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江山覆》 第一章 重返长安谋局始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谢明依,朕问你,是不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入宫做朕的皇后! ——是,臣不愿同任何人分享我的夫君。 ——你知不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觊觎这个位置,你,知不知道拒绝朕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朕,是天子! ——臣,不愿。 ——谢明依!既然朕得不到你,宁愿亲手毁了你。 阴冷的目光落在谢明依的身上,仿佛能够冰冻撕裂她的灵魂一般,全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 浸染着辣椒水的白狼鞭,烫红的烙铁,陷进钉子的板凳握在不同的人的手中,不约而同的高举着扑面而来。 痛楚……席卷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啊!” 床上的女子骤然惊醒,看着从窗外溜进来的月光,床边的围幔,谢明依才渐渐反应过来,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这场噩梦她整整做了五年。 “当当!”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外面响起容璟关切的声音, “公子,出什么事了?” 谢明依伸出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扬声道, “无事,做了个噩梦,你怎么来了?” 容璟是跟了她许多年的小厮,谢明依在狱中的五年便是他在替其照顾家人。 “公子,您忘了,今日是李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皇上命您前去迎接。您该起来更衣了。” 容璟不说,谢明依差点要被这场噩梦搅的忘记了。 半个月前,也就是她从狱中离开的那一天,皇帝接到了北方前线传回来的捷报。 苏衍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大败北匈奴,对于任何一个上位者而言,这都是一个既令人兴奋,又让人担忧的事情。 喜的是国威远扬,忧的是有些人功高盖主了。 提起皇帝有什么功绩,可能有些人会不知道,但是提起苏衍,整个大燕朝的人都要竖起大拇指。 不仅是战无不胜的将军,父亲更是当朝的苏阁老,年过三十至今未娶,长安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甚至对于一些人而言,把女儿嫁入皇宫做皇后都不如给苏衍做个侧室。 这叫皇帝如何能忍? 再加上苏党一派上书安插了不少自己的官员在朝中,事情赶在苏衍大胜的节骨眼上,皇帝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脏,乱,臭。” “臭!乱!脏!” 早已年过而立之年的大燕皇帝在御书房中怒不可遏,原本整齐的摆在明黄色帘布上的奏折此刻杂乱无章的散落一地。 门内的太监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门外的侍卫小心翼翼的祈祷着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来什么人。 “这帮人,真以为朕的朝堂是他们的了吗?去,把谢明依给朕叫来!” 几乎是看着皇帝长大的总管太监陆盛春愣了一下,眼眸微动,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皇帝的神色,毕竟这谢明依可不是一般人。 “还愣着做什么?以为朕是被气糊涂了吗?” 皇帝的唇角扯起一抹冷笑, “朕清醒的很!好好的阳关大路他们不走,非要和朕过不去,那朕就和他们斗上一斗,看看这天下到底是姓赵还是姓苏!” 雷霆之怒非一般人可承受,看来皇帝是再也容不下苏氏了。 陆盛春鬓角花白的发丝微动,心里‘咯噔’一下,再也不敢有半点迟疑的退了出去。 ———— 罪臣,囚犯,劳役…… 大燕京城北不过百里处的廊西正在修建运河,来来往往的穿着粗布短衣的汉子一半是招来的工人,另一部分就是从京城的大牢里调来的。 疲惫,劳碌,机械的重复着每天的动作,伴随着危险。然而即便如此,监工手里已经褪了一层皮的鞭子依旧不时的落下,‘啪’的一声,便又是皮开肉绽。 猝不及防的,一列身穿军甲的侍卫从人群中穿过,为首之人,身着湛蓝色锦衣,手腕上搭着一柄拂尘,急匆匆的朝着西边的伙房走去。 正在施工的无论是监工还是工人都无一不频频侧目,因为在伙房那有一位极其特殊的人——谢明依。 ‘啪’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伙房里原本只开着窗通风,冷不丁的门户大开,里面的人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而还没等她们适应了外面进来的风和刺目的光线,一个尖利而又刺耳的声音已经响起了, “谢明依,谢大人何在?” 一阵寂静之后,粗布短衣,浑身脏乱的人群中出现了细微的动静,一个偏瘦不高,面色暗黄的女人走了出来,单膝跪在来人的面前。 陆盛春上下细细打量着,只见眼前之人身上白色的囚服早已经变成了泥土的黄褐色,在陆盛春记忆中那桀骜的眉眼也已然不再。 五年了,青春已经在她的身上不复存在,皇帝在成长的同时,她也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打开明黄色的圣旨,陆盛春扬声高唱,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淮盐道一案谢明依有功于社稷,即日起前刑部侍郎谢明依官复原职,掌九门提督,钦此。” “臣谢明依领旨,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响亮的谢恩几乎传到了施工地上的每一个角落,更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而就在谢明依叩首跪拜之际,陆盛春已经收好了手中的圣旨,等到了谢明依起身,明黄色的绢布已经端整的到了谢明依的手中。 “谢大人,恭喜了。”陆盛春笑着道,却不见恭维之色,心中更是一阵唏嘘不已。 谢明依,少年得志,十八岁高中状元,得先帝赏识,一时间风光无限,长安城之中无人能及。 仅仅三年便已官至四品兵部侍郎,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奈何好景不长,先帝爷突然崩世,新皇登基,不过二载便被以欺君之罪贬斥发落。 是了,这位年少得志的状元郎是位女子。 其实有时候胜负的较量只在一念之间,选对了的人便成了赢家,错了的便万劫不复。 比如此刻,他们是曾经的朋友,亦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可他无人能用,无人可用,因为满朝文武他……都用不得。 年过而立的皇帝在她的眼里依旧是那个稚嫩的少年,他的心思全部都写在了脸上,他讨厌她的不顺从,所以一门心思的想要训服她。 而如今…… “臣谢明依叩见陛下。” 御书房里飘逸着龙涎香的气味,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平复皇帝的内心。 面前的人低眉顺眼,似乎已经被这五年的时光磨平了所有的戾气,可与此同时他今天所做的就意味着——他再也得不到她了。 “爱卿……平身。” 罢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再放不下的执着他也要放下,只因他是天子,君王。 谢明依谢礼之后起身,低垂着头,布衣青衫在这诺大的御书房中显得格外的渺小和朴素。 “怎么穿了这样一身?朝服呢?” 皇帝似有些不满的问道。 谢明依淡淡的,带着一层疏离和恭敬, “回皇上的话,家中的朝服已然破旧,新的朝服还在赶制。” “嗯。”皇帝点点头,却有些牵强, “听陆盛春讲你在牢里吃了许多苦,身子不大好,过一会儿去趟太医院,让徐太医为你诊治一下。” 谢明依道,“多谢陛下忧心,臣不胜感激。” 一道熟悉而又陌生,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谢明依的身上,后者不由得脊背一僵,心中却是骤然一痛。 那个她以为再也不会有所起伏的地方,再一次不受控制的跳动,每一次的跃动牵扯着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是痛的。 颤抖,四肢忍不住的战栗和酸涩。 “不久前刚刚传来捷报,北方战事我军大胜,苏衍已然班师凯旋,朝臣上书,建议朕亲自出城门相迎,你以为如何?” 话虽如此,可皇帝深沉的嗓音中暗含着心中的不愿。 目光频频看向眼前的谢明依,观察着她面色的变化。 不仅仅因为苏衍是苏家的人,风光无限,更是因为他们三个人之间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而且,苏衍至今未娶,谢明依至今未嫁。 谢明依眼帘微垂,平静无澜的眸子终于有了轻微的变动,却也只是一瞬, “陛下心中自有论断,微臣怎敢冒犯天威。” 谢明依知道,那一瞬是因为心中的愧疚,或许如果不是她,苏衍也不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然而…… “呵!”凝视了谢明依良久的皇帝,终于收回了目光,冷笑道, “只可惜,这满朝文武还知道不敢冒犯天威的只有你一个人了吧。” 陡然间一阵阴寒爬上她的脊背,谢明依浑身一僵,只听到皇帝阴恻恻的声音已经到达了她的耳畔, “可朕却觉得,苏大将军更希望你亲自迎接他归来呢?” 下颚处一阵痛楚,紧接着谢明依被迫的抬起头,和对面的人四目相对,皇帝眼中的狠厉和嫉妒已经丝毫不见掩饰,沉声警告道, “抬起头,看着朕,谢明依,你记住了,朕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就算是朕丢弃的,也轮不到他苏衍!” 说话间,皇帝的另一只手已经抚上了她的修长的脖颈,亦是她这副身躯除了脸部以外唯一一处没有伤疤之处。 宛如一条冰冷的蛇突然爬上了自己的身体,谢明依的身体一颤,不自觉的胃中翻涌,心中滔天的恐惧和伴随着她几年的噩梦同时袭来, “谢明依,朕还真是没有想到,苏衍竟把你看的如此重要!看来只要你在朕的手里一天,他就一天不敢轻举妄动!” 谢明依微微蹙眉,眼中流露着几分不适,有些暗黄的脸色一时间也有些泛白, “陛……陛下的话微臣听不懂。” “呵,你听不懂不要紧,苏衍懂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谢明依只觉得什么东西从喉咙里钻了进去。 与此同时,皇帝也终于甩开了了桎梏着她下颚的手掌。然而被甩开的谢明依却没有一丝放轻松的感觉,反而心一下子凉到了冰点。 整个大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皇帝的性子了,为了控制自己他一定会有所动作,但是她没有想到,竟是…… “三日后的辰时,大军将会到达北门,届时你持着朕的仪仗迎接苏大将军归来,听到了吗?” 目光从谢明依的身上划过,阴冷的笑意攀上皇帝的唇角, “刚刚给你服食的是三色蛊,平时在你体内不会有什么异样,但是每个月的十五如果虫子没有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便会啃食人的内脏。 如果你还想活下去,不想让你的母亲和幼妹再受苦,那就最好乖乖的……听我的话。” “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果然……谢明依心中苦笑,皇帝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淬了剧毒的利剑,准确无误的刺穿了她的胸口,刺激得胃中一阵痉挛, “微臣知晓了。” 皇帝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谢明依,你很聪明,就应该知道除了朕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看着皇帝自负而又得意的样子,谢明依腹中的不适更加剧烈,还是如从前一般,只知道用家人来威胁她啊。 这样不入流的手段,他也只敢用在自己身上了吧。 然而,这一次她再也不会让他如愿了。 他想要的江山,她偏偏要送给他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凯旋而归非故人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辰时,长安城北 长安城北,亦是纸醉金迷的长安城中最为繁华之地,平日里来往的人便是络绎不绝,自这一天的卯时起,便有刻着各家姓氏的官车停在大大小小的巷子里。 平日里只能算是热闹的茶馆酒肆,今日却是挤满了人,可谓是一票难求,尤其是江淮河畔的浮生茶馆二楼,更是被官家小姐包下了。 站在北门前,谢明依不用回头便已觉得背后一阵炙热。 炙热的目光无非两种,一种是不知情的人,在苏衍未至之前,对这位同样英俊的‘大人’投向爱慕之情。 另一种……就是知道谢明依是个女人的官家女子,恨不得把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毕竟,这可是一个接近苏衍的好机会。 “公子,属下让人把这条街清一下?” 谢明依持着皇帝的仪仗站在文武百官之前,而容璟就站在谢明依的身侧。 彼时的北城门喧哗无比,谢明依向后瞥了一眼城中花红柳绿的人群,顺带注意了一下离她最近的苏同鹤,苏衍的父亲,后者一脸的春风得意,近旁还有不少的大臣在恭维着教子有方,明里暗里的推荐自家的女儿。 见此,谢明依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让她们看去吧,左右苏将军至今未娶,才华相貌亦是一等一的,闺阁中的女子难免心生爱慕。” 纵使眼前她与苏衍是对立的双方,可她依旧希望这位曾经的……故人可以过的幸福美满一些。 “是。” 容璟说着又退到了一旁,不经意间一抬头,便看到了自远方而来的黑压压的大军,而在大军最前方的那位骑着汗血马,身披红色凤凰图腾的将军,虽然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可以辩识出那与记忆之中极其相似的轮廓。 那就是苏衍,一个不败的神话。 苏衍刚一露面,猝不及防的离城门口近的地方便响起了一阵振聋发聩的尖叫声,自然这不会仅仅是官家小姐的成果。 但是亦可见这位苏将军在民间的影响力了,也不怪皇帝会如此忌惮。 “来了来了,苏将军凯旋,下官在此恭喜苏相了。” 身后的恭维声愈发的不加掩饰了,谢明依看着不远处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个人,心中也不禁有些微不知名的激动。 曾经,她想拥有很多,也想做很多的事,她想做一个好官,一个好人,一个合格的子女,可一直到她进了大狱,她才发现自己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有拥有一切的可能。 突然落在她身上的一道忌惮的目光扯回了谢明依的思绪。 “谢大人,一别五载,能看到谢大人重新位列朝堂,老夫也替谢大人高兴啊。这失而复得,来之不易,谢大人万望珍惜。” 苍老的嗓音眷顾着人生的洗礼,五年的位高权重,天时地利人和,这位老臣早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谢明依转身,看着苏同鹤弯唇一笑,淡淡道, “雷霆雨露,具是天恩,下官自会珍惜,多谢苏相提点。” 四目相对之际,身旁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没了声音,看着这一前一后的天家宠臣和权臣,百官噤声。 多久了,第一次有人敢如此的挑衅自己,苏同鹤冷笑着道, “谢大人锋芒依旧,看来这五年的时间也没有磨去谢大人的这一身傲骨啊,如此,甚好。” 谢明依笑吟吟道, “读书人,难免一身傲骨。不过话说起来,苏相还是我等的前辈,在苏相面前不敢谈及‘傲’字。” 这话中暗藏的是什么意思? 其它人面面相觑。 这几年苏家的势头日渐的大了起来,甚至有些时候皇帝都只能委曲求全,三年前苏氏更是入主中宫。 这位皇帝的宠臣是在提醒苏相有些不将皇帝放在眼里了。 不多时,耳边的马蹄声已经愈发的近了,苏同鹤心中再有诸多的不忿,也只能暂时压下去,毕竟收拾一个谢明依,他有的是办法和机会。 苏同鹤不做声,谢明依自是不会多言,转过身握紧手里的皇家仪仗迎接大军的凯旋。 ———— 五年的戎马生涯,给苏氏带来了无上的荣耀,不知何时,他的心早已麻木,不再为这份荣耀有所起伏。 然而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还不够,还不够。 一次又一次的战场厮杀,身边不断的有人倒下,曾经的白衣也被染成了血色,终于他已经成了让皇帝忌惮的‘功高盖主’。 一直到接到父亲的来信,谢明依重回朝堂,那颗麻木了许久的心终于有了一丝跃动。 是啊,五年的一切只是为了那个叫做谢明依的女子,即便曾经命悬一线,可他的心里想的只是那个女子身处牢狱之中,除了他,再没有人能救她离开了。 当他赶回长安,看到那个站在城门口,百官之前手持皇家仪仗的女子时,宛若一朵傲然绽放的清莲,重新焕发了生机,在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成了陪衬,包括他的父亲。 是啊,这里才是能让她大放光彩的地方,而不是那种肮脏至极的牢狱。 “苏衍接旨。” 下了马,还未及至她身前,一道清冷的声音便打断了他走向她的步伐。 看着她手里的皇家仪仗,苏衍停下了脚步,单膝跪地,随之三军齐动,容璟不禁有些微的震撼,与此同时,高声念读着手中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苏衍在此次与北方匈奴的战役中英勇无畏,直捣匈奴王庭,扬我国威,朕心甚慰,特授大将军李承轩为护国将军,封定北侯,赐骑马入宫中驰道,以作嘉奖。钦此。” “臣苏衍,叩谢陛下,” 即便早已经知道这上面的内容,容璟在宣读时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惊。 既然对其如此忌惮,又为何将其捧上高位?皇帝的作为实在让人心惊。 正想着,苏衍已经叩拜着接过了圣旨。 容璟退到了一旁,此时的苏衍就站在谢明依的身侧,两个人离得是那般的近,只要他一个侧身,便能触碰到她。 “恭喜将军,恭喜定北侯。” 谢明依持着仪仗,神色如常,没有一丝的欢愉,也没有一丝的奉承,完完全全的诠释了皇帝所想要的皇家风范,疏离的态度将人拒于千里之外。 明明近在咫尺,仿若海角天涯。 “恭喜将军,贺喜定北侯。” 随着谢明依的一声恭贺,文武百官的恭贺声响彻了整个北门,可他的心里却始终觉得缺了一块。 “将军,请。” 手持皇家仪仗的谢明依带头为大军让开了路,城中的百姓早已恭候,只为一睹这支胜利之师的军容。 而苏衍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 这支名副其实的‘苏家军’成为大燕史上不可忽略的一支强劲之旅。 “同喜,没想到手持皇家仪仗迎接本将军的竟是谢大人。” 淡淡的一瞥,冷冽高傲的态度,犹如一朵高岭之花,让人不可碰触。 一人马上,一人马下,如此擦肩而过,而从头至尾她的目光中毫无波澜,他的眼神中亦是充满了坚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物事人非事事休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曾几何时,那个一袭月白色长袍的富贵公子披甲上阵,变成了战场上杀人如麻的修罗。 然而此时此刻,人们看不到他刀刃上的鲜血,正如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背后的伤疤。 鲜花,掌声,欢呼,呐喊,都是给予他们的,谢明依远远的望着,心底却有些隐隐的凄凉。 他,本应该是那个无忧公子,而不是手持血刃的将军。到底是什么,让一切偏离了轨道? 他们,成了注定的敌人,而她,必须要赢。 ———— 是夜,城西的一所宅院中央种了一株梧桐,月色光洁,清凉如水,洒在梧桐树上,疏影横斜。 ——你就是谢明依?呵,不过如此。 十八岁那年,她春风得意马蹄疾,朝堂上下风光不过状元郎,只有他对自己不屑一顾。 ——天真,自古帝王无情,待他登得宝座,又何曾会记得你为他所做的一切。 二十一岁,新皇登基,那个亲口承诺他此生不负的人,亲手将她推下云端。 ——启奏陛下,谢大人虽有罪,却劳苦功高,罪不至死。 然而,在她坠落之时,只有他伸出了手为她撑了一把,即便渺小,却也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她何尝不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若不是苏家势大到让皇帝忌惮,她是不会这么快就从牢中离开的。 究竟是有意为之,亦或是无心之举,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的她们,只能是敌人。 “公子,查到了。” 容璟的话将谢明依的思绪从回忆中扯了回来, “刑尚书之子刑有容新纳了一房外室,人就藏在城南的四两巷中,已经找到了。” 刑尚书,刑部之首,是谢明依的直属上司,五年前的刑筠不过是一个从四品的小官,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不过是沾了苏家的光罢了。 遥望着天空中的圆月,谢明依的唇角攀上一抹冷笑, “自以为爬上一部之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真是可笑,人啊,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的。” 那一刻,容璟只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仿佛是一把利刃断裂衰落在地上一般,清脆而又明彻。 “公子,还有一事。明日皇帝在宫中设宴,为苏将军凯旋接风洗尘,朝臣的命妇小姐都要去,那……凤绾小姐能去吗?” 容璟问道,或许是因为身在官场的缘由,看透了男人之间的较量和本性,谢明依不希望谢凤绾与官场中人有半点的关联,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谢凤绾嫁给一个普通的人家,丰衣足食,过着平淡一些的生活。 然而……于身处在风口浪尖的谢明依而言,平淡的生活也只是一种奢望了吧。 果不其然,听容璟提起谢凤绾,谢明依的身形明显一僵,良久后只听到一声叹息, “让翠云跟紧了些。” 得到谢明依的回答时,容璟有些意外,不免心中惊讶,口中却依旧答了一声“是。” 换作五年前的谢明依,她是绝对不会让谢凤绾出现在那些人的面前,而如今…… 她又能为凤绾撑起多久她头顶的天?以后终究是要靠她自己的。 谢明依心中一阵酸涩,一阵凉风拂面,冷得谢明依打了个哆嗦,目光落在容璟的身上, “天色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明日又要忙一天。” 容璟将要转身,却想起了不久前大夫的话, “公子,您的身体还是注意些的好,秋日将近,这天一日比一日凉了。” 宫里的徐太医看过谢明依的身体后,是一脸的愁容。 他们在先帝在时曾有过一些交情,谢明依身体发生的变化没有人比这位徐太医更清楚了。 ——大人的身体本是日夜的积劳成疾,再加上几年来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底子已经毁了一大半,即便老夫给你开了药,也只是暂时缓解一下,一切还要大人自己平时注意些,切莫再忧心,受了寒。 莫忧心?怎么可能?在这朝堂之上不忧心的人怕是都已经走上黄泉路了。 不忧心,她如何让那人自食恶果?为自己讨回公道? 清明的眸子流露出一抹哀伤和祈求, “容璟,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就像以前一样帮我照顾好他们,好吗?” “好。” 简短的回答,却是一句重于泰山的承诺。 从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谢谢。” 除了一声‘谢谢’和一生的富贵,她不知自己还能拿什么作为报答这份笃重的承诺。 容璟再没有任何的疑问,他们之间的默契一如既往,他知道她需要什么,亦清楚,她这一次回来要做什么。 而他能做的,只有成全。 ———— 翌日,皇宫 这一日,及至酉时,已是月上西楼,辰星遍布,长安城中万家灯火,含章殿内亦是丝竹管弦,觥筹交错。 即便心中怨气再大,皇帝也将表面的一切做的非常的圆满,加官进爵,封侯拜相,和苏同鹤谈笑风生。 在这宫宴之上,一时间苏衍的风头无俩,倒是无人注意这位刚从大牢里走出来的谢大人了。 不过莺歌燕舞,美酒佳肴,耳边充斥着喧嚣声,直吵得人头痛欲裂。 四下看了一眼,谢凤绾本应该坐在对面的世家小姐中央。 然而,谢凤绾……凤绾呢?跟在她身边的翠云也不见了,这要是冲撞了这皇宫里的哪位主子,该如何是好? 四下里寻不到谢凤绾的身影,瞬时间谢明依的心便悬了起来。 桌子上的酒已经换了三壶,借着醉意和身旁的吏部侍郎打了个招呼,谢明依从人群后面悄悄的离开了含章殿。 殊不知在她离开之后,又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含章殿。 ———— 出了含章殿在侍卫的指点下朝着御花园的方向寻了去。 炎夏将过,秋日将至,御花园里的夏荷青叶已经开始泛黄,反倒是一直未曾开放的雏菊悄然绽放。 谢明依走到御花园,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谢凤绾的影子。 过了御花园便是皇后的居所长乐宫,凤绾不会走到长乐宫去了吧?谢明依想着。 宫里的其它人,或许还能卖上几分颜面,可若是皇后……皇帝的这些嫔妃之中,她对自己的恨意可谓是深入骨髓了。 毕竟,自己可是皇帝提起来对付她爹的。光是想想谢明依都觉得头又痛了几分。 一边在心里祈祷着谢凤绾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另一边四下里找寻着人。 不过这一路寻找,没有找到人,却是冷不丁的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隔着老远便看到前面有人,谢大人在找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长衫玉立生变故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月下长衫玉立,淡蓝色的菊花丛中如梦似画,一笔一笔的勾勒出那人高大挺拔的身姿,冷傲孤寒的眉眼。 “微臣见过定北侯。” 谢明依垂头拱手作揖,以示礼遇。 “这三更半夜的,谢大人在御花园里找什么?前面可是皇后娘娘的寝宫,谢大人要去何处?” 没有任何表情,可苏衍的唇角生来便好似在冰水里泡过一般,让人看了便觉得的三分胆寒。 然而五年前的苏衍却并非如此,那时的他虽高傲,却是一身的书生风流,长安城里潇洒的少年郎。 谢明依道,“回侯爷的话,酒过三巡,下官贪杯有些微醉,出来醒醒酒,没想到家母送与臣的玉佩不知何时掉落,这才四下里寻找起来。” 玉佩掉落,不过是一个幌子,下官自然心中有数,毕竟谢明依的心爱之物他皆已经烂熟于心,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物件。 眼下不过是出来寻找谢凤绾,殊不知……险些被人诓骗。 苏衍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谢明依, “本侯亦只是出来走走,里面太闷,方才来时看到凤绾在梨园小筑之处,想来眼下也应该回到了含章殿。天色不早了,丢了玉佩事小,违了宫禁,事大。” “是,多谢侯爷提醒,微臣的酒醒了,也该告辞了。” 说着谢明依就要走,然而方才走到苏衍身旁,手腕猛然间被人扯住, “侯爷?”谢明依蹙着眉头,不解苏衍此为何意,然而当她抬眸与其对视时,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瞬间的一丝迷离,不知是不是她花了眼,下一瞬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便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幽潭, 更是夹杂着一股寒意直逼心底, “谢明依,你……要老实一点,有些人一念之间便是生死,就算你再心有不甘,也不过是一场妄想。” 那一刻谢明依发现,原来这五年里,变的人真的不只有她一个,时间的魔掌从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在这世上纠缠的人。 “侯爷说的是,可不试一下,又怎么能知道究竟是蚍蜉撼树,还是人定胜天!” 低垂着的眼帘,目光落在他握着自己的手上, “侯爷,可以放开下官的手了吗?” 苏衍的手微松,待他再次回过神,那人已经从他的指尖悄悄溜走。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本来,他是想提醒她要注意皇帝,没想到竟是让她会错了意,以为是在警告她不要与苏家为敌。 想着想着,苏衍的唇角不禁染上一抹苦涩,误会了也好,误会了下手就不会留情了,皇帝便也可放心了。 ———— 无论如何,苏衍是提醒了自己,自己被诓骗了,谢凤绾明明在梨园小筑,门口的侍卫却给自己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不用想,这定是皇后的手笔,其它人对自己或有顾及,可身后有着苏家这棵大树的皇后却是不怕的。 将自己引到她的长乐宫,这时候再对凤绾做什么,自己再想插手终究是晚了一步。 但愿翠云能够看牢了凤绾,不要出什么事情。 然而老天似乎是在故意和她作对一般,还没等她赶到梨园小筑便听到了一阵喧哗声从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 谢明依驻足站在湖边远望,彼时的长亭已经被宫里的女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是隐约听到女子的哭泣声,停那声音,应该不是凤绾的。 只是如此一来谢明依不免更加担忧起来。 不是‘被害者’,便是‘害人者’。 谢明依心中一沉,朝着长亭走了过去。 ———— 谢凤绾是被一个宫女叫出来的,翠云心中有疑一直在身后跟随。 皇宫大内她没有来过几次,可翠云的记性好,走过一次的路便不会忘记。 眼瞅着谢凤绾要跟着宫女进了梨园小筑,翠云连忙现身唤住了谢凤绾。 那宫女盯着翠云的一双眼睛似要将其看出一个窟窿一般,但最后压不住这位谢大人是皇帝的宠臣,也只能看着好不容易带回来的人被翠云安然无恙的带走。 从梨园小筑回含章殿的路上,翠云和谢凤绾讲起这梨园小筑里住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后娘娘的三公主,正赶着三公主生病,若是有个好歹,谢凤绾定是要被攀扯,受上一翻皮肉之苦。 “小姐下次入宫定要小心谨慎,这宫中的女人就像是森林里的各种毒物,你看着柔弱无害,可若是一不小心就没了性命。” 翠云这边正苦口婆心的劝诫着,走在前面的谢凤绾陡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不远处长亭里的人。 “那是如妃娘娘的二公主。” 翠云说道。 “如妃?”谢凤绾轻声呢喃着,脑海中却在回忆这人的名字在何处听过。 ——就凭你也想踏进世家的大门?做梦吧你!你姐姐罔顾伦常,一个女子竟妄图入朝为官,全然不念男女大妨,不知羞耻! 啊,她想起来了,那还是五年前的事情,姐姐刚刚入了大狱,她本不欲再去学堂读书,可母亲却催促着她。没想到刚进学堂便被人一顿奚落。 而奚落她的人便是这位如妃的幼妹,比她大了两岁。 “我记得如妃是刑部尚书的长女吧。” 谢凤绾这突然的一问,翠云有些疑惑, “是,如妃的幼妹与小姐在同一个学堂读书。” “呵呵。”谢凤绾轻声冷笑着,漆黑的眸子里却是一片寒意, “可真是令人难忘的回忆啊。” “小姐……” 翠云哑然,突然间小姐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然而让她更加惊讶的还在后面。 谢明依回头望着不远处的梨园小筑,对翠云轻声说道, “你说,如果二公主将三公主推下了水,会怎么样?” ———— “儿臣……儿臣真的不知三妹会……会跑到此处,父皇,儿臣冤枉,真的不是儿臣推三妹下的水,真的不是……” 刚走了几步谢明依便听到了方才哭泣的声音苦苦的哀求,诉说着冤屈。 不是谢凤绾?谢明依愣了一下,向前面的亭子里看去,终于在绰绰的人影中找到了谢凤绾和翠云。 而那个哭喊着冤枉的人却被宫中的嬷嬷一直拖着出了长亭。 人群之中谢明依看到了如妃的身影,只见如妃的目光全然都在那个女孩的身上,一副关切忧心的样子。 等到孩子离开了,顾不得有外人在场,如妃直接跪在了皇帝脚下。 至于谢凤绾,那有着与自己极其肖似眉眼的少女,此时此刻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场天家的闹剧。 这般的凤绾,谢明依真的从未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福泽深厚彼安宁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因着三公主身体不好,梨园小筑周围种了许多的花花草草,也因此谢明依一直躲在不易被发觉的树丛中,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长亭中发生的一切。 自然将如妃的苦求和皇帝的冷漠都看在了眼里。 如果出事了的是如妃的二公主,那如妃如此情有可原,至于皇帝的态度则证明了二公主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可是,这些皆是皇家的腌臜事,同凤绾有什么关系? 她,又怎么会在这里? 谢明依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皇帝的三公主突然落水,晚宴早早的便散了。 而当谢明依看到凤绾安然无恙的从长亭离开,这才转身朝着含章殿的方向走去。 ———— 从含章殿到宫门口的一路上,谢凤绾都没有同他讲方才在长亭发生的一切。 宫中耳目众多,谢明依自是不会问,然而刚出了宫门口,二人正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冷不丁的耳边却多出了一个声音, “谢大人留步。” 谢明依回身,不远处刑部尚书刑筠,自己的直属上司,正一路小跑的往自己的方向过来。 谢明依的身份有多特殊,百官皆是口中不言,心中却是一清二楚。 大多时候不过是逢场作戏,然而刑筠现在的行为可真是有些惹眼啊。 谢明依挑眉,目光从身旁的凤绾身上划过,轻声道 “还不快到车上去。” 谢凤绾虽然不认识刑尚书,却也明白眼前这个形式,若不是谢明依的挚友,便是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才会有如此不顾及立场的人。 再加上自己方才在宫中做的事情,谢凤绾觉得自己还是赶紧上车方是一条明路。 这件前脚谢凤绾上了马车,后脚刑筠赶到了谢明依身旁,阴阳怪气道, “谢大人,你可真是有一位好妹妹啊!” 本来长亭那边发生了什么,谢明依便不是很清楚,又听刑筠这么一说,顿时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 看来三公主落水,另有蹊跷啊,而且还同凤绾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是令人意外的是,皇帝竟然没有斥责同时在长亭中的凤绾。 心中思索着,这边谢明依开口道, “尚书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谢某不明白。” 刑筠冷冷一笑,“这世上还有你谢明依不明白的事情?老朽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未见过同你谢家兄妹一般胆大包天的人! 谢大人还年轻,恐怕不明白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吧!” 然而话音刚落,刑筠发现似乎没有达到自己理想中的效果,身旁的谢明依竟然依旧敢直视着自己,一时间莫名的刑筠竟有些气虚。 “你,你想要做什么?谢明依,本官可是刑部尚书,而你不过是一个四品的侍郎,你……” “呵。”一声轻笑打断了刑筠想要为自己壮胆的话, “是啊,下官只是区区一个四品的侍郎,可是尚书大人见过几位侍郎还是九门提督的?手里握着长安城的守卫兵权? 还有……” 彼时的刑筠已经全然不见刚开始来质问的盛气凌人,反而有些颤抖,旁人看不明,但是有一个人却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双来自于地狱的眸子,很安静,却仿佛可以吞噬一切,很平淡,却又好似可以掀起惊涛骇浪。 那是只有经历过真正的地狱方才会磨砺出的骇人的戾气,像一个恶鬼缠绕着被注视着人的灵魂。 那魔鬼的声音轻轻的溜进了刑筠的耳畔, “尚书大人大概还不知道吧,令公子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按大燕刑律,官员养外室可是要充为劳役的。你说,您唯一的儿子被充作劳役,你那个姓李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谢明依淡笑着,仿佛两个人在说笑一般, “我倒是很期待,不知道尚书大人……” “你!” 谢明依确实抓住了刑筠的软肋,他的妻子。 曾经让他平步青云的人,现如今却成为了他最大的软肋。 是啊,他的儿子若是没了,李氏怕是会杀了他吧。 可笑,所谓的父子之情在刑筠眼中不及那个可以为他带来荣华富贵的人一个情绪的波动。 仿佛看懂了刑筠内心的变化,谢明依继续道, “我什么?我谢明依没有别的好,就是嘴严,只要尚书大人教导令女不要随意攀扯,我自是希望大家都是平平安安的。 毕竟,大家都是文官,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那和屠夫又有什么区别?更是辱没了圣贤。” 看着刑筠忍而不发的样子,谢明依只觉得心中好笑,不过是一个草包而已。 心中想着,口中却是继续引导着刑筠的想法, “尚书大人,您看微臣说的可有道理?我这刚从大牢里出来,就算借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皇上的子嗣打主意,更别提我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妹妹了,反倒是有些人,可以借此事,渔翁得利。 这人呐,再亲,也终究隔着一层肚皮。” 本来刑筠只是接到了女儿让宫人递来的消息,说是二公主推三公主落水时,谢明依的妹妹谢凤绾在场,怀疑此事与她有关。 然而如今看来,谢凤绾是个闺阁女子,既没有能力可以主导两个皇子的行为,此事亦对她没有半分的好处。更别说谢明依如今是被皇帝提出的天牢,动皇家的子嗣,那真的是活的不耐烦了。 “谢大人的意思是……” 话刚要出口,被谢明依拍了一下手肘处, “如妃娘娘子孙福泽深厚,万望尚书大人慎言,天色已晚,下官就先行告退了,望三公主能够平安无事。” 谢明依悄然退去,刑筠站在原地寻思良久。 如妃膝下有一子一女,二公主和三皇子,而皇后膝下却始终只有一位公主。 后宫当中,虽然家世背景重要,但是膝下若无子的皇后,那就和一个摆设无异。 难道…… 越想刑筠越觉得此事蹊跷,一直到家丁来唤才随着回了自家马车,此皆为后话。 ———— 跟刑筠说过了话,谢明依便催促着容璟赶车回府,翠云被谢明依支着去了车外同容璟一起,马车里只剩下谢明依姐妹二人。 安静,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妹妹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是那般的冷漠无情。 目光落在谢凤绾的身上,良久方才开了口, “今日在宫中行走的可还算顺心?” 凤绾恬静恭顺的说道,“还算顺心,宫中景致果然非同寻常,大多都是凤绾听过不曾见过的。” 谢明依点点头,“是啊,宫中就是这一点,有着许多人平常不曾见过的。” 说话时谢明依观着凤绾的神色,后者什么都没说,可那双灵巧的眸子微微闪躲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秋天到了,人间都换了个样子。” 不知是感慨凤绾的变化还是这时间的飞短流长,说的人心伤,听的人心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无路可退道是非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人这一辈子,会经历许多人,许多事,面对许多的选择,然而并不是每个人的选择都会是相同的。不同的选择造就了不同的人,不同的过去。” 一片黄叶从支起的窗户中偷偷溜了进来,落在那锦衣的边角处,依附着它以为可以依靠的地方。 “明依,你问娘这些年凤绾经历了什么,其实你比谁都清楚,这些年她会经历什么。 你在牢中所受的皮肉之苦,她在外面又何曾未受过伤?人啊,总是会变的,你变了,凤绾也会变,皇帝会变,侯爷,也会变。” 慈爱的声音此时此刻竟便得如此的残忍,几乎每一句便会撕开一道她的伤疤,她感觉到哪个地方在汩汩的涌出红色的鲜血。 谢母坐在床上,爱怜的看着自己的长女, “明依啊,你有没有想过不做官,做个普通人。” 心,猛然一滞。 “不做官?”坐在床边的谢明依轻笑出声,却是笑得凄凉, “是您把我推上了这条路,现如今您告诉我不做官?您觉得,我不做官,现实吗?我不做官那些人就会放过我吗?答案您也比谁都要清楚,不会。” 她把天捅破了一个窟窿,而如今有人却问她,能把天的窟窿补上吗? 她这一生,早已经不能接受所谓的男尊女卑,所谓的三从四德,三妻四妾,如果可以她何尝不希望执一人之手,择一城终老。 然而,那只是一场美梦罢了。 其实结局早已注定,可即便如此,她也想争一次,为了自己,为了凤绾,也为了……床榻上的这个人。 然而真正的原因只不过是她命不久矣,与其让母亲知道真相,她的发泄对于母亲而言也是一种慰藉。 一切不过来源于母亲对她的愧疚。 最了解母亲的永远是女儿,而一切正如谢明依所想,她的发泄让谢母感到愧疚,可同时也有了一丝慰藉。 这是她的掌上明珠,现在却已是满身的伤痕。 “明依,你从来都不欠任何人的,这是凤绾自己的路,和生在皇家的公主是一个道理,既然享受了别人享受不到的尊荣,那就要付出其它人难以承受的代价。” 知子莫若母,和凤绾的变化相比,谢明依更多的是自责,如果她没有以女子之身立足朝堂,恐怕凤绾也不会吃那些莫须有的苦头。 “明依知道了,娘,天色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女儿还有些事要办。” 谢母的身体不好,谢明依前脚刚从屋子里离开,下一刻谢母便再也支撑不住的躺在了床上,一直伺候谢母的方妈妈连忙递了一杯茶水过去,扶起床上的谢母, “夫人,您慢着些,如今小姐回来了,以后的日子还长,您身子不舒服,有话又何必在今日说?” 一边劝慰着,一边拍打着谢母的后背,让她顺利的将水咽下去。 这五年,谢明依的日子不好过,家里的日子又何曾好过? 原本谢明依的父亲还在世时,谢母是住在谢府的老宅那边的,后来谢明依的父亲去世,这日子便一天天的难过起来。 老宅里的人不说什么,可没有生活来源的母子三人只能靠老太爷和长兄一家养着,再加上谢母平时做一些刺绣的活计才得以糊口,给谢明依填些纸笔费。 好不容易谢明依中了状元,过上了几年好日子,未曾想五年不到,便遭此劫难,这一入狱便又是五年。 母女二人在老宅中的日子可想而知,是如何的凄苦,遭人排挤。若是没有容璟时时照料,怕是能不能挨到谢明依出狱的这一天都是问题。 好在谢明依孝顺,刚出了大狱便回了谢府,然而不知为何同谢府老太爷大吵起来,母子三人更是被逐出了谢家。 不过,也总算苦尽甘来了。 “小姐也只有这一层身份可让人说道,如今皇帝已经既往不咎,夫人应该高兴才是啊。” 方妈妈开导着谢母,希望她能够放宽心,可没曾想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谢母的脸色愈加的苍白起来, “汐茹,你自小便跟随我,我自幼便饱读诗书,可只是因为一个女子被家中苛责。 我自问有着一身的才学,却只因为是一个女子不得不早早嫁人。虽然婚后夫君待我甚好,然而却也免不了纳妾,要我遵守三从四德。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的不公?为什么我的孩子明明有封侯拜相的能力,却要沦为阶下之囚? 到底错在了哪里?” 谢母的哭诉在方妈妈的眼里却是一幕幕真实的往事在浮现。 她在向命运抗争,在向这封建的礼教抗争,只不过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夫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看凤绾小姐,如今也愈发的出挑了,明依小姐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这世上的人和事,谁又说得准呢?总是会有痴心人的。” 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句安慰,可谢母却多希望会有那么一个痴心人,懂得心疼她的女儿,能够给予她应有的权利。 然而再多的心愿也只能化为一句祈求, “但愿吧。” ———— 或许那一夜屋子里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外面的人听到了她们全部的对话。 然而对于谢明依而言,这只不过更加坚定了她想要走的路罢了。 谁说官场是男人的天下?谁说朝堂之上女子不能言语?她,不要做闺阁中的女子,要做就要堂堂正正的和那些人争上一争,让这江山翻覆。 她,不是第一个,亦不会是最后一个。 ———— 是夜,苏府 “侯爷,查到了,今晚儿上的事是三公主被一只猫引到了长亭里,而二公主恰好最怕的便是这猫狗的,一不小心,情急之下便将三公主推了一把。” 长年跟在苏衍身边的随从名唤青隐,打苏衍出了宫开始便让人打听着今晚上发生的事。 皇后是苏衍的亲妹妹,三公主自是苏衍的外甥女,让人打听一下无可厚非。 可青隐却从自家主子的神色中观察到事情应该不是如自己想的那般。 听了青隐的禀报,苏衍倒是没有任何的异样,反倒是问起了另一件事, “谢凤绾呢?她怎么会在那里?” 青隐道,“凤绾小姐是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引过去的。”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墨迹飞溅,青隐连忙向后退一步,单膝跪在地上, “胡闹!拿自己的女儿以身犯险吗!她这个母亲当的可真是够称职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母仪天下春深恨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自家侄女出了事,不追究是不是其它人捣的鬼,反而数落起自己的妹妹。 苏衍前脚刚刚从长乐宫离开,还没等走出多远便听到屋子里一阵‘哗啦’的声音。 名贵的珐琅,瓷器碎了一地,长乐宫的掌事姑姑司琴见了连忙将大殿里的丫鬟太监赶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就剩主仆二人,这才走到主子身边劝慰道, “娘娘莫脑,侯爷不过是担忧三公主,毕竟您可是他的亲妹妹,三公主出了事,他又不能责怪陛下,督促您几句罢了。” “督促我几句?”苏皇后冷笑出声,随之将手中的茶盏扔向地面,‘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她哪里是在督促我看顾好锦燕,他是在警告我不要动他的心上人!” 苏皇后的笑带着几分自嘲的凄凉,她是苏相的唯一嫡女,亦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她的哥哥是大燕的不败战神,她是大燕朝的国母,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之一。 可,那又如何? ——苏苓儿,纵然这深宫龌龊,可锦燕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又是我苏家的子女,就算此生不去筹谋,这中宫之位亦无人可撼动,你怎么能拿锦燕去陷害她人! “什么她人?不过是我动了他心上人的至亲,可他怎么忘记了,我是他的亲妹妹!” 幽怨,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怨瞬间席卷司琴的半边手臂,失去了知觉。 她甚至忘记了,那是她自己的手,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然而更让司琴在意的却是,那一闪而过的死寂,是因愤怒妒忌而生的杀意,无比的纯粹。 司琴逼迫自己将目光从皇后的脸上收回,悄悄的退出了大殿,然而当她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腿在抖。 世上的人总是会因爱生痴,因爱生恨,即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呵,其实又何止皇后呢?那个人不亦是如此? 司琴的唇角攀上一抹冷意的嘲讽,转过身已然眉眼温和,浅笑安然。 ———— 戏台子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着早已经烂熟于心的戏文,戏台下,无形的大幕早已拉开。 白鹤在黑色的锦绣上栩栩如生,柔软的丝绸随风而动,犹如翩然的柳絮,轻摇微拂。 苏同鹤坐在戏台对面的中央,身边,身后皆是朝中重臣,六部的部首大人,京兆府尹,凡是今日无事的四品以上京官齐齐的聚在了苏府的‘菀菊院’中。 自然,除了新上任的刑部侍郎谢明依被刑部尚书刑筠以案子为由留在了刑部,面对着一堆陈年旧案,一脸的苦大仇深。 “这出‘盗灵芝’,属宝林班子的秋楚笙唱的最好,可惜啊,这秋楚笙向来不唱堂会。真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这菀菊院中一闻,真真是大饱耳福啊。” 兵部尚书坐在苏相的身旁和身旁的刑筠谈笑道,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苏相可以听到。 其它人心中皆是心知肚明其意,面子上笑意盈盈,心中却在暗自鄙夷。 真是一点读书人的骨气都没有!一脸的谄媚! 然而心中再多的怨气也不敢发作,只因为最前面的,最中央的那个人掌握着他们所有人的生杀大全。 他们的命,在那修罗的眼里犹如草芥。 “秋楚笙的堂会‘盗灵芝’,这可是长安城的一景啊,无数商绅千金也求不来的。” 同样恭维的话,却是不合时宜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起先还有没反应过来的人附和了一句“是啊,是啊。” “难得,难得。” 作为刑部的部首,刚同谢明依打过交道的刑筠第一个反应过来,顿时脸面变成了土灰色。 “你……” 刑筠刚开口,已经有一道声音抢先了他, “下官因公中有事,迟来了一步,苏相见谅。” 言罢不待已经不由分说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了中间的空座上,而前面正好是刑筠,左右是兵部,礼部的侍郎。 前面的是各部的大臣,与后面的侍郎一一对应,这个座不过是个摆设,可谢明依这么一来这个摆设可就成了个错了。 负责布置的苏府管家只觉得脸上有些针扎似的疼,却碍于自家大人还未言语,一时之间也不好落井下石,恶语相加,只得暗自瞪了一眼不识时务的谢明依。 虽然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一个人希望那个空位置有人坐。 但,自家少爷那边可是护着这位爷的啊。 诺大的菀菊院除了戏子咿呀呀的唱着,众人皆屏息凝神关注着苏相的态度。 这是苏府,人家的地盘,现在也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而且坐在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认识这位少年人杰的。 “子墨来了。”苏同鹤只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便从一身青衫的谢明依身上收回了, “来了便一同看戏吧。不过也别高抬了这戏子,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是下九流的勾当,不可取。你们啊,少见多怪。” 众人面面相觑,谢明依刚坐下,苏同鹤便说了这话,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是啊,名气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唱戏的戏子罢了,要不咱们怎么能在这菀菊院中一闻呢?” 兵部尚书第一个附和道,其他大臣也接连顺着苏同鹤的话说了下去。 谢明依抬眼,看着前方李阁老的侧脸,面容严峻,几缕斑白的发丝缠绕在耳畔,光洁而又整齐,整个人更是看上去精神百倍,两相比较之下,谢明依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 再看看戏台子上的秋楚笙,一举一动,姿态弯腰,一个手指,一个眼神皆将盗灵芝的白娘子演的出神入化,丝毫不为台下发生了什么而有所动。 真真是把白娘子演的绝了,谢明依的眸光中起了一丝微澜。 ——戏唱的多了,便再也分不清这世间的真真假假了。 ——楚笙所求不多,唯一人尔。 下九流?呵呵,下九流。 下九流的究竟是这秋楚笙还是她? 谢明依微弯着唇角, “尚书大人此言差矣。” 身旁的兵部侍郎努力的躲远一点,他不想得罪谢明依,更不想开罪自家大人。 “哦?谢大人怎么说?” 她知道等候自己解释的可不止兵部尚书一人,还有不动声色的苏同鹤。 遂展眉笑语道, “这菀菊院乃是阁老府中的清雅之地,如今竟被这下九流之人踏足,岂不是脏了菀菊院的地界?可若是依兵部尚书大人之言,这秋楚笙到此竟有些下临的意思。下官虽品阶低微,但也要问一句,大人此又是何意啊?” ‘我本是白素贞前来盗宝,盗仙草为搭救我夫许仙。犯山规伤白鹤我知有罪,可怜我怀六甲尚未分娩。杀死了我一人不值蒿草,好可叹我丈夫命难保全。老仙您就应以慈悲为念,开天恩你让俺夫妻团圆。’ 咿咿呀呀的戏文,又有谁在听? 刚刚那是谁在言语? 那坐在自己旁边的人真的是那个谢明依? 她,这是中了什么邪? 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见过的,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侧目。 然而最意外的莫过于苏同鹤,这个曾与谢明依同朝为官,自开始便是对头的人。 人是会变的,可这谢明依变的未免有些让人接受不了,以至于年过半百,沉浸官场一生的苏同鹤也控制不住脸上的惊愕。 那人却依旧淡笑着,仿若没有看到他人眼中的惊愕,和诧异。 是啊,谢明依变了,不再是那个宁折不弯的‘直臣’了。 现在的她,更加的平易近人,却也更加的危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笑里藏刀宦海深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谢大人言过了,这戏曲本就是为了怡情,唱戏的人虽是下九流,可这其中的故事却取自民间,我等为官者自是要体察民情放在首位。” 不管谢明依打的是什么主意,苏同鹤也全然不敢大意,既然她看上去有投诚之意,他也不好拂去她的面子。 然而兵部尚书等人追随他多年,他自是不可能因为谢明依一句奉承就寒了老臣的心,所以这一番敲打落在了谢明依的身上, “虽是一介女流,但功在社稷,此番定要谨记皇家圣恩,不可枉负了臣民。” 能坐到上位者的位置,自不是一般人的胸襟和思量。更何况苏同鹤本就非庸人。 苏同鹤能说出这般的话,谢明依丝毫不意外,反而心中早有所料。 苏同鹤这个人,一辈子谨慎小心,先帝在时兢兢业业,是工部之首,便已经开始显露个人的领导才能,先帝也屡屡委其重职。 若不是自己年少才绝,风头正盛,想必前几年苏同鹤这个名字便已经开始享誉天下了。 也不怪他一直看自己不顺眼,为人者,名利二字总是要沾一样的。 财,苏同鹤不稀罕,但他贪的是名,是权。 手握朝政大权,皇帝的一言一行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苏相的名字闻名天下,这才是苏同鹤想要的。 而如今,他已经心想事成了。 坐在最中央的位置,无论是诚心的还是有所图谋的,都要摆出服从的表情和姿态,这种居高临下的优越,和手握别人生杀大权的感觉,谢明依完全可以看得到苏同鹤那颗被名利所满足的心。 “是,子墨谨遵教诲。” 子墨是谢明依的表字。 整个大燕朝,即便是在皇家面前她也不必如此自谦,因为她是谢明依,先帝的重臣,当今皇帝的宠臣,满朝文武有一半的地方官京官都是过她的手提拔起来的。 即便再心怀不满,再不得势,这也不是他们能踩的起的人。 更何况,同朝为官,便多了三分薄面。 “欸~” 这边的话头刚落,右边的工部尚书又开了口,旁边的人皆不约而同的望去,唯独谢明依低垂着含笑的眸子摆弄着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只听工部尚书周百彦说道, “听闻刑部近日来接了个大案子,敢问刑兄,眼下可是有眉目了?” 此话刚出,刑筠瞬间就成了全场目光的聚集点。 而随之,刑筠的脸色也一下子变的不自然起来。 这满朝的文武,虽然都难免有苏同鹤携带的关系,可只有刑筠是靠着这裙带的关系爬上的刑部之首。 论资历,也不过为官十几载,在这朝堂之上,比比皆是,论政绩,恐怕,他还不如身后的谢侍郎。 他的位置,虽然名正,但是言却不顺。 眼下长安城里接连发生了盗窃案,京兆府尹直接把案子扔给了刑部。 若是在以前,随随便便挑个人,坐实证据这案子就过去了,可这作案的贼偏偏自己想要作死一般,在长安城中流窜,连着偷了几个有背景的大商铺,且又是一副不把他抓到就绝不罢休的架势。 这几天愁的刑筠是日日上火,成宿成宿的难以入眠,头痛。 六部虽说是一家,可说到底都各自心怀鬼胎,尤其是这个周百彦,总是和他过不去。 这个周百彦,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让他下不来台? “大人,忘了告诉您,方才下官已经把盗窃案的相关的文书送去了内阁。” 从来,刑筠从来都没有觉得谢明依的声音这么好听,她说的话是这么的令人欢欣雀跃。 谢明依淡淡一笑,瞬间本来一副看好戏的周百彦的面色一僵,皮笑肉不笑的夸赞道, “谢侍郎不愧是先帝钦点的状元,如此才智机敏,实乃长安百姓的福气。” 谢明依道,“尚书大人过奖了,下官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份内之事,多亏了大人提点,才得以破案。” 周百彦不再对谢明依言语,反而看向刑筠说道, “看来周某要给刑兄道句贺了,得谢大人此等人才辅佐,刑兄定是如鱼得水啊。” 是不是如鱼得水刑筠不清楚,但是就在刚刚,谢明依确实为他在苏相的面前解了围。而此时此刻,本来打算借机挖苦他的周百彦却变成了哑巴吃黄连。 思及此,刑筠的心中对谢明依的好感已然多了一分,但是周百彦……同朝为官多年,他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任由人拿捏搓扁,遂笑道, “不敢,谢侍郎固然才华卓著,但比起周大人手下的陆侍郎,还有的要学。” 说着说着,怎么从谢明依绕到了工部的陆侍郎身上,同样被点到的陆锦也是一愣。 “陆侍郎年少才俊,想必定可助周大人一臂之力。” “你……”周百彦看了一眼身后还有些不明所以的陆锦,只能吃了眼下的哑巴亏。 每年工部走的银两超过十万两的批文大都要从陆锦的手中经过。是工部名副其实的财政官和审批员。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从这个陆锦调到了工部,周百彦无论大事小情都要同其商议,不为别的,只因陆锦的祖父是前任首辅陆怀章。苏同鹤都对其青睐有加,周百彦还能说什么? 一个是无能,另一个是有心无力,两个人半斤八两的在台下你一句我一句。 两个堂堂一品的大员在这里斗嘴,其它人看的心里好笑,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毕竟他们只是同级的官员。 谢明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前面的苏同鹤,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只听一声清咳,随即便听苏同鹤说道, “好了,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学人家小子在这里争气起来。听个戏,都不让人清净。” 顿时间,刑筠和周百彦都消停了,恭敬有加的聆听教训, “下官失仪了。” “下官知错。” 苏同鹤摆了摆手, “行了,刑部的案子办的不错,回头内阁看过之后给皇上递个折子,工部今年的北渠听说快要完工了,眼瞅着要入冬,过几天就要开始运输南北的官粮和物资,可不能出了岔子。” 周百彦道,“是,下官已经着人督办下去了,一应事务明细陆锦也早已拟好了折子,明日便可送到内阁。” 苏同鹤点点头,“陆锦虽然年纪小,但……” 苏同鹤特意的回头看了一眼谢明依, “却颇有几分子墨当年的样子,后生可畏啊,是不是子墨?” 眼帘微动,掩下其中的异样,谢明依抬眼,看向周百彦身后的陆锦,只见那眉清目秀的后生亦是朝着自己看了过来,目光交错之际,纵使谢明依也有些难掩的讶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前程似锦苏家郎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少年意气,天纵风流,论起年少风华,不过如此。 无论再青涩的眉眼,再低垂的眼帘也遮不住那眉宇之中的桀骜,就像是一匹奔驰在马群之中的千里良驹,有些力量来自于内心的最深处,无人可拦,无人可挡。 那一刻,谢明依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那看上去单纯而又坚定的目光之下匍匐着的,隐藏着的是野心,是想要独占朝纲的谋划。 收回目光,谢明依看向苏同鹤道, “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只不过再耀眼的明珠也需要一番打磨。” 是啊,再耀眼的明珠也需要打磨,眼下苏同鹤终于确定了谢明依还是那个谢明依,只不过……有些东西变了。 李同鹤大笑出声,听上去颇为恣意, “云让,打谢大人入朝为官,只开口称赞过两个人,你知道都有谁吗?” 陆锦老实的摇了摇头,“下官不知。” 他不知,可这群大臣里却多多少少有人知晓。 苏苏鹤的眼梢处都染上了笑意,“第一个,便是老夫的长子,浩然。” 浩然,是苏衍的表字。 陆锦哑然,似是没有想到,毕竟几年前的苏衍还只是个世家公子。 “那,第二个呢?”话刚出口,陆锦便后悔出声了。 看着陆锦懊悔的样子,苏同鹤更是觉得这后辈晚生年轻可爱,开怀大笑不已。 不仅仅是苏同鹤,就连谢明依都觉得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心性如此单纯之人。 不由得唇角微挑, “下官想,应该就是陆大人您了。” 几个人这边说着话,已经鲜少有人去关注台上的秋楚笙,那人身姿绰约,也不过是个戏子。 然而就在这段时间里,那人的目光亦频频的看向某处,一颦一笑,一点一动始如初。 “老爷,夫人说花园子那边已经摆好了宴席,可以请几位大人移步了。” 管家到苏同鹤身边回禀后,苏同鹤起身携着一众文官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菀菊院。 自然是六部尚书在前,其它人次之。 谢明依刻意落后了半步,想要再看一眼台上的未落幕的秋楚笙,没想到还没走几步,身边不知不觉的多出了个人来。 “陆大人,有事?”谢明依开口问道。 谢明依看着这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意义方刚,有前首辅和当朝宰相的庇佑,想必是一路风生水起吧。 陆锦道, “云让是想问,谢大人是怎么抓到的盗贼?” 谢明依眉梢轻佻,“仅是为了此事?” 陆锦道,“正是,实不相瞒,云让家母的商铺也有一处被盗贼光顾了,而且还有一重要物件,若是谢大人见到,可能知晓云让?云让定感激不尽。” 谢明依笑了笑,“不知是什么样的物件?谢某让下面的人注意些。” 陆锦明显有些激动道,“是一块玉佩,上面是团云纹,悬着红色锦线打着鸳鸯络子的白色玉佩。” “哦?”这鸳鸯的络子虽然不少见,可这陆锦的眼睛里都像是放着光一般, “这玉佩怕是陆大人的心爱之物吧。” “对……”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一般,陆锦的耳朵一下子便红了起来。 谢明依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孩童,看着陆锦羞涩的样子竟有几分欣喜。 果然啊,终究是年少的样子最好,岁月静好,只在一方玉佩上便写满了心意。 两个人边走边说,虽然依旧在大部队的后面,可早已经走出了菀菊院。 纵是谢明依有心去看秋楚笙,如今也是来不及了,今次一别,又不知几时才能相见。 陆锦有些难为情的笑着问道, “谢大人是如何知晓的?” 谢明依道,“我只看陆大人满面红光,眼睛亮的像星,便可知,这玉佩不是伯母的,而是陆大人的。” 虽然被人戳穿了心事,但陆锦也没有扭捏太久,反而眼睛里一下子便充满了敬仰和崇拜, “谢大人果真厉害,不仅用了两天不到的时间抓到了盗贼,观察亦是如此的细致,怪不得我祖父提起陆大人时,常常赞不绝口。” 闻言谢明依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前面的队列,似乎每个人都在忙着交头接耳,亦或者是在讨论如何讨李同鹤的欢欣,没有人注意到陆锦的话。 见此,谢明依才拉着陆锦的袖子又落后了两步,好心劝慰道, “云让,无论你此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总之,为了你祖父这话也断断不可再言了。” 陆首辅,对谢明依也算是有提携之恩,而且此人为人禀直,虽是读书之人,却鲜少的没有那么迂腐,喜欢接受和尝试新的事物。 自然,陆锦的秉性她也早已在容璟那听闻了,是个可以做事的人,但是终归太年轻,不清楚有些话说不得的道理。 亦或者,就是某人有意而为之。 简而言之,谢明依把自己应该说的话都说了,其他的便需要他自己去悟了。 毕竟,这天底下可没有教出来的宰相。 而陆锦虽然生性纯良,但是人在官场,有些事自是看的明白。 现如今谢明依的处境确实不是太好,可让他来踩这位曾经的状元郎,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这也是世家的教育所致。 看着陆锦脸上表情有些细微的变化,谢明依的唇角不动声色的上扬起,心中暗自赞叹着,不愧是陆首辅的嫡孙,这份品性便是旁人难以相较的。 他的路可不仅仅是一个区区的工部侍郎。 谢明依道,“北渠可是一件造福千秋的事情,工部督办此事得力,陛下定会龙心大悦,陆大人的升迁之路不远了。谢某在此便先道一声恭贺了。” 这边谢明依刚摆了一个双手作揖的姿势,一柄折扇挡在手前,陆锦年少惶恐,更知眼前人的才学能力均不在自己之下,连忙伸手阻拦,这一拦,便碰到了谢明依的手背。 然而只是一瞬,陆锦连忙收回了手,掌心的凉意却久久不曾散去, “谢大人如此,云让着实是受不起。北渠若能建成,自是提出此建议的谢大人的功劳,以及朝中各位同僚的支持,云让只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陆锦的耳垂有些发红,谢明依将目光收回,作揖的双手也早已放下背在身后, “一个人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便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是啊,还有多少人记得北渠一开始是她谢明依提出,并亲自督办的工程科。 或许,同只有自己知道皇帝姓赵一样,只有眼前的这个少年还愿意记得这个事实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旧事重提燕非燕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云让,你们俩说什么?” 二人正说话间,陆锦的好友,亦是他的同年,现任户部侍郎的韩离洛熟络的揽住了陆锦的肩膀,笑吟吟道, “两个人站在园子外面嘀嘀咕咕什么呢?莫不是等着路过的小娘子?” 语气听上去有些轻浮,若是不认识的人定会以为这是谁家的浪荡公子来赏花游园来了。 起初谢明依亦是如是以为,只以为是个富家子弟身上染上的恶习,毕竟在这官场里多的是谨言慎行的人,然而当她看清了韩离洛的面容后,眼中的微笑慢慢变淡。 与此同时,韩离洛亦是目光一直在谢明依的身上,直到他发现谢明依神态的变化,唇角竟不自觉的扬起一抹淡笑。 而从始至终陆锦竟未发现二人的微表情,只是对于韩离洛有些不得体的举动表示无奈,恭谨的向谢明依介绍起来, “这位是韩燕,字离洛,是我的同年,现任……” “户部侍郎,管银子的,谢大人叫我离洛便可。” 不等陆锦介绍完,韩离洛便自己介绍起来,和看上去有些拘谨的陆锦不同,韩离洛是一个左右逢源的性子,然而话音刚落,便让陆锦不禁侧目而视。 韩离洛虽然待人热络,但是却是一个十分懂得避风的人,也就是说如果眼前的人是一个失势的人,他会想尽办法明哲保身。 然而方才韩离洛对待谢明依的言辞举动着实让陆锦心中起疑。 殊不知,陆锦的疑心对于此刻的韩离洛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人。 谢明依。 ———— ——成者为王,败者寇,没有人在乎你付出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他们只想看到你站在那座塔的高处。 ——眼泪,是最无用的。 ——韩燕,你韩氏一族的命运全部系在你的身上,你真的要一直就这样沉沦堕落下去?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吗! 灼热的酒从咽喉处流入,流过身体内部的每一寸,灼烧着他的胸膛,分不清是溅出来的酒水,亦或是眼泪,就那样朦朦胧胧的仰望着头顶的人。 消瘦的面庞,英挺而不失柔和的眉眼,以及那眼中的痛心。 ——你,真的在乎我吗? 那一年,他十五,本应该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却一下子从云端坠落,整日沉溺于烟花酒巷。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不到现实到底有多残酷,这个世间又有多冷。 当时的她年少得志,是先帝的重臣,因与他父母的交情才忍不住斥责他的低迷。 那是他开口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亦是唯一一句话,从那以后,他们之间再无交集。 两年后她失势,他入朝为官,她在牢中受尽人间苦楚,他在朝堂中摸爬滚打,终于,两个人到了一样的位置。 “韩大人年少才俊,看来谢某真的是老了。” 谢明依收回目光,轻笑着点头示意,转身从陆锦的身旁经过,走进园子里,朝着那酒宴的方向行进。 韩离洛眼中的期盼之光逐渐熄灭,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目送她的再一次离去,与此同时,仿佛一颗心再一次被践踏。 “离洛,这可不像你啊。”待谢明依离开后,陆锦面露不悦之色, “方才你有些过了。” 两个人是同年,亦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陆锦有心提醒韩离洛不要做错了事。 隐隐的他总觉得韩离洛的热络不是什么好事。 “有么?我不是一向如此?”韩离洛笑着想岔过去,没想到陆锦竟然格外的执着起来, “离洛,她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我当你是朋友才提醒你,千万不要做不该做的,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该插手的。” 韩离洛面上的笑容一僵,看着一脸倔强的陆锦,不禁失笑,一边说一边推着陆锦进了园子, “我还当多大个事,知道了,知道了,陆大少爷,有操这份心的功夫您还是考虑一下哪家的姑娘比较合适吧,省的你爷爷天天催,催的我耳根子都厚了一层。” 陆锦知道他这是不想和自己争论方才的话题,遂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无奈的摇摇头,两人终究只是朋友,有的话也只能心到佛知了。 “瞧瞧,这如胶似漆的一对可算来了。” 年过而立却还是兵部侍郎祁隆笑着打趣着刚刚走过来的陆锦二人,一边和同桌的几位侍郎说道, “说来也是一件怪事,六部的侍郎中也就云让和离洛尚未成家,又皆是一表人才的年轻人,长安城里仰慕的姑娘也不少,可这两个人倒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真是我看着都替他们两个人着急啊。”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附和的笑声,此时六部侍郎的桌子与尚书们相隔较远,四周大都是朝廷的同僚,几人也就没了太多的拘束,闲话起来。 祁隆作为六部侍郎中年岁居长的人,虽然仕途上不甚如意,可在同僚之中的官风尚可。 陆锦的性子被调侃自然是闹了个大红脸,却又碍于对方是长辈只一笑而过便落了座,倒是韩燕却接下了话去, “祁大人此言差矣。”说着又看向陆锦身旁的谢明依, “这未成婚的人可不仅我兄弟二人,还有谢大人,所以,不着急,不着急。” 只这一句话,场子一下便又冷了下来。 就连身为韩燕好友的陆锦也不免有些尴尬,这是什么时候? 心中不禁思忖着,韩燕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看不清形势? 谢明依弯了弯唇角,混不在意道, “谢某年龄大了,眼看着就要而立之年,倒是二位青年才俊眼下在长安城里似乎风头正盛啊。听人说陆阁老家的门槛都被媒婆踏平了一截啊。” 一阵哄笑声起,油条们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刚刚的不快,唯有韩燕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异色,但脸上的表情却配合着众人笑得开怀。 被调侃的陆锦红着脸,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毕竟近几年来这样的场景他都要习惯了。 祖父说,如果一个人的生活中没有这些趣味,那就会变的很枯燥,而这个人无论身在何处,都是一个失败的人。 他自小便沐浴在祖父的官威之下,看着他身旁的朝廷官员的追捧,也看到过祖父的真情和假意。 所以,当还有人调侃你的时候,只能说明你的人生还不算太坏。 陆锦如是想着,面上除了羞赦,倒是无半分的恼怒之色,谢明依看在眼里,默不作声的唇角含着一抹淡笑。 然而下一刻当她看到那猝不及防的本就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时,唇角的笑意却有些微的僵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皇恩浩荡秋意凉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见过瑞王,见过定北侯。” 几乎半个园子里的人纷纷起身,五颜六色的衣服虽然没有那么鲜艳的颜色,但是却依旧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谢明依随着众人起身,朝着那方向作揖行礼,声音虽然不甚整齐,却足以让人听的清这其中的内容。 “浩然,这就是你的过错了,这么热闹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本王说,非得本王自己要求过来方可,是吗?” 醇厚而又偏些温和的嗓音,很容易便让人联想起那人温润如玉的样子。 然而瑞王也确实没有让人失望,即便年过而立,已经快要不惑之年,却依旧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苏衍扫视了一眼人群,目光在墙边的那个青色的衣衫背后停顿了一下,继而说道, “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王爷一个月前去南方公干,领的是皇差,王爷要是非如此刁难浩然的话,浩然也只能领罚了。” 苏同鹤一直在旁欣慰的笑看着二人之间的交谈,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那般的骄傲,一直到苏同鹤替自己辩驳完,才笑出了声来说道, “浩然,不得无礼,还不快请王爷入座。” 早在苏衍接到瑞王回长安的消息时,这边苏同鹤便已经命人为瑞王准备好了一切。 两人之间的交谈也不过是好友之间的玩笑。 “哈哈,相爷多虑了。” 转身瑞王手中的折扇敲在了李承轩的肩膀上, “好小子,现在都打趣起本王来了,啊,看来这边塞苦寒之地,咱们的苏二公子也没失了此身风流,不错,不错。哈哈……” 一群人的恭维之下,瑞王落了座,父子俩亦坐到了瑞王的身旁,一人在左,一人居右。 刚坐下,瑞王看着眼前一个个还迟迟未敢落座的朝臣,笑说道, “都站着做什么,都坐下吧,坐下吧,不必拘束,全当本王不在此处,今日沐休,诸位在此务必尽兴。” 话罢众朝臣才落了座,谢明依手中的折扇轻轻的落在左手的手心,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和豁然。 原来如此啊,原本她还在想,这不年不节,苏同鹤家里也没有什么大喜事,怎么就办起了堂会。 竟是瑞王今日回长安,这秋楚笙唱的堂会啊,果然不一般。 眼中的光意味不明,晦暗莫测。 “欸,本王没看错的话,那位应该是谢大人吧。” 鸦雀无声。 当这句话传到谢明依这边的时候,一直在默默吃饭的谢明依心中一阵苦笑。 她,真的好饿啊。 被瑞王点了名,自然不能无动于衷,无奈之际,谢明依起身,向后撤了一步, “下官刑部侍郎谢明依见过瑞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早就听说谢大人官复原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本王可要道一声恭喜了。身体可还好?” 瑞王笑着道,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他温润儒雅的风格。 然而,这皇家的人有几个真的是如表面上看上去那般?谢明依垂下眸子,敛去眸底的冷意,噙着淡笑, “谢王爷挂念,没什么大碍。” 对此瑞王只是不置可否的一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谢大人是父皇的股肱之臣,朝廷的栋梁,本王是在替天子挂念你。” 乍一听到天子这个词,谢明依的心中便是一阵恶寒,肢体瞬间变的僵冷,但是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硬生生的将她从恐惧里扯了出来, “是,皇恩浩荡,下官感激涕零,永世不忘。” “嗯。” 瑞王轻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点着谢明依坐下了,又开始和旁边的苏同鹤等重臣寒暄起来。 至于寒暄的内容是什么,又有几分真真假假就不得而知了。 ———— 谢明依的脸色不大好,从她喝下第四杯酒开始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的变的僵硬,而且难以动作。 “谢大人怎么了,脸色似乎有些不大好。” 兵部侍郎祁隆试探着问道,手里的酒壶正细水长流的倒进谢明依面前的酒杯里。 瑞王的一句恭贺,让谢明依在这个局中的身份改变了不少,这一桌子的人也由原来的敬而远之,熟络了几分,尤其这还是在酒桌上。 “欸,离洛虽然入仕不及几位前辈,却也听说过谢大人千杯不醉的传言,这才三杯酒,不至于,不至于。” 今日的韩燕喝的有些多了,微醉着调侃道,目光落在谢明依的身上,仕途窥探她的灵魂,那些他未知的部分。 祁隆没有接话,因为韩燕说的是事实,为官五载,他还从没看她醉过。 但看她的脸色,着实不甚好。祁隆似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时间进退两难。 好在谢明依及时拿起了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后笑道, “无事,左右不过是旧伤复发,看来这酒是饮不了了,终究啊,还是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 年纪大了,比起这里的许多人,谢明依的年纪并不算大,但是比起另一边的女眷,谢明依的年纪着实不算小了。 听着听着,莫名的韩燕听出了一丝凄凉,一丝无奈。 然而,感触最深的恐怕还是其他几位尚书了,都和祁隆不相上下的年纪,却只是个侍郎。 再相比那几位少年郎…… “哈哈,真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交杯换盏,谈笑风生,酒过三巡,已是夕阳落幕,月上西楼。 众人差不多都已散尽,苏衍送瑞王离开李府后,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不远处停着一辆陌生的马车。 马车虽然陌生,可那车边的人却又几分眼熟。 “容璟?”抬步走了过去,苏衍看着等候在马车外的容璟, “你们家大人不在车上?” 容璟恭敬道,“大人还未出府。” 苏衍眉心微皱, “可这府中已经没有外人了。你当真没看见你家大人?” 容璟顿时脸色大变,看着苏衍缓缓摇头, “小人一直盯着门口,若是大人出来了,定不会错过。” 话音刚落,苏衍已经转身朝着府门走了过去,步伐急促,身影掩末在朱门高墙之后。 ——— “园子里还有人没有?”苏衍走到花厅的位置正巧碰到了指挥人收拾的管家。 “回少爷的话,园子里已经收拾好了,少爷可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园子里了?”管家小心的问道。 毕竟,这可不止是是他们家的少公子,亦是当朝的定北侯。 “嗯,灯给我吧,我去找找,顺便走走,你们都别跟过来。” 说着便拿过了一旁小厮手里的灯笼,从管家身旁的小路走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鱼目混珠身后人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有人吗?” 音落无声,灯笼里的蜡烛燃烧着昏暗的灯光,也只能照亮苏衍脚下的路。 他记得白天的时候,谢明依坐在墙边的位置,然而当他走过去,墙边的位置空无一人,只有三两只靠在墙角的雏菊崭露头角。 声音太大会引来府中的其它人,苏衍也没有继续喊,无奈之下,只能四处寻找。 最终在园子的中间一簇灌木丛后面发现了一些异样。 ———— “大人。” 容璟将手里的灯笼举到了灌木丛的旁边,正好可以照亮那个人的视野。 光亮的出现让谢明依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听着耳边容璟的声音,努力的平复着心中的恐惧。 仅看着她的背影,容璟便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谢明依没出声,他也没有动作。如果不是有风吹动着他手里的灯笼,静的便像是一副画。 谢明依慢慢起身,看着面前的容璟,有些疑惑。 毕竟,这可是苏府,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即便容璟有些功夫在身。 “你怎么在这里?” 容璟轻声道, “打晕了角门看守的婆子,偷偷进来的。一会儿大人跟紧了我,这会儿前厅在忙,不会有人发现。” 谢明依点了点头,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容璟提着灯笼走在谢明依的斜前方,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园子。 一直到苏府南边的角门,都没有碰到什么人挡住二人的去路,顺利的如果眼前带路的不是容璟,谢明依都要怀疑这是一个局。 “糟糕,角门的婆子醒了。” 话音刚落,容璟连忙拉着谢明依躲在了墙角的银杏树后,好在身后没有人来,不然就真的是走到绝路了。 “是不是,只有一条路了?” 谢明依仰头看着身后的高墙,目测有两个自己高了。 “应该说,还有一条路。” 容璟说道。 “什么?”谢明依问。 去找苏将军。 容璟张了张嘴,看着谢明依还是没胆量把话说出口, “没什么,没什么。跳墙吧。” 容璟蹲下身子,靠在树边, “小心点。” 踩着容璟的背,另一只脚正好踏上了树杈,容璟这边站起来一些,谢明依的高度便刚刚好可以够到墙的最上面。 等到谢明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墙,这边容璟三两下的借着树的力踏上了墙顶,纵身一跃,跳到了墙的外面。 “跳吧,大人。” “能不能不跳?” 仗着胆子向下看去,仅仅是这个高度,谢明依的心都在颤抖。 “哦,那我走了。” 转身容璟要走,一阵悉嗦的声音响起,几乎是一瞬间,容璟转过身伸出双手接住了从墙上掉下来的谢明依。 “人生不易啊。” 谢明依感叹了一句,望着头顶的高墙,突然笑了起来。 “大人在笑什么?”容璟问道,一边跟在谢明依的身后走向自家马车的方向。 “你不觉得刚刚有点像世家的小姐要偷偷溜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么?” 谢明依笑着道,心中一种莫名的欢愉,明明刚刚是那么惊险的一件事。 如果,有人到园子里发现了自己,那么自己糟糕的身体就会被人发觉异样。 如果有人知道自己的弱点,就一定会被有心的人利用。 所以在她发现自己身体出问题的那一刻,她一直在想办法如何隐瞒这个事实。 一直到众人离去,她借着出恭藏到了园子里,没想到,这一藏就藏到了天黑。 马车里谢明依余惊未了的回忆着刚刚在宴席上发生的一切,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在某一刻,她的身体无法动作,已经全然不听自己的支配。而她亦无法摆脱黑夜带给她的恐惧。 不知道是因为体内的蛊虫,还是因为自己真的命不久矣。 “大人,秋公子被瑞王府的人请了去。” 马车外容璟的一句话直接将谢明依的思绪扯了回来。 手中的折扇被握的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秋楚笙早就应该离开了。” 容璟道,“秋公子刚要离开,瑞王爷便同定北侯到了李府。” 还真是巧啊。 眉心微蹙,染上一丝不忍, “知道了,明日……罢了。” 估计任谁也不会想到,看上去温润如玉的瑞王,竟有龙阳之好, 苏衍怎么想的谢明依不清楚,但绝对是有人投其所好。不然不会这么巧合。 真是……恶心啊。 “周百彦那有什么动静?” 容璟目光微微闪烁,秋楚笙那样的人,就像是画中仙,心中不禁有些可惜, “兵部尚书还没出门,便命人去打探消息,估计这会子已经知道他的人在刑部大牢登记了。” 谢明依挑眉,“凤绾最近在做什么?” 容璟道。“小姐最近往茶楼和书斋跑的勤了些。” “书斋?都看些什么书?” “无非是一些烹茶的典籍,还有一些医道相关的,您知道的,我也不是很懂。” 提起凤绾,紧张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容璟笑着说道, “这丫头,真不知道又在搞些什么名堂。” 谢明依笑了笑,眼中终于攀上了一抹暖笑, “她呀,名堂还不小呢。” “欸,大人知道小姐在做什么?”容璟有些意外,毕竟谢明依整日都在办公,凤绾的事都是从他这里了解的。 “不可说,不可说。” 谢明依神秘的闭口不言,只是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 “一会儿回去告诉素月,明日早些叫凤绾起床,咱们出去春游。” “……”容璟语塞,虽然不知道谢明依怎么又心血来潮要出去游玩,但是…… “大人,入秋了。” “啊,那就是秋游。” “……”嗯,秋游。 ———— 苏府 负责守着角门的婆子醒过来以后,就一直疑惑着,自己怎么就突然昏了过去。 但是,不一会儿那一直伫立在不远处银杏树旁的男子直接代替了她心中的不解。 这么晚了,二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婆子心中所想,却不敢诉之于口,只能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时不时的看向苏衍的方向。 然而偶然间,她看到皎洁的月光倾洒在那人的面庞,照亮了那唇角的一丝温暖。 谢明依恐怕不会想到,苏衍一直跟在他们的后面,看着她费力的爬上墙顶,看着她一副‘凛然赴死’的从墙顶跳下去。 虽然那个狡猾的,机智的刑部尚书着实一身的光华,可他莫名的,很喜欢看到那个,狼狈的,并非无所不能的谢明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惊风难语昔往矣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秋游?” 凤绾几乎是绝望的看着床头的素月,带着最后一丝期望的谢凤绾裹紧了被子,迷迷糊糊的指向窗外,肖似明依的一张脸,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柔意,满是讨好的说道, “好姐姐,您就饶了我吧,让我再睡一会儿,半个时辰就好。外面天还没亮呢,明哥这又是作什么呢?秋游看萤火虫么?” 素月一个劲的给凤绾使眼色,可后者实在是困的迷糊,没有看到她的提示,对此素月只能祈祷凤绾自求多福了。 “是啊,秋游看萤火虫,你起不起?” 一直到谢明依阴恻恻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谢凤绾陡然惊醒,那声音那么近,可当她睁开眼睛四处观望时却没有发现谢明依的影子。 “素,素月,刚刚你有没有听到……” 还没说完就看到素月低着头,双手捂着脸,顿时反应过来刚刚应该不是她幻听了,而是……真的是谢明依在讲话。 但是,人在哪里? “看,看萤火虫好啊,多有意境。我这都快收拾完了,马上,马上来。” 话音刚落谢明依便听到了屋子里一阵叮咣的声音,估计是谢凤绾手忙脚乱的起了床,心下一笑,摇了摇头,沿着廊下从窗边走过。 刚走了几步,迎面容璟赶了上来,回禀说 “大人,车马都已经在府外候着了。老夫人也已经收拾好了。” 谢明依道,“辛苦了,你先去看一下那边都准备好了没有,这边我和翠云顾着些就可以了。” “可是大人……” 容璟有些不放心谢明依的安危,一来其身体本就不佳,再者此时长安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位刑部侍郎。 “去吧,还没有人蠢到在长安城里动手。” 谢明依目送着容璟离去,抬头望向房檐外的天空,繁星已经悄然退场,东方的天际泛起了浅浅的鱼肚白。 ———— “你就是谢侍郎吧。” 小巷里,谢明依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高墙,仰视着对面三个一身夜行衣的男子。 褐色的破旧的麻袋孤零零的躺在谢明依的脚下,但谢明依更在意的是眼前,挥之不去的尘土, “你绑人之前不都打听好了吗?咳……咳咳……” 谢明依边说边试图将眼前的灰尘赶走,但最后她发现根本无能为力,只能无力的轻咳几声,以显示自己的不满。 “就是你带着刑部的人抓了陈飞?”左边的人喝道。 谢明依的目光落在三个人中间的那个人身上, “是啊,怎么?你以为绑了本官,刑部就会放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是当今皇帝眼前的红人,用一个囚犯换一个刑部侍郎,皇帝一定会这么做。”左边的人说。 “哦?”谢明依轻笑出声,“让你来绑我的人有没有告诉你,天威难测?” “什么意思?”中间的人说。 谢明依道,“意思就是,你既然知道我是谢明依,那就应该知道五年前是皇帝亲自发落的本官,现在你还觉得天子会因为一个区区侍郎而受制于一个强盗?” “大哥,那老三怎么办?” 左边的男子颇有些急切的看向中间的人,似乎担忧的紧。 “不愧是先帝钦点的状元,谢大人的口才和明辨在下着实钦佩,但是谢大人既然知晓有人派我们来劫了谢大人,自然便知道那人是谁。” 沉吟片刻后,那人的目光在谢明依的身上流连片刻,似乎在思忖着如何劝服谢明依, “我们兄弟本不愿与谢大人为敌,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我那不懂事的兄弟一条生路。” 谢明依并未立刻做声,只是扶着身后的墙壁慢慢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而面对着三人, “放人?如果我有这个本事,就不至于自己在牢里待了五年。你们说呢?” 谢明依淡笑着说道, “左右盗窃也不是什么大罪,赃物若是寻了回,人是死不了的,顶多在刑部大牢里待个十年八年。” “你说的轻松,那大牢是什么好地方?待个十年八年我兄弟还有命吗!”没等中间的人说话,左边的人再次开口道。 “老二,不得无礼!”中间的人呵斥了一声,还欲说些什么的刘二只能作罢。 “先帝爷曾说谢大人是举世无双的治国之才,今日将大人撸来本是我兄弟一时冲动,想向大人寻个办法,得罪了。 既然大人说救不了人,还望大人和牢里的兄弟打个招呼,让他少吃些苦头也好,莫惊风在此拜谢大人。” 谢明依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袋子,沉甸甸的,差不多有个几十两。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一句明话,这点银子你还不如打发叫花子。” ‘哗啦’ ‘叮当’ 手里的袋子落到了地上,里面的银两散落在地,竟有些可怜。 “不想陪着你们的兄弟进刑部大牢,就带着你们的银子,滚出长安。一个时辰,你们的画像就会出现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传闻中的谢明依,是风流潇洒的状元郎,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为人清廉,两袖清风,为民申冤…… 可为什么和传闻中的一点都不同? 莫惊风想不通,只是看着那个一身青衣的‘男子’从自己的面前离去。 “大哥,我就说这臭娘们肯定靠不住,你偏偏信那些不可靠的传言,要我说这些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人,要么贪财,要么好色。女人怎么样?还不是和那些男人一个鼻孔出气!” 左边的刘二在莫惊风的耳边喋喋不休,可莫惊风的脑中却始终在浮现着那个他曾经见过的状元郎。 ——在下谢明依,不知先生贵姓? ——姓秋,名楚笙。 秋楚笙只是一个戏子,她却仍旧能以礼相待,那个少年郎去了哪里? 刚刚的那个人真的是谢明依吗? 莫惊风不知道,只是不知不觉的会想起那双漆黑的宛若永夜一般的眸子,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温度。 不远处的房梁上,同样蒙着面的一袭黑衣的人观望着这一切,一边将三人的相貌记录在纸上。 一直到三人离去,一个时辰后,诚如谢明依所言,三人的画像出现在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此皆为后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闭门羹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你们这是做什么?” 刑部大牢的门口,猩红色官服胸口绣着仙鹤的补服的周百彦看着面前一左一右的两个人,以及拦在自己前面的两柄利刃。 “对不住了周大人,上面吩咐,任何人没有尚书大人的手批,不能踏进刑部大牢一步。” 说话的人名叫王睿,五年前还是刑部的一个普通的狱卒。 在谢明依入狱期间这个王睿虽然在日常的刑罚上从来对她没手下留情过,但是也没有多一分的逾越。 可以说,她的一身伤疤拜她所赐,可谢明依还能从刑部大狱中活着走出来,也有他的功劳。 因此谢明依刚上任,直接将他提成了刑部大狱的牢头。 对于一个毫无势力背景的普通人而言,或许二三十年才能熬到牢头这个位置,而谢明依此举无疑为王睿节省了这二三十年的时间。 同时也让这位将至而立之年的男人意识到,自己该站在哪里,才能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 这里是刑部大牢,他需要听从各位大人的安排,但唯一能带给他体面的,只有谢明依。 而眼下,就是谢明依交代给他的第一件事, ——大人说了,没有尚书大人的手批,任何人不得入内。这是为了里面犯人的安全,不然他们没了命,掉脑袋的不是大人,而是你们。 将容璟的谨记在心,王睿也执行的不动如山,只气的周百彦吹胡子瞪眼睛却偏偏没有一点办法。 谁让他,不是刑部的官? “好,好小子,你给本官等着,看本官怎么收拾你!” 王睿垂下眼帘,身体却依旧挡在刑部大牢的门口,时不时的可以听到里面有正在受刑的犯人痛苦的哀嚎声。 可那又同他有什么关联?他只是一个牢头,不是苍生的救世主。 还轮不到他来怜悯里面的这些人,无论是罪有应得,亦或是含冤入狱。 ———— 长安城外南郊,有一个村落,名为望北村,村子不大,但却景色宜人,依山傍水,村边有一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河流,每到夏天,都能看到下水捉鱼的汉子,河边浣洗的年轻女子。 和繁华盛世的长安城里相比,这里倒颇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滋味。 在谢明依折腾了半个小时也没抓到一条鱼后,容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脱去鞋袜,走到了水里拿过谢明依手里的鱼叉,对准不远处游的正欢的鱼群直接来了个致命一击。 “没劲。” 白了容璟一眼,谢明依干脆也不再执着于抓鱼这项活动,一边朝着岸上的席子走过去。 “我还以为谢大人无所不能呢~” 瞧着谢明依终于上了岸,谢凤绾俏皮的调侃着,两只眼睛弯成了一条细长狭窄的缝。 “欸,哥你做什么?” 猝不及防的,被谢明依弹了一脸的水,谢凤绾委屈的撅起嘴,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你这丫头,总是没大没小的,你哥哥又不是神,当然有不擅长的东西了。” 谢母爱怜的看着小女儿,将手里的毛巾递给了谢明依, “告诉你河里的水凉,你偏不听,非要弄什么鲜鱼,瞧瞧这手冰冷,把容璟那孩子叫上来吧,回头两个人都染了风寒,你娘我年纪一大把,不还是凤绾日日守在床榻边照顾你?” “就是就是。”谢凤绾见势跟风道。 “就是什么就是?”谢明依道: “你呀,有功夫在这里见风使舵,不如去村子里面走走,虽说依旧是天子脚下,但终究是不同的,看看外面的这些风土人情,长长见识也好。” “有什么好看的,左右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难道还能有怪物不成?” 谢凤绾这边的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了两道笑声,一道有些低沉发闷,另一道则十分的爽朗开怀。 “早就听闻这谢家的小姐与众不同,果然,这番真语也只能从谢二小姐这里听到了。” 开口的是那个听上去很响亮的声音,谢凤绾回头狐疑的看着面前的二人,目光从李承轩的身上不准痕迹的划过,落在了那一袭的红衣灼灼上。 “下官谢明依见过定北侯。” “嗯。” 苏衍应了声,谢凤绾这才和他身边的人打了招呼, “韩大人。” 话音刚落,这厢谢凤绾早已经起身随着谢明依向二位见礼,反倒是谢母坐在席榻之上,气定神闲,含笑不语。 “谢夫人。” 谢母微微点头,唤了声‘侯爷’,随后便伸手揽过幼女的手,起身离开了河边, “年纪大了,坐一会就腰酸背痛的,绾儿,来陪母亲去走走。” “素月,顾好了夫人小姐。” 谢明依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素月忙应了下来。 一直到几人远去,谢明依才收回目光,彼时容璟也早已带着半个鱼篓的成果上了岸,将手里的鱼篓放到了席边。 “你们这是在捉鱼?” 苏衍微笑道,目光从谢明依的赤足上略过,露出些许讶异,似是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一步,谢明依竟如此的闲情雅致。 谢明依道,“回侯爷的话,粗茶淡饭,比不得长安城里的精致,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子墨好雅兴。” 本就不是来往十分密切的两个人,自是没有太多的闲话要讲,苏衍逗留了片刻,便要同韩燕离开,但韩燕却在临走前在她耳畔轻声提醒道, “谢大人可知,如今这长安城里闹翻了天,可都在寻你。子墨果然是好谋划。” 谢明依自是知晓韩燕指的是周百彦要去刑部提人,但却被拒之门外的事情。 刑筠自是不会给他行这个方便,而周百彦也自然想得到这其中的关节是她这位新上任的刑部侍郎。 将一切了然于心的谢明依却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说道, “韩大人在讲什么,子墨听不懂,不过是闲来无事,出来走走罢了。” 韩燕笑了笑,不再多言,随着李承轩离去。 待二人离去后,谢明依这才看向一旁的容璟,蹙眉道, “他们俩怎么会在这?” 容璟想了想,也有些疑惑不解, “按理说现在的户部应该忙着北渠的修建和敛算今年的账目,好及时的为今年的税收做准备。定北侯向来深居简出,近年来亦是只偶尔的出现在各家的宴请会上。” 是啊,一个深居简出,一个本应是忙的脚不沾地的两个人竟然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难道只是为了提醒自己周百彦在寻找自己? 而随即,谢明依又非常果决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神秘外邦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怎么二人如此凑巧的出现在望北村?这个问题谢明依想了许久,一直到她在农家小院的柴房里看到满身伤痕难民似的的异域男子。 “西洋人?” 长安城中虽也有外邦人,但大燕向来政策开放,对这些外邦人向来都是照顾有佳,这种情况着实鲜有。 再者谢明依看向简陋的床榻一旁站立的凤绾, “怎么回事?” 谢凤绾叹了口气,将自己遇到男子的经过挑些重点的讲了起来。 原来谢凤绾同母亲刚回到落脚的农家小院,紧接着那人便倒在了小院的门口。 男人从哪里来几人并不知晓,四下无人,谢母当机决断让方妈妈和素月二人将人抬到了院子里面的柴房,等待谢明依归来。 而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怎么没请个大夫?”谢明依问道。 凤绾回说,“娘说乡村大夫不可靠,长安城里的医馆也都有各家的眼线。” 说完又自己小声喃喃着, “索性已经伤成这样,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了。” “……” 谢明依心中好笑,看了一眼谢凤绾,摇了摇头。 碍于床上的西洋男人谢明依没有多说教,只是凤绾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谢明依,猛然间她想起了恰好出现在这里的苏衍和韩燕,目光落在了床上的西洋人身上。 心中不禁暗自思忖着——莫非那二人是为了来寻此人? 且不说眼前之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此人在她这的消息泄露出去。 当务之急,还是将这人的伤治好。 可眼下她是断断不能进城的,莫不说别的,就是她刚到南城门,周百彦那边就能接到消息,自己就别再想出来了。 最后,这主意还是打到了谢凤绾的身上, “凤绾,你和容璟进城一趟,拿着我的拜帖,去请徐太医,就说我——邪风入体,请徐太医务必亲自出城一趟。” 凤绾年纪虽小,又是闺中女子,但自小在谢明依和母亲的教导下见识自是一般的女子无法相比。 眼下,见着这人伤的不轻,谢明依和母亲皆是如此谨慎,自是不敢再大意怠慢,忙出门唤着容璟,二人乘着马车匆匆离去。 恰逢素月这边烧好了水端进来替男子擦拭脸面,谢明依终于得以窥视到这人的真容。 原本就浓眉大眼高颧骨带着异域之风的西洋人在擦拭去脸上的泥巴和血迹之后,竟看上去十分的英俊,而且眉宇之间隐隐有一种利落不凡的气质。 长安城里可真的是没有这一号人物,看他穿着的衣物早已经破烂,且面容有些隐些苍白削瘦,明显是长久的饥饿所致。 这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又同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一直到傍晚,素月给昏睡中的男子喂了些粥和水,不多时翘首以盼的徐太医便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柴房里。 看着床上的西洋人和一直守在一旁的谢明依,徐太医先是一怔,继而回头瞪了一眼身后谢凤绾, “你这丫头嘴怎么就那么严,平白看着老夫担心了一路。” 谢凤绾笑了笑,道, “凤绾若是不守口如瓶,怕是我和徐爷爷今日便不会如此顺利的离开长安城了。” 这其中的艰辛曲折谢明依虽不知但却也能想到,如今恐怕长安城里自己病重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一路上的尾巴有多少亦是可想而知。 谢明依起身拜谢,一边赔笑道, “徐老一路奔波劳苦,子墨感激不尽,亦是心中愧疚不已,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医治这位外邦,劳烦徐老了。” 顺着谢明依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徐芝兰径直坐到了床榻边的凳子上,掀起西洋人的袖子,又在上面扑了一层从怀里掏出来的真丝帕子,这才号起脉来。 虽说西洋人在床上昏睡,但终究男女大防,谢明依自己可以不顾及,但她不能让谢凤绾走自己的老路,于是便催促着凤绾离去。 不多时徐芝兰已经收起了自己的东西,看着翘首以盼多时的谢明依道, “气血不足,明显是疲劳所致,且身上外伤众多但不致命,老夫开一张药方,每天按时服用,调理一月,且每日注意饮食补养便可。” 说着四下里寻了一圈,并未寻到纸笔,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方才凤绾在他是给谢明依留了面子,此时屋中就剩下二人,于是便故意挑了起来, “笔呢?墨呢?你谢子墨是要让老夫学古人刻竹吗?” 知道他心中有气,谢明依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笑吟吟道, “徐老这话便是在骂子墨了,哪里有缺纸笔的道理,只是在另一间屋子里,此地简陋,请徐老移步。” 看着谢明依面上的浅笑,徐芝兰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忍。 他是真心的心疼这个女娃娃,医者父母心,尤其是到了他这个岁数,孙子和凤绾一个年纪,乍听闻谢明依有事,一颗心悬了起来。 他这一生见过无数的风景,或母仪天下的雍容,或千娇百媚的贵妃,或独断朝纲的宰相,君临天下的帝王,可唯独她——谢明依让徐芝兰觉得最为奇特。 “你这丫头,惯会哄我,下次再用这种事情唬我,老夫定同你割袍断义。”徐芝兰气愤道,可话刚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了。 虽说他着实是有些怨气,怨她如此诅咒自己,但割袍断义终究有些过了点。 好在谢明依十分的了解这位的倔脾气,竟是玩笑起来, “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玩十六七岁的小子们那套割袍断义,也不怕被星颐听到笑话。” “谢子墨!你——你——”你了半天徐芝兰是又好气又好笑,最后竟是笑了出来, “你这小子,没大没小!” 见着徐芝兰气笑了,谢明依忙紧接着道, “哎呀,您消消气,消消气,去开方子吧,我好让容璟趁着还未宵禁进城抓药,不然晚了又要耽搁一夜,且不说我,就是您杏林圣手也断断不忍看着那人病痛缠身,迟迟不醒。” 各种高帽子一带,再加上徐芝兰本为医者,当即也不再同谢明依计较,同门口的容璟去了旁边的屋子开方子,谢明依站在柴房门口,看着远处容璟的身影去而复返,猛然间谢明依似是想到了什么,将容璟拦下, “你进城后,务必去找王睿,探听一下今儿个都有谁去过刑部大牢。” “是。” “路上小心。” 一直到容璟骑马离开,回头看了一眼柴房里的人,伸手带上了门,朝着那徐芝兰所在的屋子走了过去。 这边西洋人的生死有了着落,可他却有更多的事情和疑问了。 甫一进门,被徐芝兰握住了手腕的脉搏,谢明依也没有反抗,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位老先生的表情由紧张变的凝重,再由凝重变得悲愤,化作一声怒喝, “胡闹!你——你这是拿自己的性命玩笑!你母亲知道吗?” 谢明依沉默着摇了摇头。 “我去找你母亲,让她看看她的好女儿都瞒着她做了什么!” 说罢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门口的方向行去,可一直到了门前,他的手已经搭在了门上,却迟迟推不下去。 他太了解那个丫头了,她宁愿自己独自承担这世上所有的痛苦,也不愿伤害她的母亲,如果有,那一定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意外和除此之外的迫不得已。 看着徐芝兰伫立在门口的背影,谢明依淡笑着道, “徐老,子墨孑然一身,除了这一身的本事和性命。还剩下什么?我不搏命,又以何相搏? 若是能以一己之身鞠躬,换我母亲姊妹兄弟一世荣华安宁,又有何不可?” 一双早已伴随着岁月而枯槁的手在颤抖,徐芝兰不禁苦笑,他是一名大夫啊。 医得了身上的病,却医不了人心上的痛。 风有信,秋夜凉。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邯山新营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翌日皇宫宣德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的摩擦声,皇帝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一一掠过,唯独没有发现他想找的那个人,而且不仅仅是谢明依不在,工部的周百彦,主管户部的江淮也不在。 眉间轻蹙, “今儿个这朝堂上似乎少了好些个人啊,太常寺卿?”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一直被众人所忽视的太常寺卿身上。 年轻的官员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手中权利不大,只专司皇家祭祀,也负责监督官员们的早朝出勤。 往日里充当摆设的岑宇稍怔了片刻,心中便想好了对应的话,朝服下的官靴已然踏出一步,开口道, “启禀陛下,除刑部尚书称病外,并无人向微臣告假。” “哦?” 一声低吟,皇帝的心中已经绕了百转千回,昨儿个一大早长安城里便翻了天。