫病交加的生活吧。”王卿云顺口回答的。这在她看来是人之常情。 程默用略带古怪的目光又看了她一眼。 屡屡看到这小子缕耳边头发的动作，他就有所怀疑。一个性格坚韧的小子，怎么会有女子般的秀气举动么？ 手下刚才已经给他确切的消息，王家被流放的是家主和长子，剩下的是一个女儿和一个不足六岁的小儿。 也就是说实际上王青云是不存在的，只有王卿云，一个曾经的小姐，一个女流之辈，一个很会替自己谋划的不一般的小女子…… 如今看起来——在绞尽脑汁的想自己安身立命之所的小女子。 这就是她执意要跟着他走进主帅帐的原因？程默的脸色忽然有些沉了下来，连说话的口吻都有些不善了。 “所以，你死皮赖脸跟过来就是……要进将军帐？” “对啊。” “进将军帐是为了和姜小义套近乎？”大大方方的回答，让程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一次小心求证。 “对啊。” 程默被她又一次大大方方或者说理所当然的口吻噎住了。顿了顿才道， “恬、不、知、耻。” “什么？”她这才被他的严厉指控给惊到了，一抬头，看到他满脸的痛心和鄙夷。 “没什么？只是奉劝你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她有些不服气的，”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啊。” “得了，就你这长都没开的身材，要胸没胸，要臀没臀，同个干扁豆芽菜似的，还想爬姜小义的床？”他嘲笑的。 “你……”胡说什么啊！她涨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哼！”他却以为她是被他戳破了心事，恼羞成怒。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她就是再脸皮厚，也做不出这种事情啊！如今她王卿云还是未成年少女好吧！ “我胡说？”他瞪着眼，一指自己的鼻子，“你满脑子的龌龊，被我说破了，还翻脸赖我胡说八道？” 她快被他气晕了。 “龌蹉？我只是想弄清楚父兄的案子有错么？我只是想让自己和家人过得好一些有错么？” 呃！好像是没错……但爬床就有错了。别说她缺乏自知之明了，连谁是更有前途更有势力更有可能帮到她的对象都没搞清楚。 程默难掩脸上的鄙夷。 王卿云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气恼，尽力用平静的口吻道：“程大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卑鄙之人只见卑鄙之事，高尚之人只见高尚之事。” 他嘴角一扯，差点被她气笑了。 真会狡辩啊！自己要行卑鄙之事，居然还说他是卑鄙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喜欢阿堵物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卑鄙之人只见卑鄙之事，高尚之人只见高尚之事。” 林事功来到将军帐前的时候听到就是这一句，顿时眼前一亮。这话说得简直想让人拍案叫好。 “好、好、好。”林事功连声道。 “好什么好？”程默却立刻拿两道刀子般的目光对准了林事功。 林事功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可作为一个野心勃勃的朝廷命官，作为有铮铮傲骨的读书人，他还是身子一挺，咽了咽口水，待要分说一番，却看到有兵丁从营帐中出来。 “将军有请各位进去。”兵丁有礼的。 “让姜将军久等不好，赶紧进去吧。”王卿云眉开眼笑的。 “正是。”林事功立刻脸色一整肃，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 哼！看她眉开眼笑的样子，程默心中更加不满了，有心想送她四个字——无耻之尤，可一想，她又要狡辩是别人无耻，才只看到她的无耻之处了。 哼！姜小义可不是随便的人，这家伙想得逞，做她的千秋大梦去吧！ 程默头一别，袖子一甩，自顾自的大步走进将军营。 王卿云赶紧跟在程默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走入了营帐。 将军帐里布置很简单，连张桌子都没有，只地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毯，一张小矮几，而姜小义就席地坐在矮几后，正看着文书。 见到他们进来，姜小义放下在看得文书，欠身，客气的，“请随意。” 程默大大咧咧的，在姜小义左面下首盘腿而坐。 而林事功则正经的跪坐在有下首。 “离我远点。”瞥到王卿云在他身后欲跪坐下来的样子，程默低声的。 呃！王卿云也不同他争辩，当即退后了三四步，才跪坐下来，一脸如避蛇蝎的样子。 啊哈！他是不愿意一会儿这没皮没脸的小女子做出什么惊人举动，丢了他的脸，让她离得远一些，好划清界限。她居然还…… 嫌弃他起来。她有着资格么？ “过来。”程默又向她招手。 只有他嫌弃她的份，可没有她嫌弃他的份。再说了，好歹是越狱同伙，又被姜小义同时接应到…… 真是交友不慎啊！他看着她不让出丑就是了，免得姜小义一并儿看低了他。对的，就是这个原因。 见她不动的，程默心安理得的又一招手。 王卿云心底困惑的。不是他一脸嫌弃的让她离远点的么？但还是不出声询问的——没必要，眼底闪过一丝无奈，默默上前了一步的距离。 林事功可顾不上看他们打机锋，咳嗽一声，率先开口直奔主题。 “姜将军，在下林事功，是清河县的县令。” “我知道。” “在下，十年寒窗苦读才中了举，如今做了一方的父母官，不敢说兢兢业业，却也无愧于心。” 看了看姜小义面无表情的脸，顿了顿，林事功才又道，“我知道，程大人和您都是世家子，这七品芝麻官，恐怕你们是不放在眼里的……” “嗯。”听林事功也提到了自己，程默漫不经心的。 好哇！他好歹也是正经的朝廷命官，这姓程的居然嗯一声，表示了同意。同意啥？他不把他这个芝麻官放在眼里？该死的世家子，连场面话都不屑于说。 林事功有些气恼的。 但他不能和他们论述缉拿逃犯的理由正当之处，他甚至不能和他们论述在清河县衙大牢的一切，因为他确实存了斩草除根的心，只是没有成功。 罢了！情势比人强，只好低头了。这一回，他认栽。 林事功果断的不打算在此纠缠。 “姜将军，清河县的事务也耽搁不得，我明儿得起身告辞，不然有违皇上托付。只是那杜虎是著名的悍匪，既然落在姜将军手上了，此事就烦请姜将军一并处置了吧。” 临走了还要坑一把杜虎，王卿云心中暗暗焦急。瞧那姜小义却是不发一言的，依旧看着手上的文书，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对付杜虎。 “林大人果真是兢兢业业，清正廉明的青天大老爷。”王卿云忍不住开口清晰的道。 程默的眉头一挑。 她要挑事儿？不过他不介意听听这个擅长诡辩的家伙和野心勃勃的林事功互撕。 程默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甚至用眼神阻止了姜小义开口打断王卿云的话。 “不敢！”林事功忽然脸上觉得有些燥的，但还算平静的一拱手。 他可没法解释为什么要把她丢入大牢的事情，但他笃定这小子通匪。一个人只要有把柄，那就好拿捏，有本事，大家彼此指摘，两败俱伤而已。他相信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不用多言语就知道该做何选择。 “林大人，您有没有听到，酒馆里已经有人骂您是无耻之尤？” 无耻之尤？这直接的四个字，林事功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儿去。 “王青云，你可知道……这是很严重的骂声，”特别是在两个世家子前，“如果一旦传到京里，必定引来御史弹劾。” “我知道啊。”王卿云无辜的眨一眨眼，“可是说得有鼻子有眼哎！” 他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以为山高皇帝远，等消息传到京里，他一早就处置完毕了，可没想到会有意外啊…… 该死的两个世家子，他们怎么能体会出生寒门的不易？注意到姜小义和程默眼底透露的鄙夷，林事功的双眼微眯。 “你是说，我早金榜题名后，为了丰厚的嫁妆，娶了新夫人？” “呃，这个……林大人对林夫人存有真情也可能的。”王卿云的嘴角微微上扬。 林事功的脸色不及缓下来，王卿云又慢悠悠的道，“当然，财帛动人心也是人之常情。” “……”林事功差点拍案而起。 王卿云接下来又认真的补充，“我家也曾是商户，”还是皇商咧，“我就挺喜欢钱财的。” “这阿堵物……”林事功刚想违心的表示一下自己也是有原则的。 “这阿堵物，人离不了，轻视它是不明智的。”王卿云有抢着答，“所以……林大人，你大可不必矫情，或者说解释什么。” 林事功顿时感觉自己像是吃了苍蝇屎一样的难受。 程默突然很同情地看林事功一眼。 这赤裸裸的同情，自然被林事功敏锐的察觉，心下一沉。作为一个铁骨铮铮的读书人，他羞于承认金钱的重要，但…… “林大人，为官不易吧？做人不易吧？”抢在在林事功要开口前，王卿云抚掌，无限感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聊聊人生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林事功有些哭笑不得的。 但他心里如明镜似的，他曾回把这小子投入大牢，他曾下令明日午时三刻处斩，他还紧追不舍，试图斩草除根…… 他们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而非可以畅聊的友人。 “人生很辛苦，无法逃避，那么就迎难而上吧！林大人，您是这样想的么？” “自然只有迎难而上。”林事功不得不点头。 “可不是。”连程默也认同的。 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微微上前倾身，嘴角还带着浅笑，仿佛要和诸位秉烛夜谈，好好聊一聊人生，聊一聊生命，聊一聊苦乐…… “人生不易，唯有努力，苦恼抱怨没有用，反而弄得心情糟糕，不如省省。” “是的。”程默应声的。 “会闹的孩子有糖吃，关键是家里得有糖，如果是连温饱都没有解决的家庭，糖就是奢侈品了。很多时候，哭闹撒娇也没有用，搞不好反而增加人生的难度，不如省省。” “是的。”林事功不由自主的又点头，心底升起一种奇异的共鸣。想自己为官数载，不能说清正严明，全无过错，但凡事必竭尽全力。可惜，王卿云不可能成为他的知己。 “林大人这样想是对的。”又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王卿云声音肯定的。 程默则有些眼神有些发亮的看着堪堪而谈的王卿云——有点意思！ 然而注意到连姜小义都放下了手中的文书，在侧耳倾听…… 程默微拧起眉头。 他当然不是不高兴，更不可能是吃醋，他的眼光还不至于差到那种程度，更不可能饥不择食，但……心里有些恹恹的不得劲而已。 他决定参与到她的论述中，他倒不是故意要和她唱反调，只是补充一些自己的看法，并且意有所指的。 “事情都是分两面的，有些人无论如何努力都只会是徒劳，有些人的思想是恶毒的，灵魂是黑暗的，竭尽全力的努力恐怕……会成为另一些人的灾难。”程默道。对林事功的妻子而言，枕边人就是她的灾难吧！ 姜小义有些奇怪的看到程默横过来的眼神——他没得罪他吧？摸摸下巴，点头表示赞同程默的话。 “那也比不努力，随波逐流，甚至连随波逐流的能力都没有，只活在抱怨里，怨恨天，怨恨地，怨恨除了自己的其他每一个？”林事功沉声的。虽然这个叫程默的世家子没有指名道姓，但他听着就是想辩白一二。 “正是如此。”王卿云大力的点头。 “满身散打着阴郁沉闷，凄凄惨惨的过完穷苦的一辈子——这，是对自己和家人的另一种灭顶之灾。”没想到啊，最能理解他的原来是这个姓王的。林事功心中有些感慨的。 他诉说的简直是自己的心声，想到自己曾经每一步的苦苦挣扎，每一份付出的努力……虽然林事功竭力的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但袖子里的手还是不自觉的颤抖着。 他的所作所为错了么？没有。绝、对、没、有。 “所以……”王卿云的声音一顿，脸上完全没有讥讽之色，反而拱手笑眯眯的，“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哈！” “喜从何来？”林事功干巴巴的道。 “都说人生有三喜，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不，光死老婆这喜事儿您都遇上两回了。”王卿云道。 “……”林事功的嘴角不自觉的一抖，差点被王卿云的话噎住。 程默则是假装没忍住，很不厚道的“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营帐里一时寂静无声的。 “……”林事功黑了脸，顿了一顿才开口，“内子去世，我很心痛，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林事功的一双眼眸微转着，四处巡逡了一圈，看到姜小义漠不关心的样子，脸色微微好了些。 “我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男人续娶也再正常不过了。第二任妻子带来丰厚的嫁妆，是我的幸运。” “嗯，嗯，建立在枕边人不幸之上的幸运？”程默淡淡的，毫不留情的补刀。 林事功隐忍着不咬牙切齿，带着不甘心的长吁一口气，跪坐正了身子，开始讲故事： “我有个同年，十年寒窗苦读已经耗尽了家中的几亩薄田，同我一样也被外派到边缘的县。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需要银钱？