可恐怕底下的这些个人还以为可以一手遮天,而他坐在这皇城里什么都不知道,想着心中只觉得有些好笑。 “刑部最近事多,想来也是操劳,不过刑筠病了,这工部尚书也跟着病了吗?” 骤然间鸦雀无声。 不知不觉间,皇帝身上的气场已经变了,那是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严和气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他身后的龙椅上。 并非金光闪烁,亦非多奢侈华丽,可那个位置就是有那样的魔力,可以改变一个人。 一个当初本懦弱无闻的皇子,已经在权利的浸淫中成长为一代帝王。 一个需要臣下去揣摩心思的皇帝。 正想着那边皇帝已经指向了身旁的大内总管, “陆盛春。” “奴才在。” “今儿个早上的折子呢?让苏相看看。” “是。” 一步步的从左侧的台阶走下,手中的折子高高的举过头顶,衣服上的四爪黑蟒跃入视野中, “阁老,请。” 苏同鹤伸手接过奏折,打开。 满朝文武的目光若有若无的集中在苏同鹤的身上,即便是苏衍也不禁频频侧目。 从迷茫到惊愕,再到满头的大汗和愤怒。 “苏相看完了。其他的爱卿不必好奇,朕告诉你们这折子上写了什么。” 苏同鹤手中的奏折已然回到了陆盛春的手上,随之被后者带到了一旁。 “这折子没有经过内阁,是昨儿个半夜里江浙八百里加急递上来的。至于这折子里的内容……呵呵……武爱卿,你给大家说说最近江浙发生什么事。” “微臣……不知。” 户部尚书武经文颤颤巍巍道,内心里却是在琢磨着苏同鹤的反应。 江浙出了事,苏丞相的表情又是如此的难堪,莫非…… 陡然间,一个念头涌上武经文的脑海——银子。 “你不知?”皇帝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怒不可遏, “你不知这本子上白纸黑字,有理有据的写着你武经文贪墨了本应该补发给驻守江浙的守军的粮饷!整整三十万两白银,江浙守军一个子都没有见到,被一窝子山匪打的落花流水! 你不知,你不知难道是朕私用了吗!” “臣有罪。”稀稀拉拉跪下一大片的朝臣,皇帝站在阶梯上俯视着这一切, “朕也不冤枉了你,着户部尚书武经文闭门思过,定北侯苏衍主审,与刑部,京兆府尹同审此案,半个月的时间,朕要知道都是谁有那么大的胃口。 另命骠骑将军张之道即日带兵前往江浙,解杭州之围,剿灭同山恶匪!” “吾皇威武。” 山呼海啸的臣服传遍了整个皇城。 ———— 清晨,长安城外的一个村落里,相比之下却显得十分的宁静,甚至有些惬意。 “折子递上去了?” 一大早谢明依刚起床,正在洗脸的功夫容璟便已然从外面回来了。 “赶的巧了,在上朝之前让宫中的内线递给陆盛春的,错不了。”容璟道,言罢递过去搭在一旁的白色毛巾。 昨天半夜里容璟从城中赶回不久,柴房里的西洋男子便醒了过来。 好在在大燕待的日子久了,会讲一些本地的话,否则即便是谢明依问拿那些洋文没有办法。 毕竟科举考试可不考洋人的文字。 但意料之中也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西洋人是从江浙赶过来的,而且自称是江浙水军督卫,又从破烂的兜子里面掏出了江浙水军的联名书。 ——三十万两的军饷底下的人是一两银子都没有看到,一路上险象环生,皆是围追堵截我的人。 因此谢明依连夜拟了一封奏折,交给容璟递进了宫里。 谢明依接过手巾,擦了擦脸上的不断滑落的水滴,一边擦着手,一边问道, “今儿个朝上都说什么了?” 话音刚落,这边容璟已经将来时在路上整理好的腹稿讲了出来, “浙江匪患,皇帝震怒,当着众人让苏相看了折子,随即怒火直指户部尚书武经文,停了职禁足在家中,指派了定北侯刑部京兆尹审理军需案,另派张之道去浙江平叛。” “哦?”刚放下毛巾,拿起凤绾给她的养颜膏,还没等打开青花瓷的盖子,这边动作便是一顿, “领的是谁的兵?” 这本是在朝议上未曾布公的消息,但是容璟特意打听了一下, “是邯山新营的兵。” “苏衍的兵。” 谢明依狐疑道,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皇帝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动了苏衍的兵权。 让苏衍负责审理案子,明着看像是扩大了他手中的势力,但是实则明升暗降。 虽然没有实实在在的拿走他手里的虎符,但却调了他手里的兵。 邯山新营,那可是苏衍一手带出来的,自从漠北归来,他的那些兵就都放到了那里,说不上是大燕最精锐的军队,却也是一只无往不利的强悍之师。 现如今,皇帝三两拨千金的将这只军队交到了张之道的手里,即便张之道此人确实有带兵的才能,可说到底,邯山新营只认‘苏衍’,定北侯。 “苏同鹤什么态度?” 谢明依迟疑了一下说。 青风略思忖了一下,随即道, “朝上苏相倒是没说什么,但是下了朝似乎脸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因为武经文被查,还是邯山新营的事情。” “嗯”谢明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打量了了一眼眼底泛着青黑色的青风, “忙了一夜,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午后咱们再回去长安城。” “是。”青风微一欠身,向后退了两步转身出了屋子朝着对面的一间走了过去。 屋子里的谢明依通过打开的窗子看着青风关上屋门,不一会儿那边便没了声响,估计是睡熟了。 手背处的水渍早已经随着夜晚的风干了,可谢明依心里还在惦记着方才的事情。 苏家之所以有如今朝纲独断的局面,不止是因为苏同鹤的门生遍天下,很大一定程度上取决于苏衍手里的兵权。 兵权就是最大的话语权。 苏衍会就这么容易放手的话,皇帝也不至于辗转迂回到现在才动手。 这是一场艰难的拉锯战,而最后胜利的那一方会是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天灾人祸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不管怎样,谢明依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想要幸灾乐祸的冲动。 碍于同车的徐芝兰,她忍了下来。 “之道这仗可是难打了。” 谢明依这厢正想着,同在马车上的徐芝兰捻着胡须摇头叹息。 “徐老此话何意?” “皇帝生性凉薄,若非如此你也不至在地狱五年,苏衍此人虽年轻,但是其才智谋略不在其父之下,更甚者不亚于你谢子墨。 兵权,古来的权利争斗无外乎这两个字。苏浩然怎么会轻易相让,所以之道这仗不好打。” 闻言谢明依轻笑了起来,“凡事有利有弊,子墨看着倒是未必。” 徐芝兰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后者继续道, “朝中人人皆同徐老方才所言,张之道此仗是皇帝赶鸭子上架,难打是一定的。但是,也并非没有赢的可能。” 徐芝兰恍然大悟,“一旦赢了,皇帝收回兵权就不是没有可能。但是……” “对,但是一旦输了,张之道就在劫难逃,而这时候皇帝只能再用苏衍,而从此之后再想推翻苏家独大的局面就难了。” 徐芝兰微皱着眉头,渐深的沟壑是岁月留在他身上的痕迹,眼中尽是失望, “可如此一来,张之道就成了牺牲品。皇上这是在以命相搏?” 即便此举颇有些气魄,可终究是让人心寒啊。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谢明依的一声苦笑, “徐老当真以为咱们这位皇帝有这份远见胸襟和气魄么?” 以命相搏,笑话?他那般计较得失的人怎么会做如此危险的事情,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堂堂天子被一臣子掣肘。 满朝文武,除了张之道他再无武将可用,他怎么会将爱将推出,置于死地? 说到底,不过是在逼她谢明依罢了,而目前为止,谢明依别无选择,只能一心一意的辅助皇帝收回权利。 等到徐芝兰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已然是三日后的午夜。 ———— 暴雨从傍晚开始便未曾停歇,饶是谢明依这种喜欢阴雨天的人,也只得挡上了门窗,不敢再贪一点凉风。 不到十月份的天气,屋子里却早早的起了火炉,愈发的显得闷热闷热,耳边却豆打的声音却响亮的热闹,眼皮却是意外的愈发的沉了起来,紧接着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还未及起身,外面的容璟似乎感知到了一般,沉声喊道, “大人,北渠出事了。” “嗯?”沉睡的眼皮立时间分开,纵然有些酸痛,却没有合上的欲望,左手的拇指和中指在额角两侧轻按摩擦,缓解疲惫。 暴雨声混杂着容璟的声音里的急促和焦灼, “暴雨淹没了北渠,本应该流向护城河的水淹没了西边的地和房屋。” 窗外的暴雨好像故意和这世上的人作对一般,密集而又暴躁的雨滴交错横斜乐此不疲的踩着杂乱无章的节奏,好似在欢呼雀跃。 “陆锦来了,在书房候着,说是今夜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大人。” 北渠淹没了,陆锦这时候不在北渠督工,反而到这里来见她做什么? 要自己帮忙亡羊补牢吗? 陡然间,她想起来自己曾经看过的工部的图纸,心中一阵冷笑。 陆锦既然来了,那是一定要见的,这个年轻人的祖父对自己有提携之恩。 即便不能想帮,总好表示一下态度。 本就合衣入眠的谢明依不紧不慢的伸手从架子上扯下件外衣,系上了腰间的束带,推开门,迎面一股凉风扑面而来,穿透骨髓。 气温强烈的反差让她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等到身体适应了外面的凉意谢明依这才回过神来问道,看向容璟身上陈旧而不失干净整洁的新月袍子, 她记得,这件衣服已经是五年前置办的了。 “容璟。” “嗯?大人有何吩咐。”打量着谢明依似面色些微凝重,容璟以为她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交代,然而这流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让容璟狐疑了起来。 “下个月我给你涨涨月钱吧。” 不待容璟反应过来,谢明依已经先一步迈进了雨中,后者连忙趁着雨滴还未打在坠落撑着头顶的伞。 “北渠怎么淹没了?护城河涨水了?”谢明依问的有些不经心,或者说她只是为了抛出一个态度,让该明白的人清楚。 主仆二人边说边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容璟撑着手中的油纸伞伞打在谢明依的上方,自己半个身子露在雨中只两三步便被打的湿透了, “属下也不知,但听陆大人的口气好像是深度不够。” “怎么会不够?” 具体的问题容璟问不清楚,但两人已经到了书房,谢明依推门而入,屋中早已点上了半只红蜡,容璟在后面关上门,守在门前廊下。 “天气愈发的冷了起来,纵然你身体健硕,也经不得秋雨如此捶打,你若是生了病还有谁能护着公子?去换身衣服吧。” 眼前的女子只着了一袭浅黄色的素色衣衫,手里拿着的却是自己的衣物,在这暴雨不止的夜里,女子独有的柔软的嗓音愈发的清晰可辩。 “这里……” “我守着便好。” 素月浅笑着,未曾施过粉黛的眉眼晕染着一层柔和之色。 想着谢明依还要同陆锦讨论许久,容璟从素月的手中接过衣衫,道了一声, “有劳了。” 素月凝视着他离去的身影,一直到如瀑的雨帘隔开了那件灰色的新月袍子。 她记得那件袍子是五年前做的,是谢夫人亲手缝制,为了容璟的生辰。 没想到,他竟珍爱如此。 或许子墨不会想到,这五年间只有在他生辰的日子,他才会穿上。 耳边的暴雨声依旧不休的打在院子里的树上,花上,草叶上,房檐下的水流更是成了一道天然的瀑布,将这里外的世界分开。 此刻书房中凝重的气息让陆锦觉得有些压抑,甚至透不过气。他想推开窗,呼吸外面的空气,可对面的谢明依始终坐在太师椅上,不发一言,让他心中愈加的忐忑不安。 有些时候,比起暴跳如雷的愤怒,更可怕的是不见微澜的平静。 像是一潭死水,可没有人知道这下面究竟有什么。 抬手用官服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岑岑的汗液。 “没有其他的了吗?” 谢明平静的问道,低头摆弄着食指上的白玉环。 似乎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是隐隐的却似乎在压制着什么。 “没……”陡然间,他好像成为了她的下属,无形之中的压力。 “云让。”简短而又沉稳的声音和话语,却足以让陆锦改变接下来的所言, “图纸改了。”陆锦不得不说出实情,有些东西终究是逃不过的。 无论是命运还是责问。 “谁改的?” 是啊,工部的图纸改了,她看到过却未曾做声,此刻也只是微抬着眼皮,表示自己的惊讶。 “是我。”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再一次将整个屋子归于安宁,或者说死寂。 手中的动作一顿,抬首凝视着对面的陆锦。 惊讶,失望。 但有些事情,有些人,有些事就像是在和你玩笑一般,总是会打你个措手不及。 比如,陆锦。 她原以为他同他的祖父一般,有着自己不可撼动的原则,并会为之坚守,可现在看来,她错了。 深吸了一口气,颇厌倦这屋中的闷热, “为什么?” 不该说的既然都已经讲了,陆锦也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了,反而有些坦然的说道, “因为原来的图纸有一处是宅院。” 谢明依唇角微扬,目光中满是戏谑,“哦?工部很好。既然如此……” 明依冷笑着,讥讽冷冽的目光言语,看的陆锦羞愧不已, “是苏家的。” “原来如此。”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更多的也是终于了然,和理所当然。 一个苏字,毁了一片田,毁了成百上千人的生计,天降横祸。 这是天灾吗? 不,这是人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奴才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有些东西你本无法接受,可当它真正的来临,你必须强迫自己去接受。 每个人都不愿意去接受他人的不完美,可这世上从无完人。因为,每个人都要活下去。 “谁让你来的,云让?” “是祖父。”陆锦有些无颜,自己已经这般年纪,却还要抬出祖父的名号来,让他觉得羞耻, “请谢大人救云让一命,救救这北渠两岸的百姓。” 掀起身前的摆子,双膝跪地,恳求着,很容易便让人看到他脸上的窘迫和懊悔的眉眼。 谢明依自然看的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想活,可是活着比起死亡都让他觉得羞愧,这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羞耻感,让他为自己的错误感到懊恼。 但是,他更想亲手弥补自己的过错。 而这,就是真正的世家子弟。 “云让自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死不足惜,应该为了自己犯下的过错承担后果,可是,可是云让只想要一个机会弥补这一切,哪怕是……” 似是说到深处,陆锦有些哽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哪怕是什么?” “哪怕是陆锦亲自到北渠修补,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只要能弥补一丝的过错。” 从小到大,他所受到的教育都在告诉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变通可以,却不能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就像他不会对谢明依落井下石一般,如果早知是这般的结果,他一定会冒着得罪苏相的风险也要按原定的图纸去规划。 说来说去,都是他太过于自负了。 他怎么忘记了,如果有可以变通的方法,谢明依又怎么会非要从宅院的那一处勾勒? ———— 该怎么对待这个年轻人? 该原谅他吗? 谢明依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从明天起,长安城的某个巷子里将会被难民挤满,朝廷上下将会忙的手忙脚乱,无数的人被卷进这场不幸之中。 然而这些都不是她去责备这个年轻人的理由。 “云让,你起来说话。” 谢明依起身走到陆锦身旁虛扶起跪在地上的陆锦,后者随之起身,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 “该说的你祖父都应该跟你说过了,但是,云让,说起来我比你虚长了几岁,以此托大,我想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 谢明依的声音依旧是那般的淡淡的,此刻却神奇的有着抚平人心的作用,陆锦注视着她的眼睛, “大人请讲。” “错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站起来的勇气。” 已经到了尽头的红烛终于流下了它最后那一滴泪,重归黑夜。 ———— 送走了陆锦,已经是子时了,容璟独自撑着伞走在谢明依身后, “公子想怎么做?” 握着手里的油纸伞,谢明依看着脚下灯笼照亮的若隐若现的青石板,青色白底的靴子踏上去,‘哒’的一声溅起了一阵的水,和伞内外的雨落声混在一起,却又清晰可闻, “事发了,总是要有一个替死鬼的。” “属下是在问户部尚书武经文。大人打算袖手旁观吗?” 今夜注定难眠,换了一身衣裳的容璟早已不是方才的灰色长衫,心细如发的谢明依早已察觉。 虽然说出门的时候守在书房外的依旧是容璟,但有些东西是但凡有心就能查觉的。 谢明依唇角微勾,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却显得有些惬意了,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房梁上,一望无际的黑暗, “武经文的去留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刑部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人家都不急着摘干净自己个儿,你我急什么?” 容璟皱了皱眉头,一直到送谢明依回到房间,二人之间再无多余的话。 这边谢明依屋中的炉火已经被素月燃起,回到屋子里已经是一片暖意。折腾了半夜终于有了些许困意,宽衣解带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沉沉睡去。 暗夜里,灯光熄灭,湿滑的瓦片上留下了一个娇小的足迹。 似有所感一般,容璟抬头看着那微小的声音远去的方向,眉头的褶皱舒展开,唇角旁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 皇城 早已宵禁了的皇城在这凉凉的雨夜几近陷入了黑暗,除了御书房还亮着灯火通明的光。 “陛下,已经过了子时了,您要以龙体为重啊。” 入夜不久外面便下起了暴雨,哗啦啦的雨声听的人心焦,不到两个时辰便传来了北渠的噩耗。 戌时召集了几位大臣商议北渠的事情,此刻工部的人已经和羽林军去赶工疏通。 陆盛春毕恭毕敬的送走了被皇帝留下深谈的苏同鹤,回到御书房添了盏热茶劝慰着。 朱笔勾勒一个准字,皇帝放下手中的御笔,揉了揉发痛的鼻梁和眼角, “那边有什么动静?” 那边是哪边?别人不清楚,可身为皇帝近侍的陆盛春却明白的紧。 “方才陆侍郎去过谢府,同谢大人商谈了许久。” “谈了些什么?”皇帝沉着嗓音道,倒多了一分沧桑,也许是因为忙碌的太久,嗓子微微发哑。 陆盛春有些惴惴不安, “雨声嘈杂,影子没听清,但看上去应该是为了北渠的事。” ‘嘭’的一声,一本奏章打在了陆盛春的头上,暗棕色的纸壳磕的陆盛春的额头当即轻了一块,可他甚至不敢去碰一下,只能卑微的匍匐在地,以示自己的微小和祈求, 只听头上的皇帝低声嘶吼道, “用他讲是为了北渠的事吗?你的人是怎么做事的?影子,自己看看,这些影子都快成了谢明依的影子,不是朕的影子卫!” 相比于额角的疼痛,反倒是皇帝的话句句戳心,一边握紧了袖子里暗藏的双拳,一边连连磕头,不知道磕了多少下,一直到最后,都已经麻木了, “奴才有罪,陛下息怒,万望陛下以龙体为重,切莫因为奴才们伤了身。” 奴才。 皇帝冷眼看着地上的陆盛春,心里却没有一丝怜悯的涟漪。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寒冷的夜里他是如何带人对自己和自己的母亲,之所以陆盛春还能在这里像条狗一样的活,是因为他知道让一个人最难过的不是死,而是让他卑微的活着。 每天都面对着自己是个奴才的事实,毫无羞耻心的活着,匍匐在别人的脚下。 而这,就是他人生前十六年的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墨兰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下去吧,教训教训那几个奴才,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陆盛春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御书房,屋子里的灯光随之熄灭了。 皇帝歇下了,每个守在御书房廊下的士兵都在敬仰着他们这位天子,为了民生竟是如此的操劳。 可只有陆盛春含着怨毒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寝室的方向,转身朝着另一个地方走去。 ———— 已经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长安城的雨扰乱了人的眼,看不清这天地究竟为何物。 然而长安城外不到百里的杨家庄,表面上看上去是一个普通的村落,可实际上却是影卫的基地。 倾盆大雨中一骑飞骑在朦胧中化作一条黑色的闪电,落在了村东头的空旷无人的院落里。 之后,唯有一匹黑色的千里良驹停留在已经填满了马料的马棚里。额间的白色点缀成了一道风雨中的一丝亮点。 静谧的村庄,平静无波的地面掩盖着的是地底的波涛汹涌。 仔细听,就会听到那夹杂在风雨之中的一丝微弱的痛苦哀嚎。 但对于此刻正处于马厩下面几尺深处地牢里的影卫们来说,这痛苦的声音无疑是在撕扯着他们的灵魂。 见着陆盛春来,纷纷的让开了路,并对那身处牢笼之中的少女投向了同情怜悯,但更多的是恐惧和麻木的目光。 “大,大人。” 也就二十左右的女孩奄奄一息的抽搐着身体,目光无神,嗓音似乎因为什么原因而变的沙哑而难听, 早已经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女孩此刻赤身裸体,身上只盖了一层破破烂烂的披风。 陆盛春俯身将她额头上的碎发整理到了两旁,动作温柔极了,脸上的表情也极为的疼惜,像一个极其温暖的情郎,抚慰着自己的恋人,可影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并不是。 “小冬,你知道,我是最疼你的,从小我把你当做亲女儿一样,可是你竟然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你让我怎么向皇帝陛下交代?如何像你的师兄弟们交代?” 鲜血如泉水一般从女孩的唇角留下,染湿了地面,伴随着他的残忍,昭注世人, “小……小冬,不……不知道错在了哪里?还……还请,大人点明。” “啊!”猛然间那柔顺的发丝被人连根攥在惨白的手掌心里,勒紧了头上的血肉皮囊,疼的小冬忍不住尖叫出声,回声在密闭的地牢里回荡着,竟是愈发的凄厉,却让陆盛春觉得一丝安慰,阴毒的目光中竟多出了一分笑意, “记住,你的主子永远只有一个人。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听清了吗?” 泪水混杂着颤抖的嗓音,似乎女孩最无助,也是最强烈的求生欲, “小冬记住了,小冬的主人只有皇帝陛下。啊!” 头皮又是一紧,她感觉好像那一片的皮肉已经与她的身体分开了,疼痛却又清晰的提醒她,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是谁?”陆盛春再次问,目光愈发的森冷阴寒,比之外面的狂风暴雨,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陆大人!” “哪个陆大人!” “啊!陆盛春,陆大人。啊!陆盛春,陆大人!” 终于,他的声音放的轻柔了一些,又恢复了那疼惜的模样,可手里的暴行却未曾停止, “好好记住了。” “小冬记住了,记住了。”小冬连连求饶,一如过去的每一次刑罚,都让她痛不欲生。 “哼!” 狠狠的将手中的发丝甩开,陆盛春站起身,森冷的目光瞥向不远处围观的众人,灌溉着他们心中那颗名为恐惧的种子,地上的少女痛苦的蜷缩着身体,控制不住不停的抽搐着的四肢。 慢条斯理的掏出胸襟里的白色帕子,一边擦拭着满是鲜血的手指,一边幽幽说道, “看见了吗?这就是背主的下场!” 下一秒齐哗哗穿着黑衣的影子跪在他脚下,不约而同的高声颂着, “是,属下明白,属下誓死效忠陆大人。” 陆盛春知道,这些人都恨他,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可他们只能怀揣着这种恐惧和恨意扭曲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就像他一样,活的像一条狗,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 大雨连绵,三日不绝。 第四天的清晨尚在睡梦中的少女还未曾醒来只闻得一阵风黄鹂鸟欢愉的歌声。 玉足轻点,踏着绵软的纯白波斯地毯跳着跑到窗边推开了久不曾打开的窗棂。 雨水过后的清新鱼贯而入,一下子重走了几日里的沉闷和阴霾,少女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而又满足的微笑,带着一丝难得的天真和甜蜜。 而这一幕,恰好被从不远处长廊里走过的韩燕目及,不由得微微失神,落在了那明媚中,久久不可自拔。 “韩大人,韩大人?” “韩大人!” 韩燕的目光让,容璟的眉间隐隐有些不悦,声音也加重了几分,侧了几步挡住不远处的谢凤绾,后者这才回过神,看着容璟有些歉意, “劳烦继续带路吧。” “大人随我来。” 说着二人按着原定的路线朝着谢母的住处走了去,可那明媚如阳,宛若星耀一般的眼眸却像一颗种子,轻飘飘的落在了某个地方,极速的扎根,生长。 等到他发现的时候,早已为时已晚,且不可自拔。 ———— 韩燕今日是为了近日朝堂上所商讨的开仓赈济而来,眼下正值秋收,各地的县衙都有一些或大或小的状况上报。 京师的问题只能自己想办法,可眼下若是将国库真的都清空了,那皇帝该怎么办? 武经文被软禁在家中,皇帝的态度很坚决,不会轻易让武经文有翻身的机会。 而当他把自己的难处和苏衍说了大概之后,后者只是让自己去找谢明依。 似乎浑然忘却了苏相与谢明依之间的纠葛。 韩燕的到来,也着实让谢明依有些惊讶,但是转念一想,她大概明白了一些。 因此,当韩燕踏进书房之前,她早已经准备好了该如何应对。 一个字——苏。 “离洛来了,请坐吧。” 些微有些清冷干脆的嗓音勾起了韩燕有些遥远的回忆。 得到谢明依示意的容璟退出屋外,身后的书房门被人轻轻的合严,韩燕却专注于那书案上的俊逸的字体。 依旧的恢宏大气,却多了几分刚硬的果断,就像她的人一般,现在比之前丝毫没有减少一丝棱角。 “实不相瞒,离洛有一事需请教谢大人。” 韩燕开门见山,谢明依放下手中的毛笔,看向他, “请教不敢当,但离洛若是为了户部拨赈灾款粮一事,你应该找的是苏相,子墨不过是小小的刑部侍郎,难当此任。” 韩燕道,“正是侯爷让离洛来向谢大人讨教,万望谢大人不要吝啬。” 定北侯,第一时间谢明依抓住了这个重要的信息,与此同时,她也确定了,这一切不过是苏同鹤的试探。 长衫从书案后面走了出来,藏青色的绸缎角绣着几株小而精致的幽兰,卷起一阵暗香,在韩燕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一手端起了白色的茶盏,撩了两下盖子,吹去水面的浮叶, “听说张仲谦的公子很快就要到长安了,长安是个好地方,风流诗意,比之金陵也毫不逊色。” 看似很突兀的一句话,韩燕很快的便明白了这话中的玄机。 张仲谦,天下第一的富商。 韩燕想了想,道, “只是我与张公子素无往来,突然造访怕是有些突兀。” 谢明依眼眸微动,轻抿了一口茶,含着笑淡淡道, “巧了,今儿个一大早雨刚停,张府的请帖便送了来,后日张府开了堂会,韩大人若是空闲,可伴子墨同去。” 正事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认识人的路谢明依已经帮他铺好了,接下来就要靠韩燕自己了。 因着公务繁忙不便久坐,二人又寒暄了几句,谢明依起身送韩燕离开。 路经花园子的时候,看见有年轻的少女在花圃中侍弄花草,背影有些微的眼熟,有心留意了一下,只是碍于这是谢府,韩燕并未多言。 可韩燕不说,不代表谢明依没有看出来。 待韩燕离开,这边嘱咐了容璟几句后便朝着花园的方向走去。 这宅院是皇帝赐给她的,即便自己刚刚从牢中出来不久,可自从自己登门苏府,这奇花异草的从来没有断过。 谢明依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偏爱墨兰,这几乎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谢明依让人将凤绾招呼到不远处的亭子里,看着面前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颇为感慨和欣慰, “雨停了,怎么没出去走走?自家的花园子还没逛够?” 一身白色罗裙的少女在花圃当中像是落入人间的精灵,活泼灵动的宛若不属于这个繁杂喧嚣的人世。 “长安城也没什么好玩的,左右不过声色犬马,文人骚客的无聊闲谈。还不如在花园子里摆弄我的花花草草来的更赏心些。” 谢明依笑着摇了摇头,笑眼中带着一丝无奈, “素月说你前儿个出门了,回来以后一直闷闷不乐。怎么了,说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眉灿若星辰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暴雨的第二天,谢凤绾便同素月出了府。 因着谢明依对这个妹妹的要求并不甚严格,因此谢府内外都没有将此事当做一件大事。 只不过是负责陪同的素月更加留心了一些。 然而就在那一天,少女看到了她这一世都未曾遭遇的梦魇。 在不引人注目的大街小巷,隐藏着数以千计的民众,躲在小巷的房檐下以求立足之地。 她不知道雨何时浸透的她的衣衫,但是她知道很快,雨滴沿着羽扇般的睫毛坠落,而她能做的只有躲在伞下。 ——你要去做什么? 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却让她再也无法移动半分。 ——你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这些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应该管的,回家吧。 转过身,是一个陌生的男子面孔,冷峻的面容,连带着那眉梢都凌厉的像是锋利的兵刃,那双如鹰一般尖锐的目光更是吓得年少的姑娘胆战心惊的向后退却。 ——你是谁?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回家吧,安安分分的做一个闺阁女子,嫁个如意郎君,不枉你家兄长的一番苦心。 一阵冷风迫使谢凤绾回过神,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只见对面的谢明依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即便有几分探究和询问,但更多的是还是宠溺和温柔。 “许是出去一趟,受了风寒,身子有些不爽利,左右风停雨歇,已经好多了,让哥哥挂记了。” 兄妹二人三言两语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一会儿的功夫容璟便急匆匆的走到了亭外,面色些微的凝重。 谢明依看在眼里,同凤绾温声说道, “后日张府家宴你与我同去,你也别在花园子里玩耍了,梳妆打扮一下和你素月姐姐上街挑几件拿的出手的礼品,一同带去。” 凤绾有些不解,疑惑道,“哪个张府?” 谢明依未答,容璟已经从身后走了过来,笑着道, “自是富商张仲景的府邸,礼物不必过于贵重。” 说话间,容璟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了几张写着‘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谢凤绾。 凤绾有些讶异和疑惑,回身看向谢明依,只见后者赞同的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凤绾这才从容璟的手中接过银票,欠身行礼后离开。 容璟在谢明依心中的地位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下属一般,相反谢凤绾很清楚,这是她必须要去尊重的长辈。 谢凤绾的身影消失在假山的后面,容璟这才开口问道, “公子还没同凤绾小姐讲?” 讲什么? 自是讲容璟手里有大把的银票都可以为她所用,可她为什么偏偏选择让母女二人受了五年的苦楚? 谢明依道,“五年前我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灾祸,这才让你在手中开始囤积一些银子。 即便在这几年之中在容璟明里暗里的接济下,母亲和凤绾的日子并不十分好过,可谢家终究是没有赶尽杀绝,皇帝才没有太过分的举动。 银子,是好东西,可一旦用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就是致命的毒药。” 容璟想了想,犹豫了一下,“可是,可是小姐会明白公子的心吗?” “会的,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只是时间的问题。” 时间,或许年少轻狂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可慢慢的就会发现,时间真的有着神奇的魔力。 那些你曾以为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总会在某个时间里出现。而那些你曾认为腌臜的手段,终究有一天你也会用到。 “张仲景前日到的长安,未曾在张家的府邸落脚,反而是宿在了玉兰苑。” 说到最后,容璟的声音愈发的低了。 众所周知,玉兰苑是长安城有名的青楼,让人流连忘返的温柔乡,一天的流水够一个普通人三辈子的开销。 转了一圈手中的折扇,依旧是平静的嗓音, “张家家财万贯,张仲景又是原配亡故,留宿青楼没什么意外的,只是眼下朝堂上下盯得紧他这块肥肉,他竟敢如此招摇,还真是恣意啊。” 话语中隐隐的带着几分戏谑和玩味。 “那,公子还见他吗?” 容璟小心翼翼的问道,这玉兰苑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至少对于谢明依而言,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回忆。 这花园子里的奇花异草着实是容易让人看花了眼,容璟问不知不觉的迷上了一株淡蓝色的芳草,许久只听谢明依掷地有声的落了音, “见,为什么不见?” “可是安排在浮生茶馆?”容璟紧接着问。 谢明依点点头,以示默认。 容璟转身离开去安排一应事务,谢明依却难以抑制的想起了刚刚入官场时,那些个比自己品级高的大人邀请自己到玉兰苑的情景。 确实是精致清雅之所,然而到底是可惜了一些,可惜了那些个沦落勾栏的女子,一朝踏错终身误。 可这个时代并没有给女子太多的选择,她们的人生也并不由自己做主。 ———— 这厢谢凤绾离了花园子,回到了房间里由素月给自己梳妆打扮,换了一身鹅黄色的浅衣罗裙,因着外面天有些凉,又加了一件红色白领的披风。 收拾妥当后门外的小厮早已经牵了一辆马车到府门外,主仆三人离了谢府直奔北城的商铺。 最后马车停在了水墨斋的门前,青葱白皙的手指掀开湛蓝色的门帘,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水墨斋,素月禁不住眼前一亮,看向谢凤绾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赞叹。 张府本就是天下首富,自是不缺金银玉器这等俗物,千金一掷的金器倒不如一副内容丰富的墨宝。 正想着,二人已经一前一后的进了水墨斋,刚一进门,谢凤绾便注意到了门口墙上挂着的一副《雪斋图》,出自当世名家尹蓝羲之手。 “老板……” 然而话未及出口,已被人捷足先登, “老板,你这水墨斋里,韩某还是更中意这副《雪斋图》。” “……” 随着老板取下墙上的那幅画,谢凤绾的目光也随之看去,依旧眉目若星辰。 恰逢韩离洛同掌柜寒暄几句,抬头的功夫便看到了门口的谢凤绾,片刻的失神后,飞快的敛去眼中的异样,笑着道, “这么巧,谢二小姐也是来选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君子十三盏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翌日晨 因着连日的暴雨不得不告假在家中的谢明依终于出现在刑部的大门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刑筠简直高兴的喜出望外,无以复加。 要知道,现在刑部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户部尚书武经文贪墨军饷三十万,皇帝催着惩罚,可丞相府那边又不得不顾及,但铁证如山,纵是刑筠想扯个幌子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也是有心无力。 苏相那边的定北侯没什么动静,皇帝那边又盯得紧,这几日他真是焦头烂额,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该怎么办。 前脚下面的人来通报谢明依来了,后脚刑筠便拿起了桌子上的官帽朝着侍郎办公的偏厅走去。 终于赶在谢明依进屋前一刻拦下了她。 “大人这是?”谢明依看着刑筠拦在自己前面的手,有些不解。 “子墨救我。” 刑筠只轻声而急促的喊出了几个字,可却是一脑门的冷汗。 即便谢明依早就料到了这烫手的山芋会让刑筠无所适从,可没想到他竟然会慌张至此。 一直到了刑部官员休憩的凉亭,四周都是改造好的假山竹林,刑筠才开口道, “子墨定要救我,若刑某安然无恙,日后必有重谢。” 明明是凉秋,可胖胖的身躯早已经是一脑门的汗水,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看来是真的无计可施了,才会如此焦灼,谢明依想。 本来她告假便是为了躲避此事,毕竟得罪苏相这种事情她不想参与,清净的日子能有几天就过几天。 但是虽然她是这么想的,不代表她没有想过其它的可能。 比如,如何去解决武经文眼下这个最烫手的山芋。 即便是作为定北侯的苏衍想必此刻亦是处于两难之中,一面武经文坐镇户部,这些年来没少给苏家带来好处,一面若是这户部的位置丢了,又要选谁? 他要给自己父亲考虑的时间,也要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毕竟,有些时候,看上去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可能毁了整个苏家。 但是皇帝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将武经文置于死地的把柄,怎么会轻易的看着他们再一次瞒天过海? “尚书大人果真要让子墨分辩?” 谢明依再一次求证道,即便她心里早已经有了定论。 “哎呀,子墨你快快说吧。”刑筠催促着道。 “既然如此,子墨就斗胆分辩一二。”谢明依清了清嗓子,这厢刑筠早已沉不住气的说道, “快讲,快讲。” 谢明依想了想,道, “武经文必须要死,只不过是什么时候死,死在什么人手里的问题。” 刑筠眼前一亮,心想着谢明依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便点明了要害,连忙追着说道, “继续继续。” 谢明依有些语塞,她是真的没想到刑筠是草包至此,这接下来的话不是她能说的。 遂颇有些为难的诉苦道, “大人,您这就是在为难子墨了。何不去同定北侯商议一下,左右现下案子的主审是他。”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 前一阵是着急的过了头,忘了分寸,眼下即便是苏相也不能将这话说透了,说满了。 反应过来的刑筠几乎已经慢慢的找回了理智,恢复了清醒, “子墨今日也不必在刑部坐堂,与我同去侯爷府上商议。” 在这个世界上,胖子总有一种魔力让你觉得他平息近人,下意识的不会排斥,刑筠更是将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 两相推拒之下,最后谢明依还是坐上了前往苏府的官轿。 ———— 苏府 “刑尚书来了,里面请。” 没有过多的等待,门口的小厮引着二人进了院里,看着谢明依的时候,小厮的目光中隐隐有几分迟疑,再次面对刑筠时已经换上了一副笑颜。 谢明依冷眼看着,并未多言,跟随着二人到了苏衍的书房外,刑筠直接扯着谢明依的衣袖进了书房里。 而接到消息的苏衍早已经等候在屋中。 算起来,距离上一次在望北村见到她已经有了一些时日。 连日的大雨和琐事,朝堂上下无人不是疲惫不堪,可看着这进来的人,面色比之往常的苍白,更多了几分红润之色。 这谢侍郎,还真是……非同一般啊。 一水的仆从将茶水从门外端了进来,又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 谢明依端起桌上的茶盏,微凉又多了几分热,仔细着端详一眼,竟是元帝七年宣窑烧制的君子十三盏。 留了个心,偷偷的瞄了一眼刑筠手上的茶盏,虽与自己的不一致。却也是元帝七年的好物件。 正想着,冷不丁的苏衍清咳了一声,来不及喝茶的谢明依索性直接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却在看向苏衍时,注意到了他那边的茶盏正是君子十三盏中的一件。 都是豆绿色的茶盏,不去注意并不会观察到其中的不同,可这其中的精巧心思倒是让谢明依忍不住有些微的讶异。 品了一口香茗的苏衍似十分沉醉这口中的清香,微眯着眼眸有些难掩的惬意,这才讲道, “连着下了几日的暴雨,屋里外面都甚是阴沉,这茶里放了几味驱寒的物件,甚是应景,本侯已经差人备好了一些,等二位大人走时莫要忘却了。” 话音刚落,这边刑筠已经接过话道, “是是是,这天寒气湿的,喝些驱寒的东西再好不过了,果然还是侯爷想的周到。” 谢明依:“……” 这是溜须拍马的时候吗? 看着刑筠和苏衍相谈甚欢,谢明依只得在心中暗自摇头。 索性也不是自己的事情,天塌了有刑筠顶着,这武经文的事情再论也论不到自己的头上。 “是啊,现下边境安宁,本侯蒙皇帝陛下垂幸封侯,在长安修养,倒是二位大人身处刑部,统领长安城大大小小的案件,相比之下格外的繁忙。” 苏衍这么一捧,捧的刑筠哈哈大笑,道 “侯爷严重了,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同侯爷在战场上保家卫国,全然不值一提。” 闻言苏衍眉梢轻佻,倒是没说什么,反而是看了一眼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谢明依,眸光复杂,但是谢明依没有错过那眼中的一抹挑衅。 那仿佛就是在说:你再厉害又如何,瞧你的上司,还不是草包一个。 谢明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王睿的安排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有时候谢明依真的在好奇,刑筠的妻子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要说这位苏氏也是大家闺秀,沾着苏家的光怎么也能嫁个好人家,可偏偏看上这既无财,又没有脑子的刑筠,要知道之前的那些年,刑筠还只是一个外地的县官。 本来并不打算插手的谢明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算是给要开口拍马的刑筠提个醒。 眼瞅着苏衍的眉间有些微的紧蹙,刑筠这边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谢明依,在谢明依以为他终于要提起正事的时候,却听刑筠说道, “听青隐说,侯爷近日身体不适,还是莫要太过操劳的好。” 谢明依几乎都能看到苏衍眼中藏不住的笑意,可脸上却紧绷着只露出一个浅笑, “那本侯便谢过刑大人了。” 绝望,谢明依偏过头,已经不对刑筠抱有任何希望了。 这人除了溜须拍马还能记住一点正事吗? 实在看不下去的谢明依忍不住开口了, “大人,您今日不是有事要问侯爷吗?” 被谢明依这么一提醒,冲昏了头脑的刑筠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看向苏衍,刚要将心中的腹稿脱出口,只听见一阵猛烈的咳嗽声,谢明依已然嗅到了绝望的气息。 “侯爷这是怎的,可是旧伤还未痊愈?” 刑筠急切的问候道,苏衍一边扶着桌子,一边摆了摆手, “无事,只是昨晚染了风寒,不打紧。对了,方才刑大人要同本侯说什么?” 话音刚落,刑筠已然站了起来,随即谢明依也只能跟着一同起身,站在刑筠的斜后方,只听刑筠说道, “既然如此,下官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大事,一切以侯爷的身体为重,下官便不多做打扰了,侯爷保重身体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情。刑部事物繁忙,我等就不去叨扰苏相了。” 刑筠已然自觉的要离开,苏衍自是乐的不可开交,可面子话却还是要说的, “瞧我这身体,还烦劳二位大人走一趟,青隐,送送二位大人。” 就这样,谢明依跟着刑筠一人拿着一包的东西离开了苏府。 可前脚刚出门,后脚刑筠便后悔了。 刚才只记得讨好侯爷,忘记了说正事。看向谢明依,后者已经径直朝着自己的官轿走去,不见半丝停留的意思,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一身的肥肉上下颠着, “子墨慢走,子墨请留步。” 身后刑筠的声音越来越近,可谢明依的心情却不是特别好,尤其是她临出门时苏衍那颇为挑衅的目光,简直是让人郁闷至极。 武经文的事情棘手的很,即便是苏衍也是左右为难,不然的话就不会压根就不给刑筠开口的机会,因此这是基本上是人人都不愿意去插手的事情。 终究谢明依还是在官轿之前停了下来,等待着身后的刑筠赶到,附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大人,这其实不失为一个机会。虽然这件事看上去很棘手,可大人若是办的好了,既对上了了皇帝陛下的心思,也全了苏相的颜面。 大人不妨仔细思量,刑部还有事,下官就先回刑部了。” 转身容璟早已经掀开了官轿的帘子,谢明依走进去,坐好,外面容璟喊着‘起轿’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一路上摇摇晃晃的,等到了刑部自然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刚回刑部,谢明依也没急着处理那些官面上的公文,反而是直接奔着刑部大牢而去。 —— 刑部大牢 本就是负责守卫刑部大牢的牢头王睿听到下面的人禀报谢明依朝着这边来了,连忙带人到大牢外面迎接。 巧的是赶在了谢明依来之前,王睿刚好带人赶到。 看见王睿的那一刻,谢明依陡然间只觉得身后一阵冷风,很难不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 不过好在有这人保住了自己的命,没有像其它人那样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 “近日可还好?”谢明依浅笑着问道。 王睿愣了一下,这刑部的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不清楚这位谢侍郎的身份背景的,尤其是这大牢的狱卒们。 眼下除了王睿,基本上那些昔日里刻薄过谢明依的狱卒都禁不住心虚的低下了头。 “托大人的鸿福,还不错。” 相比之下,王睿倒是表现的不卑不亢。 这种人在你落魄时不多踩一脚,在你得意时,也不多一分的奉承,已经很是不易了。 寒暄过后,王睿倒是有眼力的问道,“今日大人亲自驾临,不知所为何事?” “带我去见陈飞。” 谢明依看了一眼王睿身后的狱卒,觉得有几分眼熟,等到进了大牢,踩着泥泞肮脏的地面,她想起来了。 那二位正是将自己从刑部送到北渠的两位。 陈飞被关在刑部大牢的最里面,对面和旁边的牢房早已是空无一人,不过这一路上谢明依倒是看到了不少的熟人。 除了王睿以外的其它人都等在刑部大牢的门口,王睿打开牢房门,谢明依走了进去,紧随其后的是容璟,而王睿则在确定二人安全后退到了远处。 这细心周到的安排让谢明依在心中对这位颇有一些正气的牢头更多了一分好感。 然而眼下的问题是,陈飞。 前几日在长安城里挟持她的人是莫惊风,几年前在戏班子里曾有过一面之缘。 莫惊风质疑的目光一直印在她的脑海中,每一次想起都会觉得一阵莫名的揪心。 她变的让自己都觉得感慨,让自己都觉得陌生,甚至在内心深处她在叫嚣着,厌恶现在这个口是心非,满嘴胡言的自己。 可是,就如同和大多数人一样,没她的选,和年少时的春风得意不同,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先帝的庇护,唯一能够为她争取一席之地的人,只有自己。 至于自己面前的这个一身的囚服早已经被泥沙染脏了的陈飞,谢明依一直在想该如何让他发挥他的作用。 而就在从苏府离开的路上,她猛然间想到了这个人,一个或许可以将这个死局打破的契机。 或许是因为心里的盘算,谢明依在面对陈飞时的态度也有些微的松缓,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陈飞,在这里还住的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琴师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阴暗潮湿的环境,只有一扇开在高处的小窗,却依旧无法照亮这充斥着阴霾的牢笼。 “习惯?”披头散发一身脏污的男人看着坐在自己面前,那高高在上的贵人,倏的冷笑出声, “大人是在同小人开玩笑吗?这种地方,谈何习惯?又或者说,在大人看来,像我等出身卑微的市井小民只配在这种地方度日?” “大胆!” 身后的容璟欲出言斥责,被谢明依拦下。 这是何等滔天的怨气,谢明依漠然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半眯着的眼眸闪烁着暗藏的危光, “陈公似有诸多的怨气,不如说来听听,今日本官无事,正好一闻。” “怨气谈不上,只不过是看透这世道罢了。大人们之间的争斗兵不血刃,可死的伤的不过是我们这等出身贫贱,毫无背景的普通人。 说起来在这大牢里也不错,不必时时虚与委蛇,奉承阿谀,提头为他人卖命。” 难以下咽的饭菜,冰凉的草席,甚至是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漫长岁月,这些都足以消磨一个正常人的意志和精神。 可同时,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人静下来想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 “看来你在这里过的很好,并不是很想离开。”谢明依笑着,手里攥着一柄折扇,扇尾镶嵌着的白色的宝石坠着一条绿色的丝绦,尾端是刻着紫色小花的通透白玉。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上下的两块白玉,便是将近五十两的白银,足够普通人家几年的花销了,可对于这些人而言,不过是一件玩物。 陈飞冷冷的看着谢明依,一语戳穿了谢明依的伪装, “大人是想要陈飞为你做什么?杀人还是放火?” 嘴角牵着的一抹嘲讽很明显的表露出了他拒绝的态度,谢明依混不在意的笑了笑, “你不是说这是一场大人们的游戏吗?那你想不想决定大人们的命运?” 笃定的态度和那份自信,即便他早就以为自己的内心足够坚定,可此时此刻却在动摇。 想吗?当然想。 对于此时的陈飞而言,没有什么比让报复那个人更加有吸引力,即便是以生命为代价。 谢明依看着陈飞,即便后者并未言语,却清楚的明白他的内心。 因为,这就是她曾经的内心写照啊。 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场合,适当的理由,就可以让这个时候的人达成她想要的结果。 瞧瞧,这是多可怕的人。 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小小的窗口,看着那高高的天,站起了身,手里的扇子也落到了右手里面,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又在门前驻足, “我还有些事,你仔细思量着,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索性本侍郎有的是时间,可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陈公应该明白。” 青色的衣角渐行渐远,带着那微弱的光一步步离去,踏着地上的泥水,溅在了那柔软光滑的绸缎边角。 ———— “大人慢走。” 到了牢房门口王睿等人并没有跟随出来,反倒是在谢明依出门后听到了里面的一点动静,似是王睿的声音, “几位兄弟都是往常与我交好的,亦是知道如今这刑部的形势的,别的我王睿不多说,只一句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各位要清楚明白。 自我王睿能护着各位兄弟的绝不会推辞,可这若是乱说了话咬了舌头,动了歪心思别怪兄弟无情。” 谢明依在外面听着难免停了下来,身后的容璟会意,待里面的声音歇了,这才在谢明依耳后小声道, “公子,那陈飞该如何处置?” 谢明依想了想,没有急于回答容璟,走了几步后,竟是到了方才刑筠带自己到的竹林旁边,不自觉的停下步子, “王睿明白的。容璟,你有没有听到琴声。” “琴声?这可是刑部,许是刀枪剑戟的声音混杂了,公子昨夜歇的晚,一上午不曾歇过,眼下已到了正午,属下这便去厨房领今日的膳食。” 看着容璟离开,谢明依倒是犹豫了片刻,依旧忍不住的仔细聆听着。 风吹竹林竹叶的扑簌簌的声音,还有一些更为尖锐的,却怎么听也不像是那刀枪的刚硬之声,反倒是多了几分的柔音和韵律。 “欸,怎么没有声儿了?”陡然间,声音戛然而止,谢明依睁开眼睛有些狐疑的望向那竹林的深处。 她记得这个方位似乎没有人居住,因为刑部的特殊性,即便六部在建址时时互相比邻,但刑部建在了最边上。 这片竹林是特意为了隔开大牢和前面办公的地方,而另一侧则是紧挨着长安城的外围,再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农田。 想到这里谢明依心里陡然一惊,抬步将要离开,走了两步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眼前便多出了一个人。 谢明依连忙向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的人陌生的面孔,又并未着官服,便扬声呵斥道, “大胆,什么人,竟敢擅闯刑部禁地!” “呵呵~”不料那男人竟低头轻笑出声,颇为魅惑,鬓角的两缕发丝垂在耳畔,随着微风舞动。 可更吸引谢明依的是他那双赤足的脚,白皙而又美观,简直不似男子。 再看他怀揣着的古琴,谢明依明白了,方才并不是自己听错了,而真的是这人在弹琴。 可问题来了,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为一个从狼虎窝里爬出来的人,谢明依对危险有些绝对敏锐的嗅觉,可从这个人的身上,谢明依没有感觉到他有伤害自己的意思。 反而,有一种不入尘世一般的清尘脱俗。 “琴师九郎,见过谢侍郎。” 只微微低头颔首,算是见过,虽说这本是不合礼数的行为,可放在他的身上,却让人觉得再多一分便羞辱了眼前的这个人。 琴师? 谢明依愣了一下,她忽然间想起来一个月后是平宁公主的生辰,刑筠曾经在他人面前提起过,遍访天下,寻到了一位琴师。 可当别人深入问起时,却是一副难得的高深莫测,箴口不言的姿态。 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既然是刑尚书安排在这里的人,作为下属的谢明依自也不好多言,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从一旁走过。 被忽视的九郎却不由得一愣,要知道能这样心无旁骛,淡定自若的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他还从未遇到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苏府的马车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折腾了一上午,谢明依终于回到了自己办公的地方,彼时容璟早已经把午间的饭菜备好,可谢明依却实在是疲乏的紧,径直跑到暖阁里合衣而眠。 连着几天的暴雨和杂事,即便谢明依近日并未早朝,可这夜里白天也是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容璟见状并未打扰,而是默默的守在门外,但凡有人想要进门皆被挡了出去。 ———— “去请没有啊?这人怎么还没来?” 正堂里刑筠坐在副审官的位置上满心的焦急,一边偷瞄着坐在上首的苏衍,一边侧脸催促着身后的差官。 皇帝亲指定北侯同京兆府尹,刑部主审军需案。 刑筠本以为苏衍旧伤复发今日不会到刑部来,谁成想这前后不过两个时辰,苏衍便到了刑部,紧随着的是京兆府尹。 眼下武经文就跪在堂下,那是他昔日的同僚,看着武经文,刑筠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脖子也是凉的。 原本他还有个心腹,可谢明依一来那人便被发出了长安,好不容易见着谢明依是个有头脑的,又肯替自己谋划,可没想到这人竟是迟迟不来。 “大人,侍郎大人的小厮说他身体不适,正在休息,一时半会儿的怕是……” “开……”一时情急,竟不觉声音有些大了,刑筠看了看上面的苏衍和对面的京兆府尹,苏衍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是京兆府尹看着自己友善的笑了笑,大概是表示理解的意思。 一边向同僚致以感激,一边连忙压低了嗓音,呵斥道, “开什么玩笑?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就是爬也得给本官爬到大堂上来。快去。” “是。”见刑筠的主意已定,这边差官只好再次去请。 刚到了后堂偏厅门口,这边谢明依已经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侍郎大人,您可算醒了,尚书大人都快急疯了。” 说话的小厮不见半分急切,反倒是在谢明依身旁带着几分窃喜和轻松。 方才他来时谢明依早已起身,不过是想抻一抻这刑筠,让他急一急,无论如何这武经文与他同朝为官,又皆为苏相所用,刀架在武经文的头上,就是悬在他们这些苏党的人头上。 不然面对着苏衍他又要只剩下讨好的心思。 唇亡齿寒,否则苏衍为何迟迟不愿处置武经文,非要用病拖到今日才肯动手。 但是这苏衍为何突然又肯出门了呢? 这也是谢明依拖延时间的原因之一,她想知道这前厅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柳成,前厅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传话的差官名叫柳成,此刻和容璟正一左一右的跟在谢明依的身后。 闻言柳成忙答道, “半个时辰前侯爷到了刑部,不一会儿的功夫京兆府尹大人便提人到了刑部,这不方才小人来传话时已经开了堂,可不知怎的,侯爷就是没开口审。 尚书大人实在是急了,这才又派小人来催。” 简单明了,逻辑有序,谢明依听着再加上方才的盘算,她终于明白了。 自己猜的没错,自己上了苏衍的当,好人难为,本是为了去替刑筠征求苏衍的意见,这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苏衍就等着他们登门呢,等着他们登门,然后他好友借口是她谢明依催促的他。 好一手的借刀杀人,好一个苏衍,将她算计了进去。 因着柳成在一旁,容璟不好开口,可他感觉的到谢明依的心情不好。 待到了前面的大堂,气氛森严,谢明依告了罪,说清了自己身体不适的缘由,这才走到了刑筠身后的空位坐了下来。 谢明依刚刚落座,这边一直迟迟未发一言的苏衍终于开口了。 “武经文,我称呼你一声武尚书,你与我等曾同朝为官,皇帝陛下钦点我等主审军需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去看武经文,只听苏衍这话,谢明依的心中超市一沉,慢慢合上了眼睛。 身侧的刑筠频频回头,可看着谢明依这副样子,忍不住心中捉急,频频向容璟使眼色,可容璟却是不往他的方向看,只站在谢明依身后装聋作哑。 眼下谁都看得出来今日的结局,武经文必死,尤其是当他沉默不语后,京兆府尹命人呈上来的一应物证。 事到如今,武经文开不开口已经不是无所谓了,不过是走个过场,最后这害死武经文的罪名自然落在了刑筠和她谢明依的头上。 整个堂审的过程谢明依阴沉着脸,仿佛能够滴出水一般,同时身前的刑筠脸色亦是难堪。 相比之下苏衍流露出来的伤感和悲愤就显得有些不足了。 “这是你的下属所作供书,这是从你家中搜出的白银地契,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要狡辩的吗?” 苏衍一脸的痛心和失望,若不是那一带而过的轻瞥,谢明依就要信了。 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戏子,就算是那在战场上搏杀的将军都是顶顶高明的。 “罪臣,武经文无可狡辩。” 没有多余的言辞,只低头俯首,一如从前那般,只不过这一次却多出了几分酸楚和释然。 年近半百的人,上有老,下有小,他不死,这些人怎么办? 这样顺从的离去,或许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 等到忙完了一应事务,外面的天早已经黑了,日落西山,星辰漫天。 送走了苏衍和京兆府尹谢明依站在刑部的院子里,抬头望着头顶的天,却不断的想起武经文被带走时的样子。 苍然白发,神态疲乏,像是一瞬间老了几十岁,可是却步履轻松。 谢明依知道,就算是看在武经文多年的效忠,苏相也会善待他的家人。 可皇家该走的惩罚还是会有的,她有些好奇苏同鹤保的是武家哪一个人。 而这一点,不久之后她也清楚了。 刑筠也慢慢的看明白了,不过好在替自己背锅的人是谢明依,临走前还邀请谢明依去吃酒。 明知是客套话,谢明依也就没有应宴,推脱了自己身体不适。 拖着疲惫的身躯登上了自家的马车,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车好似停了,谢明依心中思忖着,似乎这方向并不是家里。 手掌停在车帘之前,谢明依出声问道, “容璟,怎么回事?” “大人,前面是苏府的马车。” 听到容璟的声音,谢明依悬起来的心这才慢慢放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第十五章 永宁公主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苏府的马车,还能是谁? 自然是苏衍。 谢明依掀起帘子走下马车,对面的苏衍却端坐在车上,前面的紫金帘子纹丝不动。 车前的青隐见状下了马车,走到谢明依身旁道, “侍郎大人,我家侯爷正在车上等候,请大人上车。” 谢明依看着青隐,她的女儿身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即便众人皆心照不宣的没有去提,可比起最初也多了许多忌讳。 “天色已晚,有什么话侯爷交代便是。” 谢明依站在马车的侧面,俯身拱手说道。 话音刚落,侧面的小帘子被挑起,修长的手指点着一柄青鱼尾的折扇,苏衍看着眼前这个低垂着头的刑部侍郎,心知她在气自己,可不免有一丝得意。 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赢了她。 “方才本侯见谢侍郎心情不甚明朗,在刑部内便未多言,眼下谢侍郎应该已经冷静下来了,这不,过几日便是宁国公六十大寿,托我给谢侍郎稍一封请帖。” 说着另一只手从马车里递出一张红色的请帖,谢明依抬头,即便是在黑夜里这张请帖依旧不失一分暗淡,红的醒目。 “多谢侯爷。” 谢明依双手接过请帖,出人意料的平静。 苏衍微勾起唇角,似不经意的说起, “说起来你同永宁公主也有几年未见了,他们家那位小公子说是长安独一份也不为过,三岁识千字,五岁通古文,如今已经可以提笔成诗了。” 眸光微闪,胸中陡然间涌上一口闷气, “小公子聪慧,自是同宁国公的悉心教导分不开的。” 苏衍笑笑, “本侯倒是觉得永宁公主的嫡女出落的倒是颇有其母风范,小小年纪,已然可以把持一府的中匮。” 谢明依:“……” 张了张嘴,却是哑然无声,有那么一瞬间谢明依差一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声了。 好在下一刻有些微干涩的嗓音破喉而出, “永宁公主乃皇室贵女,其子女自然亦是贵不可言。” 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苏衍似乎有些失望,颇为乏味的放下帘子,折扇却在将撤回时停住, “永宁公主近来过的还算不错,婆家宁国公是一等一的贵门,丈夫宁远更是体贴,两个子女皆是人中龙凤。” “先……”帝在天有灵定然甚是欣慰。 “可是整个长安都知道公主心里的不如意。谢明依,你让她成为了全天下的笑柄。” 隔着车帘,她看不到苏衍的表情,却听到了他清冷彻骨的声音,她甚至不知道苏衍何时离去。 最后,只剩下一辆马车和默不作声的容璟陪同自己在漆黑的小巷口,聆听着不远处街市的喧嚣。 永宁公主啊,是啊,她让堂堂公主成为了全天下的笑柄。 可谁又知道她的无奈呢? 呵呵。 ———— 和那些荣登三甲榜首的状元郎一般,谢明依被当朝公主看中了。 就在皇宫大内御花园里,她本以为那只是皇后的召见,没想到却是为了公主的相看。 如果那天她没有去御花园,或许就不会让那个女子芳心错付。 如果她相貌丑陋,或许帝后也不会另眼相看。 如果啊,她不是状元郎,就不会有这些无妄之灾。 如果……她真的老老实实的做个女儿,坐在闺阁里女红针织,静待出嫁,现如今她的孩子都同永宁公主的子女一般大了。 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啊? —————— “大人,天色不早了,再晚了老妇人该着急了。” 看到了谢明依唇角的苦涩,容璟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了,上前扯了下谢明依的袖口,将声音压到最低, “公子,无论苏侯爷同您说了什么,眼下都不是您感伤的时候。那么多人看着您呢。” 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上面还沾着些许的晚霜,好些个人都忽略了谢明依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他们在乎的是这双眼睛里盘算的是什么。 可大多时候,这双眼睛都曾清澈的可以见底,不是因为她心思太重,而是她真的不想去算计。 “容璟,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天理报应啊?” 谢明依坐在马车上,问外面的容璟。 “大人为什么这么说?” 谢明依苦笑,“因为我,永宁成了天下的笑柄,而同时因为那个人,我又差一点没了命。这不就是现世报儿吗?” 容璟道:“大人多虑了,这哪里是什么现世报,只‘情’之一字了得,多的是人难逃劫难。” “那你呢?你忘了她了吗?” 摇摇晃晃的马车走在星夜之下,这世上的大多事情都会变,唯独这漫天的星辰,永远陪伴着世俗的忙碌的人群。 可再忙碌的生活,也有静止下来的那一刻,或许是深夜里突然惊醒的那时,或许是就像现在这样坐在行驶的马车上,眼睛看着前面的路,可心里却依旧会忍不住的想起那个不该想起的人。 即便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你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可别人一旦提起,便是撕心裂肺的痛,因为那个人早已经在回忆里深深扎根。 扯着缰绳的手一紧,牵连着血脉都在叫嚣着疼痛,嘴上却是无奈道, “您一定要毫不留情的揭开别人的伤疤吗?” 谢明依瘪了瘪嘴,“好吧,我道歉。” 容璟摇了摇头,“回府还要一会儿,您可以休息一下。不要出声就可以了。” 谢明依:“……” 喂喂喂,究竟谁是大人啊? 但是……让容璟这么一说,谢明依还真是感觉有些乏了,浑身酸痛,不知不觉的便沉沉睡去。 ———— 韩府 韩燕几乎是在户部忙了一天赈灾的事情,好不容易回到了府里,狼吞虎咽的算是吃过了晚饭又跑到书房里去检查昨天买的那副《雪斋图》。 摸索着墙上的画卷,确认完好好韩燕将画卷收了起来,放在桌上的盒子里。只等着明天送去张府。 好在是天子脚下,免去了那些个层层剥削的事情,可重点是数量庞大,单从国库支撑着实有些艰难。 因此需要民间的力量,眼下他能指望的只有这个张仲景了。希望老天保佑,不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若是能顺利赈灾,他定为张仲景请下官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风流俊才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不出意料的,谢明依的马车被扔了鸡蛋。 至于扔鸡蛋的人,自然是武经文的家眷。 “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又不是咱们家要定武经文的死罪,分明就是在胡闹!” 同谢明依坐在马车里的谢凤绾气呼呼的说道,一边和谢明依一左一右的挡住了马车的帘子。 好在谢明依有先见之明,看着一大早的告示发了出去,午后出行时便让容璟和素月也乘马车。 “只是可怜了咱们家的马夫,又要换衣裳了。过几天你去街上挑几匹好的缎子,眼瞅着要入冬了,是该做几件新衣裳了。” 谢凤绾:“……好。” 话虽如此,但是现在是讨论衣服的时候吗? 她谢明依如今已经是武家的仇人,已经到了走在街上都有人扔鸡蛋的地步…… 欸,有点不对啊。 武经文贪墨是铁证如山的事情,就算是谢明依在其中起了一定的作用,也不至于臭大街啊? 谢凤绾递过去狐疑的目光,犹豫再三本不打算开口,却不料谢明依说道,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武经文被判了刑,本应该全部发落的武家,如今却还有人在街上向我扔鸡蛋吗?” “嗯嗯。”谢凤绾乖巧的点头,亲兄妹果真是心意相通啊。 “傻丫头,你真以为这外面扔鸡蛋的是武家的人?”谢明依笑着摇头。 谢凤绾狐疑,“不是武家是谁?难不成长安城的百姓敢与天子作对?” 谢明依摇摇头,道“你不妨猜一下。” 谢凤绾有些头痛,这上哪儿去猜去? 谢明依看着自家这个妹妹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笑着闭上了眼睛。 一大清早京兆府尹就带人抄了武经文的家,紧接着除了一个个下大狱的,男的发配边疆,女的充入贱籍,现如今要么实在发配的路上,要么已经被带到了教坊司,怎么会有人在这儿。 这里的人无非就是打着武家的幌子,实则是为了告诉其他人,武经文的案子在其中做手脚的是她谢明依罢了。 可是他们这些人啊,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谢明依也很想让人知道前户部尚书定罪有她的功劳啊。 俗话说的好,有一得必有一失,如今她看上去难过,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 “这案子的罪证虽然是我拿出来的,可我出面之前她登门拜坊,这就足以让人联想到这其中她会有些什么说辞。我只想借她之手下了这个台阶,却也成了她的垫脚石。” 因着阳光正好,苏府的花园子里,苏衍和其父一边散步一边闲谈。 听了苏衍的话,苏同鹤反倒是停下脚步,凝视着自己这个儿子良久,陡然间笑了笑, “说说,怎么就成了她的垫脚石?” 说话间二人又继续了脚下的步伐。 苏衍道, “我和京兆府尹,刑筠三人都不愿意做将武经文推入死地的恶人,但是我们三个都忽略了这件事会带来的利益。” 苏同鹤挥挥手指“说下去。” 苏衍道,“对于苏家而言,自然是弊大于利,杀了一个武经文,急于撇清关系,却让其它人寒了心,不值当。 对于刑筠而言,同是一波人,却互相残杀,对以后与同僚相处不利。 而京兆府尹更是不想去趟苏家和皇帝这趟浑水。 但是对于一个人来说,这件事的利绝对的大于弊。” 苏同鹤望着花园子里的花啊鸟啊,会心的笑了笑, “谢明依。” 苏衍道,“对,就是谢明依。现在的谢明依就像是一匹狼,她的目标绝对不是一个区区的侍郎。 而武经文的事情会让其它人看到苏家对她的认可,皇帝对她的信任,因为武经文,现在的谢明依才是真正的在官场里站住脚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园子里的凉亭处,坐了下来。 苏衍有意无意的看向凉亭旁边的花团锦簇,不禁想起那夜里某人那番狼狈的样子。 儿子已经大了,且功成名就,苏同鹤看在眼里,也知他心中是谁,有些事情强求是强求不来的。 好在来日方长,苏衍将长时间留在长安,有的是时间为他说媒。 敛去心中的其他思绪,父子二人端坐于凉亭内,苏同鹤看着自己的儿子甚是欣慰,本以为他的才能都用在了打仗上,竟也能想通这官场中的门道。 此等英才,匹皇家之公主也不为过。 “你说得对啊,谢明依这个人,你还记得她五年前是什么样的吗?” 苏衍愣了一下,没想到父亲会这么问他,略微思索道, “风流俊才,机智无双。” 苏同鹤马上抓住苏衍话里的中心,道, “风流俊才,就是这四个字,年少时总有风华正茂的时候,当初的谢子墨是何等的风光,陆丞相的门徒,天子的宠臣,就像是一束光,让所有的人黯然失色,却也让这死水起了微澜。” 从来没有这么考虑过问题的苏衍怔住了,他知道谢明依变了,他一直都知道她过的辛苦,却不曾想,竟是这般。 苏同鹤见自己的儿子被点醒了,索性继续说下去, “可现在的谢明依,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才。她知道取舍而且果断,她知道忍辱,而且低头的没有丝毫怨言,她的格局更大了,心,也更狠了。” 苏衍张了张嘴,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你,你怎么这么清楚?”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与谢明依是宿敌,几年间因为谢明依的事情二人不知争吵了几次,可今次他才发现,自己的父亲比自己还要了解那个丫头。 苏同鹤笑笑,深邃的眼眸闪烁着智慧,此时此刻苏衍的心中对父亲升起了无比的崇敬之意。 “孩子,打仗我不行,做官,你还有的学啊。什么时候你能做到谢子墨这般,为父也就能放心的将这苏氏一族的人交给你了。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艳阳高照的这秋日里十分的动听,偶尔路过的小厮见着自家老爷如此兴奋,脚步也随之轻快起来。 “谢子墨啊,你以为没有你爹我的默许,那位能这么顺利的调回谢明依?和谢家那个丫头比起来,那位不过是一个黄毛小子。” 苏衍惊叹,他惊叹的不止是苏同鹤的默许,更是苏同鹤对谢明依极高的评价和对皇帝的轻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登门张府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平章巷 张仲景府邸 因着张是商人,请来的不过是一些在京的小官和商人。 真正的侯爵府上是决计不会到此的。 因为这里是商人的家,掉份。 可张仲景这一年年的往各家衙门里砸的钱如流水,可以说整个皇室中流动的三分之一的银子是张仲景的。 用富甲天下来形容他也并不为过。 “看见了吗?这长安城里的叫的上名字的商号可都到了,瞧瞧,那是五品官的家眷也到了。位份最高的也就是你我了。” 谢明依和身旁的韩燕一边说,容璟一边递上了帖子。 “九门提督兼刑部谢侍郎到!” “户部韩侍郎到!” 门口的小童朗唱着高调,四下里听的清楚明白,本就在门口迎接客人的张子枫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二人,迎上前来, “谢大人,韩大人,二位大人驾临,寒舍蓬荜生辉,里面请。” 谢明依和韩燕互相谦让,最后二人还是谢明依在前,将门口的一应事务交给了家里的管家,张子枫陪同两位大人向前厅走去。 “子枫,这位可是户部的韩侍郎,算起来虚长了你两岁,你要称他一声兄长。” 毕竟是看着韩燕长起来的人,又同张家关系匪浅,谢明依在中间替二人拉近关系,气氛也不似方才那般凝重。 “子枫可称我一声兄长。” 张家本就是经商世家,深受家族影响,张子枫自小便养成了圆滑世故的性子,眼下即便对韩燕到此的目的心明如镜,却也没有过分的狂傲托大,反而更加谦卑, “这子枫怎么敢,子枫不过是一商人,怎敢……”高攀了侍郎大人。 “子枫,你怎么也学起了你父亲那些个规矩。官为官,商为商,可抛去了官商,不过都是这红尘的一粟。” 韩燕是个聪明人,谢明依的台阶已经给到眼前了,自然是随着谢明依附和道, “谢大人所言甚是,子枫多虑了。” 张子枫见状干笑了两声,化解了尴尬, “倒是子枫的不是,韩兄,侍郎,二位请上座,待我吩咐家中小厮去将雕花酿取来,今日定与二位痛饮。” 谢明依见状,牵线的作用已经起到了,接下来没她什么事了,正巧又到了宴席间,遂笑道, “喝酒这种事我就免了,近来身体不适,还是你们年轻人来吧。” 张子枫的眼底有丝异样,快的韩燕几乎没有注意到, “侍郎……” 谢明依笑着摆摆手, “无事,无事,左右不过是陈年旧疾,我就贪个嘴,品一下你们家的锦上花。” “锦上花?”韩燕疑惑,在长安城里许久,不说是悉尽尝过,也可以说是什么稀罕的东西都听过见过了,可这锦上花是个什么? “韩兄有所不知,这锦上花是家母在世时亲手所酿,是一种甜酒,味甘却不醉人,而且有养血的功效。家中现存了许多,韩兄若觉得还可以,子枫便送与韩兄几坛。” “令堂……我竟不知……”听着家母在世几个字,韩燕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很快的便稳住了。 “家母是病逝,走的很安详。” 张子枫也没有在意,三人说说笑笑进了前厅。 ———— 张府早已经是宾朋满座,谢韩二人自是跟随张子枫坐在了首张桌子上,一桌的亦是京中的小官,但若是细细去看,就会发现这里面的门道也不甚小。 皇帝的人,苏相的人,后宫嫔妃的亲属,以及不偏不倚的中立党纷纷都在其中,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几乎是一家一位。 自然,除了谢韩二人。 ———— 踏进张府,跟随着张府的仆人到了后院的女席间,话说起来,往日里谢凤绾虽不怎么出门应酬,可这前几年也见过长安城里不少的贵人,即便隔了几年,可若论谁家的公子小姐也能大概叫上名字。 然而今儿个席上的这些个人,却着实让谢凤绾眼界一新。 但是让她更意外的是身后的素月。 “斜对面的那个是绸缎富商的夫人韩白氏,右前方那个是名酒景家的大夫人,旁边的是她的嫡女,后面跟着的那个明艳的是妾室所生…… 正对面走过来的是……浮生茶楼的东家掌柜,荀九幽,小姐唤她九夫人便可。” 素月细心的叮嘱着每一个人的来历和称呼以及种种注意事项,这些东西之前王公贵族的宴席上虽也有提及,却不似今日这般详细。 不像是调查过的,而是那种早就烂熟于心的东西。 揣着一丝狐疑,谢凤绾看了一眼素月,刚想迎步上前,只听一阵欢声笑语,紧接着便见一位身穿湛蓝色衣裙的妇人迎了过来,妇人看上去并不算貌美,却让人觉得亲近可靠,不待谢凤绾反应便一把抓住了谢凤绾的手, “哎呦喂,这位就是谢家侄女了吧,真真是出落的愈发水灵娇嫩了。” 谢凤绾愣了一下,随即素月在她身后悄声提醒道, “张府二房的正房夫人,张文氏。” 素月这么一提醒,谢凤绾便想了起来,来时素月曾经提起过这位张文氏。 作为张仲景膝下唯一的儿子,因着其父并未纳妾,自其母过世后,十岁开始张子枫自幼便养在这位张文氏的膝下,可以说是如同母亲一般了。 说到这里就值得一提张仲景的弟弟张仲谦,相貌端正,忠厚老实的人,和兄长张仲景相比,弟弟张仲谦更适合做一些养蚕种桑的老实活计。 夫妻二人育有同胞的一子一女,比张子枫小了两岁。此皆不详述。 因着张家在之前并未分家,且张文氏又对张子枫有养育之恩,这张家上下的大小事物几乎都是张氏在打理。 “凤绾见过张夫人,请夫人金安。”轻撩起裙摆,因着一手被张文氏揽在手心,只得另一手捏着兰花指在腰间屈膝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张二夫人扶起谢凤绾,上下打量着这形容出挑的女子,满心满眼的都是喜爱和疼惜, “近几日天凉,快进去坐着,切莫着了风寒。” 说着亲自领着谢凤绾朝着里屋走进去,又一边同谢凤绾说这话,一边招呼着院子里的女眷进了厅堂。 这四下里不乏官商家的女儿,可都没有这谢氏的女儿耀眼。张二夫人对谢凤绾的热络各家的夫人看在眼里,有的不明白却记在心里,有的明白了也不敢多嘴,只等着回去告诉自家夫君。 荀九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的眼中含笑。 说起来,她也有些日子没见过谢明依了,还真是让人惊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谢侍郎大人吉言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酒过三巡,只谈趣事交情,不谈公事,几乎是这宴席上的每一个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女席那边是什么样的情形谢明依心中大概有个底,她提前和张家打了招呼,估摸着此刻谢张两家交好的事情已经被众人见证的差不多了,不到明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而身旁的这两个人,张子枫和韩燕又正洽谈正欢,谢明依一边品着锦上花,一边心中惬意。 本来她今儿个就是来当陪衬的,包括这一整个席上的商家的,官家的老爷皆是韩燕的陪衬。 张子枫和韩燕说着话,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谢明依,照顾着一桌子的宾客。 谢明依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明白了,打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 说起和张家的渊源,这还要从十三年前说起,那个时候的谢明依还是长安禁军统领谢颖东的嫡孙,张仲景未至而立,张家也不是大燕首富,他的原配夫人也没有过世,当时的凤绾也才刚刚满了周岁。 机缘巧合之下谢明依同张仲景相识,并受邀到张府做客。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成了好友,而张子枫可以说是谢明依看着长起来的。 几年间,谢明依同家明里暗里的来往也不少,即便是失意时,张仲景也未曾落井下石,反倒是暗中接济。 有时候想一想,谢明依觉得老天爷待她不薄了。 命悬一线仍有人搭救,一脚悬崖扔有人为她护住家人,得友如此,人生之幸。 清脆的碰撞声将谢明依的思绪唤回,本有些愉悦的谢明依看着这一桌子的利益勾结,突然间有些郁闷。 唉,这人呐,果然不能太乐观了,要不见着眼前的这些个是是非非会更郁闷的。 即便谢明依的名声在外面已经是臭了大街了,但是这一桌子的人都是她的下级,觥筹交错之间交杯换盏,时不时的有官员同谢明依攀谈,左右不过一些官面文章,谢明依一一淡笑着回应,给人一种亲近之感,又不失风度。 不一会儿的功夫,本应该在外面等候的容璟在门口频频看向里面的谢明依,神色虽如常,可举动却有几分紧张。 谢明依眼眉一紧,看着身旁的张子枫,寻了个空说道, “子枫,我有些微醉,出去走走。” 以谢明依的身份,张子枫自然不会有什么难色,只谦恭的嘱咐着小心。 谢明依这才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到了门外寻了一处梧桐树后,未等容璟开口,谢明依已然问道, “可是后院出事了?” 容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正是,素月打发来的人早了张二夫人几步,说是小姐不小心失足落了水。” 谢明依的心一下子便揪了起来,袖子里的手一紧,眉宇间掩藏不住的担忧, “人怎么样了?” “人倒是救上来了。”容璟说道,“可……可这救人的是景家的二公子。” 谢明依语塞,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复心绪,千算万算,她算漏了这一节。 真是……不自量力。 谢明依的眼中划过一抹危光,但凡那景家的公子是个品行好的,她也不至于如此,可那吃喝嫖赌的名声满长安都知道,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她还能不知? “去,让素月转告景夫人,希望景家的生意兴隆,万事大吉。”谢明依淡淡道,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容璟却清楚的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是。”容璟离开,心中却明白,这话是反的。 手里的折扇打开,上面书着的‘清风正气’四个大字。谢明依看了一眼,挑起眉梢,又轻轻合上。 恰逢张府的小厮路过,谢明依举扇拦下。 “谢大人,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劳的?”小厮长的清秀,看着像是这府里的新人,却也认得谢明依。 “你去告诉景老爷,就说是谢侍郎说的,找到了他落在园子里的玉佩。” 不知真假,但是在张府做事,小厮还是明白一个道理的,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尤其这位谢侍郎还是家主特意叮嘱的,应了一声便朝着席间走去。 谢明依在远处瞧着小厮到了景辉的身后耳语了几句,这才抬步朝着园子走去。 —— 景辉是个聪明人,他的玉佩并没有丢,但是谢明依既然以此为借口那必然是有话同他讲。 可转念一想,两家之间平日里并无来往,即便是有,也只是在置办衣物的空当。 这位谢侍郎找他能有什么事呢? 陡然间景辉在席间扫视了一眼,没有看到自家的二小子,心中上下打着鼓,面上却笑着和桌上的朋友打了声招呼, “我这喝的有点多,出去溜达溜达,溜达溜达,你们慢用啊。” 又是一阵的客套话,景辉好不容易脱身由小厮引着找到了正在亭子里的谢明依。 “谢大人在那,小人告辞了。” 小厮离去后,景辉悬着一颗心,心里面祈祷着自家那混小子千万别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不然的话恐怕一家子都会被那混小子连累。 张了张嘴,景辉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谢明依坐在亭子里看着另一侧的景致,似乎全然没有发现景辉的到来。 眼看着这架势,景辉明白了,这位谢侍郎是要提醒自己点什么。 没办法,人家是官,一句话就能让京兆府尹抄了他的门户,无奈之下只能老老实实的立在一旁。心中却寻思着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但是无论怎样千万别记恨他就好。 别的不说,单就张家就能挤兑的他破产。 半天过去了,秋日里艳阳高照,景辉又站在了太阳底下,此刻已然是满头大汗,两眼发虚。 而谢明依终于回过了头,看着亭外的景辉,完全没有一丝惊讶,景辉看着谢明依眼中的冷漠,心中却是‘咯噔’一下,下意识的四肢发怵。 心中苦笑着,这位是连装样子都不愿意装了。 “景老爷,听子枫说你最近的生意做的不错,真是生意兴隆啊。”谢明依一开口便是阴恻恻的音调,清冷的眉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 景辉经商多年,也算有些能耐,可面对这样不留情面的人,也不觉有些尴尬,心中气闷,可却不得不咬着牙附和着, “谢,谢侍郎大人吉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景府祠堂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吉言个屁! 谢明依冷眼看着景辉,后者一副伏低做小,任由责罚的姿态却着实让谢明依又些难开口。 按理说这景辉也是个明事理的,刚才一番也算是给了他一番教训,等到回去了自然明白她今日所为。 没有多说其它过分的话,谢明依起身径直从景辉旁边走了过去。 没头没脑的闹了这么一个没脸,要知道这谢明依虽狂,却也不至于给过谁这么一个难堪。 回到席间四下扫视,在角落里看到了自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竟然换了衣服和身旁的人谈笑甚欢说着什么。 这边景辉和张子枫打了个招呼,推说有事离开,带着自家那两个小子离开,另一边景夫人也从后院和张二夫人打了招呼离去。 ———— 回到府中已然是星辰漫天,兜兜转转又是一整天过去了,街上武家的人早已经散去,韩燕也因醉酒在张府前便同谢明依作别。 至于谢凤绾,则因意外提前回了府中。 “秋日的水寒,可是请了大夫来看过?”谢明依回到府中问素月。 水榭廊前,素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谢凤绾的闺房,后说道, “在张府便请了大夫看过,好在小姐平日里底子好,只是开了驱寒的方子,回府后徐太医的孙子又来把过脉,看过了大夫开的方子说是照着抓药便可,又另送了几瓶跌打损伤的药膏,和养颜调理身子的药方。您看。” 素月将手里的药方递给了谢明依,后者接过细细端详,和徐芝兰结交多年,再加上自己这副羸弱的身体,谢明依对医理也有些了解。 然而她看的却不是这徐星颐开的方子,徐家的后人医术自是无可挑剔,她看的是徐星颐的字。 有人说,想要看清楚一个人,就要先了解他的字。 笔锋清秀,柔中带刚,横平竖直,足以见这人的性格也和这字一般,待人有礼,却秉性刚毅,足够正直。 谢明依在心中暗暗赞叹,将药方交给了素月保管, “照着方子给老夫人抓几副吧。” 素月一怔,脸上带着一丝狐疑不解,她有些不明白,这明明是给谢凤绾的,怎么…… 陡然间素月反应过来了,“竟是素月糊涂了。” 谢明依笑着,“你是太忙了,这府里外面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你操着心,凤绾还需要你多多照顾。” 素月张了张嘴,就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面悄然的泛起了涟漪,久久不曾平息。 这是莫大的信任,将于她最重要的人托付给了自己,心中式感动的,素月看着谢明依,“你真的放心?” 谢明依挑眉,“我记得这话你之前问过,我是怎么答的你?” 眼眶开始湿润,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有多久不曾有过这种酸涩的感觉,久到她要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刀枪不入的人,可谢明依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她明白,她是一个人,她的身后更是有着一个始终相信和支持她的人, “谢谢你。” “要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谢明依道。 “你们两个要谢多久?” 正说着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颇为冷冽,却也将二人之间本来颇为温馨的气氛打破,看着容璟,素月的心里多了一丝感激,没有尴尬,唇角平添了一分满足的笑意。 “好在咱们谢大人身边还有容公子护卫周全,我便不多做打扰了。” 说着朝着谢明依含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才转身离去。 廊下容璟看着素月越来越远的背影,竟有些语塞,“她这是怎么一看见我就走了?” 谢明依睨了一眼容璟,嗤笑出声,抬步往院门口的方向走去,容璟紧随其后, “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可说,说不得,不可说,说不得……” 谢明依边走边乐,路过的小厮婢子纷纷让路,等人过去了又四下里议论着自家大人这是怎么了? 无论容璟怎么追问,谢明依就是不回答他,身后的容璟越是迷糊不清,谢明依的心中就越是无奈和期盼。 这个容璟啊,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啊? 有些事情急不得,更是不能轻易的捅破这男女之间的一层窗户纸。 不捅破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捅破了连退路都没有了。 她只要老老实实的做好一个旁观者,然后到时候把嫁妆和聘礼一准备,齐活。 但是话说回来,她总是感觉这两个在一起之后自己好吃亏的说。 聘礼她要准备,嫁妆她也得添……唉,什么也不说了,攒钱吧。 谢明依直接回了房间休息,容璟被毫不留情的关在外面,更不知道谢明依心里想的这些东西了。 ———— 相比于谢家的宁静温馨,景府却是出奇的压抑。 往常都是景老爷夫妇捧在掌心里的二少爷被罚跪在了宗祠里。 外面的人看不到,可这宗祠里的景夫人和大公子光是看着都觉得脊背生风。 “老爷,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小二就被打死了。” 儿子是娘的心头肉,尤其是看着自家儿子被打的身后皮开肉绽,向来宠溺儿子的景夫人更是心痛的不得了,扯着身旁的大儿子和小女儿,催促道, “你们快劝劝你们的爹,让他别再打了。” 这景家的大公子是个明白人,从父亲那里知道了些事情,即便也心疼弟弟,却也没有多言,只得撇开眼去。 见着大儿子靠不住,希望就落在了小女儿的身上, “小暖,你快劝劝你爹,素日里你二哥哥是最心疼你的,什么都宠着你,惯着你,你帮他说句话吧。” 景妍暖是个暴脾气的人,早就想为自家哥哥说话,母亲在身后一催,这边径直跪在了地上,拦下父亲手里的戒尺, “爹爹,二哥哥究竟做错了什么?那谢家的小姐失足落水,本是二哥哥救了她,可父亲为何因此责罚二哥哥,往日里父亲总是教导女儿明是非,可父亲您今天这是在做什么啊?” 温热的眼泪落在景辉的手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手臂都有些僵硬了,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你,你个狼子野心的东西,你以为你不说话,你那些个心思别人看不出来吗?那谢明依是什么人,浸淫官场,一眼便看穿了你那些龌龊的手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孤身终老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景二以为自己回到家抵死不开口,父亲便会如同之前一般放过自己。这件事情便就此糊弄过去了。 可没想到,自己越是不说,父亲便越是生气,直打的他皮开肉绽。 “儿子哪里错了?那谢家的姑娘掉进水里,儿子还能看着她淹死不成?那谢侍郎分明就是看不起咱们景家,救了是错,不救也是儿子的错。” 景二替自己辩解着,再加上母亲和幼妹在一旁劝说,景辉看向自家的老大,好在这家里还有一个明辨是非的人在。 “都给我闭嘴!” 一声令下,祠堂内已然是寂寥无声,唯有燃烧的火舌吞噬蜡油的微小声音。 从景二到自家夫人,景辉是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那谢家小姐旁边的丫鬟你们以为是什么人?好好的走路还能掉进湖里不成? 就是你们设计的人将人家谢家小姐推进湖中,人家谢明依已经把这中间的丫鬟找到了,要不是顾及着张家和景家的名声,你们以为能平安离开张府?唉!” 说着将手中的戒尺一扔,转身欲离去,却猛然间想起来更重要的话还没有讲,又接着说道, “你们,今天的事情不要再同别家提起,更不要妄图和谢家攀亲,打人家谢家小姐的主意,那谢凤绾是谢明依心尖上的宝贝,谁敢动她妹妹,她能要了谁的命!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北风呼啸,一阵冷寂,景二身后的伤,暴露在火光下,外人前。 眼瞅着景辉离去,景夫人同景妍暖扶着二儿子出了祠堂,等到众人离去,景家大公子叫住了门口的众人,厉声喝道, “看什么看!一个个的都闭紧了你们的嘴,若是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半个字,或发卖,或打死,别怪我这主人家无情!” “是。”一个个怯懦的应声,眼瞅着大公子离开,有些个胆小的直吓得心惊肉跳,连忙扶住了身旁的姐妹兄弟,久久不能平复。 只因为这大公子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可这景家的下人都清楚,他若是发起脾气来,比景辉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 浮生茶楼 “呦,这不是谢侍郎,谢侍郎可是大忙人,您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小的茶楼里来?莫不是谢大人想讨杯茶?” 坐在主位上的貌美夫人一手摇着上面绣着飞鸽,两边嵌着羽毛的团扇,一边笑意盈盈道。 而站在她的面前,这房间的门口处的锦绣华服的‘男子’,正是刑部侍郎谢明依。 “你呀,哪里都好,就是这张嘴得理不饶人,不就是怨我没有来探望你?”谢明依笑着摇摇头,已然走到荀九幽对面坐下, “许久不见,夫人愈发的貌美了。” 荀九幽悄然一笑,如黑夜里绽放的幽昙,神秘而又美丽,柔媚不失优雅,斜睨了一眼自顾自拿起茶杯的谢明依道, “许久不见,大人也是愈发的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谢明依:“……” 眼见着荀九幽的凤眸中带着怒意,谢明依看在眼里,却忍不住的心中,脸上发笑。 看着谢明依这副作态,荀九幽眉眼一横,唇角噙着冷意,道, “谢子墨!你笑什么呢你?信不信老娘一脚把你踢出浮生茶楼,再把你谢家的名写在茶楼门口——谢氏不得入内。” 谢明依连忙摆手,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不对不对,应该是谢明依与狗不得入内。” “你!” 袖子下的茶盏一摔,四分五裂,谢明依看着地上的碎片忍不住替荀九幽心疼,要知道这姑娘为了开个茶馆,这一应的瓷器用的都是上上等的,比之宫里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等荀九幽开口,谢明依已然开口道, “哎呀,你说你这个人,平时看着挺正常的,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还好没进国公府,要不然就凭你这火烈鸟的脾气,迟早被气死。” 荀九幽:“……”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像谢明依脸皮这么厚的,荀九幽越想越气,但最后竟是被气笑了, “插科打诨,整个长安城的纨绔子弟都比不过你一个。” 谢明依长舒了一口气,却是不无得意道, “哄女人难啊,我一个女人尚且都如此费力,你还是同我一起孤身终老吧。” 一句孤身终老,说的荀九幽所有的怨气都没了,所有的闷气都消了,怨她的,恨她的,通通都没了。 这外面的人看到的都是她谢明依的风光,以女子之身立足朝堂,是天子的宠臣,苏相眼前的新贵,可谓是顺风顺水,不无得意。 可又有谁看到她吃过的苦? 风里雪里,别人家的女儿在父母的掌心捧着,冷了怕冻着,热了怕生病,可她呢?无论风雪,上面一句话她就要到最前线去。 一句欺君之罪,沦为阶下囚,那天牢里会是什么样的情景,荀九幽连想都不敢想。 好不容易回来了,看上去风光无限,可这一辈子却也注定了孤身终老。 女子当官已经实属不易,可谁会娶一个混迹在男人堆的妻子?皇帝又怎么会允许她另嫁他人? “谁要陪你孤身终老?”荀九幽冷笑着,将眼窝里的泪水忍了下去, “老娘是看不上那些个只认气囊的臭男人,你是没有男人敢娶,性质一样吗?” 谢明依捂住自己的胸口,装作心痛的样子, “不行了不行了,心痛死我了,你这是一击毙命啊,怪不得嫁不出去。” “去你的。”荀九幽推了一把谢明依,下手不重,可看着她那副滑稽的样子却是不由的嗤笑出声。 谢明依也随着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两个人的脸上多了几行泪,还是谢明依先开了口, “我身上的是非多,本不想再多打扰你们,可事实上却是离开你们,还是要感谢你昨天对凤绾的维护。” 荀九幽点点头,貌似还算满意,端着架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还算你良心没坏透了。” 谢明依摇摇头,唇角挂着一抹苦笑,“自从本家出来,多亏了你们的帮助,我母亲身体孱弱,一应的琐事有心无力。 凤绾大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不趁着我在的时候替她筹谋,等我有一天撒手人寰,她该怎么办?难道要像你我一样,打断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本家(一)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荀九幽沉默了,或者说,除了无声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说……说什么死啊活啊的,你是成心的想让我不痛快是不是?你这死丫头,以后别再登我茶楼的门!” 话是这么说,可谢明依却不能就这么听, “可不敢,我要是不来,估计你能把我那新宅子给拆了。” 荀九幽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可到此心里却是一点怨怪的脾气都没有了。 “说吧,什么事还劳烦您谢侍郎亲自登门拜访?” 荀九幽顺手擦了下眼角的湿润,又接着道, “别拿你糊弄那些臭男人的话来糊弄我,小心我直接把你踢出去。” 谢明依无奈笑道,“当然是有大事相求的。” 荀九幽正色,有些狐疑道, “什么事?” 谢明依道,“凤绾如今也已经快到了及芨的年龄,家母的身体亦是大不如前,各种宴席我难免照顾不到。” 荀九幽接话,“然后。” 谢明依笑了笑,讨好道,“这不请九夫人出面,帮我照顾照顾。” 荀九幽笑了,心道和谢明依认识这么久,这人可是从来不轻易开口求人的,还真是没想到这难得的开了一回口便是为了她那个妹妹,半眯着凤眸看向谢明依, “说起来凤绾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照顾她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份内之事,可是这京中商户的宴席我去得,官场皇家的玉座我可是无能为力啊。” 荀九幽的回答早在谢明依的意料之中,她也晓得荀九幽的手还伸不到皇家,但是那已经足够了, “多谢九夫人。” 荀九幽愣了一下,也是真的没想到谢明依竟然如此的……见好就收,而且关键是她……答应了吗? 见谢明依笑看着自己,荀九幽都疑惑了,应该是……答应了吧。 “听说前几日茶楼周围不是很平静。” 谢明依不给荀九幽反悔的机会,直接将话题扯开。 而荀九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回答道, “是啊,长安城外闹洪灾,一年的收成都没了,城外的百姓进城来讨说法,却被一群官兵该抓得抓,该撵的撵,雨没停的时候便开始了。” 谢明依追问道,“开始什么?” 荀九幽正拿起茶杯准备品茶,停顿下说道, “开始清街啊,要不然天子脚下万一被哪个多管闲事的看到了,牵连的可是一大批的人。” 说了半天,荀九幽陡然间反应过来,“欸,赶人的就是你提督府的兵,你不知道吗?” 谢明依眸光微闪,笑着打着哈哈,知道吗?这事她还真就没有参与。不知道吗?其实她还是早有预料的。 她这个九门提督,只在上任的第一天去了提督府打个卡,之后就再也没去过,想来也有一段时日了,她也该晒晒提督府的太阳了。 “人家都说做生意的嘴里十句能有三句真话便是可贵,你是十句里都是真话,可也句句都是假话,让人猜不透,看不明,没枉费了那一副七窍玲珑心。” 荀九幽在一旁发着牢骚,像个十五六岁还没出嫁的姑娘。 谢明依看在眼里,闪现几分欣慰。 “说起来,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关于你们家的风声?”荀九幽突然想到了什么。 “什么?”谢明依问,“我不早就成了说书人段子里的主人公?” 彼时外面楼下的台子上,正有一荀九幽雇佣的说书人在说书,隐隐约约的便传上来‘谢明依’三个字。 荀九幽顿时有些尴尬,难得的赔笑道, “还不是因为你名气太大,我这茶馆也需要与时俱进不是?” 谢明依摇摇头,没有与她争执,只是说道, “说可以,但是鉴于本侍郎如今健在,你这个行为可以说是在一定程度上利用了本侍郎的名声……” 荀九幽瞪了她一眼,“说人话。” 谢明依,“是不是这茶钱利润分我三成。” 荀九幽抬起手指着门口的方向。 “哎呀,不用这么客气,非要给我四成……” “我的意思是,门在那,你出去。” 谢明依:“女人啊,翻脸不认人。” 说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荀九幽也习惯了她这副时不时耍无赖的做派,只道, “我说的是你的本家。” 提到自己的本家,谢明依不出意外的沉了脸。 ———— 几年前她被揭穿身份,谢府上下对她的态度简直是大反转,全然忘记了他们的锦衣玉食是拜谁所赐。 而当她五年后再一次回到谢府时,更是让人心寒。 那天长安街上一辆看上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车缓缓行驶,一路上听着茶馆酒肆里的言语。 “公子,这一片的街上都在说您过去的事呢?” 骑在黑色的高马之上的年轻男子低首,轻声在帘边说道。 一声低吟过后只听马车里的人轻笑了一声道, “抓紧时间回府吧。” “是。”年轻男子应声边骑马快了几步到前面催促着前面的车夫。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一座年头久远的府邸前面。 在那青砖红瓦的下面悬着一方匾额,上书——谢府,两个大字。 “公子,到家了。” 年轻的男子从马上跃下,车上一身男装的谢明依已经掀开帘子,露出了消瘦暗黄的面容,谢明依抬首仰望着府门前的匾额,饱经风霜的眼睛埋藏了她此时心中所有的悲喜,只剩下了深不见底的平静。 搭上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的衣袖,谢明依缓缓走下马车,直到站在地上的那一刻,她才感觉到了一分的踏实。 “终于,回来了。”仿佛是一声轻叹,也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莫名的一旁的容璟心中涌起一阵酸涩。 “公子,夫人看到您,定会高兴至极的。”容璟劝慰着。 自打谢明依高中那年开始,他便跟在她身边,算到如今,已经有了十年之久,眼前的人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一身的芒刺早已敛去,只剩下了这份风雨之后的不动声色。 此刻的谢府不知为何门房紧闭,但无论如何都能看得出这府里如今有多不景气。 “去敲门吧。”收回打量的目光,谢明依淡淡道。 “是。”容璟应了一声,随即走上阶前,敲响了朱红色的大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大门被打开了一个缝隙,胡子花白的老者从门缝里看向外面,第一眼便看到了门外的容璟,不耐烦的道, “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们家老爷不会让你见四夫人的。” “哪位老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本家(二)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哪位老爷?” 闻声老者愣了一下,这声音,好熟悉。 细微的可怜的门缝终于开大了一些,容璟早已让开,站在一旁,台阶下面的谢明依缓步走了上来,唇角抿着一抹让人看不透的淡笑。 看了半天,老者才认出眼前这位公子打扮的人竟是。。。。。。 “三。。。。。。三少爷?” 是啊,三少爷,多么久违的称呼啊,久到谢明依几乎就要忘记了,自己还是这个家里的一员。 七年,整整七年,自从先皇逝世,她的日子便难过了起来,皇帝有些打压他,朝臣们见风使舵,谢府的人也捧高踩低,几乎不将她这个‘七少爷’放在眼里。 是啊,一个女人,已经过了最好的年纪,又曾整日混迹于男人的圈子里,不仅是谢府的人,就连这外面的普通人都看不起自己,完全忘记了他们的丰衣足食皆是拜谁所赐。 人啊,往往就是这样,这五年的牢狱,她早已看透了一切。 “是哪位老爷说的,不让我进门?” 容璟不是谢府的人,老者可以不管不顾,可眼巴前的这位却是实打实的谢府的主子,不管怎么说,老太爷还没有将她从族谱上除名。 “没,三少爷误会了。您怎么回来了?”老者惊讶的问着,一时间竟忘记了位这位近五年不曾回府的主子开门。 “开门吧?你还要大人在外面候多久?”容璟适时的开口,冷冽的目光看得老者竟忍不住背后一寒。 大。。。。。。大人?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老者心中升起,探寻的目光看向门口的谢明依。 “现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堂堂刑部侍郎,皇上亲封的九门提督,你,听见了吗?” ‘轰隆’一声,如惊雷过耳,明明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偏偏。。。。。。 仅仅是看着他惊恐的神色,容璟心中便是一阵恶寒 这究竟——都是一群什么人? 相比于容璟的反应,谢明依只是淡淡一瞥,目光落在老者控制大门的手上。 好在老者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及时的打开了门,而在他的身后,早已经有小厮回去禀报了。 三少爷回来了。 “大白天的,怎么关着门?” 进了门谢明依便朝着谢府老太爷的书房走去,老者本就是谢府的管家,自然紧随其后。 严管家面色微异,很快便恢复如常,一脸恭敬道,“最近城里不太安宁,不仅是咱们府里,除了街上的商贩,基本上都是闭门闭户的。” “哦?如严管家所言,岂不是这城里闹鬼不成?” 谢明依还未开口,容璟的一番话已经堆到了严管家的耳朵里,后者颜色难看不已,容璟的话已经又跟了过来, “就是不知,这鬼究竟是城中的鬼,还是人心里的鬼?” 谢明依看了一眼容璟,后者这才低下头,住了口,心中却是依旧忿忿不平。 不远处谢府老太爷身边的人已经迎面过来了,谢明依放慢了脚步,轻声道, “严伯,容璟年纪小,有许多事做的不尽人意,但心却是不坏的,还请您多担待。” 一番话明着是在说容璟的不对,可这话中的偏袒维护已经显而易见。 严伯心中苦涩,昔日她失势,这府中可不少人踩在她的头上,如今风光归来,他怎么开罪得起这位主子? 要知道,现在的她,可不是一个身在巢穴中的幼鸟,她,是一只鹰,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夺走他现在的一切。 “那是自然,三少爷多虑了。” 说话间,谢老太爷身边的江瑛已经来到了眼前。 江瑛,自幼便跟在谢老太爷身边,谢老太爷戎马半生,不过官至二品的北营将军,如今却也早已是无官一身轻。本想着让家中长子继承他的事业,奈何长子不争气,也只做了个巡街的长官,幼子也就是谢明依的父亲好不容易从了仕,官至三品,在户部做事,却在七年前不幸离世。 诺大的谢府,就此衰败。 长房虽育有二子,却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长孙依靠着老太爷的面子在京兆府中混了个衙役,次子善于经商,所以谢家的经济状况还是不错的。但无论是哪一个都挺不起谢家的门面。 唯独这位三少爷,年纪轻轻。便得皇上青睐,可惜,好景不长,被新皇揭穿了身份。 其实,在新皇登基的路上,谢明依是出了不少力的,所以没有人明白为什么新皇非要致她于死地。 仅仅是因为飞鸟尽,良弓藏的话,那咱们的这位皇上未免也太——狠了。 然而无论旁人如何揣测,真正的理由无外乎只有这君臣二人知晓。 而其他的人,则只需要坐享其成,逢迎圣意便好。 “江瑛奉老太爷之命迎接三少爷回府,三少爷一路辛苦了。” 江瑛双手抱拳,年过五十的人了,却依旧虎背熊腰,不见半分老态,一脸黝黑的肤色更见康健。 谢明依微微颔首,以示招呼,而江瑛似乎没有想到谢明依见了长辈竟然不行礼,一时间有些难以回神。 ——明依这孩子在外面待了五年,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如今也不知道出落成什么样子,你且去看一看吧。 这是他临来之前,老太爷嘱咐他的话。 可如今看来,这位三少爷是压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啊。 这……是一朝得势便要与谢府决裂的架势吗? “公子正要去拜见老太爷,烦请将军带路。” 说话的是容璟,跟了谢明依多年,对她甚是了解。 此时谢明依对谢府的这些人再也不想虚与委蛇,即便他们是她的亲人,但曾经有多亲,便有多痛,现在便有多冷漠。 江瑛看了一眼谢明依,后者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看向谢明依身后的严管家,后者亦是轻轻的摇着头,一副不要惹她的意思。 江瑛心中疑惑,但他也感觉到了这位小少爷终究是有哪里不一样了……那…… 心中一阵担忧升起,江瑛也没有再犹豫,在前面带路朝着老太爷的书房走去。 水榭阁 “老太爷,三……三少爷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本家(三)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江瑛在门外禀报,话音刚落里面便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嗓音,却掷地有声, “让她进来吧。” “是。” 江瑛推开了门,谢明依再也没有看这位老将军一眼,迈步进了屋子里,随后江瑛关上了门。 一路走来久违的水榭楼台,不知不觉间谢明依发现自己竟有些思念这里,一直到她走进书房,看到谢老太爷的满头银丝之时,谢明依的心终于有了一丝触动。 那个严厉的,冷酷的,甚至不近人情的祖父真的老了。 “五年不见,便忘了家里的规矩了吗?见到长辈也不知道行礼了吗?” 彼时的谢老太爷正在作画,笔下一朵幽兰正傲然绽放。 拼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谢老太爷自己就像这兰花,一辈子都不服输,可偏偏子孙不争气,他也是无可奈何。 唯一崭露头角的孙子却是个女儿身,对于当时的谢老太爷也是一件极其无奈而又悲哀的事情了吧。 “明依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向祖父请安,是以谢氏子孙谢明依的女儿身份,还是皇帝亲封的九门提督谢明依,请祖父指点。” 谢明依淡笑着,眸中不见分毫的波动,就像是在谈笑风生,可那双眼睛,一直到看到那双眼睛的那一刻,谢老太爷骤然一惊。 每个人在不同的时期都会有不一样的形态,不一样的目光,幼年的青涩青年的锋芒,中年的混浊,老年的清明。 他用了几十年才勉强的将世事掩在这双眼睛后面,而眼前的人,不过三十不到,却已经……仅仅凭借那一双眼睛,便可以震慑这朝中大部分的权臣。 这一刻,谢老太爷终于明白了皇帝为什么要压制谢明依,终于明白了皇帝为什么会在今天将谢明依召回。 她,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刃。 过去是,现在……亦是。 “自然是我谢家的子孙?堂堂九门提督的跪拜,我谢蘭可受不起!”说话间手中的笔已经扔到了地上,溅起了一地的黑墨,三两点落在了谢明依青色的衣角上,青竹之上点点斑痕,竟别有一番景致。 “孙女谢明依见过祖父,祖父安康如意。” 谢明依跪地叩拜,声音极其平静,就在这一刻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们就是一对极其和睦的祖孙。 但谢蘭知道,在七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他们祖孙之间的情分便再也回不去了。 “你知错了吗?” 谢蘭缓缓坐在椅子上,看向地上的谢明依,一双清明的眼睛仿佛能够看透一切。 “孙儿知错。”谢明依抬起头,挺直了后背,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淡淡道, “自古帝王无情,是孙儿错信了帝王心。此为一错。世态炎凉,世人惯于捧高踩低,是孙儿错信了人心,此为二错。知人心凉薄而不知躲避,此为三错。一步错,步步错,致我谢氏一门荣耀不顾,此为大错。” 坐在椅子上的谢蘭骤然间心口一缩,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个孩子总有这样的本事,明明她说话的口气那么平淡,明明她看上去仿佛在说一件不关己的事情,偏偏每一句都怼在了人的心口处,能要了人的半条命去。 简简的几句话,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带过了过去的一切,委屈,荣耀,悲痛,和折磨。 良久的沉寂后,谢蘭终于开了口, “怪我吗?孩子。” 怪我当初看着府中人欺凌你,却袖手旁观吗? 怪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进了大牢,却视而不见吗? 怪我眼见着你风云再起,又将整个谢家压在你的肩上吗? 怪吗?谢明依曾经在这几千个日夜里问自己,一直到最后,她终于给了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世人都想把自己的不如意怪罪在别人的身上,那样自己就能活的轻松一些,说是怪,其实不过是推卸责任的借口。其实这一切,不过是自己想要的太多。怪的了谁呢?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念之差罢了,功名利禄,是为了自己亦或是他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下去,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仅此而已。” 人生的大起大落,对于谢蘭而言一切已经是过眼云烟了,可他依旧放不下这后辈的子孙们。 谢明依的回答在谢蘭的意料之外,同时,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如果……有一天,我把整个谢家交给你,你愿意代替祖父守护这个家族吗?” 谢明依心中讶异,讶异之余却也有一种情理之中的感觉,抬眼笑看着书桌后面的祖父, “祖父,我是个女子,怎扛的起整个谢家?” 看了谢明依好半天,谢蘭突的冷笑道, “怎么?你愿意替皇帝抗起朝堂,不愿意替老头子我抗起这一个家吗?” “不敢。”谢明依不紧不慢的解释着, “对于孙儿来说,皇帝的担子比这一个家的担子轻多了。” ‘啪!’的一声,茶杯摔落在地,白瓷的碎片散落一地, “那你是不愿意帮老头子了!是吗!” “是,风雨飘摇的一叶破舟,谢明依以一己之力抗不起这么重的担子。大哥二哥无论是年岁还是资历都比我更有资历担当重任……” “滚!” 一卷诗经砸在了谢明依的头顶,一阵痛感袭来,谢明依只觉得眼前一阵黑暗,过了一会儿才重见光明。 但耳边谢蘭愤怒的声音依旧不曾消散, “滚!我谢蘭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你给我滚!带着你那个娘,和你那个妹妹给我滚出谢府!从今往后我谢蘭和你母女三人再无瓜葛!” 容璟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无数的书籍铺天盖地的砸向谢明依,而后者躲也不躲的跪在地上,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 良久,屋中的风雨停歇了,谢蘭也累的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整个人大口的喘着气,厌恶的不欲再看一眼谢明依。 谢明依站起身,容璟连忙迎了上去。 “走吧。” 谢明依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迈步走出,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平静的惊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本家(四)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容璟跟随谢明依离开,而书房这边的谢蘭依旧沉浸在痛心疾首的情绪当中, “难道是我做错了吗?我为了保住谢家,有什么错?” 谢蘭苦心经营几十年,为的不过是这一大家子的人能够吃饱,穿暖,过的好一点,只是没想到如今……竟是幼子弃他而去,家中最有出息的孙子辈的小辈也不愿替他抗起这张大旗。 难道真是他的过于严苛,是他做错了? “将军没有错,是三少爷还小,不懂得您的良苦用心。” 江瑛一心劝慰着,却没见到谢蘭脸上失望的表情, 谢蘭苦笑道, “她哪里是不懂事?明明是看透了这其中的利害关节罢了。唉,说到底终究是我谢氏没有这个荣华富贵的命,日后如何也是子孙的造化了。” 一声长叹,好像把所有的哀愁都融了进去。 “母亲在上,受不肖女明依一拜。” 高堂握在病榻之上,面容消瘦惨白,积年累月的病弱已经让她的身体不堪重负,却还死撑着等着她的女儿归来。 她相信,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当那慈爱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谢明依才感觉到一丝温暖。 如寒冷严冬中的一块火炭,虽然渺小,却足以驱散她心中的严寒。 这亦是她可以撑过这五年的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她可以一死了之,但是她的母亲怎么办?她的幼妹又该如何? 新皇登基,局势本就不稳,又有苏家把持朝政,谢明依相信,皇帝总有撑不住的那一天,而那一天……她终于等来了。 彼时的容璟向四夫人,也就是谢明依的母亲见过礼后便已经退出了房门,在外面守候,屋中的四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女,心中既高兴又苦涩。 “疼吗?”母亲问她,声音哽咽。 从谢明依小的时候开始,看到的便是一个强势的母亲撑起了她头顶的一片天,而现在,那个为她撑起了天的人竟然已经病弱至此。 在母亲最需要陪伴的五年间,她却身在远方,无法尽孝。 “是明依的错,明依发誓,今生今世,再不会让母亲受这样的苦。” 眼泪,是无声的,一个流在脸上,一个流在心里。 “快起来吧,孩子,地上凉。”四夫人说。 “哥!” 如莺啼一般婉转动听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兴奋。 刚刚起身的谢明依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边谢凤绾已经自身后抱住了她,一行热泪浸透了谢明依的衣衫,渗进了早已结了痂的伤疤。 伸手覆上幼妹有些粗糙的手掌,平静的眼眸深处早已经是暗流汹涌。 “咱们的凤绾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依稀记得她走时,凤绾还只有七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但是却成熟懂事的让人心痛。 ——姐,你放心,凤绾一定会照顾好母亲,等着你回来。姐,一定要回来。 “哥哥,绾绾好想你,母亲每一天都在惦念着你,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再也不用寄人篱下了。” 这最后一句,不止是谢明依,就连守在外面的容璟听了也是心中一震。 “是啊,我们再也不用寄人篱下了。”谢明依轻声呢喃,一边将谢凤绾带到自己身前,上下细细打量着。 泪迹还未干的面庞虽然有些偏黑,但是也能看的出来美人之姿,尤其是眉宇间的那股婉约,下意识的谢明依看了一眼床上的母亲,终于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 “说起来凤绾和母亲的眉眼倒是极相似。” 在谢凤绾进门之时,谢母已经擦干了眼泪,此刻正爱怜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一种发自心底的骄傲油然而生。 她是生了女儿又如何?可她的女儿强过这谢氏满门的男子。 “君墨哥哥常说母亲年轻时是长安城里有名的美人,那凤绾也是喽?” 小丫头抬起头望着谢明依,眼睛亮亮的期盼着她的回答。 她的心思,谢明依一眼便看清了,失笑着道, “是啊,咱们的小凤绾再长几年,为兄都不敢让你出门了。” 四下里笑声响起,然而只有谢凤绾笑得天真烂漫,谢母和容璟皆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谢明依,回味着她话语中的‘为兄’二字。 “哥,我们要离开谢府了吗?他们说,刚刚祖父发了好大的脾气。” 话音刚落便是一室的寂静,她知道总是会有这么一问的。 “是啊,总是要离开的,但不是现在。” 谢明依淡笑着,眸中平静无风,抚摸着凤绾头顶的发丝,柔顺却有些干枯。 在屋中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话,谢明依便以要面圣的理由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容璟总觉得她黑漆的瞳眸似乎又变的深了一点。 “去查查,君墨是谁?如今这长安城里有太多我不清楚的事情了。” 这是临上马车之前谢明依交代容璟的最后一句话。 “是。” 依旧是那辆普通的马车,来时悄无声息,离开时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本来,她是不必走这一趟的,但是,她舍不得母亲和幼妹再受一点苦。 站在巍峨的宫墙外面,迎面的宫门为她敞开,整齐列开的士兵也候在两侧, “见过谢大人。” “嗯。”轻轻一瞥,一身布衣青衫的谢明依踏进了宫门。 我谢明依回来了,曾经伤我辱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即便那个人是九五至尊。 ———— 这就是五年之后谢明依和本家之间唯一的来往。 想想自己这个本家,谢明依有些哭笑不得,甚至可以说倍加心酸。 春风得意时这些人将你捧的极高,可等你什么成为众矢之的,踩的最狠的也是这帮人。 “本家怎么了?”谢明依将自己的眼神和思绪掩藏在浮生起来的雾气当中。 “自然是你那位二哥,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在玉兰苑一掷千金,这事可已经传遍整个长安城了,可别告诉我你谢明依竟不知?” 谢明依笑了笑,还未消散的雾气后,眸光微微闪烁,一双慧深莫测的眼睛看向对面的荀九幽,让人难辨真假, “你又不是不知,玉兰苑那种地方,我的手可伸不到。倒是你,知道的太多了,小心哪天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户部的窟窿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玉兰苑 谢明依的马车终于还是停在了玉兰苑外。 在浮生茶楼,她该提醒荀九幽的已经做到了,能不能收敛一些就是荀九幽自己的事情。 不过……最近这玉兰苑倒很是热闹。 “大人,你……要进去吗?”容璟在车外问。 里面的谢明依没出声,可容璟却想象的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玉兰苑,这应该是她最不想来的地方了。 不久后,身后才传来那人清冷的嗓音, “回府,睡觉。” 容璟微弯起唇角,眉宇间带着一丝得意,手中的鞭子高高举起,落在骏马的背上,顿时间,马嘶长唳。 ———— “那是谁家的马车?”谢明依刚下车便看到自家府外停着一辆眼熟,可她偏偏有些想不起来这是谁的。 “是户部韩大人的马车。”负责看门的小厮上前答道,一边接过容璟手里的鞭子和马缰,将自家马车赶到另一边的马房去。 “韩燕来做什么?”谢明依看向小厮, “人在哪?” 刚要上车的小厮停下来,转身恭敬道,“韩大人来时大人不在府上,老夫人便着素月姑娘将韩大人请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说话。” 谢明依:“……” 小厮得到容璟的示意手一称直接跳上了马上,赶着马车离开。 谢明依看在眼里,身体往自家大门走,可边走这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韩燕不在户部,不在张家忙着凑钱粮的事情,总往自己家跑什么? 想着自家那个如花似玉,待嫁闺中的妹妹,谢明依便是心中一紧,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加快。 来不及回房换衣服,谢明依连忙跑到母亲的院子,一进院便看到了院子里的方妈妈。 只见方妈妈笑着道,“明哥儿来了,韩公子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呢,厨房早已备好了酒菜,就等着明哥儿你了。” 说话间已经有人替谢明依撩起了门口的帘子,谢明依愣了一下,这方妈妈今天似乎有点热情啊。 身后的容璟见此不由得微微一笑,眼眸半眯着看不清里面的虚实。 等谢明依进了屋里,第一眼便看到了屋子里的谢凤绾,再看看自家母亲良好的精神状态,以及韩离洛那不见丝毫愁绪的做派,顿时便明白了个大概。 谢明依向前走,后面的容璟却是悄然退去,只是递给屋内的素月一个眼神。 而谢明依只是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都没有眼前这个事情迫在眉睫。 好你个韩离洛,我帮着你想办法,你竟然想把我妹妹也一起拖下水! 当即,谢明依对韩离洛的那些个好感已经全都消失了,剩下的就是怎么让韩离洛死了这条心。 “明儿回来啦。”坐在主位榻上的谢母第一眼便看到了这个从外面回来的女儿,自然也没有忽略掉她那有些别扭的感觉。 谢明依先是向母亲行了礼,再看向一旁向自己拱手见礼的韩离洛,同样回以一礼,其余人等皆在谢明依落座后纷纷起身或落座。 “素月。”谢母扬声唤着,本就在谢凤绾身后的素月紧接着便应了声, “奴婢在。” 谢母吩咐道,“让厨房上晚饭吧。”随即看向要起身的韩燕, “离洛也不要走了,就留在这儿用饭。” 得到了谢母的首肯,韩燕自是不会拒绝,可谢明依已经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把凤绾嫁给韩燕,无论他打的什么主意,都不可以。 “母亲。”不等素月出门,谢明依便站了起来,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正正好好的站在了与素月平行的前方一点的位置。 本来脚步雀跃的素月见此,尤其是谢明依那一记警告的目光,陡然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明儿?”谢母问道,可眉宇间却闪过一丝不悦。 本来谢明依是为了阻止素月,可眼下韩燕若是离开了,估计自家母亲会气恼一番。 眼角的余光里是谢凤绾迷惘之下隐藏着期盼的目光,那是独属于少女的焦灼。 一步错,步步错,就算母亲会怨她,她也不能让步。 “母亲,子墨还同离洛有要事商讨,怕是不能陪母亲用晚饭了。” 谢母眉间微蹙,紧接着韩燕便起身,说道, “近日来朝野上下已然为了暴雨之事议论纷纷,离洛今日来本就是为了同谢大人商议,事态焦灼,怕是不能同老夫人用饭了。” 微蹙的眉宇骤然间舒展, “既是如此,老婆子就不多留你们了。去吧,明儿哥,我叫小厨房给你们另起炉灶做一些,免得你们饿着肚子。” 谢明依拜谢,“多谢母亲,儿子告退。” 临走前,谢明依还特意看了一眼自家妹妹的眼神,看似无心,可这一双眼睛总是时不时的看向韩燕。 谢明依心中渐沉,她本来还想着凤绾还有几年,眼下却是刻不容缓了。 ———— 书房里,小厮上来了沏好的茶,谢明依借着茶水的温热,驱散一身的寒气。 已然是深秋了。 谢明依放下茶杯,问道, “钱粮的事情,离洛筹措的如何了?” 韩离洛也跟着放下了,一脸的愁容,可举手间有一点从容和笃定, “多亏了谢大人的引荐,子枫也是慷慨,捐了不少的钱粮,可解了燃眉之急。可这应急的东西,也只有两日。” 见着谢明依没有搭话的意思,韩离洛又道, “不瞒谢大人,韩某真是无计可施了,只能再次厚着脸皮向您来讨教。” 屁!什么无计可施,分明就是把着她谢明依的命门,笃定她谢明依会帮他。 “还需要多少才够?”谢明依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 韩燕没有回答,只是举起右手,伸出了三个手指头,正反两面的晃了晃,谢明依心中有了数,一脸的难色, “三十万。” 韩燕点头,“是啊,没有三十万石,必反。” 谢明依怔住了,“这事,苏相知道吗?” 片刻后,韩燕摇了摇头,“不光是苏相,整个户部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为何?” 韩燕反问,“谢大人当真不知?” 看着韩燕,再想想这三十万,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这世上,可不止有一个武经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户部尚书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月上西楼,星辰渐稀,目送着谢府门外的马车渐行渐远,谢明依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消失。 “公子,张府那边怎么办?果真要依韩大人所言吗?”容璟问道。 三十万石,可不是个小数目,即便张家拿的出来,可这后果却是难以想象的。 谢明依转身同容璟进了府中,身后的小厮将府门拴上,这一日的应酬算是到此结束。 谢明依边走边道, “给是一定要给的,但不能是张家给的,也不能是过的他韩离洛的手。” 不仅仅是因为她要户部尚书的位置,更主要的是,他韩离洛竟然敢打她妹妹的主意。真是可恨,可恶! 容璟知道谢明依的心思,她已经给自己留了脸面,今日这事若是没有他和素月,韩燕是进不了谢府的大门的。 “我……”容璟的话还没出口已然被谢明依打断, “你去张府,告诉张子枫,若是还想保住他张家的富贵,最好不要太过张扬了。” 三十万,皇帝都拿不出来的三十万,若是张家二话不说便交了出来,那不是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容璟有些疑惑,看了看前面的谢明依,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下不远处的房檐, “公子,你……” 谢明依冷冷道, “别人知道你富可以,但是你自己不能太张扬了。但如果那人不要自己的命,就当我谢明依从未讲过此话。” 说着谢明依便抬步转弯,沿着水榭廊桥去了另一个方向。 容璟注意到那边是谢凤绾的闺阁。 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担忧之色,紧接着也只能无言离去。随之而动的是黑夜中很难被注意到的远处房梁上微微移动的砖瓦。 ————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那一席红衣乱了眼,或许是那长衫玉立扰了心,那人就那么的闯进了你的心里。” 闺房中谢凤绾同素月倾诉着,目光灼灼,却流露着一丝哀伤。 素月看着,心底竟不由得浮起了一丝羡慕,其实相对于谢明依的责罚,她更害怕眼前的少女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那是不能与所爱之人相守的悲伤,四肢健全,可每一个经络都在隐隐作痛。 不仅仅是因为谢明依的阻拦,更多的是因为韩离洛的举动。 “可在他的心里,我不过是一颗棋子。”嘴角又多了一分苦涩。 她看的明白,在母亲的屋子里她便已经明白了韩燕的来意,可还是痴痴的想着那人对她是有情意的,若是可以相帮,倒也未尝不可。 但是,在权利和她之间,他的选择已经显而易见了。 “小姐,您答应过奴婢的,只要试一次就好,如果不成,就会放下。” 素月似乎很平淡的提醒着,但是眼眸中是藏不住的关心和担忧。 “我知道,我不会再见他了。” 谢凤绾说着,转了个身,将自己藏在被子里,素月见此也并未多言,只是在离去之前听到了隐隐的抽噎声,不由得指尖微顿。 关上门,刚转过身便看到了在长廊下,窗户外面的谢明依,青衣长衫,锋眉薄唇之中透漏着一丝不忍和犹豫。 谁,没有年轻过呢? 她,也并不想打碎这一场年少的美梦。 ———— 已然是暴雨过后的第五天了,武经文的案子虽然已经断了,但是还要整理公文,刑部上下在忙着此事,而张之道也早已率领那外邦的水军督卫林晟去了浙江。 不管路上的情况如何,但眼下还没传来什么坏的消息,而眼下皇城里最重要的还是长安城内外的灾民。 早朝刚散,谢明依便同几位大臣被皇帝留在了御书房,有苏衍,却没有苏同鹤。即便留下两个人中的谁都并无差别,但是也足以见皇帝对苏同鹤的芥蒂。 美其名曰,要苏同鹤保重身体。 从宣德殿到御书房的路上,谢明依身为九门提督紧跟在苏衍的身后,户部的韩离洛次之,还有工部的周百昌和陆锦。 “谢大人,我们做个交易吧。” 前方的苏衍明显落了几步和谢明依一齐,后面的几个人有眼力的也慢了下来。 前面的内监是个有眼力的,苏家的私密事他可不想打听。 谢明依在心中感叹了一下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一边答道, “侯爷要同我这小小的侍郎做什么交易?” 九门提督?算了吧,提督府里她不过是一个摆设,一个皇帝为了堵人口实的摆设。 苏衍瞥向谢明依,看着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全然不似面对自己父亲时的那个样子,每每对自己都是冷言冷语,如此想来,倒是有些心伤, “我可以给谢侍郎想要的,同时我也有一个要求。” 谢明依从不认为自己可以瞒过苏家父子一辈子,比如说武经文的事情。 如果她预料的没有错,武经文被审理的当天,这父子两个已经在家里面合计出了她这点心思。 她想要户部尚书的位置,是一部之首,而不是只一个小小的侍郎。 但是这一点整个朝野估计也只有苏家的父子能在短时间内了然,眼下皇帝却是不明白的,而这就是她的优势。 “什么条件?”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谢明依的反应也很平静,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武经文的事情到此为止。” 谢明依眼眸微动,唇角微扬, “成交。” 远处御书房三个大字已然在眼前浮现,谢明依的心中却如同悬了一颗大石。 武经文的事情到此为止,可不是一句简单的话,它意味着谢明依要将几年来户部的窟窿填平,也就是韩燕所说的三十万。 “我知道张家同你交好,韩燕做不到,只有你可以。谢明依,你可真是令人惊喜。” 苏衍的话音刚落,一行人已然到了御书房,接下来的事情谢明依早有所预料。 为了长安城内被驱逐的灾民,皇帝大发雷霆,将事情怪罪在谢明依这个九门提督的身上,并勒令她整治军纪。 而户部尚书的位置,在苏衍的有意怂恿以及皇帝的偏心之下,最后也落在了谢明依的身上,此皆不详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夜宴(一)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暂代户部尚书。 惊不惊喜谢明依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很明了的是,这个户部尚书不好做。 先不说这几年来户部的亏空,光是韩燕这个户部侍郎便闹的谢明依头痛。 六部的建所相邻,再者作为刑部侍郎,谢明依对户部也并不陌生。 户部的各位长官对谢明依更是不会生疏,但是非常有意思的是,谢明依明显遭到了排挤。 官场上的排挤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表面文章,而是当面逢迎,背地里甩袖子的勾当。 韩燕筹来的钱粮眼瞅着见了底,可谢明依看着底下的这些一副事不关己的大臣们,年轻时那些义愤填膺要把这些蛀虫上交国家的心思早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冷漠的旁观。 她记住底下的一张张低垂着的面孔,只是好奇这些人将来又会怎样登拜自己的府邸。 尤其是为首的韩燕。 “大人,京兆府尹来催,说是户部发放的粮只够两日,后日早晨开始便无粮可放了。” 一正五品的郎中向这位新任的尚书大人禀明, “眼下户部无多余的粮可拨。” 谢明依一边听,一边看着桌子上的账本,听到郎中的话不禁嗤笑出声,引来众人的注目,只听谢明依说道, “本官初来乍到,虽说对户部不熟,但是这公上的账本还是看的明白,也是仰赖各位的辛苦,只是这账上分明还有两百万两的雪花银,李郎中方才怎么说无粮可拨?” “大人初来乍到自然不知,眼下还未到年底,各地的税收还未缴纳,年底皇家的开销,还有众朝臣的俸禄都在这二百万两银子里,难道尚书大人要为了一群灾民,就罔顾皇家,罔顾我等为官的生计吗?” 李郎中一番话简直是上纲上线,有理有据不说,也非常准确的把握住了‘情’字。 作为一个手握‘中匮’的部门,纠纷是一定少不了的,而且凡事一旦沾上了钱字,一定不会简单。 户部这地方藏龙卧虎谢明依是知道的,但还是第一次见识。 真是大开眼界。 相对于李郎中的字字珠玑,字字相逼,谢明依的反应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预料之中的愤怒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一双噙着笑得眼眸,李郎中先是有些惊奇,随之则是有些慌乱的看向前面的韩燕。 这户部上下的人都已经把韩燕看做了下一任的户部尚书,而且不出意外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万万没想到横空跳出来一个谢明依。 不光是打了他们知道措手不及,更是让他们成了这夹缝里的人。 但是最后,在皇帝和苏相之间,他们还是选择了苏相。 得罪了谢明依不会死,但是得罪了苏相一定不会好过。昔日里同苏相争权的谢明依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皇家的开销和官员的俸禄是不能免除的,但是灾民的事情迫在眉睫,就算是苏相在这儿,也会同意以此为主。” 那人明明是在笑,可却让人觉得有几分冷意,更甚者,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怕,是她的那份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谢明依的目光扫视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韩离洛的身上, “除了原定计划中半月内的各种开销,剩下的八十万两收购长安城粮铺内的米粮,韩燕,你来负责此事。” 被点到的韩燕应了声,但是眉宇之间多出一抹难色, “只是如此收购势必会导致城内米价高涨,似乎有些不够。” 谢明依笑道, “现在市面上的银子是一两一石,就算米价上涨也不过是二两一石,户部只需三十万石米便可解此燃眉之急,也不过六十万两。” 韩燕道,“卑职说的不是银子,而是长安城内的米不够,诚如方才大人所言,各地的税收和粮食还未运送到长安。” 谢明依悄然一笑,“我刚刚说了什么,解燃眉之急便可。” 韩燕语塞,卡在喉咙里的话只能生生咽下。 “是!” 交代完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谢明依又分派了几件其余的事情,无非就是过几日太后的寿辰需要的一应事务,虽说从简但是这也是皇家大典,不可马虎。 点完了帐,安排好了手里的事情,已然是过了午饭的时辰,看着这地上还饿着肚子的一应官员,谢明依放下了手中的账本, “户部同别处不同,管的是朝廷的钱粮,便容不得一丝马虎,每一两都是黎民百姓的血汗,眼下长安遇洪涝,我等更是责无旁贷。” 说罢站起身来,就在众人以为她要离去时,谢明依却是俯身对众人一拜, “子墨在此替长安遇难的百姓谢过各位了。” 见此,众人纷纷一愣,紧接着齐齐的看向韩燕,后者深吸了一口气,这第一仗,他是输的彻彻底底了。 “我等必谨遵大人教诲。” ———— 是夜 此日本就是宁国公六十大寿,忙完了户部的事情,已然近了傍晚,谢明依直接在户部换了衣裳乘着马车去了宁国公府上。 陀螺似的转了一圈,在马车上歇了会脚,不一会儿的功夫到了宁国公府,隔着老远便听到了那边的锣鼓炮声,宁国公府外的马车也是停了一个长队,青风将马缰交给了身边的小厮,自己陪同谢明依向着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这是拜帖。” 容璟将拜帖和请帖交给了门口的管事手中,即便不认得眼前的人,可看到这帖子上的名字和请帖上的紫金,管事的瞬间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同时容璟也将早已备好的贺礼单子交给了管事,进了国公府门,身后的管事还在高唱着礼单。 跟随着府里小厮,谢明依总算是到了宁国公府的花厅,此时早已经坐满了来客。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苏同鹤和苏衍二人。 “大人请。”小厮退去,谢明依抬步进了花厅,先是向老寿星贺寿, “祝国公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子墨来了,快坐。” 要说这宁国公年轻时也是个俊美的男子,到了老更是慈眉善目的。 但是这慈眉善目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夜宴(二)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宁国公,是因祖上袭封的爵位,到了现任宁国公这一代,已然是没什么太大的作为。 但是作为一名闲散的侯爷,也有散人的好处。 这不,当今宫围之中,最受宠的不是皇后,不是如妃,而是这位宁国公的小女儿——宁美人。 皇帝今年已至而立,而这位宁美人才刚刚及芨,嫩的像朵花一样,美眸皓齿,灵动活泼,天真烂漫,对于皇帝而言,可谓是眼下最好的良药。 以美人之身,行贵妃之事,这位娇俏的佳人深得圣恩,当真是宠冠六宫。 也连带着,宁国公府上下亦是一身的富贵荣华。 长安城的另一边衣不遮体,腹中空空如也,这一边却是笙歌不断,举杯谈笑。 说是节俭,可这排面也足够普通人家几十年的花销了。 彼时的谢明依坐在仅次于苏衍的位置上,面对自己曾经的上司刑筠,后者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 倒是周百昌,明显是心情不大好。 然而这些谢明依都只是一笑带过,已然发生的事情,这些人无论是否心中愿意,都要去接受。 而自己,不必费太多的心力去关注他们。 “欸,子墨,户部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吧。” 话音刚落,被点到的谢明依抬首看去,只见坐在主位的宁国公一副慈祥的面孔,摆出一副关切的样子。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莫不是善心大发要给自己捐银子? 要知道这样的话今天在座的包括苏同鹤都不会轻易提起,避免着大家伙儿会尴尬。 可既然宁国公自己提出来了,估计八九不离十的要捐银子了,而且还不是小数目。 谢明依心中有了计较,坐直了身子,侧着身子面向主位的方向如实答道, “还好去岁还有些底子,可支撑些时日。” 堪称完美的回答,既说明了户部缺银子的现状,又不至于太过紧迫,让他人看了笑话去。 “今日老夫六十整寿,家里的孩子要操办,可平宁公主说眼下是特殊时期,一切从了俭,又整理了一下,大大小小的加起来也有了一万两,银子不多,也算是府上下的一份心意。” 说着已经有小厮将装着银票的银盘呈上。 掀开上面的红布,银盘子的上面是醒目的一万两银票。 和户部今日支出的八十万两相比,一万两是个小数目,可是对于一个国公府而言,一万两不少了。 谢明依并没有推托,因为她知道宁国公是在向皇帝表态,他表现的越明事理,他的女儿在皇宫里便越受宠,无论是苏相还是皇帝一边,他的日子都越好过。 说白了,都是老狐狸。 宁国公已经出了血,自己当然要表态的,谢明依起身,走到花厅的中央,朝着上首的宁国公便是一拜,一副十分动容的样子说道, “多谢国公爷慷慨解囊,子墨代户部上下,长安百姓,拜谢侯爷大义。” 谢明依双膝跪地,低头叩拜,紧随着的是这花厅里齐齐的一声 “国公爷大义。” ———— 花厅里面众人在谢明依起身后纷纷表示贡献个人的绵薄之力,借着国公府的纸笔,谢明依小记了一下,正好韩燕也在,二人一人收银子,一人记名字,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氛围融洽。 而在一扇屏风的后面,正是花厅的后门,两个一身绫罗的闺秀偷偷的从后门溜走了。 一直到出了花厅好久,其中一个偏瘦,偏高的小姐拉着身旁和她形容有几分相似的少女兴高采烈的说道, “四妹妹,你有没有看到方才坐在祖父身旁的那位公子?” 原来这二位乃是国公爷嫡长子的两个女儿,说话的是宁国公府的二小姐,宁珍儿,十五岁。 被换作四妹妹的正是平宁公主的嫡女,宁雪,今年十一岁。 本是宁珍儿听到这前厅祖父有意替自己挑选夫婿,前来偷偷的观望,没想到这一看竟是有如此的收获。 如此僭越之举,宁雪不打算前来,可架不住姐姐软磨硬泡,只好前来。 二姐姐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平日里在其它的两个姐姐跟前没少吃嘴绊子,好在有自己母亲护着,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便成了最好的。 即便早就知道自家二姐姐的想法,但是宁雪还是实打实的泼了一盆冷水过去, “二姐姐,那是定北侯苏衍,已然而立之年,听说他家上门提亲的人都把门槛踩平了。轮不到咱们家的。” 眉眼之中的得意之色瞬间消散了,即便是国公府的小姐但是宁珍儿也清楚,自家的荣华一则是承袭的爵位,另一方面则是自家姑姑在宫中的荣宠。 但是,说起来这些不过是个虚名,都不及四妹妹的母亲是公主来的实在,这是正经的皇家血脉。 宁珍看着身边的宁雪说道, “真羡慕你,婶婶贵为公主,以后你的婆家倒是不愁了。” 宁雪和母亲不一样,向来都是谦虚恭谨的性子,见宁珍这么一说,脸上倒没有多少分喜色,只是多了几分无奈, “二姐姐不必如此担忧,再不济我们也是国公府上的小姐,姐姐的婚事自有祖父料理,定错不了的。” 宁珍的母亲早亡,宁国公嫡长子的现任正妻是继室,人心隔肚皮,对待这位前妻的女儿自然多有苛刻,宁珍的父亲即便心里有几分不悦,可每每都被这位夫人哄了过去。 宁珍的处境不易,也因此宁雪才跟随她胡闹这一场,眼瞅着自家姐姐被自己一盆冷水泼的一蹶不振,倒是有几分愧疚,心中思忖了几分,拉着宁珍快走了几步,将婢女拉在远处。 “四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啊?”宁珍疑惑道。 此处是后园内的僻静处,身后是园子里的一棵绿竹和圆形的拱门,宁雪见四下无人,这才说道, “我同姐姐讲,姐姐可千万不可说与人前去。” 看着宁雪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宁珍更加好奇了, “妹妹要说什么事?” 宁雪依旧追着说, “姐姐答应我。” 宁珍道,“我答应,你快说,别在这绕弯子。” 得到了宁珍这样的回答,宁雪这才道, “我前几日听到祖父同母亲说话时讲到,国公府要同陆府结亲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夜宴(三)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国公府同陆府结亲?” 本有些伤感的宁珍儿瞬间愣住了,甚至有些不确定的追问道, “是哪个陆府?” 宁雪道, “自然是陆首辅府上。” 即便是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这应有的常识却是该有的,比如说这个陆首辅,几朝元老,功成身退后依旧在朝堂中有一定威望。 但是宁珍此时更在意的是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如果足够真实,那么府中年龄相匹配的小姐只有自己, “他们家……不是只有一位嫡出的公子,现任……” 这种事情她虽关注,可同宁雪相比,自己还是多有不足的。 “工部侍郎。”宁雪接道,估摸着时间不早了,拉着宁珍的手一边走一边道, “我就是听到了这么一个音,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姐姐大可放心,祖父的眼光总是错不了的。时辰不早了,再不去宴席上,母亲该着急了。” 宁雪本就是为了宽慰她,只想告诉她莫要担心个人的姻缘,再不济也有祖父做主,却不曾想自己的这些话惹来了多少麻烦,皆不在此处提笔。 这边宁珍应了声,挽着宁雪的手二人从拱门下朝着后院的女席款款走去。 身后的两个侍女这才提着手里的灯笼纷纷跟上,身后恰逢瑞王从此处走过,一袭深紫色的长衫待几人离去后这才从一处转角处走了出来,目送着美人款款离去,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吩咐着身后的小厮, “回去查查,刚刚的两位是什么来头。” “是。” “有意思,真想不到宁国公府上除了平宁公主,还有这样的人物。” 唇瓣微微扬起,带起一丝邪魅,眉眼之中闪过一抹张狂和恣意,转瞬即逝。 ———— 谢明依来的本就晚了一些,不多时人便已经齐了,只见国公府方才在门口处迎人的中年人低着头进了花厅中,撵着步子到了宁国公身后,在耳边悄声几句。 宁国公点了点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中年男人径直朝厅外的人打了个手势,只两三个眨眼的功夫,那边便响起了一声高喝, “开宴!” 闻声宁国公笑着起身说道,“各位,移步吧。” 宁国公走在头一个,紧随在其后的理所当然的是苏同鹤,苏衍,王公贵族,以及各位来捧场的朝廷大臣。 人到六十古来稀,宁国公的六十大寿说是已经从简,可这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 谢明依走在长长的队伍中间,两边的人都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尤其自己身边的周百彦和刑筠。 说来也是怪,这两个人总是想避开对方,可每每的都是不知不觉的就凑在了一起,互看两相厌,只叫走在中间的谢明依觉得有些气闷。 宴席的位置设在了宁国公府新建的园子里,起名为——舒园。 看着这头顶上的题字,一般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宫里的宁美人闺名便是一个‘舒’字。 在宁国公这个小女儿还未出嫁之前,园子便已然在修建,由此可见宁国公对这个小女儿的疼爱。 谢明依想着,一边感叹着宁美人好福气,一边却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惊而迈不开步子。 而身边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更是刺激着人的感官。 一汪清泉在皓月之下,倒映着一旁的绿玉雕刻成的松枝,玛瑙连的葡萄落在孔雀羽编织成的葡萄架上,翡翠金丝镶嵌勾勒在头顶的拱门边上。 远远望去只看到拱门另一侧的那桃树上结满了盈盈的硕果,饱满诱人,一阵清风吹起竟带来果实的香气。 不可谓不奢靡,不可谓不浪漫,不可谓不巧夺天工。 这还只是开始的景致,越往里去,竟越发的惊人可叹。 进门处的清泉流进桃林中开辟出来的一条河道,顺着另一处的拱门流进了红枫院,红枫灼灼,如血一般殷红,每一片都似画一般的精致完整,夺人眼光。 等谢明依忍不住的沿着脚下石板继续行进,却突然撞上了一堵墙,一抬头,竟是苏衍。 可今日的苏衍似乎有些怪,看她的目光中带着一分柔情,两分笑意,三分痴念,四分戏谑。 苏衍没有退步,一反常态的在人前开口,甚至赶在了宁国公之前, “看来咱们的尚书大人被国公爷府上的景致迷住了。” 谢明依看着苏衍,有几分出神,苏衍今日着的一身深绿色绣着松枝的常服,再加上他本就英俊的眉眼,在红枫的映衬下,更像本就属于这景致的其中之一。 但是最主要的是,苏衍的眸子里竟有一分喜色,谢明依看得出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仅是一瞬谢明依便低下了头,说道, “这园中的景致如此惊叹,子墨失礼了。” 惊叹一词便足够了,宁国公笑着点了点头, “这处园子还没来得及起名字,不如子墨拟来一个吧。” 宁国公说的是这红枫一处的小园子,而并非是最外面的舒园。 “既然如此,子墨便斗胆了。” 谢明依应了声,随即抬起身,两边的人早已经纷纷的散开,那还在红枫园入口处的几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向里面看去,却没想到这突然间纷纷散开了。 借着四处高高挂起的灯笼,谢明依看到了那枫树的树身上的一条条金线,在灯光下闪烁,落入水中的枫叶竟悄然化作虚无。 她本以为这是真的枫树,可就这一抬头,竟未曾想到是用米面做的糕点落到了下面的溪流中。 更是嗅到了来自溪水之中的淡淡酒气。 这竟是一泉酒池。 “子墨斗胆,提‘朱清’二字。” 宁国公看着眼前的谢明依,捋了捋额下的胡须,沉思片刻后笑道, “妙,妙,妙。子墨大才。” 其余人纷纷附和,就在谢明依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了之时,却在抬头时触到了宁国公看向自己的目光,虽只是一瞬,也领略到了其中的冷意。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形毫无预兆的挡在了自己前方,隔开了那驱不散的冷意。 影影绰绰,那远处亮的竟不知是灯还是月,亦或是那酒樽中的倒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夜宴(四)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皓月似珍珠,泉清见底,此为朱清。” 苏衍的声音就在自己的耳畔,谢明依听的清楚,陡然间心中一动,有几分惊惧,她惧的不是苏衍猜中了她的心思,而是…… “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谢明依屹然不动,坐在自己的案桌之后,也不知道这位置是怎么排的,自己竟然同这位侯爷坐在了一起。 面对这种说辞,最好的反应就是装聋作哑,扮糊涂。 “恕卑职愚钝,侯爷的话卑职听不懂。” 奢靡的丝竹管弦之音中,隐约夹杂着一丝欢愉清朗的笑声,谢明依讶异的看过去,只见苏衍狭长的眼眸之中闪烁的几分得意, “听不懂无所谓,我只要知道谢明依就是谢明依,从来都没有变就足够了。” 什么意思? 谢明依怔愣了片刻,稍加琢磨便明白了苏衍的意思,而彼时苏衍也只是瞬间便收了笑意转过身面对一旁的瑞王。 厅内燃烧在头顶中央玻璃中的红烛,照的四下里灯火通明,中间的一排绣着景致的屏风隔开了两侧的男女,也得以让这众人共赏这一处美景。 谢明依一手斟酌着杯中佳酿,一边却隐隐流露出一丝伤感。 皓月似珍珠,泉清见底,此为朱清不假,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是真。 苏衍赞的是这个,叹的是她一如既往的傲骨,只不过都藏在了那一张笑颜后面。 这世上的事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话要藏在假话里,实的要包在虚的里,真真是讽刺啊,可这偏偏竟成了苏衍夸赞她的地方。 “欸,那是什么?” 红烛泣泪,照映着屏风的另一侧那红衣女子窈窕的身姿,款款倩影,编钟微动,伴随着的是那从手指尖下流出的敲人心弦的音律。 “凤求凰。” 耳边是苏衍的声音,谢明依没有动作,可眼角的余光却能见到苏衍痴迷的目光,不仅仅是他,这一侧的达官贵人们无不是明里暗里的望去。 一副贪婪痴迷的表情,无论老少,无论级别,无论亲疏。 混迹在这官场中,她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了这些人的面孔。 逢人虚情,待人假意,没有一只不偷腥的猫,家中贤妻在侧,依旧不忘玉兰苑中的美娇娘。 而对这些美娇娘们呢,又是一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状元郎。 没有一点的真情,更别提什么忠贞不渝。即便是像陆首辅那般的人家,也不过是家规硬坳着,没少眠花宿柳。 凤求凰又如何?不过是一场看似美丽的爱情,可这其中又有多少别人不知道的酸楚。 “谢大人。” 正想着,谢明依听到有人在唤她,回过神看到一旁的苏衍举着酒樽,面向自己,再没有一分的留恋,只笑道, “别乐不思蜀,忘记了你答应本侯的事情,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侯爷只管放心便是。”谢明依举起酒樽,二人举杯相碰饮尽了杯中的浊酒。 “那是谁家的小姐?”谢明依听到有人问道。 “是宁国公府的二小姐。”有人回答。 “二小姐?只听过他们家的三小姐名满京师,这位二小姐没听过啊。” “是宁国公嫡长子的第一任正妻所生。” 一来二去的谢明依也听明白了一个大概,不过是这位二小姐因为继母在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若不是国公爷照顾,如今不晓得是什么样子。 一个嫡女落到如此地步,也是够苍凉的。 “你猜宁国公看上了谁?” 一把折扇挡在了谢明依的身前,旁边的苏衍凑了过来,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而且……足够八卦。 “不知。”谢明依道。 无论是谁,左右都不会是她就是了。 “本侯命令你猜一下。”苏衍道。 是侯爷就了不起了吗! 了不起。 即便心中再不愿意,谢明依也不会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得罪苏衍,毕竟犯不上,头也没抬的说了句, “陆锦。” 谢明依回答的迅速简洁,几乎没有任何的思考,分明就是心中早有成算。 苏衍道,“你倒是看的通透。” 谢明依有些无味道, “刚才在花厅时,国公爷频频向我后面看去,虽然不准痕迹,但是若是有心依然能够捕捉到。再联系一下这位及芨的二小姐,便能想到了。” 话音刚落,谢明依便察觉到了苏衍含笑的目光中带着一分欣赏, “真聪明。” “……” 这份赞扬来的太突然了,全然不符合苏衍的作风。 谢明依的眉眼微微抽动,今天的苏衍有些不正常啊,不是笑面虎,更不是冷面的侯爷,和善的有些吓人。 下意识的谢明依想向后退去,可身后就是大厅的柱子,她无路可退啊。 “呵。”见她一副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的样子,苏衍似乎很满意,转过了身,不再招惹谢明依。 当谢明依想明白苏衍那份满意中意味着什么后,不动声色的向一旁退开了几分,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悠扬的琴声不知何时落下了帷幕,四处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那夺目的红色在众人的目光中屹立在大厅的中央,接受着爱慕和赞扬的洗礼。 这一侧的人没有人看到那女子的容颜,可瑞王却隐隐约约的将记忆中的面貌同她相符合,目光中竟不知不觉流露出一丝痴迷之色。 “孙女给祖父祝寿,愿祖父福寿安康。” 那一侧的人微微屈膝,盈盈一拜,一举一动都尽显大家闺秀之风范。 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的宁国公此刻早已经是心中大喜过望,一边朗声笑着一边道, “好,好,好孩子,来人呐,赏。” “谢祖父。” 少女如黄莺般婉转的声音比之琴声更加吸引旁人的心弦,就像是一点玉珠,落在了那张古琴上一般,叮咚作响。 一直到少女退去,宁国公府的乐师们重新弹奏起欢乐的曲子,庆祝着今日的良辰。 谢明依观望着身边的人和对面的夫人们,也许隔了一层屏风少了很多细节,可是另一侧女人之间的战火硝烟的味道却是越来越浓了。 男人的战争在战场,在朝堂,大多光明磊落,而女人们的战场在后宅,在案下,直叫人防不胜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夜宴(五)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宁珍儿的日子不好过了。 刚刚走出舒园便栽了个跟头,好在有侍女的搀扶,却也避免不了跌倒在地。 “哎呀!” 伴随着一声娇柔的轻呼,宁珍只觉得后背都是痛的,还没等她从痛觉中清醒,这边便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哼,别以为弹了一首曲子便能如何?你真以为母亲会把上好的姻缘留给你这个废物吗?” 高傲自大,言辞举止中的狂妄简直就像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公主,目中无人,可是……可是宁珍却又是那么羡慕自己这位继母所出的妹妹。 至少,她有这个狂妄的底气,自己连叫板的资格都没有。 悲从心上来,一向心直口快的宁珍此刻却没有一丝替自己辩解的欲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一个为她撑腰的身后之人,大夫人虽然待她苛刻,可对待她的亲生女儿,却是一位再称职不过的母亲。 如果她的母亲还在世的话,自己一定也是如这般无忧无虑的长大的吧。 “这样的话,可不像是大家闺秀所言,做人还是少一些嫉妒心的好。” 伴随着温和沉着的嗓音,宁珍看到了自己眼前的地面突然出现的一袭深紫色长衫,以及腰间垂下的团龙纹白玉。 团龙纹,这是只有皇室方可佩戴的样式。 宁珍心惊,在侍女的搀扶下起了身,这才看到眼前之人的真容,同时另一侧的宁菲也回过神,屈膝行礼, “见过瑞王爷。” 宁珍连忙屈膝,可腿刚弯下,膝盖便袭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紧接着宁珍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有许多人的声音却在渐渐消失,一直到归于寂静。 ———— 几乎是下意识的瑞王伸手接住了晕倒的宁珍,看着她眉间的紧蹙,心底竟有一丝异样的情绪。 “翎羽,快去请徐太医。” “是。” 翎羽便是瑞王身后的小厮,而徐太医正是徐芝兰,此时正在席间赴宴。 因着席间离此处不远,不一会儿的功夫翎羽便同徐太医从舒园中走了出来。 “就是这,徐太医。” 翎羽为徐太医引路,而刚一出舒园徐太医便看到了晕倒的宁珍依偎在侍女的肩膀上,而在她的身上,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衣——瑞王。 宁菲对于自己被忽略非常不满,可眼下宁珍却是真真实实的晕了过去,而身边的瑞王又明里暗里的盯着她这个‘罪魁祸首’,宁菲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 因着是在室外,徐太医只是号了脉,又加上翎羽方才的讲述,让宁珍的侍女在宁珍的膝盖处和脚踝处按了两下,得到了侍女的回应后,心中有了定论。 “怎么样,徐太医?”眼见着徐太医号过了脉,瑞王爷便问道。 略显急切的瑞王爷没有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徐芝兰看着瑞王爷的焦灼和担忧,心中存了一丝疑窦,却没有多言,只是如实道, “回瑞王的话,二小姐本内里虚耗,再加上方才跌倒损伤了筋脉,造成的筋脉拉伤,痛的晕厥了过去。” “该如何?”瑞王追问道。 徐芝兰道,“待卑职为小姐开一副口服调理内里的方子,再配以外敷的药膏涂抹在伤处便可。” “既如此,便有劳徐太医了,回头我差王府的人将润笔费送到您府上。” 徐芝兰应了下,看着眼前的几人有些不知所为,好在身后平宁公主及时赶到,让婢女引着徐芝兰去了就近的偏房开了药方。 眼见着徐芝兰离开了,平宁公主的目光落在了晕倒在地的宁珍身上。 “这大冷天的,地上冰冷,怎么能就这么躺在这里?来人,去找……” 平宁公主的话还没说完,这边瑞王已经看不下去径直走到宁珍身旁将其抱起,方才是为了避嫌,而现在是这位瑞王爷怜香惜玉的心再也不忍看她再多等一分了, “九妹妹,差一个人为我引路。” 众人:“……” 说起来瑞王也是平宁公主的兄长,年轻时也是个不亚于苏衍的风流人物,可如今竟因为一个黄毛丫头慌了手脚。 即便再惊讶,作为一国公主,宁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平宁公主第一个回过神。 先是自己的贴身婢女为瑞王领路,留下了宁珍的侍女,紧接着又前后看了一眼这周围的宁国公府内的人, “刚刚是瑞王爷担心小二着了风寒,长辈关心晚辈没有何不可,谁若是出去乱嚼舌头,别怪本公主不给她脸面。” 作为一国公主自然有着她的气势,而被重点‘关照’的三小姐宁菲则是被这种气势的压力逼迫得难以抬头。 “是。” 一直到她不得不吐露出这个字,平宁公主才收回她的目光,安排着一应事务去了。 ———— “你是……呃,好疼啊……” 瑞王没有想到宁珍会在半路上醒过来,而平宁公主的贴身侍女自然也是没有想到,眼下离宁珍的闺阁还远,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人,脚下便快了两步路。 “太医说你伤了筋骨,不碍事。” 瑞王没有自报身份,只是爱怜的看着怀中的少女,温柔的问道, “很疼吗?” 不知道怎么的,宁珍只觉得心里的某个位置动了一下,两边的灯光昏黄,只足以瑞王看清脚下的路,然而宁珍却隐约的觉得眼前的人一定不是凡人, “你是……” “云锦。” 瑞王报了自己的表字,并未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想拉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然而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无心之举,竟然闹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 吃席,歌舞,行酒令。 “以梦为题,行上下七阙两句。” 出题的人是宁国公,从女席一边先开始。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出自唐朝李商隐。” 为首的是宁国公府上的长子的嫡妻,吟了一首飞花令。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出自李煜的望江南。” 次之的是荣国公的嫡长女。 “……” “……” “……” 轮到谢凤绾这里时,这耳熟能详的诗句几乎已经不多了,莫名的一阵神伤,抬首看到了屏风上的仕女正在对镜梳妆,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出自苏轼的江城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夜宴(六)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小轩窗,正梳妆,相互无言,唯有泪千行。 谢明依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诗的下半阙,隔着一扇屏风,她仿佛看到了对面的凤绾强颜欢笑的样子。 说起来,今日到现在,还未曾看到过谢凤绾,还好有素月跟随,让她放心了许多。 “你在担心什么?”身边的苏衍敏锐的捕捉到了谢明依眉宇间的一抹担忧。 谢明依转过身,已经恢复如常,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这诗背后的故事。” “苏先生对夫人一片痴情,着实让人动容。可惜,你我皆尚未婚配,不知日后另一伴是何等的品性。” 谢明依勾了勾唇角,看着苏衍,倒是难得的笑着道, “只要侯爷一句话,这长安城里的名门闺秀自然备好了嫁妆,只待侯爷上门。” 只闻一阵低吟轻笑,谢明依看着苏衍微抿的唇角和笑意,挑了挑眉头, “侯爷即便再得意,也该收敛些的好。” 苏衍摆了摆手,“你想多了,我只是在笑你的话有些不切实际。” 谢明依撇撇嘴,有些不置可否。 “眼下就有一个。”苏衍接着道。 谢明依夹起盘子里的一块肉丝,刚放进嘴里,想也没想的接了一句, “谁?” 苏衍道,“你啊。” 谢明依:“……咳,咳咳……” 谢明依努力的压低嗓音,但是频频响起的咳嗽声,依旧时不时的引起了众人的侧目。 忍了一会儿,可嗓子里始终不舒服,憋的眼睛通红,眼眶中蓄起了泪水。 和旁边的同僚们抬手打了个招呼,起身从后面出了大厅。 一直走到红枫林,从一旁经过的婢女手中借了一杯酒,顺着喉咙冲下,这才觉得好了许多。 可是苏衍的那一个‘你’字却像是魔咒一般在耳边挥之不去。 ——眼下就有一个。 ——谁? ——你。 苏衍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还是平日里挤兑自己的那个苏衍吗? 有阴谋,绝对有阴谋。 可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户部的亏空?那也不至于开这么大的玩笑啊?只要他和苏同鹤一同奏本说是自己的户部尚书有欠妥当,自己的位置便不保了。 为了拉拢自己?那也犯不上啊。整个大燕朝都知道她谢明依是女扮男装在朝堂上立足,就算是她自知干净,可也免不了是是非非,苏家绝对不会允许她进门,而皇帝亦绝对不会允许她另嫁他人。 更何况,苏同鹤全然没有拉拢她的必要。 谢明依摇摇头,要么就是有更大的阴谋,要么就是在说真话。 可是……谢明依苦涩一笑,她已经快要忘记什么是爱情了。 ———— 平宁公主安排好了外面的一应事务,便回到了舒园里,边走边嘱咐着身边的嬷嬷, “吩咐好各处,让他们看好院子里的火烛,待一会儿宾客们离开的时候千万不能乱了,尤其是外面那些个负责引路的小厮们。” “是。” 老嬷嬷闻声应了下,可一抬头的功夫便看到了红枫林对面的谢明依,不为别的,只为她那一袭青衣在这一片红色之中着实显眼。 自知自家公主和这位谢大人的事情,老嬷嬷向公主使了个眼色,后者随之看了过去,这一眼看的向来盛气凌人的公主却是不由得瞳孔骤然一缩。 ———— “父皇,父皇,女儿要自己选驸马。” 年刚满十五的少女兴高采烈的跑到御书房中,向一旁的父亲撒着娇,得到的亦是那坐拥天下之人的宠溺和开怀大笑, “好啊,黎儿自己选,那你想好了要在什么哪里挑?文臣还是武将?” 少女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道, “文臣太过迂腐,女儿可不想每天被那些老夫子们说教,武将太过粗俗,不解风情。” “哈哈哈~” 小女儿的回答让这位年近半百的帝王更加开怀,女儿看上去浅薄的见识却也是历代皇帝所忧所喜。 忧的是迂腐牵扯君主的手段,粗俗会在战场上贻误战机,居功自傲给君主惹麻烦,这都是头疼的事情。 可喜的却是这些人有缺点,只要有缺电,作为上位者便有可以加以利用的地方。 不怕蠢臣,就怕那些做的没有一丝一毫错误,没有一丝一毫缺点的臣下。 “可女儿知道,父皇喜欢这样的人。” 年少的公主接着说道,坐在父亲的膝盖上,挽着父亲的脖子。 整个天底下,就算是他最宠爱的贵妃,也不及眼前这个小女儿。 他喜欢她眼睛里的单纯和直率,他更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下去。 所以,他一定要为女儿挑一个她喜欢的,他也满意的夫君。 “为什么父皇喜欢他们?”他循循善诱道。 少女一脸的天真无畏,笑着道, “因为他们有彼此的缺点,父皇才好用他们做事。” 皇帝笑得更加开怀,一旁的皇后更是慈眉善目的爱怜的看着这位从小便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儿。 宽厚的手掌抚摸过少女的面颊,皇帝慈爱的道, “黎儿真聪明,这朝中的许多大臣们都不及黎儿看的通透。咱们黎儿要不要随为父去看看咱们大燕朝的未来栋梁?” “去哪?” 少女好奇着道。 “去皇城外面,放榜的地方。” 皇帝的话音刚落,这边坐在一旁的皇后接过了话道, “陛下未免太过宠爱她了。” 皇帝摆摆手,笑着道, “欸,皇后多虑了。朕的女儿就应该多出去看看,看看这盛世的万里江山。” “谢谢父皇。” 少女欣喜的在父亲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引得皇帝愈发的喜欢,大展笑颜。 皇城外,京兆府外的墙上早已经围满了人。 周围不断的有马车停在京兆府外,而其中较为朴素的一辆马车侧面的帘子被挑起,露出了一个小缝。 “天呐,怎么这么多人?” 少女惊诧的问道。 身旁的父亲解释道, “今日在榜上的人都会受到朝廷的重用,尤其是前三甲中的状元郎,更是前途无量。” “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谁?”少女问道,随之一旁的母亲也跟着看向车里的男子。 “谢明依。”皇帝笑着道,可眼底却闪过一丝异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夜宴(七)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有些人的身上就像是自带着一种魅力,让你很难得不第一眼便注意到她。 皇帝说完的下一瞬,年少的平宁公主便在科举场外的众举子之中找到了那个格外的眉清目秀的少年,亭亭玉立,如青松翠柏,遗世而独立。 不是为那殷红的唇,也不是为那俊俏的容貌,而是那人身上的气度和这万人中的其它人截然不同。 读书人的身上总是有那么几分儒雅,几分傲气,和几分倔犟,可那人的眼中却多了几分平静,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着。 而观察到这一点的正是平宁公主深爱的父皇,亦是谢明依一生中最重要的领路人。 “父皇,儿臣就要他。”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日父皇的笑声,和他的每一句话平宁公主都记得分外的清楚,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般。 可如今,早已经是物事人非,她的骄傲也因为眼前这个人一败涂地。 “都下去吧。”身后的嬷嬷有眼力的驱散了下人,退到了一旁,只留下红枫林中的两个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下官谢明依见过长公主千岁。” 长公主千岁,瞧瞧这就是那个人现如今对自己的称呼,听不出一丝对往事的留恋。 是啊,像他们这样的人会留恋的除了皇权富贵还有什么? 难道自己还在期盼着她会因此对自己愧疚一世吗? 已为人母的她竟然依旧会有这般小女儿的痴心妄想,真是笑话! 不,她平宁公主早就成了这天下的笑话,在她那位皇兄公布了谢明依欺君之罪的那一刻,她便已然成为了天下的笑柄。 堂堂一国公主,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这是何等的羞耻? “平宁当不起尚书大人的一句千岁,但是尚书大人着实应该庆幸,若是本宫的父皇在世,绝不会允许一介女子立足朝堂。 无论皇兄曾经对错,但是他至少留了你一条命。” 冰冷而又雍容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谢明依听着每一个字,非常清楚此时此刻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已然成长为一名真正的皇家公主。 她不再是那个被父亲护在身后的少女,而是足以面对一切的天家子女。 “下官谨遵公主教诲。” 谢明依敛起眸子应声道,平静无澜的声音让平宁公主不由自主的怔了一下,随即唇角竟不知不觉流露出一丝苦涩。 诚如父皇所言,她终究还是不及眼前的人,喜怒不形于色。 两人相顾无言,没有人想提起过去的事情,无论是好是坏。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到了始终是一副恭敬之态的人说了一句, “陛下看到公主如今的样子,定然欣慰。” “会吗?”平宁想也没想的问道。 “会。” 谢明依似乎很笃定,引开了平宁公主的侧目,近距离的观察着她的容颜,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隐约间有什么变了。 身侧的平宁公主忽而展颜一笑,那副倾城之容似乎是明了了什么,抬步离开。 ——满朝文武,论文官清流,比比皆是,论武将也有众多,唯独谢明依,朕只有一个。 平宁公主想起了父皇曾经说的话,她似乎有些理解了。 ———— 流年不利,是非缠身。 先是苏衍的恐吓,再是平宁公主,这人情债比官场上的是非纠葛还要缠人。 “欸,明依你怎么在这?” 有些熟悉的声音,谢明依看过去只见徐芝兰站在自己跟前,眉宇之间似乎有些郁色。 谢明依道,“里面有些闷,出来吹吹风。” 徐芝兰看了看不远处消失在拱门后的蓝色衣角,方才还觉得有些眼熟,可眼下却是明了了,一时间倒有些恶趣味的打趣起来, “估计也只有在长公主面前,你才能收敛些。” 徐芝兰故意提起平宁,谢明依心中有数,因着也并不理会,只转身欲离开。 身后的徐芝兰见势连忙跟上, “子墨慢些,慢些。” 一边说,一边拉着谢明依的袖子,纵然后者有心快步,可看着徐芝兰这副老迈的样子,亦是有些无力的苦笑。 这都是什么啊?一个个的都是冤家! “我说徐老,就你这副老顽童的样子,是怎么教育出星颐那般正经的孙子的?” 想起他们家那位一本正经的长房嫡孙,再看看眼前这位,谢明依心中一阵唏嘘。 “哼!那是老夫的孙子,自然是人中才俊。”说着徐芝兰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笑着道, “子墨,什么时候举家到我府上坐坐客?” 谢明依蹙眉,停下了脚下的步子,疑惑的看着徐芝兰半晌,道, “举家?” “正是,让你母亲也出门走走,散散心。”徐芝兰借口道,可眼底的笑意和盘算还是被谢明依捕捉到了。 谢明依笑了笑,“正好,最近凤绾有事要出门,家母在府中无聊,到徐老府上坐坐也好。” “哎哎哎,凤绾去哪?” 本来徐芝兰就是有意撮合谢凤绾和自己的孙子徐星颐,却不曾想谢凤绾竟有其他的事情,一时之间倒是有些遗憾。 谢明依看着徐芝兰,轻笑出声,徐芝兰见状也恍然大悟,道, “你这丫头,惯会诓我。” 既然自己的心思已经被识破了,那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直接了当的说, “我们家星颐怎么样?” 被徐芝兰这么一搅和,谢明依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话语间也多了几分轻松, “不错,是个正人君子。” 徐芝兰的得意的一笑,她最得意的不是自己的医术,而是自家这个孙子,不仅一表人才,更是继承了自家的医学,眼下得到了谢明依的肯定后,这后面的徐芝兰就好张口了, “要不要考虑一下?” 谢明依知道徐芝兰是要撮合凤绾和星颐。 说实话她也比较看好星颐这个人,为人医者,大多慈善心肠,她放心将凤绾交给这样的人家,只是怕人家介意她的身份,既然徐芝兰不忌讳,自己更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是,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岁数有点小了。” “哪里小了?”徐芝兰当即胡子便吹了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徐老,我今年二十八了。星颐才十八。” 徐芝兰嘴角微微抽动:“……” 这丫头,连他都敢打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夜宴(八)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有些人表面看上去一本正经,实际上却是腹黑的很。 在这一点上,谢明依和苏衍都是这其中的顶级行家。 谢明依深知这玩笑不能开的太过分了,便也和徐芝兰挑明了说, “徐老,眼下你我二人有意为他们的事情操心,可重要的却是这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您也不想星颐的后半生都活在悔恨里吧,您说是也不是?” 谢明依的话全然在理,徐芝兰也是看过许多的人,自然明白这一点。 “唉,子墨说的有理,话说回来,老朽还真是挺喜欢凤丫头的性格。” 谢明依:“……”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徐芝兰对凤绾的印象只有当日为了西洋人入长安城一事。 她记得,某人似乎被凤绾骗出来的,之后气的不说半死,也是不轻的,这怎么突然之间改观这么大? 没有得到谢明依的肯定,徐芝兰越想越觉得遗憾,倒不是说他们家在长安城里寻不到别家的贵女,而是他了解谢明依,自然是对其品性再放心不过的。 至于谢凤绾,他也在那日了解了个大概,相貌自然不用说了,谢家的子女皆是天赐的一副好皮囊,要不然当初谢明依也不会被平宁公主选为驸马。 而品性,他信的过谢明依,也信得过自己的阅历,谢家的兄妹二人都是不卑不亢,从不轻易欺人的性子。 忽然间徐芝兰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和谢明依说道, “改日,改日啊一定要去我府上,这个感情嘛,都是培养出来的。” 其实暗藏的话是,我们家星颐这么优秀,两个人情投意合是迟早的事情。 谢明依知道徐芝兰在想什么,若是谢凤绾同徐星颐真能成好事,她倒也算是了却了心愿,遂不再托辞,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当下两人已经走到了宴厅的门口,守在厅门口的两个侍女见来人纷纷让了路,谢明依同徐芝兰进了宴厅也各自回了各自的位置。 “子墨方才是吃醉酒了?” 刚一走进,右边的刑筠便凑趣的问道。 谢明依看了一眼旁边若无其事的苏衍,坐到了席间, “吃了两杯,有些微醉,出去走走。” “如今可是散了酒气可?”刑筠关切道,倒是让谢明依有些猝不及防。 今天不正常的何止苏衍? “已然散了七八分。”谢明依回答道。 似是意有所指,刑筠的眼神频频的看向谢明依的身后,一边道, “散了就好,散了就好。” 说完刑筠便客客气气的转过身和旁边的大人交谈甚欢。 苏衍的心情很好,尤其是看到谢明依方才那个落荒而逃的样子, “方才的行酒令是我帮你躲了过去,现下准备怎么谢我?” 一旁的苏衍神色如常,只是比往常多了几分喜悦和得意,谢明依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你不按常理出牌,我自也不必遵守规矩。 本着这个信念,接下来的谢明依便显得应对从容起来, “多谢侯爷。” “没了?”苏衍愣住,似是没想到这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谢明依竟有如此大的转变。 “子墨向来为官两袖清风,既拿不得金山银山赠予侯爷,而户部眼下更是无侯爷所需之处……” 苏衍打断了谢明依的话,“你怎么就知道户部眼下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谢明依眼眸微动,看着桌案上的酒樽,里面倒映着上方的水晶和烛火, “是什么?” “你。” 苏衍已然毫不避讳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思,而谢明依却是在听到这句话后骤然间心跳漏了一拍。 “侯爷的话,子墨不懂。” 苏衍转过身面向谢明依,眼眸中是无比的认真和坚定, “我会让你懂的,我有信心,耐心和时间,就算是终此一生也要让你明白,我要的从来都不是权倾朝野,而是你谢明依的展颜一笑。” 这隐秘的交谈声音很小,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谢明依看着面前的苏衍,面对如此直接的表达,内心却是极其的平静, “侯爷,谢明依和她的爱情都死在了五年前,侯爷的情,我当不起,更不想去探究是真还是假。” “若是真的呢?”苏衍得心中骤然一痛,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谢明依淡笑道,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就算侯爷容得下我,苏家容不下我,皇帝容不下我,这天下容不下我。” 谢明依也很意外,自己竟然如此的平静,在这一切突然发生的时刻,她的处理方式竟是如此的果断决绝, “侯爷的大恩子墨铭记在心,所能偿还的无外乎这一条性命,除此之外但恕子墨概不能全。” 大恩?一句行酒令便是大恩可吗? 不,谢明依说的是五年前苏衍的求情,和这五年里所做的一切。 谢明依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成长和变化,所以她从心底里感谢苏衍的所作所为,可这并不意味着自己要任由索取。 如此坦白的拒绝,果断又决绝,毫不留情,甚至不给人一丝的希望,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分隔的清清楚楚。 “谢明依,有的时候看的太清楚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苏衍笑着道,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心里究竟有多疼,有多苦。 突然间,他有些嫉妒那个人,那个夺走了谢明依的青春和爱情的人。 谢明依道,“对我而言,活着更重要。” “像行尸走肉一样么?” 谢明依辩驳道,“什么叫行尸走肉?或许在侯爷眼中是这样的,可对于谢明依而言,眼下的一切就是我生存的意义。” 是啊,她就是看的这样清楚,只要她想,她就能将身边的人看的明白透彻,而那些妄图愚弄她的人,终究只会自食恶果。 “所以,你我注定是敌人对吗?”仍保有一丝期待,即便他早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 得到的是谢明依毫不犹豫的一句,“是。” 苏衍望着谢明依的侧颜,眸光复杂,唯独将那悲伤藏在心底。 “谢明依,你一定要将对你好的人拒之千里之外吗?”苏衍依旧不死心的问。 “侯爷,我们早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年纪,都明白的很,在这世上活着除了婚姻嫁娶,还有更重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更重要的事情是活着。 两个人的心里不约而同的默念着。 ——正如侯爷所言,您会为了我放弃个人的生死吗?既然得不到生死与共的爱情,我只想守好自己的心,守护我应该守护的人。 回府的路上,苏衍骑在马背上想着晚宴上谢明依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这位他在战场上驰骋最忠诚的朋友似乎也明晓他此刻的心情一般,步伐徐徐。 他所见过的女子,无论出身是何等的富贵,无不想寻个如意郎君伴随此生,而谢明依呢? 可能从他开始见到她的那一刻,便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不同。 或许是那较之大多男子瘦弱太多的身躯,亦或许是那令人嫉妒艳羡的聪慧和谋权,也可能是她对那人爱恋的热情。 可,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女人心如死灰,形容枯槁,终此一生不愿另相托付? 是那人的背叛还是这冷漠的世道? 苏衍想了想,或许都有吧。 ———— 容璟觉得自家大人有些不对劲,可面对这些个应酬时的游刃有余又让容璟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感觉是错误的。 “回府吧。” 容璟赶着马车走在前面,后面紧跟着的是谢凤绾的马车,兄妹二人也算就此作别离开了国公府。 “方才我见到苏……” 容璟的话还没说完,谢明依便生硬的打断道, “张仲谦还在玉兰苑吗?” 玉兰苑,又是这个地方,即便谢明依每一次提起的时候没有太多的表现,可容璟明白这里有她的心结。 “是,公子若是要与他相谈,属下可以将他约到浮生茶楼。” 容璟本是好意,可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谢明依冷冷的一句, “不必。” 容璟语塞,再回想起方才苏侯爷离开国公府时的愠怒和失落,似乎有些明白了。 “现已临近宵禁时分,公子打算什么时候……” “现在就去玉兰苑,你去告诉后面的马车,让他们直接回府,老夫人若是问起,就说我喝醉了,宿在了九夫人那里。” 良久容璟依旧只答了一声,“好。”,便再无他言。 ———— “提督府奉命搜查逃犯,所有阻拦,格杀勿论!” 玉兰苑的门口,一大堆身着金甲的提督府官兵冲进了楼中,楼外还没有进来的和已然出去的见这阵势,纷纷落荒而逃。 而楼里的欢客们却是被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军爷吓得不敢动作,更有甚者直接腿软倒在了地上。 但是这玉兰苑是什么地方,是长安乃至整个大燕朝有名的花楼,能进到这里面的人非富即贵,有胆小的,但是见过世面仗着自己家境不凡的纨绔公子也比比皆是。 大多还是因为个人的原因不敢被众人看到的朝臣们,猫在自己的老相好的屋子里,躲在床幔后面,只想着一会儿子同那新上任的九门提督讨一份面子。 “这马上就要宵禁了,九门提督府的人怎么上门来了?” 前脚刚到玉兰苑的京兆府尹着实没有想到,这谢明依刚从国公府出来,紧接着便奔着提督府去了。 一时间连忙在老相好芍药的房间里躲避,也顾不上什么鱼水之欢。 “这新上任的九门提督究竟是什么人?竟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芍药倚着门,笑看着京兆府尹抱头乱窜的样子,竟有几分趣意。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是真不知道这个谢明依是什么人?你别在这笑我,她生起气来,可不管你是什么人,背后是什么人,把她惹急了,她敢今天晚上就把这玉兰苑封了。” 京兆府尹一边说着,一边觉得不安全从床幔后面走了出来,看着一旁的屏风后面的柜子,倒是觉得这应该是一处极好的藏身之地。 “谁?” “谢明依。”京兆府尹回答,一边又催促着芍药,“你快来,帮我把这门关上。” “是那个为官的女子?”芍药探听着,她是近三年才到的玉兰苑,自然对以前的事情不清楚,走到屏风后,伸手将柜门合起。 “就是她,就是她。陛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把她从牢里放了出来。 一个月不到从侍郎升到了尚书,眼下又兼着九门提督,手里既管钱,又管兵,就是侯爷方才在酒席上也要让她几分。” “衣角夹在里面了,你拿一拿。”芍药说道,京兆府尹将衣服收起来,整个人蜷在柜子里面,像极了门外的乞丐,见此芍药的唇角攀上一抹不可查的讥讽, “你可真是的,堂堂七尺男儿在朝堂上竟不如一个女人,怪丢人的。” “呵呵。”京兆府尹闻言却没有生气,反倒是抬起眼看着外面的芍药,笑了笑,渗透着几分嘲讽和往日里不见得通透, “你要是非这么论,整个大燕朝没有几个比这个女人强的。人家在朝为官,混迹于男人之间,行的却是正大光明的事,而你们呢?” 上下打量了一眼芍药,身上的红布片子根本没什么大用,胸口的风光已然是一览无余,贪婪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不屑, “一群只会在背地里嚼舌头,贬低她人的妇人。”一边说一边还摇了摇头,颇有几分感慨。 “呦,既然她谢明依那么好,你何不娶了她?哎呦喂,我怎么忘记了呢,大人是有家室的人,人家谢提督可不能委身做妾,不,人家根本看不上你!” 话音刚落也不管里面的京兆府尹是何表情,手下的门一关,只听“咣当”一声,京兆府尹的眼前已然是一片漆黑,推了一下,旁边的柜门外面也被芍药上了锁。 “你!”京兆府尹气闷,“你这妇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老子是花了钱的!” 外面的芍药还未走出几步,听到这话心中愈发的气恼,狠狠的剜了一眼后面的柜子,甩袖从屏风后走了出去。 ———— 外间,九门提督府的人在刘副提督的带领下几乎是包围了玉兰苑,这里面就算是插翅也难逃。 而就在此时,一袭青衣的儒雅书生踏进了玉兰苑的大门,而这位正是方才从国公府离开的九门提督。 “呦,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谢大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可刚一听到这声音,谢明依身后的容璟便戒备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四叶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金钗蝶影,凤眸带笑却眼底生寒,一袭红衫绫罗围绕着玲珑有致的曲线,白皙的皮肤如冬月的凉雪,洁白无瑕,若是不明白的怕是只以为这是天仙下凡,可这偏生是名动长安的玉兰苑的老板娘——银雪。 亦是玉兰苑七年前的头牌,冬字阁的阁主。 “谢大人今儿个怎么有空,到我这玉兰苑来?莫不是……” 眼眸上下一动,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寻常人家的女子是决计不会来勾栏这种不干净的地方,银雪这么一句话就是在暗中戳谢明依的痛处。 即便自己此刻是领着提督府的兵来的,众目睽睽之下行的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可依旧有着那些个嚼舌头的人。 可重点是,谢明依在乎吗? 谢明依只轻轻一笑,带着一抹淡然,道 “奉命搜查侵犯,还请雪姑娘配合。” 话音刚落,不管站在楼梯上的银雪有没有点头,谢明依的手一挥,随之提督府的人便挨着门户的搜了起来。 提督府的人除了守在门口的纷纷散去,谢明依给身旁的容璟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带着一队人走上了对面的楼梯。 高处的银雪识趣的给上楼的容璟让开了路,不是这些个官兵她拦不住,她只是拦不住谢明依而已。 玉兰苑的人见势亦是纷纷配合起来。 一时间玉兰苑里竟是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要知道这里面的每一件器物皆是精致的物件,可摔了这么多东西,银雪竟是眼皮子都未曾眨一下,不见一丝的心痛。 由此可见,这玉兰苑的家底是何等的一般了。 “大人,没有。” “大人,没有。” 派出去的提督府的官兵纷纷禀报没有,楼梯上的银雪似乎十分得意,看着谢明依的目光愈发的不善和得意起来。 见着大部分的人搜了半响未曾有收获,银雪笑着下了楼,走到谢明依的身前,手上的团扇从脸庞移开,盯着谢明依恨恨道, “大人,您也知道我这玉兰苑的规矩,您搜到了人,我玉兰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若是搜不到人,这打碎的打烂的东西可是要赔的。” 谢明依看了一眼银雪,眸光晦暗不明,可就是这一眼让银雪不禁有些恐惧。 杀意,她在谢明依的目光中看到了杀机。 她……她怎么敢? 就在这时容璟从楼上走了下来,开口道,“大人,楼上似乎有些异样。” 谢明依点了点头,示意容璟上楼等候,这才对身前的银雪低沉着嗓音笑道, “你真的以为有皇帝给你撑腰就没事吗?你问问这楼里面的大臣们,有哪个不怕我撕了他们的脸皮?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我这么讲话!” 谢明依的唇角噙着一抹淡笑,在外人看来就好似同银雪在谈笑一般,可只有一旁的银雪自己知道这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和眼眸中狠毒的杀机。 “人生如戏,不是只有你一个会演戏。陈银雪,你记住了,这一次你再敢动我身边的人,我定先要了你的命。” 不管银雪的表情是如何的吃惊和恐惧,冷漠的目光看向门口的提督府众人,最后停留在正对面的中年男子身上, “守好了大大小小的出口,刘副提督,随我一同上楼。” “是。” 说话间,谢明依已然径直的从银雪身旁走过,只留下后者浑身发抖的站在门口,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吓得。 “这边。” 到了二楼容璟给谢明依引路,走向右侧的里间,一路上各个房门都敞开着,门口皆守卫着提督府的官兵,谢明依时不时的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一阵恶寒。 这就是风流吗?那这风流还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容璟在二楼右侧里间的屋子停下了步子,谢明依走到屋门口,只看到了大大方方的站在门里的姑娘,倒是有那么一股子桀骜,少了几分风尘气。 说来这应该也是这玉兰苑的一大特色了,别家的花楼皆是以色事人,进门便闻到里面的淫靡之气,唯独这里不仅清香四溢,反而更有一种别致的风雅。 “出去。” 谢明依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门内十八九岁的姑娘。 “凭什么?这是我的房间?我凭什么要出去!”女子厉声喝道,全然无视了这门口的官兵们,以及这位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官爷’。 可她不在意,不代表其它人不在意,稍微近一点的官兵忍不住的胆颤心惊,他们是兵,手底下也偶尔见过血,可这般的如同地狱中的阴暗杀机他们还从未领略过。 或许只有苏衍才会感同身受的明白这地狱中的修罗之气。 谢明依抬头看了一眼刻着绿字门前的牌子,写得是‘四叶’ 。 说起这门前的牌子,就不得不提一提玉兰苑的内层结构。 从十岁开始便有人牙子贩卖这些个女孩,若是这楼里的老鸨看着是个好的坯子便养在玉兰苑后面的静楼教坊里。 琴棋书画皆是必修的课程,不仅如此,诗书礼仪也是一应皆须学习。 等到了十四岁便开始到前院的玉兰苑中接客。 依着相貌,才艺和手段,上上等的入住玉兰苑的四季阁,春,夏,秋,冬四阁,由之前的姐姐们带着。 稍逊一点的,挑选十二个,留在这二楼的十二良辰中。自然这个新旧交替的过程便是新人和旧人本事的问题。 能者留之。 至于其它的到了年龄的,和之前被淘汰的,要么自己赎身,要么留在一楼侍候,无论是东西还是人皆是下乘的。 可有一样,即便是下乘的,也足以让常人望洋兴叹一番可。 所谓四叶正是十二良辰中的‘巳蛇’。按理说,蛇的天性是狡猾,可这位看着似乎是个直心肠,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算是个异类。 可您别忘了,这里是妓院,是青楼,是比外面还要残酷的女人的战场。 单纯,只会被啃的渣子都不剩。 见此,谢明依微扬起唇角,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全然没有被驳了面子的尴尬,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步进了屋子。 房门大敞四开,周围的屋子早已经被刘副提督待人清了干净,楼下的银雪被楼里的龟公提醒看向楼上,而这一看不要紧,银雪张了张嘴,竟发不出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千面的狡猾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你竟然是个女人? 得知真相的女子蹭的一下从‘男子’的膝间站起身,一脸的惊诧与不可思议。 ——我是个女人又如何? ——我要告诉王爷,你一直都在欺骗他,这是欺君之罪! 被欺骗后的恼怒和羞愤促使女子脚下的步伐愈加愈快,而等到谢明依追上她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她看到的是那个男人同样不可思议的表情,但她没有忽视掉那一丝鄙夷。 ——你一个女子竟然混迹于烟花之地,你……不可理喻! 那个曾经和她称兄道弟的人,那个曾经视她为心腹的人,那个曾经说要同她共赏万里河山的人就这么扔下一句话离开。 而她竟然因此而内疚,自责,黯然神伤。 甚至为了重新赢得那个人的心,想要把一切都送给他,让他相信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最后呢。 她得到的是无情的背叛。 什么皇后,什么母仪天下,不过是他用来困住自己的借口,一位没有任何倚仗的皇后什么时候死去,都不会引起过多的波澜。 而他,则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掌握众多势力。 什么一往而情深,说白了只是为了他的帝王梦,他手中的权利罢了。 然而这并不是谢明依恨银雪,厌恶玉兰苑这个地方的缘故。 即便没有银雪,皇帝也迟早会发现这个事实,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她恨得是银雪让她看到的。 雨夜里,那张床上交织的白色肉体和毫不掩饰的欲望。 ———— 在那以后,谢明依再未踏足玉兰苑,更遑论进到这里面的隔间。 深知谢明依心中恐惧的银雪似是笃定了只要四叶在,谢明依一定不会走进那间屋子,也因此银雪的心中恐惧大过诧异。 走进那间门对谢明依意味着什么,或许这整个楼里的其它人不晓得,银雪却明白,那代表着谢明依在同作为女子的自己作别。 “啪!” 非常清脆的响声,紧接着的是那人冷冷的一句, “滚出去!” 这哪里有半分捉拿钦犯的样子,完全是在有目的性的找人。 除了银雪和四叶没人知晓这屋中的人是谁。 彼时的四叶仗着有屋子里的人给自己撑腰,再加上她本就是被培养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气焰十分的嚣张。 此刻突然被谢明依这一巴掌打的,一时间竟有些脑袋发懵。 不待她反应,外面的官兵已然进了门,径直将四叶拖了出去,全然不见怜香惜玉的姿态。 “你们这是干嘛?放开我!快放开我!” “哎呦!”最后年轻的官兵直接将四叶扔到了楼下,和银雪做伴。 一时间平日里风光无限的玉兰苑就这么被提督府的人砸了牌子,银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唇角更是噙着一抹冷意。 她赌谢明依绝不会把张仲谦从那间屋子带出来。 一边扶起地上的四叶,一边给楼里的护卫使眼色,其中有一个悄悄的从后门出了楼里,至于去了哪里,后面自有分说。 “我记得谢大人以前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怎么今儿个……气性这么大?” **着的中年男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房间的门口被容璟挡的死死的,其余人便是有心偷看却也无可奈何。 四叶刚刚衣衫整齐,可眼前的中年男子却**着身子,分明就是故意。 谢明依也没有刻意的回避,因为张仲谦已然将上半身的衣襟收拾得当了。 “气性再大,也比不得张先生的手笔大,谁人不知这玉兰苑是一掷千金之地,可张先生却在这里待了整七日,算起来也有万两之巨。” “……”张仲谦看着谢明依一本正经的算起帐,全然看不出这是朝廷的大臣,反倒像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 “张某花的都是自己的银子,非偷非抢,正大光明的来路,有何用不得?” 张仲谦坐到了屋子里的桌子旁边,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看上去似乎谢明依这个九门提督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谢明依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他对面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 张仲谦看着谢明依如此豪迈的样子,默默的在心中点了个赞,但同时…… “你就不怕我在里面放春药?” 谢明依把空了的茶杯摆在他年少,眉头轻挑,笑了起来,和方才那个铁面的提督判若两人, “我信张叔。” 饶是张仲谦这种见惯了千人千面的主也忍不住匝舌,叹道, “你就不能继续演下去?” 说话间似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眸光中划过一抹若有若无的敌意。 谢明依卖乖似的笑了笑,似是借着方才在酒席间的醉意,此刻眼中尽是笑意和轻松, “既是来借银子来的,怎敢一身的桀骜?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我谢明依仗势欺人?” 张仲谦忍俊不禁,眼看着奔四十的人却像是二十岁的小伙子,加之外貌俊俏,身材健硕,全然不逊色于身体康健的武将,尤其是下颚的络腮胡,更显狂放,全然不似他那个儿子。 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生出那般温雅的儿子来的。 话说回来,如果说瑞王是偏柔和一点的风格,苏衍是在儒雅中的杀伐果决,那张仲谦就是另一种——千面的狡猾。 “你觉得你摆这么大阵仗就不是仗势欺人了?瞧把外面那一个个的美人吓得……” 谢明依盯着张仲谦,就看着他能不能厚着脸皮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事实是,她真的低估了张仲谦的节操。 “花容失色,玉兰苑是和你这丫头有仇吗?” “张仲谦!” 见着谢明依一边笑着一边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自己的样子,张仲谦连忙改口,打着混儿道, “咦,刚刚我说了什么?忘记了,你这丫头又要借多少钱?” 论插科打诨,谢明依自认功力深厚,可一旦碰上张仲谦,自己也要略逊一筹。 谢明依刚要开口,可忽然间灵机一动,绷着脸道, “谁告诉你是借,是要你捐!而且本官也不妨告诉你,本官向你募捐这是在……” “帮我嘛,我知道。”张仲谦笑了两声道,看着谢明依的眸光中带着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因为你有钱啊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别人给你笑脸的时候,不一定是喜欢你。 别人冷着脸,也未必就是厌恶你。 这就是人。 人的表情管理系统从出生开始,婴儿时期的表情是随着情感而动的。不高兴了皱着眉头,或哭。 高兴的时候,或笑,或手舞足蹈。 可随着渐渐成长,看着周围的人,四处碰壁了才知道收敛,懂得了逢人要笑,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被人打了脸,要笑,说着昧良心的话,要笑,无论心里多苦,这都是为人之道。 但是最可悲的是,悲喜不仅由不得自己,最后忘记了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是随着本心,还是随着长此以往养成的习惯,更是一个终究要面临的选择。 可终究绝大多数人在面临选择时,会选择对自己有益的那一个,这也是人性。 自然,作为一个商人,张仲谦在一定程度上更是将这一点发挥了极致。 即便两个人是朋友,可一旦讨论到钱的问题上,也是要分化清楚的。 毕竟,一百万两是个大数目。 “说吧,缺多少。”张仲谦的唇角嵌着一抹笑意,似乎早就看清楚了谢明依的来意。 千金散尽还复来,张仲谦向来不放在心上,他之所以躲在这里就是想看看谢明依还是不是那个谢明依。 事实证明,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性依旧是在的,没有被五年的黑暗磨灭掉,这是最可喜可贺的事情。 然而等他听到谢明依说出募捐的数字时,张仲谦不出意外的被茶水呛到了。 “多……多少?”张仲谦惊诧的看向谢明依,怀疑自己刚刚应该是听错了。 谢明依抽出怀里的巾帕,一边擦拭着脸上的茶水说道, “二百万两。” “……”张仲谦定了定神,“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谢明依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实则内心十分的坦然, “因为你有钱啊。” “二百万两,你当我张仲谦是国库吗?”张仲谦嘴角微微抽搐着,他是真没想到这丫头狮子大开口到这种地步。 其实他想说,你怎么不去抢,但是最后心思心思还是忍了。 他怕谢明依真的不按套路出牌,把他张家洗劫一空,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张仲谦回忆着来到这世上的几十年,真真是体验了一把处在社会底层的商人是什么感觉。 下到兵卒,上到豪门权贵,几乎人人都可以到你这碗里分一杯羹。 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家底厚实了点,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安养天年的时候,来了一个姓谢的‘败家子’。 看着张仲谦幽怨的目光,谢明依微微得意,她知道他的身家不止如此,但是二百万两依旧足以让他肉痛了。 是的,谢明依就是为了报复他躲在这个她最不想来的地方,才开口就是‘二百万两’。 “没当你是国库。”毕竟国库里现在已经没有多少钱了。谢明依挑眉,心中想着。 “那也没有。”张仲谦在长时间的犹豫后果断回绝。 “哦。” 谢明依也没有气恼,只是摆弄着手里的折扇,脸颊微红,含笑的眸子略显迷离,忽而闪过一丝狡黠,看到这一细节的张仲谦顿时心道不好,这边却听谢明依开口道, “不应该呀,莫不是底下的人偷吃了?您就是心软,抹不开面子,查账这种得罪人的事可以由晚辈去做。” “……”张仲谦失语,他是真的被谢明依这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精神感动了。 “那个……” 谢明依道,“张叔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查个账嘛,本就是户部的份内之事,省的下面那帮人以为谁家的油水多,便毫无节制。” 张仲谦刚想开口,打消谢明依查账的想法,尽管他没有做过假账,不代表底下的人没有啊。 可是转念一想,这其中有些不对。 谢明依现在是户部尚书,别的不说,就是眼下户部这个状况,处于严重的缺钱状态,她绝对不会有闲心关心自己家的帐。 那么…… 张仲谦忽然想通了,谢明依不会查他的帐,必然是另有打算,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紧张忧心,但却是有些好奇,她从哪去弄这二百万两。 见着张仲谦眉宇之间的紧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探究和疑惑,谢明依心中清楚张仲谦已经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 当即也不再继续方才的玩笑,一本正经的道, “明人不说暗话,半个月之内我需要二百万两才能解决眼下户部的紧张,即便是杀人放火,我也在所不惜。” 说到后面一句的时候,张仲谦注意到了谢明依眼中的戾色,心中清楚她不是在同自己说笑,而是在来真的。 “你……打算做什么?” 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骤然深沉,像是浩瀚的海洋,充满了吸引和附带的危机。 “西北有一座城,是古楼兰的遗址,我需要你帮我跑一趟。” “……”得,他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我能出钱吗?”张仲谦试探的问道。 得到的是谢明依毫不犹豫的回答, “不能,如果你不怕株连九族的话。” 是啊,即便张仲谦早就知道,自己出钱不出力是绝对不行的。 你比皇上还富有,那让皇帝的颜面何存? 但是张仲谦也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没有谢明依也会有下一个户部的尚书。 这也是谢明依给他找到的最好的办法。 张仲谦是靠什么发的家? 许多人都以为他是以酒楼起步,一步一步走到的今天。 然而真正的本钱来自于他的手艺,在地宫里的本事。 挖坟掘墓是损阴德的事情,所以在赚到第一桶金之后张仲谦便打算就此收手。 可眼下,为了保命,为了给子孙后代争取时间,他只能如此。 “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未从楼兰回来之前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你长安的家人我谢明依以项上人头担保,没有人敢动他们一根头发丝。 但同样的,半个月一过,我的时间没有了,自然也不会有再留给你的时间。 时机一到,户部再没有周转的银子,自然要去借银,张家树大招风,后面的我就不必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是对生命的热爱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因着事先和张仲谦打了招呼,张家早已备好了在江南一带收好的存粮,也就导致紧接着韩燕的收粮的过程中,竟然完全没有遇到抬高物价这种事情的发生。 不光是张家的铺子,整个长安城的粮价雷打不动的保持在一两五钱一石,即便是韩燕有意想要抬价,可那卖粮的商贩就像是放着钱不挣一般,就是一两五钱。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怎么长安现如今人人都放着挣钱的买卖不做,要当大善人吗?” 从粮铺出来,身后附属户部的兵士正在从粮铺向外抬米,紧随在韩燕身后的户部小官只觉得晦气,本来以为挺好的差事,没想到竟然变成了这副景象,当下也是被韩燕吓得向后退了两步。 待到反应过来韩燕的怒气不是对自己,本就是韩燕心腹的卫光这边眼珠一转,心中有了主意连忙宽慰道, “大人宽心,不必气恼,大人只管报上去粮价上涨,左右尚书大人也不会到……”粮铺两个字还没有出口,卫光只觉得脸上一痛,整个人直接懵了,只觉得天旋地转,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倒在了地上。 前方的韩燕俯视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韩燕,目光中带着一丝鄙夷,骂道, “蠢货!她谢明依就算不去求证,可自家不买米下锅的吗?还没看出来这分明就是她谢明依布给我韩离洛设下的圈套!” “这……这怎么可能?” 眼底划过一丝憎恶,很快就被惊诧所取代,要知道他们几乎是跑遍了整个长安,可没有一家愿意抬高价格。 没有让他疑惑很长时间,很快的,韩燕便给他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你以为张家是干什么吃的!那是大燕的首富,只要张家肯放话,全长安城的商户没有人敢抬价!明白了吗!” 从地上站起来的卫光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韩燕这是在真的给自己解释, “竟然……竟然是这般,卑职愚钝。” “知道自己蠢就好了!” 韩燕转过了身,边说道,“好好看着,让他们把粮食运回户部,定要让咱们的户尚书大人知道,这米粮的价格是一两五钱整一石。” “是,是是。” 身后的卫光连连应是,生怕再次触怒了这位顶头上司,脸上再痛可也比不过这被人随意践踏的苦楚。 ———— 不出意外的,一大早谢明依还没醒,皇帝的人已经来了。 陆盛春是亲自来的。 天还没亮,昨夜里新任九门提督带人到玉兰苑转了一圈,查了几个王公贵族子弟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长安城了。 这不,告御状的人已经到了皇帝面前了,陆盛春坐在谢府的花厅里等待着谢明依,一边品着热茶,算是身上有了点热乎气。 要入冬了,这天是愈发的冷了。 “大人稍候,奴才这就去通报我家大人。” 负责通传的小厮是一个新面孔,陆盛春看着眼生,便出言一问旁边的负责侍候的仆人, “以前负责通传的那个人哪里去了?” 陆盛春指的是五年前的容璟,而小厮是新近才到府中来的,可误打误撞的竟然想到了一起去, “大人指的是容大爷吧?” “容大爷?”陆盛春倒是对这个称呼很感兴趣, “你们府里都这么称呼他?” 陆盛春只带了两个随行的人,可这一品装扮可不是哪里都能见到的。 更何况已然知晓了知道陆盛春是从宫里来的,眼下仆人恭敬道, “是啊,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大人待容大爷如手足,老夫人更是将容大爷视如己出,要求我们家小姐对容大爷以兄妹之礼相待。” “原来如此。”陆盛春笑了笑,眼中不着痕迹的划过一抹异色, “那你们家容大爷去哪了?怎么没见他?” 仆人连忙道, “回大人的话,昨儿夜里大人差容大爷去了一趟浙江。” “浙江?”陆盛春呼吸道,原本还有些控制的嗓音,陡然间变的尖锐起来, “去浙江做什么?” “这个,小人便不清楚了。”仆人答着。 陆盛春见此也没有深究,笑了笑又问了些其它的事情,比如这个仆人的年龄,家境,打发着时间。 ———— 就在陆盛春和仆人闲话的功夫,这边谢明依在素月第十五遍的呼唤中,终于舍得睁开了眼睛。 “困~”像猫似的撒娇的声音,素月猝不及防的愣住了,尤其是在看到谢明依将自己裹得像个茧子一样缩在被里之后,更是忍俊不禁。 “宫里来人了,皇帝宣你,来的是陆总管。” 听到陆总管三个字,谢明依陡然从睡梦中惊醒。 “谁?哪个陆总管。” 她有些不确定。 素月苦笑着,心中想着这是睡糊涂了,耐心的答道, “还有几个陆总管,自然是陆盛春陆总管。” 接下来谢明依以十分迅速的速度收拾穿戴整齐,素月看了直匝舌。 “是什么力量促使你行动如此矫捷?” “是对生命的热爱。” 谢明依向素月刨了个媚眼,在后者吐槽她之前,拿起素月手里的官帽,踢门离去。 “记住他说什么了吗?”谢明依边走边问,身后的容羲是容璟在赌坊里收下的义弟,容璟一走,谢明依便将容羲调了过来暂时代替他的位置。 好吧,是容璟不放心她,特意把容羲找了来。 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可做事却是有板有眼的,麻杆似的身躯却长了一双精明的眼睛,浑身上下有那么一股子劲,透着老道。 “大人吩咐的,容羲自然会留意,那人在府外便自报了身份和来意,事情看上去有些麻烦,但是并不可怕。” 谢明依脚步微顿,看了一眼容羲,后者倒是没有一点退缩之意,反倒是十分的坦然笑着。 看上去竟有几分儒雅。 谢明依微弯起唇角,笑了笑,道了一声, “好。” 