还要安顿家小，要打点坐师……然而上无一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怎么办？” 林事功双眼微红，字字句句的道出，声音也越来越大。 “不要同我轻描淡写的说，天无绝人之路，你们要么是世家子，含着金钥匙出生，就算是你——王卿云，你王家在被抄之前还不是奴婢如云，过得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生活，曾经的你何尝饥饿过，何尝为银钱窘迫过，何尝吃过一丁点的苦？” 王卿云紧闭着双唇。 “中举以后要在京里借贷很容易的。我那个同年不得不借贷了，债主派了人和他一起赴任。一起赴任做什么？收取本息。在地方为县令，是一县之主，财政行政一把手，债主收取的利息是本钱千倍百倍。请问……”林事功声音顿了一顿，加重了语气，“请问是不是这样就对了？” 程默忽然发现自己没法反驳林事功的话。 京里自然有专门放债给贫困举人的铺子，背后都有人，在他们赴任之后家奴跟着去收本钱和利息，他也略听过一二。只是…… “所以么……在中举之后，糟糠妻积劳成疾而亡，续娶嫁妆丰厚的妻子，是林大人的明智之举。”王卿云为林事功轻轻鼓掌。 听着这赞扬的话，林事功却脸上阴晴变幻。 “本来不该解释什么，但我的第二任夫人并没有前妻贤惠，她嫁妆是丰厚，但我的母亲真的是仅仅身体不佳不能跟随我赴任么？不，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个金尊玉贵的小姐不希望有个婆婆压着自己而已。” 王卿云微微皱起眉头。人死如灯灭，林事功的解释反而…… “那么这任不贤的夫人，不巧又小产死亡……林大人，您赶紧再续娶一个官家小姐吧，这对帮助自己步入官宦圈子，大有好处呢。”王卿云眨一眨眼，又好心建议。 “你是女的？”姜小义忽然转脸对王卿云。 “我……”王卿云待要回答，却被程默打断。 程默忽然发觉自己疏漏了一点——边关三年，母猪赛貂蝉。 “咳，正事、正事。”程默打了个手势。 “嗯，正事要紧。”姜小义手一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你可知罪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程默微微一笑，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枚符节来。 林事功心中“咯噔”一下，上前一步，仔细看了以后，面上勉强平静的，“见过钦差大人！” 该死，钦差不是还有半个月才会到此地吗？怎么提前就来了？怎么就到他的大牢里去了呢？ 难道是…… 林事功忽然后背汗淋淋的。 “林事功，你可知罪？”程默一声厉喝，先声夺人，面上更是隐隐带着肃杀之气。 “下官……不知。”林事功的心里已经忧惧交加，可是外表上，却觉不愿意显出一丝怯懦的样子来。 他为官多年，还不知道么？这喝问如同杀威棒，先声夺人，如果真的什么都交代了，那就是彻底完了。只有硬扛着看看势头或者还能回旋一二。 这钦差的来历他也是专门打听过的，来自程国公府，名治宇。国公府上的嫡长子，向来是爷爷疼姥姥爱的，不过疼爱归疼爱，读书练武一样不拉下。 老太爷对这个嫡长孙期望颇高，打小带着身边，督促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勤读诗书。一年到头，只有大年三十才有一天的休息。 此举弄得他的嫡亲母亲——国公夫人万分心疼，在她看来，练武读书是要的，但是……老太爷闲着没事儿干，天天盯着她儿子学这学那，同苛待她儿子也没区别了。 为此，国公夫人在国公爷面前还哭闹过几次，但都没能把儿子带回身边，最终只好不了了之。以至于，国公夫人外人面前偶尔都没忍住流露对老太爷的微词。 程默，不应该称为程治宇，也争气，年仅八岁的时候在一次秋季围猎中受到当今皇帝的夸奖。召来面奏又应对得体，皇帝夸他是程家的好男儿，还有意让他做太子伴读。可没料想程老太爷居然拒绝了，理由虽然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程老太爷是不想程家掺和到浑水里，更不认为自己教养的孙儿会比大内宫廷里差。 这姓程的，含着金钥匙出生，家中请得到最好的大儒和武师，打小接受过最好的教育，接触得都是圈子里的精英，学识和见识寻常人不能比。 就是这样，这种世家子才骨子里带着自命不凡，更容易骄傲，或许也更……好糊弄。没见过人间疾苦，没见过鸡鸣狗盗，没见过可以为了半个馒头而杀人的饥民，也不懂得看人脸色，不懂的人情复杂，不懂得变通…… 林事功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程默的表情，紧闭了眼眸，旋即又睁开，然后深吸一口气，大义凌然的： “麻烦，还请程大人，示下。” “哦，你自己心里不明白。”程默的浓眉挑高的。 “下官，不明白。” “当真？”程默狐疑的。 “当真。” “本来么，这种事情，民不举，官不究，可是我在来清河县的路上接到了一张状纸。”程默的声音转为淡淡的。 他是作为钦差的身份悄悄出京的，但是没想到不知是谁指点了一个小姑娘，半路上递了状纸给他。说是要状告自己的姐夫谋害姐姐的性命，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只好企求青天大老爷可以查个明白。 程默不动声色的接下了状纸，可再要找苦主问话时，奇异的又找不到告状的苦主了。 他心里困惑，一路上自己身份是隐瞒着的，是谁指点了这个小姑娘前来找他？在京里他也曾听闻林事功这个人，算有些清名。不过闻名不如见面，作为西北的小江南，清河县原本他就是要去的，顺便去探个究竟，他也不介意。 “什么状纸？” “关于林大人你的妻子死与非命的事情。” “不可能。”林事功断然否认。 如果说刚才王卿云的言语，只是无凭无据的逞口舌之快，不足为患。但如果有人递了状纸给上官，状告他，那么或将是一件严重到他会丢官获罪的大事儿了。但是……他不担心这事儿被揭露。 他在第二任夫人出意外之前，已经第一时间联系老丈人，明确的得到答复，两家之间的合作关系并不会因为女儿的去世改变。别说无凭无据之下，翻脸只是让彼此利益受损，不如继续合作，获取更大利益。这利益是当然高于女儿生命的。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 老丈人也提出了，为了更好的维系彼此的亲密关系，再嫁一个小姨子过来，被他拒绝了。他的第三任妻子已经有了人选，不会再选择商户妻。 随后老丈人，来信告诉他，有一个女儿误以为姐姐的死不明不白，要来为姐姐讨回公道。 他初以为只是老丈人的威胁，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注意到王卿云在衙门外徘徊的时候，又让手下人去套话，得知是有要伸冤报仇的，算算年纪也差不多，本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心，直接让人抓进了大牢。 当然随后他也知道他抓错了，王卿云是王家的人，但是错误已经铸成，已经虎落平阳的王家，他也就将错就错处理了就是。 只是没料想…… “有人证。” “不可能。”林事功跳起来。 “曾、百、草。” 在程默说出这个名字以后，林事功的脸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白的，然后艰难的启齿，“程大人，你一定要逼我说实话么？” “说实话才能洗脱罪名不是？”程默平静的。 程默不认为那个递状子的小姑娘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消失是一件好事儿，他想知道操作这事儿背后的人。 程默暂时不会动这个林事功。这人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利己主义者，虽然他的不折手段自己不认同，但是无可否认，他是一个强有力的执行者，也同时是一个有能力的官员。朝廷上下已经空谈的人太多，他是一股浊流，如果可能，他会亲手替他带上紧箍咒，收为己用。如果不能，那么他也不能让他毫无底线，为所欲为。 ……………… ……………… 程默的心思王卿云大致是知道一点的。 她刚才用言语上损了林事功几句，对林事功而言，简直不痛不痒，对她而言损人不利己。 但她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些，她很明白的知道自己的力量现在还很弱，不过不要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记得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美梦要远离？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林事功脸色微沉，目光阴晴不定，沉默了半晌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程默面上不露声色，只坐在一边，轻描淡写的道：“先想一想也好的，毕竟兹事体大，不过呢……林县令，你可要想清楚了，别遗漏了什么。” 林事功苦笑的，他若是全部交代显然是大为不妥的，可…… 王卿云注意到林事功的目光闪了又闪，似乎是在考量什么？想了想，转脸，闲闲的开口，和程默聊起天来。 “说起来，程大哥，杜虎带着我在县衙后院探查的时候，在县令夫人的房间找到了一张药方呢！”他们俩可细细的把后院翻了个遍，本意是为着翻找钱财，但是却有了意外收获。 “哦？什么药方？”程默明知故问。 “是一张堕胎药药方。”王卿云认真的。 “真的呀！” “县令夫人三年无子，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为什么房间里还有一张堕胎药药方呢？” “这个……就得问林县令了，是吧？”程默瞄过去一眼林事功。 林事功的眼底，露出了焦虑和紧张之色。 “县令夫人是小产而亡的，那么这个小产是意外，还是人为呢？当然凡事要讲证据，特别这种一尸两命的事情。” “我绝对没有谋杀我的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子。”林事功一字一句的。 “想想林县令也不该做这种傻事儿呢，毕竟夫人三年都没有身孕，这一次好不容易怀上了，应该好好安胎啊！”王卿云微笑的。 程默忽然发现她的嘴角只浅浅的扬起少许，但这营帐里似乎增加了几分……春意。 呃！他一定是眼花了。 程默摇摇头，故意道，“难道是林县令治家不严，有人把安胎药换成了堕胎药？” “寻的是堕胎药，自然那夫人房间里遗留的也该是那药方。”王卿云道。 “哦？那么这县令夫人为什么宁愿冒着风险堕胎，也不愿意生下这个孩子呢？” “大概是仇人的孩子吧，所以宁死不生。”王卿云眨一眨眼，随口道。 林事功听着苦笑的，“小产而亡是意外。” 好一个轻描淡写的意外。王卿云眯了眯眼，心中冷笑的。 “我和杜大哥再仔细一翻那院子，发现那药渣不是被随意掉了，而是被人仔细埋在了一株金银花藤下。”杜虎大哥挖出来发现只是药渣后，还有怨念的，他原以为好歹能挖些财宝出来。 “大概是仆从想要给金银花藤增加肥料吧。”林事功言不由衷的。 “哦？如果是不敢随意倒了药渣，怕被其他人等发现药渣里的秘密呢？”要不是杜虎和她的刻意找寻，又怎么会发现呢？ “药渣里有什么秘密？”林事功问道。 “药渣里被加大了红花的量，堕胎之后会出血不止，最终导致死亡。”王卿云道。 “谋杀！”连许久不出声的姜小义都忍不住一愤“啪”的一拍桌子，断言的。 “当时我就想，是谁要谋杀县令夫人和她未出世的孩子呢？并且在县衙的后院神不知鬼不觉的成功了。” “是啊，都说“虎毒不食子”，林县令应该不是你吧？” “当然不是我。”林事功立刻声明的。 “再一次见到曾百草的时候，我就顺口问了一句，曾百草说县令夫人的身孕已经足三个月。而算算日子，那段时间，林大人因为有要事，在州府足足呆了一个月呢。” “原来……这个孩子不是林大人的。”姜小义意味深长的，有些同情的看一眼林事功。原来这县令被戴绿帽子了呢！难怪是不要这个孩子和夫人了。 “我……我……”这个时候，林事功真有些慌了，连额头上都沁出了冷汗。 被人揭露这些不堪的家务事，本是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在两个重量级的人物面前——一个是作为钦差的皇帝宠臣，一个是就近的边关最负盛名的将领。 他苦心积虑的前途和名声要全部被毁了么？ “我……” “能言善辩的林县令，有话请直说。”王卿云不放松的。 林事功动了动唇，反而闭上双眼。 “林县令，杀人动机很充足啊！”程默冷冷的道，眼眸里有毫不掩饰的鄙夷。 “那又如何？有动机就一定有行动？”林事功猛的睁开眼，却还是没有一丝懊悔认罪的态度。 “要说在县衙的后院，在县令大人的一亩三分地上，在怒而发现夫人怀的并不是自己的孩子以后……只要有心，安排一场谋杀，也不困难。所以在夫人出事后，身边的仆从都解散的解散，发卖的发卖，如果有心去查，可能还会有失踪的失踪。‘’ “林事功，认、罪、吧。”程默冷森森的看向林事功，一字一句的从牙齿缝里挤出话。 “我……不、认、罪。”好一会儿，林事功咬牙切齿的，“凡事是要讲真凭实据的。没有的事，钦差大人为何硬要我认下来？” 王卿云一直仔细的观察着林事功的表情。他还有事情隐瞒？ 程默的目光更加冷森：“很好，本来……我还想给人留一点脸面，可事到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谋杀案是要讲真凭实据的。请问，我是派的谁去买的堕胎药？钦差大人，你们可查过药店的记录？”林事功还是硬声的。 “见过死鸭子嘴硬的，没见过我要问话还能骨头硬的。”程默不悦的。要是有他的人药店的购买红花的记录还要费这么大劲，说这么多干嘛，直接抓人了。 “清河县的药店只一家，出城前我特意去转了转，询问了掌柜和小二，抓过堕胎药的人没有，大量购买过红花也没有。