容羲跟随在谢明依身后,始终保持在一定的距离,既方便有意外容羲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也谨遵男女大防。 细心之处,可见一般。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花厅外,一抬眼便看到了在里面坐着的陆盛春。 谢明依抬步迎上前去,热络的打着招呼,笑着道了一声, “陆总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君生我未生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在谢明依记忆里的陆盛春是先帝身边的心腹之人,可以说先帝时期,这位大内总管的辅助作用是绝对不可忽视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她总是觉得这位忠臣的身上有那么一股子邪气,而这股邪气在新帝继位之后愈发的明显了。 但是再明显却也只是细枝末节上,在大方位上,这位总管大人可谓是做到了极致了。 “这才几日,大人已然高升,说起来老奴还要说一句恭贺大人的话。” 那边谢明依进了花厅便向坐着的陆盛春拱手作揖见礼,后者却是慢了半拍才起了身,还了礼。 上下打量着谢明依一身官服已然穿戴整齐,只是气色有些不好,许是这几日繁忙,又未曾歇息好,才导致眼下黑袋,脸色苍白。 “总管一路奔波,府中下人伺候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大人多多担待。”谢明依笑着道。 陆盛春道,“谢大人家风严谨,贵府仆妇皆严守规矩,事不宜迟,咱家是替皇帝陛下传召的,大人安排一下府中的事情,便随咱家入宫吧。” 谢明依这边应下,又嘱咐了容羲几句便同陆盛春离开了府邸。 策马扬鞭,一阵灰尘飞扬,弥漫着上方湛蓝色的天空。 ———— “大人稍后,老奴这就去禀告陛下。”说着也不顾原地的谢明依有如何的惊讶不解,径直离去。 谢明依站在御花园里,上方是如日中天的太阳,早间的寒气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秋日头的炙热。 谢明依在御花园中等候,稍有动作两边便被两边的宫人跟上。 一来二去的谢明依也算看出来了,这是皇帝故意的要罚自己。 至于为什么罚,呵呵。 不过是自己查了玉兰苑,得罪了几个王孙公卿罢了。 估计站了有一个时辰之久,谢明依只觉得脚下虚浮,后背发汗,浑身发冷,已然有些站不住了。 死命的咬着唇,握紧了酸痛,可是……可是有时候人生就是那么无力。 就在谢明依要倒下的前一刻,宁美人到了。 “敢问可是谢大人?” 少女特有的像是糯米一般甜绵的嗓音像是一根救命的木头,让谢明依在被汪洋大海吞噬之前得以一丝生机。 “奴才叩见娘娘。”两边的宫人齐齐跪下,谢明依稳了稳脚步,隐约间听到了美人二字,心中隐隐的出现宁国公府小女儿的印象,待到站稳要行礼时, “微臣叩见娘娘。” “大人免礼。” 话音刚落谢明依便觉得头顶的炙热散去了不少,加之投下一片阴影来,凉快了许多。 “这……”后面的宫人刚要说话,便被人赏了巴掌,紧接着便听那宫女厉声喝道, “美人同前朝大人讲话,也轮得到你们插嘴?不长眼睛的奴才们,打着陛下的旗号竟行着欺瞒前朝大人的幌子,好大的胆子!” 似流星般的美眸巧盼,略过地上的二人,最后看向伞下的谢明依, “大人,方才陛下正在书房里午睡,几位王府的人又缠着陆总管脱不开身,本宫得到消息便匆匆赶了过来,请大人见谅。” 全然没有一丝傲气,反倒恬淡娴静的像是一湖春水,为人处世老道,看不出一丝被娇养的来。 好不容易恢复了几丝清明,谢明依看着对面的宁美人,心中竟多了几分对宁国公的敬佩。 这人能在毫无权利的情况下,在朝堂上让宁国公府长盛了几十年,果然不可小觑啊。 宁美人的身上有着皇帝最喜欢的温顺,乖巧,又有着贵人应该有的识大体,懂大局。 但若只是如此,定不会让皇帝如此宠爱。 然,这后宫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眼下宁美人说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是真,陛下在书房午睡是真,可几位王公把陆盛春缠住却是假的。 谢明依心中笑了笑,俯身一拜,将方才的礼行完, “娘娘言重了,身为臣子,等候君上是本分。” 宁美人点了点头,看向宫女身旁的二人,骤然间似换了一双眼,秋水似般温柔的眼睛陡然间变的凌厉起来,吩咐道, “来人,将这欺上瞒下的东西送去暴室吧。” 早已经准备好的宫人齐齐赶上,将地上急切求饶的二人拉了起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边大宫女一边说一边指挥着宫人将二人带离,不过求饶的声音却是消失了。估摸着应该是被赌上了嘴巴,强行拉开。 “大人请,陛下正在书房等候。” “是。” 因着谢明依的身份,宁美人也没有特意同谢明依拉开距离,反倒是同谢明依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的风景。 脚步匆匆,两人之间无言,却不觉得尴尬。 这女子的身上仿佛就是有这样的气质,让你觉得舒服,觉得岁月静好。 “妾身虽在后宫一届妇人,却甚是仰慕大人在前朝所行之事,倒是愈发的理解陛下会如此欣赏大人了。” 这是宁美人在临进门之前悄声对谢明依说的,只是话语之中似是多了一分遗憾。 谢明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微臣只是守好臣子的本分,幸得陛下的任用罢了,当不起娘娘如此称赞。” 宁美人笑道,“大人当得起。其实你同陛下全然不必如此拘谨,他很怀念当初你们在一起恣意纵怀的日子。我福薄,只叹君生我未生。” 已然到了门口,宁美人停下了步子,“书房重地,我不便踏入,此刻陛下已然醒了,大人请吧。” 谢明依停下脚步,看着身边的这个年轻的少女,眸光深诲, “有劳娘娘相送。” 宁美人浅笑以示回应,谢明依转身朝着书房走去,彼时的陆盛春早已经在门口等候,见着谢明依到了大喜过望连忙将人迎进了书房里。 看着陆盛春这张笑着的脸,谢明依陡然间觉得一股凉意自背后升起。 她十六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好像还是谢府的三少爷吧,那个时候的她在做什么呢? 诗意风流,睥睨天下。 不过年少轻狂尔尔。 年轻的日子再好,终究是回不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银子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生在帝王家,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残酷? 对于这位刚过而立之年的皇帝来说,残酷大过幸运。 从一出生开始,他便因为母亲的地位招人欺凌,在这宫中连一个稍有些背景的浣洗的宫女都能随意的欺侮他。 他恨,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恨他坐在龙椅上的父亲,将他带来这个人世,却没有尽到做父亲的指责。 他恨,恨母亲明明出身低微,却攀上龙榻,让他一出生便低人一等,受人欺凌。 他恨,恨兄弟姐妹,恨那些后宫的妇人们,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他的性命,不在想着如何凌迟他那颗已然满是创伤的幼小的心灵。 他恨,恨这世间,为什么这么冷?恨这世态炎凉,尔虞我诈,捧高踩低,虚与委蛇。 即便是那偶尔照射进他世界里的一束光,也无法驱散他周围的黑暗,无法抚平他心上的千疮百孔。 “这个尚书,不好做吧。” 良久,坐在椅子上的皇帝终于开口,却是只字未提昨夜里的事情。 谢明依站在一旁,施施然道, “回陛下的话,为陛下分忧,是做臣子的本分,这天下的事,本就没有好做的。” 皇帝打量着书案对面的谢明依,只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清瘦了许多, “听人说,提督府昨天抓了许多人,可有此事?” 谢明依道,“是。” 话落,谢明依瞄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后者一副你要给我一个解释的表情。 “近日长安有钦犯四处逃窜,昨夜是例行公事,以及长安城每月一次的抽调检查。” 长安城每月一次的抽调检查,便是查这些个赌场和青楼,有没有朝廷的官员在里面。 朝廷律例规定,为官者不得入花楼,沉迷赌博。 水至清则无鱼,若是每日的严抓要打,谁都吃不消,便定下了这每月一次抽调检查的规定,算作敲打的作用。 这是规定,九门提督只是负责执行的人,就算是其它的任何人有怨言,也无话可说。 皇帝看着谢明依,心中愈发的觉得她在做事之前便料到了所有的结果。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关上三个月?”皇帝试探着问道。 谢明依垂下眸子,淡淡道,“启禀陛下,依照我朝律例,除拘禁三月外,还可以每日十两银钱相抵。” 话音刚落,皇帝目光中带着一丝诧异,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朕还以为……罢了,朕会告诉他们的。你户部的事情怎么样了?眼下户部是个什么状况?” 无所谓皇帝的欲言又止,谢明依只答道, “户部原有白银二百万两,临近太后寿诞,进冬日里宫中的吃穿用度,户部只有余下的八十万两,拨出银钱赈济灾民,修缮房屋,还有年下朝臣们的俸禄发放。” 皇帝眉间紧皱,带着一抹解不开的郁色,“还能撑多久?” 谢明依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等了一下才道,“半个月。” 皇帝,“……可离税收上长安,还有一个月,剩下的半个月怎么办?你可有应对之策?” 谢明依低着头,目光愈发的凌厉和坚定,“只要陛下肯放手让臣去做,臣便能让户部坚持下来这一个月。” “如何?” “长安城中的商贾可募捐,提督府如今的赎金也可归刑部利用,再加上进出长安的官员需缴纳进门出门的税,如此一来便可抵过几日。” 皇帝心中过了一遍谢明依所说,觉得可以实行,但终究也只是被水车薪,而且如果仅仅如此,谢明依全然不需要他的首肯,除非……还有更大的事情。 “那剩下的呢?” “抄家。”谢明依回答着,果断决绝,没有一丝犹豫,声音中透漏着坚决和森森的冷意。 皇帝心中咯噔一下,即便是他,也不会将这二字说的如此轻松, “抄,谁的家?” 皇帝的声音有些犹豫,谢明依知道自己方才的想法有些狠辣,可不如此,银子从哪里来? “谁贪抄谁的家,只抄银子,不处罚其人。” “哦?”皇帝明白了,看向谢明依的目光愈发的深沉起来,隐隐的透漏出几分忌惮,“也就是说花银子保平安,可你怎么知道他们的银子都藏在哪里了?” “陛下英明,应听说过‘粮鼠’。” “粮鼠?”皇帝笑了笑,唇角微微扬起。 “对,有粮鼠,便有银鼠。” ———— 谢明依有多大的能耐皇帝还是清楚的,但凡她是个男子,皇帝都不会如此放心的将权利放给她。 可她是个女人,而女人最大的软肋便是那一颗柔软的心。 以及这个世道对女子的狭隘偏见,她可以在他的庇护下为官,可一旦离开了他的庇护,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陛下累了吧。” 一双玉手轻抚着鬓角两边的穴位,合适的力道慢慢的将疲惫驱散。 “还好,快到年下了本就事务繁多,再加上这一场大雨,朝堂上下都忙的不成样子。” 皇帝躺在美人的怀中,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安宁。 白日里皇亲们到他耳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是非,闹的他不得安宁。 宫里面又是各种人的算计,苏相家的,刑尚书家的,充满了利益纠葛。 各种手段的邀宠,宫斗,算计,让他冷眼旁观的觉得厌倦,恶心。 “舒儿,你是不是想问朕,为何要罚她在御花园中站那一个时辰?” 皇帝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称呼谢明依的时候不是‘谢大人’,而是她。 可身为女子的宁舒却是敏锐的捕捉到了,眼底划过一抹黯然,再看向她的情郎时,已经换上了绵绵的爱意, “臣妾不过是是个后宫妇人,陛下怎么说,臣妾只要依言去做好了。”宁舒温婉的笑着,可随及又加了一句, “可若陛下心疼舒儿,想要为舒儿解惑,舒儿定然是十分高兴的。” 皇帝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和喜欢。 前半句话,整个后宫的人都会对他说,可后半句只有她宁舒,会对他将真心托付。 他喜欢的便是她的简单。 “调皮。” 轻轻的刮了刮女子白嫩小巧的鼻头,皇帝的眼中尽是宠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你觉得我有多蠢?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皇帝罚谢明依在御花园中站了一个时辰,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纷纷扬扬的传遍了长安城的官场之中。 晕晕乎乎的走出了皇城,看着等候在外的容羲,谢明依坚持着上了马车,说了一句, “回府。” 接着便一头栽倒在马车里,沉沉的睡去。 容羲看着谢明依额头上的汗,想起了容璟临走时的嘱咐。 ——公子体寒,平常时不喜落汗,尤其是在这种深秋时节。但凡有异样,定要去徐府去拜请徐芝兰徐太医。 容羲看着马车里的谢明依,放下了帘子,手一撑,跳上了马车。 抬眼看向对面高高的城墙,满目的红砂,移开眼,马车已然离去,渐行渐远。 “方才里面传出来话,说是陛下罚了谢大人在御花园站了一个时辰。” 城墙上副将向守卫城门的羽林军统领禀报着。 “去让人禀报苏侯吧。”年轻的统领说着,岁月留给他的那一道斜在脸上的伤疤在秋日的艳阳下,泛着一层冷光。 “是。” ———— “你想做什么?” 茶楼里谢凤绾掀开雅间的帘子刚走进去,脸上的微笑便僵住了。 韩燕。 刚进浮生茶楼,门口的茶博士说有一位女子找她,谢凤绾便寻了过来。 却不曾想,在这里等候自己的是韩燕。 谢凤绾转身欲走,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手腕, “别走,我有话想对你说,绾儿。” 手腕处的力度捏的谢凤绾几乎要痛出了眼泪,却怎么也扯不出来,谢凤绾背对着身后的人,面对着身前的竹木帘子,冷声道, “韩大人,男女授受不亲,望您自重。我谢家的女子入的是朝堂,而非青楼勾栏。” “就,听我说一句就好,不可以吗?”韩燕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说不出的悲伤,可如果此刻谢凤绾转过身便会看到这个在耳朵里听到的‘痴心人’,眼睛里却藏着一丝戏谑和不甘。 他可以输给谢明依,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败给一个闺阁中的无知女人。 “讲吧,但请你放开我。” 谢凤绾心软了,这在韩燕的意料之中,一阵得意后便将心中早已拟好的草稿盘出, “我知道你在怨我,怨我把你当做了同你家人交易的筹码,可是,我也有我的难处,除了谢明依,整个朝堂没有人可以帮我,没有人可以帮长安城内外的难民。我等的起,他们等不起。 我知道你自小受了许多的苦,尤其是前几年,我看过一个女孩在欺压之中想要反抗,却又不得不隐忍的样子。即便时至今日,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可她的眼睛里依旧写满了小心翼翼。 ” 韩燕看着谢凤绾,感觉到她身上抵触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肩膀瘦弱孤独的样子,见势,韩燕将谢凤绾揽在怀里, “我想守护那个女孩,想给她一个安全温暖的环境,想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想,她定会理解我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们,为了长安城内外流离失所的百姓们,能重建家园,不至于裹尸街头。” “你觉得我有多蠢?”谢凤绾冷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韩燕的手臂一僵,脸色难堪的低下头,目光所及,是一双带着嘲讽的眸子。 那样的眸子,像极了一个人。 “韩离洛,你觉得我有多蠢,会相信你的这些话?” 谢凤绾一把推开了韩燕,推出了老远。 背对着身后的竹帘,看向对面的韩燕,眼角挂着还未来得及擦干的眼泪, “韩燕,你觉得我会不吸取我姐姐的教训吗?为了一个男人,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把全家的性命搭进去!你觉得是我太傻,还是你的身上有让我执着不忘的一面?” 韩燕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却是反应迅速的十分失望的凝视着谢凤绾的眼睛, “绾儿,你……竟然,竟然是这么想我的?” “如果我不是谢明依的妹妹,你还会在今日与我纠缠吗?” 韩燕哑然,只见对面的谢凤绾似疯魔了一般,眼角流着泪,唇角却在笑, “韩离洛,我谢凤绾自以为看透了这世态炎凉,可我今日才明白,这世上的许多人比我以为的还要龌龊,还要无耻,还要不择手段。 我虽不是什么名门贵女,可这一生,我绝不会为一个男人委屈了自己。” 说着谢凤绾转过身,伸手欲挑起帘子,却听身后的人说, “你以为谢明依是多干净的人吗?她远比你想象的还要阴狠,比我们这些人还要不择手段。” “啪!”的一巴掌落在了韩燕的脸上,几乎是同时半边的脸胀红了起来。 “韩燕,你也配做个男人?你就是个不知感恩的卑鄙小人,你压根就不配叫我姐姐的名字!” 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身后的人是何等的愤怒和不可思议。 一扇竹帘隔开了内外的世界,谢凤绾看着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荀九幽,怔了怔, “您,怎么在这?” 荀九幽笑着,非常的温暖,谢凤绾见过她许多次,可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温暖的样子,那是发自内心的感动和欣慰, “我在等你,明依有事找你,快回家吧。” “好。” 谢凤绾应了下,荀九幽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向不远处的楼梯。 一直目送着谢凤绾离开,荀九幽唇角的温暖久久未曾散去。 “姑娘今天看上去似乎很高兴。”身边的侍女看着荀九幽挂着微笑的侧颜说道。 “是啊,或许更多的是欣慰吧。人生有很多种选择的机会,我不想阻拦她,但我很高兴,她避开了对她姐姐来说最残酷的那一种。” 如果谢凤绾真的相信了韩燕,再一次成为韩燕利用的工具,荀九幽丝毫不怀疑谢明依会要了韩燕的命。 谢凤绾就是谢明依的半条命,谁若是想要了她的半条命,她就先取了谁的性命。 可惜呀…… 荀九幽抬眼望向二楼刚刚从雅间里走出的韩燕,与后者四目相对之际,淡然一笑。 可惜,有些人搞不清楚这一点,非要作死。既然如此,她也没有拦着的必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无碍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谢府 因着此刻徐芝兰在宫中当班,容羲便请来了徐星颐。 待徐星颐向容羲交代好了平时需要注意的事情,这边准备出府,谢凤绾回来了。 一双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我兄长怎么样了?” 隔着老远,谢凤绾便看到了从花园子那边走过来的徐星颐,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全然没有往日里端庄恬静的样子,反倒是眉眼之中多了几分焦急和担忧。 徐星颐刚想开口,却听身边的容羲笑着道, “小姐忧心了,方才徐公子给大人诊过脉,只是烈日当头,大人体力不支才晕倒了。多休息几天便可。” 谢凤绾看着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有些眼生,心中戒备起来,一时间不由得狐疑道, “你是谁?容璟哥哥呢?” 容羲解释道,“回小姐的话,奴才是容大爷的义弟,叫容羲,容大爷被大人派去了浙江处理公务,眼下大人着奴才处理府中的事务。” 谢凤绾半信半疑的移开了目光,看向徐星颐,后者怔了怔,看了一眼容羲,这才道, “是啊,没有什么大事,我给大人开了副方子,接下来按时吃药便可,只是,切记不要再过度操劳了。” 若不是信得过的人,谢明依是不会带在身边的。 即便容羲的话已经是在暗中指点他要瞒着眼前的谢凤绾真相,可是出于医者的本能,徐星颐还是多了句叮嘱的话。 谢明依的身体,并不乐观,即便是平常的大夫都能诊断出来这虚空的底子。 可是,让徐星颐在意的是那一丝在脾脏之间的异样脉象。 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被人喂食了蛊虫,可这人会是谁呢? 正想着这边谢凤绾已然屈膝行礼,道 “有劳星颐哥哥了。” 徐星颐连忙摆手,伸手虚扶着谢凤绾,后者顺势起身,二人之间始终保持着礼节范围内的距离, “绾儿妹妹快请起,谈什么有劳,这终究是做医者的本分。” 两人正说着,那边远处跑出来一个府中的侍女,先向谢凤绾见了礼,这才说道, “禀小姐,外面来了个刑大人,说是来探望大人的。” 谢凤绾微微蹙眉,刑筠来的好快啊。 “我哥哥醒了吗?”谢凤绾看向容羲,后者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答道, “还没,徐大夫说大概等晚上才能醒过来。” 谢凤绾点点头,看着身旁的徐星颐,“星颐哥哥一会儿还有什么事?我母亲昨天还提起你,方才过来的时候,方妈妈嘱咐了定要留你在府中用过了晚饭。” 虽然不知道谢凤绾要做什么,但是徐星颐心思了一下,尤其是外面各部都在对谢府虎视眈眈的情况,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祖父方才也捎了信过来,说是晚上要来瞧瞧,我正好也可在府中等候。如此,倒是叨扰了。” 容羲看了一眼对面的谢凤绾,闪过一抹惊喜。 谢凤绾看了看身旁的素月,道,“素月,你给星颐哥哥带路吧。” “是。”素月应了下,屈膝一礼,“公子随我这边来。” 二人渐行渐远,谢凤绾这才看向方才来报的侍女, “刑大人在哪?” 侍女答道,“此刻正在前厅等候,有人伺候着。” 谢凤绾点点头,转而看向一旁的容羲,道, “容总管,凤绾是这闺阁里的女儿,不懂外面的事情,但问一句,你觉得应该怎么应对这位来探病的刑大人?” 容羲一怔,倒是没有想到这位大小姐竟然会直接问询自己意见,一时之间倒是对这位谢府的小姐刮目相看。 平常的女人家遇到这种事情,或是慌乱了手脚,要么就是自己揣测了主意,倒是少有这种问一个下人意见的。 再看看谢明依,府中上下的人要称容璟为一声容大爷。再者,一个下人被主子称做“哥哥”,这样优渥的的待遇,在别的贵人家里可是断断不会有的。 或许这于礼上有些不符,但是却给人另一种感觉。 被人尊重的感觉。 “依小人之拙见,这位刑大人此刻来,应该不单单是为了探病。” 今儿个应该是韩燕交粮的日子,按理说,谢明依此刻应该在户部清点坐镇。 即便谢明依病倒了,可韩燕却不会理会这些。毕竟明日起这外面的余粮便清了零。 被人做了多少手脚,过后都无从查证。 谢明依是费尽心机当上的这个尚书,眼下户部的人,提督府的人,还有苏家,都在等着看谢明依的笑话。 “可兄长迟迟未醒,是推还是见,总要给个答复。”谢凤绾道。 “眼下大人未醒,刑大人还是不见得好。” 谢凤绾眼眸微动,“既然如此,便有劳你走一趟了。” 容羲点头应下,“大人待奴才恩重如山,这是做奴才应尽的本分。” 说话间容羲已经前去前厅去见刑筠,这边谢凤绾和侍女交代了几句,将她一道带去了谢母的院子。 ———— 月上西楼之时,谢明依才微微转醒。 耳边静静的,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安静一般。 片刻的舒心后,谢明依便听到了外面一阵吵闹。 眉间微皱,谢明依叹了口气,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身,穿上鞋袜,披上外衣走向门口,一把推开, “吵什么吵?” 待谢明依看清了门外的人,不禁一怔, “陆锦,你怎么来了?” 再看向一旁拦着陆锦的徐芝兰,看着走出来便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一脸的气愤。 “我再不来,户部便出大事了!” 陆锦看了看一旁的徐老,心中自有怨言,却没有说出,只拎着最重要的讲了起来, “方才我来时,户部正上下商议着发放粮食的事情,再有半个时辰便要运向各处了,到时候你就是想去查账也来不及了。” 谢明依一愣,晕得太快,她都要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容羲呢?”谢明依看一圈,最后在徐老身旁找到了暗自擦汗的容羲, “奴才在。” “你持着我的印信去提督府,让他们封街,但凡……” 谢明依的话音未落,这边陆锦便是苦笑出声, “谢大人,谢尚书,此刻提督府的兵你已然是动不得了。” “如何?” “你得罪了苏侯,他如何让你动用他手里的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饶是刘提督,也不会计较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谢明依愣住了。 不是因为苏衍下了不让她动九门提督府的令,因为她早有预感,苏衍一定会有一些报复性的行为。 因为,男人的尊严。 她触动了对于苏衍而言少有的重要的之一。 她本以为,苏衍会上奏一本,直接将自己从提督的位置赶下去。 她一直以为,九门提督的兵权在皇帝手里。 眼下看来,似乎是她看错了。 从头到尾,她手里的权都是苏衍纵的。 陆锦苦笑着,一双明亮呢眸子此刻也填满了同情和无奈。 怎么想在这官场里动一步,就这么难? 然而,徐芝兰关注的从来不是这些,他只看着那人得到消息后惊诧又转为平静的面容,看着那人回到屋子里穿戴整齐的再一次走出来,看着她要汤着星夜离开,平生,难得的如此气愤和做出了逾越的行为。 徐芝兰直接拉扯住谢明依的手腕,以一个长者的身份警告道, “谢明依,他们的命是命,那你谢明依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那是一个苍苍白发的老人对自己疼爱的晚辈最无奈的劝解。 身边的这个老者,同自己亦师亦友,即便在某些时候他没有挺身而出,可这世上大多时候人所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凡事旁人能有几分真心相待已是不易,更何况这人还是真心的为你着想,想看着你活的好一点,轻松一点,高兴一点。 可是…… 谢明依看着徐老,“徐老,我知道您把当亲孙女疼,可是我是官,是拿了朝廷俸禄的官,是拿了这些人血汗银钱的官。况且……” 谢明依笑了笑,眸中增添了几分光彩和狡黠, “有人想让我桎梏手脚,我怎么能坐以待毙呢?我得让他们知道,我谢明依不是好欺负的人,您说,是也不是?” 手腕处的力度逐渐变紧,谢明依甚至觉得她那脆弱的手骨要断了,可就在下一刻,徐老松手了。 谢明依看着有些颓然的徐芝兰,给赶过来的徐星颐使了个眼色,后者搀扶着徐老,生怕出了什么事。 “去提督府。” ———— 谢明依红了眼眶,只是在黑夜里看不分明。 可是嗓音中的一丝鼻音还是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若是容璟在这里,一定会在心里这么想——她终究还是在乎的。 提督府 这是谢明依第二次踏进提督府,只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她手里面没了兵权。 “人呢?都去哪了?” 谢明依看着在厅里面值班的兵士问道。 “在,后面休息。” 谢明依没记错的话,她刚来的路上看着这边是灯火通明的。 “去,把值班的都给我调出来。” 谢明依淡淡道,可声音里却透漏着坚决和不可拒绝。 然而…… “大人,这……” 兵士有些为难,言语之间吞吐犹豫。 谢明依坐在椅上,看着军士的样子,什么都明白,笑了笑,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款步到了军士身边,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 一时间,寒光凌冽,谢明依的眼仿佛被这冰冷的光迷住了,移不开。 而就当军士想要要回自己的佩剑时,这边一柄利刃便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而迎面的是一双平静至极的眸子, “我始终是你的上级,即便不能调动兵权,可三更半夜找几个人说说话,饶是刘提督,也不会计较得。” 明明是一个看上去文弱的书生,可这刀剑握在她的手里仿佛有千斤之中,压的军士喘不过气,更难以动作。 说话间谢明依已经撤回了手中的剑,放回了军士的剑鞘之中。 却就是这一下,让方才一直僵着身体不敢动作的人回过了神。 连跑带爬的从前厅跑开了。 刑筠说谢明依像魔鬼,又像仙子。 是二者的综合体。 这话,谢明依觉得有失偏颇。 自己,从来都只是一个人,只不过利用了人性,而非被其所支配。 尽管,只是大多时刻。 眼巴前很快集结好了一行军士,谢明依弯了弯唇角,抬步走到了厅外,看着院子里的队列, “有些人见过我,有些人没见过我,无论如何,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谢明依,是户部的尚书,也是皇帝陛下御笔亲封的九门提督。” 谢明依的眸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看到了有些人脸上的嘲讽,一些人脸上的嫉妒,一些人脸上的疑惑,但更多的还是一些木然。 “大人,时辰快到了。”容羲适时提醒着。 谢明依几乎听到了在另一边的朱门大院里,一包包的麻袋被扛上马车上的厚重声音。 谢明依看着容羲点了点头,后者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了谢明依的脚下,在众目睽睽之中打开了盒子,并取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项上人头。 黑色的眸子从众人身上划过,谢明依淡淡道, “刘副提督因为涉嫌贪墨军饷,今日皇帝陛下有令,着诛九族。可是咱们的提督大人抗旨不从,竟要脱逃,追捕过程中被一刀斩首。” 平静的陈述着,似乎与自己全然不相关的事实。 众人哑然,脸上自方才开始便是难以掩藏的惊讶和恐惧。 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见到了副提督。 而谢明依也是在午后向皇帝讨要的圣旨。 一切都是那么的意料之中,又出人意外。 “现在,还有人不愿同我出这提督府的大门吗?” 很明显的,挡我者,杀无赦。 这样的谢明依让人心惊,让容羲看着背后升起一阵凉意。 苏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的早上,然而那个时候谢明依已经将户部运出的粮食清点了一番。 整三十万石,四十五万两的白银还未曾登记在帐。 谢明依看着一旁的韩燕在账簿上写上了数目,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现如今,她手里的每一分钱都不能出错,就算是皇帝想用,也要再三的思量。 “刘宏死了。”苏衍和父亲说。 苏同鹤只是抬了抬眼皮,没有太多的变化。 “父亲……”苏衍想要说什么,却被苏同鹤打断了, “衍儿,为父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成大事者,男子汉大丈夫的格局要大一些。 难道,你的心胸还不及一个女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批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刘宏的死是苏同鹤默许的。 在苏同鹤面前的苏衍,依旧是一个‘简单’的少年。 一个,会为了爱情而悲喜的普通人。 “英国公的嫡孙女今年二十岁,也算对你是痴心一片,为父同英国公商议了一下,过几天冬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为父携你上门提亲。” 不待苏衍拒绝,苏同鹤已然说道, “我给过你机会了,我和你母亲都是半截入了黄土的人,你如今也该成家了,百年之后总要有一个照顾你的人。” 从孩提时期起,苏衍便生活在父亲对他要求之中。 无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在需要忍兵利秣之时,就要隐藏自己的光芒。 “所以,父亲早就料到她会拒绝儿子,您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我死心是吗?” 即便早就习惯了这样冷漠的生活,可心中不免有一丝的失望和寒心。 笼子里的金丝雀在雀跃着,因为从外面伸进来的一根树枝,它以为那是希望,却不知那只是人类戏耍它的手段。 苏同鹤手中的动作停下,看向身后的苏衍,岁月沉淀的眸光,那里早已不再纯净闪亮,而是一层又一层让人看不清的迷雾。 “你去刑部的大牢看过吗?” 苏衍愣了愣,“没有。” “去看一看吧。” 苏同鹤叹了一口气,治国容易,治家难啊。 他如今身在高处,可呼风唤雨,可唯独这一子让他觉得气闷。 明明天之骄子,才华卓著,却偏偏迷上了这个世界上他最不应该迷恋的人。 若不是为了教会他彻底成长,谢明依这个心腹大患,苏同鹤倒是希望她早些死掉。 “一个女人,不老老实实的在闺阁里等着出嫁,到外面来出什么风头!荒唐!” 树枝穿过缝隙,直直的插在了金丝雀漂亮的羽毛之间,一声哀啼过后,受伤的麻雀瑟缩着不敢动作。 ———— 刑部大牢 苏衍虽从未踏足,可有一点他还是知道的,这里同天底下其它地方的牢房一般,阴暗潮湿,肮脏罪恶。 有些人,甚至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死在了这里。 “侯爷,您这是……”刑筠看着身旁的苏衍,心中忐忑。 好好的一个定北侯,不醉卧花间,没事来他刑部做什么? 而且巡视完外狱就算了,还要巡视内狱,这不是…… 糟糕,可千万别是侯爷的哪个相好在这内狱里吧? 刑筠吓得满头大汗,心中只祈祷着这些人可千万别让他撞在枪口上。 走了一圈,苏衍看着除了牢房的环境和吃食差了些,并没有其它,只是在看到挂在墙上的刑具时,忍不住惊了心。 沾了辣椒水的鞭子,老虎凳,烧红的烙铁…… 都是一些再正常不过的刑具。 只是,想起自己背后的伤疤,苏衍心中有些沉重。 “每个进牢里的人都要受刑吗?” 苏衍问道。 刑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道, “是,只是根据罪则不同,刑具不同。” “嗯。” 或许,他真的不应该责备她的无情,毕竟是谁付出了这种代价,都会产生一种恐惧感。 苏衍如是想着,抬步刚要离开,却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声音。 苏衍回头看向刑筠,只见后者身体早已抖如筛漏,在苏衍质问的目光中,刑筠颤颤巍巍的说道, “侯,侯爷。” “哪里来的声音?” “在……在里面。” ———— 苏衍要疯了。 在看到刚刚的那一幕之后。 一堆不堪入目的刑具,一群豺狼虎豹。 “侯爷!这……下官知错,下官今后一定让他们守好本分,不再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刑部尚书的休息室里,刑筠跪在苏衍的脚下,一个又一个响头磕着。 苏衍一眼也不想看刑筠,他只是闭着眼在想,那个人在这里到底受了多少的苦。 “她,有没有。” 刑筠停顿了片刻,往日里像锈住了一般的脑袋,此刻清晰起来,连忙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相爷特地吩咐了照拂,只是用了些刑具。” “我问你有没有刚才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苏衍咆哮着,恨不得一脚将他踢死,也不够他解心头之恨。 这一次,刑筠却没有说‘没有’的勇气了。 苏衍看明白了刑筠的沉默,心却沉到了底。 眼见苏衍铁青的脸色,刑筠狠下心,伸出手打在自己的脸上, “下官有罪,下官有罪,下官罪该万死……” 一下又一下,打在刑筠的脸上,不一会的功夫,刑筠的脸便肿成了猪头。 苏衍看着求饶的刑筠,压下心里的怒火,沉着嗓音问道, “那些人是谁。” 手上的动作停下,嘴角渗出几滴血丝,眼一闭,哭嚎着说道, “是……几位乡绅,花了银子进来的。” 苏衍一抬脚,踢翻了刑筠,大骂道, “刑筠啊,刑筠,你到底要贪多少才能满足,啊!” 一脚下去,痛的刑筠龇牙咧嘴,却还是忍着痛爬了起来,叩着头, “侯,侯爷,以后小的不敢了,下官真的不敢了。” “把你的屁股擦干净,不要指望着我苏家会替你收拾这般肮脏的烂摊子!” “砰!”的一声,门被踢出了一个漏洞,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夹杂着一两瓣儿纯洁无暇的花儿,落下,消失。 冬天,到了。 ———— “大人,长安就近的白马堤塌了,京兆府尹请批十万两修建。” “大人,长安郊外的难民营修建需要赶工,负责监督的李大人请批三十万两。” “大人,河套遇暴雪,交通堵塞,牛羊皆有病死,河套官员请批三十万两钱粮过冬。” “大人……” “大人……” “大人……” 谢明依看着满屋子伸着手等着要钱的人,脸色愈发的阴沉。 钱啊,钱啊,钱。 一个个明明都知道她手里没有钱,却像讨命的一样讨着债。 而她,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批!” 皇帝的朱笔勾勒,加盖户部的印章,一箱箱的白银从户部抬离。 里外里,只给她留下了十万两。 而眼下,还有五天才到半个月。 谢明依甚至不清楚,十万两白银,又能撑多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大人有家,韩燕没有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谢明依本以为这些功勋之家,会舍不得自家孩子受苦。 可这里外里花钱赎人的只有三家。 一个人三个月是九百两,三个人也不过是两千七百两罢了。 她手里现在只有这十万两千七百两。 是时候该想想其它的办法了。 ———— 在苏同鹤的默许之下,刘副提督被抄了家,斩首。 提督府上下也消停了许多。 “抓赌!” “搜!” “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 提督府的人鱼贯而入,一家家的赌坊,一个个朝廷大员的家。 “谢明依,我再不济,也是堂堂朝廷三品大员,你没有陛下的旨意,怎敢抄我的家!” 那带头的官员身着青袍,手背在身后,看着迎面一脸愤然的人淡笑道, “陛下的旨意来了,你的脑袋,还保得住吗?” “我梁某人两袖清风……” “梁大人,是不是两袖清风,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后者一愣,随即谢明依森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指着那人背后的墙壁, “这面墙,砸了。” 白花花的银两从被砸的墙壁后露了出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极了春日的清泉。 谢明依伸手捡起地上的五十两银,展示在梁大人眼前, “这白花花的银子说的才算。依照您梁大人的俸禄,怕是你家里有再多的田产,也不会保证这里的每一两银子都是干净的吧。” 梁大人的身体僵硬,额头上渗着密密麻麻的冷汗,看着谢明依说不出话。 “感谢我吧,梁大人,这烫手的银子,子墨就帮您化了。” 转身唇角的微笑消失,目光凌厉, “搬回户部清点。” 音落成石,掷地有声。 ———— “……” “……” “……” 一天之内,一箱箱的银子搬进户部,负责点帐的韩燕一边记录,一边铁青着脸。 二十万两。 韩燕落笔,看向从外面进来的谢明依,将手里的账簿递了过去。 接过账簿的谢明依看着上面的明细,笑了笑,道, “银子啊,是个好东西。” 话落便递给了韩燕, “别急着走,还有银子没到。” “谢尚书在何处?” 掐着尖锐细嗓的太监迈步进了户部的大门,一张圆润的脸上眯缝似的眼在人群之中捕捉到了谢明依的身形。 韩燕看着这位内监,只觉得眼熟,一时间竟有些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只是他身后跟着一行人担了两箱子沉甸甸的东西进了门。 韩燕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谢明依瞥了一眼面色不善的韩燕,迈步迎上前去, “韩总管,有失远迎,请里面上座。” “不了不了,咱家是奉了陛下的令前来给户部送银钱的。” 说话间手一挥,身后的人已经将箱子放在地上,两个人上前打开箱子,露出了里面金光闪闪的珠宝首饰。 周围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不善的看向谢明依不远处的韩燕,满眼的同情。 再看向谢明依的眼神中除了钦佩,便是羡慕和嫉妒。 怎么她谢明依的命就那么好? 韩内官笑着道,“陛下说了,眼下国库紧张,这些虽不多,却也是太后和后宫娘娘们的一片心意。” 谢明依扫了一眼,心中有数,跪向那摆放着珠宝的箱子方向,对天叩谢道, “谢陛下天恩浩荡,谢太后娘娘慈心如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话音刚落,四下里户部的官员无论愿或不愿纷纷跪下,叩谢天恩。 韩内官笑着看着眼里,将谢明依扶起,说了几句奉承称赞的场面话,便推托着要离去。 “劳烦内官回去给美人娘娘带个好,娘娘聪慧,下官在此谢过了。”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刚好让旁边的几个人听到。 啊,这功劳是宁美人的啊。 一个个的脸上出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现下韩内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大人客气了,美人说了,她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一切以民生为重。咱家告辞了。” 说罢韩内官带着人离开了户部,彼时韩燕早已将两箱子的珠宝被登记入策的工作交给了其它人,自己正准备离开,却见谢明依向他走来。 “离洛同我进去喝杯茶吧。”虽是商量的话,可此时的韩燕哪里有拒绝的权利。 苦笑一声,看着四下里偷偷观望又怕被自己发现看好戏的人,唇角一阵讥讽。 屋子里,火炉早已燃起,在外面站了许久,谢明依的手早已经冻的僵了,就近坐在了火炉旁,烤着火。 不一会儿的功夫韩燕进了门来。 “大人。” 谢明依斜眼看去,韩燕站在了门口的位置,一脸的颓丧之气。 将手收回,谢明依指着对面的椅子,说道, “站着做什么?说到底你也没做什么错事。坐下烤会儿火,外面统计完了好早早回家。” 全然一副话家常的样子。 韩燕看了一眼谢明依,眸光不明,走向谢明依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家?大人有家,韩燕没有。” 谢明依看向韩燕,后者低着头,火光映衬着他光洁的面庞,说起来他也算是个长的俊秀之人。 “按着我以前的性子,你利用凤绾来逼我就范,我是断断不会容你的。”谢明依道。 韩燕烤在火炉上的手一僵,垂下眸子,冷笑道, “我还以为那是现在的你。” 谢明依混不在意的笑笑, “离洛,我初到相府时只有你和云让接纳我这位新上任的刑部侍郎。纵是不看你父母的面子,这不如意时的一点就足以让我铭记。” 谢明依看向韩燕,后者的唇角微动,到底是没有声音,不禁眸光微微暗淡,收回视线,谢明依看着在火炉中燃烧着的红色的煤炭, “你的人生还有很长,这天底下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但要记得,人在做,天在看。” “天?若真有天道,你谢明依还会是你谢明依吗?” 韩燕抬起头仰视着谢明依,眸光中的不忿显而易见。 却不知他到底是在为他自己不忿,还是在为眼前的人所不忿。 而他所面对的那一双眼睛,始终如常的平静,寂寥, “是你告诉我成王败寇,现如今,你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紫金请帖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成王败寇。 “可这世界上并没有只赢不输的人,谢明依,你不会永远那么幸运,有那么多一直在庇护你。” 红色的火光映照着韩燕半边的脸颊,当年的少年早已经变成了在官场上历经沧桑的朝臣,已变成了这泥潭里的一条鱼。 谢明依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你觉得眼下谁在庇护我?你觉得我和你在苏相心中谁更有地位?” 韩燕一怔,惊诧的望向谢明依, “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明依笑了笑,神秘莫测,也没有回答韩燕,而是站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大人,已经清点完毕,全部登记在侧。”下面的官员禀告道,双手呈上了账簿。 谢明依没有看,只是点了点头, “辛苦了,善后的工作做好就回去休息吧。” 官员站在原地,心中疑惑着谢明依竟然没有亲自察看,既有些闹不清楚,待谢明依走远了,看看手里的账簿,再看看屋里的韩燕,一脸的不知所措。 “没见过吧。”韩燕看着门口的官员站起身走了过去。 “没有。”官员愣愣道。 韩燕笑了笑,“我也没见过。账簿放柜里,锁上,完事就回去吧。” “是。” ———— “还没出门?” 回到府里,谢明依问府中的侍女。 “没,素月姐姐今天把晚饭给小姐送了过去,也没用几口。”侍女答道。 谢明依揉了揉有些头痛的额头, “从明天开始,不许给她送饭,连门也不许出。” “这怎么好,万一……” 谢明依冷冷的看过去,凌厉的目光吓得后者一缩,不敢出声, “是……知,知道了。” 谢凤绾闹绝食,从几天前开始。 她四下里也打听了一下,从荀九幽那里听到了一些东西,再和素月那里的零星一凑,大其概的明白了。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小人有些看不懂。” 谢明依用晚饭的时候,容羲仗着胆子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依他之所见,这些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凡闹个绝食,家里面都紧张的不像样子。 可看咱们这位谢大人,像个没事人,除了每天回家问一句‘出门了没有’,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再看看后院的那位老夫人,这娘俩,是一个比一个淡定,如果不是这两个孩子极其肖似的面容,容羲真的有些怀疑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亲兄妹。 “唉。”谢明依长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排骨汤,一时之间心中堵塞,连吃饭的欲望都没了。 看着谢明依脸色的突变,容羲自觉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竟有些细思极恐。 若是以前的自己,断然不会说出这种逾越的话来。可刚刚,他竟然忘记了思量。 这……看了看眼前的人,容羲只觉得有些可怕。 究竟是谢明依对他太好了,让他忘记了还是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容羲想着,殊不知谢明依已然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容羲有一个皱眉的小动作,每当后悔的时候右边的眉毛便会比左边的抬高一寸。 “明日休沐,最近长安城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谢明依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引开了。 容羲虽然整天跟随谢明依办公,可绝大多数的时间,他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 这就是不同的人,不同的阶层的关系网。 金字塔式的社会,越底层的人越多,消息便也愈加的杂乱。 “听人说,长安城外的慕容山庄开凿了几处温泉,眼下正是泡温泉的好时候。” 关于山庄的事情,容羲也是听别人说的。 这个慕容山庄归属于慕容家族,一个神秘的群体。 但凡这个家族的人,女子大多貌美,而男子更比女子妩媚妖冶。 而慕容家也算是在北方富甲一方的大人物,但却是以容貌俏丽更加出名。 “慕容山庄?”谢明依想了想,这姓氏她听着有几分耳熟,恍然间想了起来, “是那个只在夜间行走的慕容吗?” 容羲应道,“正是。听闻慕容家族的人有一种遗传病,肤色雪白,每每在阳光下便会肌肤灼热烧红,也因此慕容山庄大多是在临近夜间的时候才开门。” 谢明依抬眼看向窗外,已然是月上柳梢,星辰密布。 “现在呢?” 容羲很快的便会了意,“现在这个时辰,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有什么规矩吗?” 大多这样的场所都有他自己的规矩,不是说你凭借着身份和银子就能进去的。 容羲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刚刚他短了一句话。 “属下倒是打听了,说是要有紫金烫的请帖才能进门。” 谢明依有些糊涂,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规矩。 “那请帖要怎么来?” “长安城里的新月楼每日都会在戌时举办一场竞技,争得便是这紫金烫的请帖。” 眼波流转,谢明依忽然间对这个慕容山庄的兴趣愈发的浓厚了。 本来她只是想打听打听,可现如今,这曲折离奇的进门方式让她很好奇,这慕容山庄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让马号备车,去新月楼。” 谢明依看向容羲道,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慕容山庄到底是什么样子。” 容羲应下,出门之后竟不由得发现,自己的内心不知何时汹涌澎湃起来。 有问题,真的有问题。 ————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发出咿呀呀的声音,一边摇晃着前行。 谢明依坐在马车里,并非全然的休息,脑子里却在想着自己现如今的处境。 灾民的事情眼下已经无甚紧要,能等到官粮运到长安,自己手里眼下也有个三十万两的银子,能对付几天。 只要等这个年下过去,自己的这个尚书的位置,也算是稳了。 可让她不明白的是,浙江那边的张之道却迟迟没有声音,就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 大半个月过去了,估计消息也快要传来了。 只要这仗得胜,张之道的手里便会分了苏衍一些兵权,这样的局面估计是苏同鹤不愿看到的。 可眼下,却不是翻脸的时候。 但是谢明依不明白的是,苏同鹤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慕容九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新月楼 兴建于大燕朝开国时期,距今几百余年,是一家名副其实的老字号。 凭着尚书的帖子谢明依进了畅通无阻的进了新月楼,还被安排在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整个新月楼共三层,一层为普通富贵人家,二层为达官显贵,三层为王公贵族。 每一间雅间都与旁边紧密相隔,四面封闭,只留下进屋的一扇门,以及看向楼中央的一扇竹制的小窗。 在游戏没开始之前,这扇窗户平日里是被锁上的,只有时间到了才会被打开。 ———— “大人请落座,还有半个时辰游戏才会开始,届时也会有我们的人送上相关的介绍。” 引谢明依二人上门的小厮关门离开,谢明依四下里打量着,这雅间里面就像是一个正常的客房,却比寻常的客栈更加雅致风趣。 “容羲,你说这一层都会哪些个漏网之鱼?” 谢明依躺到床上,不远处的容羲眼珠骨碌碌的转了一圈,立马从门口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里面和外面便像是两个世界。 谢明依正休息着,猝不及防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本以为是容羲有些焦灼,可等了半天这屋中的气息却是些微的异样。 有些淡淡的沉水香味。 谢明依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谢大人,小人得罪了。” 说话间直接从谢明依的脚边跨过到了床的里面。 谢明依:“……” 漠然的看着自己身旁用被子将自己盖住的男人,谢明依不禁失语。 “谁给你的底气,我一定会包庇你,琴师?” 谢明依有些不悦,她讨厌这种箭在弦上的感觉。 尤其是一个曾经在刑部留给她的印象还是很不好的男人。 是了,闯门而入的男人正是那日在刑部她遇见的琴师九郎。 “紫金请帖。” 闷闷的一声从旁边的被子里穿出来,一副笃定的样子。 好吧,紫金请帖。 有人给自己送上门总好过自己在未知的情况去寻求。 自己即便不是那一手遮天的人,可对于一个欺骗堂堂二品朝廷大员的琴师,她还是应对有余的。 门,被敲响了。 谢明依看了眼床上的被子,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解开,腰带扔在了床上,解开了头上的发带,墨发倾洒,一边披着外衣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 “你……” 门只开了一点,可外面的的长相粗犷的男人看着开门的女子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旁边的牌子,上面写着(一)。 所谓的一代表的是官。 可眼前这位可是个女子,许是家属吧。 “有没有看到一个俊美的男人跑过来?” 谢明依笑了笑,看的门口的几个人有些失神,即便他们早已见惯了少主那般的倾城容颜,可眼前的女子却给人一种不同的感觉,有一种冷,那双眼睛更有一种直透人心的力量, “看见这门口写的是什么?” 谢明依不答反问,一身从容,更像是大家之女。 男人知道谢明依指的是什么,这是官爷的房间,不是他们这些人随意出入的。 于是乎在男人犹豫的功夫,谢明依决定,等容羲回来一定要问他,怎么不把门锁好。这种错误最好不要再犯了。 “这位……姑娘。”粗犷男人犹豫再三,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 “请和里面的大人打个招呼,若是看到形迹可疑的人,一定要保重个人安危,我们随时恭候差遣。” 谢明依淡笑着道了一声,“有劳。” 目送着几个人离去,谢明依这才关上了门,又谨慎的上了锁,这才看向床上。 “你,打算怎么出去?进来时我是做了笔录的,只有我和我家随从。” 谢明依道。 床上的人掀开了被子,露出了那张妖冶的面貌,眉间的一点红砂不知惊了谁的目。 “果然,女子是最会撒谎的。” 床上的人嫣然一笑,眼中鎏光溢彩,惑乱人心。 说他是妖孽也不为过。 “不怪人家都说,薄情寡义是男子的本性。” 九郎:“……” “只听闻谢家明依小姐天纵奇才,巾帼不让须眉,胸怀宽广,最是明理之人,没想到竟也是如此的伶牙俐齿。” 谢明依道,“对明理之人明理,对叵测之人自是要寸步不让。” 九郎笑着,笑得无声,可那一双眼睛仿佛在拥抱大概,看着不远处的谢明依,后者觉得那是她此生看到的最温柔的目光。 很长一段时间里,眼前的这个人已然成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即便,他在别人眼中卑微如厮。 “谢大人难道不好奇,新月楼的人为何追杀我?” 玩味的声音,探寻的语气,似乎对于谢明依的平静有些不悦。 “慕容少主,你允诺我的请帖呢?” “……” 四目相对,最后还是慕容九先开了口, “你怎么知道我是慕容家的少主?第一次你只当我是为太后献艺的琴师。” 谢明依一边穿上衣服,一边走向床边将腰带拿起,系上, “虽然我很想给你有理有据的分析一篇,但是事实却是那几个人在刚刚走之前有人说,我听到了。” 慕容九扶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谢明依系上腰带后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将长发拢起, “慕容少主既有心邀我去你慕容山庄,为何不直接送到我府上?岂不是省事直接的多?” “谢大人治国无人能及,可这梳头的手艺,你便不及九郎了,大人唤我九郎便好。” 不知何时慕容九从床边走到了谢明依身后,并夺过她手里的象牙梳,一边说,一边梳理着谢明依的长发, “九郎起先并不知晓大人会对我慕容山庄有意,但既然谢大人有心,九郎自是要做的周到些。” 谢明依弯唇,看着镜子里那人一副专注的神情,而自己怎么也弄不好的头发却在他手中变的乖巧光滑, “哦?谢某并不知与少主有何交情,少主若是有事,也该去寻苏相,寻陛下,谢某只是一个臣子,为君主分忧。” “只因谢大人为君主分忧,更为长安百姓解了难,才使水灾后民有所居,所衣,所食,如此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跑到哪里去?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及至戌时,新月楼进出的门皆被关上,四处都有人把手着,防止外人进入,有人在游戏过程中离开。 “掌事,楼门已经关上了。” 楼内一楼的中央,一袭紫衣的青年向老者汇报着。 四下里已经站了一圈的紫衣人,衣服上皆绣着青鹰劲爪,鹰眼如炬。 “开始吧。” 苍老有力的声音宣告着今日游戏的开始,迈着稳重的步伐走向一楼大门对面的敞开门的厢房。 等到厢房的门关上,一直等候的紫衣青年抬起头,望向四方, “让各位贵人静候了,戌时已到,游戏开始。” 说话间从门口的两侧一左一右的被押上来两个蒙着头的人,皆是衣衫褴褛,左边的着白衣,身形消瘦,似是一位女子。而右侧的身材高大,魁梧如山,两人的左右脚上皆被上了锁链。 看到此,谢明依对方才锁门的举动有了几分理解。 看样子,这应该都是一些亡命之徒。 容羲早已从外面回来,可看着莫名出现在房间里的俊美男子,话语之间明显的带起十分的防备。 “嗯~这两个人看上去还不错,姑娘觉得谁更胜一筹?” 猝不及防的慕容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明依没有动作,因为她几乎感觉到了男子喷薄在自己耳旁的呼吸和热气。 即便没有越举的行为,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未免太近了。 “公子,请你自重。” 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的容羲一把将慕容九向后拉开,自己站到谢明依的身后,背对着谢明依,面对着慕容九,一手持着一直佩在腰间的佩剑,眸中杀意波动, “我们家大人,不喜与人亲近,请公子自觉保持距离。” 谢明依:“……” 慕容九:“……” 谢明依早已没有心情再看外面的动静,注意力回到了屋子里,忽略容羲一身的杀气,看着慕容九禁不住抽搐的唇角,谢明依有些忍俊不禁。 这个容羲,倒是个不错的人。 屋子里气氛有些尴尬,只有三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就在这时门再次被敲响,可眼看着对面的两个人皆没有动作,慕容九眉梢微动,竟有几分无奈,看向谢明依, “谢大人,您既是为了紫金请帖而来,难道不开门吗?” 谢明依想了想,“容羲,去开门。” 容羲放下架在两人之间的佩剑,走向门口,打开了门。 走进来的是一位女子,容色艳丽,对着屋子里的几个人盈盈屈膝,儒糯的声音清晰的道, “大人,该押签了。” “押签?”谢明依狐疑,而不待女子为她解释,慕容九已经干脆利落的替她行使了权利, “白可。” 那女子似乎并不识得慕容九的身份,并未对他有何特殊对待,但是却是有眼力的认出了这屋里做主的人, “大人,请写签。” 手里的木盘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墨已磨好,纸已裁成竖条的样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谢明依看了看慕容九,走上前,拿起笔墨,在上面写下‘白可’二字。 待自己提完了字,女子持着木盘离开,谢明依这才向慕容九望去,“什么意思?什么叫押签?白可是谁?” 慕容九弯唇,看了一眼容羲撇去一抹得意, “刚刚那两个人,皆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男的叫李龙,力大无穷,使的是一柄长刀,在江湖上有些名气。而女人名为白可,力气虽不及李龙,却擅长轻功,以绫罗为刃。” 说到此处时,慕容九已经走到木窗边,望向外面,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这女人啊,阴狠毒辣,即便是我家最厉害的门客,也要惧上三分。”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舒服? 谢明依皱着眉头,此时容羲已经走到了谢明依的身后,“大人,苏侯也在此。” 听到苏侯两个字,几乎是同时,谢明依和慕容九做出了反应。 “他,怎么会在这?”谢明依的惊诧落在慕容九的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苏侯,长安城中女子梦寐以求的郎君,姑娘真是好福气,能得侯爷青睐。” 苏衍对谢明依的心思,其实并没有到昭然若揭的地步。 尤其五年前的苏衍对谢明依的态度简直恶劣的难以形容。 只不过从慕容家搜集的情报来看,近五年来苏衍的动作有些反常,而在苏家的探子也曾回禀苏侯爷对这位女扮男装的尚书暗地里多有照拂。 即便两人之间的交集不多,但若是有心不难看出苏衍的心思。 谢明依虽没有理会自己,可慕容九从谢明依平静的面容中看出了一抹不自然来。 尤其是那双眼睛,一闪而过的隐忍和悲伤。 “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落到我手里。不然……” 谢明依看向外面已经拉开架势的双方,即便衣着破漏,可那絮在骨子里的气势和经年的血腥味逐渐的弥漫渲染着整座高楼。 “不然如何?”慕容九追问,眼中笑意盈盈,掩盖着眼底的杀机。 “不然,就要准备好银子了。” 谢明依笑着摊手,“谁让我管的是银子。这天底下啊,没有银子办不到的事情。” 慕容九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也没有想到她在一转身之前便将眼底的酸楚和无奈通通掩去。 堪比这世间最有名的戏子,上了台,身不由己。可戏子还有下台的时候,她呢? 新月楼各层楼都挂了十几盏灯,让人可以看清这里面的每一个角落。 两人脚上的链子被紫衣人卸去,李龙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长刀,而白可的手中却是空空如也。 不过,谢明依看了看楼中四个角落,从上垂下一条长长的红绸。 “没有任何束缚,不怕他们跑掉?” 谢明依问。 “跑?姑娘觉得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谢明依回头的功夫看到慕容九在笑,可那唇角的冷光和杀机却是让人胆颤。 慕容家,她倒是真没怎么接触过。 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外面的两个人,李龙的大刀已经扬起,直直的砍向白可的脖颈,后者一个翻身,踏着刀刃净空跃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你在乎吗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李龙一把拽住了身在空中的白可的脚踝,向后一扯,白可整个人完全没有力气反抗,被身后的李龙扯着摔向地面。 “噗!”的一口鲜血,染红了女子白色的衣襟,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消化着撞击带来的疼痛。 “输了会怎么样?”谢明依看向身旁的慕容九。 她倒不是担心慕容九会毁约,她只是在想输了会怎么样? 底下的那些人,他们的生命对于这雅间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卑贱如蝼蚁,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性命,更没有人会理会他们的结局会怎样。 “你在乎?”慕容九有些意外,投过去的目光中夹杂着几分希冀和探究。 “少主在乎吗?”谢明依迎着那目光看过去,后者竟有一种整个人被看透的感觉。 那目光中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不相信。 她不相信堂堂慕容山庄的少主会将这些人的命放在心上,仅此而已,却又是如此的通透。 “九郎突然间很好奇。” 谢明依道,“你好奇什么?” 慕容九开口道,“姑娘既已不在意这一身的清誉,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姑娘所在乎的?” 谢明依一怔,收回了目光,看向外面的两个人,可思绪却全然不在此。 这是一个女子的清誉比生命更重要的时代,可她的所作所为显然表明了她并不屑于此。 一个人连生命都不在乎了,又会在乎什么呢? 谢明依想着想着竟是失笑出声,慕容九看着疑惑,“你在笑什么?我的问题很好笑?” 谢明依摆摆手,“这大千世界自有它的奥妙,每一个问题的存在自有它的道理。” 忽然间谢明依的表情变的很平静,“我笑的是自己。” 笑我这一世,竟不是为自己而活。 前十八年为了功名而执着,因为自己的身份惶惶不可终日。 后来又因为一个男子,一脚踏入地狱。 再后来,她受尽苦楚,再归来竟也是为了向那人报复。 她的世界仿佛已经被那人割据,从那年起便一直围绕着他在转动。 她恨他入骨,却到此时才幡然醒悟,这可笑的人生。 慕容九不知谢明依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只是静静的欣赏着她娴静的侧颜。 他不喜欢身旁的这个人满是算计谋划的样子,像一只狐狸,相较之下他更喜欢她安静的时候。 像极了一汪水,温暖而静谧。 可无论他的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谢明依终究是皇帝的人,是苏家的敌人。 慕容家族不参与朝廷之争,他的父亲也绝对不会允许。 “所以,姑娘又怎知,我不在乎他们的命?” 慕容九突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不仅是谢明依,身后的容羲亦是掩饰不住眸中的惊诧。 “但正如姑娘所说,这世间万物皆有它的定数。他们的死活从来都由不得旁人。” 说着慕容九的唇上多了一抹苦涩,似乎有着许多的难言之隐。 邪魅的,妖冶的九郎是即将为太后献艺的琴师。 撒谎的,讨巧的是要躲进她房里的慕容山庄的少主。 而此时的慕容九,却是忧郁的,苦涩的,纠结的。 谢明依抬眼,望着慕容九——他,怎么和自己那么像? 两个人就像是对方的一面镜子,互相的试探,又在试探的边缘选择相信。 开始处于劣势的白可最后竟险胜一筹,李龙死在了自己的长刀之下。 是自尽的。 没有人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他选择了自己结束这样的生活。 “女孩子还是不要看这些血腥的东西了。” 慕容九遮住了的谢明依的眼,将谢明依从窗户旁边带离。 而容羲则上前关上了窗户。 两个人配合的十分默契,等到慕容九放下自己的手时,谢明依已经重新坐回了梳妆台前。 镜子里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俊俏男子,那是自己的样子。 而在自己的身后,慕容九唇畔含笑的看着自己,眉眼之间尽是温柔。 “你有没有试着穿一次女装?” 慕容九试探着问,眼睛却看着镜子里的谢明依。 许是坐的时间太久了,谢明依的身体有些僵硬,却还是回答了慕容九, “曾有一次,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说的很轻松,可是慕容九却能体会到,这一句轻松的背后,是多少不为人说的伤痛。 紫金请帖很快便送到了房间里,新月楼外面的大门已然打开。 “大人,时辰不早了,夫人临走时叮嘱定要在宵禁之前回到府中,莫要让夫人担忧。” 容羲总是会在适时的时候开口,而这便是他的生存之道,亦是每一个从底层向上爬的人所需要掌握的技能。 离开新月楼之前,谢明依特意看了一眼,一楼的中央早已经打扫干净,不染一丝血色。 甚至连一丝血腥味都不曾残留。 可没有人能够否认,这里确实曾经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杀戮。 ———— 新月楼之后,谢明依看出了容羲的恐惧,却没有选择出言安慰。 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生长在人的心底里,或许是因贫穷而来的自卑,或许是因挫折而生的怨愤,亦或许是对这天地不公的失望。 蝼蚁的卑微,是生来注定的,他的渺小是客观的事实。 可做一只什么样的蚂蚁,却是人可以自己去决定的。而这取决于个人的心志。 注定沉沦的人,你无法阻止,注定光明的人,即便身在黑暗,亦是希望的象征。 “这是容璟的衣服,你可以换一下。” 容羲近日来都歇在容璟的房中,因着浣洗的衣服都未干,站在厢房的门口,素月便寻了一件容璟的给他。 “多谢……”容羲看着素月,不只是因为被后者的容貌惊艳,他着实不记得眼前之人的名字。 素月抿唇一笑,淡雅如兰,“我是小姐身旁的贴身侍女,叫我素月便好。” 容羲这才怔怔道了一声,“多谢素月姑娘。” 素月屈膝一礼,沿着廊下的路离开,容羲看着似乎并不是回小姐院子的路,反倒是像……去谢明依院子里的。 容羲关上了门,看着手里的衣物,连衣角都是干净整洁的很。 唉,差距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怕饿才睡觉的?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外面的世界,刀光剑影,可这座在长安城中并不起眼的家宅中,却满是欢声笑语的温馨,点缀着满地的白雪都变的温暖了许多。 新宅的花园子里,芳华落尽,唯余红梅不畏严寒仍旧傲然绽放。 宛若一副山水画一般的宅院之中,一抹粉色的身影匆匆跑过。 路过的人,纷纷道了一声“素月姑娘。” 素月今天早上很忙,一边伺候了谢府的小姐起床,紧接着便脚不沾地的跑向谢明依的院子。 因为……徐星颐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 彼时的谢明依还懒在床上,房间里四处门窗紧闭,屋子里烘着暖暖的炭火。 对于徐星颐的到来,谢明依倒是表现的淡定的许多。 比起韩燕,她更喜欢这位医药世家的嫡孙这温润的性子,也更适合谢凤绾。 “府里……一……一开门,徐公子……便……便到了,来传话的小厮报说是邀小姐去城外的镜湖里赏雪。” 因着剧烈的奔跑,素月说话有些喘,又似乎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容不得片刻的缓和。 谢明依抬起眼皮,看着素月起伏的胸脯,颇有些艳羡, “那就去呗。” 素月并没有发现谢明依的小动作,一门心思的在谢凤绾的身上, “可是,韩大人也来了。” 谢明依眉角微微抽动,“你就不能一起把话说完吗?” 素月喃喃道,似有些委屈的样子,“你也没给我机会啊。” 谢明依眉头一挑,瞬间睡意全无,反问道,“我说话还能不能有点力度了?” “有有,非常有。”素月一边非常不走心的哄着,一边催促着谢明依快点起床解决这个尴尬的局面。 可眼见着谢明依继续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点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素月急了, “哎呦喂我的谢大人,您倒是起来拿个主意啊。” 谢明依在被子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边用脚勾着脚下有些漏缝的被子,一直到感觉不到外面的冷意了,这才满意的看向素月道, “拿主意还用起来吗?刚才本官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素月一怔,觉得自己似乎听力出现了问题,她怎么就没听到谢明依拿的什么主意呢? “素月啊,你没事还是多和容羲啊,容璟走走,别总和凤绾待在一起,都快傻了。” 素月“……” 有这么黑自家妹妹的吗? 言归正传,谢明依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当然是跟着徐星颐去赏雪了。韩燕那,就是你放心,大人我都不放心。” 素月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是亲兄妹。 “是,可是韩大人那怎么说?” “说什么?韩燕他好意思上门来,就应该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说着谢明依看着素月笑了笑,打趣道, “现如今你这个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女怕是风光得很啊。” 素月脸难得微红起来,棘手的事情过了,也有了和谢明依打太极的心思, “哪有大人风光,执掌天下银钱不说,想要什么都有人送上门来。” 得,这是讽刺她园子里的花儿啊,草儿啊的,还有……昨日的那一封紫金请帖。 “去去去,赶紧走,赶紧走,莫要打扰了大人我休息。” “好嘞,素月告退,大人您可得休息好了。” 素月脚步轻快的出了门,眼见着房门被关上,门外的脚步声亦是渐渐远去,谢明依收回目光,阖上眼睛,悠然道, “来都来了,帮我把炭添一下。” 慕容九:“……” 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衣架后面的慕容九闻言自知再也躲不过,从后面缓步走出,一直到床边的炉子旁边,拿起放在一旁的勾子,隔着上面的盖子捅了捅里面未烧透的木炭。 “如今还只是刚入了冬,你便添了如此多的炭火,深冬时节你该如何?” 谢明依的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面朝着外面,却仍旧不曾睁开眼睛, “捂的多一些,差不多还是能捱过去的。” 话音刚落,谢明依感觉被子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动,睁开眼睛,看到了慕容九递过来的手炉,只犹豫了片刻随即便接了过来,放到了被子里,顺带着把被子里早已凉透的那个递给了慕容九。 慕容九失笑,“你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谢明依摸着被子里热乎乎的暖炉,甚是满意,连带着对慕容九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这冰冷的天,少主一大早便潜入本官的闺房,本官尚且没有责备……” 十足的狐狸样子,倒打一耙。 慕容九没出声,只是眯着眼盯着倒打一耙的谢明依,缩在被子里耍着无赖,这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谢大人吗? “好吧,看在手炉的面子上,本官原谅你了。少主此行,所为何事?” 谢明依十分大度的说道。 今天的谢明依似乎很开心,依着慕容九对她的了解,尽管不会因为他的举动生气,可至少也不会如此轻松。 “有话快说,本官还要睡回笼觉,一会儿饿了睡不成,早饭你去买给本官吗?” 说着说着谢明依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 堂堂二品大员,错过了饭点竟然要挨饿,真是……闻所未闻啊。 好吧好吧,她是有这样的习惯,沐休的一天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经历了几个月后府里的人大概都有了些了解。 以前容璟在的时候她还能有个人支出去买饭,容璟去了楼兰,她又不喜动,只能忍饥。 “你……是因为怕饿才睡觉的?”慕容九惊诧的合不拢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为他真的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谢明依瞪了他一眼,“是,又怎样?” “哈哈……” 谢明依:“……” 慕容九笑得直不起腰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更是如繁星点缀般吸睛。 谢明依及时的移开目光,可仍旧心有余悸。 都说慕容家的男子俊美非凡,她终是信了。 她记得十几岁的时候总是会去书店看一些和画册,慕容九像极了里面俊美惑乱的妖精。 可偏偏某人却不自知的在她的房间里笑得花枝招展,也可能是故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可是他不喜欢我啊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容九的笑声终于消失了,抬头问道, “你早饭想吃……额……” 谢明依睡着了。 听着平稳的呼吸声,慕容九看着床上的人有些微的失神。 她蜷缩在被子里,像一只安静的猫儿,狡黠的躲在暖洋洋的地方偷着懒。 慕容九笑了,笑得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 ———— 初雪已至,也就代表着冬天到了,不过是十余天的功夫长安城外的镜湖上结了一层厚实的冰,上面铺满了一层洁白无瑕的雪。 有闲情逸致的人很多,而赏雪也早已成了附庸风雅的一种行为。也因着每每此时的镜湖两岸便多了许多小商小贩。 “绾儿妹妹似乎看起来不是很高兴,是因为星颐吗?” 茶棚里徐星颐看着对面的谢凤绾问道。 谢凤绾本来心思便不在外面这雪上,于她而言这冬日里除了冷之外,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最主要的是,出门的时候谢凤绾看到了韩燕的马车。 心里说不清的苦涩,疼痛和恨意。 他凭什么用她来要谢她的兄长,他怎么能利用她对他的感情? 谢凤绾的身体在颤抖,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看的徐星颐手足无措,想伸手帮她擦眼泪,可又顾及着男女大防收了回来,急得脸通红,眼瞅着素月他们在外面,半天只憋出了一句, “绾儿,你这是怎么了?别,别再哭了。” 翻了半天,终于在袖子里翻出了一方帕子,眼前的谢凤绾像是丢了魂一般,吓人的紧。 徐星颐隔着手帕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可后者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落下,收不住。 见此卖茶水的老伯走了过来,一边蓄着茶水一边数落起了徐星颐, “小伙子,怎么把你家娘子惹哭了?这女人的眼泪啊,就像是金豆子,是这天底下顶顶珍贵的。” 徐星颐:“……” 冤枉啊!他都不知道眼前的妙人为什么哭? 不对,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娘子啊…… “还不快哄两句,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啊,以为自己有两个钱便能妻妾成群,殊不知再多的争宠不及为你掉泪的那个人。” 徐星颐:“……” 卖茶的老婆子终于看不下去了把老翁拽走开始数落,却见那老翁皆是笑着听着,两个人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一个不喋不休,另一个百听不厌。 徐星颐收回目光,却注意到不知何时身边的人儿已经停止了哭泣,一双含着泪的眼睛望向另一边的夫妇十分的艳羡。 “其实……如果你想走的话,我不会拦着你的,也不会告诉谢大人。” 徐星颐犹豫了良久后说道。 谢凤绾回过神看向他,迎上了一双包容鼓励的眼睛, “你既然喜欢他,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会在一起呢?” “可是……可是他不喜欢我啊。” 谢凤绾努力的想要笑出来,可越说越觉得委屈,之前说过多狠的话,她现在心里就有多难受,连装作开心都装不出来。 诛心之痛,不过如此。 “那些真的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可是有人告诉过我,一旦你喜欢上一个人,那就不顾一切的去执着一次。因为你还年轻,可能这一生也只会有这一次机会。” 徐星颐淡笑着,像一个暖心的哥哥一般,有那么一瞬间谢凤绾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她的哥哥是天之骄子,她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哥哥的手掌也还很温暖。 “你有没有尝过雪羹?”徐星颐突然问道。 谢凤绾摇头,被勾起了兴趣, “雪羹是什么?” 徐星颐想了想,一把拉起谢凤绾的袖子,“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从长安城外的镜湖到城内徐家的煎药房,两个人将各家的侍女小厮甩的远远的。 “这雪羹是用初雪化成的水配以各种中药熬成的羹汤,最是补气血的。” 徐星颐一边摇着扇子,煽动药锅下面的火,伴随着黄色的火焰,四周都变的暖和起来。 “这就是你们家的煎药房?” 谢凤绾四处看着,一边的架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药炉,另一侧则陈放着各种煎药的器具和灶台,整个房间里都是扑鼻而入的药材的味道。 苦味。 “是啊。”徐星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很是羞涩的样子, “我从小便跟着祖父学医,没事的时候便在这煎药房里琢磨着,对了,谢大人最近也在服用雪羹,只不过都是我们府里送过去的。” 看着谢凤绾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光彩,徐星颐的心里自是十分高兴,话语间也多了几分轻快。 可这一回他刚说完的话,便有着后悔了。 果不其然,方才露出一点喜色的谢凤绾瞬间多了一丝愁色, “星颐哥哥,我哥哥她,到底怎么样了?徐爷爷说没事,可是我不信。你能告诉我一句实话吗?” 徐星颐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怕自己在那期盼的目光中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没什么。” “徐星颐,你看着我说‘没什么’。” “……”无奈之下,徐星颐只好抬起头,隐去眼中的不安,淡笑着安抚道, “你放心,有我祖父在,谢大人不会有事的。” 药炉里的蒸汽争先恐后的涌出,弥漫在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中,遮住了徐星颐心虚的目光,也遮住了谢凤绾的不安。 ———— 好香啊。 往日里总是在午后才会醒过来的谢明依被一阵诱人的香气勾引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悬在自己面前的酸辣汤,口水直流。 “城南马家铺子的酸辣汤,这个味道好久没尝过了。” 谢明依忍不住感慨起来,好些个以前尝过又至今留恋的东西她已经许久不曾再涉及过了。 慕容九得意的笑了笑, “辰时了,大小姐,您该起床了。” 谢明依望着他,“那你是不是该出去了。” “……” 慕容九挑眉,将装着酸辣汤的碗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自己抬步将要走出房门被谢明依叫住, “你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这不是掩耳盗铃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就在慕容九以为谢明依良心发现要留他一起用早饭的时候,却听谢明依十分耿直的说道, “你别从正门走,外面的人会以为我养了个汉子。” 慕容九:“……” 这话说的是不是太直白了些。 慕容九正打算原路返回,这边谢明依又道, “帮我递一下外衣。” 慕容九微怔,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明依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外衣挂在了哪里,伸手指向方才慕容九的藏身之处, “就在衣架上挂着,你之前不是在后面藏了许久?” 慕容九:“……” 虽然这是事实,可有些事情一旦被直白的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慕容九走了过去从架子上拿下来青色的外衣,再走向床边递给把自己裹得蝉茧一般的谢明依, “给。” 谢明依这才将身上盖的被子掀了起来,慕容九下意识的转过身,等到谢明依穿好了外衣看到慕容九泛红的耳朵,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一时间不由得失笑, “你是在考验一位曾经的刑部侍郎的智商吗?” 她怎么可能允许在自己未着里衣的情况下留一个男子在屋里换衣服? 慕容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有多糊涂。 依着她的性子,如果她衣衫不整,恐怕自己此刻已经在长安城的通缉令上了。 “这面还不错,十几年了,味道还是老样子,就是……你放醋了?” 谢明依皱着眉头,一边吃着面条,一边看向一边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的慕容九。 “放了些醋。我平时吃的时候总是会加一些,老板看见我去了便做了和往日一样的口味。你吃不惯?”慕容轩问道。 谢明依不喜欢吃醋,虽然有些东西加了醋之后确实很鲜,但是不代表她吃什么东西都会放醋。 “还好吧,只是有点不习惯。下次注意就好,我吃这些外面的东西,一般都是正常口味,不添其它的佐料。” 下次?慕容九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合着,她把自己当成他们家的佣人了? “眼看着中午了,你就不出去溜达溜达,视察民情?”慕容九问道。 谢明依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以至于这才几句话的功夫便吃了一半的面,这速度让慕容九这种自小便在家庭的教导下‘细嚼慢咽’的大家公子叹为观止。 “你慢点……又没人和你抢?”慕容九哭笑不得的坐在一旁看着谢明依的吃相,明明自己刚刚用过了东西,不知不觉又有些馋了。 倒不是饿了,只是她让容羲人觉得那碗酸辣汤不是普通的酸辣汤,反倒像极了至美味的羹汤。 “凤绾和徐星颐在哪?”趁着咽下去的功夫谢明依开口道。 慕容九刚开口,那熟悉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她在一边吃面,反倒让慕容九忘记了诧异。 “你怎么笃定我知道谢凤绾在哪?” 谢明依掏出怀里的巾帕,擦拭着唇角被崩上的油渍,一边说道, “虽然我不知晓是什么让你这位慕容山庄的少主对我谢家起了这么大的兴趣。 但是像你这样的人办事最为细腻,能在这里坦然处之的前提是,你对我谢府上下的人行迹了如指掌。” 慕容九问道,“那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谢明依道,“因为你需要我今天走出谢府的大门,方才你问我为什么不出去视察民情,我想应该是长安城什么地方出了有意思的事。 而且对我而言,这件事情绝不光彩。” 慕容九无奈蹙眉,“你为什么总把人想的这么坏?” 谢明依悠然道, “不是我把人想的这么坏,而是你我一开始的立场便不同。我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身后的一座座大山,我不是将军府的支撑,而是我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夹起一条长长细细的面,谢明依的目光很平静,又很欣慰,甚至带着一丝庆幸,全然同方才灰暗至极的话没有一丝的关联,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以自己为先的。一味地对你付出不求奉献的人,只有你的父母。” 慕容九看着谢明依神色淡然的样子,心中却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 分明是对这个世界凉了心,可偏偏你从她的表情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但就是这样的平静,才最像一根刺,刺进人的心脏。让你从那平静的声音中更加能体会到那一丝丝的凉薄。 因为她说的是对的。 她把什么都看的很透。 谢明依的耳边清净了,这样的平静迫使她抬起眼皮看向一旁的慕容九,果不其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沮丧。 估摸着是被自己打击到了。 唉。 “唉。”谢明依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其实,我只是想知道凤绾是不是安全的,真的不是有意打击你。” 真的不是有意打击你…… 慕容九觉得自己的心又被捅了一刀,而且就插在刚才的伤口上。 “她和徐家的嫡长孙在徐家的煎药房里。” 谢明依眨了眨眼,一双眼睛干净的只剩下了疑惑, “她们怎么去那了?不是说去镜湖赏雪吗?” 慕容九:“……” “你真把我当成你的眼线了?”慕容九忍住心中的阴霾吐槽着,一双幽怨的眼睛看向谢明依,尽是委屈和气闷。 她既然都看透了自己想要做什么,那他还做什么掩饰的行为? 岂不是…… “哎呀,这不是掩耳盗铃,我又不会因为知道了你的目的就改变自己的行程的。你快告诉我凤绾为什么在那?” 谢明依催促着,全然不顾慕容九那张妖冶的脸此刻已然变成了铁青色。 “我怎么发现你这么像个无赖?”慕容九吃惊疑惑着问道。 这哪里像一个朝廷的二品大员,简直就是街头上的无赖…… 只是慕容九到底是低估了谢明依。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什么意思?” 谢明依笑了笑,淡淡道,“意思就是,在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我在意的是人,所以你最好还是告诉我,我的妹妹为什么会在徐府的煎药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第十四天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慕容九终于见识到了这位谢大人的‘厚颜无耻’。 他们应该是敌人吧? 他们很熟吗? 最可怕的是她已经点明了这其中的所有,还能这么从容自然的向自己打听。 简直…… “我又不是徐星颐,也不是……”慕容九把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我怎么知道他们为什么回徐府了,做的那什么雪羹,也就你们家爱吃那种东西,又苦又涩。” 谢明依愣了愣,捕捉到‘雪羹’两个字。 “哪里苦了?你是不是喝的假药?明明很甜。” 慕容九“……” 他发誓,如果他知道传说中的谢明依是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卖乖的人,他绝对不会自讨苦吃。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面对的不过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女人,可现在他才开始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在这污浊的官场里,哪里还有人会保持着那一份赤子之心。 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圣人。 ———— 徐星颐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缓解了谢凤绾的疼痛,而慕容九在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只用了一碗酸辣汤便让一个打算懒在床上一天的人在午后出了门。 民生疾苦,即便是太平盛世也会有吃不上饭的人,只不过是相对而言比较少。 哪里有什么夜不闭户,那是只存在幻想中的世界。 从谢府开始的一路上,身边路过的人吵吵闹闹,或是一对夫妻为了柴米油盐,或是兄弟姐妹为了糖人葫芦,亦或是邻居仇家,离不开爱恨情仇,悲欢离合。 “谢二公子,您就别再往里面闯了,四叶姑娘说了,姓谢凤不见。这事啊,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呀有功夫天可天的往玉兰苑跑,不如去劝劝贵府的三少爷。” 玉兰苑门口青年人冷笑着劝解着一门心思往里面闯的穿着湛蓝色棉衣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怒喝道,“四叶姑娘既不想见我,我自不会强人所难。但是你记住了,谢府没有三少爷。” 说话间中年男子理了理衣袍,转身之际说道,“明日我还会来,一直到姑娘肯见我为止。” 话音刚落便在青年人嘲讽的目光中离去,刚走了两步便撞上了一个熟悉的人。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位二哥哥了。 说起来也怪,打小她是同二哥哥比同大哥哥亲的,可自从她入了官场,她这位二哥哥便看她横竖都不顺眼。 “哼!”冷哼一声,谢明玉便从她身旁擦肩而过,眼中的嫌弃和厌恶毫不掩饰。连带着衣服边角处的幽兰也随之浮动摇摆。 幽兰,说起来她喜欢幽兰还是因为这位二哥哥。 谢明依想了想,终究是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这心底的失望和沮丧却是难掩的。 好些个日子里她也在问自己,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呢? 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事情发生,可慕容九却在瞧见谢明依脸上的暗淡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得意。 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慕容少主,明依有哪里得罪过府上吗?” 谢明依平静的望着他,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喧嚣声,车水马龙,热闹得很。 可那双眸子里却如同一方幽静的寒潭,让人望而生却。 慕容九想说并不是,但是他得到的指令是,带谢明依到这里。 他不知道那位整日里在想些什么,他接到什么指令,只要依照着执行便好了。 可如今,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吃了你买的酸辣汤,你也达到了你的目的。现下,我们两清了。告辞。” 转瞬间身边的人便走出了好几步的距离,慕容九反应过来之时连忙追了上去, “你晚上务必要去山庄。你别忘了,今天是第十四天。” 谢明依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才是你们一开始的目的吧。”谢明依看着他,气极反笑起来, “我原以为你们这些江湖侠客,是明白事理的,如今看来,这世上的人都逃不过‘权,钱’二字。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若是我的人在他慕容卿野的手里面出了什么事,我定要他慕容府上下血流成河!” 慕容九迟迟没有回过神。 因为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原以为,这是一个将自己藏的很深,其实,只不过还没有触碰到他的软肋罢了。 但是,最重要的是……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他啊,并不是慕容山庄的少主。 他只是一个庶子,一个奴才。 ———— 谢明依给了张仲谦十五天的时间,她甚至都不清楚张仲谦和容璟是否带回来了她需要的,但是这些人确实惹怒她了。 她真正在乎的不多,容璟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紫金烫的请帖递给了门童,接着谢明依便和容羲被请进了慕容山庄。 莺歌燕舞,灯火通明,纸醉金迷,确实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方。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醉人的酒香。 “谢大人,家主有请。” 索性已然撕破了脸皮,谢明依到了山庄以后,最为东道主的慕容卿野直接将谢明依请了过去。 边走谢明依边打量着,这慕容山庄的周围明里暗里的都布满了打手,直接带人逃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谢明依微微蹙眉,已然见到了今日的正主。 慕容卿野。 “谢大人请坐,这是府上从江南新采购的茶叶,听闻大人喜欢龙井,望大人不弃。”慕容卿野笑着道,五十岁的人依旧虎背熊腰,精神十足。 举手投足之间更有隐约间一种江湖人的果敢豪气,许是这些年修身养性的缘故,不像江湖中人。 凉亭里四周的白色纱幔被挽起,谢明依和慕容卿野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坐在慕容卿野为自己预留的位置, “慕容庄主哪里的话,此时朝廷新采购的茶叶还未上京,是明依有福,得以在贵府享用。” 容羲守在凉亭外,与之一同的还有慕容家的人,说是四面环狼其实也不为过。 “龙井苦涩,但是苦涩之中那一分甘甜却需要细细去品。果然是好茶,泡茶的人也是上等的手艺。” 品过了茶,谢明依全然不保留的赞叹着,慕容卿野很高兴,但是这注定不是一个能以皆大欢喜结束的夜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毫发未损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谢大人能走到今天,老夫说句心里话,是钦佩的。但是……只可惜大人是个女子。” 话虽如此,可慕容卿野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可惜的痕迹,反而有一种轻蔑和得意。 而这种表情,谢明依见的已然有些麻木了。 “是啊,因为我是女子,所以即便我什么都不做,只是在朝堂里便挡了某位的路。但是我着实没有想到,会是她。” 谢明依放下手中的茶盏,嗅着散发出来的清香,过分淡定的姿态让慕容卿野不禁微微蹙眉。 他已经让人去查过,谢明依并未带除了容羲以外的其它人来,户部和九门提督府的兵并未出动。 她既然知道有危险,哪里来的底气和他这般面对面的泰然处之。 难道,她还有什么底牌? 不,绝对不可能。 想起为自己做后盾的那人,慕容卿野心中渐渐稳定下来,看着对面的谢明依沉着声音道, “素问刑部谢侍郎断案如神,老夫还从未见过,既然今日有缘同谢大人相见,不如大人借机推测一下,是谁想要了你的命。让我等江湖粗鄙之人也开开眼界。” 谢明依唇角微弯,眉眼含着凌厉的讥讽和冷漠, “还用想么?要我非死不可的人只有一个。”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慕容卿野不知觉间屏息凝神起来。 只见谢明依轻描淡写的吐出两个字,“苏苓儿。” 慕容卿野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苓儿,是当今皇后的闺名,除了皇帝陛下和苏阁老父子喊得,其它人都只能尊称为皇后娘娘。 可眼前的这个人提起皇后之时,全然没有一丝惧意,就好像在她的世界里,苏苓儿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名字。 但是只是转瞬间慕容卿野便想通了,如果她将皇后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孤身犯险呢? “我想慕容九已经将我的话带到了,我的人呢?在哪?” 谢明依抬眼,冷冷的看着对面的慕容卿野,这足以彰显她的认真和气愤了。 堂堂……皇后,在谢明依心中的分量竟不及一个身份低微的商人和一个仆人。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慕容卿野迷惑着,依旧吩咐人将张仲谦和容璟带了过来。 不多时,谢明依终于看到了久违的容璟和张仲谦。随之一起而来的是一张妖孽的魅惑的面容——慕容九。 只看了一眼谢明依,慕容九的目光便快速的闪开,朝着慕容卿野的方向恭敬道,“庄主,人带来了。” 慕容卿野只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应谢大人的要求,人毫发未损。” 谢明依不再看慕容家奇怪的父子二人,转而打量起来久违的两个人。 十几天的风餐露宿,平日里最在意衣冠整齐的容璟此刻凌乱不堪,脸色泛黄,密密麻麻的青茬布满了整个下颚,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再看看张仲谦,原本保养的甚好的中年人,此刻亦是苍老了许多,但是那双眼睛始终没有失去它原本的亮色。 “谢明依,你再不来老子这条命都要搭进去了。” 张仲谦颇为释然的笑道,似乎在看到了谢明依的那一刹那,便看到了希望。 从一开始他知道,只要谢明依还活着,自己就不会有事。 但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张仲谦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 ———— “开条件吧。” 消瘦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谢明依逐渐变冷的面容已经宣示着她此刻的不悦,尤其是浑身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慕容卿野眯着眼,打量着对面的人,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种毫不掩饰的杀意对于他这种常年混迹于江湖的人来说再熟悉不过。 但是,他是江湖中人,可谢明依却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文臣。 经验告诉慕容卿野眼前的人绝对不可小觑,而且绝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出让她不高兴的事情。 目光从一旁的两个人身上划过,是他们,他们就是此刻谢明依所有举动的中心。 他本以为只身犯险的谢明依是瓮中之鳖,却不曾想,就是这样光明磊落前来的谢明依让她产生了忌惮。 “明人不说暗话,我的条件很简单,他们可以离开,甚至可以带着他们来时的东西一起。” “条件。” 慕容卿野笑了笑,似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但那笑容中却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作为交换,谢大人必须留在我慕容山庄小住几天,并上书告假。” 如慕容卿野所料,谢明依很平静的接受了。 甚至都未经过思考。 “拿笔来吧。” “不行!”回过神来的容璟第一个出声反对,而且态度很坚决。 “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 谢明依冷冷的看过去,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的容璟此刻也只得作罢。 这是他们的约定,一旦谢明依的态度很坚决,他便要无条件的服从。 相对而言张仲谦的反应倒不是那么强烈,但是从此刻开始他对这群所谓的江湖侠客竟有些深恶痛绝。 看了看面色从容镇定的谢明依,张仲谦稳了稳心神,没有反抗谢明依的决定。 “对了,我奉劝二位一句,千万不要妄图报官,如果是那样的话,老夫可就不能保证谢大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伴随着慕容卿野的警告,一封验证的告假书已经交到了容璟的手中。 “请吧,三位。” 包括容羲在内的三个人都被请出了慕容山庄。 而张仲谦等人在楼兰获得的东西皆一文不少的被慕容九带人搬了出来。 “三位放心,家主交代,可向三位担保,谢大人在府上定不会受辱。” “既如此,谢尚书何时可归长安?”张仲谦拦住了要开口责问的容璟,但话语中仍不失戒备。 被问到此,慕容九的眸光闪烁不定起来, “或许三天,亦或许三个月。” 张仲谦看着他,良久道了一句,“知道了。” 接着便和其它人带着东西离开了慕容山庄。 ————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明,为什么要留我在这里了。”谢明依非常随意的倚在身后的靠枕上,看着对面的慕容卿野,一身杀意早已退去,反而多了一些玩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怎么赌?赌什么?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银子,是谢明依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 苏苓不会轻易的杀了她,因为比起谢明依死,她更想自己生不如死。 所以,现如今唯一能让谢明依身败名裂的东西,只有一样——银子。 主管着户部的谢明依,虽然手握财政大权,但也是最危险的位置。 这为官的,手里有权不是坏事,但若是同银子沾上了关系,就不知是福是祸了。 “哦?谢大人觉得老夫不会杀了你?” 谢明依弯唇,“堂堂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明依本来还有些担忧自己的项上人头,但庄主既然向我的人担保,自是不会毁诺。” “……” 慕容卿野一时语塞,这是拿他自己的话来提醒自己,如果她谢明依出了什么事,他慕容卿野自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这个谢明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啊。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便将自己摆到了安全的位置,这样的胆识,这般的心思,也不愧于今天的位置。 “大人多虑了。只不过请大人在府中小住就好而已。大人放心,过了三天后,我慕容卿野亲自送谢大人回到长安。” 谢明依笑了笑,“既如此,多谢庄主了。天色不早了,明依有些倦了,不知府上为晚辈准备的厢房在何处?” 众人:“……” 说实话,慕容卿野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直接问‘为自己准备的厢房在哪里’的。 惊讶过后,慕容卿野指派人引着谢明依去早已准备好的厢房休息。 见着谢明依离开,这边慕容卿野唤来了跟随自己多年的管家, “可以知会那位贵人了,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是。” ———— 冬日寒冷,谢明依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跟随着前方的慕容九走在清晰可见的星夜下。 脚下的雪已经实实的铺了一层,踩上去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远离那丝竹管弦的奢靡之地,倒是难得的清净。 “给。” 下一刻谢明依的身上便多出了一件红色的狐裘,隔绝了外面的寒冷。 谢明依笑了笑,“多谢。” 慕容九愣了一下,两个人不知何时开始变成了并肩行走, “你,不怪我?” 谢明依道,“为什么要怪你?你也有你的难处,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日子一定很难过吧。” “还……还好吧。”借着黑夜掩饰着自己唇角的苦涩。 在这复杂的江湖中,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能活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呵呵。”谢明依低声浅笑出声,“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心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慕容九想说,只是对她一个人说的话心软。 但这般暧昧的话,最终还是留在了心底。 “我……你不怕死吗?”慕容九问。 谢明依弯唇,“这世上哪里有不怕死的人,不过是用命去搏。你觉得这一次我会赢吗?” 慕容九想了想, “不得不说,你确实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在我见过的人,无论是气度还是心机都非寻常之人。但是你终究只是一个人。” “人,定胜天。不如我们赌一把?” “怎么赌?赌什么?”慕容九问。 谢明依停下脚步,借着天上的月光很容易看清楚她脸上的笑意和自信, “赌我赢。如果我赢了,你从此以后就是我谢明依的人。” 慕容九一怔,耳垂处微微泛红,胸膛里的那颗心脏竟然活跃起来。 “呵呵……” 谢明依看着慕容九泛红的脸颊,禁不住笑出了声, “你敢吗?” 音落无声,白色的雪花落在乌黑的发顶,逐渐消融。 纷纷扬扬的雪落在谢明依的肩上,红色和白色互相辉映,清幽的月光带着一丝清冷。 “为什么是我?” 慕容九知道谢明依的话意味着什么。 大燕朝的皇帝不会允许自己的臣子大婚,苏侯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坐上别家的大红花轿。 “因为一个人太孤寂。” 谢明依淡淡道。 如果不是慕容九突然闯进她的房间,她不会发现,其实沐休的时候有一个人陪着也不差。 “我要的是你这个人,你的一生,都是我谢明依的。你敢赌吗?” 这世上的女人千姿百态,就像是四季的花卉,各有千秋。 但是花是柔弱的,经不得风吹雨淋,是要被呵护着的。 在慕容九的记忆中,多的是对他父亲柔情百媚的女子,多的是慕容家这种倾国倾城,清风傲骨的女子,多的是要被礼教束缚听从父母之命的女子。 可眼前的人,竟然如此堂而皇之的向礼教宣战。 不,其实她早就在向礼教宣战了。 从她站上朝堂的那一刻开始。 “为什么是我?”慕容九没有表现出不悦,他只是疑惑,明明谢明依只要开口,她得到更好的人。 虽然这对大多数的男子来说,都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但是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是权利和钱财可以轻松解决的。 