当然只要有快马，去周边县城的药店也不是难事。”王卿云实事求是的。县衙里就有两匹快马。 “林县令，你要明白，既然请了你来，肯定不会冤枉了你，你不愿意认，做毫无意义的抵抗，没什么意思。你继续不识相，莫非是想找一个不痛快的死法么？”程默嘴角轻轻一挑，淡淡开口。 “要不要我喊两个兵丁进来，你说是敲断这林事功的全部肋骨好呢？还是敲断他三条腿好？”姜小义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 “你们想屈打成招？”林事功豁然而起，面色如土。 “那又如何？”程默冷冷的看着他，淡淡的道。 林事功猛的想到了——一个是可以笑谈渴饮胡人血的猛将，杀人如麻不在话下；一个是传说中曾就任大理寺，凡是要问的口供，就没有问不到的玉面酷吏。据说大理寺的很多刑具，都是由他设计制作，虽说是从没有人见识过，但只要是见识过的人，就没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与其说这是一对亲密无间的表兄表弟，不如说是凶恶罗刹相见欢。 原本以为自己即将高升，迎娶新娇妻，妥妥的人生赢家，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这些美梦距离自己很远很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悚然心惊的被盗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程默平静的看着林事功，眼眸却锐利的如剑，深邃的眸底深处却暗藏着不可琢磨的情绪。 他为什么允许王卿云说了那么说的废话，就是想探一探的林事功的底。作为一个县令，他究竟知道多少？他究竟有隐瞒了多少？他知不知道有胡人派来的细作来过清河县，又知不知道那细作做了什么？ 他知道林事功之前在州府长时间公干，其实是做一件重要的事情——补充绘制舆图。 朝廷原有的舆图除了京里附近还算精确，越是偏远地区，越是和实际山河城镇分布差异大。西北临近边境，舆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为此朝廷花了大量人力物力，重新核实校对，绘制了西北的新舆图。 不能否认，林事功是个人才，清河县附近的舆图便是他亲手绘制的，他用双线表示道路、用文字作注记、用蓝色表示水体……他的认真细致以及创新也得了上司的赏识，而将整个州府的舆图校正绘制任务交给了他。 “林县令，与其皮肉受苦，不如全盘托出算了。”程默冷冷一笑。 即便凭他绘制舆图这一个本事，程默也不会轻易杀了他，但是……那并不意味，会对他有诸多容忍。 “林大人，两害相权取其轻。”王卿云轻声的。 全盘托出？全盘托出之后没好果子吃，然而……如果再继续捂着盖子……捂不住了！ 林事功的心猛抽了一下，眼角有些模糊了，连刚才还挺直的背都有些佝偻了。一个不慎，左右都是灭顶之灾。罢了！罢了！ “下官……有罪。”林事功面如死灰，艰难的膝盖缓缓的弯曲，终于匍匐在地。 “什么罪？” “舆图的副本被人盗走。”林事功艰难的开口。 这一句话石破惊天。 程默猛的坐正了身子，和姜小义对视一眼。 这新画的舆图在结合以前旧舆图的基础上，做了大量的测量修正工作。统一比例尺为十万分之一，图上山川、河流、居民住地、道路等一一展现。水系分支舒展自然绘就，居民住地分级表示清晰，山脉绘法采用山形线法并结合鱼鳞状和柱状符号，用以表示山体的延伸范围以及耸立于平地的峰峦。可以说，这份舆图的精致和正确度无可比拟。要知道，在古代舆图本就珍贵而罕有，边关附近的地形图更具有极强的军事价值和商业价值。 “盗走副本的人，来自关外？”程默沉声的。 他急急出京，为的就是舆图被盗事件。种种迹象表明，被盗事件里有内奸，那么这个内奸是不是和林事功有关？ “很有可能。” “如何盗走的？详细说。” “那个细作，处心积虑勾搭了我的夫人，让她不守妇道，不顾廉耻，甚至……让她有了身孕。”林事功苦笑的。 “那不守妇道的妇人被蒙蔽了眼，对那细作言听计从，甚至……借机窃走了我的地形图副本，想要和奸夫从此远走高飞。” “很明显她没有走成。” 林事功嘴一撇，“那细作本就是利用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怎么可能带她走，反而让人私下里了结了她，以杜绝后患。” 一发现夫人的不对劲，他就联络了老丈人，这也是老丈人立马决定放弃这个女儿的重要原因之一，家中女儿有这样的丑闻，捂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宣扬出去。 “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身在内宅，虽然还要打理铺子田庄，但能接触的人其实有限。我想寻着蛛丝马迹寻找细作，找回被盗的舆图应该……不难，所以除了和上官坦言了这事情，并说我会负责追回，其余人等都瞒了下来。事关重大，我调查了那段时间所有和夫人有过接触的人，也派了抓了几个可疑的人。” “所以你派了人抓了我？”王卿云疑惑的问。 “是的，因为我调查到你见过那不守妇道的妇人一面。” 王卿云苦笑的。 因为想要为父兄伸冤，她是试图接触过林夫人一次，但那只是想通过夫人见到林事功，了解相关律令啊。她要敲鸣冤鼓，这么大的案子怎么可能来到西北边陲的一个小县城里来敲呢！ “抱歉！我也抓了程大人您，因为你一来就打听那不守妇道夫人的事。我……关于和那不守妇道的妇人有关的，我已经草木皆兵。”可结果呢…… “不知者不罪。”程默大度的。 其实他是故意被抓的，因为有迹象表明，牢里有可疑人。但现在看来，是有人故意误导了他，也故意误导了林事功。 “我还派人抓了曾百草，因为他曾以大夫的身份来过县衙后院。” “就是杜乞儿我也派人抓了，因为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曾送过两个馒头给他。只有杜虎是自投罗网。其余人都是我自作聪明的特意抓来的。可是抓了些人，对方却纹丝不动的，我只好让狱卒去牢里宣布明日午时三刻问斩，试图引蛇出洞。可是没料想……人都越狱走了，却还是没有头绪。” “我只好像上官求助，上官也知兹事体大，特意调派了姜正义的一队骑兵给我。之前我们尾随而来，就是想追击三位，“他甚至想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但……却是一开始调查就弄错了方向。细作……细作恐怕早就出了关。” 交代完了这些，林事功忽然一下子变得疲倦不堪起来，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一口气，两行清泪缓缓的自眼角流淌下来。 事情捂也捂不住了，他不得不都交代了，如果可以及时追回舆图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如今…… “细作没有出关。”姜小义忽然道，但神情却并不轻松的。 林事功精神一振，不自觉握紧了双拳。“在关内，也就是说舆图还有机会找回来。” “但动作必须快！”姜小义拧起眉头。 实在是军中也少了一份驻军图，那是用黑、红、蓝三色彩绘的军事要图，反映了边关以及诸侯军队的驻地设防情况。他以发现胡人骑兵的踪迹为由，他已经强行关闭边关三天了。 这也是他急着来接应程默的原因。而今晚得知除了布防图，还有最新的舆图也就说是最精确的西北地形图被盗…… 实在是让人悚然心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将军府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秋日，离开了西北小江南，离边关越近，越发觉得万物凋零，沉穆萧瑟，黄土地上只零落着点缀着少许沙棘类植物，才少许透露出绿意。 放了林事功回清河县，赶了姜正义去州府，很有默契的裹挟了杜虎和王卿云，程默和姜小义等一行人打马急驰，终于在第二日的太阳落山前到达了玉门关。 玉门关内已经俨然是一个小小的城镇，将军府在镇子的最中央，围绕着将军府的都是军眷住的小院子，城西边是大片的军营，城东边则住的都是普通百姓。 说是将军府，其实不大，也就是一个六进的大院子，只是围墙比寻常院子高了点，大门口挂着一块被西北的风沙吹得有些灰暗甚至一角上有破损的牌匾——“护国将军府”。 府里连个丫头都没有，但是颇有几个伤残老兵，以及老兵的眷属，充任着家仆，分别做着看门打扫煮饭之类的活。 一句话，这堂堂的护国将军府——看起来粗狂而寒酸。 当晚程默的这一顿饭是在院子里吃的，院子里架起了篝火，一只新鲜宰杀的小羊在篝火上烤得滋溜冒油，胖厨娘也端出来几个菜，具是用大海碗装的，大白菜炖肉，光炒大白菜，光炒鸡蛋，还有一大盆宽面条。 “将军啊，您少喝点。”胖厨娘抱着一坛酒出来，还不忘叮嘱一声。 “知道了，胖婶子。”姜小义只是笑嘻嘻，一点也不觉得冒犯，“这不有远来的客人呢，咋得好好招待不是？放心，给让他喝的，我就……润润嗓子。” “好嘞！”胖厨娘眯着眼慈祥的，仿佛看着心目中最得意的子侄。 “让老伙计们都警醒些，我们有事情商量。”姜小义又吩咐。 “将军，您放心，我这就去和老家伙们说，保证这将军府同铁打似的，一直苍蝇都飞不进来。您有啥秘密尽管商量。” 那胖厨娘大力拍拍自己的胸膛，满意的退下去了，临退下去之前还特意瞄了一眼王卿云。这姑娘家虽然扮做了小子的样子，可瞒不过她的火眼金星，就是……也太瘦了点。将军难得带个姑娘家来府里，不管是啥想头，她都得想办法，给她养胖点。他们西北人可是很好客的。 “胡图，你先讲讲。”姜小义吩咐的。胡图正是他三年前派去西军中做卧底的小将，在关键时刻传信给他，西军中的将领。 “是，”胡图躬身的，开始娓娓道来，“姜将军早就怀疑军中有细作，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我一直卧底在在王忠诚手下的连环弓弩队里，还算得他信任，那日王忠诚点了十人离营，说是西军中发现细作，要去截杀，一路就往清河县去了。我一早就查到王忠诚和关外有人关系密切，只是按将军的吩咐，按兵不动，好在开战的时候将计就计，故布疑阵。” “知不知道王忠诚和胡人联络的方式？”程默微皱着眉头。 “每隔一个月，王忠诚都要出关一趟，说是做生意，贩卖些关外的皮毛肉干，补贴家用，但……他出手豪爽，又爱赌钱，军饷以及兵丁孝敬其实都远远不够用的。我在获得他信任后，跟在他身边去做过一次所谓的生意，他并不露真脸，但每一次都会穿一件黑毛斗篷，遮住脸面，只找最东面那一家胡人铺子。其他更具体的，很惭愧，就不知道了。” 胡图有些内疚的垂下头。虽然在那王忠诚身边三年，但他只是凭着过人的身手获得他的赏识和信任，但很明显，王忠诚对手下人甚至胡人还是有所防备的。 “没关系，他还有其他几个心腹手下，如今都捏在虎狼军手上呢，到了这里，就有时间好好撬一撬他们的嘴了，无论如何可以试试拼凑出更多内容来。”程默轻松的。 “正是。”姜小义，“王忠诚此次去截杀人，本就是掩人耳目的，如今还有人在替他打掩护呢。” “那姜将军……我还是回西军中去。”胡图认真的。 “现在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那个替王忠诚掩护的人，有可能知道王忠诚通敌的真相，那么只一个人回去，没有合理解释，就是直接送死，没必要。” “对，”程默点头的。“审问了其他人再说吧。” 如果能控制其他一二人，随同胡图一起回去，那就说任务失败，只逃出来他们，如果王忠诚有同伙，那么必定心惊肉跳，或许会自乱阵脚，甚至……有可能主动联系胡人，寻求庇护。 “将……将军……不好了。”有个仆人远远的大声嚷嚷着。 随着故意加重的脚步声，大步走了一个满头白发的独臂老者，正是将军府的一个叫老张的老门房。 “军属院子里死人了。”老张咋咋呼呼的。 “谁？”姜小义冷静的问。 “管文书的小张妻子和他老母亲。亏得小张今儿住在军营，才躲过一劫。” 姜小义站起身，拧起眉头。 军中大字不识的人多，管文书的小张也只读过二年私垫，原本是被充军来此的犯人，但作战英勇，被破格升为军士，又因为识得几个字，被派去作为军师的助手看管文书。 “吃饱了吧。”程默转脸对王卿云。 会带王卿云来这将军府，是觉得她好歹是一个女子，总不能和杜虎一样去睡军营里的大通铺吧，但……这小女子真是一点矜持都没有，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她就一个劲儿的吃菜吃肉，吃得满嘴流油。难道是太久没吃饱饭了？所以连一丝一毫的闺房小姐的羞文静都不见了？ 呃!“饱了。”王卿云连忙拿起帕子，擦一擦嘴角。 从他眼底的她看到了嫌弃。吃个饭他都嫌弃？难道嫌她吃得多？没看到她这身子瘦弱得像片纸么？还不得好好加强营养。这烤羊肉偏又那么香！请客吃饭的正主儿都没嫌弃她吃得多呢！ “走，去看看。”程默和姜小义双双站起身。 王卿云也站起身，紧随其后，程默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身男子打扮，却也没反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眷属院子里的惨事儿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军眷们的院子很多，都围着将军府呈扇形而建，一个个的院子不少，都是军有职位的将官和家属住的。 所谓的院子，其实只是一丈见方的块小地方，四周的围墙用低低的篱笆扎着，三步就能从院子走到屋子里，屋子到是用泥巴糊的的结实房子。 院子离将军府都不远，程默和姜小义并肩快步走着，王卿云时不时小跑的跟在身后。 老天爷，她对这种死人的事件其实一点也不感兴趣啊，她已经连续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刚又吃得太饱，她想要的是干净的被子、暖暖的被窝，可是…… 她有没法拒绝程默要带她在身边的样子，他虽然没明说，可是见她不挪动脚步的就停下来，皱起眉头，她是好迈步跟上。