比如说,想要得到某个人。 他只是强盗的庶子,比他出身更好的比比皆是,不过是一套吸引众人眼球的皮囊。 其实,他更想问是因为这副皮囊吗? 可笑的是,以美色著称的慕容世家,向来都是家中嫡子相貌最为俊美,可到了他这一辈,偏偏他生了一副比嫡子更加美丽的样貌。 于他而言,这是幸,也是不幸。 “因为你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谢明依淡笑着, “但是一切的前提是我会赢。” 慕容九一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思绪被谢明依带着走了,甚至已经忘了此刻的谢明依命悬一线。 “有些乏了,怎么还没有到?”谢明依有些疲惫的问,“九郎,带路吧。” “……” 依旧是从容不破的样子,除了方才见到容璟和张仲谦两个人之外,他从未在谢明依的身上看到过一丝的慌乱。 她总是那么的气定神闲,稳操胜券。 “这里。” 推开紧闭的门窗,院子里的灯已经被下人掌上,慕容九从旁边提了一盏灯,走近屋子里点燃了屋子里新放上的蜡烛。 “这几天,有人会按时给你送饭,有什么要求直接吩咐院子里的人即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第一天(一)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第一天 因着慕容九的照拂,谢明依的房间里被烧足了炭火,整夜都是暖暖的。 一直到次日天大亮,谢明依才睁开眼睛,却对上了一双黑黝黝的眸子。 “漂亮姐姐醒了。” 谢明依:“……” 看着床边的这个长相堪称十分漂亮,一脸天真单纯的望着自己的男人,谢明依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谢明依下意识的裹紧了被子,向后退去,目光中带着防备, “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啊。”男人一脸的单纯,声音……似乎有些不对。 很干净,而且很纯粹,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却……童稚的很。 再加上那一双好奇的瞳眸,谢明依愣了一下,心中渐渐有了些许猜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慕容云轩,漂亮姐姐叫什么?你长的这么好看,明依也一定好听的很。” 面对此刻眼前的这个人,谢明依的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姐姐’。 姐姐……她真的是和那些老家伙待在一起太久了。 心痛了一会儿,谢明依发现自己还是要正视眼前这个人是慕容家的哪位少爷这个事实。 而且,十有八九这位少爷的脑子还有问题。 不然哪个正常的男人会一大早的蹲在别人的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别人起床,而且还一口一个‘漂亮姐姐’叫着。 “唉。” 叹了口气,谢明依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对面的人, “你今年几岁了。” 话音刚落,让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对面的男人竟然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开始掰起手指头数了起来。 “一岁,两岁,三岁……” 没等男人数完,门已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谢明依蹙眉看去,只见身着淡紫色衣衫的侍女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少爷,老夫人都在府里都寻你半天了,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边说着侍女向着谢明依道了句‘抱歉’,紧接着又像是才看见刚睡醒的谢明依一般,解释道, “打扰姑娘休息了,这是我们府上的二少爷,请姑娘多多担待。” 话虽如此,可谢明依倒是一点‘抱歉’的意思没有看出来。 “哦。”谢明依坐在床上,看着二少爷被他的侍女强行的带走,临走之前依旧依依不舍的喊着, “漂亮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呢?下次,下次一定要告诉我啊。” 谢明依无语,看着敞开的门,扫了一眼地上早已经熄了的炭火,隐隐有些不悦。 好在门外这时便进来了人,也是一个侍女,屈膝行礼,道了一声“姑娘好。奴婢叫杏儿,是负责伺候姑娘的丫鬟。” 紧接着便又道,“姑娘既然醒了,奴婢这就去找人伺候姑娘梳洗用饭。” 谢明依点了点头,象征性的道了一声谢,不多时便有着一排排的侍女鱼贯而入。 “……” 有端着水盆的,有拿着毛巾的,有托着衣服的,也有捧着胭脂水粉的…… 谢明依的目光落在那件衣服上,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是一件……鹅黄色的罗裙。 “姑娘,奴婢们负责伺候您穿衣。” 谢明依一手撑在腿上,支着下巴,笑了笑, “衣服可以拿出去了,水盆和毛巾可以留下。” 侍女:“……” 面面相觑,一个个的眼睛里写满了为难,偏中间一点的侍女大着胆子回了一句, “姑娘,这是……主子们吩咐的,我们不敢。您还是换上吧。” 谢明依挑眉,唇角噙着冷笑, “我现在还没死呢!” 侍女还想说什么,杏儿已然开口催促着她们离开。 很快,屋子里又开阔了起来,只留下伺候洗漱的侍女。 谢明依从床上下来,洗了脸,漱了口,因着衣服昨夜里并未脱下,谢明依便用起了早饭。 清粥咸菜,人生惬意,不过如此。 “劳烦杏儿姑娘帮我去九公子那里借几本圣贤的书来。漫漫长日,也好打发时光。” 谢明依用过了饭后说道。 杏儿一边吩咐人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一下,一边笑着问道, “真是奇了,外面的人都以为我们庄子里的人只会舞刀弄枪,姑娘如何知晓我们九公子喜欢藏书的?” 谢明依弯唇, “虽然我很想给你非常神奇的分析一下,从而在你心里树立起我的高大形象,但是事实是……你们九公子自己说的。” “噗!”杏儿禁不住笑了出来,“奴婢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拆自己的台的。姑娘真幽默。” 谢明依一本正经摆了摆手,“这不叫拆台,这叫诚实。人嘛,还是真诚一些的好。” 杏儿掩唇低声浅笑,眉眼弯弯,清纯可爱。 “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 说话间杏儿已经出了屋子,一室空旷,一阵喧闹,终于又剩下了谢明依自己一个人。 谢明依敛去了脸上的笑意,黑眸宛若一方寒潭般幽深。 皇后,苏衍的亲妹妹。 她原本看在苏衍的份上,并不想对苏苓儿做些什么,可既然她眼下想要自己的命,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 回到了长安城里的三个人,直接去到了张府。 这本就是谢明依准备让张仲谦捐给朝廷的银子,事到如今也算是完成了一件事。 “父亲怎么这般模样?可是出了什么事?” 见着几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尤其是三人眼底不同程度的阴郁之色,张子枫觉得似乎出了什么事。 张仲谦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嘱咐道, “子枫,你连夜带人将这些整理成册,明日一大早便送到户部的韩燕的手上。” “是。”张子枫没有继续深究,依言差人将一行人抬进来的箱子搬进了账房里。 眼见着三人似乎还有话要说,张子枫识趣的离开,留下了三个来不及梳洗的人在书房里三脸的愁容。 “容羲,你们家大人临走之前可嘱咐了你什么?” 张仲谦问道。 他和容璟皆是在半个月之前离开的,只有容羲是在谢明依到慕容山庄之前便一直跟随在身侧。 眼下,只能盼望着谢明依有所谋划,不然他们还真的是难以应对。 “大人说……静观其变。”容羲弱弱出声,说实话,这话他的一点底气都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天 第一天(二)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静观其变…… 即便是容璟都觉得这一次谢明依有些过分了。 他们完全抓不到慕容山庄的意图,不知道该从何处防范。 三个人坐在张府的书房里相顾无言,只余一室沉寂。 “我说……”最后张仲谦先耗不住了,他是真没见过这么沉得住气的主仆。 其余两个人纷纷眼里放光的看向他,仿佛看到了猎物一般的神情,让张仲谦莫名的觉得很不爽,但想着身在虎口的谢明依,张仲谦忍了下去, “我说,咱们分头行动吧。” “好主意,张老板言之有理,咱们应该分头探听这个慕容山庄的来历和他背后的人,以及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像是怕张仲谦反悔一般,容羲连忙接话道。 容璟看着这样积极的容羲,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怔愣。 他记得初见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容羲时,后者还是一个小男孩,整日混迹于街头巷尾,游手好闲的流氓的堆儿里。 但却是极其沉默寡言的那一刻,他总是在观察,总是在探寻这人群中的细微点滴。 向来将自己隐藏的很好的容羲,倒是极少的有这样激动的时刻。 张仲谦对容羲并不了解,便也没有多奇怪,但是容羲这样的表现很容易让他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这主仆设计好的陷阱里。 谢明依啊谢明依,你就是进了虎狼之穴,也不忘记摆我一道啊。 即便再好的关系,这般被人算计的感觉也不能被原谅,他有他的骄傲。 他可以容忍谢明依在这样一个封建的王朝以女子之身做出一件不合时宜的举动,挑战男权,但是他却不喜欢自己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冷冷的目光从容羲的身上划过,张仲谦撇了撇嘴道,“既然如此,我张某人在朝堂上也算有一些关系,可以走动走动,四处打探。容璟可以到谢大人平时熟识的贵人们家中探听一二。这位……” 容璟看着张仲谦落在容羲身上的目光,识趣道,“容羲认识不少江湖上的人,说不定也有帮助。” “对对对,三头并下,我就不信查不出来一个慕容山庄!” 容璟,容羲:“……” 商量好了策略,容璟容羲便离开了张府。 这一折腾,外面的天已经快要亮了。 “大哥,你说大人能挺过这一劫吗?”长安街上容羲问。 “不知道。”容璟的回答很干脆,让容羲有些不知所措。 “……这,大人一定会没事的吧。”容羲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容璟的步伐很沉重,他跟随她许多年,每一次都是在刀刃上铤而走险,然而每一次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然而以前的先帝视她为肱骨之臣,国之栋梁,现在的谢明依是前有狼,后有虎,处境艰难。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容羲,确切的说,他不想让自己保持过多的希望。 因为希望之后的绝望才是最残忍的。 陡然间,脑海里划过谢明依在慕容山庄看他的最后一眼,那目光中的安抚一下子便让他醒过了神。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事,但我认识的谢明依是天之骄子,长了一副七窍玲珑心,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如果有一天,上天突然踩了你一脚你会怎么办? ——忍,忍到某一天足够强大,即便是苟延残喘,我也一定会踩回去。 这,才是他认识的谢明依。 ————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三本古籍便摆到了谢明依眼前,只不过让谢明依意外的是,来人不是杏儿,而是慕容九。 “很意外?”慕容九笑着道。 看着谢明依脸上难得的惊讶,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谢明依抬眼看向他,“我只是有些意外,你怎么那么清闲,迫在眉睫的时候你竟然有空给我送书。” 慕容九道, “我昨天仔细的想了一下,尽管你对我说什么都不要做,但是你很厉害,我的心动摇了,竟然有些不自信。所以我向父亲提出了退出,从现在开始的每一步我都不再参与。我想知道,你到底算到了哪一步?” 谢明依弯唇,私有所料的目光让慕容九心中一震,“你怎么……” 难道这也算到了?莫非她的那番话就是想让自己退出? 不,不可能。 慕容九昨天思考了许久,虽然有这种可能,但是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因为大权是在他父亲的手里,所有的人手调度也在他父亲手里,他退与不退只与执行的力度相关。 也就是说,还有别的人可以取代他的位置。 因为,他的父亲并不缺子女,尤其是儿子。 作为慕容山庄庄主的儿子,却未必是这山庄未来的主人,因为这是嫡子才有的权利。 他不是没有怨过,可是这世上的事情是需要认命的。 因为有过太多的无奈,所以已经放弃抵抗能力之外的一切,或许他的内心里还是想看一看谢明依所说的——人定胜天的吧。 谢明依看着他的眼睛,从微笑到悲伤,从悲伤到无奈,再从无奈到被绝望笼罩着的希冀。 他的心里经历了怎样的历程,谢明依已经大致猜到了七八分。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比输赢更加重要。”谢明依道,一双看透了风月的眸子清亮温和,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你怎么知道,我说那些其实只是因为想把你留下呢?” “不可能。”慕容九果断回答,脸色也愈发的冰冷起来,“就算我是庶出的子嗣,也不会……” “不会什么?”谢明依一手拿着书卷握在手中,一手撑在桌上支起下巴看着对面的慕容九,凤眸含笑。 “不会做你的面首。” 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呼吸,没有了运动,甚至没有了世间万物的色彩。 面首,兔儿爷,这是这个时代的男人最不想听到的词汇了吧。 “我从未想你做我的面首。”谢明依道。 慕容九看向她,目光中满是疑惑。 “男婚女嫁,就那么重要吗?” 谢明依放下了手中的书,眼睛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间,银装素裹,却容纳下了万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天 第一天(三)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漂亮姐姐。” 不知道什么时候,慕容家的二少爷,慕容云轩,又出现了谢明依的窗外。 只不过这一次屋子里多了一个慕容九。 至今为止,谢明依都不知道慕容九的大名,也没有去打听。 听到这一声‘漂亮姐姐’,谢明依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窗外的慕容云轩便看向了身旁的慕容九。 很幸运,她捕捉到了慕容九想要掩饰却还未来得及的恐惧和憎恨。 唉,她就说嘛,慕容家的未来怎么会是一个智障儿童。 但既然他想演戏,谢明依倒是不介意糊涂下去。 “九公子,听说这位是贵庄的二公子?” 谢明依明知故问道。 “嗯。”慕容九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只不过细微之间的动作依旧有些僵硬。 谢明依弯唇,看着从窗户跳进来的慕容云轩,微微失神, “小心。” 然而下一刻她所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原本谢明依为了防范未然,将火炉挪到了窗户下面,防止有人从窗户进入。 可慕容云轩却完美的避过了这个陷阱,紧接着便一脸天真的跑到了谢明依身边,摇晃着她的衣袖,说道, “漂亮姐姐,漂亮姐姐,你和轩儿玩捉迷藏吧。” 谢明依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慕容九,挑了挑眉头,朝着慕容云轩说, “轩儿若是想要玩伴,这府里的人多的是,漂亮姐姐还有事要做。” 被拒绝的慕容云轩很不开心,像是硬磨着家长买糖人可最后却被拒绝了一般的模样,可怜兮兮的,眼眶里闪烁着泪花, “可这府中上下的人都没有漂亮姐姐好看。” 谢明依:“……” 虽然谢明依也算是长的眉清目秀,一时间也曾以男子之身风靡过长安城,可慕容云轩的这句话,她谢明依实在是不敢当啊。 要知道,这慕容府可就是一个美人的摇篮,随便一个子女走在长安城上的回头率都不亚于长安城的贵女们。 她谢明依何德何能,敢在这样的美人堆中自持? 那才是自不量力。 慕容云轩方才的这句话不是他的审美出了问题,就是说出来故意恶心谢明依的。 饶是慕容九也实在是看不下去,想要开口,一道冰寒恶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充满了威胁。 他的母亲还在这些人的手中。 慕容九有心无力,按在桌子上的手紧紧的收拢,借此来释放他心中的愤怒。 然而,这一切的动作是微小的,甚至不去仔细分辨绝对不会注意到的。 “漂亮姐姐,你就陪轩儿玩会儿捉迷藏吧,九弟他们……她们都不和轩儿玩。” 慕容云轩委屈的看向慕容九,后者冷哼一声转过了头,心中只觉得恶心的同时,也在暗自祈祷着谢明依千万不要答应慕容云轩的请求。 这是他惯用的技俩。 毕竟,如今的慕容山庄二少爷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痴呆,一个傻子。 “哦?”谢明依看向慕容九,目光中意味深长。 她似乎已经知道这位二少爷是什么打算了。 “好啊。”谢明依应承了下来,眉眼含笑的看着对面的慕容云轩。 既然这位二少爷喜欢装,正好她闲来无事,陪他玩玩也好。 可谢明依却不知道,在她应承下来的那一刻,慕容九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 有了慕容家二少爷这张通行令,谢明依几乎可以在慕容家中自由行走。 慕容云轩先藏,谢明依借着寻找慕容云轩的机会,几乎是跑遍了自己居所身旁的所有场地。 而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居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老油条就是老油条,伴随着岁月所积攒的经验是不容小觑的。 她的四面几乎都被包围了。 前面,左面和右面都有人把守着,唯独后面没有人,却是一座高山。 如果谢明依没有看错的话,那个方向应该是背离长安城的方向,而且八九不离十通向断崖。 如果自己有出逃的念头,一定会从后面离开,也就导致会被追兵追到断崖,最后‘意外身亡’。 套路啊…… “漂亮姐姐?” 不知道是不是谢明依太长时间没有‘找到’慕容云轩,导致后者有些不耐烦,竟然自己走出来站到了谢明依的身前。 “你怎么出来了?”谢明依收回目光,看着慕容云轩的眼睛。 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有些危险。 “漂亮姐姐还没有找到云轩,云轩有些害怕。” 慕容云轩的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却在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如既往的单纯无辜,像极了懵懂无知的稚童。 以至于谢明依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如果不是从慕容九的所为中判断出眼前的人是在装模作样,谢明依真的会被他骗到。 “是云轩藏的太好了,姐姐人生地不熟,找不到你很正常。”谢明依笑道。 虽说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可事实上慕容云轩比谢明依高出了一个头去,站在谢明依的身前,就像是一堵墙,遮住了她的视线。 “姐姐,你刚刚是在看断魂崖吗?” 慕容云轩低下头,俯视着谢明依,逐渐的拉进两个人的距离,到最后谢明依只要稍微的抬头便会撞上他的鼻梁。 “断魂崖?什么断魂崖?”谢明依向后退了一步,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寒意退去了许多,可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谢明依的反应慕容云轩很满意,依旧保持着他天真烂漫的样子,适当的露出恐惧无措的表情说道, “断魂崖,就是这个院子后面的那座山,听老人们说,以前有好多人在那里跳崖自尽,怨气重的很。姐姐,你千万不要去啊。” 谢明依一怔,她还真是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这个世界上究竟存不存在所谓的鬼神? 谢明依无从探寻,更无从查证。 但她知道,这世上的人做事,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若是良心被毁了,那便什么都毁了。 “哦?”谢明依弯唇,哂笑道,“云轩啊,你知道吗,这世上的鬼神大多都是明智的,他们知道什么样的人该收,什么样的人应该长命百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第一天(四)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慕容九没有走。 相反,他一直在旁观。 莫名的,他在担心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他的二哥,慕容山庄的嫡子,在外人看来是个痴呆智障,可是他真正的样子,慕容九知道,他的父亲也同样清楚。 谢明依的死同山庄的任何一个人有关,山庄都会遭到牵连,唯有慕容云轩不会。 因为,他是一个‘智障’。 慕容九冷笑着看着院子里面的两个人,他的方位正好能看到两个人的表情,谢明依的淡然,慕容云轩的惊讶。 “漂亮姐姐说的好吓人……漂亮姐姐是在吓唬云轩吗?” 谢明依移开眼,不再理会慕容云轩,径直走进屋子。 身后的慕容云轩脸色一僵,伴随着震惊和诧异。 这是他第一次,被如此干脆的……忽视和拒绝。 阴寒的气息从慕容云轩的身上释放,即便谢明依已经走出了几步远,可依旧能感觉到身后的一阵冷意。 就在此时,一阵飞鸟惊起,从院子的上空飞过,直奔入山林之中。 慕容九收回目光,看向院子里的慕容云轩,勾了勾唇角, “二哥,林大夫到了。” 谢明依微微讶异,看了看慕容九,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身后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她的院子。 “林大夫?哪个林大夫?” 等人走后,谢明依问道。 “宁波的林大夫。说起来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浙江大捷,只不过主帅张之道战死疆场。” “……” 张之道,死了。 谢明依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是她唯一没有想到的结果。 她想过张之道此行不会顺利,也想过这一仗艰难。 可唯独,她没想到过张之道会死。 张之道是皇帝的人,只是因为他动了苏衍的兵,便遭到如此反噬,这……苏家是要表明什么呢? “什……什么时候传回来的消息?” 谢明依觉得嗓子有些难受,身体无力的扶住了一旁的门框。 彼时的谢明依还站在门外,慕容九站在屋里,看着她失神的样子,心中情绪复杂。 “昨天夜里。” 时间拿捏的非常好。 谢明依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右腿,迈进屋子里。 只是这一步,分外的沉重。 ———— 是敌是友,谢明依不想再去辨别了,或者说从地域中走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在这残酷的斗争中,她便是孤身一人。 张之道这一杆大旗倒下了,下一个会是谁?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去猜测,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尽力明哲保身。 包括谢明依自己。 在那之后谢明依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到慕容九离开她都没有再开口。 只是当慕容九走后,谢明依无力的躺在床上。 她需要时间缓冲,张之道的死带给她的冲击。 这是苏家给所有与其为敌之人的警告。 所以,她必须想好以后的每一步该怎么走才能在保护好身边人的前提下进行她的谋划。 ———— 林大夫,在宁波城很出名,但更重要的是,林大夫还是个二十岁的女孩。 本来每年林笑笑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慕容山庄度过的,但由于今年浙江战事的缘故,林笑笑被困在了杭州城里,无计可施。 一直到朝廷的大军到了,将杭州之围解了,林笑笑这才来到了慕容山庄。 她是为慕容云轩诊治的大夫,从五年前开始。 即便她早已察觉慕容云轩并非痴呆这个事实,可慕容家需要这位有权威的大夫为其作证。 更重要的是,林笑笑对慕容云轩的喜爱,非常的让慕容卿野满意。 跟随慕容云轩从众人眼前离开,林笑笑便挽起了慕容云轩的手。 后者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冷色,却飞快的隐藏起来,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女,笑了笑,一时间竟是万物倾倒,天地失色。 “你瘦了,我带你去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再叙旧,好吗?” 温柔的表情再加上慕容云轩那张天怒人怨的脸,这足以让任何一个此时此刻在他对面的人倾倒,魂不守舍。 而他,也成功的证明了这一点。 从小到大,只要他想得到的,从未失手过,除了……那个叫谢明依的女人。 “好。”林笑笑眉眼含笑,清澈的眼底尽是对眼前之人毫不掩饰的喜欢。 或许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黑暗的。即便眼前的人杀了人,她也会为他开脱。 可对于慕容云轩来说,却是另一种感觉了。 一个……只是暂时对他有用的女人。 这就是林笑笑存在于慕容山庄的意义。 ———— 长安城宜乐赌坊 作为长安城最大的赌坊,背后自然有其相当背景的靠山。 而就在此时,一位身穿深蓝色长袍的消瘦男子走进了赌坊的大门,很快的便有人去了赌坊的里面汇报这件事情。 “容爷,我们老板说了,您的事情我们一定尽心,但请容爷放心,明日傍晚,长安城外镜湖旁的茶馆里,我们有人将消息告知容爷。” 来回话的年轻人低眉顺眼的轻声说道。 长安城里白道上的人无非是官府,可论到了地下,眼前的这位瘦高的人却是鼎鼎有名的。 即便是像他们老板这样的人物,也要敬重三分。 而这,就是容羲所拥有的势力,长安城的黑暗。 黑暗伴随着光明,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光明,也没有绝对的黑暗。 阳光下一定会有影子,想要在树荫下乘凉,也必然要有阳光。 而黑暗存在的意义,便是让人明白光明的可贵。 容羲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赌坊。 从这一刻开始,长安城已然是暗流汹涌,而一切的源头却在不远处的慕容山庄中睡着午觉。 张仲谦跑遍了平日里结交的所有大人家里旁敲侧击,容羲掀起了地下的风浪。 至于容璟,则是拦下了一个姑娘。 一个伤痕累累的姑娘。 只不过那些伤痕早已经结了痂,隐藏在流海和面具之后的冷酷面容,容璟看不到,但是那不重要,他只要听到就可以了。 一把掐住了卫小冬的下颚,阻止她想要自尽的举动, “不要想着死,回答我的话,我无意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可怕的爱情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毫不掩饰的杀意,浓厚而强烈。 即便是卫小冬这般从小便生活在训练营里的杀手,也忍不住在那双瞳眸的注视下,握着刀的手竟然在颤抖。 这个男人真的是平日里跟随在那个文弱的谢大人身后的容璟吗? “慕容家的人在和朝中的谁联系?告诉我!” 容璟的手掐在卫小冬的脖颈处,几乎再用力一点,卫小冬的脖子就会断掉。 这是一条没有人会注意的小巷,此时天色渐晚,巷子口更是没有人经过。 卫小冬被抵在墙上,脚下悬空,唯一支撑着她的恰恰是掐在她喉咙处的手掌。 “我……不知道……啊!” 突如其来家中的力道让卫小冬忍不住痛呼出声,容璟没有禁锢她的呼吸,只是让她的肩膀承受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我没有太多的耐心,第二遍,慕容家的人同朝中的哪些人有联系?” “我……我真的……不……知……道。” 卫小冬艰难的吐露着零星的几个字,以此来表达自己强烈的求生欲望。 即便如今的她生不如死,可是再黑暗的世界里依旧是有一束光的。 而她的光呢? 大概是那个带着她闯出重围的小哥哥,是那个在冰天雪地里为她升起火光的那个男人,是每次在执行任务时都在下意识的保护她的暗卫。 “阿……阿照……” 意识已经不再清晰,她感觉力量正在一点一滴的溜走,包括她的神志也正在逐步的抽离。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死掉的前一刻,容璟的手松开了。 沿着墙面,小冬划到了地上,整个人瘫在地上,过了许久眼前才恢复一丝清明。 人……呢? 眼前空无一人,只剩下天空中的一轮圆月,皎洁而又清冷,就像是它的光,照亮了脚下的路,却无法像阳光一般温暖大地。 ———— 皇城 长乐宫 宫人通报皇帝踏进长乐宫的那一刻,苏苓儿便自嘲的笑出了声。 多久了,差不多有一年多了,除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皇帝几乎从未踏足过她的宫羽。 每当夜里,诺大的长乐宫安静的像是一座专门为她兴修的庙宇。 她的父亲是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她的兄长纵横捭阖,所向披靡,她本是这天下之母,可却成了一个最大的笑话。 她得不到夫君的爱,因为他的爱给了一个不男不女的人。 她得不到父亲的疼爱,因为她的父亲眼里只有权势。 她的兄长,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另一个女人的性命。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长乐宫里? 是筹码,是奸细,是两边的人利用的工具罢了。 “臣妾恭迎陛下。”正红色的衣裳上面绣着凤凰的图腾,即便弱水三千,他心中另有佳人,可这却是只有皇后才可配享有的尊荣。 只有她才是他的正妻。 “除了皇后的其它人都退下。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寝殿一步。” 森冷的嗓音中压抑着愤怒,一转眼的功夫,殿里只剩下了帝后二人。 “啪!”的一声脆响,半边如玉的脸高高胀起,合着鲜红色的唇膏为一体。 “苏苓儿!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的声音很冷,像是外面的雪结了冰,吹进了骨头里,结成了冰凌,刺进了胸口。 陛下,您可知,您正在用这天底下最锋利的刃刺穿一个女人的心? “陛下的话是什么意思?苓儿不懂。”左手捂着半边的脸,皇后站起身,直视着对面的皇帝微笑着道。 “不许笑!苏苓儿,朕警告过你多少次,你,不是她!” 苏苓儿的东施效颦让本就在气头上的皇帝更加怒不可遏起来。 没有一个男人会甘心在自己的岳父手底下讨生活,更何况他又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却要处处同自己妻子的父亲周旋,事事避不开。 所以,他讨厌看见苏家的人,尤其是他的皇后。作为他的枕边人,却是别人的奸细,这种感觉令他恶心。 苏苓儿心中苦涩,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在这一刻苏苓儿却高傲的扬起了头,以骄傲的姿态面对眼前的男人,也是在宣示着,她的不满, “陛下,本宫才是你的皇后。我才是你的正妻。” “你的皇后是怎么来的,苏苓儿你自己不清楚吗?”皇帝冷笑着,眉宇间尽是不屑。 “如果你忘记了朕可以提醒你,是你自己爬上了朕的床。朕才不得不娶了你。你有什么资格和朕提正妻二字!” 他本要娶的人是谢明依。 是那个艳冠才绝的女人,而不是眼前这个因为嫉妒而丑陋了容貌的苏苓儿。 他也不会因为无法兑现承诺而一气之下将谢明依送入地狱。 一切都无法挽回,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收拾残局。 可是,他所有的谋划和隐忍在面对苏苓儿的那一刻都轻易的土崩瓦解。 他恨苏家的人,恨苏苓儿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 可苏苓儿却从来都不对苏家的人提起他在宫里对她的所作所为,相反总是摆出一副皇后的作派。 呵呵,如果她真的那么想当皇后,他就让她当好了。 可是……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底线的。 苏苓儿的底线呢? 不等苏苓儿回答,皇帝一把将其拦腰抱起,大步的迈向不远处的桌案,不等苏苓儿反应便将其扔在了桌子上。 红绫碎,金丝残,火烛泣泪。 “对……对不起苓儿。” 皇帝流泪了。 而苏苓儿呢? 绝望的看着皇帝像个孩子一样将自己拥在怀里,懊悔着,“对不起,我……我真的不能输。除了谢明依,我已无人可用。” 啊,再一次啊。 她已经不知道原谅了他多少次的粗鲁和蛮横,然而得到的只有永无止尽的重复。 这一次…… 苏苓儿抬起手,拭去皇帝眼角的湿润, “陛下,陪苓儿出去走走吧。明天,我就让她安全的回到长安城里。好吗?” 她还是败给了这个男人,败给了自己的心,败给了……她爱他这个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有时候苏苓儿在想,爱情真可怕啊。 如果再来一次,她绝对不要再碰上这个可怕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可惜了,你是个女子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你就是谢明依?” 一大早,谢明依还在吃早饭的功夫,一个年轻的女孩跑进了她的房间里,圆润可爱的面庞活生生气成了一个包子。 “……”见谢明依不答话,林笑笑更加气闷,本来听香枝说云轩哥哥对这个姓谢的女人格外的感兴趣,她便有心来看看这人是谁? 只是没想到……竟是个扮作男人样子的女人。 “你……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林笑笑气急,一双清澈的眸子染上了一丝愠怒,看着谢明依稳坐桌边,全然不在乎一边的自己的样子,心中更是愈发的恼怒,上手便握住了桌子上盛放着早饭的托盘,下一刻却从托盘上感觉到了一股压力。 “你……” “出去。” 那人慢条斯理的用着早饭,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方外之人模样,仅仅是看着她,便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心如止水的宁静。 林笑笑再想开口,可这上下的牙齿和嘴唇就像是被胶粘住了,张不开,扯不动。 不多时,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干净的彻底,谢明依这才放下碗筷,很快的外面便进来人将饭菜捡了下去。 谢明依这才抬眼,看向对面的林笑笑,身姿窈窕,气质颇佳,即便放在慕容家族中,也是极为出挑的气质佳人。 屋子里烧着炭火,谢明依让人熏了些檀香,可是隐约间鼻息之下飘来了几丝熟悉的气味。 即便女子掩藏的很好,可是有些东西是藏也藏不住的。 “有事?” 开口便是简简的两个字,林笑笑一怔,似乎全然没有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不屑一顾她的人。 她可是名医林笑笑,即便是当今的苏丞相也要敬她三分。 “你平常都喜欢问一些废话的吗?” 林笑笑也毫不相让,和谢明依针锋相对。 谢明依挑眉,看着对面的面色微冷的女子,突然来了几分兴致。 还真是有段日子没看见过敢同她正面顶嘴的人了。 “哦?那姑娘以为,什么不是废话?”不等林笑笑张口,谢明依接着道,“莫非是像姑娘这样一大清早上门争吵才是对的?” 似笑非笑的唇角让人摸不清她的路数,林笑笑的目光落在谢明依的身上,不管她话中有多少的讥讽,却是说道, “我知道你是天之骄子,在朝堂上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可是谢明依,不是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有一个慕容九为你迷了心窍已经足够了,可慕容云轩不是你能碰的人,不管你是什么宠臣,人,总是有一死的!” “啧啧啧。”对面的人不怒反笑,一副欣赏的样子看着自己,林笑笑突然间有些不知所以,“你……你在笑什么?” 谢明依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他们口中的林大夫,真不巧,你成名的时候我在刑部的大牢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但是,可以说我现在对你这位‘名医’的印象可是非常的不好。” “我的对错不用你来评判,我不在乎,也不需要。我只要你离云轩远一点,我不管你是多傲的人,手里掐着多少人的命脉,我都会要你好看!” 林笑笑不顾一切的姿态让谢明依看的愈发出神了,那颗已经不知道多久都不曾有过起伏的心脏,突然间疼了一下。 又酸又涩。 以至于从来不曾退一步的谢明依退了,因为眼前的林笑笑,像极了二十岁的她,那个因为相信爱情,而无所畏惧的人。 “欸,林大夫你怕是误会了什么。” “额……” “是慕容云轩来寻得我,不是我去寻得他。如果可以,我倒是喜欢这种清清静静的日子。再者……” 眼波流转,狡黠的流光逝去,换上了认真的态度, “慕容九从来没有被任何人迷了心窍,既然你在意你那位二少爷,慕容山庄的嫡子,那最好就和一些人保持距离的好,不要糟践了别人的心,得不偿失那就不好了。” 被谢明依明里暗里的说自己脚踩两条船,林笑笑若是再听不出来,那她就是真的傻了,不由羞怒道,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谢明依的面色冷峻,那是她待人少有的冷色,和直白, “你衷爱你的嫡子,我心疼我的九郎,不可以吗?” “呵呵。”林笑笑忍俊不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看着谢明依的眼中尽是不屑, “你可知我出身何家?” “我出身江浙第一名门林家!” 谢明依连眼皮都没抬,“那又如何?” “我林家世代都是江浙大族,即便是封疆大吏也要退让三分,你竟告诉我要在乎一个低微的庶子?你这种人,真是可笑,于我而言,你同那些寒酸出身的县官们别无差别,因为你们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尊贵。” 有些话说了,令人如沐春风,心中顿时开阔释然,而有些话一旦说出口,那便是利刃割喉,足以要了一个人的性命,还有些话,是只能在心里想的。 很不巧,林笑笑的话属于第三种。 而就是这样一番话,让谢明依对林笑笑建立起来的那点好感,瞬间烟消云散。 不是因为她将自己比作穷酸出身的县官,而是对人格的践踏。 林笑笑离去之前谢明依只送了她一句话,“姑娘,你记住了,总有一天你会为你自己刚刚所说的这番话而后悔的。这世间的高低贵贱,从来都不是看出身的。” 林笑笑走的干脆,谢明依门也关的利落,只不过在她把门关上之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还以为要等到晚上庄主才会来。” 谢明依笑了笑,将慕容卿野迎进了门,斟茶倒水,填香一气呵成,尤其是斟茶的动作堪称标准美观。 “真没想到,谢大人为官有一套,这寻常的琐事亦是如此的极致。” 茶叶和热水都是慕容家的,可这茶却饮着与往日不同,别有一番味道。 就像是陈年的茶叶一般,碎了叶子,可这茶却多了一分滋味。 茶如此,人也是这般。 “庄主恐是不知,这茶艺是儒生的必修课。” 谢明依笑着同样举起杯抿了一口清茶,淡雅清君,慕容卿野在心中暗暗赞叹着这份从容的气度,可又对其是个女子之身十分的可惜。 “可惜了,大人若是个男子,定能成就一番伟业。” 慕容卿野感叹着。 无论是谋划还是全局观,这位谢尚书都是当今难得的人才,可怪就怪在……她是个女子。 “可惜什么?”谢明依笑了,放下手里的茶杯, “本官倒是觉得,身为女子乃是一大幸事。人生经历种种,万般无论好坏,皆是一种教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她只能赌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你这个小姑娘还真是不知道收敛啊。” 慕容卿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因为谢明依的反驳。 要知道他在这个山庄里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整个武林中地位尊崇。 可是他是却忽略了,在他对面的人不仅仅是一位女子,更是朝廷的一部之首。 皇后娘娘的懿旨是让他将谢明依扣在山庄里,然后朝中自会有针对她的动作出现。 而当谢明依走出山庄的那一刻,正是她重新跌入地狱之时。 可是,慕容卿野没有想到的是,局还没有部完,皇后的另一道懿旨便下发了。 前后态度差别之大,让他们这些底下办事的人摸不清头脑。 “那依庄主之见,晚辈该如何收敛?”谢明依弯唇,等着看慕容卿野的回答。 心中却愈发觉得可笑。 所有的人都想要她收敛,可殊不知,他们想用的也正是她谢明依的不知收敛。 皇帝如此,苏同鹤亦如是。 人们啊总是想训服一条猎犬,让它既为自己所用,忠心护主,又要具备野生的狼性。 可却忽略了,一旦猎犬被训服,它野生的狼性注定会被消磨殆尽,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我并无怨仇,想来你也知晓我身后的人是谁。可你便应该明白,你的才能是无可厚非的,怪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懂得审时度势,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慕容卿野循循善诱,想要劝说谢明依辞官退隐,可是他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庄主说的确实是眼下我最好的选择,可是庄主有没有想过,事到如今,辞不辞官,退不退隐,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 “那谁说了算?莫非这世上还有非逼人为官的道理?” 慕容卿野不解,在他看来谢明依之所以不辞官,根本原因在于其本身对于权势的贪恋。 其它的都是借口。 心里明镜着慕容卿野在想什么,谢明依不由得苦笑出声, “权势虽好,却是一柄锋利的刀,如果可以,我倒宁愿从未沾染,可一旦沾了碰了,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慕容卿野惊诧着看向对面的女子,这番话听着假,可是却字字珠玑。 权势,本就是这天底下最难掌控的东西之一。 “罢了,事到如今我已经尽心了,怎么走那是你的事。你从我慕容山庄离开,是死是活便与我无关了。” 慕容卿野挥了挥手,门外慕容九便走了进来,先是朝着慕容卿野微微俯身,道了一声“父亲。” 紧接着才看向谢明依的方向,“大人,请随我来。” 一个人,一身青衣,一把折扇,简简的来,轻装离去。 谢明依向慕容卿野告了辞,同慕容九离开。 一路上几乎是鲜少碰到有人,似乎早已经安排好了一般,除了……慕容云轩。 “漂亮姐姐要走了吗?”水榭亭台里,慕容云轩遥望着远处的谢明依高声喊道。 谢明依听着他的声音,已经不见了之前的童稚,取而代之的是成年男子的声线。 伪装的真好。 谢明依在心中感叹着,摇了摇头随着前方的慕容九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你二哥是不是心理有问题?”谢明依问道。 慕容九一怔,紧接着却忍俊不禁起来。 “你倒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丝毫不见气恼。 “但我绝对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演技确实是好,可这种人的心太银暗,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不然到头来吃苦的只有你。” 全中。 谢明依好心的劝告,殊不知已然在慕容九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吃过的亏,还少吗? 从小到大,只要那个人在父亲身边耳语两句,不论他做的有多好,最后都会被无视,甚至会被责骂。 母亲说,让他不要同二少爷正面冲突,刚开始他不信,可在经历了种种之后,慕容九发现只要他一天顺着他那个二哥,自己的苦头便不会停止。 一直到遍体鳞伤,他才正视了这个事实。 有些时候,出身真的很重要。 谢明依不知道慕容九此刻在想什么,可是隐隐可以感觉到那股莫名的悲伤。 “其实,你是喜欢那个大夫的吧。” 慕容山庄的门口,谢明依看着要转身回到庄内的慕容九说。 “是。”对于慕容九来说,这本就不是什么需要掩藏的事情,如果这都需要隐藏,那他还算个什么男人。 “从十八岁的冬至那天起。”一直很喜欢。 谢明依弯了弯唇角,“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的赌约。” 慕容九抬眼,俯视着对面的谢明依,凝视着那双鎏光溢彩的瞳眸。 “赌约?可是一切已经结束了。这是一盘和棋,对彼此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不,一切还没有结束。”谢明依笑着道, “相反,才刚刚开始。你大可以回去告诉你的父亲,让他站好队,因为从此刻开始,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尸首分离。” “……” 谢明依走了,骑着慕容九送给她的黑马,一路从慕容山庄直奔长安城。 两边银装素裹的风景飞快的略过,耳边的寒风吹得谢明依瑟瑟发抖。手指苍白指节泛红。 一直到那写着‘长安城’三个大字的牌匾出现在眼前,谢明依才拉住了马缰。 守门的人是九门提督府的,自然认得谢明依。 而下一刻当谢明依从马上摔下来时,幸亏有这守门的官兵及时接住才不至于摔落。 “谢大人……” “谢大人……” “……”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谢明依的眼皮就是沉的睁不开。 这真的是劫后余生,只差一点,她就回不来了。 她知道皇后对自己不满,她也知道皇帝要用自己同苏家打太极。 苏家和皇帝是注定势不两立的。 可偏偏,皇后对皇帝有情。 但话说回来,若是无情,自己倒也不必多此一番波折。 容羲是在临去慕容山庄之前查到的。 皇后身边的女官同户部的人来往过密。 几乎是一瞬间,谢明依便想到了皇后要做什么,同时也清楚了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局面。 可是,她不能告诉自己身边的人。 因为,她只能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造化弄人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赌皇帝到底有多需要她。 结果,她赌赢了。 皇帝培养的暗卫不会不知道自己去慕容山庄的事情,而依皇家的密线更不可能查不到慕容山庄同皇后的联系。 即便更多的时候皇帝在装聋作哑,可是,到了关键时刻是一定要做出抉择的。 这是帝王的宿命。 谢明依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看起来知道的信息少一些,让自己看上去只能依靠皇帝。 这样,才会让皇帝坚定救她的信念。 因为,他的援手会让谢明依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她所能仪仗的只有他。 ————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一天的傍晚帝后回宫的时辰已经很晚了。 而且难得的没有争吵,留宿了皇后的长乐宫。 一向受宠的宁美人没有吵也没有闹,只是平静的问了一句, “陛下歇了吗?” 宫人回答,“已经歇下了。长乐宫的灯已经熄了。” 宁美人点了点头,“好,你们把灯熄了便去歇着吧。” “诺。” 宫人退出了寝殿,诺大的寝殿里只剩下宁美人形单影只的。 虽然她早已习惯了,皇帝不可能是她一个人的,但是依旧会有些遗憾和孤寂。 她是宁国公最小的女儿,从她生下来开始,便是父亲的掌上明珠。 明明这天底下有许多她可以去挑,可偏偏她看中了那日在御花园里不期而遇的天子。 命运是如此的造化弄人,晚一刻,早一刻,二人都不会相遇,偏偏就在那一刻,让她看到了柔弱的天子。 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那个大燕朝最尊贵的男人,是如此的怜惜那一株幽兰,细心呵护的样子,温柔极了。 那时候她就想,如果有一天她可以陪伴在如此温柔的男子的身边,定是幸福的。 后来,她进了宫,成了这皇城里的一只金丝雀,却甘愿为他折断了翅膀,却发现在那温柔的背后是多么的无奈和辛酸。 这本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皇宫里的生活又谈何容易? 尤其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所生的皇子,更是饱受凌辱。 吃的永远是残羹剩饭,用的永远是末等的料子,甚至有的时候过的连浣洗的宫女都不如。 堂堂一介皇子,连不整齐的官宦不高兴了都能冷言奚落。 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宁舒儿想都不敢想。可是事实却是年幼时的那个男人就是生活在那样一个境遇中,度日如年,每日都在隐忍着,寻找着机会。 终于,让他等到了。 他等到了一个人,一个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人。 他和朝中的那些老臣不一样,从来不捧高踩低,从来不对下人厉声责罚,就连一句重话更是不曾有过。 每每见到人都是一副笑颜,无论前一刻有多压抑,可只要他面对着其它人,她的脸上你永远看不到不悦的影子。 她叫谢明依,是那一年的状元郎。 她的才华让世人惊叹,就连他的父皇也对她赞不绝口,只是偶尔在言辞上却有些避讳一般。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父皇早已识出了她的女儿身,却依旧默认了她站在朝堂之上。 朝中的大事小情,父皇都会问一下她的看法,神奇的是每一次她的想法都与那个男人的不谋而合。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的决策出现了漏洞和疏忽,那个从小到大他都在仰视着的男人会耐心的引导她,一直到她看清楚了。 那般的细致周到,那般的温和明智,不像是一位帝王,倒像是一个和蔼的父亲。 只有面对她时,父亲的神色才会异常的和蔼可亲。 他同他的几位兄长一般,曾嫉妒过那个人,可无论他们如何给她使绊子,那个人总是和颜悦色的面对每一个人,无论面对多少人的排挤,从不曾向父皇告过状。 那间御书房里,不知道记录了有多少人的阴私谋划,可是,他从未曾从她的嘴里听到过半句。 是的,她不是圣人,甚至如此作派让人觉得有些虚伪,可是那双澄澈的眼睛告诉任何人,她不需要。 她是狂傲的,因为她有狂傲的底气,她有整个大燕朝最伟大的男人做她的后盾。 却从不曾为所欲为。 那时候的谢明依,像池塘淤泥中盛放的河莲,足以让任何人嫉妒艳羡。 他试着走近她。 越来越发现,原来他们是如此的相似。 回首间,已是许多年。 躺在长乐宫寝殿的床上,皇帝看着身旁的皇后,他继位以来,她便在他身旁,虽他刻意忽视,却从未向家人告过状。 争风吃醋的事情不少,可她依旧将皇后这个角色装点的很好。母仪天下,雍容华贵。 一切的变化,还是因为谢明依吧。 果然啊,他还是放不下。 那个人不出现还好,只要出现便足以搅的让人心烦。 今天皇后问了他一个问题,一直在他的脑海中不曾散去。 ——既然陛下那么在乎她,为何当初又要排斥她?将她送入死地?妾身不懂。 是啊,为什么呢? 或许是他太嫉妒她了吧,嫉妒她比自己更像一位合格的帝王。 更介怀自己没有实现对她的承诺,才会在被谢明依拒绝之后,气恼羞愤的不知所措。 他只是想将她赶出自己的世界,恰恰忘记了自己是天下之主这个事实。 将她驱逐,便是逐出了这五湖四海。 送入死地,便是亲手斩断了两人之间的情谊。 ——如果她不能承担陛下的重任呢?如果她输了呢?陛下又要怎么办? 作为一个皇子,他不是父皇最优秀的儿子。作为一个儿子,他无法超越自己的父亲,但是作为天子,他必须要做天子应该做的事情。 整顿朝纲,而代价便是……不择手段。 即便是输,他也无憾。 ———— 夜,很漫长。 谢明依醒来时已经是夜里的子时,四周环顾,最后发现原来自己已然回到了家中。 屋子里燃烧着足足的炭火,不远处的容璟伏在圆桌旁沉沉入眠。 一直到这一刻,谢明依的心才算是真正的放松了下来。 没有人不怕死,即便是再轻松的样子,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抉择时,也必定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哭着笑是一种什么体验?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大人,外面有人递进来一封信,来人未表明身份,却说大人只要信里的内容,便什么都明白了。” 房间里,容璟将手里封的死死的褐色信封递给了谢明依,后者接过信封,未着急打开,反倒是前后看了看信封的表面。 是极上等的纸,非钟鸣鼎食之家不可得,即便是她也鲜少用这样的纸来传信。 心中大概有了些许猜测,来人定是位高贵的。 再联想下这两天的事情,谢明依大概其有了几位人选。 宁国公,苏同鹤,再或者是皇帝。 总是,都是极显赫的人物。 容璟早已到门外守候,谢明依拆开信封,入目的是一手极其漂亮且赏心悦目的簪花小楷。 朝中能写出这般好字的闺中女子不多,用的起这般贵重的纸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信上请她去新月楼一叙,除了是慕容家的私产以外,新月楼还是长安城有名的酒楼。 是不是鸿门宴尚且需要思量,谢明依觉得这送信的人应该是平宁公主的家仆。可这一手的簪花小楷又极不符合平宁公主的个性。 会是谁呢? 让谢明依更在意的是这纸上的最后一句话——望谢三小姐莅临。 无论是朝廷上下,大多人都称谢明依为‘谢三少爷’,可这写信的人却别有用心的如此落笔,想来自己若是此番不去,定有其它的法子,到时候的态度了就未必这么好了。 这就意味着,无论这是不是鸿门宴,她都得去。 “备车,去新月楼。” ———— 新月楼三楼 谢明依被引领着找到了那人提前预订好的房间,新月楼里的人便悄悄退去,谢明依推开门,只见一身着白袍的男子背对着自己,面向窗外。 新月楼后是一条热闹的街巷,正值中午,更是人声鼎沸,时不时的还有两丝烟火气飘进了屋子里。 如云中的烟雾缭绕,仿若置身仙境。 只不过,谢明依总觉得这男子的身影太过于瘦弱,而且莫名的有些眼熟。 “这位公子,既然同明依是故交,又何必故作神秘?” “呵呵。”伴随着一阵冷笑,那人转过了身,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谢明依愣在了原地。 不是宁国公,不是平宁公主,不是苏同鹤,甚至不是皇帝。 而是…… “微臣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明依双膝触地,正打算低头之时,却被那人拦下了。 “好了,谢三小姐,今儿个你不是户部尚书,我也不是一朝皇后,我们就只是叙叙旧吧。” “……”谢明依失语,她同苏苓儿可没什么旧好叙的,即便是有,也是令人不愉快的回忆。 “起来吧。”苏苓儿叹了口气,一直到谢明依站起身却一直不敢抬头看自己,苏苓儿不禁失笑道,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偏偏在我眼前是这副样子?难道我是吃人的老虎不成?” 谢明依连忙否认,“皇后娘娘温婉贤惠,素有贤名在外,只是微臣不敢冒犯天颜。” 苏苓儿:“……” 这样冠冕堂皇的说辞,她不知道听过了多少。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去苏府的时候。那时候我苏家上下都不及你一人的荣耀在身,现在想想,当真是风光至极。” 谢明依战战兢兢的回道,“微臣不敢,不过是年少轻狂,不知世事,承蒙诸位同僚照拂,天子不弃,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让娘娘见笑了。” “明依啊,你这样就很没意思了。”苏苓儿无奈, “说好了今天只是叙叙旧,如今看来,你还是忌讳之前的事。但是……说起来还是要怪你自己。” “终究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整个朝堂,都不及你谢明依一人显眼。” 后宫佳丽三千,可那人却偏偏挑了一个宁美人,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一双灵动的眸子像极了二十岁的你。 “你真的太令人妒忌了。” 索性苏苓儿也不期望谢明依会对她敞开心扉,毕竟她也从未有这个打算。 互相纠葛了许多年的两个人,如今想要解开心结,又岂是一句两句话就能化开的? 苏苓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似乎是在同谢明依回忆以前的事,感慨人生,更像是在回想人生的前三十年,就像是人在临死前交代后事一般。 “我是十三岁的时候遇到陛下的,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进宫,碰见了在御花园里的陛下,浑身脏兮兮的,哪里像个皇子,倒像是乡间的野孩子。” “可是,乡间的野孩子怎么会有那般高贵的血脉?那般与众不同的气度?或许陛下自己都忘记了,当初我差一点被皇后娘娘责罚,还是他替我求的情。 我倒是什么事都没有,他却平白无故的挨了板子,趴在床上几天动弹不得。 现在想想,当初即便不是那么顺遂,谁的手里都没有多少的权利,可至少心安,每天都是有欢乐在身边的。” 说着苏苓儿看向对面微微动容的谢明依,明明在笑,可眼睛里却有泪花在闪烁, “谢明依,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有多好?” 谢明依怔住了,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她的命好不好她不清楚,但是那些加在她身上的疤痕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每一道,她都用了好久的挨过那些疼痛。 “本来,这个皇后是你的。是他为你留下的,即便我为他生儿育女,可他却看都不看一眼。谢明依,你觉得你受过了这世间最难挨的皮肉之苦,可是你尝过真正的锥心之痛吗?” 哭着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谢明依看着对面的苏苓儿,她早已没了那雍容华贵的姿态,像是一个受伤了需要舔舐伤口的小女孩,急切的想要将自己所受到的一切苦难归咎到别人的身上。 诚然,苏苓儿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幸的,她没有得到夫君的心,可是她却身在那个足以让天下女子都艳羡的位置上。 一国之母,母仪天下。 “皇后怕是吃醉酒了,微臣去找人护送您回宫。” 谢明依面色微冷道,紧接着转身想要离开,被身后的人唤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一条绝计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你站住,谢明依。” 苏苓儿唤住了谢明依,后者站在屋门口,背对着身后的苏苓儿。 今日的苏苓儿太反常了,依谢明依对她的了解,不是受了极其严重的刺激,就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听闻昨夜皇帝同皇后出了宫,去了哪里不清楚,可种种迹象表明,皇后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心不是假的。 只不过谢明依还没有想明白,除了户部她会从哪里下手。 莫非,是要上演苦肉计吗? 谢明依心中思量着,沉默着,殊不知在她身后的那个人最讨厌的便是这样的沉默, “依你的性子,此时你一定在想,我苏苓儿背靠着苏家这颗大树,又是一国之母,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恐怕即便是皇帝也没我这般自在对不对?” 谢明依没有出声,因为无论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是错的。 辩解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苏苓儿在排遣她自己心中的抑郁,她想让谢明依看到,她的不如意,她的一切悲惨的开始,是她谢明依。 了解了这一点后,谢明依便彻底成了一个倾听者。 可是,她有选择不听的权利。 因为她苏苓儿,毕竟不是皇帝,也不是苏同鹤,不能决定谢明依的生死。 “娘娘喝醉了,想必娘娘出宫定有人护送,微臣身体抱恙,恐冲撞了娘娘凤体,望娘娘恕罪,微臣告退。” 这一次苏苓儿没有拦下谢明依,或者说,她知道拦不住。 谢明依离开新月楼的那一刻,突然间胸口的心脏‘扑通’一下,不由得顿住了脚步,消化方才那片刻的慌张。 “大人,怎么了?” 迎面的是容璟关切的目光,谢明依努力的平复身体的紧张,将颤抖的手藏在袖子里, “没什么,我有些身体不适,回府吧。” “是。” 容璟扶着谢明依上了马车,二人离开了新月楼。 ———— 从新月楼回到府中,已经整整一个下午了,及至半夜,寝室中谢明依的左手还在颤抖,甚至比之午后更加剧烈。 “这到底是什么了?”谢明依皱眉,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 可是,她实在想不通,苏苓儿到底要做什么。 一直到容羲的出现,带来了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消息。 “大人,不好了。皇后她……” “皇后怎么了?” 她就知道,事情一定是在皇后这里发生的。 也就是从此刻开始,谢明依的手不抖了。 “皇后娘娘在宫外遇刺了。” “……什么时候的事?” “申时末。” 容羲的话音刚落,只听房门外一阵吵闹,谢明依只隐约间听到了容璟在说, “侯爷,侯爷留步,我家大人确实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请您明日……” 不等容璟的话说完,苏衍已经一脚踢开了卧室的房门,看着屋中的谢明依和容羲,冷冽的目光落在容羲的身上,杀气腾腾,腰间配着的剑鞘泛着寒光, “滚出去。” 命令的语气,不容质隼的口吻,冷森森的声音,比这冬日夜里的寒气更冷上三分。即便有着旁边的火炉,可谢明依还是觉得骨头缝里都透过了寒风。 容羲和容璟互相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默契的忌惮。 苏衍身上的杀意,绝不是在开玩笑。 只见两个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苏衍的心情更不好了。 趁着他在发作之前,谢明依开了口,“好了,你们出去吧,天色不早了,都去休息吧。明日还有的忙,我这里没什么需要照顾的了。” 谢明依的手放在了一旁火炉的上空,面容平静,可心中却在想着苏苓儿死前到底说了什么。 苏衍为何到她这里来兴师问罪。 “大人……” “去吧,把门带上,有些冷。最近天越来越冷了,各处都烧着炉子,容璟你去叮嘱下,莫要出了什么事。” 看了看一旁铁青着脸的苏衍,容璟犹豫的道了一声, “是。” 二人离开后带上了房门,可谢明依觉得屋子里还是有些冷,尤其是那柄抵在自己下颚处的寒锋。 “侯爷这是做什么?下官不懂。”谢明依淡淡道,抬眼看向苏衍,目光平静无澜。 “谢明依,我苏家虽不曾善待你,却也不曾苛责,你入狱之后我对你母亲姊妹多加照顾,不期望你记住这点滴之恩,可是我们两家的恩怨同苓儿无关!” “我知道。”谢明依说道,直视着苏衍愤怒的目光, “我很好奇皇后临死前到底对侯爷说了什么,才让侯爷不顾众目睽睽,如此深夜只身提剑闯进我谢府?” “谢明依,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苏衍沉着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绝望, “她只是任性了些,从小到大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坏了的孩子,即便她这次做的过分了些,可说到头来,你还活着,你至于如此毁了她吗!” “毁了她?”谢明依蹙眉,心中愈发的狐疑苏苓儿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本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处处护着你,却没想到你也只是一个妒妇罢了。你是不是要为了你的心上人毁掉这天下所有有觊觎之心的女人?” 沉沉的怒吼声,压抑着的愤怒,以及沉重的悲伤在这一刻通通决堤。 再一次,苏衍也将这一切归咎到了自己的身上。 谢明依冷眼看着,即便事到如今这样的责问已然不会伤到她的心,却依旧足以让她再一次认清眼前的现实。 血缘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会让一个人无条件的相信另一个人,并作为那人的后盾。 这样的事情出现了多少次,谢明依已经不想去思考了,甚至无力去思考。 “苏侯,为什么你一定要认定是我做的呢?皇后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是!杀了皇后对你没有好处,可若是一个清白被毁了的皇后呢,那足以让我苏家蒙羞。为此,我苏家不得不隐藏这个事实。谢明依,你的心是黑的吗?” 水落石出了。 谢明依终于明白了,同时也深深地惊诧于苏苓儿此番作为的狠毒。 苏衍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他妹妹为了设计自己所设下的毒计。 而目的,正是将自己置于如今的境地。 真是一条……绝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我信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谢明依,乌鸦尚且反哺,你呢!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你啊!” 长这么大,谢明依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般当面数落自己,丝毫不掩饰他的愤怒和憎恶。 说起来,苏衍也是个惯会装的人。 装聋作哑,扮猪吃老虎的行家。 能看到他这般不顾一切,暴跳如雷的样子,倒是难得的很。 只不过令谢明依觉得不幸的是,在他对面的人是自己。 她几乎能感觉到那柄剑已经割破了自己下颚的皮肤,红色的液体沿着剑尖流淌,最后由于重力的作用低落,染红了她的衣衫。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苏苓儿用她自己做了一个无论谢明依怎么绞尽脑汁都无法解开的局。 困兽。 这种无力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气恼啊。 “我没有。” 即便是那么苍白,可谢明依发现,她现在只有这么一句话可说了。 她没有。 她甚至都不知道苏苓儿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苏苓儿绝对没有受到侵犯,一切不过是一场戏。 让苏家与自己为敌的戏码。 临死之前还要设计自己一场,这人还真是可怕啊。 “不是你会是谁?整个大燕朝除了你,还会有谁敢对皇后下此毒手?” 苏衍厉声喝道,强烈的冲击让谢明依觉得有些耳鸣,不过好在过了一会儿这种状况便消失了。 “既然侯爷说是明依做下的,那便上书陛下,三堂会审吧。国母之丧,可是大事。” “不用三堂会审,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那种逼迫感更加强烈了,年少的那双眼睛红的像血一般,充斥着愤怒和杀意。 苏衍想要杀了自己,或者说,从一开始他的目的便是取走自己的性命。 “如果侯爷打算要了我的命,早就动手了。可是侯爷没有。既然侯爷也心存疑虑,不如稍安勿躁,想必京兆府尹,刑部,大理寺定会给苏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谢明依伸手,两根手指夹住了下颚的剑身,一点点将它推离。 意料之中的苏衍没有反抗,甚至是无力的加速的收回了宝剑。 剑尖已然染了谢明依的血,鲜红色的液体夺目耀眼。 “侯爷即便是杀了我,可人死不能复生,我这条命本就是侯爷给的,想什么时候拿走,悉听尊便,但是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旦有一天,一切将成,侯爷再取走我的性命也不迟。” 那双眸子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深不见底的大海,从一开始他闯进这间屋子里开始便是如此的平静。 “谢明依,刚刚我是真的想杀了你。”苏衍脱了力,一手拿着仍旧在滴血的宝剑,一边转过身,双眼无神的望着外面。 门是关着的,可是在苏衍的眼前却不是一扇门,而是那个从小到大都会缠着他的妹妹。 “作为一国之母,苓儿或许并不合格,但是她是我唯一的妹妹。谢明依,从今以后,你便是我苏家的敌人。你,好自为之吧。” 门被轻轻打开,吹进来一阵寒风凌冽,吹起了那人身上的长袍,谢明依打了个寒颤,看着那人极度悲伤的背影,谢明依张了张嘴,终是无声。 这是她最讨厌的处境了吧。 苏苓儿啊苏苓儿,那个人到底值不值你以命相抵的为他? 或许苏衍明白,苏苓儿的死不是谢明依造成的,可是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径,很明显,谢明依就起到了这个作用。 “怎么不关门?”温和的嗓音传入耳畔,熟悉又带着陌生的沙哑。 谢明依抬起头,只见一身玄衣的慕容九刚刚将门带上,递给自己一个精致小巧的手炉,上面雕刻着仙鹤。 隐隐散发着兰花的幽香。 “谢谢。”接过手炉握在了手心里,可即便如此,屋子里还是那么的冷。 门一旦被打开过,就不是原来的温度了。 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慕容九开口道, “一会儿就好了。” 屋子里的火炉烧的旺旺的,烤得谢明依半边的身子都烫的惊人,可是她依旧觉得有些冷。 “屋子里的温度可以回升,这人心却是回不来的。” 谢明依无奈的苦笑着。 她啊,从来就不想与任何人为敌,可是这些人偏偏将她当做了死敌,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 “我说,皇后的事情与我无关,你信么?” 话音刚落谢明依便自嘲的摇了摇头,眼眸深处都带着对自己方才那句话的讥讽。 如今看来,只要知道下午皇后同自己会面的事情,就很难不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连苏衍都不信她,她还能期望一个与自己关系并不深的人相信吗? “我信。”慕容九坚定的说,几乎没有迟疑。 谢明依有些讶异的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那双真诚极了的眼眸。 最后,她笑了。 “哈哈……” 像疯魔了一般的谢明依,笑声传到了院子里面,恰逢容璟走了过来,听到这般的声音不禁停下了脚步,望着屋子里的方向,眉间是解不开的深愁。 这笑声是那般的无奈,那么多的酸楚,那么的令人可笑和心疼。 慕容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谢明依,除了平静以外的谢明依,只不过这样的谢明依太让人心疼了。 尤其是那滑落在两边的水渍,慕容九无法忽视那双眼睛里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笑声终于停了下来,谢明依脸上的泪痕也早已干了。 “九郎。” “嗯。”慕容九竟有些冲动,想将现在的谢明依搂在怀中,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只想让这个人有一个休息的地方。 可是,她仅仅是坐在那里便已经让人觉得望而生畏,不可亵渎。 是啊,并非摆出了一副冰肌玉骨的姿态,甚至身处淤泥之中,却偏偏比这世上的任何人活的都更像那骄傲清洁的水芙蓉。 “你想做慕容山庄的主人吗?” 谢明依注视着慕容九,后者在接触到她目光的一瞬间便察觉到了这目光的不同之处。 比之往日的狡黠,此刻的谢明依鹰眼如炬,仿佛能够看透一切,包括他的野心,所有的谎言都在此刻溃败。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谢明依,一只本应翱翔于九天的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一事相求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想。” 毫无疑问的回答,慕容卿野的孩子没有一个人不想成为山庄的主人,因为那不仅仅是一庄之主身份的象征,更象征着在江湖中不可取代的地位。 可以说号令武林也并不为过。 “你……想做什么?” 慕容九没有错过谢明依方才的话中并没有‘未来’两个字。 “没什么,讨债而已。” ‘讨债’两个字咬的很重,以至于慕容九难以忽视。 “谢明依,你听我说……” 慕容九预感不好,当他想劝阻的时候,那人冷冽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生生的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说什么?莫非九郎是想劝我放过那些人吗?慕容九,你大可以同你的父亲,同你的家族同一战线,我谢明依不在乎。但是,他慕容卿野该付出的代价,一丁点都不能少。” ———— 那般坚定的语气,已然是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架势。 那般悲伤的眼眸,让慕容九连劝阻的话都说不出口。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劝阻一个被重重伤害的女子放下她的仇恨,就像他,也无法原谅慕容云轩一般。 有些仇,一旦坐下,便是解不开的。 不多时,慕容九便悄无声息的离开。 只不过是他以为的悄无声息。 当他只身行走在长安城的朱雀街上时,看着两边紧紧关闭的铺子,踏着脚下的月光,本来这都是极让他觉得惬意的场景,可此刻心中却像悬了一块巨石一般,压的他沉沉的。 “九公子留步。” 身旁是荀九幽的浮生茶馆,慕容九听着男子的声音只觉得有些耳熟,当他转过身见到来人的真容时,除了了然之外更多的是惊诧。 看着身后的容璟,慕容九只觉得他应该跟随自己不短的时间了,可自己竟未发觉。 究竟是自己因为分神的缘故没有发现,还是眼前的人武功远超于自己? 眉间轻蹙,看着对面的容璟,慕容九疑惑道, “你从谢府便一直跟着我?” 容璟点了点头,因着慕容九停下了脚步,容璟迈上前,走到慕容九的对面,毫不躲避慕容九的目光,坦然的迎上面对, “九公子,我知道您是个心善的人,不然大人不会在山庄里平安顺遂的走出来,劳您费心了。” 慕容九推辞道,“谢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上天自是眷顾的。” 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都清楚这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九公子,容璟有一事相求。” 话音刚落,慕容九对面的男人低下了头,就像他平常回答谢明依的安排一般,却又有些不同。 慕容九那一瞬间好像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让他的心受到了冲击。 后来,慕容九才明白,那天那个男人将他这一生最重视的人交给了自己,而同时,他也在自己面前放下了属于他的骄傲。 有时,慕容九也在疑惑,一个随从怎会有那般的风采,那般的桀骜。 后来,他才明白,容璟与谢明依从来都不是所谓的主仆。 谢明依也从未将容璟当作自己的随从,而是相互扶持的朋友。 不,他们之间的感情比朋友还要深,互相之间早已把对方放在了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而谢明依的彻底转变,也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 慕容九从未曾想过父亲会在自己眼前那般狼狈的样子。 只为了他心爱的嫡子,自己的二哥。 半个月前因为皇后的仙逝,太后的寿诞一应从简。 这对于已然年过半百的太后来说是一件很难让人愉悦的事情。 本来,身为先皇正宫的皇后娘娘,她便极不喜欢这个皇帝,再加上皇帝无能,朝纲竟然由苏同鹤大权在握,而皇帝却将那个谢明依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太后娘娘的气很不顺,甚至可以说非常的恼火。 尤其是看到谢明依稳坐户部尚书的位置时,太后当日便将皇帝叫到了慈安殿。 然而面对太后的种种责问,皇帝的回复只有一个, “因为她是父皇选中的人。母后,无论您对儿臣有多大的误解,儿臣都毫无怨言,但是请母后相信她。相信父皇。” “简直都是鬼迷了心窍了!那个妖女玩弄权术,不论纲常,她这是在利用你们的信任为非作歹!” 太后恨的牙痒痒,她忍了那个女人十年了。 从她发现了这个秘密开始,冷眼旁观着先帝对这个女人的纵容。 好不容易先帝离世,仙逝之前身边却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谢明依。 当谢明依手拿着先皇遗照走出寝殿之时,太后的心一下子凉了。 果不其然,继位的是当今的皇帝。 仗着皇帝年轻,她只是略作挑拨,年轻气盛的皇帝便中了圈套,一怒之下将谢明依下了大狱。 她本打算如果那个女人可以在大牢里安安分分的,太后不介意留她一条性命,可是她走出来了。 像是一个地狱里来的修罗,无时无刻不牵动着太后的神经。她的每一个动作比之以前更加隐秘,处事更加的老练,看的更远了。 但是最让太后担心的是,现在的谢明依心里已然没有了皇帝,一个放弃了爱情的女人,可以无视自己的生命,唯一的软肋便是她的家人。 所以,她让皇帝以家人的命相要挟,想以此将谢明依控制在手中。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人比她做事更狠,更绝。 恰恰就是因为这个人,彻底激怒了谢明依。 容璟死了。 死在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下手的人是慕容云轩,慕容家的嫡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谢明依的随从。 慕容云轩也血溅当场,染红了朱雀街上的古玩字画。 而从始至终,一直有个人在暗处观望着这一切,那一刻,慕容九发觉自己竟是如此的懦弱,同时,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承担着极其重要的托付。 容璟到苏家和苏衍做了一笔交易。 交易的内容是,容璟找到真正的凶手,从此后苏衍不可再为难谢明依。 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结局,包括谢明依。 甚至如果可以,她一定会拦住容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死而无憾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容璟的尸体被抬回谢府的时候,谢明依正在房间里休息。 从午后一直到夜幕降临,谢明依才醒来。 可是醒来的谢明依总觉得耳边好安静,平日里谢府人丁稀薄,可至少也会有几声人们的窃窃私语,今日静的有些奇怪。 高声唤了几句外面的人,却迟迟不曾有人应答。 一直到过了许久,谢明依终于坐不住了,刚刚起身想要去外面看看这些人都在做什么,紧接着便有人从门外进了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 进来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侍女,谢明依还记得她刚来时的样子,脸色蜡黄的,明显的营养不良。 如今倒是面色红润了许多,可是面对着她依旧是那一副怯怯的样子。 “你叫可儿,对吗?” “是,大人还记得奴婢的名字。”可儿有些兴奋,可是转眼间当她与谢明依对视时,又飞快的移开。 然而那一瞬间的慌张还是没有逃过谢明依的眼睛。 直觉告诉谢明依,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经年的历练,让谢明依在面对一个如此青涩的女孩时,完全游刃有余。 “你怎么在发抖?是外面的天太冷了吗?”谢明依的声音放的很轻,很温柔,可是那灼人的目光却让可儿觉得无所适从。 “府里做的冬衣很暖,是奴婢刚才太贪玩了。” 可儿只能如此解释,她的内心如此强烈的想要离开谢明依的视线,她怕外面的那个秘密被谢明依知晓。 即便,她们这位英明的迟早会知道真相。 “像你这般大的年纪贪玩些,是很正常的事情。”谢明依笑着,似不经意的问起, “容璟呢?不在府里吗?” ‘咯噔’一下,可儿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可没有忘记那些哥哥姐姐对她的叮嘱。 ——容大爷是大人身边顶顶重要的人,要是让大人知道了容大爷的事情,大人估计会受不住的吧。 ——未必吧,大人那副清冷的性子,看着不像是那般脆弱的,不过很生气却是极有可能的。到时候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岂止是不好过?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同,有沉默的,有坐等着看好戏的,有悲痛的,也有恐惧的。 最后还是可儿被推了来面对此刻的谢明依。 “容……容大爷……容大爷,他,他……” 可儿实在说不出口,尤其是在谢明依那期盼的目光下,更是难以启齿。 到最后,竟然是差点便急得哭了出来。 “容璟怎么了?” 现在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刻,谢明依看着对面的可儿,忍不住的语气急切起来,声音亦是不知不觉间提高了,可是听着却又有些气短。 “容大爷他……死……死了。” 可儿闭着眼睛说出的这两个字,可是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一般。 然而预想当中的悲痛却没有发生,反而她听到耳边有人在笑着说, “不可能,可儿,你是府里最乖巧的孩子,你说,是不是你容大爷教你撒的谎。他是不是去玉兰苑喝花酒去了?” ‘唰’的一下,可儿的眼泪便下来了,期期艾艾的声音,可是却是那么的清楚, “容……容大爷,死……死了,尸体就停在前厅里。是,是被刑部路过的人抬回来的。” 容璟死了。 死了。 他竟然死了。 那眼中可儿不曾看到的希冀,一瞬间寂灭,犹如黑夜的灯盏在一瞬间被熄灭。 可儿还记得她刚到府中来时,那个被神话一般的大人,即便是一个小小的侍郎,却全然不容小觑。 最重要的是,大人总是给他们一种感觉——只要有她在,便可安心。 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不奢望大富大贵,只想着衣足饭饱,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世便足够了。 但是可儿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她遇到了一个心善的大人。 所以,当看到那痴痴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神采之时,可儿愣住了,全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尽己所能的呼唤着,企图召唤回来她丢失的灵魂。 倏的,那枯坐在原地的人陡然间站了起身,大踏步的迈出房门,发疯了一般的跑了出去。 她去了哪里? 大概是前厅吧。 ————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谢明依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数着容璟身上的伤口,周围谢府的仆从们观望着,却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一百零四道。” 一百零四道伤口,她数了整整十遍。 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还不够。 皎皎圆月已然攀上了星空的正中央,倾洒的月光毫不吝啬的落向人间,悄悄的流进女子的闺房,以及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他企图将光明带给人家,殊不知他才是黑暗的始作俑者。 “大人,节哀顺变,兄长他应该是最不想看到大人这个样子的了。”即便艰难,但是容羲还是鼓起勇气将容璟的心意传递到了。 “兄长说,大人交给他的任务太重,他承受不了,所以先走一步探探路。” 探路?为谁套路? 谢明依跪坐在花厅冰凉的地面上,双眼无神,在听到容羲的话后痴愣愣的,最后迷茫的抬起头,望着身旁的容羲, “他去哪探路了?谁让他去探的路?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你不是对他感恩在心吗?那你为什么明知他去送死,而不拦住他!” 到最后,谢明依喊的声嘶力竭,眼眶通红,却依旧在隐忍着不让里面的液体落下来。 “我……我没拦住。” 面对谢明依的质问,容羲只能如此无力的回答。 追根究底,还是他被容璟说服了。 更或者,他也在好奇容璟在谢明依心中地位。 而结果,已然很明显了。 她的怪罪,她的疯魔,她的痴狂,她的一切不理智的行为通通印证了她对那个人的在乎。 印证了他所做的一切其实她都明白,而且放在了心上。 有些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加艰难。因为死了的人放下了一切,活着的却要继续面对人生的刁难。 不过,人生得一知己,容羲想,他应该是死而无憾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怎么不说了?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陛下,臣有本要奏。” 皇帝刚准备下朝,向来默默无声的定北侯苏衍站了出来,高大挺拔的身姿非常的完整的挡住了身后的谢明依。 以至于皇帝不得不弃还没来得及出声的谢明依,转而看向苏衍,“定北侯有何事要奏?” “臣奏的是慕容世家族长慕容卿野,在国丧期间大行淫秽之事,不仅如此,有书信表明,慕容卿野同围困浙江的水匪来往密切,臣请奏陛下降旨彻查慕容山庄,以安民心,定国邦。” 苏衍的话应刚落,四下里便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不仅是皇帝,就连苏同鹤都搞不清楚自己这个儿子在做些什么。 但是苏同鹤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方才半只脚迈出去,又收了回来的谢明依,觉得应该同她有关。 按理说这个慕容卿野也曾向他表明过归附的态度,他自然不会拒绝。 苏家和慕容家的关系,苏衍不会不清楚,可在清楚两家亲密的关系之后还会如此的行事,苏同鹤觉得这里面的内容不简单。 最起码他相信,他的儿子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在大局上苏衍还是有分寸的。 苏同鹤的沉默让朝廷中大多数的人也选择了默不作声,皇帝看着如今的势态,心中倒是禁不住一喜。 慕容家早已是他的眼中钉,俗话说树大招风,作为武林之首的慕容家向来猖狂的紧。 可惜,这天下只有一个天子。 “着刑部三日期限彻查此事,退朝。” 作为皇帝,他的态度只能是中立,不能有失偏颇,至少对于外界,他要摆出这样一副姿态。 已然走出朝堂的皇帝,脑海中不由得浮现方才朝堂上谢明依惨白的脸色,心中有些疑惑, “谢府出什么事了?” “陛下说的是谢将军府上还是谢尚书的府上?”陆盛春问道,因为这两个府邸近日都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嗯?谢将军的府上怎么了?” 谢将军自然是谢明依的祖父,前禁卫军的统领,对于他,皇帝还是有几分印象的。 少年时期,他也是将军府的常客。如今听到了谢府府上出了事,他自是要问一句的。 “前一阵子将军府上的二少爷最近和玉兰苑打的火热,三天两头的往那边跑,谢将军一气之下将其打了三十军棍,二少爷没怎么样,将军倒是被气病了。” 陆盛春挑着简要的说了,争取将事实叙述的清晰简洁,让皇帝能听明白。 这也是身为皇帝近侍需要掌握的一门功夫。 “现在还病着呢?”皇帝问。 陆盛春道,“是,请了徐太医看过,说是肝火旺盛,怒急攻心,嘱咐修身养性。得修养个一两个月才能康复。”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谢尚书的府上出什么事了?” 这回陆盛春回答的倒是没有方才那么痛快了,他悄悄的打量着皇帝的脸色,似乎看上去忧心忡忡,可这些都是装出来的,方才苏衍在朝堂上所奏的,让这位皇帝觉得很高兴。连带着自己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可是这不代表听完自己接下来的话,皇帝的心情还会像方才一样。 “怎么不说了?”本是走在前面的皇帝突然间停下了步子,转过身看着身后弯着腰的陆盛春,蹙起眉头,眸光晦暗不明,道, “尚书府上怎么了?是谢夫人出了事?还是凤绾出事了?” “都不是。” 陆盛春很明显的感觉到听到自己的回答以后,皇帝松了一口气。 或许连皇帝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对谢明依家人的关心已经超越了所谓的威胁。 “那是怎么了?”既然不是那两个极其重要的人物,皇帝心中放松了许多,转过身继续走了下去,可是刚走没几步就停住了。 “你刚刚说什么?”皇帝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幻听了,只不过再一次追问时声音提高了许多,路过的宫人纷纷抖擞的跪了下来。 可此时的皇帝已经无心去理会了,他只是看着陆盛春,等着他再清晰的讲一遍方才的话。 “谢尚书身边的那个随从,死了。” “怎么死的?谁干的?”皇帝的声音降到了冰点,阴鸷的目光让人喘不过气来。 “是……慕容世家的嫡次子,慕容云轩。” “人呢?”皇帝紧追不舍,全然不打算给陆盛春喘息的机会,即便是这么多年了,陆盛春还是有些惧怕这样的皇帝。 而大多数情况,皇帝这般失态的样子,还是因为一个人。 “也死了。二人是在打斗中身亡的。” 怪不得。 话音刚落身前的皇帝陡然间迈起了大步,改变了方才的路经,朝着另一条小路走去。 陆盛春识得,那是慈安殿的方向。 ———— 皇帝赶到的时候,慈安殿中香雾缭绕,太后斜倚在凤榻之上,整个殿内除了她便只有一个老嬷嬷。 一切就像是准备好了一般,只等着他的到来。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千岁。” “起来吧,别跪在地上了,你可是万金之躯,若是着凉受了风寒,我老婆子可担待不起。” “谢母后。” 太后挥了挥手,一旁的老嬷嬷起身离开了大殿。 太后这是有话要说,见此皇帝也挥退了身后的陆盛春,不一会儿的功夫大殿里便只剩下母子二人。 说是母子,可人心隔着肚皮,毕竟不是亲生的孩子,只不过是一些虚名罢了。 “皇帝坐吧,咱们娘俩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好好在一起说说话,如今有这个机会,正好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以后也方便。” 太后讲话的语速很慢,可无形之中却有一种养尊处优的优越感。 曾经他站在墙角时,看到的皇后便是那般的雍容得体,现在亦是不例外。 只不过那时的皇后伪装的很好,贤良淑德,堪称典范。而现在的太后,只剩下了野心勃勃,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了。 这人的变化,还真是令人心惊,只觉得可怕。 皇帝走到太后对面早已摆放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而此时眼前的人也终于睁开了眼睛,好似霞光初开,天地间那一抹朝阳,精光尽显,让人无处遁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母子情深(一)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太后出身世家,乃是江南名门轩辕世家的贵女。 即便如今,轩辕世家在江南也是极为显赫的存在。 南轩辕,北慕容,二者的名望足可并肩。 “皇帝怒气冲冲的闯进慈安殿,定是为了那个丫头吧。” 太后的语气平缓,将每一个字都咬的珠圆玉润,清晰可闻,让人看不出她的喜怒来。 可是,皇帝在这位嫡母的膝下屈膝求生了几十年,对这位嫡母的一举一动皆了然于心。 即便她并未表露什么,可是那放在身侧轻轻敲打着扶手的食指,足以让皇帝明白,太后对于他的鲁莽,或者说是对那个人的维护很不满意。 只不过碍着他的颜面,亦或是顾及着他如今是皇帝了,手里面不再像从前一般没有寸铁,连自保的手段都没有的软弱可欺的皇子了。 “母后说的话儿臣听不懂,儿臣只是下了早朝来看望母后。免得那些底下的人伺候母后不尽心,母后仁慈,自然不会同他们计较,可儿臣却不能任由这帮刁奴放肆下去。” 皇后的唇角噙着一抹淡笑,或者说他现在的心中本就是喜悦的。 喜得是,他真的很想看看,如果太后知道了与自己关系甚密的慕容世家被如日中天的战神苏衍视为猎物,会是怎样一副反应。 但是,他不急,毕竟有些事情,还要慢慢来。 皇帝异常好的心情让太后心中微微疑惑,可是上下打量着却不见有什么其它的异常。 既然不是替谢明依来说话的,那她也乐的做一个慈爱温和的长辈。 当即太后便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国丧期间事务繁重还能记挂我这个老婆子。苓儿那丫头走了没多久,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发妻,你是一国之君,一举一动都是万众的楷模,励精图治虽然重要,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要紧。” 皇帝给了她一个好的橄榄枝,太后自然不会让两个人之间继续僵持下去。 毕竟,曾经那个柔弱的皇子已经成为了指掌江山的君王。 她,终究还是要顾及的。 “对了,我这里有些佛经,是前些日子皇家寺庙中的一岚大师所赠,有些超度往生的。 本来应该抄写送到佛前焚烧的,我如今年纪大了,写不了几个字便头昏脑胀的,听说你那位宁美人写了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你若舍得,便让她替我抄几本,再到寺庙中进香焚烧,也算是哀家对苓儿那丫头的一点心意了。” 刚开始皇帝还在想着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心里微微疑惑着到底是让自己保重身体,还是要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给别人看。 以示帝后情深。 一直到这后半句的话出来了,皇帝这才明白,他的这位母后竟是在拐着弯的提醒自己——国丧期间,为了显示帝后情深,皇帝对已逝发妻的追思,不要同宁美人走的太近,最好清心寡欲一些日子。毕竟他那位皇后有一个权势滔天的娘家。 呵呵,这就是皇帝啊。 连闺房中的事情也要同朝政牵扯起来。 红墙外的人羡慕红墙里的人富贵,红墙里的人又觉得墙外的人自由。 总之,似乎没有谁的人生是尽善尽美的。 “母后哪里的话,舒儿年纪小,刚入宫不久不懂规矩,但每每对母后都是极为关切的,前些日子还专门为母后做了一副护膝,瞧着极温暖的。” 皇帝的神情非常的柔和,比之平日里的冷峻此时更像一位风雅的儒生,一位疼爱妻子的丈夫。 太后看在眼里,她心中对那位宁国公府上的嫡女倒是没有多大的成见。 那孩子她也瞅过,是个模样周正的,性子也温顺的紧,陪在皇帝身边倒也算是个可心的人。 总之,在太后看来,这天底下只要不是谢明依和男人,皇帝宠爱哪个妃子她倒是并不在意。 因为,再深得宠爱,也敌不过新欢旧爱,色衰爱弛的宿命。 在这皇城里,她看过太多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像宁美人那般的女子不多,却也不是稀有的。 “这孩子倒是有心了。”这么说太后也算是认可了宁舒儿,这让皇帝的心中倒是松快了许多。 即便太后不是他生母,可无论如何都顶着一个嫡女的头衔,面子上,他总归是要孝敬的。 “明日儿子便让她来母后这里,陪母后说说话,若是舒儿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还望母后多加约束,以正宫围。” 难得啊。 太后的眼中划过一丝异样。 他们二人虽然往常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可终究之间隔着一层东西。平日里也大多是一些场面上的话罢了。 像今日这般简单的说说家常,你替我想一句,我替你想着一些的情况还真是少有。 或许是因为皇帝一开始的温和姿态,亦或是她真的老了吧。 太后无奈的笑了笑,恰好落在了皇帝的眼中,不由得微微怔住。 “母后,您这是累了?” 皇帝尝试着问道,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打算告诉太后慕容家的事情了。 即便她迟早会通过那些眼线知道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还是不想打破现在这片刻难得的和睦。 “是啊,年纪大了,说会话就累了。” 本来太后以为皇帝来是要和她撕破脸的,为的是慕容云轩那个臭小子做下的糊涂事。 可没想到,竟然演变成了如今这么一副母慈子孝的情景,倒是让两个人都有些难以预料了。 “皇帝政务繁忙,若是没有其他事,就回去吧,哀家要歇着了。” “是,儿臣告退。”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随着殿门打开关闭的声音响起,诺大的慈安殿空空框框的只剩下了她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习惯了在漫漫的长夜里孤枕而眠,甚至习惯了听着丝竹管弦的声音却依旧能沉沉睡去。 这皇城里的天依旧是四四方方的,只有那么大,可是她已经习惯了,再也没有了飞出去的欲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躲不过,那就……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 等候在外面的陆盛春见着皇帝出了来连忙迎了上去。 只见皇帝的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发生想象当中的争吵,这让陆盛春很意外。 以至于即便离开了慈安殿,可陆盛春的目光依旧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 “去宁美人那。” “诺,奴才这就去通传一声,让美人准备接驾。” 说着陆盛春正要走,又被皇帝唤住了, “哎哎,回来回来,这个时辰美人应该在午睡,你去了只要告诉那些人朕去了别大张旗鼓的就行,莫要吵到了美人休息。” “诺。” 陆盛春依言一路小跑的从慈安殿朝着宁美人寝宫的方向跑去。 皇帝笑了笑,抬起头仰望着头顶万里无云的晴空,第一次他觉得冬日也可以这般温暖晴朗。 然而皇帝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心情大好之际,外面早已经闹了一个大笑话。 ———— 刑筠觉得自己最近的流年不利,先是审了户部的武经文,得不得罪苏相先别说,总之朝堂上的人已经有一部分和他是面和心不和了。 周百彦那种本来就和他不对付的人,现在更是三句话都说不上。 但是苏相父子待他的态度倒是比往日里更好了一点,具体的刑筠说不出来,但是总是有照顾的地方。 这好不容易等风声过去了一点,好巧不巧的又来了一个慕容卿野。 巧了,这位慕容世家的族长,不仅仅和已逝的苏皇后关系密切,更是和太后的娘家轩辕氏有着不一般的联系。 又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被皇帝扔给了他。 查?查出来怎么办?真的能大张旗鼓的上门把人带走? 别忘了,那可是江湖中有一定地位的人。 但是不查吧,估计他的仕途也就到此结束了。别说是苏衍,就连谢明依都不会放过他。 容璟和慕容云轩的事情虽然大多数人关注的都是慕容山庄的嫡子,但是一般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谢明依有多重视这位‘随从’。 今日朝堂上,谢明依正好和他站在了一起,两个人一左一右的,谢明依准备迈出去的动作他也看到了。 向来行事谨慎的她竟然如此莽撞,如果不是苏衍,那现在朝堂上早就是天翻地覆了。 但是…… “唉。”刑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偏偏,怎么偏偏就那么巧了呢?” 苏衍也要致慕容家于死地,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还没走出皇城,可是刑筠一脸的丧气早已落在了众人眼中,其中不乏有同情者,但是也不缺奚落的人。 “有些人啊,全然不顾同僚之情,一心只为了攀高枝,真真是做事让人寒心啊。” 这声音刑筠再熟悉不过了。 周百彦。 刑筠深吸了一口气,可正打算视若未闻的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另一个的声音, “既然躲不掉,那就闹一场。” 这个是……刑筠没敢回头,但即便没有回头,可是他身后的那个人已经从他身旁走过。 那个背影,是谢明依。 “你,你说什么!姓周的,你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呵!”周百彦冷笑出声,看着眼巴前肥粗扁胖的刑筠轻蔑道, “说了又如何?不说你又能奈我何?刑大人,我周某人站的正,坐的直,不怕你的威胁,你就是个小人!” “姓周的,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紧接着周百彦在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只觉得眼巴前天旋地转,周围的人纷纷散开,却是没有人上前阻拦的,说是怕被伤及,可其实都在等着看这二位大人的笑话。 毕竟两位二品大员在皇城内赤手空拳的打架,这可不是哪天都能看到的好戏。 等到周百彦站稳了以后,方才看清眼前刑筠那张放大的猪脸,也毫不示弱的回了一拳上去。 “姓周的,老子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刑筠,你竟敢打本官,粗鲁!粗鲁至极!” 围观群众:周大人,您这也没落后啊,刑大人打那几下,你可全都还回来了。一点亏没吃啊。 二人打的火热,苏同鹤和苏衍从后面走了过来,看到两人撕打成这番模样,苏同鹤不由得微微皱眉,眼中尽是嫌恶。 苏衍则看着那抹即将消失在城门外的那抹身影,眸中渐渐有了定论。 大抵,又是她的主意吧。 苏衍的目光收回,看着地上撕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眸光微沉,也全然没有上去拉架的打算。 只是他突然间有些明白了谢明依此举何为。 虽说一身的伤,可以让刑筠暂时避过这个烫手的山芋,但是同时,她也是在让众人看到,让他苏衍看到——你瞧瞧啊,这些人,表面上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可要是涉及到了个人的利益,还不是会丑态毕露,面目可憎? 他几乎可以在耳边听到这样嘲讽的声音。 但是此刻的苏衍感到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失望和嫌恶。 是啊,他也觉得这面目可憎的样子让人讨厌的,可事实上,谁都拥有这样一副面孔。 谢明依说的不是刑筠和周百彦,而是这天下的所有人。 包括,她自己。 一副闹剧,最后被禁卫军的人终止了,当然两个人都没有免去被皇帝责罚的阶段。 本来皇帝是打算去看宁美人的,可走到半路上,禁卫军的人便到了。 御书房里皇帝将二人一顿训斥,看着二人鼻青脸肿的样子,皇帝气的不打一处来。 “丢人现眼,还不滚回家去闭门思过!” “是……” “是,是,是。” 离开皇城的时候两个人的脸上还是一副颓色,一副视若仇敌的样子,可刚一转过身二人便心照不宣的互看了一眼。 两只老狐狸“怒气冲冲”的上了自家的马车,闭门思过去了。 第一次,刑筠觉得闭门思过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 是的,只要不让他审慕容卿野,还不丢官职,他啊,不领俸禄也是可以的。 再这么下去,他在朝廷里面,可真是没法待了。 想到此,刑筠心情大好,坐在马车里哼起了歌,全然忘记了如今还是国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万丈悬崖(一)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即便刑筠和周百彦用一场闹剧逃过了一劫,可慕容家的结局已然注定。 新任刑部侍郎在各种匿名信接连不断投向刑部的情况下,终于毫不费力的查到了慕容卿野与匪患私通联络的证据。 再然后,当刑部的人带着抓人的捕文到了慕容山庄之后,意料之中的拒捕情况出现了。 于是乎,便有了这一幕苏衍带着官兵将慕容山庄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情景。 骁勇善战的常胜将军,再加上训练有素的官兵,即便慕容山庄的高手如云,可终究双拳难敌百手,以一敌十的人不多,以一敌百的人更是微乎其微。 不一会儿的功夫,慕容山庄便被攻破了。 只不过原来两边怡人优雅的景致,如今已经被战火硝烟燎燎。到处都是残断了的箭枝,和被破坏了的花草树木,青砖瓦砾,一片狼藉。 早已不再是那般人间仙境的模样。 谢明依走进慕容山庄,随着引路的士兵找到了苏衍,以及慕容家的父子。 还是上次她同慕容卿野会面的那个亭子,只不过上一次她是受制于人,这一次却是慕容卿野狐落孙山。 慕容家的家主匍匐在苏衍的脚下,那般卑微的样子,像极了混进泥土里的尘埃。 若不是亲眼所见,或许谁也不会想到,慕容卿野也会有跪在别人脚下求饶的一天吧。 尤其还是在苏家的脚下。 慕容家下了一步极好的棋,在太后和苏家之间周旋,左右逢源,不可谓不得意。 可到最后呢,只是因为慕容云轩棋差一步,枉做了贪念。 到头来他失去了儿子,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荣耀,失去了财富和地位,而自己则失去了容璟。 这算什么啊?一命抵一命吗? 可她苏苓儿的命和容璟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容璟陪着这群豺狼虎豹一起死? 凭什么? 原本还在洽谈的二人看到了谢明依的影子,慕容卿野的目光面容瞬间变的狰狞起来。 不用他讲,谢明依也知道他恨不得吃了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 因为在绝对的强者面前,即便是狼也会恐惧,可是对于一个在他看来并不起眼的人,他却可以完美的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发泄在弱者的身上。 这就是这世上亘古不变的法则,弱肉强食。 这也似乎是人的一种本能。 从刚出生开始,人便会本能的靠近待自己温柔的人身边,一直到熟悉了一个人的秉性后,便会利用这种温柔,甚至可以说是软弱。 谢明依冷眼看着,脸上却再也没有一丝笑容,像一块千面的寒冰,身旁负责引路的士兵不禁打了个冷颤。 行伍的人向来都是身强体健的壮丁,身上又裹着厚重的行军的装备,早已经是热的汗流浃背。 可偏偏却在此时感觉到了冷意。 “是你!就是你,如果不是你云轩也不会迷了心窍犯下大错,如果不是你,我慕容家也不至于被缴杀至此,都是你这个妖女!” 似乎是触底反弹,就在慕容卿野绝望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刻,谢明依的到来让他的心理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既然不能活,倒不如拉着一个人去死。 即便是苏衍也没有想到慕容卿野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将谢明依劫走,全然不顾山庄里的其它人。 “慕容卿野,你想好了,你罪不至死,但你若是绑架了朝廷大员,必死无疑。” 苏衍冷静的分析着利弊,同时眼角的余光注意着慕容卿野的一举一动。 手中的剑时刻准备出鞘,可慕容卿野这一次没有给任何人机会,包括他自己。 “苏侯,你是常胜不败的将军,就算倾我慕容山庄全力也无法改变如今的局面。如今我大势已去,你断断不会放过我慕容家,既然躲不掉,那至少拉一个垫背,也算是值了。” 说话间谢明依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慕容卿野带了起来。 整个人的手臂被慕容卿野狠狠的抓在手里,身边的景色快速的略过,但是偶尔她却能看到一阵寒光闪过。 可是慕容卿野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后来她根本睁不开眼睛,只能闭上眼,感受着冷冽的风吹向面颊,一阵阵躲不掉的刺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明依感觉终于停了下来,脚下也踩到了地,但却也是一瞬间,整个人便摔在了地上。 “苏衍!你当真不给我一条活路!” 慕容卿野恨恨道,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苏衍,眉间紧锁。 他厌烦这种像是猎物一般被人盯上的感觉,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盘中餐。 尤其,当猎人同样狡猾时,即便是狐狸也躲不过陷阱和刀剑。 “慕容卿野,你放了她。我保证你慕容家子弟上下平安。” 闻言慕容卿野不禁大笑出声,看着对面的苏衍冷笑道, “平安?苏侯,你当我是傻子不成?且不说他们的平安我从不在乎不说,就算是平安,也免不了发配,一旦发配,就会有死有伤。再者,与其做别人的奴隶,还不如去死。” “呵呵。” 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从地面传来,慕容卿野的目光看向自己身旁的谢明依,不满道, “死到临头了,你还在笑什么!现如今,你的皇帝可救不了你了!” 谢明依止住了笑声,悲悯的目光看着慕容卿野, “我笑你这一生,竟是活的不明不白。一个当了一辈子奴隶的人,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话来,庄主不愧是庄主,本官佩服。” 这话中的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可话音刚落苏衍的脸色愈发的沉重起来。 目光落在谢明依的身上,只觉得此刻的谢明依在试图激怒慕容卿野。 眼前是万丈悬崖,苏衍不敢妄动,他知道只要自己逼得不紧,慕容卿野便不会铤而走险。 他如今不过是想在自己这里讨回一条命罢了。 可是……想起苓儿,他啊,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即便有千般万般的不是,可终究还是他苏家的人,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亲人。 他怎么能不以慕容卿野的命祭祀苓儿的在天之灵?此仇不报,他如何有颜再去面对九泉之下的苓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万丈悬崖(二)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他以为自己可以在那一瞬间抓住谢明依的手,可以两全,然而当自己手下空空的那一刻,苏衍怔住了。 悬崖下,云雾缭绕,已然看不到谢明依的影子。 刚刚苏衍瞅准了时机,剑拔出鞘,几乎是一瞬间便刺穿了慕容卿野的心脏,可是后者却用残存的一丝力气,将谢明依一起拉下了悬崖。 “他们……人呢?” 慕容九赶到的时候,只看到苏衍双目痴痴的望着悬崖下面。 作为慕容家的人,没有是比他们更清楚,一旦跌入悬崖便是死亡。 “在下面。”苏衍说着站起了身,腰间的剑鞘已然空空,面对着慢一步赶到的官兵沉声命令道, “谢尚书被匪人拖入悬崖,不惜一切代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悬崖下面是什么,慕容九也不清楚。 但是他清楚,那一瞬间的苏衍有多执着。 就像是谢明依在听到可儿说起容璟的死讯时,心存侥幸。 像他们这样的人,见惯了这世上的冷暖,早已经不再对什么抱有幻想,但是依旧不可避免的在重要的人离去时,仍抱有一丝幻想。 ———— 仅仅是半日的功夫,皇帝便听到了谢明依失踪的消息。 御书房里,空气冷得连呼吸都觉得带着冰凌。 陆盛春低着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即便是一旁侍君的宁美人也瑟瑟的不敢出声。 谢明依怎么会死? 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她活到了现在,他用了多大的隐忍才让自己与她疏离?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了? 像她这样如猫一般狡猾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去? 猫有九条命,谢明依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死了的。 “找,让人去悬崖下面找,找不到就发海捕文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陆盛春连忙退出了御书房,一直到走出了门才松了一口气。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一点都不虛啊。 御书房里的宁美人看着身侧的皇帝,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无奈,终究啊,还是有差距的。 有时候人生的顺序,真的很重要,即便你在他最好的时候陪着他,可他的心里依旧忘不掉那个最初的人。 宁舒儿不禁幻想了,如果是自己失踪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又会是一副怎样的姿态? 会像如今这般不惜余力,即便闹的满城风雨也要寻到吗? 这是未知的,但是宁舒儿心里却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眼前的君王这般的珍重。 ———— 生与死的距离,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云县雾山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搭了一间竹屋。 但是当女子醒来的那一刻,看到床边的陌生男子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如秋水剪影般的凤眸中闪烁着,诉说着她的恐惧, “你,你是谁?” 陌生的男子长了一副极好看的面孔,看着眼前的人那目光中的忌惮,以及紧紧捂在胸前的手,男子愣了一下。 “你……不认得我?” 女子摇了摇头,如小鹿般惊恐的目光同记忆中的那个人相差甚远。 可是,男子的眼中却分明的划过一抹喜色,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女子蹙眉问道, “为什么我不认得你,你竟然会高兴?难道你是我的仇家吗?” “……”男子几乎失声。 万万没想到,即便是失忆了,她这洞察世事的本领却是丝毫没差。 这应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我是你的仇家,我会救你吗?而且……”苏衍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干瘪的身材,目光中露出一阵嫌弃, “还这么丑。” 还这么丑…… “你……你……你长的好看了不起吗!” “……噗……”原谅苏衍没忍住,他是真的没想到失忆了的谢明依竟然这么好玩。 其它的什么都不用问了,仅仅是看这反常的表现,苏衍便可以断定,谢明依是妥妥的失忆了。 “有什么好笑的,一个男人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 “……” 嗯……他怎么突然间有点怀念以前那个谢明依了?至少这样的话她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家哪的?记不记得回家的路啊?记不记得都赶紧走,我这可不养闲人啊。” “……”女子怔怔的看着床边的男子,她怎么总觉得身边的人很熟悉,可就是不记得他是谁? 而且不光是不记得他,她连自己都不记得。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种,这人明明知道她什么都不记得还故意问她这些的错觉。 目的嘛……好像就是想让自己求他留在这里。 因为毕竟,她都不知道这是哪里。 “不知道。”女子摇了摇头,清澈见底的眼睛不含一丝杂质。 苏衍看的有些出神,这样的目光,似乎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女人的身上看到过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将自己裹在了里面,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既然做戏就要做足了。 苏衍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谢明依又飞快的移开了视线,他怕自己不忍心看着说不出来那双干净的眸子说着以下的这些……非常不着调的话, “你要是实在没有地方去的话,可以留在这里,但是……要干活的。” “啊,干什么活?” 苏衍道,“外面有菜园子,我每天会去旁边的镇上做一些小生意,午饭不会回来吃,你可以随意。但是晚饭在我回来之前一定要准备好。衣服啊,该洗的洗了,屋子啊,也是要打扫,必须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可是这现在的桌子上就有灰啊。”女子指着苏衍旁边的桌子,后者顺势望去,只见那榆木打的桌子上竟余着一个碗底的印子。 瞬时间苏衍只觉得头顶有两只乌鸦飞过。 “我不是公务繁忙,没空收拾吗?不管怎样,必须打扫干净了啊。” “可是……” “你又可是什么?”现在谢明依一说可是,苏衍就觉得她又要和自己抬杠。 凶巴巴的苏衍吓了女子一跳,却是轻声说道, “我也没说我要在这里住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当然,他只是想想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一双无辜而又可怜的眼神望着你,让你即便是生气可是埋怨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更让人无话可说的是,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谢明依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协调。 但是,他依旧无法将眼前的人同记忆里的那张面孔结合起来。 “你敢走,我就把你扔进山里喂狼。” 威胁的目光之下,女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是有些不忿的撇了撇唇角,以示心中的不满。 看着她低下头一副受委屈的样子,苏衍只觉得心中好笑。 且不说这山里有没有狼,即便是没有他也不会把她扔进山里,若是有意如此,又为何费劲千辛万苦的将人救起? 谢明依刚坠入悬崖的那天,苏衍刚回到长安城便晕倒在了浮生茶馆前。 碰巧落在了出门的荀九幽脚边,做了这个见证人。 “陛下,定北侯在缴杀慕容卿野的过程中旧伤复发,在回程的路上跌落马下。这是苏家递上来的请病的奏章。” 陆盛春将苏同鹤的折子递上来的时候,皇帝愣了一下。 因为他没有想到苏衍会如此轻易的离开长安城。 即便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一旦苏衍离开,就意味着给自己留下了收兵的机会。 但是这般好的时机,苏同鹤怎么会轻易的送给自己?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就在皇帝狐疑之际,陆盛春适时的说出了另一个细节, “陛下,御医说定北侯病的很重。若不静养,恐怕会牵连到以后。” 言下之意就是,苏衍的病很严重,医生要他静养,若非如此,便也短命。 在短命和权势之间,苏同鹤的选择很明确,他要儿子。 “准。” 皇帝的旨意批了下来,不久之后苏衍便探听到了谢明依的下落。 若不是林笑笑说她有失忆的可能,他是决计不会赌这一场的。 星夜兼程,不顾旧伤在身,当苏衍赶到云县之后,终于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此刻的苏衍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找到了谢明依之后的欣喜,还是对她的愧疚终于不必再如此深重,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那一瞬,他轻松了许多。 作为兄长他尽到了对苓儿的义务,在生死关头他没有放过慕容卿野,但是谢明依的坠崖让他同样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为苓儿报仇的代价是谢明依的死亡,他会一辈子活在深深地自责当中。 好在,老天爷给了他一个弥补的机会,而且非常幸运的是,谢明依失忆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之间还可以重新开始。 从最初的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开始。 苏衍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多久,但是,有那么一刻他决定,只要谢明依想,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护这种安宁。 “晚舟。” “啊?” 谢明依疑惑的看着他,“你是在……叫我吗?” 她总觉得这亲昵的称呼有些不习惯,但是……不得不说的是,眼前的人那张俊俏的面容足以让她忽略这一点。 “你的名字。”苏衍解释道。 他终究还是不敢称呼她的本名。 “哦,那你叫什么?” “晨风。” “晨风?”汐儿试探的问道,这名字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嗯。” “……”怎么听怎么感觉是假的。 汐儿没敢说,毕竟寄人篱下,这种话还是不要轻易说了。 “您……贵庚啊?” 犹豫再三,晚舟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句。 苏衍眼角微微抽动,直觉眼前的人问这个的目的不纯。 “三十。” “……非常好。” “好什么?” “就是非常好啊……” “哦。想吃什么。” 提到吃的的一瞬间,苏衍注意到了眼前的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兴奋,即便掩饰的很好,但是现在的晚舟终究不是那个看一眼便洞悉一切的谢明依。 晨风微微扬起唇角,看着晚舟报出菜名, “麻辣鸡翅。” “不行。”晨风果断拒绝。 “麻辣小龙虾。” “不行。”晨风的眼角微微抽动,努力的告诉自己,要忍。 但是当眼前的人第三次说出“麻辣”两个字的时候,晨风知道,自己忍不下去了。 “你再敢提麻辣的东西,我就把你扔进山里。” “清蒸萝卜。”女子立马改口,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边说边打量着晨风的脸色, “可以吗?” 晨风板着脸,努力的不让自己笑出来,可是他努力半天的结果却是某人无情的吐槽。 “想笑就笑嘛,干嘛要忍着?” “……”嗯,他觉得某人失忆的还不够彻底,即便是失忆了,可她这张嘴依旧讨人厌的紧。 “哦,只有白粥。” “那你还问我想吃什么?”晚舟白了他一眼。 “……”这登堂入室,一点都不知道见外的毛病也一点没变,晨风想着,起身走向厨房,边走边说道, “就是问问。人嘛,总是要有理想的。” “……”这人怎么这么……欠儿呢? ———— 即便晨风说只有白粥,可是晚上的饭菜却也是想当的丰富。 当然,是针对晨风而言,并不是对晚舟。 晚舟坐在床上看着自己面前小桌上的一碗清淡的白粥,和一碟非常营养的萝卜,再看向不远处的地桌上男人面前那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顿时心中叫苦不迭。 然而在她几次的申讨下,都以失败告终。 用晨风的话来说就是——大病初愈的人,吃的太油腻对身体不好,身体会吃不消。 吃不消的后果是什么? 喂狼。 “……” 当你遇上一个不讲理的人,就不要指望今后会有什么太舒心的日子。 不过好在晚舟的性子好的离谱,一张不依不饶的嘴也让晨风吃了不少的瘪,虽然没有晨风说不过都用喂狼来做结束语,但是晚舟总是觉得——他是在自欺欺人。 因为每一次晨风在说这种话时,眼睛都是闪烁着的。 而这种迹象就表明,他在撒谎,而且是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这些结论的依旧是什么,但是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而且,她觉得这个叫做‘晨风’的男人,虽然没有告诉他真相,但是他并没有害她的想法。 更重要的是,真相对于此刻的晚舟而言,并不重要。 一直到后来的某一天,谢明依都万分的怀念这段“难得糊涂”的日子,虽然在别人眼里,她被苏衍欺骗了,但是不得不说,这是她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上天给予她机会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丧失了记忆,给她编织了如此梦幻的一场奇遇,以缓解她的伤痛。 即便有些东西终究要承受,可最难得的便是“理所当然的难得糊涂”。 话说回来,整个竹屋只有一间主卧,所以两个人的住宿成了问题。 由于晚舟一直占据着床上的位置,再加上她大病初愈,晨风就是再不通人情也不会和一个弱女子抢床位。 更何况……她坠崖还是他造成的。 话说……那天谢明依为什么会到慕容山庄去呢? 然而此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晨风旧伤在身,也需要休息。 四下里寻顾了一圈,他惊悚的发现这里只有一张床。 看着晨风直勾勾的眼神,晚舟护住了胸前的棉被,一脸忌惮的说道, “虽然说这张床很大,足够两个人休息,但是……” 他就知道,这里会有一个但是。 “倒是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娶妻,我也是要嫁人的啊。” “……” 晨风目瞪口呆,耳边依旧回荡着两个字。 嫁人。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而且……如果晚舟恢复了记忆,晨风觉得自己有被杀人灭口的风险。 “啊,我娶你不就得了。” “……这么随意吗?”晚舟一脸的嫌弃,当晨风想开口堵住她的嘴时,只听晚舟说道, “可我不想嫁给你啊。你这种人,真随便。” “……”得,他千山万水不顾万里赶来,经年不曾下厨的将军,堂堂定北侯给她做饭,她还嫌弃上自己了? 他招谁惹谁了? “你信不信……” “喂狼也不行,士……士可杀,不可辱。” “……”晨风后悔了,他觉得眼前的人还不如直接摔死了来的痛快。 他宁愿活在愧疚里一辈子,也好过被她气死。 当然,他只是想想。 最后,在晚舟的强烈坚持之下,晨风不得不打地铺。 好在屋子里烧了炭火,但是…… 晚舟裹在被子里,只觉得隔着一层被子都能感觉到世界深深地冷意。 这毕竟是一间竹屋,即便是在南方的云县也是很冷的。 “哎,上床吧。” “嗯?”正在感叹自己人生艰辛的晨风抬起头看向床上突然间大发善心的晚舟,只见后者可怜兮兮的说道, “我有点冷,你穿的这么好,还有其它不四面透风的房子吗?” “……”晨风哭笑不得,怎么以前他没发现那个人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有。”晨风没有隐瞒,一间房子对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在雾山脚下,只是因为林笑笑说这里适合养病,清新的空气有利于她的苏醒。 “哦,那你上来吧。” 说着晚舟往里面滚了一圈,正好空出来一个人的位置。 “……” 晨风断定了,这就是个活宝。 一个人在被子里,一个人在被子外,这已然是晚舟所做的最大的让步。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晨风还没醒就打了个喷嚏。 幽怨的看了一眼身旁裹在被子里像个蝉茧一样正在熟睡的女人,晨风暗下决心,今天他一定要换个地方住。 ———— 白天晨风做好了早饭便出了门,估摸着等晚舟起床的时候,饭刚好是温的。 几乎是一路的伪装躲藏,最后回到了云县里的住所。 看到了进门的来人,房间里的青隐有一种莫名的想要哭的冲动。 天知道昨天云县里前来拜访的人有多少,这么个小地方竟然也有不少的达官贵人。 尤其是那个知县,还是苏家的远房亲戚。 简而言之,就是冷不得,却也见不得。 好不容易都推到了今日,刚一回来,却听那人吩咐道, “去在城外偏僻的山庄啊找一个偏僻的屋子,不要竹的。” “……是。” 青隐不知道自家侯爷要干嘛,但是看着侯爷一个接一个喷嚏,他觉得自己在去办事之前应该先请一个大夫。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等走出门,就被侯爷叫住了, “不许去请大夫,长安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时还没有收到云县这边的消息,暗卫的人已经被解决了。侯爷全然可以放心,只要避开明面上人的眼睛便可。” “嗯。” 苏衍觉得很高兴,即便着了凉,可他依旧觉得眼下的一切刚刚好。 除了某人那张……能把人气死的嘴。 “对了,谢府有什么动静?” “将军府上没什么动静。” “嗯,不足为奇。” 说的轻易,可即便是他们这些旁人看了也不由得对谢蘭这明哲保身的态度匝舌。 毕竟是连着血肉的,都能这样不闻不问,不得不令人寒心啊。 “谢夫人接到我们的消息之前,整个人郁郁寡欢,好在侯爷让人递去了消息,倒是肯配合徐太医治疗了,如今身体已经好转,只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夫人也极少外出,甚至连见外客也不出面。” 话落青隐忍不住多了句嘴, “但是说来也怪,韩大人似乎最近往谢大人府上跑的勤了些。” 苏衍微微挑眉,眼中倒是有几分喜色,提点道, “最近谢府是谁在主事?” 青隐愣了一下,回道,“是谢二小姐。” 随即青隐便明白了自家侯爷的意思,可是心中却依旧有个疑惑,看了看苏衍,后者无奈摇头, “有什么就说吧。” “问题是韩大人表现再积极,可这个时候风小姐会吃回头草吗?” 刚说完苏衍便变了脸色,青隐连忙低头请罪,只听苏衍低声喝道, “青隐,你是狂了还是觉得你家侯爷握不动刀了,这不合礼仪的话你怎么能到外面说?” “主要侯爷也不是外人啊。”青隐摸了摸鼻梁,喃喃道。 却是非常完美的传进了苏衍的耳朵里,只见某人微微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他以为雾散了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去,找房子,找完房子再到城里找个人。” “什么人?”青隐问道。 “长胡子的女人,找不到不要吃饭了。” “……这……”哪里有长胡子的女人? 青隐心道,这明明就是侯爷在故意难为他。 “怎么,有问题?”那人微眯着眼睛,笑眼中闪烁着危光。 青隐讪讪道,“没有没有。” “嗯,非常好。” 出门之前青隐就知道,自己今天是没的饭吃了。 至少在苏衍从云县城里离开之前,青隐是不敢擅自妄为的。 “唉,男人心海底针啊。” 说话时,青隐已经走到了院子的门口,可话音刚落腰间便是一痛,紧接着便听到了石头落地的声音。 “……”青隐瘪了瘪嘴,幽怨的望向正屋的方向——得,他是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认命吧。 ———— 云县是南方的一个小城镇,却因景色宜人而小有名气。 借着养病的由头,苏衍到了云县。 向来不曾有如此大的人物到此云县官民,都渴望着借此机会讨好这位大燕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 地方小,可是这花样却不少。 一个个的变着花样往府里送礼,皆被青隐巧妙的拒在了门外。 这就让这些送礼的人很头疼了。 于是乎,一群有头有面的人物纷纷在家里面心思起如何应对苏侯爷的事情。 而终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各自的手里都不是干净的罢了,都期望这位侯爷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好在过了几天之后,他们发现这位侯爷真的是来“养伤”的,平日里除了读书,晒晒太阳,侍弄侍弄花草,对于府外面的事情从来都不关心。 这就让官员和商户们松了一口气。 但是却还是不免悬着一颗心,时刻准备着。 为了掩人耳目,苏衍白天在云县城里,入了爷才悄悄的出城,外面的东西他不是看不见,只是心中盘算着还不到时机。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云县啊,确实是个好地方,比之其它的地域也算富庶,但终究是人间,免不了人情冷暖,是是非非。 “这不是青隐公子嘛,您怎么到这大街上来了?这是在找什么?” 隔着老远知县便认出了茶棚里坐着的人青隐,因着是侯爷身边的人,态度语气都无比的和善。 对于他而言,只要平平安安的把这大人物送走,比什么都强。 听着声音,青隐寻着望了去,只见云县的知县穿着一身蓝色便服,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四十几岁的人,却步伐稳健,更难得的是那一身正气。 说起这位知县,倒也是个为数不多的好官。 侯爷说水至清则无鱼,无论什么地方都有手脚不干净的人,云县也不例外。 但是相比于其它的城镇,这里的现象倒不是非常严重,大多都是一些在限度里的事情,所以侯爷便也没有多插手。 之所以说这位知县是个好官,究其根本是此人还有一颗为民着想的心。 朝廷拨发的银钱大多还是能用到公事上,剩下的边边角角免不了被下面的人吞了去。 “娄知县。”青隐起身朝着来人拱手行礼,不管怎么说,他身无官职,只是侯爷的随从,外面的人对他恭敬,他却也得守礼。 “坐下说,坐下说。” 娄知县坐到了另一边的板凳上,向店家讨了一杯茶后,这才看向青隐,只见他眉宇之间似乎有些郁色,却又有些无奈的苦色,心中斟酌着,这才开口道, “方才看到公子在街上四处张望,却心不在焉,眉间有些郁色,怕是有什么难题,不如同娄某讲讲,或许可以为君解忧。” 娄知县是个好说话的人,可这好说话也分人。 读书人身上再怎么说也是有傲骨的,这位娄知县便是如此。 倘若面对的人是恃强凌弱,蛮不讲理之人,他会伏低做小,却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和颜悦色。 这个青隐,虽然跟随在苏侯身边,可是身上却没有其它大家的奴才那般的仗势欺人的意思。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此一来便可以看出这位苏侯爷不一般,连同他身边跟随着的人也不可小觑了去。 话音刚落,这边的青隐便是意外的抬起了头,转而又苦笑道, “知县大人您可真是火眼金睛。” “不敢不敢,不过是年纪大了一些,见的人多了一些。所以公子到底有什么烦心事?可方便一语?” “唉,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不过就是……”青隐想起早上侯爷给他的指令,便是一阵后悔——自己没事嘴怎么就那么欠呢? 依着侯爷以前的性子,估摸着青隐免不了一顿训斥责罚,今天侯爷的心情似乎很好,只是禁了他一天的吃食而已。 “大人,您听过长胡子的女人吗?” “……”娄知县刚喝进嘴里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可是没喷出来却被呛到了。 “长胡子的女人?”娄知县重复的问了一下,以保证自己没有听错。 “是啊。”青隐肯定道。 “……”娄知县放下手里的碗,看了看青隐,犹豫道,“敢问可是侯爷让公子去寻的?” “嗯。”青隐点头,可内心却是绝望的,“这世上怎么能有长胡子的女人呢?” 虽说不用责罚,可是饿了一上午的肚子可真是够不好受的。 “恕我直言,公子是不是得罪了侯爷?” 娄知县观察着青隐的脸色,最后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失落, “是啊,出言不慎。” “哈哈……”娄知县笑了笑,恰逢此时青隐的肚子想了,这么一来他大概就明白了青隐为什么一上午都在街上了。 “公子既然明了了,娄某也不多做打听,只不过这‘长了胡子的女人’别的地方没有,但在这云县却是有一个的。” 说完娄知县看了看青隐的肚子,后者先是惊讶,继而兴奋的站了起来,眼睛都在放光, “真的有?大人莫不是在诓我吧?” 娄知县笑着摇了摇头,道,“公子放心,娄某从不妄语。那妇人此刻就在这云县城里。” “在哪?” “公子莫急,请随我来。” “如此一来,青隐便要多谢知县大人了。” 娄知县起身,从腰间掏出了几文钱放在了桌子上,随即同青隐走出了茶馆。 “客气什么,侯爷为国征战,保家卫国。云县是个小地方,侯爷能到此处,乃是我云县百姓的福祉。我看公子谈吐不凡,定是侯爷身边的得力之人,但请日后莫要再行鲁莽之事的好。” 虽然有场面话,但是也不乏提醒,青隐虽是苏衍心腹,却也在其身旁观尽宦海风云,深知祸从口出一事。 “今日之事青隐已然知错,但请大人引我找到那妇人,解了我眼前之困。青隐在此谢过大人了。” 话音刚落,只闻一阵爽朗的笑声,身旁的娄知县此刻倒是像极了淡泊明志的贤人,看的青隐不禁微微失神。 ———— 这世上的事情,大多都是相互的,你在选择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选择你。 而选择的正确与否,在与双方是否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事实证明,容璟是对的。 长安城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的。 坐在赌坊里,面子上盖着一本不知道写了什么的书,向后仰在椅子上睡着午觉。 一扇帘子隔开了里外的世界,却无法将外面的声音阻断。 被钱财迷了心窍的声音连续不断的传进男人的耳朵里。 容璟离开一个一个月了,距离谢明依的失踪也过去了半个月。 原本就经营赌坊的容羲又干回了老本行,整天浑浑噩噩的,不管谢凤绾怎么差人来请他,就是不去。 “我承认你谢府待人和善,但是我不想丧命。银子也得有命挣,有命花的才行。” 就这样把来请他的人打发了回去。 “听说你不想回谢府。” 帘子被掀开了,脸上盖着的书也被拿了下去。 突然间竟有些刺眼,容羲睁开眼睛,入目的一瞬间,他有些恍惚。 “大……大人……” 可话音刚落,容羲便觉得有些不对。 那双眼睛不对。 那人的眼睛里总是像幽深的寒潭一般,让人看不透。 而眼前的‘谢明依’,更多的是悲伤,是倔强。 为亲人离开而悲伤,但她却要为此而坚强,而倔强。 “二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容羲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着对面的谢凤绾,扮成了男人的模样,竟是同那人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分毫不差。 “你来得,为什么我不能来?再者说,我差人来请你,不是被你拒绝了吗?” 容羲有些无语,面色却是瞬间冷了一个度, “即便是小姐亲临,我也不会去谢府的。如今谢大人失踪,整个谢府就像是危危高楼,随时有倾覆的可能。我兄长的命已经给了你姐姐,还想夺了我的命去吗?” 谢凤绾看着他说完了这般话,心里早已经气愤至极,可一想到容璟的离开,自觉理亏,没有同容羲争辩。 深吸了一口气,谢凤绾这才说道, “我今天来找你,不是去谢府,而是请你帮个忙。帮个忙就好。” “帮什么忙?如今韩侍郎到府上跑的勤的很,小姐有事但可向侍郎大人开口,他一定会应下的。” 容羲讥讽的说道,态度和前些日子里判若两人,大相径庭。 “你……” “我说错了吗?身为深闺女子,不在闺中静待嫁人,却非要插手官场的事情。谢凤绾,你以为你是你姐姐吗?你连她十分之一的心机都没有,却妄自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有一天你会作茧自缚的。” 韩燕去谢府本就只是为了帮忙,而且每次还都是同徐星颐一起到的府上。 可长安城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偏偏传出了这样的谣言。 然而谣言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容羲竟然知道自己插手官场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的?” “二小姐,你真的差远了。”容羲毫不避讳的说道,似乎在他的眼里,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的闹剧罢了。 “听我一句,别做她不高兴的事情。你本可以无忧无虑的度过此生。” “不用你管。我只问你,苏衍是不是找到了她?” 谢凤绾的手拍在桌子上,惊起了一阵风颤动,容羲惊讶的望着谢凤绾,看着那双满是愤怒的眸子,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你谢府如今还能有这份荣耀,别忘了,从始至终都是他苏衍给的。” 就像是揭穿了真相上面的一层纱,两个人的脸都难看得很。 是啊,谢明依不清楚的事情,谢凤绾却是从开始便清楚的。 苏衍对谢家的关照,苏衍对谢家所做的一切,都足够谢明依去用一切回报,更何况,她已经失踪了。 “你知道你和容璟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吗?” “……”容羲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她。 谢凤绾看着他,淡淡道,“他啊,会拼了命的维护我姐姐,而你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你自己。你永远都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 谢凤绾走了,黑色的衣角消失在帘子后面,容羲无力的坐在椅子上,仿佛力气都被抽光了一般。 他笑了笑,看向屋子里仅有的一扇小窗,外面的街道上行人匆匆,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 一把暗黄色的油纸伞映入眼帘,伞下那人熟悉的眉眼让容羲无法忽视,可一直到她离去,他都没有勇气开口。 是啊,他从来不知那种愿意为了一个人放弃生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 没有谁生来便卑贱,没有谁一定要为了别人献出生命,凭什么他要为了谢家的荣耀牺牲自己,为了谢家的青史留名,放弃自己? 因为她是谢明依吗?因为她是皇帝选中的,是苏衍选中的,是容璟选中的吗? 可,那又如何? 是啊,长安城的天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只是曾经他以为,这里的雾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你还真是可怜啊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绾儿。” 谢母半躺在床上,向刚进门的小女儿伸出了手,即便依旧有些虚弱,可是气色却比往日好了许多。 谢凤绾走到母亲床边,顺势伏在了母亲的怀中,感受着母亲怀里独一无二的温暖。 伸手拭去小女儿头上白色的雪花,谢母的眼中满是慈爱和疼惜, “孩子,委屈你了。” “女儿不怕委屈……娘,姐姐一定会回来的对吗?”谢凤绾的眼睛有些酸涩,以至于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将那种感觉忍下。 这应该就是每一次姐姐在面对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时的心情了吧。 还真是……很不好受啊。 原来,当风评没有真正的落在自己身上之前,都是可以作为旁观者的。 “是,你姐姐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谢母温柔的说着,她看向窗户的方向,冬日里门窗皆是紧闭的,可是她仿佛透过了一扇窗,看到了她的另一个远在她乡的女儿。 谢明依的失踪,即便表面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实际上,无论是那一方都在蠢蠢欲动。 尚书的位置不能空缺太久了。 而空出来的位置由谁来顶替呢? 皇帝自然是最不希望谢明依出事的那一个。 再想挑出来一个他的人坐在户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是很不容易的。 而苏家,自然是希望谢明依永远都不要回来的那一个,每日暗地里向苏同鹤递帖子的人不计其数,可每每都被苏同鹤扔到了一边。 无论是管家还是丞相夫人都在问,可苏同鹤只是淡笑不语。 一直到瑞王爷登门,苏同鹤才说出了实情。 窗外纷纷扬扬的落着雪,干枯的树干上面不一会儿便铺了一层的晶莹剔透的白,风一吹便落到了地上,散成了一片。 瑞王坐在苏同鹤的书房里,二人对面相谈,即便苏同鹤权倾朝野,可终究是个外姓人。 论起身份来,还是这位瑞王爷是正经的皇家血脉。 “王爷方才问老夫,为何迟迟不推举新的户部尚书,可王爷没有有想过,现如今的户部早已经不是几个月之前的户部。” 瑞王英俊的脸上产生一丝狐疑,他有些听不懂苏同鹤的话了。 “浙江事发之前,户部有武经文坐镇,无论如何也不会牵扯出旁人来,可如今这个位置,却不是那么好坐的。 换句话说,现如今的情势,办好了无功,办差了,却是有大过的。还有两个月不到便要过年了,各地的税款也差不多快要到了长安,可偏偏此时的户部井然有序,让人挑不出错来,王爷就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这不还是那个韩燕领的头吗?说起来这韩燕还是丞相的人。”瑞王道。 苏同鹤看着瑞王,不认同的摇了摇头, “韩燕即便一个人做的再好,可终究撑不起来整个户部。” “……”瑞王失语,他有些不明白苏同鹤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了。 “丞相究竟想要说什么?” 看着瑞王脸上的疑惑,苏同鹤这才将心里的盘算说了出来, “王爷,此时的户部井然有序,多加进去一个人反而给了他人做文章的机会,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小心,不能留下把柄。” 瑞王顿时恍然,明白了苏同鹤近日的小心,现在苏衍不在长安,确实需要有所顾及。 从苏府离开,瑞王本打算直接回府,却在回府的路上看到了从街上药材铺里走出来的宁国公府上的丫鬟,瑞王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宁二小姐身边的。 “春荣,本王记得平宁喜欢绿梅,宁国公府上的似乎还没开,一会儿回府你送过去几盆。” “是。” ———— “下雪了。”女子伸手轻轻的点着飘在廊下的雪花,冰冰凉凉的在指尖化成了水滴。 “你不是怕冷吗?还出来赏雪?” 出其不意的责备,晚舟看着来人铁青着的一张脸,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推进了屋子里。 身后一阵悉嗦,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已然换了一间房子,四面皆是厚实的土墙,屋子里面烧着旺旺的火炉,甚是温暖,不一会儿的功夫身上的寒气便被烘散了。 “闷死了,想出去走走。”晚舟说着,一边不自然的瞟了一眼旁边桌子上的篮子,里面摆放着各色的丝线。 “走出门两步,还不关门。你是不是觉得木炭挺多的,还是……”说着晨风的目光落在了乱糟糟的篮子里,转而一笑,带着一抹玩味, “某人为了逃避什么?” “才没有。”晚舟连忙否认,为了以表自己心中的坦诚,特意直视着晨风的眼睛,可到最后一对上他的那双眼睛,晚舟就知道自己那点心思已然被他看透了。 “是又怎么样,那么小的针,那么细的线,能绣出东西来的是魔鬼啊,是魔鬼。” “……”晨风有些噎,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让她这么一说,合着那些人精通女工的人都是魔鬼不成? 晚舟背过身,不再看他,可是那气呼呼的样子分明是在别样的控诉着他。 晨风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说你不会做饭,不会缝衣服,以后谁娶你啊。” “……”晚舟转过身,一瞬间那双眼睛便充满了可怜的情绪,巴巴的望着自己,晨风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快三十的人了,你可怎么办啊。”晨风叹着气,可心中却是非常饿享受这种安宁,和晚舟之间的和平共处,让他觉得很满足。 尽管第一天回家某人很成功的把厨房烧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敢让她做过饭,第二天打扫屋子,等他回到家里是更是一地的狼藉…… 从那以后晨风觉得,她只要安静的做个美女子就可以了。 还好,往炉子里加炭这种事她还是做的非常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甚是娴熟的原因。 后来……她说她待着没意思,想要出去走走,晨风直接扔给了她一篮子针线,只要她能绣出一副牡丹花来,就让她出去。 结果……就是如今这个样子。 “我可以出去替人写家书,卖些字画。今天我就替隔壁的王奶奶给她的孙子写了一封信。看,这是奶奶给我的窝窝头。” “……”晨风看着晚舟如献至宝一般将桌子上的窝窝头捧给自己时,面色微僵,可转瞬间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呀,说你些什么好,你见过那家夫人出去给人家写家书,卖字画的,那都是男人的活计,你凑什么热闹。” 轻轻的戳了戳晚舟的脑袋,后者一生气,干脆放下了手里的窝窝头,往桌子上一摔,“爱吃不吃。” “……”说一说就甩小脸子,怎么以前没看出来她有这样蛮不讲理的潜质? 晨风不禁苦笑,可眼中的宠溺却是分毫不减的。 他有多期待现在的情景,现在就有多满足。 “我是为了你好,其实外面的世界,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美好。在这里的每一天你不是都很高兴吗?”晨风仕途劝解她放弃刚才的想法,可是他似乎忘记了眼前的人是谁。 “有朴实的乡民,你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闲来可以写字画画,累了可以坐在窗边赏雪,不好吗?” “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吗?”晚舟转过身,望着身旁的晨风。 不知道为什么,她非常的抵触他灌输给自己的思想,他只想让自己待在这方寸的屋子里,可是看着外面的天地,她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山水。 然而每次她还没有走出村子,他便会及时出现,将自己带回来。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被眼前的人变相软禁了。 面对她的问题,晨风有些失语,他想说“是的”,可是当他面对眼前的人时,那句就在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于你而言,我只是笼子里的小鸟,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你从来不告诉我我的过去,你明明清楚,却从来不肯与我说,甚至是我的名字。 我不懂你,难道你觉得这样的欺骗有什么意义吗?一个谎言用无数的谎言去弥补,你不会累吗?” 累啊,怎么不会累? 可是为了她啊,他宁愿这样累下去,只有这样他还能将她多留在身边一刻。 哪怕多一刻,他也是十分的珍惜的。 她不知道,她在自己心里占据了多重要的位置,却手提着刀,一次又一次的刺穿了他的心脏。 “我想娶你。” “嗯?”晚舟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刚刚似乎听错了,可是眼前的人一脸的认真让她意识到,她似乎并没有听错。 “可……可我不想嫁给你啊。” “……”嗯,这个直性子,是她无疑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虽然有些遗憾,但晨风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失落来,反倒是笑了笑, “可我救了你。救命之恩,怎么报?” 说这话时晨风是有些心虚的,但是他眼里的光芒依旧无法让人忽视。 这还是第一次吧,晚舟从那双极好看的眼睛里,看到了完整的憧憬。 她不知道她在憧憬的是什么,甚至她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隐藏什么,可是冥冥之中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悄悄的,悄悄的溜到了哪里,然后……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活跃起来。 既陌生又熟悉,甚至会有一点疼痛,牵扯着晚舟忍不住痛呼出声。 “哎呦……”晚舟一手捂着胸口的位置,眉头皱成了一个结。 “怎么了?”晨风连忙关切道,看着晚舟头顶密密麻麻的细汗,晨风有些担心起来。 “你等着,我去请大夫。” “不必了。”说话间晚舟一手扯住了晨风的袖子, “老毛病了,没事。” “……”晨风惊讶的看向自己的手臂,又沿着那纤长的手指看向它的主人,“你……刚刚说什么?” 晨风的一颗心悬了起来,几乎悬到了嗓子眼,他注意着晚舟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除了眉间的痛苦,他察觉不到一丝的异样。 过了一会儿,晨风听到了耳边均匀绵长的喘息声,她似乎好了许多。 晚舟这才松开了晨风的手,趴在桌子上,看向她,惨白着脸,笑着说道, “我说,这是老毛病了,不打紧。” “你……想起来了?”晨风试探着问。 却紧张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没有啊。”晚舟笑着道,唇角边亦是温和, “我只是感觉这种感觉似乎很熟悉,包括每次在面对你的时候,也觉得很熟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以前的事,可是直觉告诉我,你不会害我。” “……”明明应该松了一口气的晨风,此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舒展眉间的郁色。 他看着晚舟,看着这张他熟悉的面庞,却总是感觉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原来在谢明依的潜意识里,他一直都是无害的那一个。甚至是……可以信任的人。 自己却在利用这种信任。 这一刻晨风承认,自己输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打破这一场属于两个人的梦。 “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就赌,接下来的半个月,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如果半个月里你想起来了以前的事情,你可以离开。我甚至可以满足你的一个要求。” “那如果我想不起来呢?”晚舟问道。 她不懂,他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他这么做的意义又是什么。 “如果你想不起来,我想看到你穿嫁衣的样子。” “……你这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晚舟问,可是语气里早已没有那种反抗的情绪,相反的,甚至软了下来,像极了一只在撒娇的猫。 晨风笑了笑,眉眼之中尽是温柔,他看着那女子,像极了岁月里最美好的颜色。 “你是不是暗恋以前的我,而以前的我不喜欢你,所以你才不敢告诉我?”一番绕口令似的话,偏偏让她说成了顺口溜。 却揭穿了真相。 “是啊。” “那以前的我还真是过分,人老珠黄了还不识抬举,你还真是可怜。” “噗。” 看着晨风笑了,晚舟颇有些得偿所愿的意味。 其实从始至终她都不在乎真相,她只是好奇,他想要的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善解人意不好吗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最近还总觉得冷吗?”晨风看向床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手中摆弄着铁钩,勾起里面的红红的火炭。 林笑笑如果不说,晨风还不清楚,她的身体远不止怕冷这么简单。 火光中眸色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是那微冷峻的侧颜,还是容易让人觉得心慌起来。 “不冷了。”晚舟摇头,“只是觉得有些乏,站不了多久就想坐下休息一会儿。” 晨风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大病初愈的人都这样,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明天回来,带给你。” “你不是说让我出去的吗?”晚舟问。 晨风怔了怔,想起自己方才的承诺,顿时不由得失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一转眼的功夫我就给忘了,年纪大了,记性愈发的不好了。” “你以为你是隔壁的王奶奶吗?还年纪大了,年纪要是不大得祸害多少人家的姑娘。”晚舟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可是这声音却一点都没压着,就好像是在说给某些人听的一般。 晨风张了张嘴,刚要出声,却突然间发现晚舟这话似乎有些不大对。 犹豫了一下,晨风抬眼看去,只见晚舟正躺在床上望着床头的花纹出神, “谁跟你说什么了?” 晨风没想到的是,晚舟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 “今天王奶奶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我是地主家的小丫鬟呗。” “……”晨风无奈一笑。 哪个地主家的小丫鬟有她活的这么舒服滋润的? 他这哪是请了一个丫鬟,明明就是请了一个少奶奶回家,自己当丫鬟。 最可怕的是,他还当的特别上瘾。 “然后呢,王奶奶怎么说的?” “王奶奶说……”晚舟偏过头,看向地上的晨风,火光映衬着他清俊的面庞,似多了几分暖意和柔和,那眉眼之中较之她刚见到他时,已少了许多的戾色。 “村东头杨家的姑娘二十出头,长的也甚是俊俏。” “咳……”常胜将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手一抖手腕碰上了炉壁,烫的晨风将手一缩,连忙收了回来。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晚舟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眼中的打趣甚是明显,似乎很高兴看到晨风窘迫的样子。 晨风摇头以示无奈,眉眼之中却尽是笑意。 “天色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好。” 一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晨风抬眼看去,只见床上的晚舟正熟睡着,眉宇之间也尽是愉悦和轻松。 他有多久没看到她这般无忧的样子了。 从一开始认识,她便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将军府的三少爷,年少轻狂,好不得意。 可不知怎么的,那轻狂的眉宇之中,总是会带着一丝忌惮。 长安城里,少年策马,酒馆茶楼里,一醉方休,偏偏那人眉眼含笑,七分醉意之中,始终带着三分清醒。 后来,他才明白,即便是在睡梦当中,她也小心谨慎,不敢吐露心思,即便是酒醉之后,眼前缭乱,她也只能强撑神识,不敢乱言。 表面上看上去的天纵风流,少年得意,那背后却是一个少年无数次的隐忍。 可最不该的,是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昨天恍然如梦,晨风起身将她床脚的被子掖好,又看了看门窗是否关严,一直到确认了,这才吹了屋子里的蜡烛,回了自己的房间。 殊不知在他身后的黑夜里,原本紧闭的眸子慢慢的睁开,清澈见底。 ———— 晚舟很难入眠,她知道每一天夜里总是要等到她睡熟了,那人才会回去休息。 所以她总是会假寐一段时间,等到他离开了,才敢睁开眼睛。 黑夜,总是会让人觉得格外的孤寂,不知道为什么,在夜里她极难入睡。即便什么声响也没有,可心里总像是缺了些什么,让她感觉不适。 是心理上的不适。 好像是她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人和事,而每当夜里,那来自远方的思念便会由为强烈。 亦或许,这也是一种喜欢吧。 似乎只有在黑暗中她才能静下心来去思考,而也正是因此,让她格外的享受这份宁静。 她撒了谎。 王奶奶是想给晨风保媒的,却被自己拒绝了。 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一定要拒绝。即便他并不属于自己,可是那个人却也并不属于这里。 乡村再好,民情再盛,终究只是一汪池塘,无法让他展翅飞翔。 能容纳他的,只有一望无垠的湛蓝天空。 ———— 翌日 晨风起的早,一直到他准备好了早饭才叫晚舟起床。 没想到平日里一定要睡到日晒三杆的人早已经准备好了。 晨风不禁在卧室的门口摇头失笑,“吃早饭吧。” 用过了早饭,二人一同出门,晨风将院子上了锁,即便有人在周围监视着动静,可是……晨风看了看身旁的女子,他觉得做戏还是做全套的好。 就这样,二人从村的最南边一直沿着村里的大路走到了北边的村口,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熟人’,身旁的晚舟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看着人缘颇好的晚舟,晨风勾起唇角,不得不说有些东西,这还真是老天爷赏的,即便是缺失了记忆,可这刻在血肉里的东西却是忘不掉的。 许是受晚舟的感染,晨风同这些村民也一一打着招呼。 这些人对他而言都是‘敬仰的臣民’,在晨风的眼中,他们是重要的,因为‘民是立国之本’ ,可是他却从未和这些人做过深入的了解。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这是不需要的,甚至是会降低他身份的做法。 然而,她总是能将这种身份之间的差别化于无形,甚至完美的融入这些人的生活。但是,你依旧可以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她。 “刚刚打招呼的那些人,你都认识吗?”出了村子还要走一会儿的路,晨风便同她说着话。 方才在村子里,他不便开口,可眼下道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两边都是还没有来得及融化的雪,却也只有偶尔的一两小片罢了。 这就是南方与北方的差异了,落了雪很快便会消失,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连空气里也不会残留一丝的痕迹。 “认识啊,都是王奶奶带我认识的。” 晚舟说着,可目光却一直在两边的山上,青松翠柏,更重要的是……自由的气息。 “一会儿到了县城里,跟紧了我,千万别走丢了,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晨风叮嘱着,晚舟笑着应了一声, “好。” 可是让晨风没想到的是,刚进了城,他便有些晕头转向了。 “你不会不知道哪里有卖字画的吧?” 晚舟看着身旁脸色不是很好的晨风,很明显,他是不认路的。 是的,晨风不认路,因为每天他都是在这些人上工之前回到落脚的府邸的。他只认识一条路。 “谁说我不认路的,你跟我来。”晨风说的很有底气,以至于晚舟真的很信服的跟着他走了许久…… “好像……迷路了?”晚舟试探着问,她看出来了,刚刚晨风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他是真的不认路。 “好像……是吧。”晨风很挫败,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之前不把云县里的路探明白。 要知道,七岁开始,他便已经不会在长安城里迷路了,而现在竟然会在云县,这么一个小县城里面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要是让瑞王知道,估计又要嘲笑他许久。 “唉,跟我来吧。” 晚舟走在前面,在晨风还在想自己都不认路,她怎么认得时候,只见晚舟跑到了就近的一家商铺里,和伙计交谈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晚舟便从店里走了出来,蓝色的裙角因为轻快的步子而飞舞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往这边走。”晚舟笑着道,非常贴心的全然没有提起让晨风尴尬的事情。 “啊……好。” 晨风抬步跟了上去,只觉得自己忘记了竟然可以‘问路’,还真是……够蠢得。 按着伙计指的路,两个人朝着目的地走去,晨风走在晚舟的身旁,到了人多的地方近一点,人少的地方便远一些。 两个人的身上都是平常的衣料,在人群之中并不是十分的惹眼,当然除了晨风那张俊俏的无法忽视的脸。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每日都在云县城里,却连路都不认得?” 晨风问道,恰逢两个人走到了人多的地方,晨风护着晚舟,努力的将她同拥挤的人群隔开。 没想到晚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道, “你吃鸡蛋一定要知道鸡是怎么生蛋的吗?” “……”应该是不需要的吧。 “当然是不需要的了,再好的木匠也有不会打的器具,再聪明的人,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再好的引路人,也不一定要什么都知道。” 晨风知道她是在为自己解围,其实在她的心里早就看明白了自己并不熟悉这里的路。 却选择了沉默。 有时候,这种沉默让人喜欢,可他…… “可有的人宁愿你问他一句,也好过这般的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不好吗?”晚舟停下步子,看着他的眼睛。 “善解人意很好,可我更希望你像其它人一样,做个‘不懂事’的人。”晨风道,看向晚舟的眸中尽是怜惜。 晚舟想了想,似乎没有明白,“什么是不懂事的人?” “说你心里想说的话,做你想做的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话音刚落,只见晚舟的目光向上移了一分,继而说道, “个是挺高的,但是村头李叔家的大儿子比你个还要高。” “……什么意思?”晨风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维。 “王奶奶说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 “……”又是王奶奶,现在晨风很好奇这个王奶奶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就在那里。” 晨风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这边晚舟便抬步朝着前方跑了过去。 奇宝斋 门口挂的牌匾和里面的东西完全是天差地别。 一整圈看下来,晨风觉得屋子里的还不如外面的那块匾值钱的些。 “老板,你这里文房四宝怎么卖的?” “……”他以为她要买字画,没想到她要买的是文房四宝。 趁着老板和伙计说话的空当,晨风拉过晚舟,悄声说道, “你买文房四宝做什么?家里不是有吗?” “你不是说天塌下来有你吗?买几副文房四宝就心疼了?” “……”说实话,那点银子晨风还真就没放在心上。 “既然没有,那就不要问那么多了。” “……嗯。” 奇宝斋大门的不远处,青隐躲在斜对个药材铺里看着自家侯爷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走出奇宝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连忙揉了揉,可是到最后依旧是他们家侯爷那张天怒人怨的脸。 一个带兵打仗的人,风餐露宿,其他的人风吹日晒的都变成了泥人,再怎么的也被晒黑了,偏偏他们家将军,是干晒不黑,老天爷赏了一张俊俏的脸。 这也是苏家大门快被提亲的踏平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毕竟,这依旧是一个看脸的时代,有多少官家小姐对他们家侯爷一见倾心的,青隐数都不过来。 “青隐公子,你在这……这是干嘛呢?” 非常巧的,又碰到了便衣出行的娄知县。 青隐看着门外的娄知县,在对方四下里张望,最后看到了自家侯爷之后,“那不是……” 刚一出声便被青隐捂住了嘴,若不是跟随知县老爷的师爷认识青隐,怕是也要惊的叫出声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大街上竟然绑架知县老爷,这话一喊出去,师爷自己要凉,知县老爷要凉,青隐也要凉。 “知县大人别出声,千万别出声。” 知县看了看青隐,努力的点点头,后者这才把手松了开,又趁机拉着娄知县到了一边的僻静处说起话来。 “那不是……”娄知县看着青隐疑惑道,他刚刚没有看错,那分明就是苏侯,可是他旁边的女子又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第十六天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知县大人应该清楚,有些事知道了反而会给自己引来祸端,大人只要将今天的事情藏在心里,千万不要对其他人讲起你见过侯爷的事情。 侯爷到此只是为了养病。” 青隐浅笑着,却不曾想,往日里和颜悦色的青隐,此刻的眸光中却蒙了一层的寒意,让娄知县有些心惊。 这话里的意思已然很明显了,侯爷到此只是为了养病,不想大动干戈,更不想被人知道哪个女子的事情。 娄知县心领神会,即便心中再有疑惑,也被自己强行驱散了。 “好。” “侯爷此行若是能早日康复,娄知县功不可没。苏家不会亏待你。” 青隐笑着,将该说的话都说到了,至于怎么做就看这位娄知县自己的了。 “是。”娄知县清楚,眼前的青隐与平日里敛去锋芒的人不同,现在的他才是侯爷的心腹。 ———— 话说晨风和晚舟两个人,几乎逛遍了整个集市,有什么帮助唤醒记忆的东西晨风是着实没有看到,他只看到自己手里提了一堆的零食点心和书写的用品。 “你不是不爱甜点?怎么买这么多点心?”晨风不禁问道。 然而走在前面的人却不知道怎么的,因为他这一句话起了怒意, “你不绣花,不也买了针线吗?” “……” 远远的,青隐瞧着自家侯爷吃瘪的样子,早已经不觉得奇怪,反而带这些趣味。 要知道,这可是他们平日里怎么也看不到的风景。 ———— 后来晨风才知道,晚舟的笔墨纸砚是给村里的孩童买的,连带着吃食也是给邻居们送去了,而自己只留下了她在集市上看到的一件红宝石的朱钗,却是最劣等的货色。 逛了一天,刚回到家里,晚舟便回房间休息了,连带着插上了房门,将晨风关在了外面。 晨风无奈的笑着,对于她,他总是无计可施的。 总是怕一不小心便碰了她那颗脆弱的心。 晨风回了自己的房间,拿起了床头的书卷百无聊赖的翻阅着。 然而晨风不知道的是,在集市上他离开的一会儿,晚舟到了一家医馆里。 那坐堂的大夫是位貌美的女子,姓林。 大夫说对她说——姑娘是否曾失去一些记忆? 晚舟有些意外,但是让她更加疑惑的是,那女子眼前的笑意,眼底的憎恶。 她,同自己好像是认识的。 ——是啊,我曾忘记了一些事情,一些人。 那女子刚要开口,晚舟又道——但是却并不想记起。 ——为什么? 女子问。 ——既然会忘记,那就代表不重要。 不重要吗? 林笑笑冷笑着看着对面眼眸平静的人,一副看清了事实的样子,一副忘却前尘,轻松淡泊的样子,可是却是她害死了自己喜欢的人。 现在又告诉自己,忘记的不重要? 那谢明依心心念念的母亲算什么?容璟算什么?因此而受创的慕容世家又算什么? 这笔账,她谢明依能忘记,可她林笑笑不会就此罢休。 即便有那人护着她,林笑笑也绝不会因此就放弃,绝不。 一直到离开了医馆,谢明依都无法忘记林笑笑那不经意之间流露的恨意。 切切实实的,让人无法忽视的恨。 她以前到底做过什么? 为什么晨风那般的人不会愿她想起,本应济世为怀的医馆大夫,竟然对她起了杀意。 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当中,晚舟突然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 仿佛这美好的一切从来都不属于自己,天空雾蒙蒙的,让人看不清,只觉得刺骨的冷意。她总觉得,这里的宁静之下,总是在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她怕自己真的做过十恶不赦的事情,如果是这样,即便是忘记了,也无法弥补自己的过错。 回来的路上,她无数次的想要询问晨风,却又因为无数次的被心中的胆怯打消了念头。 那一天,晚舟睡的很沉,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人看不清面孔,却在一声声的呼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谢明依。 那人穿着一身青衣长袍,玉冠束发,似乎是个男子,可隐约间,她感觉那是个女子,女子的眼中是忧郁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掩盖着的是惊涛骇浪。 “容璟,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这是梦中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听到“容璟”两个字的时候,晚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胸口一痛,紧接着毫无征兆的从梦中惊醒。 然而醒来的晚舟发现,胸口的疼痛并未消失,反而疼痛到窒息,胸口的位置就想是被什么人在拉扯着里面的心脏,每一根神经被牵扯的无法释怀。 一直到她疼得昏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地的木屑,而晨风正在自己的床边。 一同的还有那个姓林的女大夫。 似乎怕她开口说些什么,姓林的女大夫看着自己,笑意盈盈的说道, “姑娘无甚大碍,只不过是急血攻心了而已。如果有什么心事,大可以同身边相近的人讲讲,人的病啊,大多都是从心结上得的。 心结不开,心中便抑郁,以至于血脉不通,不通则病。” 晚舟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得她话里有话,可她偏偏笑魇如花,一脸的无害善意,以至于晚舟连个“谢”字都说不出口。 因为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抗拒着这样的“善意”,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看了看迟迟未曾做声的晚舟,晨风眼中划过一抹异色,再看向林笑笑时只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 而林笑笑也似乎并不在意这两位“病人”和家属的如此怠慢。 相反,甚是满意的离开了。 晨风送林笑笑出了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也因此晨风一直送林笑笑到了村外才往回走。 接下来的路会有人在暗中护着林笑笑,他大可放心。 但是让他不得不担忧的是晚舟对林笑笑莫名的敌意。 ———— 林笑笑是江南名医,但是同时他也是苏衍布在江南的一颗棋子。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林笑笑是苏衍的下属。 苏衍让她探听慕容家的消息,刚开始她是一个十分合格的探子,一直到她被那人戳穿的那一刻。 那是一个举世无双的人,这世上再难找到一个比他还要俊美温柔的人。 他装疯卖傻,在大千世界格格不入,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可实际上却是那么的完美,那么的耀眼。 他叫慕容云轩,是医圣林笑笑此生唯一仰慕的男子,即便是苏衍,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收拢她的心,可是那个人却做到了。 他的聪慧,他的温柔,他的果决,他的明智,以及善良。 不是盲目的善良,而是是非分明。 走在回云县的路上,两边的树叶沙沙作响,林笑笑知道,苏衍的人在跟着她。 然而,她依旧走的惬意,可眼中的恨意却任由着黑夜帮她隐藏。 那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却因为谢明依死无全尸,她这辈子也无法原谅她。 是啊,忘记很容易,找回丢失的东西很难,尤其是记忆。 可是啊,她林笑笑有的是时间让那个人一点一点的想起来,让她在最高兴的时刻跌落谷底。 因为苏衍她杀不了谢明依,可是和最爱的人反目成仇的感觉也不错啊。 ———— 接下来的日子,林笑笑对晚舟很好。 关心她的身体,陪着她说话聊天,无论她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林笑笑都无微不至的,比晨风还要周到。 然而,晚舟始终无法真正的接纳这样一个人,即便她看上去真的很好。 有些人,总是和表面上看着大相径庭。 心里有个声音对她说。 眼看着半个月的时间就要过去了,晨风如他所说的一般,给了自己十足的空间。她也有机会成为村子里孩子们的启蒙老师。 “晚舟啊,该吃饭了。” 不会做饭是晚舟的硬伤,她真的尝试过,可是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 好在还有厨艺非常好的邻居王奶奶,一个人孤零零的,平时没事也会拉着晚舟说说话,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每到午饭的时候便会叫晚舟一起。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愈加频繁的梦境。 以及,愈发频繁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人。 ——三日后的辰时,大军将会到达北门,届时你持着朕的仪仗迎接李大将军归来,听到了吗? ——这三更半夜的,谢大人在御花园里找什么?前面可是皇后娘娘的寝宫,谢大人要去何处? ——正是侯爷让离洛来向谢大人讨教,万望谢大人不要吝啬 这些人的声音渐渐出现在晚舟的梦里,她甚至看不到他们的脸,连身形也没有,可是这些声音却是如此的清晰。 以至于之后的某一天,她差一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因为那梦境竟是如此的真实,可是却又是如此的让人悲痛。 ———— 第十六天 傍晚,晨风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红色的衣裳,上面绣着金色的凤凰。 还有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的凤冠霞帔。 “这是……”晚舟握紧了手里的书本,看向门口的晨风。 只见那人眉眼温和的笑了笑, “你答应我的,我赢了,所以你要让我看到你穿上嫁衣的样子。” “……”晚舟失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消融,记忆里垒起的高峰也在慢慢的分崩裂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淮盐道一案谢明依有功于社稷,即日起前刑部侍郎谢明依官复原职,兼九门提督,钦此。 尖利的让人觉得烦躁的嗓音陡然间冲破了最后一丝屏障。 云开雾散。 “好。” 晚舟笑着道,眉眼温柔,抬手间悄然逝去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可终究还是落到了唇畔,是苦的。 ———— 任谁也没有想到,在户部尚书谢明依失踪后的第四十八天,悄无声息的回到了长安。 “如果陛下知道苏侯明明知道我的下落,却迟迟不曾上报,应该会很气愤的吧。” 那人穿着自己为她准备的凤冠霞帔威胁他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心情不好啊。 “苏侯手掌兵权不假,可是你却不敢造反。皇帝不能定你欺君之罪,却可顺势多收拢几分势力,这样的局面我想苏相是不希望看到的。 明智如苏侯,自然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凌厉冷漠的眉眼,偏偏她笑魇如花,衬得那嫁衣如血,染了芳华。 苏衍看着,心中只余一阵凉, “呵,狐狸就是狐狸,狡猾凉薄是天性,怎么喂都是喂不熟的。” 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 临近了年底,户部的事情前一阵子虽然在她事先的安排下井然有序的进行,不过也多亏了韩燕。 眼下离过年还剩下不到半个月,好在灾民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只剩下了朝廷发放俸禄的事情,以及统计各地送上的供奉,包括北边的部落。 忙了一天,谢明依刚打算回府,这边韩燕便从后面赶了来,一身藏红色的便衣,立于天地的白雪皑皑之间,风流之气不经意间便流露, “谢大人,浮生茶楼最近新出了花样,要不要去一同看看?” 谢明依看了看那红色,移开了眼,温和的笑道, “离洛啊,就算你请我喝遍了这长安城里的好茶,也休想再登我谢府的门。” 说着谢明依转身就要走,韩燕忙拦住要上马车的谢明依,后者几乎是被他给直接挡回来的。 “谢大人,谢大人,您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看着眼前的青年那眸光中的焦灼,谢明依眼中的笑意更深,可态度却是愈发的坚决, “离洛啊,早就跟你说过,你这看人的眼力还不到家。真不巧,在这件事情上,我绝不会让步。” 谢明依不在长安城的时间里,韩燕日日跟随徐星颐登门,甚至甘愿做徐星颐的药童,可谓是煞费苦心,只为了每天见凤绾一面。 而谢府里的事情,韩燕也没少帮忙。有些凤绾不便出面的事情,韩燕都做的很好,甚至无可挑剔。 可就是因为这样,谢明依才更加不会让韩燕同凤绾进一步接触。 因为这一次,阻挠的不是谢明依,而是她的母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可惜了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对所有的母亲而言,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子女的平安和幸福。 谢母也不例外。 即便韩燕再出色,可她知道这个年轻人并非自己小女儿的良人。 ——明儿,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不幸的,只不过有的人能在痛苦之中寻找到光明,而有的人被那无尽的深渊吞噬,最后变的面目全非。遇上前者,是一生的幸运,但若是后者,最不宜女子托付终身。 毫无疑问,韩燕是难得的人才,只可惜在他的身上谢明依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就是后者。 “离洛,我承认你有才华,是难得的良才,可你背负的太多,我不求凤绾此生富贵,只求平平安安,衣食无忧,相夫教子,一世无虞。” 谢明依拍了拍韩燕的肩膀,藏红色的布缎甚是柔软,可韩燕却觉得肩上连着哪里被针刺到了一般。 原来,心疼是这个样子的啊。 韩燕苦笑着,眼前的谢明依却迟迟未走,反而等到他清醒了几分后,说道, “走吧,今天我请你喝酒。你对我谢家的恩,我都记得。” 韩燕失语,心中百味杂陈。 他明明是背靠着苏家这棵大树,可眼前的人却从不对他设防。不知是自信还是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俗话说,一醉解千愁。 一杯接着一杯,一直到他眼花缭乱,将对面的人看成了两个,三个…… 无论重了几道影,她始终屹然不动,一双眼睛清明如初。 浑浑噩噩的韩燕突然间想起来那次在苏府的家宴上,那人表现异常的样子。 即便她努力的隐藏,可是那麻痹的举动还是被他看到了。 而且很清楚。 “谢明依,你……你说我背负的多,你自己呢?你不也一样吗?” 谢明依浅笑着,一边给自己斟着温热的酒,似不经意的说起,可每一句都刻在人心里。 她说,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从一而终,离洛觉得一样吗?” 即便是在醉意中,韩燕依旧可以感觉得到那说话的人语气中的一丝凄凉和落寞。 就像是秋季的花儿,总免不了孤独和凋零。 “你说,这天底下怎么就出了一个你这样的人,混乱朝纲不说,更让人心烦。陛下烦,苏侯烦,连带着你们家老太爷也跟着烦。你啊你,你若是个男子,我定与你结交为兄弟。” 只见对面的人莞尔一笑,杯中酒吞下,只余烈酒灼喉。 “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不过是一副皮囊,美貌如何,丑陋如何,终究化为一抔黄土。” 说这话时,那借酒消愁的青年已然趴在桌子上酣然入睡,酒馆里的雅间,谢明依倚在身后的柱子上,望向看不到的窗外,唇角挂着一抹浅笑,让人觉得宁静而温和。 ———— 所有的人都觉得重新回到长安城的谢明依变了,变的温和了许多。 即便之前的谢明依总是笑盈盈的,脸上挂着笑,可是那身上的戾气却依旧清晰可见。 苏府里,苏同鹤看着一张张媒人送上门来的画像,无非是各位王公大臣们家的小姐的画像。 一个个姿容秀丽,眸含秋水,温婉怡人。 然而这些都是他那个儿子没有看中的,任谁都没有想到,最后苏衍竟然选了一个知府的女儿。 杭州知府的女儿,云初夏。 “老爷,您看这……”青隐欲言又止,有些揣揣不安。 侯爷答应相爷,只要这一次养病归来便开始着手自己的亲事。 也因此,相爷才会帮着侯爷瞒天过海。 只不过……任谁也没有想到,侯爷竟然选了这么一个人。 区区杭州知府的女儿,怎么配得上当朝宰相的儿子,更何况还是战功赫赫的定北侯。 但是,一想到谢明依,苏同鹤就是再不乐意,也只能随了儿子的心愿。 说到底他苏同鹤已经不用同谁家联姻巩固自己的地位,再者只要杭州知府是个能用的,他也不介意多加照拂。 又看了一眼青隐手拿画像中的女子,只看着那熟悉的眉眼,苏同鹤便移开了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他既然喜欢,那就去吧。过了年便差人去杭州提亲吧。” “诺。”青隐收起画像,恭敬的退出了花厅。 打从南边回来,侯爷是彻底的消沉了。 即便相爷每日便让人送画像给侯爷挑选,左右侯爷连看都不看一眼。 最后青隐实在没办法,在相爷的硬性要求之下,只能让下面的人找到了这么一位主。 杭州知府的千金,云初夏。 而侯爷也正是因为这极其相似的眉眼才挑中了她。 说到底,还是那一个人——谢明依。 只是这一回,不知是福还是祸。 ———— 腊月二十八,夜,大雪 长安城早已经是一阵浓浓的年味,家家户户早已经忙乎起过年的事情。 只不过要真正的论起来,最忙的还是皇城里的人。 人多,要照顾的地方就要多,要考虑的人也要多一些。 可因着皇后仙逝,今年的年还是简单一点。 昔日的美人,如今早已经成了宠冠六宫的舒妃,协理六宫事宜。自然,后宫的大权回到了太后手里。 伴着太后老人家几个月,宁舒儿好歹是苦尽甘来,换来了如今的圣恩眷顾。 殿外一阵嘈杂,舒妃想着应该是皇帝踏着雪到了。 果不其然,她走过去的时候看到了身上还挂着雪的男子,在院子里摆弄着那几株寒梅。 一直到回身望见了殿里的舒妃,皇帝才笑了笑转身进了大殿。 “这外面的梅花是谁伺候的,开的比御花园里的还要好上几分。” 皇帝任由舒妃为自己解开身上的斗篷,扫去了肩上的雪才进了大殿。 舒妃眼眸微闪,笑了笑。 只见旁边的一个小宫女站了出来,低着头,俯身道, “回陛下的话,是奴婢。”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问,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语气极为轻松,连带着龙颜也柔和了不少。 “奴婢叫红萝。”红萝说话时不由得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一般。 “红萝。”皇帝眯着眼,捕捉到了红萝的动作,心中有几分不悦,开口问道, “你怎么在怕朕?难不成朕很吓人吗?” 话音刚落,那宫女连忙跪了下去,颤颤巍巍道, “红萝不敢。” 一时间,雪落无声,几乎没有人敢大声出气。 因为她们的陛下,最忌讳的便是这样的畏畏瑟瑟的样子。 见着形式不好,舒妃连忙拉过皇帝的手,眉眼含笑道, “陛下,您可是答应了,今天要教舒儿作画的。” 本要发作的皇帝被心爱的妃子的一番柔情化解了怒意,本来他今日心情便甚好,只不过这小宫女未免有些太不识趣了。 “你呀你,真拿你没办法。”宠溺的伸手刮了刮美人白嫩的鼻尖,皇帝任由着舒妃将她拉进了内殿。 而外殿的人则是长舒了一口气。 “可惜了。” 皇帝扶着舒妃的手在纸绢上作画,听身后的男人如此哀叹,后者接着问了一句, “陛下觉着可惜什么?” 皇帝道,“可惜了那一手养花的技艺,只是胆子太小了。寒梅傲雪,这样的人不配伺候。” 舒妃手下微顿,还好皇帝在控制着笔锋的走向,舒妃迅速的整理好心情,将心思放在了画中的梅花上。 朱砂点点,红梅逐渐在纸上绽放,伴随着漫天的大雪,在风中摇曳。 “对了,后日的年夜饭准备的如何了?” 皇帝突然问起,好在舒妃早有准备,便按着想好的回了话, “内务府那边该准备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邀请朝臣的单子也拟好了,一应的菜色歌舞母后都是过了目的。” 皇帝点头,似是很满意的样子,却不知是满意这纸上刚刚最后一笔勾勒好的寒梅,还是满意她的安排。 舒妃拿起桌子上的画,笑得像个孩子一般,坐在皇帝的膝上, “陛下的丹青妙笔果然不是舒儿能够仰望的。” 身后的人笑着摇了摇头, “你呀,就是懒散,写的一手好字,却偏偏不愿描摹这世间的景致,要知道有些人能从这画作里看到另一个世界。” 舒妃放下了手里的纸绢,转身搂住皇帝的脖颈,十分亲昵的举动,可舒妃还是觉得两人之间始终有一些东西隔着。 “舒儿此生有陛下就足够了,不想去看另一个世界。” 皇帝笑得无声,伸手宠溺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傻丫头,已然协理六宫,还像个孩子一般。” 这便足够了,这便足够了。 对于宁舒儿来说,她要的不多。 ———— 是夜 苏衍刚刚温了一壶酒,准备就着青隐带回来的小菜喝一盅,没想到还没喝两口,屋里的门被敲响了。 “谁?” 苏衍皱着眉头,夹起一块鸡丁,还没等放进嘴里,便掉了下去,只因为那门外的声音…… “是我,苏侯爷。” “……”苏衍眨了眨眼睛,等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也没有急着起身开门,反倒是淡定的用起了夜宵, “不认识,出去。” “……”门外的荀九幽很无奈,不等苏衍说什么,直接推门进来了,顺带关上了门。 真让某个姓谢的人说中了,对他不要按常理出牌。 “大晚上你不在你的茶楼里睡觉,来我这儿做什么?”话音刚落,苏衍便抬起头,一脸的惊讶, “你不会是偷着进来的吧?” “咳咳。”荀九幽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咳以缓解此刻的尴尬, “那个,有人想见你。” “哦。” “……你就不问一下是谁吗?”荀九幽眉心跳动着,心中想着,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是这个样子? “是谁也不去。” “为何?”荀九幽问。 苏衍这才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对面的荀九幽,唇角噙着冷笑道, “呵,你都来了,我还用问是谁吗?” “真的不去?”荀九幽重复的问着,似乎很苦恼的样子,面对苏衍如此坚决的态度。 “对,不去。” “哦。”荀九幽突然间笑了,让苏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突然间浑身无力,最后失去了知觉。 “啧啧啧,有个做大夫的朋友其实也是蛮可怕的。”荀九幽笑了笑,眼中划过一抹狡黠。 而在倒下的苏衍身后,正是一袭玄衣的慕容九。 “说实话,我真是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不懂,可是没办法谁让咱们输了呢。干活吧。”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起白日里那突然登门的女子,以非常恶劣的手段赢了他们两个。 是的,掷筛盅。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如此逆天,你说她官场得意荀九幽也就忍了,可这一手堪比“赌圣”一般的赌技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不知道谢明依要做什么,但是愿赌服输的两个人还是将苏衍带离了苏府。 夜黑风高夜,漫天雪花飘,城南山神庙,酒醉侯爷倒。 “你说,要不要给他找个被子?这天确实有点冷。”慕容九问。 “不用。”荀九幽想也不想的说。 谁让他方才想也不想的拒绝自己,她还给他被子?真是做梦去吧。 “……”既然如此慕容九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二人非常满意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杰作”,然后以极其迅速的动作闪了。 ———— “大人,容羲不明白,您为何要替那云家的小姐做嫁衣?” 谢府的书房里,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间屋子,容羲看着对面的谢明依,有些不明。 她本可以置之不理,或者袖手旁观,可是这将人直接送上门去,似乎有些过分了。 “我不是在给那女子做嫁衣。是福是祸,都是那云家女子自己的事情。我只是……想还一个人情,仅此而已。” 几天前下朝时苏同鹤拦下了谢明依,似乎是不经意的提起苏衍要成婚的事情。 起初谢明依是不在乎的,只不过在某些人故意的安排之下,谢明依还是看到了那云家女子的画像。 乍一见,谢明依顿时心都凉了。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苏相虽然没有在朝堂上难为她,却从不给她好脸色了。 就是自己在看到时,都不恨得把画里面那人的眉眼换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南军统领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当然,没有苏相的默许,想将苏衍悄无声息的带离苏府是不可能的。 但是对于此时的苏同鹤而言,没什么比儿子成亲更大的事情。 只要自家那个小子能顺利的成亲生子,他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 于是,当次日云家的车队赶到长安城外的庙宇前落脚时,便很巧合的发现了晕倒在庙里的‘潦倒’男子。 ——究竟是机会还是危机,这就要靠那个女孩自己把握了。 容羲记得谢明依是这么告诉他的,可即便如此,他依旧看不出谢明依这样做,除了干涉苏衍的私事之外还有什么其它的目的。 容羲也曾劝过她,可最终的结局依旧无法改变。 ———— “你怎么睡在这里?”白色面纱之下是女子让人看不清的容颜,然而那一双灵动的双眼却足以吸引旁人全部的注意。 不容置疑的,她是美的。 她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即使看不到,苏衍依旧可以想象的到那温柔的面庞是何等的美丽。 温柔,善良,与世无争,上天将这人间所有的美好都降临在此人的身上,即便是苏衍,也不由得因此失神。 “小姐就不怕我是坏人吗?同我这般陌生的男子交谈,好说不好听啊。”苏衍看着她,眸中带着几分审视,即便此刻的他有些狼狈,干净温暖的衣物变的褶皱,还有稻草和泥土附在上面。 脏是脏了点,但好在还是暖和的。 可那融入了血液中的风雅高贵,却依旧不容忽视。 庙里除了二人之外,还有女子的贴身婢女,而其余的侍卫装扮的人纷纷站在庙外,除了……一手拿着剑鞘横在二人之间,站在苏衍对面的男子。 男子面色冷峻,面容的线条像是刀锋刻画出来的一般,目光如刀子一般的凌厉,恨不得将苏衍身上刺穿一个窟窿。 此人身上是有功夫的。 “本是担忧公子的身体,如今看来,应该是无事了。”说着那女子起了身,走出了庙门。 而从始至终,除了最开始落在苏衍身上的目光,再无多余的留恋。 更是未曾流露出一分对其容貌的想法。 这女人是谁? 不一会儿的功夫女子便已经回到了马车上,同行的侍卫以及方才一身黑衣的男子自然也一同离开了。 苏衍挑了挑眉梢,低头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现在这副邋遢的样子,即便他没有看到自己现在是何尊荣,但是可以从女子的反应中看出,一定很不好。 “唉,果然啊,人靠衣装马靠鞍。” 像是自嘲一般,说罢苏衍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直到所看之处再无杂物,这才抬步朝着庙外走去。 然而走出庙门之前,苏衍突然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抬头望向庙中央的山神,许是年头有些久了,再加上不曾修缮,如今已不复往日光辉,可是那神像面容威严,目光如炬俯视着脚下的众生,一双眼眸中难掩那最后一分怜悯。 “是啊,众生皆苦,您老人家是看透了吧。”苏衍笑了笑,双手合十,闭目诚心礼拜。 而就在苏衍回到苏府后不久一段时间,便下令修缮城外的这座山神庙。 当然,这都是后话。 话说,这一日当苏衍从南门走进长安城时,碰巧谢明依有事从南门经过,隔着老远便看到了苏衍衣衫狼藉的样子。 一直等到马车走远了,谢明依这才放下帘子,握紧了手心里的手炉,问着外面的容羲, “云家的车队进城了吗?” “进城了,现在估摸着已经到了苏府了。”容羲答道, “云家那位已经和侯爷见过面了。” “嗯。”谢明依点了点头,合上有些酸涩的双目,倚在身后的靠垫上。 已然多次劝说无果,容羲早已经不打算再执着于这件事情。不是因为谢明依无私的成全苏云两家姻缘的伟大,单纯的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什么。 从谢明依回来登门到自己的地盘时,容羲就已经预见到了自己以后的事情。 无非是同容璟一样,做一个看客,只不过不同的是二人在她心中的份量。 ——你要知道,容璟会为了你去死,可是我不会。在生死关头,我会选择自保。 ——嗯,我知道。 那人想也没想的应了下来,这在容羲的意料之外,但是莫名的竟然有些失落。 “大人,到茶楼了。” 浮生茶楼的门口,谢明依挑起眼前的帘子,在容羲的搀扶下跳下了马车。 迎面荀九幽从门里走了出来,领口处的白色狐领格外的惹眼。 “怎么样?”荀九幽眉梢轻佻,隐隐有几分得意之色。 无非是为着昨儿夜里将苏衍“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了苏府的事情。 深知事情真相的容羲非常明智的选择了在一旁观战。 只见谢明依摇头淡笑, “是啊,九夫人身手不减当年,在下佩服。” “知道就好。”荀九幽似乎很满意,看了眼谢明依手中的暖炉,又道,“进来吧,人在楼上等着呢。” “是,九夫人。”谢明依若有其事的恭敬让荀九幽一怔,随即一掌拍在了谢明依的肩上,嗔笑道, “你呀。” 两个旧友有说有笑的进了茶楼里,容羲在后面看着若有所思。 ———— 推开门,谢明依怎么也没有想到,眼见自己的人竟然是一个异国人。 “你是?”谢明依看向荀九幽,后者一摊手,“指名点姓的眼找你,你要是不认识,更别说我了。” “……”谢明依叹了口气,似有些无奈,幽怨的看着荀九幽说道,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也不问清楚来路,若是以后吃了亏,别怪我没提醒你。” 话音刚落,荀九幽眉头一拧,眼看着要和谢明依争论一番的架势,这边一直望着这边的异国人终于开了口,蓝色的眼珠像极了汪洋的大海,神秘而又美丽, “谢大人果然风趣。” 这声音谢明依听着有些耳熟,可是有些想不起来在哪里遇到过。 谢明依还在回忆着,这边便被荀九幽推了推,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明依,这外邦人你真不认识?” 谢明依点点头,也颇为疑惑。 “我看倒不像是个坏的,要不要我让人守在门口,以防万一?” 荀九幽关切道。 两个人吵嘴归吵嘴,可是到了这种正经的事情上,出人意料的统一。 这倒是让一直在外面的容羲有些意外。 “不必。放心吧。”说话间荀九幽已然出了门,将门从外面带上,看了眼门口的容羲,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就是容羲吧。” “是,九夫人。”来之前谢明依提过,要如此称呼眼前的女子。 荀九幽挑眉,唇角微扬,笑意不明,“你和他很不一样。” 他,指的自然是容璟。 容羲笑了笑,然而转瞬间又有些无奈失语, “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大人的时间久了,养成了这个习惯。记得大人说过,这世上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荀九幽眸光微闪,含笑的眸子里竟带着几分冷意, “我知道你,你很聪明,也很得力,但是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真诚。如果你选择了背叛,本夫人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容羲微怔,随即抬眼看向身侧的荀九幽,后者唇畔的冷意让他无法忽视,更令人意外的是她眼中的杀机。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女子身姿摇曳,从容羲身旁走过,领口的白狐将她艳丽的容颜衬托的极致。 美丽而又危险。 ———— 屋子里,谢明依走到异国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抱歉,我还是不记得曾经见过你。” 异国人道,“是啊,我想大人应该也是忘记了。几个月前,大人救了安德鲁的命。” 他叫安德鲁。 几个月前自己曾救过他的命。 而综合起来,谢明依只能想到望北村救下的异国人。 但是…… “救你的不是我,是高堂和舍妹,但说起来,杭州府的百姓倒是安德鲁将军救的。普天之下,都是天子的子民,如此一来,倒是明依要替陛下多谢安德鲁将军。” 安德鲁有些意外,即便他曾听闻眼前的人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一个富有智慧的女人,可是她的聪明机瑾依旧超出了他的想象。 “谢大人不是常说,为人臣子就要替君主分忧吗?这是安德鲁应尽的本分。无论如何,没有谢大人,就没有杭州城的平安,没有安德鲁的现在。” 谢明依笑了,眼中闪过一丝光彩, “你……有些不像外邦人,除了你的容貌。” 如此能言善道,和谢明依所了解的直言直语的外邦人很不相同。 甚至,大相径庭。 得到谢明依如此的评价,安德鲁笑得愈加开朗起来,“谢大人慧眼如炬,我的父母都是大洋彼岸的人,可我却是在大燕长大的,从小便领略着燕朝的风土人情。我父亲说,这里真的很好。”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里。”谢明依道,从他举手投足之间洋溢着的热情和喜爱,谢明依看的出他内心的炙热和光明。 “我喜欢燕朝,更喜欢长安,这里有很多的故事,也有很多的温暖。” 谢明依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评价这座古城。 要知道,这长安城里的人有多少想要逃离这是非之地,而眼前之人对这片土地的热爱,足以让他们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黯然失色。 包括谢明依自己。 “可是这里也有黑暗,有争斗,有无休无尽的纷争。” “没有这些,又如何衬托出这座城市带来的光明和感动?大人可以看,这街上来往的行人,都是这片土地所哺育的子女。这个国度之下的文明,足以让人望洋兴叹。” 安德鲁说话时,那蓝色的瞳眸在发着光,不是简单的光亮,而是另一种——希望和热爱。 他是发自心底的热爱,热爱着这个国家所带来的希望。 “谢大人,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安德鲁被谢明依看的有些慌张,只以为自己脸上沾到了脏东西。 然而等到安德鲁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拭着脸侧时,只见对面的人摇头失笑,在安德鲁不明所以的时候,听她说, “安德鲁,你真的很适合做个神棍。你刚刚的样子,很容易让人信服。” 是啊,那般热情的样子,有谁不会被吸引呢? 她很难想象,像他们这般年纪的人,还会对这世间怀有如此的希望。 “究竟是什么让你心怀感恩,看到这么多的光明?安德鲁,你真的让我很意外。”谢明依认真道,不过仿佛被安德鲁身上的希望之光感染了一般,她唇角的笑也多了几分真实。 “我小的时候在寺庙里待过一段时间,寺庙里的师父对我很关照。也是他们教会了我感恩。所以,此次奉命到长安来,我便第一时间想要对大人道谢。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谢明依淡笑着摆了摆手, “你今日带给我的,已然足够了。救命之恩,不过是举手之劳。想必家母和舍妹都会很欣慰,因为她们救了一个很难得的人。” 安德鲁疑惑,天生血脉里的简单让他无法参透谢明依话里的玄机,但是他感觉的到来自眼前之人的接纳。 “你刚刚说,你是奉命到长安的?”谢明依忽略他眼中的疑惑,反问道。 “是的。”安德鲁说,“皇帝陛下天恩浩荡,如今我被调到了长安。” 安德鲁是个武将,一直没有忽略这一点的谢明依只觉得有些不详的预感,然而当她看向安德鲁时,看到的只是毫不掩饰的诚实。 若是补长安城的缺儿,她怎么不知道? “什么职位?” “南军的统帅。” 谢明依微怔,这消息来的有些突然。 而也正是因此,她突然间明白了皇帝前几日早朝时提到的。 裁兵减员,另建南军。 裁兵减员,自然对既有的兵权掌控者苏家不利,但是另建南军却有着一个明显的问题——南军的统帅。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长安城里时,皇帝的目光竟然放到了千里之外的杭州城。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这意味着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燕朝的艺术是最好的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年三十夜大雪 将入夜,皇城根底下已然紧挨着停了许多家的马车,有的华丽贵气,连扶手都度了一层金,而有的则年久失修,木头外面的一层皮已然脱落了。 谢明依把着马车前面的扶手,另一只手搭在容羲的肩上,双手一撑,轻松跳下了马车,然而脚底一滑,又险些摔倒了,还好有人及时在谢明依身后扶了一把。 容羲看了看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吓,却并未做声。 “多谢侯爷出手相救,这冰天雪地里,若是摔了一跤,怕是今夜明依的日子便难熬了。”谢明依笑着道,眼底却有着阴郁之色。 只因为今日那人身边多出了一人。 若她不曾猜错,此人便是云初夏。 苏衍未过门的妻子。 只是到底画像是画像,非名家难以勾勒出其人之形,云初夏本人远比那张画像上更加脱俗。 彼时苏衍的手还搭在谢明依的腰间,因着将入夜,还有密密麻麻落在人肩上的白雪,几乎每位下了车的朝臣家眷便脚步匆匆的朝着皇城的门口走了去,并无人关注这边角落里的动静。 但是,那些都是其它人。 “咳咳。”一声清咳来自不远处的苏同鹤,唤醒了沉醉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两个人,苏衍回过神,这才将手抽回。 “客气,举手之劳,谢大人乃国之栋梁,保重身体最为要紧。” 终究啊,他还是无法做到真正的释怀。然而,他却可以做到周全。 周全的问候了一声身旁的云初夏,刚要走却又转过身对谢明依介绍着, “这位是杭州知府的千金,云初夏,我未过门的妻子。初夏,这位是户部尚书,谢明依,谢大人。” “谢大人。”初夏微微屈膝一礼,身上的蓝色披风也随之浮动,在这冰天雪地里却将这女子的神韵衬托的淋漓尽致。 谢明依正关注着由着方妈妈扶着走过来的谢母和凤绾二人,然而眼角的余光里始终存在着这位未来的“定北侯夫人”的身影。 苏衍的话音落在她的耳朵里,只觉得有个位置酸酸的。却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面带微笑的道了一声, “恭喜侯爷,大婚之日明依定上门讨一杯喜酒喝。还望侯爷莫要吝啬。” 呵,呵呵。 她都要喝自己的喜酒了,他又怎么会吝啬呢? 苏衍笑着,笑得苦涩,仗着黑夜他看着对面的人,眼中有千百句想要问询她的话,最终都化作了一句, “那是自然。” 说罢苏衍伴着云初夏离开,从谢明依的角度看去,两个人一左一右,一玄一蓝,全然就是一对天生的璧人。 “明儿,该走了。” 母亲已然走到了自己身边,谢明依回过神看着面色红润的母亲,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最让谢明依高兴的,莫过于母亲的身体渐渐好转,在徐家的照料下,如今已然大好了。 “是,母亲小心脚下,一会儿进了皇城里会有专门为官员家眷备下的软轿,如此,也可省力了许多。” 谢家的两个子女一左一右的扶着母亲向皇城门口走去。 白雪落在男子玄色披风的肩上,晶莹剔透,女子伸手轻轻拭去,然而转瞬间又偷偷的落下。 “侯爷。”宫里的内侍拦下了还要往里面走的苏衍,云初夏轻轻扯了扯苏衍的衣角,后者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内侍问道, “怎么?” “侯爷,宫里为朝臣官眷准备的软轿已然备好了,请姑娘上轿。” 内侍这么一说,苏衍才注意到两边停着一排排的轿子,轿子两边皆是作为轿夫而低着头不敢窥视贵人的内侍。 “去吧。”苏衍回身对身旁的云初夏说道。 后者弯唇一笑,随着内侍走到了软轿旁边,贴身的丫鬟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了上去。 “浩然,你方才在想些什么?今夜非同寻常,切莫再要同方才一般冒失了。”苏同鹤从身后走了过来适时的提醒道。 苏衍应了声,一转身的功夫,眼角的余光里正好瞥到了那人谦恭的将其母亲扶到轿边的一幕。 苏衍刚要收回目光,适逢谢母坐进了软件里,谢明依抬眼的功夫,二人的目光纠缠到了一起。 即便隔着百步的黑夜和缤纷的落雪,苏衍依旧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人目光中的一丝孤寂。 是的,即便她隐藏的再好。 然而下一瞬,谢明依便收回了目光,独自一人行走在人流之中。 作为官家的小姐,是可以带侍女进殿的。 云初夏坐在软件中将二人之间的交流看在眼里,放下又是一阵浅笑。 “小姐,侯爷明明……”跟随她多年的丫鬟明英有些气不过,被云初夏打断了, “这里是皇宫,明英,不要让别人说,云家没有规矩。” “是。”明英撇了撇嘴,气呼呼的却依旧不敢违背自家小姐的吩咐,更重要的是——云家的脸面。 要知道,即便云家的官职再小,可是在杭州城里,乃至整个江浙,云知府的清名却是无人不知的。 可正是因为苏家的上门提亲,让老爷连拒绝都不敢,却又不想将女儿远嫁高攀。 最后还是小姐先点了头,老爷才答应了这门婚事。 所以明英不喜欢苏家,不喜欢长安,更不喜欢这长安城里的谢明依。 蠢笨如她,也看出了那人同小姐眉宇间的相似,看出了苏侯对那人的情谊。 而聪慧如小姐,又怎么会不知呢? 明英心中懊悔,小姐本就是受了委屈,自己不宽解不说,还差点添了乱子,如此一来也谨慎了不少。 云初夏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小丫鬟心里想的这么东西,她只是坐在摇晃的软轿里回忆着方才那一刹那的目光对接。 站在她的角度,无论是苏衍下车时手疾眼快的相扶,亦或是那人敬而远之的疏离,都不过是来自对对方的在意。 只不过,一个向前,一个向后,便注定无法走到一起。 倒是有些可惜了。 云初夏扯了扯唇角,竟不知是在为那二人有缘无份,还是为自己,有份无缘。 从她见到他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今生很难成为那人此生的唯一。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家人可以因此而一世平安,而自己也可一世享不尽的荣华。 只有痴人才会向往那话本子里的爱情。 ———— 舒妃就是这样一个痴人。 作为如今宫中封号最高的嫔妃,舒妃是同皇帝一同上殿的。 皇帝着着黄色的龙袍牵着美人的手从众人中间走过,接受着众嫔妃,朝臣及其家眷的叩拜大礼。 唯有太后端坐在桌案前,笑看着这一对璧人走来。 浅粉色的衣角从谢明依的眼前经过,那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到了来自于那人心中的喜悦。 曾经的宁美人,现在的舒妃,然而从始至终她想要的只是一个人的真心相待。 幸运的是,她得到了。 “平身。” 一直到皇帝同舒妃走到了大殿的主位,二人同坐在主位之上,众人看在眼里,心中纷纷有了计较。 “子墨,瞧见没有?”身边的刑筠轻声说道。 瞧见什么? 自然是舒妃的位置。 不知怎的,谢明依突然间想起了死去的苏苓儿。 她对自己可谓是穷尽了心思,即便是死也不忘将自己拖下泥潭,可到头来,却为她人做了嫁衣。 倘若苏苓看到这一幕,心中又会是作何感想? 谢明依看了眼不远处的苏家父子,即便再有不悦,可那位置不可能永远空着。 真不知道苏同鹤会不会后悔,将自己的女儿送进皇宫里。 “众位朝臣皆是我燕朝的功臣,燕朝有如今兴盛之象离不开我燕朝臣民的协作,朕敬各位爱卿一杯。” 沉稳有力的声音,掷地有声。皇帝举起酒杯的那一刹那,很多人都有一种恍惚。 仿佛曾经那个主宰天下的明主再一次回到了他们眼前。 即便是苏同鹤,也不禁一怔。 皇帝的声音方才落下,众人已经齐齐的举起桌案上的酒樽,高声朗道, “仰天子之徳,敬陛下,敬大燕。” 一声声放下酒樽的声音错落有致,皇帝为整个夜宴打开了一个极好的开端。 “开宴吧。”皇帝吩咐着身边的陆盛春,后者应着,紧接着便听一声高喝,“开~宴~” 那尖锐的声音此刻却朗出了一阵绵转悠扬,让人忘却了那声音中的不和谐。 继而伴随着这一阵琴音,一群美貌动人舞姬自殿外有序的进了来,许多人围成了一个圆,将那最闪耀的女子如众星捧月一般的围在了中央。 身穿红衣的舞姬伴随着琴音在大殿中央偏偏起舞,柔软的腰肢,美丽的面庞,谢明依再一次听到了来自众人的惊叹之音。 自然大多都是来自于自己这边。 这还是顾及着皇帝和对面有自家的夫人们在场,如若不然怕是已然另一副面孔。 谢明依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的戏码每年都会上演。 她已然习惯了,而对面的夫人们也习惯了,虽然气闷,但是却不担心。 因为这位美人,是为皇帝准备的,即便皇帝未曾临幸,也轮不到他们身上。 因为,从进宫的那一刻开始,她们便注定是皇帝的女人。除非皇帝亲口赐婚,如果不然只能等到年满放出宫的那一天。 “对了,安德鲁,你们原来的那个国家也有这样的歌舞吗?” 谢明依听到隔着一个桌子的地方有人在问。 而听到声音的不止她一个,还有身边的其它人,离得近的几个人纷纷望了过去,即便是谢明依也好奇起来。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情充满了好奇。 “我不曾见过,但是我的父亲曾说,燕朝的艺术是最好的。” 安德鲁说着,身边的人都很高兴,这其中自然有身为燕朝人的优越感,也有真心的喜悦。 诚然,燕朝的文明是承继了这片土地几千年的,雕梁画栋,能人巧匠,诗词歌赋,文化传说都是无与伦比的丰富和浪漫。 身为燕朝人,如何能不自豪,不骄傲? 今天,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日子。 人群之中,安德鲁朝着谢明依的方向点了点头,后者点头淡笑着,隔的不算近的两个人也算是打了招呼。 歌舞仍在继续,可是当谢明依打算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小酌之时,她终于听出了这琴音的不同。 这是她曾经在刑部的竹林外听到的。 九郎。 谢明依的手停顿在酒樽的把手上,目光却随着那琴音寻了去。 果然,是一身青衫上面落着几片竹叶的慕容九。 隔着人群之中,慕容九抬起头,望着她的方向同样置之一笑。 席间,任谁都看的出舒妃的眼睛里都是皇帝,而那目光中是全然不掩饰的仰慕和爱意。 或许作为皇帝,这样炙热的爱情对于他而言并不会给予过多的回应,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即便是君王,也需要他的女人全心全意仰望的姿态。 同样的,他也会在自己的领域中给予回馈。 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皇帝是令大多数人羡慕的。 因为他有舒妃。 即便是宁国公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女儿会爱上一位君王。 这究竟是一种幸运,亦或是不幸? 然而此刻的舒妃是幸福的,眉眼之中流露的温柔和幸福更是令人艳羡的。 恰恰是因为,她从未想过回报,而那人却意料之外的给了她这一切的尊荣。 舒妃,有喜了。 就在腊月二十九的午后发现的。 皇帝龙颜大悦,赏了舒妃殿里所有负责伺候的人。 而太后对于新生命的即将到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 然而,这却并不耽误她作为一个祖母对一群们的教导。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各怀心思,但是每一个人都在为身为大燕的臣民而骄傲自豪。 而这自豪的来源,同一个人是不可分割的。 苏衍。 云初夏和谢凤绾坐到了一起,也不知道这位置是怎么安排的。 但是两个人素不相识,却又互相探知的人,就这样成了最近的人。 因着云初夏的身份,倒是不讨好官家的千金小姐们,但是对于她们的母亲,这却是一个可以拉拢未来定北侯夫人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无需比较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有人向云初夏敬酒,后者刚开始吃了两杯,后来便能躲则躲了去。 因为那人对她说,你只需不失礼便好,酒未必一定要喝,能躲则躲。 瞧,咱们这位定北侯多周到。 云初夏躲了几杯之后,便鲜少有人再不识趣的向她敬酒了。 