她到是想装糊涂，留在将军府，找间客房好好睡个大觉，可是那将军府的主人姜小义以及程默也没开口让人安置她…… 她不甘不愿的跟在程默身后，提醒自己忍耐一二，毕竟她也不能睡大街去。 “姜将军，下官已经遣散了闲杂人等。”见到姜小义和程默带着一个小厮前来，姜小义的副将李刚毅上前一大步。 姜小义点点头，也不多话，只招呼程默二人进来。 篱笆外有几个人大大咧咧的站在那里，有点兔死狐悲的悲愤，都是军中眷属，指指点点着出事的屋子。 “姜将军来了。” “姜将军定会替张文书讨回公道的。” “可怜张文书这一下子成没爹没娘没老婆的孤家寡人了。” “他老娘已经病了一阵子了，前几日刚好转了一些，眼看都能下地了，却……” “他媳妇儿贤惠又能干的，里里外外一把手，真是可惜了……” 屋窄院小，王卿云在篱笆边顿住脚步，听着军眷们的议论，与此同时军眷们也会偷偷打量着出现在这地儿的新面孔、 “咦，这是哪里来的小郎君，细皮嫩肉的……” “胆儿还挺小……”知道里面死了人了连门儿都吓得跨不进去，要不是姜将军派人守着这里，说是不能破坏现场，会找不到凶手的，他们一早就挤进去了。 “瞧他，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边关军眷们说的没见过世面就是指没拿刀砍过胡人。 “几位姐姐、弟弟、妹妹好！”王卿云微笑着，拱手团团施礼的。 “姐姐？”这喊得是谁？狐疑的看看四周，都是被西北风沙吹得像大妈大婶的女人们。 “弟弟、妹妹？”指的是她身边的大小萝卜头吧，而“姐姐？”确定是站在孩子们身边的她咯？作为孩子她娘，被称为孩子的同辈姐姐，立刻眉开眼笑的，“哎呦，这位弟弟，别怕啊，姐姐在，里头虽然死的人都是好人，变成鬼也是好鬼，别怕啊。” 她有一脸害怕的样子？王卿云眼中闪过困惑，但也不分辨的，“谢谢姐姐们！这家人……” 王卿云才起了个头呢，隔着篱笆的“姐姐们”就打开了话匣子，七嘴八舌的，连张文书媳妇最拿手菜，一直到张文书老娘最喜欢的零嘴，甚至连婆媳二人几时起床，几时吃饭，几时熄灯睡觉都一一道了出来…… 王卿云的嘴角微微上扬，礼貌的浅笑着，细细听着，还时不时的点头，或者应和一两个字。她忽然发现自己有做大婶之友的潜质，那么即便是将军府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地，这眷属的小院子呢么多，总有能借宿几晚吧！ 我~~是~~可~~爱~~的~~分~~割~~线~~ “进来。”程默忽然对王卿云招招手。 他可不养闲人，既然决定暂时让她呆在身边，那么就让她出力吧。况且……无可否认，她的观察力还是很强的，当初在清河县衙就是她首先发现了药方，以及花藤下埋着的药渣，那么这一次让她看看现场也无妨。 “好的。”王卿云又团团一拱手，略带歉意的，“各位，失陪啊！”转身进屋。 “有空来我家吃饭啊。”还有一胖婶子扭着水桶腰依依不舍的对着王卿云喊。 屋子其实不大，只两间，正屋是张文书的娘住的，由于他的娘已经病了一个月了，所以他的媳妇儿日夜都正屋子里伺候侍奉。 屋子里隐隐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 王卿云在不大的屋子里转了转，站在程默身后，眼观心心观鼻的，如同一个称职的小厮。 “张文书掌管着虎狼军中的全部来往文书的整理和收藏，平日里待人亲厚，是有名的好好先生，对他媳妇更是没有红过脸，夫妻俩对老娘也孝顺。”姜小义的副将对着姜小义和程默说道。 “本来张文书昨儿是刚好回家轮休的日子，但刚巧军中来了急件，这才留了在军营。傍晚才回的家，可没料想一推开门，自家的媳妇和老娘都……” “属下认为，凶手针对的是张文书本人，只是没料想有意外情况出现，才只害了张文书的媳妇和老娘。” “凶手是怎么杀人的？”程默微皱着眉头。 “这……婆媳两个都没有外伤，神态安详，只是脸色有点黑，就像在睡梦中离开一下。末将怀疑，是有人下毒。” “这是什么？”王卿云忽然指着屋子中间的火塘边的大破桶问。 “哦，这是黑水。” “黑水？”王卿云心中隐隐激动的。 “是的，”副将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用来烧火取暖的。”想了想又补充道，“张文书家老娘病了有段时间，一直延医买药的，估计手头很紧，这黑水虽然烧起来味道重，烟又大，但玉门的西北角就有一谭子黑水，不需要花铜钱买。” 其实哪怕是玉门的穷苦人家，冬季都很少会烧黑水来取暖，毕竟这东西黏糊糊，粘手上就不好洗，烧起来黑烟大，味道又很难闻。 “将军，张文书整个人都呆了，怕他出事，我让人带回军营了，哪里好歹有一大帮子兄弟陪着他。如果凶手要再对张文书下手，军营里也最安全。” “嗯。”姜小义虎着脸。敢对他的人下手，真是胆大包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黑水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如果她记得没错，黑水就是原油，而西北这一带确实是有原油产出的，还有所谓的火焰山也离这里不远，其实是露在地表的天然煤炭在燃烧。 只是原油在这个朝代还没有提炼技术，普遍认为黏糊糊、黑乎乎，沾手又不好洗，不能吃，不能用，拿来取暖，黑烟大，味儿难闻让人作呕，就算是在露天用，没多大会儿也会熏得脑袋疼，只有烽火台才会备着原油用来烧狼烟。而一般人家，除了实在太穷苦，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拿来冬季取暖。 但如果这些原油可以提炼出汽油呢？托父亲是石油工程师的福，她知道温度达到五百度就可以将原油汽化，蒸汽冷却以后就是汽油。 现在的石油出产国，哪一个不是富得冒油，而在这里，石油却是被普罗大众嫌弃的对象。王卿云忽然有一种坐拥金山的虚假怀想。就算没有需要用到汽油的各类机器，但是……如果另有用途呢？ 地形图的遗失并不是偶然，她几乎可以预见不久的这西北一带并不会太平静。就算对方细作厉害，但是如果有绝对的实力可以碾压过去，何惧对方的阴谋诡计？ 我~~是~~可~~爱~~的~~分~~割~~线~~ 程默和姜小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暗中保护张文书，尽快找出凶手。 张文书的职位并不高，太实在又很重要，如果是为了杀害张文书，那么最终目的是不是细作想安排自己人做上文书这个位置呢？毕竟已经拿到了驻军图和地形图，接下来再知道重要文书来往，那简直要么不开战，一开战就是……势如破竹。 姜小义摸摸下巴，默默盘点了一下，如果张文书出事，能接替他的又几人，军中能识文断字的人数有限，能顺利接替张文书工作的更不多…… “让张文书尽快回来吧，丧事总要办起来，好让他母亲和妻子人入土为安。”程默不动声色的，和姜小义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默契的同时想到——引蛇出洞。 “也是。”姜小义额首的，吩咐副将，“将现场情况都记到卷宗里，明儿一早我要看到。” “注意到什么？”程默看到王卿云有些神情恍惚的。 “我要一个窑炉。”王卿云脱口而出。 哪怕是烧制粗陶器烧制的温度也能达到七百到以前度，而汽油所需的温度只需要五百度而已，那么窑炉是不是可以改造成一个大型的炼油炉子呢。毕竟她需要的并不是纯度很高的汽油，只是将原油提炼出粗制的汽油而已。 呃！程默不知道她的小九九，微微皱了皱眉。他们的想法不在一条线上。他想问的是她关于这个案子的想法，而她明显走神了。 “走吧，先回去休息。”姜小义抬脚走人。 程默和姜小义并肩走在月色里。 王卿云紧紧的跟在他们的身后，由于内心激动，而有些面色微微潮红，她不仅需要在这里安身立命，更需要在这里成为不可缺的人，她要展现自己的能力和实力，从而让自己以及王家再一次回到巅峰，或者说更上一层楼。 她需要和姜小义好好谈一谈，毕竟他才是在这里的地头蛇，而提炼汽油这事儿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那些连环弓弩手已经在审问，明早也会出结果。”姜小义低声对程默的。 怕打草惊蛇，他都把那些弓弩手关在将军府的地窖里，由他的那些退下来的老兵审问着。别看将军府里的老兵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就是头发都全白了，脸皮更皱得像朵菊花似的，可是哪一个不是从真刀实枪的战场中打滚出来杀神。 我~~是~~可~~爱~~的~~分~~割~~线~~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王卿云在简单的用了早饭后，就向胖厨娘打听姜将军会在哪里？ 这还是有个生嫩的姑娘家第一次主动打听将军呢，胖厨娘不动声色的，又瞄了一下她的干扁身材——实在是太瘦了，看起来就不好生养，哎…… 不过以将军饿了吃胡人肉、渴了喝胡人血的传闻…… 将军打小定亲的姑娘，据说打小长在京里，一听这些传闻就晕了过去，还哭闹着坚持退了婚。要知道女孩子家的被退婚可是有名声上妨碍的，可还是放出话来，宁可自家的名声有妨碍也得退亲，以免以后和一个吃人的恶魔在一起过日子。 想到这些，胖厨娘看向王卿云的眼神不由就缓和了起来，唔，只是瘦一点而已，吃还是蛮会吃的，多吃点就会胖的，像她年轻时，不是还有水柳腰的嘛，现在胃口好，这腰围不也成水桶了嘛！ 看她姑娘家也不是娇生惯养的，自己就把衣衫给穿好了，虽然只是一身青色的普通男子装束，别说看着就清秀利落，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瞧着就顺眼。 “姜将军，这会子在练武场呢，呶，就是沿着这走廊往前走，再过一个院子。”胖厨娘热情指点的。 “多谢大婶。”王卿云拱手的。 多有礼貌的斯文孩子。厨娘咪咪笑的，“去吧，去吧！一会儿将军去军营办公了，可就没空见你了。” 王卿云虽然觉得胖厨娘看她眼神有些过于热烈，可也没有多想的，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改造窑炉，提炼石油上。 …… …… 王卿云满怀期待的前往练武场，想着自己的措辞，她觉得只要她自己说明利弊，争取姜小义支持应该不难。 可没料想，一到了练武场，发现程默也在。她的心微微一沉。 不知为何，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程默对她是……缺乏信任的。一直带她在身边，与其说是见她孤女一个施舍她，不如说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着她。他虽然啥都没有明说，但他显然是不可能是钟情与她，而是……防备着她。 “前朝一个叫沈括的官员，提到过一种叫石油的东西，姜将军可听说过？”王卿云一见到姜小义就直奔主题，无视程默的眼光。她觉得自己明人不做暗事，程默愿意怎么想，随他去，她问心无愧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黑水的新用法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第三十一章 “二郎山下雪纷纷，旋卓穹庐学塞人。化尽素衣冬未老，石烟多似洛阳尘。” 这是前朝有一位叫沈括沈大人写的诗句，描写的就是西北当地（现陕西）的石油开采，只是当时主要是用来制作油墨的。 “我知道，这边其实也有石油，就是老百姓口中的黑水。” “你是说用黑水做油墨？”姜小义想了想。 呃！“不，是做用在战场上的杀人利器。” “哦？”姜小义果然来了兴趣，一脸愿闻其详的态度。连程默也露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前朝的沈括沈大人试着将黑水燃烧后的烟煤做成了墨，墨的光泽像黑漆，即使是松墨也比不上它。于是就开始大量制造它。以至于现在，这种墨也在广泛用在画画上，但是如果仅仅是利用燃烧它的烟灰来自作油墨太浪费了……”王卿云加重了声音，“我知道一种提炼方法，可以让提炼出一种叫汽油的东西，让人一遇明火就燃烧，很难扑灭。” “那又如何，守城战争中有时是会用到油，一般动物油为主。”只是一般战争中能用到的热油不多，太奢侈，也容易伤到自己。 “那么是一种丢出去的会燃烧的弹药呢？”王卿云的眼眸发亮。 “弹药？”姜小义和程默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字，都不明白的。 “对，军中有投石机，但是如果投出的不是石头，而是会燃烧的弹药呢？” “这个我之前设想过，用陶罐加了油或者高度白酒，再加上弓箭射出火箭，但是……”姜小义沉吟着，“成本太大。” 那个时候的酒，都是用粮食酿制的，能燃烧的又都是需要蒸馏再蒸馏的好酒……而油又几乎都是动物油，他已经屯积了一年了，但是一旦发生守城战，一天必定消耗完。 朝廷拨付的军饷本就不足，他自己还需贴补一部分，无论是动物油脂，还是高度粮食酒，实在是不适合用来战争上大规模使用。 “不需要本钱的黑水提炼汽油，用汽油代替其他油脂。”事实上汽油更加易燃易爆啊！王卿云激动的双手紧握了小拳头，脸耳边散落的发丝都顾不上捋回去了。 “汽油？”程默和姜小义有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对，加热黑水，到达一定的温度，就会产生大量气体，这些气体冷却了就是汽油，容易燃烧也容易爆炸的汽油。”温度达到五百度，汽油就会产生，而哪怕是粗陶的烧窑炉能达到的温度是七百到一千啊！ 姜小义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她。“我得见到实物。” “我只负责提想法的建议，你需要找工匠和材料。”王卿云道，想了想又补充的，“蒸馏烧酒的工匠和烧窑的熟练工匠。” “可以。”姜小义干脆利落的。 “还有……”王卿云直视着姜小义，一字一句的，“如果汽油提炼成功，我要姜将军协助一桩案子的翻案。” “什么案子？”姜小义道。 “去年西北军中粮草被掺杂砂石一案。” “成交！” 王卿云雀跃的写在脸上，晨光里她的小脸白皙发亮，如同上好的和田玉，润洁、光滑。 程默摸摸下巴的，这时候都想着要为父兄翻案，看来她真是那个王家的大小姐啊！ 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有如何得知那所谓汽油的提炼办法呢？ 听起来是要燃烧黑水，这边关一带如果大量烧起来，是不是就会黑烟遮天蔽日呢，那么一旦有胡人入侵，烽台的狼烟还看不看得清？ 程默不动声色的。 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对她，他只能说拭目以待吧。 “你过来刚好，我身边缺个跑腿侍候的，你就继续呆在我身边做我的小厮吧！” “可是我还要……” 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程默就打断她的话，“我会配合你提炼那个汽……汽油的事情，”但愿他不会被她气死，“放心，耽误不了正事儿。” “今早已经传来讯息，凶手找到了。”姜小义瞥了一眼王卿云，忽然道。 “哦？”程默喝着茶，眼睛的余光却也注意着王卿云。 王卿云却是心底在盘算着尽快去看看窑炉，如何改造的问题，如果她记得没错青铜的蒸馏器在汉代就有了，只是蒸馏白酒的温度是在九十度左右的，加蒸馏器和窑炉结合，改装制作成类似可以提炼的汽油的炼油炉窑…… 她自顾自的思考着，而对着他们谈论的案子，并没有太多反应。 “这凶手已经招认了同伙。”姜小义淡淡的。 “同伙？”王卿云终于有些反应了。 “是啊，”姜小义露出自以为如浴春风的笑容，只是一贯厮杀战场，这露出森森白牙的笑容……实在不见得有多和善。 “什么同伙？”王卿云困惑的。 “杀人同伙。” “呃？”王卿云这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确认，“将军是说杀害张文书家人的凶手以及同伙？” “是的。” “真的么？”王卿云脸上的困惑更浓了。 仿佛是为了替她解惑，程默好心解释的，“张文书掌管来往文书，位置重要，如果我是细作，那么肯定是愿意花代价在这个位置安放上自己人的。”一旦安放上，那简直是对对方动向了如指掌。 “是的。”王卿云点头的。 “而接替这个职位的人不多，我昨晚都让人控制了，终于找出了凶手。”姜小义有些洋洋得意的，一副你快来夸我呀的样子。 “可是……”王卿云微微侧了头，想了想，秀眉却拧了起来。 “可是什么？”程默淡淡的。 “不是屈打成招么？”王卿云的口吻无比认真。 “你凭什么说我屈打成招？”姜小义剑眉一竖，大掌“啪”的一拍桌子。 只是本着吓唬一下小姑娘的心，姜小义才手下留情，没有直接把桌子给拍碎了，但饶是如此王卿云也被吓得脸色都白了一分。 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才让自己吓得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放回原位，心中有些犹豫的，搞不好还要在姜小义手下讨生活呢，让他难堪可不明智，可是眼看着人蒙受不白之冤似乎又太…… 不行，她的爹爹和兄长就是因为被冤枉而抄家获罪的，她不知道还罢了，明明知道却还不吱声，她就是帮凶。 她不能做熟视无睹的冷漠的帮凶。 “因为张文书的母亲和娘子的死亡是意外，不是他杀。”王卿云抬起头，认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张 老仆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张文书一家来自南边，无论是她的母亲和媳妇儿都很怕冷，往年一入秋就买了炭火烧火取暖了，今年本来也应该是。” 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开始娓娓道来，双眼渐渐亮如星辰。“但是张文书家今年秋天的木炭火只烧了没几天。为什么？” 程默和姜小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又分别离开视线。 其实他们根本没有抓凶手以及所谓的同伙，他们只是暗中派人监视了可疑人物。会故意在女的面前如此说，是昨夜就商量好的。 毕竟这女的身上没有路引可以证明她的真实身份，而她的出现又在恰巧的时候，林事功对她的怀疑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她就是王卿云，那个王家的那个大小姐前，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不等姜小义或程默的回答，王卿云就自问自答的继续道。 “因为张文书家中本就没有什么积蓄，而他的母亲已经病了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延医买药的，花费很大。以至于买炭火的银钱都凑不出来了。这一点张文书家的邻人可以作证。” 原来，去现场的时候，她站在外面和邻人聊天聊那么久是有目的的。程默默默的想。 晨光打在她的背后，将她的整个人晕染上一圈温暖橘色光芒，有那么一刻，程默有些恍神了。她心思甚密，她来源可疑，她究竟是谁？ “张文书家的媳妇儿又一贯贤惠持家，想到了黑水可以燃烧取暖，只是烟大，但不需要铜钱购买，家里可以省一大笔的开销。”王卿云却不知道程默的小九九，只是接着道。 “可这媳妇儿的贤惠和她们被害有关系么？”虽然拿黑水取暖这确实是有可能的，据姜小义所知确实有清苦人家在冬季取黑水取暖，只是再是穷苦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那样做。 “因为张文书家媳妇以为，虽然黑烟大点了，但是只要她注意把窗户开大点儿就可以用了。” “我在现场看到屋子里角落里有一盆木炭，虽然不多，但也能将就着用大半晚吧！”程默回忆了一下现场，想起来道。 “是的，那一小盆木炭是邻人看见张文书媳妇提了一桶黑水回家，说是要烧火取暖，特意送过来的。但是张文书媳妇没舍得用，想等张文书回来的时候才烧木炭，毕竟和黑水比，木炭烧火取暖烟会小很多，气味也好一些。”王卿云顺手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又接着凯凯而谈。 “事实上，根据邻人讲述，这黑水张文书家之前已经烧过一天，没有问题，只是张文书媳妇觉得头疼恶心，但她以为是自己操持家务累了的缘故。只要好好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其实是黑水的烟里本来就有有毒物质，多吸入对身体是有损害的。” “烟里有毒？可以人为添加么？”程默又问道。 “无需添加，本来就在。关于这一点，可以通过实验验证。” 实验——程默又听到一个新词儿。 “可以找一间密闭的小屋子，在中间燃起黑水，把小动物关在里面，看他们的表现。只是……” “只是什么？”会有意外情况？ “这个实验会伤害一条无辜的生命。”王卿云叹息着。虽然只是小动物，但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姜小义一贯冷硬的心，升起说不出的滋味。在边关，见惯了人命如狗贱，特别是在战争中，人命如韭菜般收割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你死我活，哪来的这么多的柔软，或者说毫无用处的怜惜。 而程默则眼神一闪。 “根据邻人的叙述，到了第二天，张文书媳妇继续烧黑水取暖，而那天夜里又特别冷，张文书媳妇儿先前是将窗户开大的，但夜半起来将窗外关小了，只留了一条太细的细缝，导致黑烟出不去。一氧化碳中毒是造成他们婆媳死亡的真正原因。” “一氧化碳？”这名字奇怪的。 她难道不知道她现在所说的范畴都超越了一个正常的闺阁小姐了吗？可要说她是细作…… 一个细作就不该隐藏成普通人么？面容普通、行为普通、说话普通，才可以融入芸芸众生之中，不会察觉啊！程默眼底的神色复杂，但面上还是平淡的： “这是什么毒物？” 她当然不能和古人解释这是现代化学名称，只是，“嗯，只是一种名称，这是黑水燃烧会产生的一种东西。人如果大量吸入，轻则头痛欲裂，重则昏迷，甚至死亡。” “那烽火台上，有紧急情况不是也会烧黑水么？会产生狼烟，没听过有中毒的。” “我前面说了，张文书家烧黑水取暖是在房间里，烽火台露天的，没有密闭空间，问题不大。” “黑水里面的有毒物质可不可以提炼出来？或者人为添加进去？”程默问道。 “那有毒物质是燃烧才会产生的，无法提炼。要说人为添加的话，你是怀疑有人特意添加进去而达到杀人的目的？可在我看来没有必要，因为燃烧后在密闭空间里本就会死人的。” 顿一顿，王卿云又补充的，“哪怕是烧炭火，如果在密闭空间里，没有开窗或开门通风，也容易一氧化碳中毒。” 姜小义点点头。确实西北每年冬天都有因为紧闭门户烧炭取暖而去世的。 “如果是有人故意关了他家的窗户呢？”程默忽然问道。 “你是说，有人知道他们烧了黑水，特意替他们关了窗子，好造成他们的死亡？”王卿云微微歪着头看向他。 “难道没有可能？”程默一挑眉。 “固然有邻人看到张文书媳妇去城西北的黑水潭子提了一桶黑水，黑水烧起来毕竟烟大，和厨房的炊烟完全不同，知道他家烧黑水取暖也不难。但问题是……” “如您所说，对方杀人的目标是张文书。”王卿云嘴角轻扬起来。 “可以在军眷聚居的地方，在夜半的时候到张文书家的院子里自由的出入，睡着人的屋子又只那间，难道他关窗的时候不会发现张文书并没有回来么？既然没有回来，为何又要做打草惊蛇这种事情呢？” “正是。”姜小义有兴奋的一拍桌子。“军眷的院子里死了两个人呢，会惊动我的，要再下手就难了。” 程默有些奇怪的看一眼姜小义。这话怎么他听着像是这小子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脸皮有够厚的。 “所以，姜将军，那个招供的凶手，建议您再一次好好审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犯罪不能放过，但好人也不能冤枉了他。”王卿云诚恳的。 “得了，我知道了，我会再让人调查的。”姜小义点头表示接受的，又转脸对角落里的老仆挥手，吩咐道：“把王姑娘安置到贵客房里，给她找两个会拳脚的丫头，保护她的安全，再添置些衣服，其他还有什么需要的让她尽管同你家婆娘说。” “是，将军。”那消瘦的老仆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而程默又开始拧着眉头，盘算思考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冰糖葫芦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胖婆娘，快快快……要紧事……”说话的正是练武场边伺候的干瘦老仆。 见将军带人离开了练武场，连茶具这些都没收，就直奔厨房而来找她婆娘了。 “啥事儿呀！真是的，一脸褶子了还改不了毛糙性子。”胖厨娘拿着擀面杖，一边手上不停的擀着面皮，一边对着她家瘦老头摇着头。 “将军，将军拍桌子了。”由于激动，瘦老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哎呦……”胖厨娘失望的，不就是拍张桌子么，“桌子又碎了？知道了，下午就让人去买新的。” “不、不、不、桌子没碎啊！” 咦？将军这力道拍了还没碎？不可能啊！ 瘦老头的两只眼圈都发红了，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里都透出欣慰，“将军虽然拍了桌子，但是居然没把桌子拍得四分五裂，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有小姑娘在面前啊，将军怕吓着人家啊！” “不一般。” “对，”将军的凶名是能止胡人小儿夜啼的，这一回居然有顾虑吓着的人家小姑娘的时候…… “何止不一般啊，将军还吩咐将人安置到贵客房里，给添置衣服，给添置丫头，还特意交代会拳脚的，好保护她，还说有什么需要的让她尽管同你说呢……” 胖厨娘顿时停下了手里的活，嘴巴张的都能塞下一个大鸭蛋了，只顿了一顿，顾不得还满手面粉呢，一把紧紧抱住瘦老头，瘦老头也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胖厨娘，双双激动得热泪盈眶了。 他们家的将军啊，可……“总算开窍了。” “但眼光不咋的，都没几两肉。”激动完了，瘦老头想起那瘦小的身形，叹息了一声。这是唯一的遗憾了。 “怕啥，把人家喂得饱饱，还不得胖起来啊！”胖厨娘翻个白眼。 “对，这事儿你有经验。”他家婆娘不就把自己从竹竿喂成了水桶么？瘦老头顿时又眉开眼笑起来。 “除了两丫头，改明儿还是得再请一个厨子来。”胖厨娘琢磨着。 将军是粗糙汉子，从没介意过她做得粗食。可人家小姑娘看着唇红齿白的，打小是精细着长大的，虽然看起来不讲究，但那是人家体谅西北贫瘠，将军府虽然没有太多银钱，但多请几个人，还是请得起的。 吃食做得精细点，才好早餐、上午点心、中餐、下午点心、晚餐、宵夜……每天变着花样来，肯定能把人以最快的速度养得胖胖的。 “好好。将军年纪也不小了，难得有个他看入眼的，就算是歪瓜裂枣也得给她扳过来。”不就瘦点么，不就看起来生嫩点么？只要是个母的，这都不是大事儿。 ～～我~是~可~爱~的~分~隔~线～～ 玉门茶楼是玉门关内唯一的茶楼，也是这边关小县城最高的一桩楼房，足有三层楼高，站在三楼可以把半个玉门县城收入眼底。 大街上掌柜的颇具生意头脑，上午和下午是喝茶时间，中午和晚上又做着中餐和晚餐的生意，还时不时的引进南方的精细小点心，齐鲁的菜品，或者沿海一带的海鲜干货，无论是菜肴还是点心，每个月都换着花样，南北风味轮换着让人尝鲜。 