也有人拉着她说了几句家常,但到底还是未过门的夫人,也都只是浅浅的问了几句。 无论是什么人,她都做的很好,很得体,做到了苏衍的要求。 终于找到了空当,云初夏和身旁的谢凤绾说起了话。 “你真的同你姐姐很像,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都是那么出众。” 云初夏也不过刚刚十八岁的年华,然而那举手投足之间的风韵却并非凤绾这般青涩的姑娘可以相比。 身旁的人说着好听的吴侬软语,温柔糯雅,谢凤绾即便想装作视而不见却也是不能的。 无数的眼睛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即便心中千百个不愿,但是她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做个和善的人。 “同云小姐这般的江南美人比起来,怕是只有宫里的娘娘才不会逊色了。” 谢凤绾笑着答道,既未失了自家的体面,又恭维了这殿上最尊贵的人,一举两得。 巧妙的回答,让身边的人隐隐约约的听到了,自然除了大多数人惊叹她的巧妙回答以外,云初夏的眼中却是划过了一抹惊诧。 这话里,似乎还有着另一番意味。 她云初夏再好,也无法比宫里的娘娘们更风光,至少,在明面上,是不敢的。 男人们的世界里那叫功高盖主,而女人们的世界里,那叫夺主喧宾。 她竟被一个小丫头“将了军。” 目光不准痕迹的从对面的谢明依身上略过,云初夏笑了笑,道, “天地容纳万物生长,滋养众生,万物众生便有其存在的意义,无论美丑之人,都是这天地间的沧海一粟,却又是独立的个体,有其特殊性,所以本没什么需要去比较的。” “云小姐年纪轻轻,竟通佛理?倒是极其难得的。”旁边的夫人是刑尚书的正妻,亦是苏家的一脉,对这位未来的侯府夫人自然是当成自己人对待的。 只不过终究是仰望着的姿态,多了几分谄媚的讨好。 谢凤绾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然而她的沉默却并非可以让她安然的在是非之地中抽身而出,反而成了其它人的眼中钉。 宁珍儿望着不远处的谢凤绾,而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得空了便用两口佳肴,要么同另一侧的母亲闲聊几句。 左右清闲自在的很。 可这般的清闲落在宁珍儿的眼中却成了——有恃无恐。 她曾多次与陆锦擦身而过,可每每后者都对其恭敬疏离的很。 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那夜对她如此关照的人会突然间如此冷漠? 再者,那本就是祖父为她订好的未来夫婿。 却不曾想,被陆首辅婉拒。而究其原因,只因那人心中已有了倾慕之人。 陆家之清名,全然不需要宁国公为其铺路,陆锦全然可以靠自己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但是被拒了的宁珍却没有祖父他们那般无所谓,她将全部的责任都怪罪到了陆锦倾慕的那人身上。 谢凤绾。 即便陆锦隐藏的很好,可那目光中每每不经意流露出的欣喜却难以掩人耳目。 陆锦喜欢这个女孩,喜欢她的坚毅,从第一次见到便已然倾慕。 只不过,同韩燕的热切不一样的是,他选择了等待,如细水长流般的温暖。 而非常不巧的是,夜宴上的两个人被安排坐到了一起。 “听说宁国公前几日请陆相爷到国公府听戏,不知道听的是什么戏?” 韩燕帅先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身旁的陆锦眉间轻蹙,看了一眼韩燕,眸光微沉道, “不知,祖父不曾提起。” 韩燕无奈唇角微微扬起,笑了笑,曾经无话不谈的两兄弟,现如今说些什么都要藏着掖着,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宁国公府的嫡孙女对你倾慕,大半个长安城都要知晓了,云让,你这以后让她如何在众人之前抬起头?” 宁珍儿喜欢陆锦的事情,已然闹的满城风雨。 众人不提,只不过碍于舒妃和宁国公的颜面,可心中却是明了的。 偏偏陆锦却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将那少女的喜欢弃置不顾,甚至堂而皇之的拒绝了宁国公。 为了什么,两兄弟皆心知肚明。 “那你呢,你那么对她就是好的吗?如今长安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你韩离洛倾慕谢家的小姐,你可曾为她想过清誉二字?” 陆锦好不退让,仿佛若不是韩燕提起宁珍儿,他也不会如此质问韩燕一般。 “你是情场浪子,风月里的常客,可她不是,谢大人更希望她能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安安稳稳度过此生。而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陆锦冷笑着,从前的他并不觉得,或者说事情没有触及到他,对韩燕的所作所为他只是选择睁只眼,闭只眼。 背叛,利用,设下的陷阱一步步的引诱她踏进去。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不经意间流下的眼泪,陆锦第一次如此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此的气愤韩燕的所作所为。 “云让,以你的家世,这长安城中的名门闺秀大可以随你挑选,并非非她不可。” 韩燕苦笑着,刚刚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害怕从来都是那么温润,完美的陆锦将那人从他身旁夺走。 方才的陆锦,不再是翩翩如玉的少年,反而像极了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他,失态了。 当陆锦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左右相顾,见无人关注自己这边才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与韩燕对视时,那一双眸子里充满了坚定,只听他说, “你怎知,我不是非她不可?” 韩燕一怔,竟是无话可说了。 两个人之间的动作,陆锦的反常,注意到的不止有当事人,还有不远处的谢明依和周百彦。 “说起来,本官倒是应该敬谢大人一杯。” 是的,谢明依坐在了两个冤家的中间。 一直没怎么同自己讲话的周百彦突然间端起酒杯,举在自己的面前,谢明依怔了怔,恰逢刑筠也碰巧看了过来,看见此景倒是大为惊讶,冷笑着道, “老周,你怎么,这是要把谢尚书灌醉吗?你就算把谢尚书灌醉了,这可是天子脚下,容不得你背地里下黑手。” 话音刚落,谢明依便看到周百彦的脸都黑了。 说实话,任谁也没有想到刑筠要倒霉的时候,是周百彦拉了他一把。 即便两个人依旧斗来斗去,可是……谢明依发现是相恨相惜。 “美酒佳肴,只不知周大人这一杯酒是为何?” 谢明依笑着问道。 周百彦恨恨的看了一眼刑筠,这才和谢明依悄声说道, “自然是大人对工部的相助,对周某的相助。若不是大人在陛下面前美言,怕是也无缘这红墙里的盛世美景。” 河渠的事一定要有一个替死鬼的,不会是陆锦,看在陆首辅的面子上,苏相也会保住他。更重要的是陆锦年轻,他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 所以若是要找一个替死鬼,无论是皇帝还是苏相都会第一个选他。 然而正当周百彦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刻,皇帝却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在了武经文的身上。 工部上下只是罚了俸禄和杖责。 他,逃过了一劫。 周百彦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幸运,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许多的东西是自己不清楚的。 而想来想去,他再不愿意相信,可是最为合理的只有这个原因。 谢明依帮了自己。 “周大人说的什么,子墨听不懂,子墨只知道皇帝陛下英明神武,不忍牵扯不相关的人。” 周百彦懂了谢明依的意思,忽而展颜, “是,谢大人言之有理,这杯酒想来应该敬陛下。” 谢明依这才举起酒樽,二人心照不宣的举杯同饮。 而一直到此时,这夜宴的第一场歌舞才刚刚落幕。 红衣的舞女单脚支撑着身体,另一只脚高高的举过头顶,将女子身体的柔软和美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赏。” 似乎那坐在高位的人都甚是喜欢这个字。 每每有人在取悦了他们之时,总是会因此而展颜,并施加他们所认为的嘉奖。 当然,也是大多数人所崇尚的恩典。 一舞落幕,琴音也到了结尾。 只见那双修长的手指轻按在一根根琴弦之上,收了余音。 “启禀陛下,接下来是蒙古舞。表演的人是蒙古王献上的蒙古舞姬。” 陆盛春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前面的人还能听到他在说什么,到了谢明依的位置,只能听见声音,却听不到内容。 然而即便“天高皇帝远”,可没有了歌舞的遮挡,下面的大臣们也甚少的交头接耳,一个个齐齐的望向上首的皇帝。 只见那端坐于贵座上的人点了点头,紧接着那身旁的陆盛春开始敲击手掌,每隔一段距离守着一位内侍收到了信号后继续向下一位传递。 一直到大殿的门口那内监的手掌刚刚放下,外面身着蒙古服饰的舞姬们已经鱼贯而入。 同皇宫中特地培养的舞姬柔美之处不同的是,蒙古的舞姬则多了几分刚劲之美。 包括那露在外面的肌肤,也并非方才的红衣舞姬那般的雪白,而是偏一些小麦色,肌肉也同那红衣舞姬的柔美削瘦不同,反而刚劲有力的很。 这倒是一番新的景致,许多人的眼中多了几分惊奇,少了几分欲望。 周百彦看着身旁的谢明依似乎看的很入迷,不禁笑了笑, “提到这蒙古舞,怕是还有谢大人一份功劳。” 谢明依回过神,眼眸微动,笑道,“不值一提,子墨不过是依了皇命而已。” 是的,第一个将蒙古舞引进宫里的人,是先皇。 而负责这些舞姬安全的人却是谢明依。 “五年了,许多人都差点以为这些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宫宴上。” 谢明依进了大牢五年,皇宫的夜宴上再也不曾出现这批蒙古舞姬,而五年后双双重见天日。 说是巧合,恐怕更多的还是有人的刻意为之。 周百彦意有所指,谢明依只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也随之惊奇的出了声,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名义上舒妃负责的夜宴,可这其中真正操盘的却是太后。 以前皇后在的时候,仗着身后的苏家,并未将太后放在眼中。而能屈能伸的太后,也从未说些什么。 但是苏苓儿不在了,这皇宫里的规格变了,所有的一切也应该按照规矩来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皆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思。 蒙古舞姬从眼前匆匆掠过,空隙之中,周百彦注意到了对面的谢凤绾和云初夏。 一个是谢明依的妹妹,另一个是苏侯未过门的妻子,两个人就这么巧合的坐到了一起。 今天这个位置安排的真的很有意思。 “对了,前几日听陆锦说起,令妹染了风寒,如今看起来确实消瘦了许多。” 周百彦看似突然的提起,却是很委婉的提起了一件事——谢凤绾的婚事。 有些事是不能点破了,一点点破了便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女子的婚事更是如此。 周百彦是在变相的跟自己提起陆锦对凤绾很上心。 不过,若是他不提起,谢明依也大致看出了一些苗头。 最近陆锦同徐星颐走的很近,而且每次徐星颐到谢府时,总是会带来一些新奇的东西,都是给谢母和谢凤绾的。 素月每每留意着,发现大多都是一些凤绾喜欢的东西,而提起这些东西的来源,徐星颐总是遮遮掩掩,但却又说不是他所买。 一个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一个恨不得所有的人都不清楚,只为了维护那少女的清誉,而另一个甘愿作为传递温暖的桥梁。 或许后两个人看起来是最好的选择,然而总有人会执着的选择第一个。 因为,有些时候爱情是最不讲道理的。 谢明依笑了笑,如此回复周百彦, “舍妹不过是偶然风寒,如今已经无碍,倒是烦周大人挂念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她学会了原谅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周百彦怔了怔,这边谢明依接着说道, “周大人以为,云让如何?” 周百彦沉吟了片刻道,“身为陆首辅之孙,却不倨傲,反而心性纯良,不骄不躁,不得不说后生可畏,来日云让必成大器。” 谢明依笑了笑,不置可否。 确实,陆锦确实很好。 家世清白,为人正直,更重要的是,上进且才华卓绝。可就是这般优秀的年轻才俊,怕是心悦的不止有宁国公一家。 岂料周百彦的话并未讲完,继而又道, “对于君主而言是个相才,值得托付国事。对于女子而言,亦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夫君。” 谢明依微怔,疑惑道,“欸,不对啊。这么优秀的小伙子,周大人怎么不近水楼台?” 周百彦面色不善的瞥了一眼故意如此说的谢明依,道, “你说呢?” 谢明依掩唇轻笑,这周百彦啊,膝下只有儿子一女,唯独这小女儿生的晚,今年才八岁。 也因此,谢明依才敢如此出言打趣。如若不然,岂不成一心要毁了打人家的颜面? 有些趣味是好,可若是伤口上撒盐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 “玩笑而已,玩笑而已,周大人莫要动怒。” 谢明依这边好言相劝,索性周百彦也并未真的往心里去,二人又继续闲话了下去。 但是兜兜转转的,谢明依没想到的是,临了临了周百彦又来了一句, “其实,陆锦这孩子真的不错。我知道你想让那丫头避开这朝堂的纷争。 可你有没有想过,身在陆家尚可自保,可徐家那个注定是要继承他祖父的位置,宫里的太医,岂是那么容易当的。 ” 稍有不慎,便是脑袋搬家的事情。 宫里的辛秘,大家心中总有那一本帐。只是主子们想瞒,当奴才的又怎么敢去拆穿。 只不过一定要找个缘由的时候,大多数的替死鬼都是宫里的奴才们。 御医,也是奴才。 “你呀也别那么较真,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能自保是最好的。”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陆家对自己是有助力的,权衡利弊之下选择陆锦是不会错的。 “多谢周大人的好意,只不过……这小孩子的事情哪里是咱们这些老古董能看的明白的。与其我强加给她,不如让她自己去挑。左右子墨还能折腾几年。” 嗯,是的。陆家是很好,但是她还不需要利用妹妹的婚姻。 即便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周百彦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竟是又几分无奈的笑了笑,看着远处的陆锦, “云让啊,老哥哥该说的不该说的可都说了,剩下的就帮不了你了。可惜了你的一片真心啊,某些人竟然视而不见。” 说话时煞有其事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谢明依,后者轻笑着摇了摇头。 坐在最上方的皇帝,对于蒙古舞的兴致并不是很高,但是对于今天的气氛他倒是很欣慰。 尤其是当目光从几个人身上略过时,总是会闪过惊讶和一丝笑意。 “辛苦你了。”皇帝拉着身侧舒妃的手说。 不知怎么的,眼睛有些湿湿的,热热的,舒妃抬起手不着痕迹得拭去眼角边的水滴,温婉的笑道,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气。” 二人之间的和谐温情众人有目共睹,嫔妃们即便心里再不是滋味,可皇帝对舒妃的维护众人有目共睹,又能做些什么呢? 如妃的唇角染着一丝苦涩,饮尽了杯中的酒站起身,宫女想伸手去扶,却被如妃一把推开。 摇摇曳曳的走到自己的桌前,皇帝同宫里的其他妃嫔目光同时落在她的身上。 如妃今年刚刚二十五岁,却已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皇帝蹙着眉,看着如妃的醉态,似有几分不悦。 “启禀陛下,臣妾不胜酒力,有些醉了,怕是要先告退一步了。” “去吧。” 皇帝面无表情的点头,如妃看着那冷淡的目光,只觉得胸口的某个位置在隐隐作痛。 “臣妾告退。” 说话间如妃刚刚转过身,这边只听那温柔的嗓音响起,关切道, “绮梦,照顾好姐姐,姐姐吃嘴了酒,外面风大莫要着了风寒。” 绮梦是如妃的贴身宫女。 “是。”绮梦应了声,却是悄悄的瞄了一眼自家主子娘娘的脸色。 如妃的唇角微扬,只是多了一分令人心疼的苦涩。然而片刻后那多余的情绪已然消失,如妃把手搭在绮梦的臂弯,由着她扶着自己离开了大殿。 “喏。”周百彦推了推谢明依的手肘,后者正要斟酒,被他这么一推差点洒了壶里的美酒。 “怎么了?”谢明依狐疑的看去,只见周百彦朝着自己的另一侧努了努嘴。 谢明依顺势看去,只看到一旁的刑筠一杯接着一杯的苦饮着,再美的酒,依旧辛辣,然而那眉宇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谢明依回过头看着周百彦。后者不动声色的指向高处。 谢明依朝着上方看去,只见那原本坐满了的妃嫔的位置,如今竟是空了一个出来。 四下里扫了一眼,竟是唯独缺了如妃。 对于如妃,谢明依最深的记忆还是来自于苏衍班师回朝的那场夜宴。 那跪在皇帝面前苦苦求饶的女人,哭的梨花带雨,只叫人撕心裂肺。 “再浑浑噩噩的人,也会有心疼的人。” 周百彦感叹着,这话不知道在说刑筠还是在说他自己。 近来皇帝独宠舒妃,原本先皇后还在时,后宫还会“雨露均沾”,那一场夜宴之后,皇帝便冷了如妃。 好不容易因着两个孩子又得了几分垂怜,可到头来竟比不过一个年轻的女子。 如妃先行离席,确实是伤心苦闷至极所致。虽不恰当,却可理解。 刑筠借酒消愁,也实属无奈之举。 满门荣耀皆是拜君所赐,他又敢说些什么。 只是说到头,那都是他的古血。 刑筠这个人啊,即便某些时候有些混蛋,可是不得不说,对于家人,是没得说的。 如若不然,也不会在那夜宴过后便向自己来讨厌说法。 谢明依扯了扯唇角,目光透过那舞女之间的缝隙看向那对面的琴师,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温柔, “可是感情这种事啊,向来都是剪不断,理还乱。情之一字,在劫难逃。” 周百彦刚含了一口酒,听旁边的人这么一说,辛辣的酒沾了喉,呛得眼泪流了出来。一口将嘴里的酒吞了下去,见上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周百彦低头轻轻的咳了咳,一直到觉得喉咙舒服了一些,不再敢有所动作。 “周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身旁的大人狐疑道。 周百彦摇了摇头,只说,“有些喝急了,无碍无碍。” 闻言那大人打趣了起来,额下的胡子随之摆动, “周大人,这酒虽然只有宫里才有,可每年的宫宴也不少,你怎么……这副德行?哈哈……” 众人只当做一阵笑谈,就此便不再议论。 可周百彦一回头,只见身边的谢明依依旧微微颔首抿唇浅笑着,那曾经在他们眼中凌厉的眼,此刻竟攀上了温和之色。 更像是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而非杀伐果决,手染鲜血的朝廷大臣。 看到这样的谢明依,不禁令周百彦心中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他们都是怀有梦想,天真恣意的少年郎。 可不知不觉间,那脸上的稚气早已变成了一天天褶皱,那眼角的温柔变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霜。 一曲舞罢,太后终于注意到了那角落里的琴师。 等到皇帝赏赐了蒙古的舞姬之后,太后又不准痕迹的提起了琴师。皇帝问了慕容九几句话,这才明了他是慕容山庄的庄主。 苏衍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苏同鹤更是不会让自己失去慕容家的助力。 而对于皇帝来说,如今的慕容家依旧在太后和苏家之间的拉锯中。所以众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先皇后的事情。 琴师得了赏,跪谢之后转身的瞬间朝着那人的方向看了去,巧合的是后者也正在注视着他。 两相对望,慕容九突然间怔了怔。 刚刚谢明依的唇形似乎是在说——赌约。 慕容九在众人的目光中,坐到了大殿的中央,继续当起了他的琴师。 舞姬们再一次在大殿中翩翩起舞,只不过这一次被围在中央的是慕容九。 手指抚在琴弦之上,流畅动人的韵律从指尖流出。 就在众人欣赏赏心悦目的歌舞之际,慕容九的耳边却再一次响起了那人对自己说的话。 他们的赌约。 ——赌我赢。如果我赢了,你从此以后就是我谢明依的人。 容璟离开以后,慕容九便将这赌约“遗忘”了。 他在逼迫自己不再痴心妄想。 一则,这确实足以让他在天下人失尽颜面,二则,容璟在她心中的位置已然不言而喻。向来谨慎有谋的她,竟然会在大殿上不顾一切的只为了参他慕容家一本。 这样的态度已然十分明显了。 然而慕容九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提起了那个赌约。 琴曲终于到了激昂的那一段,不知是因琴音还是其他,慕容九感受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一丝侥幸和欣喜。 音随心动。 周百彦看着谢明依仔细聆听音律的样子,不仅有几分惊讶,最重要的是她唇角不自觉流露的笑容。 有多久,他没在这孩子的脸上看到了。 片刻后,周百彦自嘲一般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她已经学会了原谅。 ———— “抬起头来。” 大殿上一袭浅蓝色纱衣的少女巧笑嫣然,微微扬起了光洁如玉的面庞。 年轻的皇帝似意犹未尽一般,目光中依旧残留着对方才那一曲笛音的眷恋,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的话,民女自杭州来,姓谢,闺名晓萱。” 姓谢。 别人看不出,可是一直同皇帝携手的舒妃却眼睁睁的看着皇帝抽回了自己的手。 舒妃怔怔的,看着桌案后面自己白皙的手掌,上面还残留着那人手中的余温。 眸光微闪,抬起头时已然是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 只是心里那一瞬间的苦,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陛下,此女方才一曲笛音,同琴师配合极致。笛音空灵安宁,这般擅长音律的人,若是留在宫中的司音坊,定可丰富皇家文艺。” 舒妃就像是一朵解语花,在皇帝不知道怎么开口之时提供了一个极好的理由。 此刻之前还很少有人看出了皇帝的意图,但是舒妃却是很快的领会了,而且知道该怎么做。 不得不说,先皇后是决计不会如此的。 这一点,即便是苏相也无话可说。 皇帝回头看了一眼舒妃,眸光中的欣喜已经显而易见, “既是如此,便留在宫中吧。” 那双温暖的手掌再一次将她包裹起来,舒妃舒展了唇角,巧妙的藏起了那一丝本不该出现的苦涩和妒忌。 而除了那女子姓谢之外,本身同那人再无一丝相似之处。 所有人都不明白皇帝到底看上了那民间的女子身上哪一点,唯独一人的唇角攀上了一抹僵硬。 ———— 在谢家的培养下,谢明依的六艺都做的非常好,尤善古琴。 但是却鲜少有人知晓,她最喜欢的是笛音。 那自成一派的空灵悠扬,是其它任何乐器都无法相比的。 而偏偏,她只会吹奏一首曲子,是当时的六皇子教她的。也就是当今的皇帝。 今天的事情难道只是巧合吗? 今天过后,会有无数的人去探查那女子的身份,可谢明依却觉得结果可能并不尽人意。 “谢大人,谢大人,你拦着点老刑。” 周百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明依这才回过神,一把抢过刑筠手里的酒樽,另一边的周百彦控制着刑筠的人,不让他继续饮酒。 宫宴散了之后,因着刑筠郁闷,周百彦和谢明依商量好同刑筠找个酒馆,继续让他借酒消愁。 可这眼瞅着三坛子酒下了肚,这家伙竟然还要喝。 “老刑,再喝就出人命了,别再喝了。” 已经醉了的刑筠哪里理会周百彦的话,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酒,嘴里面含糊不清的喝道, “周……周百彦,你个小兔崽子,把酒给我,快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砥砺前行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老刑,你不能再喝了!” 周百彦态度坚决,即便刑筠此刻只能依赖酒才能排遣内心愁苦的样子深深地触动了这位老冤家的心,可是,周百彦清楚,真的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你,你成天跟我作对,还总要看我笑话,我跟你有仇吗?不就是年轻的时候和你喜欢上同一个女人了吗?你,你至于吗?最后不是你赢了吗!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成天的跟我不对付……你说你是不是欺负老实人!” 谢明依怔怔的,看了看胡子都快被气的竖起来,可是眼睛里却藏不住的得意的周百彦,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再回过头看看刑筠,早已经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坐在桌子前哭的稀里哗啦……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谢明依也想不到这两位居然能这么“和谐”而戏剧性的相处。 不过眼下却不是看热闹的时候,人家哥俩吵嘴,自己还是躲远点的好。 想着谢明依同周百彦打了个招呼,这边想要走被周百彦拦下了, “子墨无须避讳。” 今日的周百彦也比较反常。 转而看向身前的刑筠,道, “呸,我是那样人吗?你这头蠢猪,要不是我看护着你,你早就不知道当了多少回替罪羊了。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在这指着鼻子骂了起来,刑筠啊刑筠,你这老小子,怎么就不想我点好呢?” 谢明依低着头,摸了摸鼻梁。 这,一般人很难看出来这番良苦用心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周百彦说的确实是实话。 若不是有周百彦成日里盯着刑筠,后者这才有所忌惮,不然为虎作伥,不知道刑筠会干出什么不靠谱的事情。 想到此,谢明依的心里竟浮起了几分对周百彦的敬意。 “滚滚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刑筠一把拉开了周百彦放在自己腋下的手,后者没有防备的后仰摔倒了地上。 紧接着只听“哎呦”一声,谢明依连忙过去将地上的周百彦扶了起来。 周百彦站起身,可方才确实是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一时半会儿的缓不过来。 然而这并不耽误他和刑筠吵嘴, “嘿,老刑,你怎么还跟我动上手了呢?想打架是吧!” “打……打就打,你个老周头,你……你以为我怕你啊!” 风驰电掣之间,谢明依下意识的躲到了一边,而转眼间那方才醉的一塌糊涂的刑筠已经同周百彦撕打在了一起。 谢明依轻蹙着眉间,默默的走到了酒桌旁边,坐了下去。 淡笑着,一边斟着酒,眼角的余光里容纳着对面撕打在一起的两个人。 像极了年少轻狂的模样,只是那已然不再矫健的身手无情的昭示着——他们的青春年华已然不复。 “咚咚咚!!!” 叮叮咣咣的声音之中,隐约之间似乎有敲门的声音响起,谢明依放下刚拿起的酒杯,起身走到了门旁,将门半开着,用身体将门外之人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门口的掌柜面色微苦,知道这屋里的三位都是大官,临近门的时候,都穿着官服,即便掌柜的对脸生,对朝廷大臣的朝服却是不生的。 “掌柜的,有事?”谢明依先开口问。 “这个……”掌柜的吞吞吐吐,向里面向往着,奈何谢明依挡的太严实,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 “客官,今儿除夕夜,小店要打烊了,您看……” “掌柜的,叨扰您了。按理说我们是应该走的,但是我这两位朋友正在兴头上。” 说着谢明依的唇角微微上扬,看着对面的掌柜,继续道, “ 不如这样吧,今儿晚上我们包下您的酒楼。您尽管放心的回家同家人团聚,您去楼下找一个姓容的公子,他会给你一个好价钱。” 起先掌柜的只是想来打探一下这几位什么时候走,即便是今夜他无法回家同家人团聚,也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谢明依刚刚的一番话着实让掌柜的怔住了。 这么多年,他还没见过这么客气的官。 这长安城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但是他们这些商户,即便是名商张仲谦,在这些大人们的眼中是最低等的,最下贱的。 谢明依开口一句一个您,这让年进半百的掌柜不得不说是有些触动的。 这般的礼遇已然是意想不到,更别提一个满意的价钱。 当官的肯结账,他已经烧高香了,好价钱是做梦都不敢痴心妄想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看着怔愣着迟迟没有动作的掌柜,谢明依微眯着眼眸问道。 她是待人客气,但若是有人借机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那就不是很妙了。 肯同掌柜的如此讲话,一来谢明依觉得这掌柜慈眉善目,同那些个一转眼便绕了几个心思想歪点子的人不同。二者,是不想生事端。 毕竟,今儿夜里是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 好在谢明依并没有为难太久,见着掌柜上楼却迟迟不肯下去的容羲跟着上来看了一眼。 “容羲,给掌柜的结一下今晚包场的钱。别慢待了人家。” 说着谢明依关上门,掌柜的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敢再敲响房门。 转过身垂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看向眼前的容羲,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最后掌柜的一横心,左右大不了他今天晚上这几个人的饭钱他不收了,然而掌柜的刚想开口,这边眼巴前便多出了两张纸钞。 上面印着——一百两。 二百两包下酒楼一夜,尤其还是除夕夜,要知道今儿个可是万家团圆的日子,酒楼一晚上是几乎没有什么进项的。 若不是几位官爷突然进门,他都要马上关门回家了。 “这是……”掌柜的没敢接,抬起头看着容羲,犹疑道。 “包下你这酒楼一晚上,够了吧。”容羲道,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钞票塞给了掌柜的的手里。 掌柜的看着手里货真价实的银票,木木的点点头, “够……够了,不仅够了,而且多了。” “多的就当几位爷给你的彩头,回家吧。” 掌柜的还是没有回过神,但是本能驱使着他说出了下面的话, “好,好,多谢容公子,多谢几位大人。” “那几位大人慢用,小的便先告退了。酒在楼下,若是不够,客官自可去取。” 容羲点了点头,随后掌柜的便转身下了楼收拾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楼下便是一阵喧闹声,容羲往下看了一眼说道, “让他走吧,几位大人正交谈甚欢。” 楼下的两个人这才住了嘴,任由掌柜的离开。 只听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容羲目送着掌柜的离开,这才下了楼,将酒楼的门关上,并上了门栓。 “欸,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家大人还在楼上,你怎么就关门了?” 说话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青年小厮,是周百彦的随从,叫宝禄,看着容羲关门心中有几分不悦。 最重要的是,明明这谢明依的随从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却偏偏什么事情都由他做主一般。 被一个比自己年岁还小的人发号施令,宝禄难免心生怨愤。 好在刑筠身边的人是认识容羲的,更明白谢明依对于身边之人的维护。 周,刑二人之间的关系然并不是很好,连带着底下的随从平日里也没有多少交集。 那人也就没有多做声,只看着二人之间的争斗。 容羲扫了一眼那人,只觉得刑筠的随从和刑筠一样,不喜欢出头,更喜欢庸庸碌碌,看上去很平淡无奇,可是这种知足的心理却不是谁都能有的。 “几位大人在楼上洽谈,我只是觉得这里不需要再有人踏入。” 宝禄哑然失声,他听的出来容羲在用几位大人压自己。 “可我们大人没说他要留在这过夜,我们家夫人说了,要大人在子时之前赶回去,你现在关上了门,一会儿……” “一会儿我再打开。”容羲淡淡道。 说着不再理会那不做声却不知道在心里怎么编排自己的宝禄,朝着放着酒坛的架子走去。 在一排排的酒坛之中,容羲的手落在了最上面一排的一小坛子上面。拿了起来,走向其它的两个人。 “天挺冷的,二位兄弟喝点酒暖暖身子,几位大人似乎还有很多的话要讲。” 陈年的佳酿在流淌出常年里盛放它的器具中时,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哎呦,这可是有三十年的女儿红啊。兄弟眼光真毒。” 如此捧场的人自然是刑大人的随从。 容羲笑了笑,眼底却禁不住流露出几分神伤和怀念。 “大哥过奖了,没什么嗜好,就是好这一口。来,干。” 宝禄没想到容羲似乎并没有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看了看容羲如常的表情,内心却是有几分疑窦。 然而美酒在前,宝禄也没有想那许多。 醇香的液体从流进齿缝之间,容羲的耳边仿佛再一次响起了那人的声音。 ——天这么冷,你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怎么不回家? ——哦,这样啊,既然你无家可归,愿意跟我走吗?我手里也不是特别富裕,但是还可以保证你吃饱穿暖的。你要是想读书,我也可以教你识文断字。 ——你怎么了?你别哭啊。哎呦,这手臂上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被人打了吧。唉,穷人家的孩子不容易,苦了你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啊?你没有名字啊。既然如此,不如你随我的姓吧。我姓容,叫容璟。你随我叫容羲吧。 ——哈哈,你这臭小子,这可是三十年的女儿红,烈的很,让你偷喝酒,这下子辣的眼泪都出来了吧,以后还敢不敢偷喝了? 一幕又一幕熟悉的场景在容羲眼前浮现,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在家里等待着他归去。 即便除夕夜再忙,可他还是回回到家里同他一起吃着饺子,喝着酒,两个人趁着这一天似乎要将这一年的话都说完了才要罢休。 可是这一次,他不会再回来了。 而自己,也不会再在那个家里等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终于累了,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崭新的官服已然蒙了一层又一层的灰,隔着老远谢明依都看到了一个个脏兮兮的印子。 “不行了,老了,真的老了。” 周百彦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谢明依,只见后者弯着一双笑眼,笑眯眯的看向他们两个这边,似有羡慕,也有几分感动。 “人都说你千杯不醉,起初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周百彦说道。 在皇宫里,谢明依便一杯杯的独酌,周百彦没有细数,但是绝对比自己喝的要多。 再加上方才刑筠剩下的半坛子酒也进了她的肚里,眼下那人却是清醒依旧。 “哪里,周大人真会开玩笑。”谢明依收回了目光,刚刚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容璟。 每年这个时候,她总是会拉着容璟说说话,别人以为她没醉,可是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醉了,甚至醉的很难受。 但是,更难受的是,她的神志是清醒的。 所有的事情在记忆中都是那么的清晰,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然而隐约间一阵抽噎的声音将谢明依从思绪中抽回。 寻着声音望去,谢明依和周百彦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刑筠的身上。 他,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谢明依一直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她觉得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因为没有人给她们为自己争取的机会。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大多数女子都在后宅里操持着家里的事情。 无非是人情往份,礼尚往来的交际和宅子里的人情世故。 所以,对女子的要求总是感情大过于理性。 可对于男子而言,却是一家之主。身为一家之主,就要为一家人的生计奔波。 再苦,再累也只能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咽。然后带着一道道伤痕继续养家糊口,撑起一家老小的天。 所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 这世上的人,也不过是踩着脚下的石头一步步砥砺前行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仅仅是吃酒吗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老周啊,我……我这个父亲是不是当的很混账?” 哭的泣不成声的刑筠问周百彦。 相比于谢明依的惊诧,周百彦的表情更多的是沉默。 那一刻,谢明依觉得周百彦是懂刑筠的。他懂刑筠心里的苦楚,然而有些话却不能宣之于口。 因为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以左右他们这些人的生死。 苏同鹤可以不在乎,他们却不可以。 看着女儿在夫家受委屈,而自己却无能无力这种感觉,周百彦不懂,可是他懂刑筠。 周谢二人心中都清楚,刑筠今夜的反常无非是因为如妃在皇帝那里受了委屈,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 做女儿的心里有苦不能言,做父亲的心里便更不是滋味。 “人活这一辈子,哪能顺风顺水的?你都混账大半辈子了,也不差这接下来几十年了。” 周百彦的话中充满了讥讽,可只有谢明依看到了他唇角的苦涩, “谢大人,你说对吧。” 谢明依弯了弯唇角,长长的睫毛半掩着瞳眸,唇瓣张合,轻声说道, “难得糊涂。” 话音刚落,周百彦便指着不远处的笑了起来,“谢明依就是谢明依,哈哈哈~” 周百彦在笑什么? 谢明依心中如明镜。 此时此刻,那两个人几乎将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了自己,没有官场上那一出敷衍和搪塞,而自己却是始终维护那最后一层屏障,将那两个人隔的老远。 这,不值得去笑么? 谢明依轻笑出声,却是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笑着笑着,眼角多出了一行水滴。 原来现在的她,即便是对方敞开心扉,也无法再让她面对真实的自己了。 这,不值得去笑吗? 今夜的她更多的是一个旁观者,一个附和的人。 似乎有意要她见证这两个人的友情,似乎有意让她意识到,自己如今这副虚伪的面孔,似乎有意让她明白,从前的还有真性情的谢明依真的不见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呢? 大概是容璟离开的那一刻吧。 ———— 三个人从酒馆出来的时候,外面的街道上已经了无人烟,只剩下负责巡街的士兵。 是九门提督府的人。 “大人。”因着几个月前的事情,这些人对谢明依已然不陌生,打老远看到这位谢提督,不知道为何一个个的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或许是那夜柔弱的书生毫不犹豫提起的剑,在他们的脑中挥之不去。 “嗯。”谢明依将周百彦和刑筠分别送上了马车,容羲也锁上了酒馆的门朝着谢明依这边走来。 “这个,你们交班的时候交给这家的掌柜,说是容公子借的。” 谢明依说着转身上了马车。 几个士兵看着面前的容羲,不禁面面相觑。 “几位官爷受累了,今夜有个朋友约小人在此会面,从掌柜的那借了钥匙,劳烦几位官爷了。” 打头的官兵听着这话先是一怔,刚想说,“你会客?刚刚那不是几……” 话还没说完,容羲半眯着的眼眸,眼中闪过一抹危光,好在一旁的官兵扯了前面的人一下,止住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容公子客气了,谁不知道您是谢提督的得力干将,谢提督同容公子一起会见好友自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明儿一早店里一开门,我们兄弟便将钥匙还回去。” 本来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的谢明依听见这么一句话,顿时弯起了唇角,只不过黑夜里那唇畔似多了一分冷意。 “官爷贵姓?” 容羲笑着看向方才圆话的官兵。 后者连忙答道,“连修。” “如此,便有劳连修大哥了。在下先告辞了。” “容公子慢走。” 说话间容羲拱了拱手,随即走到了马车的另一侧,跳上了马车的前面。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位官兵身边的马车已经盈盈的起步,渐渐远离。 “你刚才拉着我干什么呀?还有你说的那都是什么话?那分明是三位尚书大人,你怎么说是容羲在这会客呢?” 马车刚走为首的官兵便忍不住质问起来。 其余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明白连修方才那么说的意思,唯独前面这个愣头青什么也不知道。 连修心中有些无奈,苦笑着道, “大哥,连修只看见了容公子,没看见什么尚书大人。更何提三位?不信的话,你就问问兄弟们。” 为首的官兵看向其他几个人,还没等问,已然是参差不齐的点头应声。 “是啊,大哥,我们只看见了容公子。” “你们……你们……那方才明明是谢府的马车!他一个奴才怎么敢做主子的车?你们这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 为首的官兵气愤不已,转身便踏着步子往前走去,也不顾及身后的人是否跟上。 “连修,这……”人群里个头稍矮的官兵问道。 连修叹了口气,“走吧走吧。大哥最近眼睛不是特别好,明儿个我带他去看大夫。帮我请个假。” 说话间连修无奈的跟了上去,后面的一行人也随着赶了上。 ————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谢明依便回到了府中。 临下马车之前,谢明依扫了眼来接车的马夫,说起来这马夫是容璟带进来的,今年也有五十多岁的年纪,家里有个老伴在府中的厨房里帮工,还有一个儿子,如今才不到二十,也帮着忙府里外面跑货的事情。 “马栓起来喂了草料便回屋和家人过年吧。” “哎,知道了大人,这外面冷,您快回府吧。” 老马夫笑着道,脸上冷冻的红晕未消,沟壑纵横的面庞,仿佛每一道都是那么深刻。 谢明依浅笑着点了点头,同容羲进了府门。 看门的也是容璟带进来的。 二十七八的年纪,如今还单着,谢明依想了想停下步子,说道, “天色不早了,也没什么人来了,拴上府门,同他们喝几盅,玩两把,大过年的,热闹热闹。” 门房愣了一下,平日里即便这位大人比别人家的待人温和,却从不曾过问他们私下里的事情。 一应事务都是容大爷负责安排。而这位大人也格外的倚重其,所以他们的日子好过许多。 但是像今日这般的关切,还真是头一回。 马夫意外,门房意外,一路上谢明依但凡遇到府中的人,无论是负责花草的侍女还是负责打杂的小厮,纷纷和颜悦色的嘱咐了两句。 但是当谢明依看到谢母院子里的可儿时,脸上的笑容仿佛凝固了一般。 “大人……” 可儿是个胆子小的,尤其是当那日她被推着去禀告大人容大爷的事情之后,她愈发的害怕这位主子了。 那日谢明依疯魔了一般的样子在她眼前挥之不去,甚至夜里做梦也会突然惊醒。 “可儿,手里抱的什么?”谢明依叫住了可儿,在那人以为自己要被忽略之时。 可儿惊了一下,手里的猫主子也跟着叫唤了一声。 是只猫,她去取猫时,素月姐姐特意嘱咐了不能让大人看到。 这下可惨了。 可儿心里想道。 容羲挑了挑眉头,看着可儿一脸的难色,尤其是那带着婴儿肥的脸庞愈发的通红起来。不知怎的,容羲只觉得有趣。 可眼前的谢明依心思却同容羲是天差地别的。 她只有一个疑问。 府里什么时候买的猫? 就算是买了,她也不可能一眼都没看见过,除非有人刻意躲着她。 想着谢明依没出声,反倒是回头看了一眼容羲,然而这一看不要紧,只见容羲微微上扬的唇角,带着几分趣意和温柔…… 谢明依怔了怔,唤出了声道, “容羲?” 耳边响起谢明依的声音,容羲这才回过神,看着面前谢明依略有所思的目光,顿时耳朵有些微热起来,好在很快的整理好了心情,正色道, “大人,有什么吩咐?” 谢明依伸手指向可儿怀里的橘黄色的猫,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看着容羲,似乎要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这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府里,若是外面的人有心,怕是此刻已然翻了天。然而她却刚刚知道。 容羲犹豫了一下,看着谢明依一副“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的神情,容羲这才恍然一般说道, “这是前几日徐大夫送过来的,忘了跟您说了。” “忘了?”谢明依微扬起唇角,眼中更是添了一分笑意。 许是一般人会觉得此刻的谢明依笑着脸,很好说话的样子,可这些日子里容羲也摸清楚了个大概。 她很生气,对于自己的隐瞒。 这些日子里的观察下,容羲发现她是一个很敏感的人。 有些事情她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她必须要第一时间清楚自己的身边都发生了什么,如此也好她去应对。 容羲看了看谢明依,从后者的神情中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她完全不相信自己方才的话。 但是当他刚打算进行解释时,谢明依转过了身,将可儿手里的橘猫接了过来。 容羲,可儿:“……” 怎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 除夕夜守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下来的习俗。 谢明依抱着猫进了院子,踏着地上刚刚落下的雪走到了廊下。 这时门里方妈妈走了出来,笑看着怀里抱着猫的谢明依, “呦,三少爷回来了。” 老一辈的人叫了几十年的三少爷,谢明依也不打算让她们改口。 “是啊,妈妈可是吃过酒了?” 谢明依一边问,一边在方妈妈掀开的帘子底下低头,走进屋子里。 顿时间整个人被一阵暖流包围着,怀里的撸猫也舒适的抻了个懒腰,顺带着往谢明依怀里蹭了蹭。 谢明依给方妈妈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等到谢明依朝着里间走了过去,方妈妈朝着门外等候的容羲说道, “你这孩子,外面大冷的天,即便是要等也进屋里外间来等,正好我们几个婆子在这吃酒,你也一同吃几杯吧,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俗话说,相由心生。 方妈妈跟着谢母吃斋念佛,也是一副慈祥的面孔,给人一种亲近之感。 再加上平日里府里的人对自己也多加关照,容羲心里都是有数的。然而眼下…… 容羲往里屋望了一眼,被一张门帘挡的严实。 “多谢妈妈好意,只不过……” 话音未落,这边院外便匆匆跑进来一个侍女,瞧着像是负责伺候花草的茯苓。 “见过方妈妈。” 方妈妈笑着应了声,“茯苓啊,有什么事吗?” 茯苓看了一眼门口的容羲,后者早已为二人说话让开了空间,却不曾想茯苓一开口,容羲整个人便呆在了原地。 “方妈妈,前院的几位管事让茯苓来请容二爷同去吃酒。” 方妈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容羲,笑着问道,“仅仅是吃酒吗?” 茯苓吐了吐舌头,“方妈妈真是厉害,左右是请二爷去耍几把牌,图个热闹。” 方妈妈的脸色突然间变的严肃起来,说道, “耍归耍,可不能耽误了正事。” 茯苓知道方妈妈这不过是一句提醒,忙欠了身,道了一声,“是,谨遵妈妈教诲。” 容羲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边里间谢明依的声音已然传了出来, “去吧容羲,这屋子里的几个老婆子,一个比一个的人精,难对付着呢。” 话音刚落,四下里便响起一阵笑声。 紧接着便听一人温和而无奈的“斥责”道, “就你贫嘴!” 说话的自然是谢母,门口的方妈妈笑了笑朝着容羲点了点头。 糊里糊涂的,容羲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随着茯苓到了前院的偏房里。 这是谢明依特意给他们拨出来休息的屋子。 偏房里烧着火炉,屋子里暖暖的,十几个人围在偏房里面把酒言欢,你一言,我一语的,其乐融融。 “呦,容二爷来了,快,坐坐坐。” 门房上前拉着容羲坐到了火炉旁边,另一边有几个管事的扒拉着火炉里的快要烧焦的地瓜,坐在容羲的位置上,那香味着实诱人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表现的过了头,竟有人看着他笑了起来,打趣道, “我就说吧,容二爷准喜欢这火烙的地瓜味,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风筝(一)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笑声四起,容羲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等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发现这周围的环境真的很容易让人忘记忧愁和烦恼。 他本以为,这个除夕因为少了容璟他会觉得很漫长,但是眼下…… 望着一张张展开的笑颜,容羲觉得似乎也并没有他那么难捱。 ———— 谢明依怀里抱着橘猫,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猫的毛发,不一会儿的功夫袖子上已经沾上了一片白黄相间的猫的毛发。 自从进了这屋子里,谢明依便同母亲有说有笑的话起了家常,屋子里的几个婆子也一同陪着挑了几个趣事,不一会儿的功夫也被谢明依放走了。 然而从始至终,谢明依绝口不提的猫的事情。可一旁的谢凤绾依旧如坐针毡。 眼下只有方妈妈和素月守在外间。 不一会儿的功夫谢凤绾便有些乏了,见此谢母慈爱的笑了笑,让她去暖房里歇着了。 “什么时候竟未发现,你还喜欢这些东西。” 谢母笑嗔道,将橘猫从谢明依的手中接了过去,猫一到了暖炕上更是舒服的不得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打起了呼噜。 “不过是今日碰巧遇到了抱猫的丫头,觉得这猫养的挺不错的。” “你呀,一抬眼皮我就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谢母轻轻的抚摸着猫的脊背,目光温和,抬眼间看向谢明依却是无奈的摇头, “她喜欢这东西,你就让她养去,左右不过是一只猫而已。” “娘,您知道这猫是谁送的吗?”谢明依苦笑着。 她哪里不知道养一只猫是无可紧要的事情,母亲以为她是怕谢凤绾玩物丧志,却不知她心中所想。 “难道不是徐家那小子送的吗?”谢母疑惑着,看着谢明依眉宇间的愁色,大概已经有了答案了。 “是谁?” 不会又是韩燕吧?可谢母总觉得,那个人不像是能想到这种办法的。 “陆锦。”谢明依开口道,看着谢母惊讶的神色,解释道, “是陆首辅的孙子。” “……这……”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那孩子……” “是啊,我也不知道,这本来好好的,怎么又突然间冒出来一个陆锦?”谢明依不禁有些头痛。 或许别家的人觉得无论是韩燕还是陆锦都是一份极好的姻缘,可在她们家这,却是另一番风景了。 谢母面色有些凝重,“这倒是有些麻烦了。我还以为是星颐呢。” “……”谢明依有些失语,她也想不明白这徐星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面对凤绾百般的关心,一面又替他人做嫁衣。 “明儿,你怎么想的?不同意?”谢母问道。 谢明依想了想,心中有些犹豫。 如果说一开始,她是打定了主意不让谢凤绾嫁进官场里,现在倒是有些动摇了。 或许是因为周百彦的话吧。 谢明依叹了口气, “说起来云让是个人才,平日里洁身自好,有他祖父的清流风范。只不过年纪小,容易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若是再磨练几年,也就差不多定了。现在,还不敢妄下断论。” 话音刚落,谢明依抬眼看向母亲,后者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 谢明依怔了怔,“母亲在笑什么?明儿说错了吗?” “错,也没错。”谢母弯唇,低头抚摸着猫背, “明儿,女子要嫁的是夫婿,不是宰相。是知冷知热的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谢明依愣住了,全然没有想到母亲会同自己说这样一番话。 “你不是也说过,这世上的人都会犯错,为何你能原谅苏衍的欺骗,却不肯包容陆锦的失误?” 苏衍在她失忆时向她隐瞒真相,是怕她记起一切之后,果断离开。 陆锦呢? 在内心深处,自己还是在因为北渠的那件事埋怨他的吧。可说到底这不过是在官场里自保的方式罢了。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怎么敢轻易的违背权利? “明儿承认我始终是责备那个孩子的屈服。但是我可以原谅苏衍,是因为我可以固守现在的一切。可是绾儿没有。我如何放心将她交给一个我还看不清楚未来的人? 是黑是白,是对是错,总要接着走下去才能看的真切。”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只能听到那只猫慵懒的打着咕噜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明依正在拨弄着火炉里的红炭,这边只听谢母问道, “什么时辰了?” 手里的动作停下了,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声音。 隐隐约约的,那钟鸣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 “当~” “当~” “当~” “刚到子时。”谢明依道。 谢母点了点头,声音有些 沉闷感慨, “又到初一了啊。咱们明儿都二十九了,绾儿也十四岁了。” 谢明依张了张嘴,她看到了母亲眼角滑落的眼泪,却在想要伸手拭去的那一瞬,看到了她眼角的温柔和欣慰。 此刻的谢母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对什么人说话。 “明儿,新的一年有什么心愿没有?” 谢明依怔怔道,“心愿?” 谢母抬起头,淡笑着,眼角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悄然拭去。 “是啊,不都说新年新气象,总要有个盼望,万一实现了呢?” 谢母端庄的笑道,骨子里的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无遗,可这隐约之间的俏皮让谢明依不禁笑出了声。 “是啊,那我就盼着俸禄会涨吧。” “你呀。” 谢母笑着戳了戳谢明依的脑袋,眼中皆是慈爱和笑意。 ———— 除夕夜下雪,似乎早已经成了每一年的定律,今年也不例外。 然而就因为如此,每年初一的早上,长安城负责清理街道的工人便要起个大早。 好赶在早饭之前能回家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饭菜。 初一到初三不必早朝,但却要和家人一起吃早饭。 昨夜守到了凌晨,谢明依才回房间休息,此时是疲倦的很。 在母亲的院子里用过早饭,谢明依便打算回房间补一觉,然而脚还没踏出母亲的院子,那边容羲匆匆赶了过来。 “大人,徐少爷来了。” 谢明依:“……” 本以为今日会甚是清净的府上,没想到早早的便有人登门拜访,而且拜访的人还接二连三的,一个赶着一个的来了。 徐星颐刚到谢母这边的院子磕了头,正说着话,那边门外又来了人。 “谁?”谢明依看着门口的容羲,有些难以置信。 容羲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徐星颐,转而目光落在了谢明依身上, “陆锦,陆侍郎。” “……”谢明依再一次失语。 谢明依看向母亲,看到后者点了点头,这才让容羲去将人请过来。 然而这一次带过来的不止一个,而是俩。 以往在将军府里的时候,大年初一都未曾这么热闹过,眼下……这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来拜年,对此,谢明依不做任何评价。 刚进到屋里,二人便朝着主位的方向俯身拱手施了礼, “云让(离洛)给夫人请安,祝夫人福如东海,身体康健。” “……”谢明依坐在徐星颐身旁静静的看着,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好,难为你们有心了,都坐下说话吧。” 谢母笑着说,另一边方妈妈早已让人备好了茶水和点心呈了上来。 到旁人来拜年自是不能空手而来,三人都备了一份礼,礼物皆不繁多贵重,但胜在心意。 谢明依看着将礼品盒子拿下去的婆子出了门,眉间不经意的轻蹙起来。 等她收回目光之时,发现母亲非常完美的将三个人一一不准痕迹的挡了回去,而且简直无可挑剔。 但最后还是避免不了让凤绾出来向拜年的客人还礼的结局。 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芝兰玉树,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济世为怀,一个恣意狂放,英俊潇洒,精明强干。 不得不说三个人都是佼佼者,都是大有前途的人。 可是在谢明依的眼里,依旧觉得唯独徐星颐是一桩好姻缘。 可很明显的,谢凤绾的心思不在他身上。 强扭的瓜不甜,谢明依不急,可韩燕,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谢明依注意着母亲的神态,看上去对三个人都一视同仁,但是细微之处还是可以见得的。 比如说那总是飞快的略过韩燕身上的目光,以及那目光中不经意间渗透的冷意。 话了许久的家常,无非是我家长辈如何如何说起,以及要保重身体的话。谢明依只低着头喝茶,有母亲在,这家里的事情她不需要操心。 “嘶~”坐了许久的母亲终于忍不住蹙起了眉间,谢明依连忙起身走到母亲身旁, “母亲坐了许久,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明儿。”谢明依关切道,眼中的担忧做不得假更无法掩藏。 话音刚落,这边陆锦便站起了身,歉然道, “倒是晚辈们疏忽了,打搅了夫人休息。家中父母还在等候,如此,云让便先告辞了。” 陆锦的话音刚落这边其它的两个人也纷纷起了身,道了告辞。 “没什么,就是年纪大了,身上的毛病也多了起来。本想着留你们在府上用过了午饭再走,但今儿个是初一,就不留你们了。明儿,你去送送客人吧。” “是。”谢明依应了声,这边抬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几位,请吧。” 谢明依站在门前,另一侧的方妈妈掀开了挡在门口的帘子,三个年轻人朝着谢明依拱手作揖,算是见了礼了。 谢凤绾自然而然的被留在了母亲的房间里。 扶着母亲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这边谢凤绾要去沏茶,却被母亲拉住了手腕。 “娘。”谢凤绾疑惑的看着母亲。 “绾儿啊,你跟娘说句心里话,外面的那三个人你有没有中意的?” “娘……”不知道怎么的,谢凤绾觉得眼睛突然有些热,泪水在眼眶里面打着转。 “傻孩子,哭什么?”谢母笑着,抚摸着孩子的脸颊, “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啊。” 谢凤绾犹犹豫豫,看着母亲怯怯的问道, “娘,我可不可以不嫁?” 那一刻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谢母突然间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做错了什么。 一向温和慈善的母亲,突然间脸色变的凝重起来,眼神也愈发的凌厉深刻,谢凤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你,母亲,你,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她能说自己是因为小女儿竟然有这种想法而生气,而自责吗? 这是她唯一没有想到的结局。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她是有私心的。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不得不让刚出生的女儿扮成了男孩。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争取她自己的人生,但是她从未想过那孩子因为自己的一个决定,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一身的伤痕累累,仿佛站在一叶扁舟之上,至今孤身一人。而唯一的知心之人,也在不久前离她而去。 容璟的离开,她没说,可是身为母亲的人却深深的明白着她心中的痛苦。 错误已然无法挽回,所以她希望至少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弥补,然而可笑的是她的小女儿竟然当着她的面这样问她。 这让身为母亲的人如何能不痛恨自己?她亲手毁了自己的两个孩子的人生。 “为什么?”谢母问,看着谢凤绾的沉默,谢母转过了头,“你出去吧,我有些乏了。” “娘……” 然而谢凤绾的呼唤却无济于事,谢母摆了摆手,一副疲倦的样子。 ———— 隔着一堵墙的外面人声鼎沸,是路上的行人,是小孩子嬉闹的声音。 仅仅一墙之隔,却又仿佛离她那么遥远。 谢凤绾站在墙内,她不知道外面是哪条街,只抬头望着天,望着蓝色的天空中紫色的鸢尾,忽而间有些艳羡。 自由,真的很可贵。 “你怎么哭了?” 从墙的另一侧传过来的声音,那人似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嗓音压的很低,可是依旧可以听出那是一个极温柔的人。谢凤绾有几分讶然,却没有出声。 “你喜欢风筝吗?这么大的院子想要放风筝很容易的吧。” “放风筝很容易,难得是如何挣脱那根别人手里的线。” 话音刚落只听那边的人说, “为什么要挣脱?没了线的风筝不知道会飘向何处,或许在下一刻就会被风雪摧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风筝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外面的世界,或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那人说, “你所拥有的,正是无数人所艳羡的。” 谢凤绾哑然,苦笑着,因为她无法反驳。 这样优越的生活,这样富庶的家庭,对于任何一个还在为生计发愁的人来说,都是值得艳羡的。 可是…… “或许吧。可是……我还是想试一试,靠自己去生活。不必依附在任何人的庇护之下。” 之后,墙外的那个人再也没有出声,谢凤绾也没有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就像这样什么都不说,她却可以感觉到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安宁。 一直到谢凤绾离开,她都没有去问墙外的那个人是谁,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出现。 谢凤绾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但是隐约间她始终觉得外面的人没有恶意。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刚离开,那门外的人才堪堪的松了口气。 药效持续的时间不久,刚才差一点就露馅了。 陆锦心里想着,颇有一种劫后余惊的感觉。 而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不远处的角落里,一抹青衣悄然退去。 ———— 送走了一大早登门拜访的三人,谢明依本打算回屋子里补一觉。 然而还没等她进府门,这边容羲便从外面一溜小跑跑了过来。 “大人,这是给您的信。” “信?什么信?”谢明依看着容羲手里的信笺,心中有些犹疑。 上一次有人写信给她,她便差点惹来杀身之祸,前车之鉴告诉她信不能乱拆。 然而……这信上的落款…… 一个秋字入目,谢明依认得出,那是自己熟悉的笔记。 “让马房备车吧。” 话音刚落谢明依便欲转身回去收拾一下,这边容羲却紧跟着问了一句, “大人这是要去哪?” 谢明依猛地顿住脚步,微蹙起眉间,看着容羲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恍惚。 她,方才又把容羲当成容璟了。 只可惜,容璟永远不会问她要去哪。仿佛自己心里的所思所想他皆了然于胸,甚至比自己还要透彻。 “西城,京九胡同,秋府。” ———— 马车的轮子滚在雪地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寂静的巷子里行驶着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 容羲坐在马车的前面,看着右前方不远处高悬的两个字“秋府”,手里的缰绳拉紧了些,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车便停了下来。正正好好停在了秋府的门前。 “大人,小心脚下。” 因着昨夜里在皇城外的教训,此刻的容羲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谢明依再出什么意外。 容璟说过,她的身体并不是很好。 谢明依刚下马车,还没来得及上台阶敲门,这边大门便自己打开了。 初一,家家户户的门口都贴着红色的春联,唯独此一家的门口一如既往的干净。 “想必您就是谢大人吧。” 开门的是个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左右的样子,眉眼生的极为温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十分有灵气,就像是天生的青衣。 谢明依不言,那人又说道,“明薇见过谢大人。家师已经恭候许久了。” 明薇,听上去是秋楚笙的徒弟。 “似乎从未见过你。”谢明依微弯起唇角,神态表情却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自然不会注意到在听到“明薇”两个字时,她眼底划过的那一抹吃惊。 但是,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她始终做不到信任。 尤其是,在她走进这扇门之后嗯一切,是好是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眼前的这个女子。 可偏生,对方似乎认识自己。 “在苏府的堂会上,曾有缘见过谢大人一面。” “竟是如此。”谢明依笑了笑,走进了门里。 身后的容羲将缰绳交给了马夫,随着谢明依走了进去。临进门之前,容羲和马夫使了个眼色,年过半百的人不动声色的将容羲的暗示记下了。 ———— “明薇姑娘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师父学唱戏的?”谢明依边走边问。 这府里她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踏足,有些景致已然变了,可有些景致却依旧保持着原貌。 比如说那后园子里假山旁边的秋千,再比如说某一刻树上系着的一根根红绳,在一片雪白的世界中格外的惹眼。 ——你就是谢明依?秋先生说你是这天下极为聪慧的人,可我看着倒是有些不像。 那如黄莺一般婉转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回响,那时的她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衣裙,像是山野中的精灵降临在人世间,不染一丝纤尘。 人都说戏子无情,可谢明依却觉得,自己在那般心思明澈的人眼前竟有些无所适从。 秋楚笙将她保护的那么好,将她护在身后,任她沉浸在戏里。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他细心呵护的人,最终也离他而去,不应该说,弃这人间而去。 或许是那精灵无法忍受凡间的污垢,宁愿玉碎,也不愿妥协。 ——是啊,虚名而已。 那时的谢明依是这般回复那个女子的。 “到了,大人里面请。” 谢明依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这里应该是秋楚笙的琴房。 “这位公子,请随我来。” 容羲看了一眼谢明依,待后者点了点头,这才随着明薇离去。 两个人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直到消失,谢明依依旧站在原地。 她看着面前的房间,听着里面一点点传递出来的旋律。 那一刻,她的眼前仿佛呈现出了另一个画面。 ———— “你就是谢明依?秋先生说你是这天下极为聪慧的人,可我看着倒是有些不像。” 坐在秋千上的少女叫做明薇,十五岁的年华,还稚嫩的很,可是从小便身在江湖的明薇,身上却没有那股子江湖气,反倒是干净的像一轮清月。 同她的名字一般明澈。 “是啊,虚名而已。”十九岁的谢明依是如此回答的。 十九岁的少年,意气风发,那时的谢明依一袭的红色长袍,不知让长安城里多少人家的姑娘倾慕。 长了一副俊俏的容貌,又是皇帝眼前的得意之人,即便同最受欢迎的“秋先生”相比,也是绝不逊色的。 受惯了追捧的谢明依,除了在那个姓苏的人那里听到几句奚落的话,便也只有眼前这个女子会如此的不在意。 “明薇,休得胡闹。”秋楚笙假意斥责着那出言不逊的少女,可谢明依却是全然没听出来一丝责备的意思,反倒是听出了几分宠溺。 秋楚笙是长安城有名的角儿,却只在宝林班子里唱戏,其它的堂会一概不去。更别提将人邀家里。 苏衍说,秋楚笙肯请自己去他家里,自然是同她有交好的意思。 这一点,谢明依觉得自己不用他提醒也是看的清楚的。 说起来也怪,长安城里的大人物愿千金一掷只为了秋楚笙的一场戏,可他却不屑一顾。 许多人都不明白这手边的银子不挣为的是什么,谢明依也不懂,可当她看到那少女的时候,她突然间明白了。 金钱和这般天真无邪的少女相比起来,真的是微不足道。 即便当着谢明依的面儿,秋楚笙也没有多责备那女子分毫,反倒是自己低头向谢明依赔罪道, “我这妹妹自小被惯养,不明世事,自是不知子墨的能耐。楚笙在此向子墨致歉,还望子墨不要怪罪的才好。” 身为戏子的下九流,可是秋楚笙除了在戏台上,戏台下却孤傲的很。 这也是谢明依欣赏他的地方之一,如今竟为了那女子向自己致歉,谢明依心中有些微的讶异,却是笑着挑了挑眉,下意识的看向那坐在秋千上的女子。 见着自己看了过去,明薇气呼呼的偏过了头,可在她的眼睛里,谢明依看到了女子的懊恼和心疼。 那一刻,不得不承认,她是艳羡的。 “楚兄多虑了,明薇姑娘单纯率真,不过是说了实话罢了,子墨怎会怪罪。子墨本就是一普通之人,一身荣华皆是天恩浩荡罢了。” 谢明依笑着用手边的折扇撑在秋楚笙的手肘下,阻止他继续弯下腰的动作。 再回头的功夫,那少女的眼中的抵触已然尽消。 ———— 推开门,琴声戛然而止。 同昨夜宫宴上慕容九的琴艺相比,秋楚笙的技艺丝毫不落下风。 只不过一个大开大合,气势雄浑,另一个莺啼婉转,尽书小女儿的心思。 “你来了。”秋楚笙抬头,看向门口正在将门关上的谢明依。 他刚遇到她的时候,她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状元红袍游街,长安城万人空巷只为一睹风采。 两个人似乎极有缘分,谢明依只穿过两次红色的长衫,第一次是在状元游街的那一天,第二次则是在被自己邀请去府中做客。 除此之外,再无红色的便服。 可无论什么样子,什么时候,什么衣衫,都是那般的意气风发,那般的风华绝代,让人看了便觉得耀眼。 而现如今,曾经的轻狂不再,剩下的只有如水一般的沉静。 青绿色的长衫,即便是在初一这一天。 “我以为,你今天还会穿那件红色的长袍,我记得明薇说过,你穿红色的长袍尤其好看。” 秋楚笙笑着道,温柔的嗓音是上天赏他吃饭的东西,包括那俊美的面容。 “所以这就是你给你的徒弟起名叫明薇的原因吗?” 谢明依没有避开这个最尖锐的问题。 从在大门口的时候,那人说自己叫明薇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有所怀疑。 只不过那是个她怀疑的是有人别有用心的将名字相同的女子送到秋楚笙身边。 一直到刚刚那一刻,她看到秋楚笙眼中的寂灭时她才明白。 “我捡到她的时候,她才十岁,十岁的小姑娘在路边,冻的整个人只剩下了一口气,我把她带回了房里。当时的师父让我把她扔出去,多一个人便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起先,谢明依以为他在说外面的那个小丫头,可看着秋楚笙空洞的目光里露出的一点星光,谢明依突然间反应过来,他在说原来的那个明薇。 “可我‘怎么舍得啊?我跟师父说把我的那份分给她一半。师父待我严厉,却只有那一次妥协了。后来,我因为一曲盗灵芝名满长安,再也不用为了吃饭发愁……” 年少的秋楚笙成了名,成了比他师父还要红火的角儿。他那个师父年龄大了,唱不动戏了便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了长安,据说是开了一家酒馆,足以生计。 而秋楚笙呢,成了宝林班子的台柱子。 明薇在秋楚笙身边长大,总是会在他练习的时候在一旁煞有其事的学着。 一来二去的竟也学的有板有眼。 唱戏这一行,苦。 苦的秋楚笙并不想让她接触,可那少女眼中炙热的火光让秋楚笙难以拒绝。 她就像一个戏痴,痴迷着戏中的人物,戏中的情节。 可最难得的,是她那一颗未被污浊了的心。 秋楚笙护着她,就像是护着自己的妹妹,当然,那只是他以为的。 但凡见到了明薇的人,都看出了她的心思,唯独不肯承认的人,只有他自己。 然而这世间终究没有不染一丝纤尘的人,或者说这人间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不然,又怎么能称作是尘世? 明薇的存在终究被心怀叵测之人得知,后来的某一天,明薇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再一次见到明薇的时候,秋楚笙差一点就疯了。 谢明依看着那个男人颤抖的背影,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感觉到了那人心中的悲恸。 仅仅是一点点便足以让她却步。 “楚笙所求不多,唯一人尔。” 发了疯一般的秋楚笙想要去找当时还不是瑞王的皇子报仇,在那些一掷千金的人中这位皇子的出手最大方。 最后被谢明依在宝林班子里的后台要上台的前一瞬,拦了下来。 “你要为明薇报仇,我不应阻拦,但明薇若是活着,一定不希望你为了她做出傻事。” 那天盗灵芝里的白娘子很奇怪,一样的戏文,一样的唱腔,可那台上的白娘子却同往日里多了三分悲痛,依旧感人肺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初二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尚书大人,你还记得曾承诺过我的话吗?” 他是一个戏子,在戏台上扮演着别人的人生,当褪去了那粉墨之后,没有万人的追捧,没有掌声环绕,只是一个想要干干净净的立在世间的普通人。 “从不曾。” 谢明依迎着那质问的眸光,看着他眼中的冷漠,心中升起了一阵愧疚。 “谢明依从不曾忘记对秋楚笙许下的承诺,我答应的,一定会做到。只是……楚笙,你要给我时间。” “时间?”秋楚笙笑出了声,然而那眼中的嘲讽却在不知不觉中刺痛了谢明依的心。 “谢明依,六年前你告诉我你会还明薇一个公道。结果你进了大牢,六年的时间你重回朝堂,可你是否有一刻想起明薇?” 秋楚笙失望透了, “如果我当初没有信了你的话,说不定早已为明薇报了仇。是我忘记了,像你们这般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怎么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甚至微不足道之人的死而去得罪皇族?” “枉我唱了一辈子的戏,却听信了这世间最愚蠢的谎言。哈哈……” 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刺耳。 她,确实不曾记起那个女子。 因为,之前的她连自保都费力,更何谈与那苏家力捧的瑞王对峙? 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件痴人说梦的事情。 突然间,那笑声戛然而止,只听到那人痛苦的问着自己, “谢明依,你知道那种在梦里都觉得自己是罪人的心情吗?” “知道。” 让秋楚笙意外的是,一直沉默躲避自己的谢明依此刻目光平静的看着斜上方挂在墙上的画像。 那是他此生独一份的丹青,画中是他衷爱的女子,眉眼如画,天真烂漫。 可是谢明依的目光似乎并不在那副画上,而是在很远的地方,她的目光是虚的,没有焦点。 她,想起了谁? 那一瞬,秋楚笙有些了然。 容璟,这天下唯一能让她伤心至此,心怀罪责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我当然知道那种感觉,以至于我时常不敢入眠,怕在梦里面对他。我知道他不会责备我,可这也是最令人煎熬的。” 谢明依说花时的面容异常的安宁,那一双眼睛也无比的平静,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更是会染上几分温柔。 一别几载,再见的秋楚笙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人竟会出现在苏府的家宴上。 尤其是在人群中看到她出现的那一个,秋楚笙整个人都是惊诧的。 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狂傲的不可一世的人竟然也会成为那赔笑的人当中一个。 他已经不认识她了。 甚至他清楚,此刻的谢明依已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但是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期盼着——她,谢明依还会记得她所许下的诺言,还明薇的一个公道。 然而世事难料,很明显的是,重返朝堂的谢明依变成了和那些人一样的人,豺狼虎豹,一丘之貉。 莫惊风向他提起谢明依变了,当时的莫惊风还有几分犹疑,现如今他信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谢明依出现在宁国公府的家宴上时。 或许谢明依没有看到他,那般春风得意的人怎么会注意到角落里的琴师。 那一夜,瑞王说他想听自己弹琴。 秋楚笙应了。 而今次他写信给谢明依正是想给自己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画上一个句号。 可谁知,她来是来了,却早已忘却了。 “从前的谢明依,如果有人敢动容璟,她只会要这天下为他一人陪葬。绝不会在此向一个戏子倾诉,她内心的苦闷。你不是我认识的谢明依。” 谢明依知道,秋楚笙是想告诉自己,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对自己怀有期盼。 期盼自己会为他的心上人讨回公道。 可是…… “你也不是我认识的秋楚笙啊。” 谢明依苦笑着,看向坐在琴后的男子, “我认识的秋楚笙,也绝不会委身于瑞王。因为他知道,明薇那般明媚的女子绝不会接受他折辱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换来的一切。” 灼热的目光看的秋楚笙无地自容。 可明明,明明他才是那个心怀怨愤的人,怎么现在倒轮到她数落起自己来了? “所以,你叫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提醒我明薇的死,那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我无法兑现承诺。” 看着谢明依利落的转身,打算离开的身影,秋楚笙突然间慌了。 就在此时,那双即将要落在门上的手突然间顿住了。 “秋楚笙,看在以往的交情上,给你一个衷告。 如果你不想连累第二个明薇,最好离瑞王远一些,离长安远一些。你要走,我可以给你银子,但你若是铁了心要留下来,有一天你横尸街头,我是不会为你收拾的。” 谢明依低垂着眼眸,掩盖那眼底的不忍, “这世道远比戏文里那些故事更加戏剧。白娘子的故事只会出现在戏台子上,戏台下的人生不是你我能够掌控的。” 秋楚笙看着她,良久嗤笑出声, “所以,你谢明依是怕了吗?” “不是怕。”谢明依抬眼看向秋楚笙,看着他青葱如玉的指尖,俊美的无可挑剔面容, “是懂得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时候,人,是要认命的。” “你认命吗?” 这一次回答秋楚笙的只有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一阵寒风吹进屋子里,卷起了三两片的雪花,在落地的瞬间消失融化。 秋楚笙突然间觉得指尖有些疼痛,低头一看,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被割破了。 白色的手帕轻轻的包裹着指尖的伤口,秋楚笙看着对面专心致志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 “明薇,你,想离开长安吗?” 有一句话,谢明依说对了,终究她是无辜的。 “师父去哪,明薇就去哪。师父想离开长安,明薇便跟着师父一起。” 说完少女轻轻的握着他的手掌,仰望着眼前这个自己视为神明一般的男子。 “傻丫头,你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师父的。”秋楚笙抬起另一只手轻抚着少女的发顶,动作轻松,恍惚间眼前又浮现了记忆中那人明媚的容颜。 “明薇自小无依无靠,多亏了师父才有的今日。只要师父不弃,明薇是不会离开的。”少女眼中的坚定和执着让秋楚笙僵在原地。 他吃惊的是那眼中藏的很好却依旧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深情。 ———— 初二 谢母是吃斋念佛的人,每年的初二都会到寺庙还愿。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谢明依起了个大早,难得的换了一身湛蓝色的长袍,发顶也束起了蓝色的冠玉,腰间配上了蓝色的丝绦悬着的白色玉佩。 好吧,都是素月给她收拾的。 以谢明依现在的状态来说,是绝对不会想到要配玉佩这种配饰的。 因此当容羲走进房间里的那一刻,看着要出门的谢明依不由得吃了一惊。 在素月的整理之下,竟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一般。 原本的浓眉被修剪的淡了几分,整个人身上的气势一下子便柔和了许多,再加上原本就出众的容貌,如此装扮起来,竟比之陆锦几人还要俊美上几分。 若是不明所以的官家小姐见了,很难不让人一见倾心。 而今时今日,容羲才有些开始明白,当初的谢明依是何等的风光无限了。 这般才貌无双的状元郎,也难怪平宁公主会一见倾心,难怪苏衍和现如今的皇帝会心心念念。 “看什么呢?”谢明依的一声呵斥唤回了容羲的神志,后者抬手摸了摸鼻尖,以掩饰此时的尴尬。 “夫人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催我过来看看大人这边收拾的如何了。” “可以走了。” 彼时天色刚刚亮,谢明依也不过是用了几口饭便被素月抓着装扮起来。 说是装扮起来,也无非就是换了套衣服,配了点装饰,外加稍微的修饰一下她有些气势夺人的眉毛。 临了素月还趁她不注意点上了两点红色的凤仙花汁在她唇瓣。 “别擦,这是润唇的,你看这儿都裂开了,再不修边幅,也得注意一下仪态,这可是朝廷的颜面。” 素月是再了解不过谢明依了,以前是多注重自己容貌的人,现在就有多懒惰,恨不得每天藏在灰堆里。 好吧,她只是打个比方,总是就是毫无色彩。 刚走到花厅,谢明依便碰到了从另一侧走过来的母亲,连忙上前搀扶着。 谢母瞧着自家的大女儿,不由得眼前一亮,再看向素月的眼中多了几分赞许。 那样子就好像是在说,干的不错。 得到了肯定的素月心情大好,唇角也多了几分笑意。 而最惊讶的人莫过于谢凤绾了,之前是她年岁小,而现如今两姐妹站在一起竟仿佛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只不过一个男装英气,一个罗裙柔美。 却都是那么惊艳。 “母亲,小心脚下。”院子里已经被府中的人打扫了几遍,眼前的路已经没有了积雪,可谢明依依旧小心着,怕脚下依旧会有些湿滑。 “素月姐姐的眼光素来都是极好的,这一身蓝月裳早半个月就在绸缎铺子里定做了。如今看来,倒是极合身的。” 谢凤绾素来同明依亲近,眼下见着姐姐穿着打扮的同往日大不相同,让人觉得焕然一新,心中也跟着觉得欣喜。 谢明依笑了笑,看了一眼谢凤绾身后的素月,道, “难得素月姑娘如此有心,既如此我若是不做表示未免小气了些。素月,可有什么想要的,大人可成全了你。” 话音刚落没想到身旁的母亲竟然接话道, “素月丫头啊,明依可难得这么大方,可千万不能跟她客气了。” 谢明依苦笑出声,“娘,我好歹也是您亲生的。” “是啊,就是因为你是亲生的,我才让素月别跟你客气的。不然我跟别家的说的着么我?”谢母斜睨了一眼谢明依。 后者连忙笑着点头,“是是是,您说的都对。”说话间又看向素月, “听见夫人的话没有,想要什么,千万别跟我客气。” 素月连忙应道, “是,谢夫人。” “嘿,明明是我全了你,你怎么只谢夫人,不谢谢大人?” 素月抿唇一笑,“万一回头大人不认账了怎么办?谁敢同大人开口?这回我可有夫人坐镇,就不怕大人不认账了。” 谢明依是既无奈又好笑, “瞧瞧,瞧瞧,这一天天的都成了人精了。” 话音刚落四下里便是一阵笑声响起,一行人也到了谢府门口,扶着母亲和凤绾上了马车,这边谢明依才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车队渐渐行起,外面的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可马车里的谢明依却面容严峻的紧。 今儿是正月初二,几乎平日里吃斋念佛的人都会到寺庙还愿,而这些人之中就有瑞王妃。 瑞王妃出自岭南鲜依一族,是鲜依族族长的女儿,被送到长安和亲,最后下嫁给了当时还不是瑞王的皇子。 辗转多年,现如今的瑞王妃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王妃。 但是瑞王爷的龙阳之好,再加上妻妾众多,鲜依族出身的瑞王妃即便贵为公主也管不了这位天家贵胄。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瑞王妃便开始信起了佛教。 每年寺庙的香油钱洒了不少,好在苍天有眼,膝下的一双子女倒是乖巧懂事,无论是谁见了都要道一声好。 也因此,瑞王对瑞王妃也是礼遇有佳,当然,前提是瑞王妃不插手他的事情。 毕竟王妃代表着鲜依族的支持。一定程度上,瑞王可以选择包容。 让谢明依觉得意外的是,瑞王竟然看上了宁国公的孙女,这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任她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宁国公府的家宴上,还有那么一档子事。 若不是谢凤绾莫名其妙的被宁珍儿挑衅,谢明依就不会想着去查怎么回事,这一查便查出了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原来宁珍儿将瑞王的字“云锦”错认成了陆锦。 以至于芳心错付的宁珍儿对陆锦青睐有加,再加上陆锦对他的刻意疏远,如此便怪罪在了凤绾的身上。 但这些都不是谢明依真正在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初二(二) ,最快更新凤谋江山覆最新章节! 最棘手的还是秋楚笙。 以身视贼的大多数结果,便是丧命在贼人手下。 而且,未必能报的了仇。 现下,谢明依只能祈祷,秋楚笙的心还没有全然的被仇恨所蒙蔽,不至于拉着他那个徒弟一起送死。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两个人一起离开。 不多时,便到了长安城外的玄妙寺。 正如谢明依所猜想的那般,不过辰时不到,玄妙寺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谢明依往前面看了下,最前面的似乎不是瑞王府的马车。 眸中划过一丝异色,谢明依放下车旁的帘子,握着手里的暖炉,不禁叹了口气。 “今儿个才初二,大人怎么就叹上气了?”车外的容羲问。 初二正是冷的时候,边说话边冒着哈气。 马车里的人扯了扯唇角, “大年初二,在寺庙门口我竟然凡心不休,罪过呀罪过。” 话音刚落便听一阵爽朗的笑声,声音偏些苍老,是马夫的声音, “容公子,咱们大人向来如此吗?” 以前有容璟在,自己也整日忙于公务,基本上不用说容璟便明白自己的所思所想,府里的马夫基本上只需要管喂养马匹的事情。 最近谢明依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容羲,一来为了磨合两个人的默契,而来为了让他尽快适应环境,如此便需要马夫了。 容羲不置可否的挑起眉梢,被冻的发红的脸颊倒是多了几分可爱。 皇帝要组建南军,启用了杭州的安德鲁。 南军的建成到强化需要一段时间,但若是有心,五年的时间足以。一旦南军建成皇帝便有机会同苏家分庭抗礼,届时则大权可握。 但是,一则以苏同鹤为首的苏派是决计不会让这件事情顺利的发展下去的,二则一旦有朝一日兵戈相见,无论谁赢谁输,必定是血流成河。 而且,组建南军包括强化这期间的过程,是绝对离不开银子的。 到现在皇帝还没有跟自己说什么,但是谢明依知道,皇帝在等,苏家也在等。 一旦她主动拿出了银子,便证明她为皇帝一派,同苏家的关系就会恶劣,但她若是以朝事为由,拒不拨款,皇帝便会疑心。 上次失踪的半个月,差一点便晚到了长安,她差点没了半条命去。 光是想起那种血肉被撕咬的感觉,谢明依便觉得心有余悸。 她该如何自保? 唉,做人难啊,做官更难,想顺顺利利的做官更是难上加难。 这边想着,只听一阵马蹄踏破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前面的马被惊了,一阵嘶啼暴动,马夫直接被甩下了车,车里的谢母和谢凤绾也差点从车厢里栽出去,好在有人及时拉住了马的缰绳,车里的谢凤绾才逃过一劫。 等她稳住了身体,只觉方才碰到了车壁的地方一阵酸痛,好在有母亲护着她,后者剥开她的衣袖,手肘已然蹭破了一层皮。 “母亲没事吧?” 外面的人是谢明依,没等到车里的人回答,谢明依便迫不及待的掀起了车帘,只见车里的谢母同凤绾虽然服饰有些散乱,但好在两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大事。 “母亲的手肘破了一层皮。都是我不好。”谢凤绾颇有些自责的说着。 “娘,咱们今儿个还是先回去吧。诚心不分早晚,菩萨会理解的。”谢明依劝说着。 谢母摇了摇头,“不必,我的身体我清楚,没什么大事,皮肉之伤,已然到了寺外,自然没有就此离开的道理。” 谢明依眉间轻蹙,看向凤绾,“你怎么样?” “我没事。”凤绾道,在谢明依放下车帘之前,她看到了外面马车旁边那道红色的衣角。 “多谢云让出手相救,明依感激不尽。”谢明依俯身作揖,而对面身着红袍的陆锦连忙虚扶起她,说道, “大人何须如此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说到这马受惊,谢大人可知方才那一行马队是怎么回事?” 即便陆锦不问谢明依也是要查个清楚的。 方才因着担忧家人,谢明依没来得及去看,眼下倒是朝着玄妙寺外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一行马队,纷纷停在了排在最前面的马车旁边。 而此时谢明依才注意到,那马竟是苏衍从西域缴获的汗血宝马。 而那马队中的人纷纷身材魁梧健硕,脊背笔直,气宇轩昂,同旁边的世家公子们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 隐约间谢明依好像看到了那马车上刻着一个字,但是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本来还需要半个时辰才会开的山门,竟在此刻打开。而随之寺庙的主持玄妙方丈也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出了寺门。 直到此刻,那辆神秘的马车之上才有人踏下了车,看着背影隐约间像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被侍女搀扶下了马车。 “那是……”看着那背影谢明依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忘记了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像是苏侯的未婚妻。” “……”谢明依语塞,往那苏家的马车后面看了一眼,果然是瑞王妃。 如此已然很明显,瑞王也要敬苏家的一个未婚妻三分。 不过,这马队无论是苏家的还是云初夏的,都未免有几分太嚣张了。 “苏侯怎么舍得让娇妻独自前来?”谢明依问着,没发现陆锦看向他略微诧异的目光。 这话里似有几分讥讽的醋意,可谢明依仿佛有些气恼了,竟未发觉。 “大人竟不知,苏侯素来是不信这些的。”陆锦解释道,可是随即又想到了那一次在玄妙寺看到苏衍在大殿里苦求的虔诚背影。 他不知道苏衍在求些什么,但是陆锦想那一定是对于苏衍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谢明依弯了弯唇角,没有回答。 苏衍不信,大概是因为他不敢信吧。 “山门开了,你母亲在寻你,快回去吧。” 谢明依示意陆锦看向前方,后者转过身刚好看到了向自己这边跑来的家丁。 “既如此,云让告辞了。” 谢明依点点头,后者这才踏着步子朝着自家的马车走了去。 那一身红袍在白雪之中极为惹眼,却似乎又是最好的点缀。 ———— 到了寺庙里,谢明依寻了会医术的僧人为母亲包扎伤口。 因着每一年都来,再加上容璟每年的香油钱都添了不少,寺庙里的僧人也大都同谢母熟悉了。 倒是对谢明依有些陌生,即便是玄妙主持也差一点认错了人。 “一别五载,主持别来无恙。” 谢明依笑着道。 彼时玄妙主持刚同谢母结束谈论佛法,谢母同凤绾在僧人的引领下到寺庙的厢房里歇息。 玄妙主持脚步微顿,眼前这个沉静如水的女子,同玄妙记忆中的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少年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这张与记忆中吻合的面容,玄妙主持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 然而主持的眼中只是稍稍的流露出一丝惊讶, “谢施主苦尽甘来,老衲要在此道一声恭喜了。” 谢明依出狱的事情,惊动了朝野上下,长安城里鲜少无人知晓。 即便是这般的方外之人,也在香客的谈论之下素有耳闻。 再看到那人如今的蜕变,玄妙主持心中是欣慰的。 这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主持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抖擞,身手矫健。果然常伴佛祖左右之人自有佛祖庇护之。” 谢明依感慨道,对面的玄妙如今已经六十九岁的高龄,须发尽白,可那精气神却是一般的年轻人都无法相比的。 “佛曰,众生平等。佛光普渡众生,众生心中有佛,佛祖自会庇护。” 与世无争的气度与风范,谢明依的眼中升起几分敬仰和艳羡。 而玄妙只是一眼便看穿了她目光中的遮掩,二人从大雄宝殿的偏厅一路沿着小路走到了后面的景园,冬日里银装素裹,气势磅礴。 “老衲是方外之人,即便如此,也要为每日寺中僧众的柴米油盐,衣食住行忧心。但比起大人忧国忧民,自是多了几分清净。” 玄妙道。 “主持总是将世事说的这般轻松,在主持眼中,早已没有了生与死,人与人的界限。佛度众生,主持眼中亦是一视同仁。可这人世间的山下总是有三六九等。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您一样,肯尊重其他的人。他们尊重的只有金钱和地位,以及权利。” “这样的话,以前的谢施主是说不出口的。”玄妙主持不再向前,谢明依也紧接着停下了步子,二人站在湖上的康桥上,望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寺庙厢房, “有时,肯面对真实的自己也是一种开悟。红尘之所以为红尘,是因为其中的七情六欲,若皆是老衲这般的方外之人,红尘就不再是红尘了,也甚是无趣。” 谢明依突然间笑了起来,“没想到主持竟比我这一个身处红尘中的人看的更清楚明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玄妙主持笑着道, “更重要的是,谢施主不是早已明白这一点了吗?” 谢明依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湖面。 “看透了却依旧选择入世,这般的勇气老衲可没有。” 闻言谢明依逐渐弯起了唇角,轻挑起眉梢,“果然啊,什么都瞒不过主持。在主持面前,无所遁形。” “只是有些事老衲还是要提醒施主,红尘一遭迟早归为尘土,若心想事成还是功成身退的好。太过于拘泥,怕会累了自己。” 谢明依仰视着玄妙主持,目光中好像是在面对一个亲近的长辈,而非世外的主持, “多谢方丈指点。” 玄妙主持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辰差不多寺前的庙会已经开了,你可以去看看。既来之,则安之。万事万物皆有定数,缘分二字不易,随缘便好。否则,伤人伤己。” 玄妙主持意有所指,谢明依自然听得出。 “主持,您什么时候开始为善男信女搭起姻缘线了?” 玄妙笑着摇了摇头,适逢有僧人来寻,玄妙离开,谢明依觉得有些冷,手里的暖炉被容羲拿走去换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无聊之际,闲庭散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到了寺庙的前面。 如玄妙主持所言,确实已经是人群鼎沸。 即便是在冬日里,依旧人影重重,摩肩擦踵。 新年里,家家户户都有置办新衣的习惯,眼下人群中多数人都穿着新年置办的新衣,皆以鲜亮的颜色为主。 看着倒是热闹喜庆的紧。 谢明依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的货摊,十分的享受这种存在于人间烟火中的感觉。 这才是人生啊。 “姑娘,吃冰糖葫芦吗?”红色饱满的山楂上面裹着一层结了冰的糖浆,看上去诱人可口。 “冰糖葫芦如果像你这么卖,估摸着早就转行了。”谢明依接过那人递到眼前的冰糖葫芦,拿在手里,上面还留存着那人手指尖的温度。 慕容九看着另一只手中的糖葫芦架子,耸了耸肩,给了一旁路过的小孩子。 不等那孩子的家长开口拒绝,这边已经拉着谢明依跑开了。 人群之中,两道蓝色的身影在人海中穿梭,谢明依高高的举起手里的糖葫芦,以免碰在路人的新衣服上,却没想到那红色的画笔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多么美丽的弧线。 一直到了庙会的另一边,在一家糖人的摊铺前,慕容九停了下来。 他本以为谢明依会甩开他的手,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并没有。 反而,他感觉到她在享受他所带来的温暖。 “拿着。”谢明依将糖葫芦递给了慕容九,后者怔怔的看着,“怎么了?” “冻手啊。”谢明依无奈的道。 天知道这一路她忍了多少回才没有把这个糖葫芦扔掉。 慕容九连忙伸手接过,“是我疏忽了。” 另一只手却是握住了谢明依早已冻的通红的手。一边搓着一边哈着气。 两个人皆身着男装,又同配着蓝色的衣着,糖人的摊主看着两个“男人”之间如此暖心的举动,一时之间竟是惊诧的合不拢嘴。 “老板,糖人,糖人!” 谢明依看着老板手里的糖人就这样落在地上,却在下一刻开心的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解语花 耳边是人声嘈杂,百味人生,眼前是和乐之景,闹市中却依旧内心安宁,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谢明依望着身侧的慕容九,那人眉目如画,眸中温情脉脉,谁又能想到他背负的一身伤疤? 随着慕容九引领自己在庙会上闲逛,即便这里的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但是不知怎的,此刻却是与从前不同的。 “小心。”熟悉的嗓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正在配饰摊前停留的谢明依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过去。 入目的即是她预料之中的人。 “谢谢。” 那被扶起的女子眉眼温柔,连同那腰身都婀娜的宛若柳枝,只轻轻一笑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更像极了那甜到至极的甘泉。 云初夏靠在苏衍的怀中被后者慢慢扶了起来,不得不说苏衍真的是一个很周到,很体贴的人,以至于有那么一刻云初夏真的动了心。 然而,当她看到那人的目光时,她便知道,他不爱自己。 而有那么一刻,苏衍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视线,然而当他抬起头去寻找时,只看到了人群中两位身着蓝袍的公子背对自己的方向渐行渐远。 当苏衍的目光落在那二人紧握着的双手上时,莫来由的心口被刺痛了一下。 “侯爷,初夏真是没有想到侯爷今日会来。” 云初夏的声音唤回了苏衍的思绪,收回目光看着身侧的未婚妻,看着她眉眼之中的几分熟悉,苏衍的眸底愈发的温柔, “忙完了手中的事情,便过来了。说起来,我本应该陪同你一起来的。” 家世上,云初夏虽非出身名门,但是也是清贵之女,再加上在苏府中的几日言谈举止众人皆有所见,苏同鹤对于这位未来的儿媳妇很满意,苏衍自然也不会去刻意挑剔。 他本不信神佛,但今次他在府中辗转,最后决定赶来玄妙寺。 身后的青隐同云初夏的侍女跟在二人身后适当的距离,看着前方佳偶天成的一对璧人,青隐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刚才我在街上只是匆匆一瞥,虽然只窥得那位大人几分容颜,但却是真的相貌不俗,便是同咱们侯爷那也是不相上下的。 ——你是不是傻了,那位谢大人是个女人,女扮男装能不异常俊美吗? ——女的?她竟然是女的? 府中的两个小厮窃窃私语却被路过的苏衍听到了,即便苏衍并未表露出来,但是青隐感觉得到他有些生气。 因为那其中一个小厮说话时微微戏谑的语气。 只是青隐终究不知道是因为侯爷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冷落云小姐才赶来了玄妙寺,还是因为听到了那人的名字才匆匆赶来。 “天子脚下,果然是非同凡响的热闹。以前初夏只觉得杭州的灯会已然足够繁华热闹,到了长安才发现,杭州不过是一隅之地。” 云初夏的话好像藏着几分其它的意思,又像是在单纯的说起两地的差距。 但是不可辩驳的是,苏衍听出了这话中的遗憾和思念。 “想家了吗?”苏衍问。 云初夏微怔,她没有想到他会在第一时间便明了了她的心意。他的心思确实细腻的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有一些。”云初夏轻声道,却在下一瞬偏过了头,微微扬起下巴仕途让那液体倒流。 “想家了便回去看看。左右婚期还有半个月,回家看看也好。” 云初夏道,“不必了。长安杭州两地遥遥千里,以后有的是机会。” 看着她光洁的侧颜,苏衍没有再多言。只是不经意间握紧了云初夏的手,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缓解她心中的愁苦。 终究他能给的只有这些了。 “委屈你了。” 苏衍的话音刚落,他感觉到云初夏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能与苏家结亲,是云家的福气,更是初夏的福气。谈何委屈?” 云初夏的回答滴水不漏,很官方,很得体,但是两个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云初夏会是他苏衍的正妻,她会做的很得体,却唯一不会倾心托付。 不知怎的,云初夏只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心口一阵酸涩疼痛。 这世上哪里会有一个女子不想将自己托付给一个肯用心照顾自己的夫君?然而,她的夫君不肯将心给她,她又怎么能倾心托付呢? 一旦动了情,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云初夏没有想到的是,此刻的苏衍最需要的便是她这种恰到好处。 既然皆未动情,如此,他便不会觉得负罪深重。 如此,各生欢喜。 ———— “你,不怨我吗?”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玄妙寺的大雄宝殿前的台阶下面,谢明依拉住了慕容九的衣袖,来来往往的香客对两个人频频侧目。 相较于二人举动亲密,香客们更在意的是二人出众的容貌。 其间也不乏认识两个人的官眷,然而除了惊讶便再无多余的谈论。 无论如何,慕容卿野都是慕容九的生父,即便做父亲的难免有些偏心,但是养育之恩总是在的。 任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慕容九看着对面的谢明依,看着她平静的眼眸中藏的很好的小心,不禁苦笑出声, “你就不能不问吗?” 你就不能不问吗? 想着说这句话的慕容九,谢明依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即便不是苏衍,也会是我。”谢明依将自己的手抽出,看着慕容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怨我,情有可原。但是,只有这一次,请听我把话说完。佛祖在看着我们,慕容宸,我想把你留下,你愿意吗?” 慕容宸是慕容九的名字。 在谢明依的潜意识中,她总是觉得自己亏欠眼前的这个人。 亏欠他的真心,亏欠他的照顾,亏欠他的隐忍。 怨吗? 当然怨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那是养育自己多年的父亲。 即便他并没有将自己作为继承人培养,但是自己却依旧沐浴在慕容家的光辉之下。 其它的兄弟他可以不在乎,但是那是他的父亲,唯独那是他的父亲。 慕容九缓缓的抬起头,轻轻的将她发边的两绺发丝别到了耳后。 “你既已开了口,我又怎么可以拒绝?” 慕容九微弯起唇角,眼底的温柔足以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那一抹浅笑,惊艳了时光,足以温暖了冬日的寒风料峭。 “咳咳。” “打扰一下,给你。” 不合时宜的清咳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气氛,容羲将手里的暖炉放进了谢明依的手中,随即转身离开。 踩着脚下一级一级的台阶,容羲望着那大雄宝殿中的佛像,那佛像眼中的慈悲仿佛包容的下这世间的万物。让人觉得自己可以被救赎。 留下意味着什么? 容羲相信慕容九不会不知道,留下意味着这一世只能站在那女人的身后,这一世将忍受别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 那个女人啊,总是有能力把别人带离本已是既定的路线。 容璟如此,慕容九亦是如此。 自己呢,是不是也会是一样的结局? 或许,会吧。 ———— 是夜,暮色渐深,覆盖着玄妙寺的上空。 趁着凤绾歇下的空当,素月觉得有些气闷,出门散了散步。 然而刚出了院子,到拐角处的大树旁边,碰到了似乎有些情绪低落的容羲。 “怎么不去休息?”素月问。 素月是长安人,可声音却更像吴侬软语,让人听着舒心。 “素月姑娘。”容羲转过身有些微的惊讶,朝着素月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有些事,睡不着。” 素月轻笑着摇了摇头,“睡不着可不就是心里有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与容璟有关的。” 容羲有些意外的看向素月,“大人说姑娘是解语花,今日见识到了。” 素月弯唇,眉眼之中并未有一丝得意之色,反而流露出几分愁怨,借着夜色的掩盖倒是未让容羲看到,只是那隐隐有些变化的气息,容羲还是察觉到了的。 “不过是虚长了几岁,见的人多了,长了几分察言观色的能力。算不得什么解语花。”