除此之外，一楼是大厅，有说书的、唱曲的，热热闹闹，还提供大碗茶，丰俭由人；二楼和三楼就都是的雅座了，一般接待财大气粗的商人或者官员，精致的菜肴和点心也只供雅座。 王卿云坐在雅座里，看着茶盏，微微一笑。 “如果我是细作，这地儿确实是必来之处。”她低声的道。连半个将军府都尽收眼底。 “嗯！” 程默看似随意的看着楼下的人群，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之间眼神一闪，连目光都轻晃了一下。虽然这一下如同蜻蜓点水，瞬间无痕，可姜小义还是觉察到了，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楼下是个卖米糕的摊子，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太守着，生意不好不坏；右手边是个卖冰糖葫芦的一个中年男子，缩着脖子，时不时的吆喝一下生意；左手边是是个男人牵着一头骆驼，看起来是跑生意的，正有些灰头土脸的倚着门框喝着热汤。 “有啥不对的？” 程默抿着嘴，不回答。 姜小义自己看了半天却没有看出什么来，对程默横过去一眼。 王卿云却只是有些纠结的看着桌上的精致小点心。她已经吃了不少了，最近还胖了，吃还是不吃呢？ 她的身后毕恭毕敬的站着两个脸大膀圆的丫头，分别叫绿肥和红瘦，据说都有些拳脚功夫，是姜小义专门派来伺候她、保护她的。这两丫头自从到她身边，就阴影不离的，何止是称职的丫头、护卫，也是称职的……监视者。 今天借口要犒劳她最近的辛苦，附近一个废弃的窑炉改造已经接近尾声，姜小义就拖着她从将军府里出来。 “卖冰糖葫芦咯，又大又红又甜的冰糖葫芦。”略带沙哑的吆喝声清晰的传来。 冰糖葫芦？！王卿云起身探头往下看的，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喜欢？” “不是喜欢，只是……”她的故乡也有，只是……连同那些一串串的冰糖葫芦，都是在梦里也回不去的过往。 既然回不去了，就好好活在当下吧！王卿云定一定神，飞快的自我安慰了一番，然后发现…… 咦！ 楼下大街都没什么人，特别是冰糖葫芦的目标客户——带着小娃的大人出现，这个卖冰糖葫芦却接连叫卖什么？ 王卿云微微皱起秀眉，伸出手指向楼下轻点，用眼神示意姜小义——这人可疑，嘴里却只是笑着道，“我要吃冰糖葫芦。” 程默忽然起身，下楼。 “哼！”别想着吃独食。姜小义则直接从窗口一跃而下。 这一下，连绿肥、红瘦这两丫头都错愕起来。小姐想要一串冰糖葫芦而已，将军还要抢着去买啊。难怪管家每天让汇报小姐做了什么呢？其实不是监视，是将军太喜欢了，又不好直接出面，就通过管家打听着日常喜好？ 王卿云更加错愕了。再往下一看，那个卖冰糖葫芦的人眨眼已经不见。 她有些无聊的继续坐下来，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两个人招呼也不打就走了，也太没礼貌了，其实别的也没什么，就是他们俩想没想到一点啊——她身上没银钱呀！ 看了看身后依然挺直站着的绿肥、红瘦两丫头。王卿云微微安心的，决定继续等着。 他们应该会回来吧！ 可没料想，这一等二等的，太阳都快落山了，无论是程默还是姜小义都没有回来。 王卿云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财帛动人心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因为已经接连闭关了几天，县城里已经有些民怨沸腾，特别是一开始有几个带头的商人，天天在关门口闹着要出去。姜小义强势压了下去，现在闹着要出关的人没有了，但私底下的不满情绪已经越积越多。 王卿云皱起眉头，已经没有心思吃喝。 “笃、笃、笃”轻轻的扣门声响起。 “小姐，给您换些新鲜茶水，可好？”一身短打的小二站在虚掩的雅座门口，殷勤的问道。 丫头绿肥看一看王卿云，见到王卿云摇头的，就伸手打开门回答小二的，“不用了，谢谢！” “阿甘，快到晚餐时间了，给贵客上些可口的热菜才是。”一个穿着一身绸布衣衫的中年男子上前几步，也来到王卿云所在的雅座前，笑容可掬的，“店里刚推出了三款新菜，是八宝野鸭、佛手金卷、墨鱼炖肉，不是在下自夸，这大西北别的地儿还真没有，请贵客尝尝。” “掌柜的，您太客气了，真的不用。”王卿云站起身，有礼的。一听这几个菜就知道必定是昂贵，西北缺水，野鸭子可不多，那墨鱼更是得晒干了从东海边运过来。她兜里空空，可不敢随便乱点。 “是小姐您客气才是，小姐您光临鄙人的小店，使得小店蓬荜生辉。”掌柜笑容可掬的着拱手。 王卿云回礼，却直接微笑着告诉掌柜实话的。“我没有银钱付账。” “看小姐说笑的，这是送小姐尝鲜的，小姐不嫌弃就好，哪还能收小姐银钱呢？”掌柜的笑容不变，更加诚恳的道。说着一使眼色，示意店小二马上去办。 咦，还能这样操作？王卿云眨了眨眼。 “这是……”看到掌柜又上前几步，双手递过来的一个镶嵌着玳瑁的精致木头匣子。王卿云又眨巴了一下眼。 “只是两件首饰，并不值钱，只是胜在精巧些，还请小姐不要嫌弃。”掌柜笑容可掬的打开匣子放在桌上。 木头匣子里是两支玉钗，设计精巧，玉色通透，这样的发钗她曾经也有几支，但如果非说不值钱的话，那是自谦了。 “掌柜的，贵姓？”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发丝，薄薄的粉唇微微上翘。 “免贵，姓王，三横王。” “哦，我也姓王。”王卿云淡淡的浅笑着。 “可不是，要不是怕唐突了小姐，我早想说三百年前一家人了。”王掌柜脸上的笑意看起来憨厚了。 “可我心里忽然想到另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王卿云端起茶水，小小的喝了一口，随即抬眸，直视着掌柜。 “咳……”王掌柜一张方正脸上本来挂满了笑容，这时候有点撑不住了，咳嗽一声，勉强掩饰住尴尬。 “所以掌柜的有话不妨直说，免得我反而心里不安。”王卿云直接的，笑得坦然。 “好，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王掌柜微微苦笑着，“除了茶楼，我还做着关外的生意，贩卖些关内的特产到西域的一些地方。”那才是他家自最重要的生意。 “嗯。”王卿云不动声色的，她当然知道敦煌附近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 “我有一批货急着要送去大食国，而姜将军已经闭关七天了。” “嗯，而且还不知要闭关多久。”王卿云清楚闭关的原因，是为了不让细作出关递消息，在细作没有找到之前，是不会开关的。 “可不是，”王掌柜难掩心中的焦急，“那批丝绸和瓷器是大食国的一个贵族定的，如果不能及时送达，老夫需要赔偿一大笔银钱。”这等于把他大半的家底都赔清了。 “哦！”王卿云上身微微前倾，认真倾听的。 “按说时间急迫，可以绕个道从其他关走。但是，一来算算时间上实在紧迫，二来……”掌柜的苦笑一声，“无论是人还是货，连玉门县城都出不去。” 姜将军不仅直接关了玉门关，连玉门县城都派了兵丁把手，那些兵丁油盐不进，弄得同铁桶似的，不许人进，不许人出。 “在下也是实在没辙了，只好请小姐在将军面前美言几句。”毕竟根据将军府传来的可靠消息，这是将军喜欢的女子。 想通过她疏通关系？王卿云明白了。 “姜将军闭关是防止胡人来犯。”王卿云认真思忖了一会儿，沉吟着道。 “是、是、是，闭关是需要的，但……一家老小、还有几百个伙计这不都仰仗着我吃饭呢，这生意也不能不做啊！” “那可就难了。”王卿云故意微皱起眉头。 “我们走商的有个协会，鄙人不才，正是会长，这不仅是我个人的意思，也是其他走商的意思啊！还请小姐代为通融，事成之后，自有酬谢。” “你要我收贿赂？”王卿云的口吻里似乎有一丝诧异。 哪有问得这样直接的？掌柜的笑脸快撑不住了。“只是……感谢小姐的仗义相助。” “可我为什么要仗义相助呢？毕竟这事儿挺难办的，搞不好放了胡人细作进来，万一造成整个边关危机，那我就是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呃，说的太顺口了，“对不起将军，对不起朝廷，十足一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了。” 那个叫档的人又是谁？王掌柜心中闪过一个嘀咕，但还是勉强笑着道，“王小姐真会说笑。只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若是能促成此事，可就是救了我们好几个商队所有人的性命啊！” “我可不是佛教徒，吃饱了撑的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虽然晚餐已经流水般的上来，但王卿云却还是摇着头。 “再说了，你们坚持要这个时候出关，就不怕遇上胡人，被他们劫掠一空，岂不是比在这里困做愁城更糟糕？王掌柜啊，你看起来也挺和善的，我才好心劝你一劝，您还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吧！呆在这里毕竟人身是安全的。” “王小姐啊，财从险中求，还请王小姐放心，大伙儿走这条商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自有自保的法子。王小姐若是坚持不加以援手，我们本也是没法子的，只是……”王掌柜正斟酌着说些什么让这个难缠的女子改变主意。 “真的？你有法子在胡人的地界儿自保？”王卿云的脑子飞快的转起来，打断了王掌柜的话， “只是……在商言商，胡人也需要我们提供茶叶和盐巴，胡人的贵族更是喜欢我们提供的丝绸和瓷器。”王掌柜认真的解释，小心翼翼的用着措辞，免得有人多心，无端的按上通胡的罪名就不好了。 “嗯。王掌柜做生意有一套。”王卿云直视着王掌柜的目光透露着赞赏。 “哪里、哪里。”王掌柜嘴上谦虚着，心中却颇有些自傲的。只是，“这做生意啊，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如今……哎，快被姜将军砸了饭碗了。” “王掌柜怪姜将军不顾民生？怪我不肯相助？”王卿云犀利的。 “岂敢、岂敢。要怪也只怪自己运道不好。”此路不通，王掌柜苦笑着，已经想起身告辞了。 “运道倒未必就不好了，”王卿云忽然眨巴了一下眼，眼底闪过一丝狡猾，“如果是自家生意，少不得得求求将军通融一二了。毕竟财帛动人心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财帛动人心2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当听到“财帛动人心”这话毫不掩饰的从对面的女子口中说出来，王掌柜虽然心里觉得怪异——毕竟没有一个女儿家会这样毫不掩饰的说这等话，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面上笑容更浓了，有商有量，能说动她就好。 “对、对、对。” “我考虑入股商队。”王卿云直接提出条件。 “这……好说、好说。”王掌柜掩饰着心中雀跃，只要事情成功，送她一份股份又如何，以后这玉门这边有姜将军罩着，他的获利只会更大。 “那签个协议吧，具体条款麻烦王掌柜先斟酌着，大家好好商量，互惠互利。这一次我备货也来不及了，但我会给王掌柜一万两银票，还请王掌柜代为购买西域的珠宝和香料。”王卿云笑眯眯的。 “好。”王掌柜立刻答应的。这女子比想象中的还要精明通透，他喜欢这样的合作者。 王卿云有又思忖了一下，才道，“现在总归风声紧，不可能放所有商队都出关，王掌柜既然兼任了行商的会长，先和同行们商量下，哪些是要紧急要出关的。明儿给我一份名单。” “好，一早就给。” “名单上务必写清楚要出关的人和货的数量、性命，包括骆驼、马的数量。这一点，切记！切记！” “好。”王掌柜轻吁了一口气，悬在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那么第一批，什么时候可以出关呢？” “快的话，明日下午，慢的话，后日一早。”王卿云胸有成竹的。 “好。”对于这个时间，王掌柜已经很满意了。 “事情紧急，我先走了。”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站起身，“王掌柜，明天等你的好消息。”她相信，为了尽快出关，王掌柜会连夜将出关的明细以及合伙协议搞定。 “合作愉快！”王掌柜毕恭毕敬的，一直送到王卿云上了马车。 “合作愉快！” 我~是~可~爱~的~分~隔~线 将军府。 将军府的老门房一见到王卿云主仆回来就眉开眼笑的。 今儿他可是亲眼看到，将军亲自带这王家姑娘出去喝茶的。他家将军居然有带女孩子出去喝茶的觉悟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真是可喜可贺！ 原本呢，这人是住进将军府了，但将军和着王家姑娘各忙各的，连再碰个面的机会都没有，只叫绿肥这丫头每天去汇报王家姑娘做了些啥。这可让他们一帮子老家伙给急的，这追姑娘家得胆大、心细、脸皮厚，光打听又有什么用，这感情是处着处着才能处出来的。 好在将军还算听劝，在胖厨娘说玉门茶楼的点心好，小姑娘家家的会喜欢。将军终于带王家姑娘去了，只是那个姓程的也太爱凑热闹了。 这西北风沙大，粗汉子多，连同汉子们的媳妇也都是五大三粗的，好不容易来了一朵会走路的花骨朵儿，哪能让不识数的人破坏呢！ 所以瘦老头让自己的一个侄儿打扮成卖冰糖葫芦的去把那姓程的小子引走。他不是说是来查案的么？就让他发现可疑人去，不给他找点事儿做，他搞不好会耽误将军开窍呢。 可惜那侄儿也不是靠谱的，把程默给引走了，连带把将军也给气走了。 “门房爷爷，将军回来让人通知我一声，好不好？”扶着红瘦丫头的手，下了马车，王卿云上前几步，看到门房爷爷就微笑着道。 “好哎。”看，多有礼貌的小姑娘家家。还叫他一声爷爷呢！这一声爷爷喊得他整个人都有点飘了，连连答应的。小姑娘家家一回来就惦记自家将军的，这是好事儿啊！ “门房爷爷，明儿一早玉门茶楼的掌柜会来找我，商量一些事儿，还要烦您通报一声。” “好哎！”门房老头又满口答应的 我~是~可~爱~的~分~隔~线 第二日，将军府书房。 姜小义的书房通他的府邸风格一致——简陋。 大大一通间，没有桌椅，只有几张长案，和几个厚厚的蒲团，两面靠墙立着顶天立地的木头架子，看着也只是普通的硬木，连漆都没有刷上，架子上满满的都是书。正堂上挂着一幅泼墨写意山水，大开大合，气势宏伟，南墙悬挂着一张硬弓并一把剑。 姜小义和程默正盘膝对坐在蒲团上，两人中间正是下了一半的棋。 王卿云毫无阻碍的进入到书房。看到两人在下棋，默默的一施礼，也拉了块蒲团坐在一边，观棋不语的。 黑子已经形成强龙之势，白子围追堵截，不相上下。 等了好一阵子，两人都对王卿云熟视无睹的样子，自顾自的下棋。 王卿云心一横，双手一伸，把棋局搅乱了。 姜小义立刻转脸一瞪眼。 王卿云淡定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轻轻放在长案上。 “罢了，不来了。”程默也不着恼，将手上的黑棋一丢。 “这是什么？”程默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一挑眉，终于问道。 “名单，里面有细作。”王卿云一脸认真的答道。 “细作？”姜小义不由拿起来看的，又问，“哪来的？” “当然不可能都是细作，只是会混杂在其中，名单是玉门茶楼的王掌柜给的。”王卿云捋一捋耳边的几缕发丝，平静的。 “他？”玉门茶楼虽然也算是大茶楼了，然而能提供细作的嫌疑人？很明显这只是一份商队的出关名单啊！从规模看，还不止一支商队。 “昨天去喝茶，王掌柜自己找上门来了，他告诉我好几个商队都急着要出关。而姜将军您却一直封关，这简直在砸人饭碗。” “哼！”姜小义不以为然的，“他们早就在关口闹腾过了，只是被我强压了下去。”而且闹事最凶的几个他已经派人监视着，只是都还没有露出馅儿来。 “细作拿到了地形图，当然不会让图烂在自己手上的，而是会想方设法送出去。或者应该换个说法，一旦有机会，细作是最想出关的人。” “听说你答应了那王掌柜，帮他到这里来疏通。” “是的。”王卿云点头承认的。 “你凭什么有信心可以说服我？”姜小义双臂抱胸，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她还不知道的是连驻军图都已经遗失了，细作远不止有一二个个，搞不好已经组建成一个情报网，所以才可以在清河县窃取到地形图的情况下，还同时在玉门窃取了驻军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丢肉骨头理论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将军，请问还要闭关几天？”王卿云一脸认真的问。 “不知道。”姜小义双手一摊，回答得干脆利落，且……不负责任。 王卿云差点被他轻率的答复气得一噎。 “失窃的地形图一天没有找回来，就一天不开关，免得细作送出去。”程默优雅的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补充一句。 “可是整个县城都被围住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人出不去。”这事儿他们知道究竟有多严重么？王卿云道。 “不连县城一起围了，细作绕道去了其他地方出关呢？”程默一脸理所应当。事实上，这个主意就是他向姜小义提出的，“如此一来才可以瓮中捉鳖。” “民怨沸腾在所不惜？”王卿云心底有在程默脸上揍一拳的冲动。 “大义所在，民怨不足惜。”姜小义淡然的答道。 “姜将军，您可以说是这玉门关内一带的土皇帝了。”王卿云努力让自己用平静的口吻说话。 土皇帝？！姜小义不悦的眯起双眼。如果不是旁边坐着的钦差是他穿开裆裤就一起玩的密友，他不担心他拿这三个字去皇帝老儿面前做文章，他掐了她的心都有了。 “您兵强马壮，手无寸铁的民众反抗不了你，但是强力弹压，只会失了民心。”王卿云分析道。 “那又如何？这世界的生存法则本就是弱肉强食。况且我也不是要吞了他们，只是为这捉拿细作，围困几天而已。”姜小义道。 好轻松的几天而已！王卿云暗暗鄙视的。 “民心，不能当饭吃，不能当水喝，但是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个道理。民心所向，可披靡。特别对于边关城镇，要时刻提防外敌来犯，众志可成城。”王卿云声音清晰，背挺得更直了。 “哎呦，听起来，义正言辞的，作为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女子来说，听起来你通晓家国大义，不容易啊！”程默忍不住嘴角一扯。 “多谢夸奖。”王卿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故作落落大方的回答。 “可你明明是收了王掌柜的贿赂，才来做的说客，你好意思往你自个儿脸上贴金么？”见她一点也没有要谦虚的样子，程默的声音渐渐转冷。 “王卿云，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可能为只顾眼前利益的商人让路。”姜小义又接着补刀。 “是的，我是收了王掌柜的好处了。”王卿云却依旧面不改色的，只一脸认真的反问，“只是，将军认为我就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才来相劝？” 难道不是？姜小义和程默脸上的表情都是反问这个意思。 “你们太小看我。” “哦？”几乎失笑的。就算是小看了，那又如何？ 王卿云有些被激怒了，嫩白的小脸升起微微红晕，两只藏在袖中的小手也握紧了小拳头。 “请问姜将军，您知道不知道，没有菜担子柴担子进来，虽然只是短短的七天，县城里的物价的粮食蔬菜柴火价格已经涨了一半。如果继续关闭县城，后面的粮食蔬菜柴火价格还会再涨。富裕之家还罢了，可对普通老百姓呢？” 王卿云侃侃而谈。 而姜小义的神情微微有些振动了，想了想，走到窗口招了一仆从来，低声对仆从吩咐了几声。 “我之前同你说的民怨沸腾，不是假话。在这样的情况下，将军请问你觉得还能闭关几天？”王卿云心中更不满了。她这边说的口干舌燥的，姜小义还不认真听，去做别的事，不由加重了自己的声音。 “关门打狗是对的，但是狗怕被打，从而藏了起来，怎么样才能让狗狗乖乖出现呢？很简单，丢根香甜的肉骨头出去。” “闭关已经七天，有商队好不容易通融成功了，获得了出关的机会。外人并不知道第二次开关会是什么时候，出关商队里的人还不少。细作会不会想尽办法，混在出关的商队里呢？” 程默摸摸下巴，忽然想到，对商队包围并仔细检查，或者能查出些眉目来。但…… “你这只是猜测，如果细作按兵不动呢？” “这确实是有可能的，但就算细作按兵不动，也没有损失啊！只是让商队获得生机，也顺便让我有机会与王掌柜合作而已。”她并打算隐瞒以后与王掌柜合作的事情，也隐瞒不了。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姜小义差点失笑的。 “你要与人合作做生意？”程默问道，眼底有些诧异。 “是的。我需要赚钱，因为现在我……太穷了。”王卿云一本正经的。 这个朝代商贾一般也算是贱业，故而商人虽然有钱，但地位是不高的，一个姑娘家出去做生意，名声上更是不好听。虽然她一直认为实惠重过名声，但也不打算随意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而且远走西域，这一门生意收获蛮大，风险也是蛮高的，没有足够的实力和人手，这买卖是做不成的。她只能选择与人合作，那么谁会是她能够放心的合作者呢？ 她仔细的想过，只要她维持和将军府的和睦关系，那王掌柜就是不敢糊弄她的，且那王掌柜的商队也算是这一带较大的了，人又精明能干，只要互利，就可以合作。 “你吩咐管家给王姑娘一些月例。”程默对姜小义道，这楞小子也真是的，“小姑娘总是需要一些购买胭脂水粉的钱。” “好的。”姜小义爽快的点点头，同时叮嘱王卿云的，“以后不要收王掌柜的好处了。” “可以。”她以后可是正经的做生意拿分红，不过还是忍不住替自己解释了一句，“我如果不收下，细作怎么放心混在商队里出关。” “月例银子你要多少？”姜小义又好心问。 “目前重要的不是月例，”重要的是否开关放行的答复，或者换个说法，“设个局，捉细作，做还是不做？” 既然是捉细作，“当然可以考虑。”程默眼神一闪，终于松了口。 “既然这样……”姜小义原本是雷厉风行之人，这一次却故意慢吞吞的，“看在你的份上，这商队，就放行吧！” “多谢！”有了姜小义的亲口承诺，王卿云心中的一块大石也随之落地。 接下来，她要解决的只有一件事了——一万两银子，头一次西域买货，得尽快把一万两银子筹措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谁比谁厚道？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看着王卿云兴冲冲出门去的背影，程默忍不住摸摸下巴，“我们会不会做得太明显了。” “应该不会，毕竟民怨确实已经挺大的了。”火候也差不多了。姜小义想了想，又咧牙笑道：“你是知道的，其实已经有一拨人来我这边游说了，只是我没有同意。” “呵，知道你散布中意王卿云的谣言，故意带她去玉门茶楼喝茶。”不知为何，程默忽然心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细作的事情，虽然重要，但女儿家的名声也总要顾及一二。”哪能像他这样不厚道的故意传播流言。 “我有故意散播？”姜小义手指一点自己的鼻子，诧异的，他什么都没有做吧！ “我只是听从了你的建议，派人监视，咳……并且服侍一下人家小姑娘而已，要说厚道你老是让一个姑娘家打扮成男子给你做小厮使唤，你就厚道了？唯一一次带她出去喝了一顿茶，还是有你作陪的。” 看姜小义一脸我可是光明磊落的样子。程默忽然有一种想揍人的冲动。 “再说了，真要说妨碍她名声了，你觉得她是那种要名声的人么？会把我穷、我爱银钱，挂在嘴上的小姑娘，女儿家的好名声早就没有了。”姜小义双手一摊。 程默不悦的扫了姜小义一眼，皱眉，但还是替她辩解了一句，“我觉得她说的都是真心话，至少……内心坦诚。” 程默和不少人打过交道，男男女女都有，能这么坦诚说话的很少。他忽然发现他喜欢她这样的说话方式不需要考虑对方的话里还有几个弯道道。明明白白的放到台面上，挺好，大家都省事儿。 “更何况，她的名声同你又有什么关系？”姜小义有些土匪气的斜瞄程默一眼，眼里满是算计。就算是他姜小义不小心败坏了也同这个姓程名默的没关系吧。 “同我个人当然没关系，但好歹是我带她进将军府的，我也不能坐视不理。”程默却口吻平静的。 真的？姜小义瞪大眼看着程默，却又没发现程默这家伙有异样的表情，终于挥挥手，带着几分悻悻的道，“行了，等收网捉到大鱼了我会澄清的。” …… …… 王卿云当然不知道，在她走后他们的这一段对话，她急匆匆的去了军营。 她要找一个人，趁着现在人人都认为她是姜将军喜欢的人的时候。 她当然知道将军府里老仆人对她爱护……呃……或者说怪异的爱护吧，但她不能澄清什么。 姜小义是什么人？能放任这样的流言四起，要说没有他的授意，打死她都不信。 最重要的是，目前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她需要这个身份的掩护以及带来的便利。 哼！别以为她是那种傻乎乎被人利用了还不知的笨蛋，她不拒绝，是因为她明白，她不能拒绝，但可以顺势利导，收点利息。 利大于弊，她当然选择顺水推舟，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了。 我~是~可~爱~的~分~隔~线 杜虎其实还是蛮喜欢这种军营生活的。 毕竟他曾经也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好不容易凭着军功，升迁到了一个小小的校尉，只是上官克扣军饷，他不肯，带领着兵丁前来讨要。那军饷本就不多，且都是大家拿命拼来的，一家老小赖以活命的银钱。可没料想，上官不仅不给，反而威胁他要将他打上谋逆的罪名。 他一怒之下，趁着夜黑风高斩杀了上官，直接逃离了军营。没有路引，也没什么银两，更怕已被通缉，他只能往偏僻的野地走，风餐露宿。 晓是如此，一个月后，还是差点被那上官的兄弟追杀上。一番厮杀以后，他好不容易逃离，但已经身受重伤，是王家的商队刚好路过，王卿云的父亲掩护了他，并请了大夫医治，在他伤势完全养好的时候还赠他银两。甚至在他不得不上山落草后，得知山上收留了一批因为水灾而逃难来的老弱时，还特意在冬季赠衣赠粮。 可以说无论是他杜虎个人，还是整个山寨都是受过王家天大的恩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时王家是赫赫有名的大皇商，他们没法报答，但这一次，是用到他们的时候了。他杜虎虽然是匪，但心里也有一杆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门儿清。 但军营生活怀念归怀念，他也知道自己是回不到过去了，哪怕是回到过去，他还是会讨要军饷，得罪上官。只是…… 现在又算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就算他和王卿云恰好出现在清河县丢失地形图的时候，可这没凭没证的，栽不到他们头上。可…… 要说是放了他们吧，没有，要说捉了他吧，却又只是将他拘在军营里。他该吃吃，该睡睡，兵丁们看到他，还往往露出一个笑脸。 他也打听过王卿云的事情，结果得来目瞪口呆的消息，将军府里，住进了一个将军喜欢的小姑娘，姓王。 难道恩公家的大小姐决定用美色计，迷惑姜将军，从而替父兄翻案？ 难道就是因为如此，他一个土匪才被如此善待，而不是直接关入死牢？ 杜虎一开始是难以置信，随后又有些郁郁寡欢了。如果他想的是真的呢？ 他得赶紧找道恩公家的小姐证实一下。 杜虎这边正想着呢，那边就有兵丁亲切的喊他，“老虎大哥，有人找。” 杜虎出去一看，军营外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其实挺普通的，没有任何装饰，普通的油布马车，一匹老马拉着，连赶车的都只是一个满脸褶子的独臂老人，半旧的车帘子上画着一只似虎非虎似狼非狼的兽头——护国将军府上的马车，这就不能让人忽视了。 车帘子卷开，正露出一张嫩白的小脸，马车里的人还笑着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杜虎眼一亮，毫不犹豫的大步赶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兵丁上来，打着哈哈，阻着他走出营地大门。 “杜大哥，最近可好？”王卿云笑着道。 “好。” “我要向你借银？” “多少？” “一万两。” 呃，数额之大有些出乎杜虎的意料。从清河县县衙顺走了林事功的全部小金库，也只有一万两。杜虎犹豫了，毕竟冬天快来了，他手上得有余钱买粮。 “今冬山上的粮食，我会想办法。”王卿云认真许诺的。 “好。”杜虎立刻答应了。 “杜大哥，你要不要考虑洗白了身份？” 王卿云的话，杜虎心动了。他当然不愿意做一辈子的匪，山上的老幼也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出关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秋季的早晨微凉，王卿云的心却是火热的。 今儿她特意起了一个大早，跟在程默身后，看着商队出关。虽然是已经精简了的商队，但几支合并，加起来还是有三百余人，足足五十只骆驼，四十辆的大车，队伍宛如长蛇。 姜小义也一大早到了关口，盯着守卫的士兵们一辆车一辆车的检查过来，每一个人都询问盘查过来。虽然检查很是严密，但商队里的每一个人并无怨言，都自觉配合的。王掌柜的特意叮嘱过，这是好不容易才通融而来的机会，只要查过了没有问题就可以出关了，这是他们盼望已久的事情，谁都不愿意在这个当口出意外，而失去出关机会。 “杜大哥，一路保重。那王掌柜经验丰富、为人谨慎，生意上的事可以多问问王掌柜的。”王卿云做着小厮打扮，忍不住上前叮嘱的。 关于王掌柜的底细她一早请姜小义派人打探了，故而才放心的让杜虎跟随。王掌柜也非常欢迎杜虎的加入，一来杜虎身手不错，或有可依仗之处，二来这一次的顺利出关，正是展现了王卿云在将军府的话语权，他巴不得有机会，加强和王卿云的关系维护。 “好。卿云，你也要保重，提防……”杜虎看一眼不远处的程默和姜小义。 “放心。”王卿云给杜虎一个宽慰的笑容。 昨儿她顺利的说服了姜小义将杜虎作为她的代表，放在出关的商队里。为防意外，王掌柜这一次也是亲自出关送货，刚好可以请他多指教一下杜大哥。虽然临出行前，她叮嘱了很多，还特意留了一封信让杜虎带在身边，但毕竟出关做生意，杜大哥还是头一遭呢。 检查有条不絮的进行，轮到了杜虎，兵丁拿着名单例行询问，“姓名？” “杜老虎。” “职位？” “护卫。” 兵丁又仔细的搜了身，连王卿云给的信件都打开看了，才示意下一个…… 太阳渐渐的升起，天已经大亮了，程默和杜虎眼神交错，程默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而杜虎则把目光马上移开了，左手做了一个手势。 程默知道王卿云见了杜虎之后，就知道利用杜虎的时候到了。他算准了王卿云既然打算投银子跟随商队去西域进货，必定是要安排一个自己人在商队里的。而在这边关，目前她能放心交代的也只有杜虎一人了。 说服放杜虎随同商队出关，表面是王卿云说服的姜小义，其实是他以帮助杜虎漂白身份为交换条件，说服他混入商队，做细作的。王卿云又在他的手上，他再晓之以利，他不惧怕杜虎会出尔反尔。 而杜虎也很明白，虽然王卿云也有心帮他洗白身份，可在杜虎看来，王卿云并没有这个能量，还不是得求姜小义或者程默，他不愿意王卿云去欠他们俩的人情。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他在学做生意的同时，顺便借机立功，得以洗白身份，也挺好的。 “将军，都没有问题。”有兵丁上前来汇报的。 姜小义面无表情的，冷冷的反问道：“三百零六人没有问题？” “呃！是……是的，三百零六人都查了……”兵丁低下头。可他们真是打起精神仔细的检查了呀，偏偏没有发现问题！ 程默双眼一眯，带着厉色目光在商队的几百号人里逡巡。 这几个老持沉重的，没有表情只是默默的收拾着刚被检查过的货车，这几个看起来心揪了起来，紧紧皱着眉头。队伍里几乎都是粗壮的汉子，能通过胡人的地界，敢走西域的胆儿都不小，手底多少都有几把刷子，但此时在虎狼军的包围下，几乎都忍耐着。 “请问，姜将军，这……咋们的这些货，现在可以整理起来了么？”王掌柜抬头看着端坐马上的姜小义，拱手道。 适才的检查，可是每一辆车上的货都打开检查了，虽然因为姜将军等人在场兵丁并不粗鲁，但这仔细翻检之下，还需重新打包了呢。 “整理吧！”姜小义手一挥，也许是一无所获，眼底有些阴沉的。 王掌柜却是松了一口气，既然让整理，那离放行就不远了。 “没来的是谁？”程默忽然问道。 呃！王掌柜一愣，脸色有点僵硬的，还有没来的人？“请稍等，我问问？”接着转身快步询问其他几个看起来是带队的。 “我家四海货栈的都来了。” “赵记的也是。” “名单上有三百零六人，但王掌柜的商队临时增加了护卫杜虎，实际应该一共有三百零七人，但现在在场等待出关的是三百零六人，另一个人到哪里去了？”程默的脸色阴沉的，语调更是像结了冰。好不容易可以出关的机会放弃了？难道已经不需要出关？ “是……是我家货栈的一个跟班叫赵小六的，昨儿夜里闹肚子了，上吐下泻的，今早连床都法子起来，只好放弃了。”说话的是胡记货栈的掌柜。这也是王掌柜知根知底的一家货栈掌柜，规模不大不小，这一次也是千方百计才站在了这里。 “其余放行，胡记货栈的人全部留下。”姜小义立刻命令兵丁的。 “就我们不放，为什么啊？” “就是，都检查过了，没问题，凭什么啊？” 胡记货栈的队伍里立刻有人不甘心的喊了出来，但在迅速围上来的虎狼军兵丁的如狼似虎的目光下，抗议的声音都轻了了下去。 胡记货栈的掌柜老胡，鼓起勇气上前几步，走到姜小义的马前，”将军，这、这……实在是我的疏忽，没有提前上报，但是只是少了赵小六一人，真……真是病的没法起了，”这样子的身体出关，就是送死啊！掌柜老胡的解释在姜小义冰冷的目光中冻住了，一时结结巴巴的。 既然有疑，“我立刻去赵小六那里。”程默对姜小义果断的道，又转脸对王卿云，“青云小厮，跟上。” 王卿云心里叹了口气，只好认命的跟上。 姜小义点头，手一挥让副将带人跟上程默，去包围胡记货栈，找到那叫赵小六的，而自己则在现场控制住胡记商队。 眼睁睁的看着其他商队，其他货车都启程出关的，胡记商队的掌柜老胡扼腕痛惜的，但被虎狼军围着，也别无他法。 我~是~可~爱~的~分~隔~线~ 胡记货栈。 户籍客栈并不大，只是两间用于囤货的大大的仓库，和其余货栈并无二致，仓库的右手边有几间屋子，是伙计们住的地方。在胡记掌柜老胡的指点下，兵丁们马上就来到了赵小六住的大通铺。 但是…… 这个带着疑点的人物——赵小六，已经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细作？ ，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 看着这个供货栈伙计住的阴暗狭窄的小屋子，程默的脸阴沉得滴得出水来。 这个名叫赵小六的伙计头部遭到剧烈的撞击，身上也有明显的伤痕，应该是生前打斗留下的痕迹。 因为带队出关的事情，胡记货栈几乎空了，只留下连个一个老仆人看守，掌柜吩咐了他照顾躺在床上养病的赵小六。就带着商队走了。 程默等人的到来的时候，那老仆人正蹲在门口默默抽泣。 “大人，您来得正好……”老仆人颤抖身子，控制不住又嚎哭了出来。 好一会儿才抹着眼泪道，“早上我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喊救命，心里咯噔一下，就立刻跑过去推开门。我听到屋子里好像有木头被砸的声音，连忙跑进屋一看，赵小六已经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那个时候赵小六还活着？”程默和颜悦色的。 “还有一口气。”老仆人抽泣着。 “赵小六可有话留下来？” “没有，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抬手指了指窗外，就断了气了。我正想着这事儿得告诉衙门呢，大人您就带着人来了。” 程默和王卿云双双向窗户看去。 屋子里唯一的窗户开着，简陋的木头窗户，连窗框都碎了一地，地上还有一张支离破碎的椅子，看起来是凶手拿起椅子砸了窗户。 窗户敞开着，但是…… 王卿云走到窗前，探头向窗外看了看，窗外是一条昏暗的小巷子，巷子边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还飘着一股异味。 窗户上以及巷子里没有任何逃跑者的痕迹。王卿云皱起秀眉。 程默走到院子里，看见一条狗在狗窝里躺着呼呼大睡，似乎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于是又问那个老仆人，“这是你家的狗么？” 老仆人抹了把眼泪，回答，“是的，大黄养了好几年了。” 程默和颜悦色的继续问，“老人家你进门的时候，有没有听到狗叫的声音？” “没有，我只听到救命的喊声和木头被砸的声音。” “嗯！”程默拧着剑眉出神的。 是谁要杀了这个货栈的伙计？为什么要杀这个货栈的伙计？而且是明目张胆的谋杀？ 王卿云作为一个合格的小厮，此时恭顺的站在他的身后，也心中纳闷的。如果她是细作，她首先考虑的是混在队伍里出关递消息，而不是在这里杀人，引人注目。 难道是这个被杀的伙计发现了什么？从而引来杀人灭口？ 明明有一个伙计不能出关了，在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名额之下，为什么不找人顶替呢，毕竟这个年代并没有照片，只有简单的语言描述，比如身高五尺，面白无须，要找人顶替是很方便的事情。 王卿云忽然想到一点——如果细作的消息其实已经传递出关了呢？只是为了麻痹虎狼军才故意做出还在关内的假象？让姜小义以为消息没有传递出去，关外就有更多的时间准备战事，而闭关激起民愤，也是对方乐意见到的。 “来人，请这位老人家去将军府一趟，事关细作，这事儿得向将军交代一声。”程默眼神一扫，指挥着姜小义的手下人替他办事儿。 看出老仆人有些畏缩的，王卿云还特意上前，细声细语的安慰。 “老人家，你别怕，过去问几句话而已。” “这……”老仆人犹豫的，“掌柜的派我这地儿守着，我得早点儿回来……” “掌柜的会同意你去的。”程默淡淡的。 说着兵丁不由分说就拉起老仆人走人。 “哎……哎……你们慢点儿……我老胳臂老腿了……”老仆人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中气十足的嚷嚷着。 随后兵丁们对这屋子做了地毯似的搜查，果然在一双破鞋子里找到了两张破破烂烂的纸，打开满是异味的纸张——正是地形图和布防图。 我~是~可~爱~的~分~隔~线 将军府，书房。 王卿云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清河县丢失的是地形图，而与此同时，玉门这边还同时丢失了布防图。她忽然发现这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胡人派了细作要这两张图纸，只有一个用途——军事进攻。 难怪姜小义不惜民怨也要找出细作了，但是真的找到了么？死者赵小六就是没能送出消息的细作？恐怕没那么简单。 王卿云不由的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程默有些嫌弃的捏着鼻子，伸手取了一支毛笔，拨了拨长案上的两张图纸。 “布防图就是丢的那张。”姜小义仔细看了一遍，但一点也没有回来丢失的布防图的喜悦。 “地形图也是。”程默确认的。 “已经探问过，藏图的那双鞋子正属于死者赵小六。”姜小义思忖着，“但是……赵小六已经死了。” “死者才不会开口说慌。”程默淡淡的。 姜小义苦笑的，忽然转脸对王卿云的，“卿云，你怎么看这件事？” “很明显赵小六是被谋杀的。”王卿云想了想，上前一步，回答的。虽然有些奇怪姜小义为什么要问她，但她也不介意时时表现自己是被需要的。她越有价值，就越能获得好价码。 “是的，但凶手为什么要杀他？”程默思忖着。 “不知道，但那个老仆人在说谎。”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发丝，肯定的。 “哦？”姜小义一挑眉。 “老仆人提供了线索，凶手是从窗户逃走的，但是窗户上没有任何逃离的痕迹，明显老仆人提供了伪证，说明他有嫌疑，其次当有人在打斗的时候，正常狗都会惊慌乱叫，老仆人却忽略了这一点。”王卿云道。 “你怀疑那个老仆人是凶手？”姜小义问。 “是的。”王卿云点点头。说着转脸看向程默。程默应该也认为老仆人可疑，所以才叫人把那老仆人带来问话。 程默只是不予置否的“嗯”了一声。 “如果赵小六是细作，那么他要做的是抓紧出关，送出消息，但是他没有反而因病躺在了床上。有一种可能，图纸是可以描摹的，在姜将军你闭关之前，细作已经及时递出了消息，还会故意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故布疑阵，并且挑起民怨。”可怕，要打仗了么？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