素月说着,又问起来, “是因为白日里慕容先生的事情吗?” 当谢明依打算捅破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时,就已然决定了不会藏着掖着。 所以,她选在了大雄宝殿之前。 一切的决定很仓促,然而却又是那么的坚定。 似乎只是在庙会上看到那人的那一眼,亦或是那温暖的一瞬。 容羲的沉默和气氛的突然变化,素月知道自己猜对了。 “其实以前我也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那么纯粹的关系。只是单纯的去为对方着想,甚至为此可以付出性命的代价。” 素月说着,抬头望向天空中的繁星,星星点点之中她仿佛看到了那已逝之人的容颜。 就像是她最初遇见那个人一般,青涩,忧郁,冷冽。 “其实,容璟一开始并不是你看到的那般待人温和,她也不是你看到的这般筹谋计算,冷漠多变。” “你……和他们认识多久了?”容羲诧异的开口问道。 素月想了想,眼中泪花闪烁, “好久了,我十五岁的时候遇到他们的。如今,已经十三年了啊。” 十三年?容羲似乎没有想到,他一直没有探听到有关这个素月的事情,一切信息都在她二十岁那年来到谢明依身边开始的。 之前的一切甚至无从查证。 “你在背地里查过我的吧。”素月笑着看向容羲,似乎对于他调查自己的事情了然于胸,却又混不在意。 “是。” 容羲也并未否认, “可我什么都没有查到。你二十岁之前的事情。” 素月弯唇,“那是因为她将我存在的痕迹抹去了。” “什么?谁?”容羲一怔,他可以理解到素月说的人是谁,但是他还是不敢相信,那个人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他的人都查不到的信息,竟然是被她一手掩藏。 “她那年刚刚十九岁,和你一般大的年纪。” 容羲:“……” “容璟不是长安人,他是辽东的流民,和他的青梅竹马一起逃难到的长安。很幸运的是,容璟遇到了她,不幸的是,在遇到她之前,那女子将自己的最后一口吃食给了容璟。” 容羲从来没有听容璟讲起过,即便两个人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兄弟。 容璟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对此容羲是遗憾的。 然而素月的讲述却让他了解到了另一个容璟。 “十五岁的少年将一身的怨气撒在了也只有十五岁的谢明依的身上。那时候她还是将军府的三少爷。在她的帮助下,容璟安葬了那个女子,之后又被她带回了将军府。 起初,他从心底里排斥这些养尊处优的大家之人,因为在穷苦之人的眼中,这些人全然不知民生疾苦,甚至对待他,只有高高在上的怜悯和施舍。 刚开始大家都很好奇,但是后来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对这个外来的人议论纷纷。因为他的态度真的很恶劣。所有的人都远离他,只有谢明依,日复一日乐此不疲的给他送饭,跟他说话。教他长安城的规矩。” 素月从未见过谢明依那般耐心的样子,即便是对先帝的知遇之恩,也不过如此。 但是,那时的容璟什么都没有,脾气还臭的不像话,谢明依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呢? 刚开始素月也没有明白,但一直到有一天,谢明依喝醉了。 就是容璟离开的那一天。 那是迄今为止第一次,她看到谢明依醉的一塌糊涂的样子。 她说——她在十五的少年眼中看不到希望。她就想,一个能让少女甘愿放弃自己生命也希望他继续活下去的人,怎么可以没有希望? 而且,是容璟让她开始相信爱情。 从十五岁的那一天,一直到二十八岁,两个人携手走过的十几年中,容璟从未忘记过那个女子。 如果可以,谢明依极其的希望那女子可以重生,一直陪伴在容璟身旁。 也总好过,这一世的孤独和寂寥。 但是容璟告诉她,他并不寂寞,因为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将那个位置填的满满的。又怎么会孤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原来如此 “或许在你看来,谢明依在对待容璟和慕容九的情感问题上差别很大,甚至可以说是辜负了容璟。但是实际上,是不同的。” 素月努力的让容羲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那般亲近的两个人之间,实则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素月也是不会相信的。 然而,他们两个做到了。 当慕容九踏进门的那一刻,谢母便清楚了谢明依的决定。对待女儿的决定,她素来是支持的。 包括,属于她的爱情。 谢母甚至不在乎那个人是谁,同她有什么过节,谢母只知道,这个俊美的男子,他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神是那般的温柔。而从另一个角度,谢母在女儿的眼中找寻到了久违的光芒。 即便很微小,却已然足够点亮她眼中的黑暗。 但事实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她这般欣然接受。 比如,容羲。 他着实为谢明依的决定感到诧异,同时他也在替那个因为她而丧命的男人表示惋惜和不值。 然而这一切的情绪始终建立在——容璟喜欢谢明依的基础上。 素月的话让容羲豁然开朗,他没有去追寻这个事情的真实性。 或许在心底里,他觉得素月并没有欺骗他的理由。 因为,他曾在那个女人的眼中看到了对容璟的爱慕。 即便,那被喜欢的人始终视若无睹,恍若未见。 “有刺客!快来人,抓刺客!” 一声惊呼在刹那间切开了寂静的夜晚。 容羲一抬头的功夫,只见远处有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的朝着这边的方向奔来,手中的利器在夜色下反照着银光。 “容羲,拦下他!”素月第一个反应过来,容羲并未做他想,一个健步而上,在那人即将通过自己身旁的瞬间将其拦下。 “走开,老子今天除了苏狗,并不想杀其他的人。” 声音中狭着威胁,容羲唇角微扬,眼角处染上一丝冷意, “不巧的是,小爷很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如此嚣张。那个姓谢的人如此,你也是!” 说话间不等黑衣人反应,容羲已经上前,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剑。 速度之快,让黑衣人来不及反应。 只听那黑衣人狠狠的骂了一声, “糟糕,被坑了!那娘们也没说这里还有一位高手!” 说着黑衣人便想溜,然而他的对手却是早有准备的容羲。 在看到他想要逃跑的瞬间,容羲将手中的剑轻轻一推,剑柄一把撞在了黑衣人的脑后。 下一秒,方才猖狂的目中无人的刺客便晕倒在了素月面前。 “你还真是……让人惊喜啊。”素月的眼中皆是赞叹。 “过奖。”容羲看了一眼不远处越来越近的火光和人群,正打算将黑衣人交给他们却被素月拦住, “等一下。” 容羲疑惑的看向素月,后者却卖着关子,只不过那望向厢房的目光中却多出了几分担忧。 ———— 谢明依是被院子里人群的声音吵醒的。 但是让她更意外的是自己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慕容九。 黑暗中,被一双明亮的眸子盯上,不知怎的,谢明依总觉得有些背后发凉的感觉。 “怎么回事?”其实谢明依是想问,你怎么还没走? 但是慕容九却理解成了外面的那群人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对你最疼爱的妹妹下手。” “谁?” 未等慕容九回答,这边外面便传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寺中进来了刺客,本侯有必要为在寺中的所有人负责,捉拿刺客的下落!” 听着声音,像是苏衍。 只不过…… 谢明依微微凝眉,有些疑惑的看向慕容九,“怎么回事?好好的哪里来的刺客?” “具体的来不及细说,你还是先去你妹妹那边看一下比较好。”慕容九提醒道,却并未将话挑明。 若是一般的事情他大可不必同自己遮遮掩掩,但眼下……涉及到凤绾的事情。 谢明依顾不得其它,好在外面的素月在同苏衍周旋,给了他一些时间去寻凤绾。 因着这边的三间房子里面是通的,为了掩人耳目,谢明依没有点灯,而是在黑暗中摸索着。 好在有慕容九的帮助,这才避免了许多磕碰,又节省了一些时间。 姐妹二人住在谢母房间的两侧,刚走过母亲的房间,后者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谢明依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谢凤绾的屋外。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里面一阵响动,似乎是在藏什么东西的样子。 谢明依看向身旁的慕容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按原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侯爷,素月一直在院子里,真的没有看到有刺客向这边过来。” 素月拦在屋外,若是八尺的大汉挡在苏衍身前,恐怕此刻早已被他一脚踢开,可偏生拦住他的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 不是苏衍怜香惜玉,而是从小所受的教育让他保持着男人的风度。 “让开,本侯亲眼看到他朝着这边来了。素月,你要知道,即便是你们家大人,也决计不敢阻拦我。” 苏衍的声音似乎在压抑着愤怒和慌张。 谢明依心下疑惑,表面却是不动声色的点燃了屋子里的蜡烛,等到屋子里被照亮,这才推开门出了屋子。 “素月,回去照顾夫人和小姐,这里交给我吧。” 谢明依道。 “是。”素月福了福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明依,后者看在眼中,却是不动声色。 刚刚素月是在让她看一出好戏。 什么戏? 谢明依的目光落在了苏衍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出门走的太急,连一件披风都未来得及穿,身上只着着单薄的衣衫。 然而眼下,却是最冷的深冬时节。 “下官见过苏侯。”谢明依拱手作揖,身上的衣服一丝不苟,整整齐齐,除了散落在身后的发丝,全然没有一丝睡下了的迹象。 “谢大人也要拦着本侯吗?”苏衍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愤怒。 但是更让谢明依吃惊的,是他眼眸中的冷意。 有些反常。 谢明依直起腰背,低垂着眼眸,沉声说道, “侯爷,下官身后是寡母与舍妹的闺房,女子的名节是大事,若是侯爷今日带兵搜查了,无论是否有刺客的影子,明日整个长安都会流满了风言风语。 更何况,刺客并未在臣下的院子里。” 话音刚落,任谁也没有想到苏衍竟然冷笑出声。 “名节?你谢明依竟然还会在乎这些东西?谢明依,本侯今天要搜,谁也拦不住!” 眼中再无一丝的温情,只剩下比这寒冬更加冷上几分的冷漠。 说话间在苏衍的示意下,身后带来的十几个兵就要往谢明依身后的屋子走去。 “谁敢进门,我就要了谁的脑袋。” 骤然间所有的脚步声都在这一刻停止。 他们本以为刚刚那是战场上杀红了眼,威震四方的苏衍,因为那像极了修罗的声音。 只是单单的传音入耳,便让你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变的阴冷起来。 见此,苏衍不禁动怒,“谢明依,你是当真要阻拦本侯抓捕刺客吗?你知不知道那人方才想要了本侯的性命!” 谢明依微微心惊,可当她看到苏衍身上并无伤痕之后,再次将眼底的担忧隐藏起来。 谢明依垂下眼眸,淡淡道, “大燕律例明文规定,唯有公中亲批的抄家才可有外男强行踏行官眷女子的闺房。” 苏衍再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的冷漠只觉得自己似乎是那么的可笑。 而眼神中更多的是失望。 “侯爷,这是方才的刺客吗?”容羲掐着时间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同的还有被他打晕的刺客。 即便方才苏衍并未看清他的样子,但是敏锐的嗅觉告诉自己,容羲身边趴在地上的那个人,就是他要寻找的刺客。 不过,未免太巧了些。 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不等苏衍开口,这边的谢明依已然出言质问,眉间轻蹙着,低沉着嗓音问道, “你出去做什么了?” 容羲本以为她会问自己在哪里抓到的刺客,却不曾想到竟是这般不轻不重的问题。 “我……” “谁让你出去的!我说没说过没有我的同意,谁都不许走出这个院子!”谢明依很生气。 而她这种愤怒的样子真的很少见。 苏衍看了看谢明依,在确定对方不是作假之后,转过身看向容羲, “在哪里抓到的?” 容羲被谢明依问的怔住了,他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的反应也让他很不理解。 “回侯爷的话,在通向寺前的路上。” 话音刚落,苏衍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边火光冲天,又有许多人跑了过来。 原来是寺里的僧人。 而为首的正是寺中玄妙方丈的弟子,智能师父。 “阿弥陀佛,苏侯爷,主持让贫僧转告侯爷,伤者已然转醒。” 伤者? 谢明依微怔,眸光中有些许的疑惑。 然而她没有错过的是苏衍脸上的急切和欣喜,以及轻松。 苏衍带着人离开了,同时也带走了那个黑衣人刺客。 寺中的僧众也离开了,除了智能师父。 “想必这位便是谢施主了吧。”智能师父走到谢明依对面几步的位置停了下来,慈悲的目光落在谢明依的身上, “玄妙主持托贫僧给施主带了句话。” “智能大师请讲。”谢明依的双手在胸前合十,恭敬道。 “师父说,与其耿耿于怀,不如随遇而安。贫僧告辞。” 说话间智能已然转身离开,谢明依只能在身后轻声道了一句, “大师慢走。” 一直等到智能的身影消失,谢明依全然没有理会院子里的容羲,转身朝着谢凤绾的屋子走了过去。 容羲:“……” 他似乎并没有做错什么吧…… ———— 素月给谢明依从里面开了门,后者将素月支了出去 眼下房间里只剩下谢明依和谢凤绾。 灯光昏暗,烛火摇曳,看着门口的谢明依,谢凤绾有些紧张。 眸光频频的看向窗户的方向。 可惜她的小动作在那双眼睛中无处可藏。 谢明依看了看窗户旁边,只有一张书桌,而书桌下面空空如也。 屋子里似乎并没有其它人存在的迹象。 但是…… “你在做什么?”谢明依问。 彼时的谢凤绾坐在床边,身上的衣服穿戴整齐,面对谢明依的诘问不知为何突然间有些口干舌燥, “刚才不是有人来了?我便换上了衣服。” 谢明依沉默着不答话,只是看着床边的谢凤绾。 她在想,究竟该如何去做才是最好的方式。 她知道,窗户外面有人。 她也明白,凤绾并没有做什么错事。 她更了解,十四五岁的女子已然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而最不希望的,便是被别人拆穿。 外面的那个人是谁? 她想问。 却又不敢去问。 她怕伤到了一个少女脆弱而又敏感的心。 “夜深了,快些睡吧。关紧了门窗,透进风着了风寒就不好了。”说着谢明依转身出了屋子,却站在门口迟迟不曾离开。 “走了吗?” 窗户被打开了一个小缝,有什么东西被扔在了桌子上,紧接着窗户被再一次关上。 一个男子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沙哑,如果谢明依没有听错,应该是陆锦。 “走了。你回去吧,我要歇下了。” “这个百合花的香囊你收下。这是我从玄妙主持那里求来的,辟邪安神。” 说完不等少女拒绝,那人便离开了。 “欸……”谢凤绾想要叫住他,却碍于夜深了,怕惊动了其它人只能就此作罢。 陆锦啊陆锦,谢明依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陆锦。 而让她更意外的是,在自己即将离开之际,屋子里的少女似有些无奈一般的自言自语道, “我该怎么还给他呢?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 谢明依有些讶异,因为凤绾的话听上去,她似乎对外面的那个人是谁全然不知情。 那是不是意味着,两个人根本没有见过面。 再联系起来刚刚奇怪的声音…… 她突然间想起,那天在府外看到的那一幕,一时间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他终究是天子 “在想什么?” 自打谢明依从院子里进来,便一直靠在枕头上发呆。 基本上全然无视屋子里还有慕容九的存在。 本来慕容九不打算打扰她,但是院子里的容羲还站在原地,外面的天儿着实有些冷了,即便是他这么久了也会扛不住的。 “你知道屋外的那个人是谁吧。” 谢明依看向慕容九问。 慕容九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你,也清楚的吧。” 陆锦。 若是有人想对她出手,谢明依毫不介意,但是现在竟然对她的妹妹动了心思,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 无论是男是女,是否身处高位。 “容羲还在外面。”慕容九提醒道。 “嗯。”谢明依装作没有听懂慕容九话里的意思,一边下床想将地上的灯熄了。 “欸。”慕容九不禁苦笑,拉住了谢明依的衣袖, “过分了些。” “我在调教我的人。”谢明依认真道。 在苏衍这么一折腾之后,她的心情便不是很好,却偏生在看到眼前的慕容九时,她又不能发脾气。谢明依抽出自己的手,走到桌旁将灯吹灭。 “如果是容璟,你会这么对他吗?” 黑暗中的谢明依停下脚步,借着外面的夜色隐隐约约的看清了自己床边那人的轮廓。 “不会。”谢明依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深刻的明白,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容璟,所以她也不需要用对待容璟的方式对待容羲。 终究两个人是不同的。 只听那人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很让人心寒。他再有众多的不是,可他终究是为了你。” “为了我吗?”谢明依冷笑出声,隐在夜色下的眸子里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讥笑, “我若是倒了,他还有好果子吃吗?说白了不过是为了他自己。” 一番话,说的是冷漠伤人,刻薄尖酸。 可转念一想,这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你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容璟。可这并不代表他在思考问题时,没有想到你的利益。无论如何,他为你解了围。” 慕容九努力的劝说,想让谢明依不要那般的执迷。 她的心上千疮百孔,很难恢复如初,却并非无法痊愈。 “你如此对待他,有失公允。” “你这是在指责我刁难他吗?” 谢明依眉间轻蹙,望着那人的方向,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 眸光中的凌厉即便是在黑夜中慕容九也感觉得到那其中的锋芒。 “我可没说啊,这是你自己说的。”慕容九连忙否认,可心里却是无比的赞同谢明依方才的话。 然而这一次谢明依却没有急着反驳他,沉寂了许久让慕容九觉得诧异,但是当他刚要开口问询时,只听那人长长的叹息一声,接着道, “我不罚他,你觉得苏衍会就此放过他吗?” “……”好像有些道理。 慕容九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层的关系在里面,但是作为说客的慕容九既然开了口,就不会轻易的退缩, “已经许久了,他若是病了明天你怎么回去?” “……” 慕容九感觉到她在瞪自己,还好有黑夜的掩护让他可以装作没有感觉。 可即便如此,依旧如坐针毡。 好在谢明依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悉悉索索的声音,慕容九感觉到谢明依回到了床上。 “我乏了,睡了。” “……”慕容九怔愣,随即失笑摇头,“你呀,刀子嘴,豆腐心。” 不久之后,谢明依感觉到身边的人起了身,出了屋子。 “回去歇息吧。” 慕容九说。 容羲有些意外,这一次谢明依消气的时间似乎很快,心中有些犹疑的问道, “是,大人的意思吗?” 慕容九白了他一眼,“嗯。你们家大人不开口,我敢私自做主吗?” 好吧,这话听上去似乎说话的人毫无地位。 “倒也是。”话音刚落容羲便回去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这边慕容九站在原地,看着容羲离开的身影,心中无语至极。 迟早有一天,他要被这两个人气死。 想他好歹也是堂堂慕容山庄的庄主啊……毫无地位可言。 但为什么,莫名的他竟然有一种窃喜的感觉呢? ———— “哎哎哎,松手松手,男女授受不亲啊我告诉你!张仲谦,本官让你松手你听见没有?” 初三午时之前,谢明依刚回到家中,还没进门便被堵在门口的张仲谦拉走了。 “边儿带着去。”面对谢明依的控诉,张仲谦全然不理会,直接将谢明依拖上自家马车,一旁的容羲看的一脸懵圈。 偏生那张仲谦还是跟老夫人打过招呼同谢明依有事相商的。 把大人抢回来? 还是……不抢? 就在容羲犹豫的时候,谢明依已然被拖上了马车。 “……” 得,只能跟过去了。 一脚踏进府门的谢母看了一眼张家离开的马车,眼中晦暗不明,下一瞬收回了目光。 “夫人,小心脚下嗯台阶。”素月提醒道。 ———— 这都是什么朋友? 大年初三拉着自己到酒楼里面喝酒,谢明依看着对面忙的正欢的张仲谦,无语摇头。 “来来来,喝酒,喝酒啊,千万别跟老哥哥客气。” “……” 张仲谦一边说一边给自己斟酒,热情活跃的让谢明依觉得有些不适。 “等等,等等。” 谢明依将张仲谦举到自己面前的酒樽按了下去,力气大到让张仲谦不敢相信。 “怎么了子墨,不喜欢饭菜?早说呀,我这就让他们去换。” 说着张仲谦便开了嗓要喊人,谢明依连忙拦下, “你打住,打住。” “怎么?” “你先说你这又是山珍海味,又是陈年老窖的,你这是有求于人吧。” 谢明依心知肚明,张仲谦这个人啊,手里面的银子像水一样的过,可平日里却吝啬的像一只铁公鸡。 除了对花楼里的姑娘一掷千金之外,谢明依觉得他连对自己儿子都没这么大方过。 这样的人肯如此大手笔的宴请自己,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嘿,你这话怎么说的,子墨,不是我说你,没有事我就不能请你喝酒了?” 张仲谦似有些气恼,但是微微闪烁的目光还是让谢明依觉得事情不简单啊。 “呵,呵呵……”谢明依揶揄道, “是,你没事也能请我喝酒。但是……只限于街边的烧酒。这上等的女儿红都上了桌,你若是不说什么事,我可不敢喝。” “你这孩子非这么说话可就伤感情了啊。”张仲谦打算再挣扎一下,可对面的谢明依却始终是一副——编,我就静静的看着你继续编下去。 此刻张仲谦算是看出来了,自己是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谢明依都不会信的了。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谢明依的眼中尽是玩味。 张仲谦瞥了她一眼,将手里的酒杯放到了桌子上,埋怨道, “你连样子都不装,我一个人怎么唱的下去!” 谢明依笑了笑,这话虽糙,理却是不糙的。 这戏一个人是唱不起来的,她不接招,张仲谦便什么办法也没有。 但好歹张仲谦也帮过自己,两个人也有些交情,谢明依不好让他下不来台,这边又道, “都这么熟了,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肚子里打了几个弯弯,何必说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直说的痛快。” 有了台阶,张仲谦自然不会接着拿乔,毕竟说起来自己还是有求于人。 “我听人说皇帝年后要筹办南军。” 第一句话就让谢明依不禁侧目,刚刚拿起来的酒杯瞬间在空中停住,整个人讶异的看向张仲谦,问道, “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吧。”看着谢明依的反应,张仲谦的心里更加确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同时也愈发的觉得今日自己的举动是十分的明智。 “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这话你是从哪里听的。”谢明依敛下眸子,再看杯中酒已然索然无味。 张仲谦笑道, “得了吧你,皇帝要办南军还会瞒着你这个管钱的大臣?” “皇帝是真的没跟我说。这事还未到明面上议论,谁都说不准是不是空穴来风。”谢明依解释道,随即又疑惑道, “先不提谁给你的消息,这筹办南军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仲谦嫌弃的看了一眼谢明依, “你这个户部尚书是当傻了吗?” “嘿,你怎么说话呢?” 张仲谦直接忽视谢明依的恼怒,正色道, “我且问你,筹备军队需要什么?” “一则招兵,二则买马等一切装备武装。”谢明依刚说完,自己便有着明白了张仲谦的意思,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不会吧。” 张仲谦的意思是,到时候涉及到银子的事情皇帝会在他们这些商人身上打主意。 但是…… “养病是朝廷的事情,再怎么也不过是捐一些银钱,左右伤及不到你张老板的筋骨,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谢明依问。 “子墨啊,你以为只是捐银子那么简单的话就好了。” 张仲谦似乎很疲乏,一年到头他手里的银子是不少,可这下面等着靠他吃饭的人也不在少数。 却偏生有人把他当成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来看待。 换句话说,即便是座金山,也挡不住这么个的用法。 “你听到了什么?” 张仲谦会这么说,就证明他一定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皇帝要整顿江南的豪绅,而我就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张仲谦苦笑着, “这都是什么事啊。每年的捐输我是一文钱都不落的交着。凡是要出钱出力的哪一样都没落下,到头来还是落不下一点好啊。” 这不仅仅是张仲谦的无奈,更是全天下商人的无奈。 为了衬托他作为一个“明君”,皇帝不可能加重赋税,所以只能在商人身上下功夫。 而当今天下,张仲谦又是首屈一指的富商,不从他的身上开刀,从哪里下手? 即便张仲谦的话有几分值得人同情,但是不得不说的是,皇帝要的钱还伤不到他的筋骨。 “我不信张老板会因为区区几百万两的银子就到我这来诉苦。” 谢明依再一次残忍的揭开张仲谦的伪装, “说说吧,到底怎么了。再不说,我可真的就要走了。” “不想打仗。”这一次张仲谦很痛快地说出了四个字。 可偏偏就是这再简单不过的理由让谢明依的心受到了冲击。 不想打仗,多么简单直接的理由啊。 可这句话的身后却是几千万甚至几万万人最大的期盼。 只要不打仗,不流血,似乎再怎么苦的日子还有继续下去的可能。 可一旦打了仗,挂印封金且不提,很可能便是家破人亡。到那时可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不是说筹备南军就一定要打仗……”谢明依还想挽回,掩盖这话中的残酷,却被张仲谦打断, “你比谁都知道筹建南军的意义,皇帝手里有兵,要杀人,没人拦得住。包括你谢明依,到时候也没有一席之地。” 张仲谦的话很深刻,揭露了现如今朝廷的局面。 皇帝名正言顺,却唯独手中没有兵权,又偏生苏家的大权独握,他碰不得。 用她谢明依便是为了搅一搅这官场上的一潭死水。动一动他苏同鹤的棋子们。 可一旦皇帝手里有了兵权他便能杀伐果决,既然从苏衍的手里要不来,那他就重新打造一只。 皇帝有的是时间,可苏同鹤没有。 再多的经验和智慧也无法阻挡那逐渐老去的身体,终有一天,苏同鹤会倒在皇帝之前。 但是现在皇帝不想等了,他动用了安德鲁,又想从商人们的手里筹钱,即便朝臣们想用国库紧张来搪塞,也无法阻拦皇帝的计划。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个筹建南军的由头。 届时,任谁都无法阻拦势必终究要收回大权的皇帝。 然而,又有谁真正的想到这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将士呢? 他们的家人,他们的母亲和妻子将再无法和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团聚。 “所以,你是来劝我阻拦吗?”谢明依看向对面的张仲谦,幽深的眸光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可他终究是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这是你的主意吗 ,! 天子,再无能,也是天之子,身体里流淌着的是皇家的正统血脉。 这是苏同鹤再怎么大权在握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亦是他无法篡权的最重要的原因,王朝的更迭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容易。 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一旦有人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他苏同鹤便会同天下人为敌。 这样的代价,苏同鹤付不起。 “你一个人不可以,但是若是同苏家联手呢?” 张仲谦抛出了一个谢明依看上去无论怎样都不会拒绝的理由。 谢明依眼前一亮,苏家的门生遍布朝堂,只要苏同鹤的人站出来说不同意,皇帝便是再固执也要考虑朝堂的稳定,会有一些犹豫。 而自己的作用依旧实在银子上面。 “自古皆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没有银子那位即便想翻起风浪来也是有心无力。子墨,不妨一试。” 张仲谦循循善诱,将所有的利弊展现在自己的面前,谢明依清楚,他是在替苏家说服自己。 “说的很有道理,甚至让我无法拒绝。只是我有些好奇,苏相究竟允诺了你什么?” 谢明依面色从容淡定,似乎对张仲谦同苏家合作之事并不介怀。 这世上的人大多是利益的纠葛,从来没有绝对的敌人和绝对的朋友。 身在朝堂,和商场,从来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张仲谦会答应苏同鹤的提议,谢明依并不意外。 皇帝要兴兵,对于张仲谦这么一个爱好和平的人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 宁愿做盛世的乞丐,也不做乱世的将军,说的便是这么个道理。 “我的货在海上和云港两个港口畅通无阻,不必缴纳赋税。而他会退隐,从此再不插手朝堂之事。” 张仲谦犹豫再三,将苏同鹤的承诺讲给了谢明依听。 却不曾想,得到的是后者一声嘲讽的轻笑, “张仲谦啊张仲谦,枉你聪明一世,怎么这时倒是糊涂起来了?” 张仲谦微怔,不明白谢明依的意思。 “且不说那两个通商口岸的使用权,就说苏同鹤,他奋斗了一辈子才有今天的一切,如今正是他呼风唤雨的时候,怎么会轻易的退出?”谢明依轻轻的拍了拍张仲谦肩上绣着的白虎须, “南军是苏同鹤最大的威胁,他连威胁都没有了,又怎么会听你的?要知道,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一个同你地位天差地别之人的承诺。偏生,那人的手里掌握着你我的生死。” 张仲谦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谢明依那般云淡风轻的将官场的险恶,苏同鹤心中的盘算道出,更加的不敢相信。 “他……”苏同鹤那个地位的人,最重要的便是颜面,若是要毁约,那…… 仿佛看懂了张仲谦心中的所思所想,谢明依摇头道, “这承诺他若是不认,便不会有人会认为这是真的。那只老狐狸可比你想的还要狡黠。” “……” 到最后谢明依离开的时候都不曾回复张仲谦自己的态度,而后者亦没有追问。 但是,就在第二天的朝堂上,一切便拉开了序幕。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声叩拜,一直等到那人从眼前经过,最后登上阶梯,坐在龙椅上,方才听那人说道, “平身。” 新的一年开始了,黑色的龙袍上绣着金色的龙纹,气势汹汹,威严不可触犯。 方才四下里议论纷纷的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谢明依垂着脑袋,努力的让自己藏在人群中,今天朝堂的氛围有些不对,全然没有新年的喜乐气象。 似乎都在这几天里或多或少的听到了风声。 就在这时,御史站了出来,走到大殿中央奏请道, “启奏陛下,河套地区前日夜里降下大雪,压毁了不少百姓的房屋,河套知府请奏朝廷批拨银两支援过了这个冬天。” 谢明依看了一眼今年已经五十岁的御史,那依旧精神抖擞的背影,心中唏嘘不已。 老头子就是倔啊。 皇帝四下里看了一眼,除了御史,其他的人皆低着头,生怕被点到,亦或者说,都在避免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河套大雪,朕听说了。” 皇帝甩了一下宽大的袖子,坐了起来,目光从众人的身上略过,最后停留在中间的一个人身上。 “此为天灾,不可避免。朕身为君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户部尚书。” 从御史站出去的那一刻开始,谢明依便早有准备。 “臣在。” “户部去年的账册清了吗?”皇帝问。 “已经清了。” 谢明依说完抬眼看向皇帝,后者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户部去年的税银各地缴上来的共有两千九百四十七万两四钱五文,皆已登记在册。” “传朕的令,从你的拨四十万两给河套过冬用。” “诺。”谢明依俯身答道。 刚想退下,这边前面的御史便高喊了一声, “陛下圣明。” 随之身前身后便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谢明依也随着众人叩拜起来,不忘高呼着, “陛下圣明。” “起来吧都。” 在皇帝的示意下,谢明依和御史退回了原处,其它的大臣也纷纷坐回了原处。 “还有什么要奏的没有?” 话音刚落,这边人群中京兆府尹走了出来,奏本道, “启奏陛下,除夕之夜长安城盛景空前,百姓们都在歌颂陛下的功德……” “行了,朕知道了,回去吧。”皇帝挥了挥手,不准备听京兆府尹接下来的奉承,而是将注意力转向了其它人, “你们没有要说的,朕可就要说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还没回到原地的京兆府尹腿一抖,差点摔倒。 皇帝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 “去年杭州城深受匪患所扰,再加上南方各处也多有险情,朝廷的兵马固然可以支援,却也顾不得四面八方。 为此,朕想组建南军,各位爱卿有什么好的意见?不妨提出来,也算为南军的改革做一份贡献。” “……”鸦雀无声,连呼吸的声音都变的小心谨慎起来。 每个人都有意无意的看向不远处的苏家父子。 南军,虽说是为了南方而建,可究其根本,还是皇帝为了兵权。 安德鲁就在谢明依的另一侧,别看他长了一副异国人的样貌,却对朝堂上的这些事情很清楚。 再者,皇帝似乎并不打算让他进一步嗯成为众矢之的。毕竟张之道是前车之鉴。 “怎么没人说话了?”皇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似乎有些愠怒。 长时间的等待让这位帝王感到很不悦。但是随之只听一声轻笑, “户部尚书,既然没人说,那就你先说说吧。给各位大人打个样。” “……”谢明依深吸了一口气,她就知道皇帝不会让自己的日子太好过。 再一次走到大殿中央,谢明依俯身恭敬道, “臣主管户部,对带兵打仗之事……不甚了解,请陛下赎罪。” 谢明依想推开,可皇帝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说道, “朕又没让你带兵打仗,你不是主管户部,既然如此,你便同诸位大人们说说,朕的国库还养不养的起一只新兴的军队。” 谢明依张了张嘴,偷看了一眼不远处面色不善的苏同鹤,欲言又止的状态之后,突然间说道, “启奏陛下,户部的开支每年都有几份定项,除了这几项外,户部余下的银子还要应对每年不同的开销。” “朕只想听结果,能还是不能。”皇帝打断了谢明依的话,全然不给她做中间人的机会。 而如此一来,谢明依连推搡的权利都没了。 “能。”除了这个字,她还能说什么? 不能吗?恐怕皇帝会第一个要了自己的命。 户部已经在皇帝的手里,他随时可以换人,不过是因为自己还有用。 谢明依咬着牙给了皇帝一个满意的答案,同时也意味着今后南军的一应开销皆落在了她谢明依的头上。 方才那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到无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其中有几个几乎要把自己盯出个窟窿来。 叫苦的功夫皇帝都没有给她,而是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下一个人, “苏相以为如何?” 苏同鹤的脸色并不好,但是早已习惯了官场风雨的他很快便整理好了心情,走了出来,在谢明依的右前方的位置站定, “陛下,老臣以为此举有失妥当。” 众人:“……” 没有人想到苏同鹤会如此直接干脆果断的回绝了皇帝,也因此一道道惊诧的目光投向苏同鹤,投向皇帝。 甚至有的人在二人之间来回周旋。 谢明依悄悄的看了一眼皇帝。 他在笑,可唇角的弧度却证明他内心的愤怒和压抑。 皇帝很生气,就像一只鹰被人栓住了脚踝,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活动。 苏同鹤当众驳回他,这种感觉可真是难受极了。 “哦?如何不妥?” 皇帝平和的问道,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熟悉皇帝的谢明依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意。 下一瞬,那目光落在了谢明依的身上,带着一丝警告。 “陛下,老臣以为南方之急可调各处的兵将去解围救援,不必再刻意打造一只南军,劳民伤财之下恐失了民心。”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一下子便叨准了命脉。 民心。 对于任何一个王朝来说,这都是极为重要的。 无论皇帝现如今是何处境,至少他还是民心所向。 这是苏同鹤营造给他的盛世气象,无论愿不愿都得接着。 此时此刻,谢明依的心中竟然对苏同鹤油然而生了一种敬佩。 说的再多,做的再多,都不及民心二字最为重要。 皇帝道,“江南各处的兵勇自有用处,每年的洪讯以及缴费事宜都会出现人手不足的问题。组建南军是为了安民,何谈劳民伤财?” 周百彦站了出来,说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江南的兵勇不足,从长安外调便去得及,若是组建南军只为了一时之需,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些。”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位位大臣站了出来,这下子谢明依不用抬头便能想象的到皇帝的脸色有多难看了。 这样的情景任谁都是无法再笑得出来的。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安德鲁的身上,只听他道, “陛下,几位大臣说重组南军劳民伤财,此言并非全无道理,臣以为不如从各处的军队中抽调出精兵强将编入强南军,如此一来,既免去了招兵的诸多弊端,又免去了额外的大量开支。” 这个主意简直是……天衣无缝。 尤其是在所有人都在拿开支巨大这个事情来说问题的时候。 谢明依嗅到了陷阱的味道,不仅是她,苏同鹤也陡然间反应过来。 原来他们所有人都被皇帝耍了。 而且,正是他一步步的将自己带进这个陷阱里面。 苏同鹤看了一眼身后的谢明依,后者低垂着头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以掩饰那其中同样被算计了的不甘。 “这个主意不错。苏相觉得呢?” 皇帝笑着,志在必得的神情看上去是那么的刺眼,可同时那愈加稳重的风范让苏同鹤再一次清楚的意识到——他的对手已经不可再小觑。 “陛下圣明。”苏同鹤不得不咬着牙高声呼和。 在众人的呼声中,宣告着皇帝的大获全胜。 ———— “听说近日朝廷要组建强南军?那是什么?”慕容九走到谢明依的书房里,看着她笔下的幽兰问道。 “强南军,从各地的军队里挑选出精兵充到强南军里,以备江南的不时之需。” 谢明依一边说一边眼神不离纸上的笔墨。 身旁的慕容九愣了片刻,随即赞叹道,“高啊。” 谢明依看着自己笔下这株和先帝比起来徒有其形的幽兰,心中些微的感叹, “这幽兰怎么都画不出感觉?总感觉差一点什么。” 慕容九笑了笑,将她手中的笔接过,放到了一旁,一边整理着桌子一边问道, “这是你的主意吗?” 谢明依刚要离开的动作微顿,叹了口气道, “我很想说是,但其实,并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从何时开始? ,!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谢明依的身上,连苏同鹤都以为皇帝的计划中谢明依会起着重要的作用。 可就在这时,她成了一枚“弃子”。 任谁也没有想到,皇帝只用了一招声东击西,便达成了他的目的。 是苏同鹤大意了。 是谢明依太过自负了。 亦是所有的臣工忘记了,曾经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何等的威武霸气,而现在站在那里人的体内又同他流着相同的血脉。 当谢明依和慕容九解释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后,慕容九的反应倒是很平淡。 “看你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谢明依道。 慕容九笑了笑,将她鬓边的发丝藏到耳后, “你们都忘记了,他是皇帝啊。先帝的血脉怎么会真的如同看上去那般无能?是你低估他了。” 那一瞬间,谢明依方才恍然大悟。 一直都是她低估了皇帝的能力,低估了他的智谋和手段。 “是啊,能在那个位置上安然无恙的度过十几年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平庸之辈?大意了。”谢明依深吸了一口气,直面自己的失误。 “相较之下我更担心的,是这一次他的谋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她走出大牢的那一刻,还是在准备组建南军之时。 慕容九明白谢明依的意思,也不由得惊讶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皇帝未免太沉得住气了。 这一步棋,要从五年前开始下,而且将所有的人都算计了进去。 苏同鹤的逼迫,苏衍对谢明依的情意,众朝臣的挤兑,容璟,慕容家,太后……这所有的人是否都是皇帝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的棋局又究竟有多大? “我想思考这个的应该不单单只有我们。”慕容九道。 谢明依弯唇,“是啊,而且最着急的也不是我们。” 身后的慕容九将一旁浅蓝色的狐裘搭在了谢明依的肩上,两个人携手走出了书房,而此时外面已然月上西楼,飘起了小雪。 “慕容山庄修复的如何了?你整日陪着我,还顾得上庄子的事情吗?” 谢明依问,手被慕容九攥在手心,隔绝了外界的冷意。 “顾得上,修葺庄子的事情自有其他的人去督办,如今已经快完工了,至于其它的,在寻你之前,我都已经办妥了。” 慕容九看着身旁的谢明依,目光温柔, “反倒是你,忙了一天,一会儿准备吃些什么?” “没什么胃口,不太想吃东西。”谢明依面色微苦, “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样,有些腻了。” 在大牢里的时候,做梦都想吃一顿外面热乎乎的家常菜,可这才几个月,家里的厨子翻着各种花样做菜,可偏生怎么都有些难以下咽。 厨子的手艺是容璟亲自挑的,都是她以前喜欢的口味,可眼下谢明依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心里面压着事,吃什么都如同嚼蜡一般。” 慕容九道。 这些日子里慕容九仔细观察下,发现她表面上风轻云淡,却不过是将事情都压在了心里,不轻易对人提起,可长时间如此,如同徐芝兰所说,思虑甚重。 本人并没有觉得怎样,可终究对身体是有影响的。 谢明依轻挑起眉梢,对慕容九的话不置可否。 近些日子身体倒是没有出现之前那种麻痹的感觉,不知道是徐太医开的药起了作用,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 但总之,近日身上倒是舒服了许多。 “哪有那么严重。”谢明依笑嗔道, “不过是没胃口,怎么就味同嚼蜡了?听九幽说新月楼来了个江南的厨子,一起去尝尝。” “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那宠溺的目光让谢明依不禁沉溺在里面,无法挣脱那其中的温柔。 ———— 初五 刑府 下了早朝刑筠便回到了家里,左右刑部近几日的事情没有什么棘手的,刑筠乐的自在,到家里研究起了新菜。 周百彦甫一到刑府,便听下人禀报说,刑筠在忙。 当时一听周百彦便忍不住乐了起来,在下人惊诧的目光中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刑府的厨房。 “君子远庖厨,你倒好,三天两头的研究菜谱。说起来,子墨前些日子还提起说是吃腻了家里的饭菜,倒不如将她请过来,帮你试试菜?你们各取所需?” 周百彦依着门口的板子笑道。 “你少拿我打趣。”一边说一边从盐罐子里舀了一勺的盐加进了菜里, “别的不说,子墨那张嘴是真够刁的。新月楼的饭菜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人家家里请的那可是江南江北的名厨,整天变着花样的给她做菜,我这两把刷子还是算了吧。” 站在门口也闻得到刑筠勺子下面饭菜的香气, “哎呀呀,你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老周,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刑筠问。 周百彦抬眼看向明知故问的刑筠,白了他一眼, “和你一样,闲得无聊。” 刑筠笑了笑,“你说这往日里相爷有什么事都会把咱们几个叫去商议,如今咱们两个倒是被挤出来了。” 一个是堂堂刑部尚书,一个是工部尚书,却偏偏不如一个谢明依。 即便心里明白技不如人,可终究不是滋味。 “你呀,怎么分不清好坏呢?”周百彦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等刑筠反驳已然继续说道, “好好想想,皇上要筹建强南军,和你我的工部刑部有何关联?莫不是还能从死囚牢里放出几个人不成?” “话是这么说,但终归不是那么回事。往日里咱几个为了相爷出生入死啊,即便同咱们没关系,至少也应该叫咱们一起商议一个办法出来。” 周百彦道,“商议?怎么商议?强南军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昨儿下了早朝子墨便被留在了御书房,今儿个又被苏相叫了去。她躲都躲不掉的事情,到了你这里竟然成了香饽饽,你啊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咣!”的一下,菜刀被刑筠扔到了菜板子上,非常准确的卡在了之前的凹槽里,刑筠转过身颇有些愤愤不平, “老周,你怎么这么向着谢明依说话?咱俩再这么下去怕是这六部里就没有咱们的位置了!” 周百彦叹了口气,“那你有办法吗?要不你和子墨换换,你去户部,她去刑部。我估计她求之不得。” 周百彦的话刑筠也就是听听,他并不会去找谢明依。 牢骚归牢骚,可这烫手的山芋他也不想揽到自己身上。 “你说相爷找她能是问什么?强南军既然要筹备那就要准备银子,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还有什么可说的?” 周百彦想了想,似是没有参透, “相爷的心思岂是我们能够猜测的?” 刑筠撇了撇嘴,转过身看护着正在火上炖的鸡汤。 周百彦看了看气哄哄的刑筠说道, “子墨有事让我们帮忙。” “嗯?” 刑筠颇有些意外的看向周百彦,以至于被蒸汽呲了手肘,好在刑筠忍住了疼痛,将锅盖重新盖了上,这边周百彦又直接从一旁取了几块备用的冰块覆在了刑筠的手肘上。 清凉凉的感觉从手肘处传达头脑,刑筠感觉舒服了一些,紧咬着的牙也逐渐的放松下来,这才继续方才的谈话, “她能请咱们帮什么忙?” 只听说过谢明依帮别人忙的,请别人帮她可真不容易。 周百彦躲开刑筠的视线,看向刑筠身后的鸡汤炉子, “不急,等鸡汤好了再说。” 刑筠:“……” ———— 寒冷的冬日里,若是能在忙碌之后喝上这么一口热热的鲜鸡汤,再配上新出锅的米饭,绝对是会让人难以满足的美味。 这不,眼前就有这么一个。 刑筠替她数了,整整三碗鸡汤,配上两碗米饭,一碟咸菜。 “我记得前几日是谁说她没胃口来着?” 刑筠看着酒足饭饱的谢明依惊讶的合不拢嘴。 毕竟依稀间,某人说没胃口的声音还在他耳畔回绕。 但是让他更难以接受的是…… “老周,你说的帮忙不会是给她送鸡汤吧?” 浮生茶楼的雅间里刑筠觉得自己被骗了。 而且更离谱的是,向来以高雅著称的浮生茶楼此刻竟然飘散着浓郁的鸡汤味。 素来对他们这些贵人们爱搭不理的老板娘荀九幽今儿个也是异常的周到热情。 比如说新出锅的两碗米饭就是荀九幽叫人去闷的,而且刚刚好在几个人来浮生茶楼之时饭好了。 这要不是谋划好的,说出去刑筠都不会相信这是巧合。 然而刑筠的疑惑并没有人给他解答,一直到谢明依接过荀九幽递过来的茶水漱了口,这才看向刑筠道, “尚书大人的手艺果然不俗,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刑筠眼角在抽动,真没见过蹭饭还蹭的如此理所当然的啊。 但是不得不说,谢明依这么一句夸赞刑筠还是挺受用的。 “咳咳,行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是不是该说正事了。”说话间刑筠还一本正经的看了一眼荀九幽。 荀九幽是什么人,那是人群里的人精,片刻后便明白了刑筠的意思,是让她出去。 然而……看刑筠不顺眼的九夫人全然没有出去的打算,气的刑筠胡子都竖了起来,最后还是谢明依打了个圆场, “好了好了,这件事情也需要小九帮忙,索性就一起说了。” 这边谢明依的话音刚落,荀九幽倍加得意起来,刑筠的脸色却是又增了几分愠怒。 “实不相瞒,今日请几位到此,还是为了强南军的事情。” 桌子上的饭菜早已经被茶楼里的侍女捡了出去,谢明依一边倒着茶,一边说道, “陛下和相爷的意思是,强南军的军饷不能从户部出。要另想办法。” 刑筠,荀九幽:“……” 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周百彦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所以这钱就得从商户的身上出,还有各部也要为此贡献出一部分。” 刑筠,荀九幽:“……” 对,就是这种感觉,自己的钱包被人盯上了。 而相比之下早就从谢明依那里得到消息继而有所准备的周百彦倒是淡定许多。 “各部哪来的钱?每年都是精打细算才能撑到年底,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说话的是刑筠,这样的反应也在谢明依的意料之中。 再看看荀九幽,一双美眸含着笑,却又带着丝丝的凉意……谢明依只觉得背后有些冷。 “别着急啊,听我说完。” 谢明依连忙道,她不怕刑筠跟她发火,就怕荀九幽盯着她不放。 这种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有多么可怕。 听谢明依这么一说,荀九幽才收回目光,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 然而收回目光之前的那一记警告让谢明依不敢放松。 这一幕恰好落在周百彦的眼中,笑着打趣起来, “荀姑娘厉害,周某佩服。” 谢明依看向笑得开心的周百彦,后者似乎全然不把这出银子的事情当回事一般。 谢明依撇了撇嘴,道, “长安城中的商户需要捐输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了,但好处是,一旦商户的家中有需求,强南军便会第一时间赶到相助。如此一来,相当于每个商户集资养了一队护卫。岂不两全其美?” 谢明依看向荀九幽,只见后者眉间轻蹙,片刻后又舒展开来,再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经少了几分威胁,多了几分赞许, “算你有良心。” 谢明依心中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若是捐输,这长安城中的富户不在少数,荀九幽便是其中之一,捐输的银子自然不会少。 可一旦强南军成了自家的护卫,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得不说谢明依的提议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不仅平息了商户心中的怨气,更是让强南军有了另一个用处。 解决了商户的问题,接下来就剩六部了。 谢明依的目光落在了刑筠的身上,后者的脸色不是太好。 按说也是,毕竟谁也不愿意从自己兜里掏钱给别人。 强南军能给商户当护卫,可对于六部这样拥有自己的卫兵的地方而言却是不需要的。 刑筠看着对面的谢明依,等着看她又会想什么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年轻人叫临风 “六部之中以户部为首,虽然主管朝廷的开销,可说起来这其余的五部也都有各自的财源。工部审批民间的工程款,以及民间对礼部的捐款,兵部的养兵银,刑部的抚慰金,还有吏部的平安金,等等,每年都会余下一些,也可捐助到强南军中。” 朝廷各部的开销均从户部划拨,以前户部的开支具体的谢明依不甚清楚,但大概的还是清楚一些。 每年各部都会从户部分到大盖一百万两的存银以备不时之需,再加上各部都有相应来钱的渠道,所以总的手里面也有个几百万两的银子。 别的不说,就单说刑部一年下来,不会记在账上的银子就有小五十万两的雪花银。 这五十万两的雪花银有下面人的孝敬,也有一些特殊之人在暗地里花钱买命的银子。 总之一句话,有些人要的是命,而不是银子。 谢明依将主意打到了这些本就上不得台面儿的银子上面,刑筠不由得一怔,着实没有想到谢明依会出此下策。 即便谢明依说的委婉,并没有直接提出来,可是隐约间却又几分意思是刑筠听明白了的。 “就算有银子,可这银子也不能就这么白白的送出去,这都是各部的家底子,总要有个章程才好。”刑筠说道。 周百彦捋了捋下颚的胡须,看着明显有些气闷的刑筠摇了摇头,在一旁笑着观望。 既然谢明依将他们两个人请来,就一定是准备好了所有应对他们的方案,果然这么一问正中谢明依的下怀。 “不瞒尚书大人,子墨今日将二位请来,正是为了商议这个章程。” 谢明依淡笑着道,一双眼睛弯起来像极了狡猾的狐狸,刑筠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之前一直都是听别人说她如何如何可恶,却并不怎么觉得,反而刑筠还觉得此人有几分懂事乖巧,办事又利落,还因此生了几分惜才之心。 可真的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刑筠才发现,这被人算计好一切就等着自己往里跳是一种多么讨厌的感觉。 “以刑部为例。” 谢明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毕竟她是从刑部出来的,而如今刑部的主管又是刑筠,从别人的手里面抽银子,这是放在谁身上谁都不会心甘情愿的事情,更何况这一拿就是几十万两。 落在谢明依的身上也是一样。 “你为什么不拿你的户部举例子?我就不信你们户部就没个银子的出处?”刑筠道。 谢明依耸了耸肩,无奈道,“尚书大人,户部是有进银子的渠道,可户部收上来的最后都进了国库,我们可没有一点家底子。” “……”事,好像是这么回事。 刑筠看了一眼周百彦,得到了后者肯定的回答这才放过了谢明依,“那你接着说吧。” “好嘞。”谢明依答应的痛快,一边又毫不留情的捅向刑筠的心窝子, “刑部每年多多少少进的抚慰金也有十几万两,据我所知最后应该都分下去了吧?” “……嗯。”刑筠咬着牙应声,又不禁吐槽起来, “自己每年领了多少银子不知道吗?” 谢明依讪讪的笑着,这本来都是各部的秘密,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可如今却被自己捅了出来。 说实话,她也憎恨自己这副抓着银子就想往兜里划拉的面孔,可没办法事出紧急,皇帝没给她多长时间,苏相更是不会轻易的给她放宽时限。 为了完成任务,她只能干这些得罪人的事情。 “这个抚慰金该发的还是要发,只要抽出一半作为强南军的军饷便可。 至于章程嘛,”谢明依低垂下眼眸,眉宇间严肃认真的态度让人不敢忽视, “每年年初发到强南军的军营,但是同商家不同的是,各部的银子需要分开发给不同的士兵。也就是说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些士兵所得的军饷都来自刑部,而一旦刑部需要,得到军饷的士兵便要及时赶赴。” 话音刚落,谢明依抬起头的功夫只见对面的刑筠有几分惊奇,过了片刻后才开口道, “你别说老周,这倒是有几分意思啊。” 周百彦,荀九幽:“……” 这明明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说出来好听,一到真正实施的时候,谁知道谁用的是谁家的银子,吃的是哪家的饭? 没有人会分的那么清楚尤其是对于一群大老粗来说。 但是周百彦和荀九幽对视一眼,皆没有想开口去提醒刑筠的想法。 倒是荀九幽还故意加了一句, “嘿,凭什么他们这么特殊?我们出的银子也不少啊?” 被荀九幽这么一岔,刑筠基本上没有什么想法了,只是觉得谢明依的提议非常的不错。 周百彦见此不禁失笑,微微摇头。 唉,这个刑筠啊,头脑简单,真是不忽悠他忽悠谁呀? “凭人家是官,你们是商。商户太多,无法分的太细,只能用轮班值守的方式,碰到谁算谁。”谢明依解释着,一边和荀九幽使着眼色,好在刑筠没有看到,这一波算是过去了。 “主意倒是好主意,但是我和老周同意,其它的三个人未必会……” 刑筠说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也同大燕的制度有关。 六部的银子皇帝心里面有数,一般的情况下除了户部的税银以外并不会轻易动用,由着他们自己分配。 可是一旦若是要大张旗鼓的挪动,则必须由皇帝同六部的尚书共同商议,最后得出是否合理和同意。 所以,谢明依要争取到三票才能最后让皇帝拍下这至关重要的一下。 “届时便有劳二位大人帮忙了。” 谢明依同二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可否认的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连周百彦也无法否认。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谁那里就会出现人手不足的现象,尤其是常常需要施工的工部,总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若是强南军可以作为人手及时的补上,想必会比从其它各处借调更加的方便,而且作为军队中的精英,办事的效率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 初八 这一日在谢明依的申请之下,六部的尚书被皇帝叫去了御书房议事。 如谢明依所料,吏部,礼部,兵部的尚书虽然不是很同意从各部出银子养兵,但是在四比三的情况下也只能从包里掏出银子。 临走前谢明依特意的看了一眼,皇帝眼中暗藏着的得意。 是,皇帝是得意了,苏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苏同鹤只给了自己五天的时间筹银子,如若不然就要把自己换掉,好在…… 谢明依和身旁的二位大人寒暄着,心底除了逃过一劫的轻松之外,还有一丝庆幸。 好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两位盟友。 事实证明,老祖宗的智慧——人多力量大,总是有些道理的。 ———— 暖阁里,谢凤绾坐在榻子上,手边的橘猫舒服的趴在美人的膝间,时不时的抻个懒腰。 “素月你看莫离,这才多久已然有刚来的时候两个莫离一般大了。”谢凤绾惊喜的唤着素月。 后者正在绣着帕子上的金盏菊,金色的丝线在淡粉色的帕子上烨烨生辉,精巧的工艺品也不过如此。 素月手中的动作微微停顿,看了眼谢凤绾旁边的橘猫,浅笑着道, “小姐照顾的好,夫人也不少喂她吃的,不胖才怪了。” 说完素月刚想继续手里的活计,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说道, “对了,前些日子小姐不是要给大人绣一个兰花的锦囊?怎么没有看到?” 谢凤绾的脸色有些微的异样,素月一看便晓得了是怎么事。 “小姐是不是又忘记了?” 凤绾吐了吐舌头,素月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呀,年纪轻轻,忘性倒是不小。再过一个月便要入春了,你这香囊还送不送了?” “送的,送的,一会儿我便出门去买丝线。” 谢凤绾笑着,一边将橘猫抱了起来,懒在怀中逗弄着,偏生这位猫主子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素月,这猫是什么品种的?你知道吗?” 素月拧眉,“奴婢不曾看过,说起来也怪,这样的猫长安城里都是稀罕的。” “改天问问星颐哥哥,这是从哪弄得,我瞧着母亲也喜欢的紧,养在身边也是好的。”谢凤绾道。 素月点头,“是啊。” 可收回来的目光中却略微带着一丝疑惑。 这猫着实稀罕,似乎并不是本土的屋中,至少在长安城里是决计不会有的品种。 真的是常年居住在长安城里的徐星颐送来的吗? ———— 慕容山庄 难得的,慕容九没有去谢府,而是在山庄里处理事务。 基本上山庄里的人都习惯了这位待人处事皆是坚决果断的庄主的行事作风。 他新定下的规矩,只要遵照着规矩什么事都不会有,但若是破了规矩…… 彼时,星夜铺满了天空,夜色下的慕容山庄被篝火点亮。 庄主的院子里,几乎聚集了整个山庄里的人,只看着那跪在院子中央的女人。 林笑笑。 有人说,这是之前的二少爷的未婚妻。 也有人说,这是杭州城的名医。 还有人说,他们的庄主是心悦这位杏林圣手的。 但是最后一个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庄主会让她的心上人跪在众人的眼前,承受这般的羞辱吗? 一下又一下的竹鞭打在林笑笑的后背,血水混着汗水一起浸湿了她的衣衫。伤口处亦是愈发的疼痛起来。 然而那女子却不知道在同什么抗争,死死地咬着牙不肯出声。 而他们的庄主,这间院子的主人却一直未曾露面。 “二十七,二十八……” 外面的声音,无论是竹鞭抽打着空气的声音,还是人群中的纷纷议论,亦或是嘲讽和奚落慕容九都听的清楚。 只是,始终没听到她一声求饶的声音。 林笑笑,从慕容九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便倾慕之人。却仿佛注定了与他无缘。 他的爱慕,他的付出在她的眼中一文不值。 曾经他把她视为天上的星辰日月,可她视而不见。一心一意的扑在他那个哥哥的身上。 当他的二哥走了,意料之外的,林笑笑回到了慕容山庄,站到了他的面前,跟他说——她喜欢他。 还真是可笑啊。 但是更可笑的是,那一瞬慕容九的心动了。 这样一个曾经抛弃他的女子,慕容九竟然动了心,这是不可饶恕的。 所以,他惩罚了她。 而理由,却是对他庶出的弟弟动了手。 ——主子就是主子,即便他是我父亲的庶子,可有一样,你既然选择待在了慕容山庄,那就要认清自己的主子和位置。 竹条抽过空气的声音似乎比那身上的血更加骇人,听的人不寒而栗。有不少女侍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三十六。” 话音刚落,这边的年轻人叫停了负责执行的人,跑进了屋子里,向里面正在批文的慕容九请示,“庄主,已经三十六下了。” 慕容九眉梢轻佻,眼眸中微微漾起一丝异色,“她求饶了吗?”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答道 “没有。” “继续,直到她求饶为止。”慕容九的声音很平淡,可隐约间似有一种赌气的成分在里面。 年轻人看了一眼慕容九,并未急着出去。 “怎么?有事?”慕容九问。 年轻人道,“庄主,再发下去会出人命的。情庄主高抬贵手,放过林姑娘吧。” 慕容九手中的动作停下,看向对面的年轻人,“我记得你是我父亲手下的执行司最得力之人。” “是,承蒙老庄主提携,临风才有的今日。” 年轻人叫临风。 “看来你同我父亲感情很深厚。”慕容九说着,淡笑起来,“我想他在九泉之下定然很想念你。” “庄主……”临风诧异而又惊悚的抬起头,可入目的却是慕容九那张妖冶到极致的面容。 他唇畔的那一丝警告却足以让临风震惊和害怕。 “现在你还想为别人求情吗?”慕容九淡淡道。 他讨厌那种痴迷的目光尤其在刚才即便那人的眼中有着害怕可依旧难掩痴迷之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为什么不问 听到林笑笑晕死过去的那一刻,慕容九有些慌了。 临风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眼前的人已经化作了一阵风从身边经过,卷起了一室的纱幔飞扬。 彼时,院子里人早已经被遣散,因为慕容九利用林笑笑来警示其他人的作用已经达到了。 但是任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都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山主,竟然会亲自将那受伤的狼狈不堪的女子抱起。 怀抱着奄奄一息的林笑笑,慕容九只是想问——为何你宁愿就此死去,也不愿开口向我求饶? 然而慕容九的心里又明白的紧,像林笑笑这般的才女,自幼便生活在众人的追捧之中,长大了更是出了名的杏林圣手,她的高傲并非平地而起的高楼。 或许正是这般的骄傲才让他忍不住失了神,迷了眼。 毕竟那是他之前看上去最无法触及的事物。 大夫来了,是从长安城里寻来的。 林笑笑背后的伤,不用大夫告诉他慕容九心中大致有了些估测。 只伤到了皮肉,并未伤及筋骨,不日便可痊愈,但是那身后的疤痕却是难以去除的。 就在临风要离开的时候,被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慕容九叫住了。 “庄主有何事吩咐?” “找人看好她。”说罢,慕容九负手离去,湛蓝色衣角上面的墨色牡丹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浅淡的痕迹,然而很快的便被纷纷落下的暮雪恢复如初。 ———— “千山鸟飞绝,万境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的诗大气磅礴,却又将人的情致突出的那般彻底。” 看着眼前的慕容九,谢明依弯唇浅笑,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谢府的花院子里,谢明依坐在亭前观望着四周被白雪所掩盖的大地。 无论曾经的山水花草怎么的艳丽芬芳盛景,如今也要赣榆隐忍在这白雪之下,等待着来年开春的破土之日。 “往日里最怕冷的人竟然在外面赏雪,如果不是容羲提醒我,怕是要到九夫人那里去寻你了。” 慕容九似乎没听出谢明依的弦外之音,上前将谢明依身上的狐裘紧了紧,眸光从她手里的暖炉划过,不动神色的将话题引到了荀九幽的身上。 但是隐约之间,他内心有些期盼着谢明依可以追问自己,自己便可以借此告诉她自己方才的慌乱,和面对林笑笑时的心动。 然而,他一直所期盼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就像是这声势浩大的雪,即便再壮观,终究是雪落无声,只会等待着人们去关注时被发现。 但是慕容九没有注意到的时,从他出现开始,谢明依的目光便一直在他的身上,从未离开。 他的一举一动皆在她的眼里,而这举动背后的深意也都被谢明依所明知。 慕容山庄发生的事情,即便她没有去刻意的打探,却依旧有人将这些东西告知于她。 林笑笑,最开始是在慕容山庄见到的,但是给谢明依留下深刻印象却是在云县。 她无法忘记那目光中的仇恨,那与自己不死不休的觉悟。 这样的人主动找到了慕容九会是怎样的目的?美人计吗?还是苦肉计? 蛇打七寸,林笑笑是想再一次的施展出云县时的手段吗? “去她那里做什么?现在去的话估计会把我赶出来吧。”谢明依想着前几日荀九幽得知要捐钱时的反应,妥妥的验证了一句话。 再有钱的人也不喜欢被人当作免费的钱庄。 “你可是朝廷命官,她怎么敢?”慕容九坐在一旁的位置,亭子的四个角儿都挂上了灯笼,照的四周一览无余,尤其是外面的落雪在此刻镀上了金色的纱衣,炫彩夺目。 “容羲说,过些时日你要到江南去。”谢明依突然间的发问倒是让慕容九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倒是忘记了自己还要去江南的事情。 “去江南做什么?”慕容九不假思索地问。 谢明依一怔,也有些意外。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没有必要瞒着她,更没有必要撒谎。 突然间,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怕是以为谢明依时吃人的老虎,竟然把堂堂的慕容庄主吓得失忆。”谢明依笑着打趣起来,儿本是有些沉重的氛围也突然间欢愉了许多。 “尚书大人的官威着实是吓到了小人。”慕容九也玩笑着接了下去。 而就在这笑声中谢明依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介意,她可以装作看上去浑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这件刀枪不入的外衣又让她错过了多少? “夜深了,我送你回房间吧。” 等待了许久后慕容九似乎放下了,不再盼望,站起身握住了身旁那人有些微凉的手。 即便怀里抱着个火炉,可她的手就像是她的心,仿佛也一同遮上了防御的武器,隔绝了温暖与伤痛。 下意识地,慕容九松开了谢明依的手,在后者惊诧的瞬间将她揽在了怀里,紧紧的, “你的手为什么永远都是那么冷?你不是说想把我留下来,可是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问我?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在面对林笑笑的时候动心,或者为什么要在听到她出事了会不假思索的跑到她身边?我是不是还爱着她?你心里既然想问那为什么不说出来?知不知道你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有多让人气恼?” 一连串的此起彼伏的溜进谢明依的耳朵里,让她难以忽视。 听到林笑笑晕死过去的那一刻,慕容九有些慌了。 临风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眼前的人已经化作了一阵风从身边经过,卷起了一室的纱幔飞扬。 彼时,院子里人早已经被遣散,因为慕容九利用林笑笑来警示其他人的作用已经达到了。 但是任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都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山主,竟然会亲自将那受伤的狼狈不堪的女子抱起。 怀抱着奄奄一息的林笑笑,慕容九只是想问——为何你宁愿就此死去,也不愿开口向我求饶? 然而慕容九的心里又明白的紧,像林笑笑这般的才女,自幼便生活在众人的追捧之中,长大了更是出了名的杏林圣手,她的高傲并非平地而起的高楼。 或许正是这般的骄傲才让他忍不住失了神,迷了眼。 毕竟那是他之前看上去最无法触及的事物。 大夫来了,是从长安城里寻来的。 林笑笑背后的伤,不用大夫告诉他慕容九心中大致有了些估测。 只伤到了皮肉,并未伤及筋骨,不日便可痊愈,但是那身后的疤痕却是难以去除的。 就在临风要离开的时候,被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慕容九叫住了。 “庄主有何事吩咐?” “找人看好她。”说罢,慕容九负手离去,湛蓝色衣角上面的墨色牡丹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浅淡的痕迹,然而很快的便被纷纷落下的暮雪恢复如初。 ———— “千山鸟飞绝,万境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的诗大气磅礴,却又将人的情致突出的那般彻底。” 看着眼前的慕容九,谢明依弯唇浅笑,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谢府的花院子里,谢明依坐在亭前观望着四周被白雪所掩盖的大地。 无论曾经的山水花草怎么的艳丽芬芳盛景,如今也要赣榆隐忍在这白雪之下,等待着来年开春的破土之日。 “往日里最怕冷的人竟然在外面赏雪,如果不是容羲提醒我,怕是要到九夫人那里去寻你了。” 慕容九似乎没听出谢明依的弦外之音,上前将谢明依身上的狐裘紧了紧,眸光从她手里的暖炉划过,不动神色的将话题引到了荀九幽的身上。 但是隐约之间,他内心有些期盼着谢明依可以追问自己,自己便可以借此告诉她自己方才的慌乱,和面对林笑笑时的心动。 然而,他一直所期盼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就像是这声势浩大的雪,即便再壮观,终究是雪落无声,只会等待着人们去关注时被发现。 但是慕容九没有注意到的时,从他出现开始,谢明依的目光便一直在他的身上,从未离开。 他的一举一动皆在她的眼里,而这举动背后的深意也都被谢明依所明知。 慕容山庄发生的事情,即便她没有去刻意的打探,却依旧有人将这些东西告知于她。 林笑笑,最开始是在慕容山庄见到的,但是给谢明依留下深刻印象却是在云县。 她无法忘记那目光中的仇恨,那与自己不死不休的觉悟。 这样的人主动找到了慕容九会是怎样的目的?美人计吗?还是苦肉计? 蛇打七寸,林笑笑是想再一次的施展出云县时的手段吗? “去她那里做什么?现在去的话估计会把我赶出来吧。”谢明依想着前几日荀九幽得知要捐钱时的反应,妥妥的验证了一句话。 再有钱的人也不喜欢被人当作免费的钱庄。 “你可是朝廷命官,她怎么敢?”慕容九坐在一旁的位置,亭子的四个角儿都挂上了灯笼,照的四周一览无余,尤其是外面的落雪在此刻镀上了金色的纱衣,炫彩夺目。 “容羲说,过些时日你要到江南去。”谢明依突然间的发问倒是让慕容九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倒是忘记了自己还要去江南的事情。 “去江南做什么?”慕容九不假思索地问。 谢明依一怔,也有些意外。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没有必要瞒着她,更没有必要撒谎。 突然间,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怕是以为谢明依时吃人的老虎,竟然把堂堂的慕容庄主吓得失忆。”谢明依笑着打趣起来,儿本是有些沉重的氛围也突然间欢愉了许多。 “尚书大人的官威着实是吓到了小人。”慕容九也玩笑着接了下去。 而就在这笑声中谢明依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介意,她可以装作看上去浑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这件刀枪不入的外衣又让她错过了多少? “夜深了,我送你回房间吧。” 等待了许久后慕容九似乎放下了,不再盼望,站起身握住了身旁那人有些微凉的手。 即便怀里抱着个火炉,可她的手就像是她的心,仿佛也一同遮上了防御的武器,隔绝了温暖与伤痛。 下意识地,慕容九松开了谢明依的手,在后者惊诧的瞬间将她揽在了怀里,紧紧的, “你的手为什么永远都是那么冷?你不是说想把我留下来,可是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问我?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在面对林笑笑的时候动心,或者为什么要在听到她出事了会不假思索的跑到她身边?我是不是还爱着她?你心里既然想问那为什么不说出来?知不知道你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有多让人气恼?” 一连串的此起彼伏的溜进谢明依的耳朵里,让她难以忽视,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愧疚。 她没有想到慕容九会被自己逼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尽己所能的藏好自己的心,尽可能在那防线之外的同他交谈。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慕容九动了真情。 真情和假意,现在的谢明依是辨别的出来的。 慕容九揽着她肩膀的手都在颤抖,那是来自内心深处的紧张和恐惧。 他还害怕失去,甚至害怕他自己会难以抵挡林笑笑的诱惑。 意志再坚强的人也难保在将来的哪一天会做下错事。而到了那时,慕容九知道,无论他再怎么回头,身边的这个人都不会原谅她。 “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很自私,自私的将你留在身边。我虽没有刻意的打探,但是当容羲将消息摆在我面前时,我是可以拒绝。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做错了。这是你的隐私,我本不应该……” “哪里有什么不应该?谢明依,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真的很喜欢你。” “……”谢明依吃惊的望着他,已经忘记了言语。 感觉到是一种,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种。 他愿意留在自己身边,不代表愿意把心同样留给自己。 “可是你迟早是要成家生子的……” 极其现实的理由让两个人都无法沉溺在自己的爱情中。 只要谢明依身在朝堂一天,她就不可能穿上那件凤冠霞帔嫁给他。 自然就不会同他成亲,生子。 但是,这是一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时代,在最开始她便已经想好了面对他终有一天会娶妻的事实。 “谢明依,不是所有的男人都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你能不能对你的眼光有些自信?” 慕容九苦笑着,拭去她眼角的湿润。 这个人,安静的时候像极了一只猫,不知道哪句话便会让她那颗刀枪不入的心脏突然间变的软弱起来。 “所以,你倒是说啊?”谢明依仰起头,望着头顶的慕容九,后者低头俯视着怀里的谢明依,疑惑道, “说什么?” “你刚刚的那一大串的问题,你倒是说啊。” “……”慕容九不禁失笑,“你倒是省事。” 但是转瞬间笑意收住,突然间严肃了起来, “我,心动了。可我知道,她想要的只是看着你痛苦。” 慕容九如实的回答,或者说他无法说出欺骗的话,至少面对她时是这样的。 谢明依的心中一紧,“所以,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 慕容九有些无助的看着谢明依,揽着谢明依的手更紧了几分,似乎只有确确实实的感觉到这个人在他身边,才会让他觉得安宁。 “我有个办法。” 谢明依说。 “既然躲不过,不如试一次。” 慕容九刚想反驳,这边谢明依却抬起手,冰凉的手掌捂住了慕容九的嘴,即便他可以发声,却在这一刻选择了沉默。 “我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我不想做你忘记另一个人的药引子。同样,我并不是不将你放在心上,恰恰是因为太重要,才无法承受日久天长的背叛。 九郎,我本不眷恋世间的一草一木,却因为你看到了红尘的颜色。像上一次的赌约,这一次我同样允你一个承诺。” 如果连尊严都放弃了的爱情,那是不等位的,更是岌岌可危的。 谢明依不想让慕容九误会她的冷漠,更不想失去这个真正用心对她的人。 她并没有志在必得的信心,因为在她的内心身处始终对人性有着凉薄的偏见。 可这一次,她想看一看,是否真的有至死不渝的爱情。 同样,她也是这局中的一个人。 只不过,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棋差一招,差一点满盘皆输。 ———— 再过几日便是苏侯爷同云初夏的大婚之日。 连着几回,皇帝连发圣旨给杭州的云知府升了官,硬是从知府升到了正二品的浙江巡抚。 此令一出,朝臣哗然。 都道是皇帝天恩浩荡,给了苏家的面子。 而坐在家中的苏同鹤只能接受这本不想要的天恩。 皇帝的安抚无非是做做样子。 浙江的巡抚如何,杭州的知府又如何? 总是大不过他这个相爷去。 更逾不过苏衍手中的兵权。 说来说去,只是为了让他不要再盯着强南军,抬抬手而已。 云初夏被安排在苏府不远处的院子里落脚。 彼时听到从小跟在身边的丫鬟明英说起这些事情,有些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端坐在书案前保持着岁月静好的姿态。 明英看着自家小姐,明明老爷升官了却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禁觉得有些疑惑起来, “小姐,你怎么看上去有些不高兴啊?” 云初夏开口道,“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怎么不是?老爷升到了正二品的巡抚,那可是一省的长官。”明英不服气道。 “同苏相相比如何?” 云初夏问道。 明英激动的刚要开口,却及时的住了口, “是,整个大燕朝谁能同相爷相比。可是如此一来老爷在浙江便是说一不二的了,这不值得高兴吗?” 明英会这么想无可厚非,可云初夏看到的却是另一面,亦是苏同鹤正在想到的。 她的父亲被皇帝钦命为浙江巡抚可并不代表官位升了,下面的人就会听你的。 她的父亲为人刚正不阿,绝不会同那些人同流合污,搜刮民脂民膏。 然而,身为巡抚看着底下的人吃拿卡要,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只怕父亲要因为自己而违背了原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官场的污浊,而无济于事。 云初夏弯了弯唇角,“你这个丫头啊,行了,去帮我上街买些纸墨回来吧,快用没了。” “前些日子侯爷那边还送来了不少的宣纸,姑娘怎么……”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的这么多的话?你以为这是杭州吗?这是长安,明英,我最后告诉你一次,这里是长安。长安的规矩比天还要大。” 云初夏说的严肃,让明英觉得有些害怕起来。 但是就在她说这些的时候,明英的心里却想到了一个人。 谢明依。 都说长安城的规矩大如天,可怎么会有女子当官这种事发生?这不是坏了天大的规矩? 明英心里想着,却没敢问出口。 她发现来到长安的这些日子,什么都变了。 冷锋变的愈加不喜欢开口说话,小姐也变的越来越谨慎小心,甚至有些如履薄冰的意味。同在杭州时的惬意全然不同。 明英出去了,看着她被子里吓坏了的样子,云初夏有些不忍心。 毕竟是从小陪在自己身边一起长大的人,可有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是说不得的。 她还不是苏家妇,所以现在苏衍送给她的东西,还用不得理所当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舐犊情深(一) 舐犊情深。 以前谢明依觉得这个词离这些人很遥远,因为他们的双眼已经被金钱权利所蒙蔽。 然而就在刚刚那一刻,她看着眼前这位正一品的大臣,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放低了姿态,那眼中的祈求让他卑微到了尘埃里。 而这样的变化,只是因为她身后的这扇门里,是他的女儿。 “春桃,娘娘叫你进去。”谢明依没有回答刑筠,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忍。 有些时候,你选择了修好,可并不代表对方就会原谅。 如妃正是如此。 身为女子的不幸在如妃的身上体现的彻底,这不仅仅是女子的悲哀,更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即便心中怨恨,亦是情有可原。 “诺。”春桃应声,偷瞄了一眼刑筠的表情,脚步匆匆的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大殿。 二公主和三皇子,两个孩子如今最大的只有七岁,却要承受母子分离的痛楚。谢明依的心也因那粉雕玉琢的孩童而不知不觉之间变得柔软起来。 谢明依的刻意忽视让刑筠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错,终归那个孩子还是执拗的不肯原谅。 “大人,宫禁的时辰到了,该出宫了。”一旁的内室提醒道。 “有劳大人了。”谢明依说着几步的功夫便已经下了殿前的台阶,却又突然间停了下来。 身后的内侍依旧努力的劝说刑筠离开,一口一个尚书大人,可刑筠却全然没有听进,只是颓丧的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明依走了回去,拉着刑筠的袖子,扯了两下,后者这才些微的回过神,肯看一眼身边的谢明依, “嗯?” 似大梦初醒一般,混沌的双眼中充满了迷茫。 那一刻,谢明依突然间有些心酸。 这一刻的刑筠才真正的像一个即将年近半百的父亲,可笑而又可悲。 谢明依张了张嘴,她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来。 一旁的内侍见此刚要开口,“大人。。。。。。” 没想到就在此时一直像失了魂魄一般的人却突然开了口, “时辰不早了,丫头该歇着了。” 说着那人缓慢的转过身,一步一顿的从谢明依的身旁走过。 “谢大人,刑尚书这是。。。。。。”内侍看着谢明依欲言又止,面上带着疑惑。 谢明依微弯起唇角,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一般,“没什么,我等先告辞了。” 说话间一旁另有内侍为谢明依二人引路,可没等两个人走出瑞云殿多远,一阵哭声传进了谢明依的耳朵里。 三人的脚步不约而同的停住。 而下一瞬,那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男人就这样倒在了自己的眼前。 “大人!” “大人!” 谢明依和内侍同时出声,谢明依走到刑筠身旁,轻声道, “大人,您得稳步的走出皇宫才能让娘娘安心的走。” 混沌之中的刑筠听到了有人在自己耳边说的提醒的话,他突然间意识到了这里是皇宫。 是这大燕朝最繁华,而同时又是最冰冷的土地。 即将要崩溃的意识被这一句话唤醒,清醒过来的第一刻,刑筠看着自己身旁的谢明依有几分惊诧。 “大人,我扶您起来。”谢明依说着和内侍一左一右的扶起了刑筠。 “夜路不好走,我扶着您,免得再摔倒了。”谢明依的话既是说给内侍听的,也是说给刑筠听的。 两道诧异的目光同时落在谢明依的身上,而后者的面容依旧淡定沉着的没有丝毫破绽。 “好。”话音刚落,谢明依感觉得到身边的人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驱动自己向前迈进。 每一步对于他来说都是那么艰难。 他的女儿就在身后,可是作为父亲的人却连见女儿一面都不能。 不仅如此,他连为女儿哀伤难过的机会都没有。 只因为,她得罪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一切还要从半个月前的初八那一天说起。 听说那一天皇帝鲜少的迈进了瑞云殿。 同时那一天的皇帝离开瑞云殿时很恼火。 听宫人们说,似乎如妃和皇帝吵了起来,起因只是一只死去的金丝雀。 ———— “你是疯了吗?“皇帝看着将自己推开的如妃,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像牵线木偶一般的女人也敢拒绝他了? “陛下,臣妾身体不适,不能侍寝。请陛下恕罪。”如妃缓缓的跪倒在地,低垂着眼眸,浑身都在诉说着对眼前之人的抗拒。 刚刚那一刻,如妃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帝王,她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心中的不甘,亦或许时因为那一刻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不能侍寝?”皇帝冷笑出声,阴骘的目光落在如妃的身上,脑海中突然间想起了几年前,同样有一个女人跪在他的面前说着拒绝。 皇帝募的上前,一把握住了如妃的下颚, “朕宠幸你,是你的荣幸,你凭什么拒绝朕,你以为你是谁?刑月如,你不过是你父亲用来讨好苏家,讨好朕的一个宠物,你凭什么拒绝朕?朕是天子!” “陛下是在生气吗?”眼前的人突然间笑了起来,似乎全然没有感觉到身上的痛楚一般,看着皇帝, “是如月戳到了陛下的伤心事,陛下才会愤怒,还是陛下觉得如月的拒绝让您觉得耻辱?” 今天的如妃有些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如妃的身上,皇帝看到了苏苓儿的影子。 眼中的爱意和凄凉,憎恨和无助,是那么的熟悉。 皇帝眸光深沉而复杂,竟然在此刻平静了下来, “你想怎样?你也想说你爱朕吗?” 如妃笑着出了声,眼中的笑意越浓,心中便愈发的难过和悲伤。 “是啊,臣妾爱陛下啊,可是陛下的眼里从来都没有臣妾,即便没有那个叫做谢明依的女人,依旧会有苏苓儿,宁舒儿,陛下不爱先皇后,却因为苏家的势力不得不敬着她,给她皇后的尊容。原来陛下也会如此的无奈啊,您也要像权势二字妥协的吗?” 一阵质问之后,如妃怔住了。 在那个人的眼中她没有看到一丝情绪的起伏,仿佛在看一个小丑做戏一般的戏虐,可笑。 “朕只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刑如月,你记住了,只有这一次。” 皇帝松开了如妃,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了瑞云殿。 让人意外,如妃也觉得方才那一瞬间他不像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男人。 她每一句话都洒在了他最不可触及的位置,可偏偏他放过了自己。 这是。。。。。。怎么了? ———— 宁舒儿正打算休息,宫人禀报皇帝来了。 来不及收拾妥当那人已经及至身后,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际。 殿中的侍女有眼力的退了出去,宁舒儿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声,那压抑着愤怒和彷徨的气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形成了这样一种无声的默契。 而他也从最开始的易怒,一直到现在的不动声色,只有在她身边时才会表露出真正的情绪。 然而,在此同时,又不会伤害自己。 更多的时候,宁舒儿觉得,身后的男人更像一个孩子,一个缺少关爱的大男孩。比如,就在此刻。 宁舒儿感觉得到他需要自己,即便是这样静静的陪着他,而这时候她只要乖巧的躲在他怀里便可以了。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宁舒儿有那么一些骄傲和得意。 因为整个皇宫,或者说在这些与皇家有纠葛的人当中,她获得了独一无二的信任和依赖。 即便是谢明依,那个夺走了他的心的女人,也无法取代她的位置。 “总感觉在你身边觉得很安心。”身后的人在她耳畔喷薄着男人独特的气息。 宁舒儿淡雅的笑着,温暖的声音似乎可以抚慰所有的创伤和正在经历的噩梦。 有时候,皇帝觉得,自己应该是幸运的。 毕竟千万人之中,他碰到了这个叫做宁舒儿的女子。 亦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逐渐的忘记了之前那个总是在他心里梦中挥之不去的女人。 有些人会用温暖感染着身边的人,让他觉得存在即是一种幸福,而有些人却在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这人间又有多么的残忍。 恰好,宁舒儿时前者,谢明依便是后者。 “可舒儿却觉得,有陛下在身边便什么都不怕了。” 有一个这样的女子在身边,无论是身为男人,亦或是身为君主的尊严和虚荣心都得到了一种满足。 皇帝的气息已经逐渐的平稳起来,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心中的愤怒真的平息了。 相反,如妃的话在他的耳畔挥之不去,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一个名字。 苏苓儿。 他放过了如妃,是因为那一刻他想到了苏苓儿。 想到了他们之间最后一场争执。 那并不是一份欢愉的记忆。 “舒儿,我是不是很残忍?” 花说出口的时候,皇帝自己都忍不住的诧异,他甚至感觉到了怀里的宁舒儿那一瞬间的僵硬。 残忍吗? 想想用情至深最后却难逃一死的苏苓儿,又想想以欺君之罪入狱的谢明依,宁舒儿想,无论是身为君主还是夫君,他应该都可以用残忍来形容吧。 但是…… “陛下对舒儿,真的很好。” 她只能如此的评判。 即便这世上的人都说他残忍,可宁舒儿不能。 因为他,真的很好。 “或许,只有你会这么说吧。” 皇帝轻笑着吻在了宁舒儿的耳垂上。 软软的,很舒服。 宁舒儿嘤咛着一声躲了开,轻笑着道, “陛下累了吧,舒儿服侍陛下休息吧。” 皇帝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 翌日,皇帝刚下早朝正在去往御书房的半路上,听到陆盛春禀报三公主染了风寒,连忙改了路径,朝着三公主的梨园小筑走了去。 “怎么回事?照顾三公主的嬷嬷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一个两个的连个孩子都看顾不好,朕养着她们是当摆设用的吗?” 皇帝大发雷霆,他可以不在乎后宫里的女子,可这些公主皇子都是他的骨血,是他的孩子。 “陛下息怒,嬷嬷们固然照顾不周,可是却拦不住二公主……”似乎是说错了什么,陆盛春连忙住了嘴,打量着皇帝的神色。 果然皇帝的脸色难堪至极, “二公主?和二公主什么关系?”皇帝怒道。 陆盛春连同着其它的奴才一同跪了下去,战战兢兢的不敢出声,“都是奴才们的错,不关二公主的事,陛下息怒。” 一边说,一边陆盛春还掌起了自己的嘴巴来。 清脆的声音在御花园中响起,宁静的冬日里有几分萧瑟。 皇帝冷眼看着,看着陆盛春的脸慢慢的红了起来,这才开了口喝止, “好了,不要再做戏了。说吧,这事和二公主什么关系?” 陆盛春的手停在了脸庞,听着皇帝的问询连忙答道,“三公主的乳母说昨儿夜里二公主找三公主在院子里玩了会儿。乳母拦不住。” 皇帝的目光停顿了片刻,低着头的陆盛春只觉得如芒在背。 他发现,现在自己有些拿不准皇帝的心意了。 以前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怕是此刻二公主早已经被皇帝训斥一顿。 可眼下的皇帝竟是出了奇的冷静。 “陆盛春,这话是谁告诉你的?”皇帝问。 陆盛春身体一僵,直觉有些不好, “是……是底下的奴才们说的。” “朕就是在问你,是什么胆大妄为的狗东西在底下嚼主子们的舌根?” 皇帝提高了嗓音,森冷的声音将这冬日渲染的又多了几分的萧肃和冷意。 地面上的积雪即便被打扫了干净,可架不住这是冬天,地面上又凉又硬,可陆盛春却顾不得,一个劲的磕着头,身后的奴才们跟着一起求饶,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了。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您保重龙体要紧。” “传令下去,从今儿个,谁再搬弄主子们的是非,一律交由慎刑司处置。皇后不在,这后宫连个规矩都没有!” 盛怒之下的皇帝让人畏惧惊恐,可当那人带着怒气离开之后,陆盛春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隐藏的问题。 皇帝要立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舐犊情深(二) 皇帝要立后了。 即便皇帝没有亲自说出口,可这消息却迅速的在皇宫中蔓延,让人来不及阻止。 烛光下金色的护甲冰冷而璀璨,上面镶嵌着一颗颗耀眼夺目色彩缤纷的宝石作为装饰,装点着它的主人奢华而又高贵。 然而当那锋利的指甲从少女的皮肤上轻轻划过,红色的液体从指甲上滑落,依旧是那么的光鲜。 宫女忍着疼痛,不敢出声,一直到旁边的嬷嬷挥了挥手,这才敢起身端着茶水离开。 “娘娘,陛下若是想要立后,左右都是要和您商量,外面的不过是下面的人随意的揣度和猜测罢了。” 嬷嬷努力的宽慰道。 贵妃榻上的女人终于有了反应,缓缓的抬起眼帘,看向身旁的嬷嬷, “这宫里属你跟随我最久,也甭拿这些哄人的话唬我,是谣言还是事实我还是分的清楚的。皇帝大了,翅膀硬了,即便是立后也不过是知会哀家一声。 先帝是先太后的亲生子,却依旧免不了会忤逆一时,哀家想的开。” 听上去都是极为明理的话,然而在这极为通情达理甚至有些凄惨的退让背后,是太后极度的不满。 “只不过皇帝有一句话说得对,这宫里是愈发的没有规矩了。下人们到处乱传主子们的话,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已然传到了哀家的耳朵里。舒妃掌宫如此,实在是让人难以放心。” 皇帝想要立后,既然他不将自己这个母后放在眼里,以这样的形式让她知晓,太后这般常年浸淫宫围的人又怎么会轻易的坐以待毙? 怎么传到她这里的话,就会怎样的传回去。 皇帝不在意,他总要在意这满朝文武的舆论吧。 太后这一击落在了舒妃的身上,似乎是在逼皇帝就范。 刚刚修好不久的母子二人之间的针锋相对再一次猝不及防的拉开。 整个宫围都变的紧张起来。 太后再无势,终究是先帝的遗孀。 当天夜里谢明依便同安德鲁被叫进了皇宫里。 身边的安德鲁带兵打仗有一套,可是轮到这宫围的纷争时很明显的不如这些文臣。 但是皇帝对其的提携之意也已经不由分说。谢明依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知道朕为什么叫你们进宫吗?” 龙椅上的皇帝终于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 “臣等不知。” 两个人齐声回答。 随即只闻一声嗤笑,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面低着头的谢明依, “整个长安城都快知道了,朕的两个大臣竟然不知道。朕,是不是应该治你们一个失职之罪?” 谢明依和安德鲁互相对视一眼。 皇帝早朝后的一句怒言早已经在长安城里刮起了一阵龙卷风。 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 “谢明依,你说。” 被点到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这皇家的事情又岂容他们这些人评判。 然而皇帝既已将自己同安德鲁叫到了宫里,没个主意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陛下,臣以为这是陛下的家事,臣等不应干涉。” 谢明依道。 “朕的家事吗?你们要真的觉得这后宫的事是朕的家事,还会在后宫里放一个个耳朵吗?” “臣不敢。”君主震怒之下,谢明依同安德鲁立刻跪在了地上,企图平复着君上愤怒的情绪。 “那就说!” 皇帝的心绪已经处于边缘,这个时候他不想同这些人打着太极。 尤其是眼前的两个人,都是他要用到的重臣。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将二人叫进宫里来。 “陛下,臣以为皇后乃是六宫之首位,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后。此时另立新后并无不可。” 谢明依惊诧的看向身旁进言的安德鲁,后者的神情严肃,而那双蓝色的异瞳之中掩藏着的让她有些看不分明。 这人啊,果然不能单单的从表面去瞧的。 “继续。”听到安德鲁的声音,皇帝的眼中同样一闪而过的惊诧。 他的本意是让安德鲁见识一下谢明依的缜密之处,没想到谢明依一直在推托,反倒是安德鲁的这番话让他刮目相看。 即便他整日都在听这些文臣们的左右逢源之词,但是他一直以为安德鲁身为异国人的想法不会那么周到。 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啊。 “只是若是要立后,从礼法上讲,总是要太后点头的。” 礼法上讲,瞧瞧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谢明依心中对安德鲁的看法突然间有些改观,她本以为这样一位武将,却没想到竟是又一个苏衍。 不知道应该说是,苍天有眼,降如此的有勇有谋的良才于大燕,还是应该说这人的七窍玲珑心未免也太通透了。 “太后的话你们没听到吗?她老人家一句话,朕还怎么立后?立谁为后?” “臣无能。” 倏的,感觉到一道阴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身旁的安德鲁紧闭着口,很明显是“没有了主意。” 她就知道这得罪人的事最后还是得落在自己身上。 “启禀陛下,解铃还需系铃人。陛下若是想让太后回心转意,自然要让太后满意了才是。” “那怎么才能让太后满意啊?这正是朕宣你们二人进宫的原因所在。想办法,快想办法。” 愤怒已经听不出来,只剩下皇家的庄严与威仪。 此时若是再看不出之前是皇帝装样子,那他们的脑子也真的是白长了。 “陛下,解铃还需系铃人。” 谢明依重复道。 “怎么解?难道让朕去给太后跪下磕头道歉吗?” 皇帝提高了嗓音,仕途以此来紧逼对面的两个人想办法。 当然,主要还是谢明依。 安德鲁看向谢明依的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的同情。 看来咱们主子爷的智囊可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两个人连头都不敢抬的跪在地上,谢明依觉得自己头有点发沉,脊背也酸的厉害。 “倒……未尝不可。” “嗯?”皇帝有些不敢相信,谢明依不会不知道他同这个嫡母的关心并不像外界看起来的这般融洽。 再多的缓和也无法改变她曾经苛待自己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事实。 只不过有些不清楚,但是一直陪着他的谢明依不会不清楚这里面的情况。 “陛下,太后她,终究是您的母后,先帝的正妻,从人伦礼法上讲,陛下向自己的母亲道歉,将会是天下学子的楷模。大燕向来以孝治国。” 安德鲁:“……” 虽然不清楚谢明依的话哪里戳到了皇帝的痛处,但是安德鲁感觉得到这屋子里气氛的紧张。 能在皇帝的威压之下拼死说出这番话的人,应该很少啊。 而这些,又是让人无法否认的真心话。 一句大燕向来以孝治国,提醒了皇帝,让他从仇恨中惊醒。 刚刚那一瞬,他想起了童年时,那女人从自己身旁经过,身边的人‘不经意’的绊倒了自己。 寒冬腊月里,那女人宫里的内侍将自己‘不小心’推下了河。 还有一次成年后,甚至被火烧死。 若不是他命大,若不是他成年后有人帮助,恐怕他早已命丧黄泉。 他如何能甘心的向那个女人低头啊。 “朕,知道了。安德鲁,你先出宫吧。谢明依,你留下。” “是。”安德鲁起身,看了一眼身旁匍匐在地的谢明依,缓步退出了御书房。 她不喜欢同他独处一室,就像所有的人都有着向往光明的本性,而惧怕黑暗。 “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出奇的平静和镇定,让谢明依更加的确定了帝王的成长。 谢明依道,“是,别无他法。只不过陛下是九五至尊,不必向寻常的百姓家一般,您只需向太后道个歉,让她老人家明白您的心意便可。”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嗤笑, “道歉?”皇帝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 “她怎么会简单的满足于朕的一句道歉啊。她想要的比这多多了。” 身处高位,却依旧会身不由己。 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免俗。 他和这些朝臣们一样,有着自己的不如意,自己的不得不去做,不去思考。 以前的他更多的会选择逃避,而现在的皇帝已然学会了直面。 帝王的成长,代价却是江山的岌岌可危,不知道先帝见到现在的局面会做何想。 谢明依张了张嘴, “恕臣多嘴,陛下一定要立舒妃为后吗?” 那本来已然离去的目光陡然间回到了原处,皇帝眸光微沉, “是。” “可舒妃娘娘如果知道陛下为了她的后位做了违心的事情,定会阻拦陛下。” 这是谢明依迄今为止同他说的唯一一句看起来算是逾矩的话。 “为什么?”皇帝的语气也在一霎那间变的温和起来,然而他自己并未发觉。 “因为娘娘深爱着陛下,于娘娘而言,陛下比这世间的所有更为珍贵。荣华富贵在娘娘的眼中不过是一抔尘土。” “你很少这么赞许一个人。”皇帝说, “朕的后宫佳丽三千,爱慕朕的人不在少数,为何你偏偏替舒妃讲话?可是宁国公许了你哪些好处? 朕可是听说宁国公的寿辰奢华靡费,以前你不是最看不惯这些的吗?” 很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其它的情绪在里面,就好像两个旧友又重新聚到了一起,感慨彼此这些年的变化。 然而,谢明依很明白,曾经那个把酒话桑麻,芳草斜阳下的青葱少年早已逝去,她也不再是那个天纵风流的少年。 如今的谢尚书面对的是大燕朝的帝王。 谢明依低垂着眼眸,那早已被她忘记的心绪却在此刻渐渐浮起,她没有回答皇帝的话,因为他也根本没有打算听到自己的答案。 可两个人的心中达成了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舒妃对皇帝的爱慕。 “上一次蛊虫发作很难受吧。” 皇帝提起蛊虫的时候,谢明依下意识的颤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也许会有一丝的不忍,但是却被什么所掩盖,皇帝道, “你应该理解朕,朕,怕极了背叛。” “臣明白。” “待事情了了,朕许你和慕容的婚事。” “……” “你终究是个女子,慕容是个不错的,有他在你身边,朕也放心。不枉你助朕一场。” 皇帝的开明和体贴让谢明依有些不适。 幡然醒悟了吗? 洗心革面这种情况的发生是有的,可全部的革新却是微乎其微的。 皇帝的话再动听,可谢明依却不会相信。 因为人即便再怎么改变,可他的本性却是不会变的。 比如说,所有人通有的——自私。 反而让她隐隐的觉得,有些她并不知道的危险正在暗处潜伏。 可她又希望自己想的是错的。 ———— 离开了皇城的谢明依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只不过同以往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一个慕容九。 靠在他的肩上,马车里也似乎比往常暖和了一些。 “他问了?” 进宫之前谢明依便同慕容九猜测着可能是为了白日里的事情。 果不其然,被她猜中了。 “嗯。”谢明依慵懒的倚在慕容九的怀里,脑子里却在回想着皇帝的最后一句话。 “慕容。” “嗯。” “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周围有些反常的地方?” 谢明依总是觉得有些担忧,怕的不是最后那突然的一击,而是那些在平日里看似不起眼的埋伏。 因为最终取决定作用的恰恰不是万众瞩目的那个人,而是这些陪衬。 “反常倒是没有。眼下山庄还在恢复的阶段,即便是有人想做什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露出马脚。” 慕容九不知道谢明依想问的是什么,他只是按着自己的思路回答她。 即便如此,她依旧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比如说,山庄里进了一些外面的人。 再比如说,眼下的风平浪静只是表面的现象。 慕容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很多人的眼睛都放在这里。 前一任庄主慕容卿野不会不清楚,只是默认了而已。 而慕容九呢,想必也有自己的打算。 “许是我多想了,但是你还是多加小心为上。注意些平日里的吃食,林笑笑不是在你身边吗?让她验好了,没有问题才能放心。” 谢明依嘱咐道。 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是夜谢明依被突然叫进了宫里。素月替她收拾妥当又一直送到了府外才回了凤绾的院子。 然而一进门便听到了那少女似自言自语一般的诘问…… “什么是爱情?” “是彼此的平等,亦或是像舒妃那般对另一个人的仰望和爱慕?” “是苦到了极点才叫爱吗?” “……” 此时的凤绾就像是一只被惊到了的兔子,浑身散发着抗拒的气息,将自己缩在黑夜的角落里,企图以此来逃避外面的一切。 断断续续的也有几个月了,刚开始每每思及的泪目,到如今只是一时的怅然。 素月陪着这个孩子经历了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倾心和伤害。 同以往加在她身上的苦难相比,韩燕所带来的伤害是不同的。 那是少女最初,最纯净的心思。 凤绾表现出来的行为愈加的平淡,可素月知道,这并不代表她心中的那份伤痛已然消逝。 反而随着时间藏的越来越深。更容易在这深夜之中反复的发作。 而自己,包括她所有的亲人都无法强迫她走出阴霾。 素月本以为,那个人的出现会抚平她心上的伤痕,却不曾想是自己忘记了,于少女而言,那第一次的倾心相付是如何的珍贵。 “小姐最近不是很开心吗?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些?” 那人独有的柔和的嗓音曾经在无数个这般的寒夜里带她入眠。 可这一次,凤绾只觉得心里的某个位置像空出来了一块,即便是素月也无法补上那一块的缺失。 “是很开心,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想起那个人。每次想起来的时候,感觉心都是苦的。别人的千般好,也看不到了。” 凤绾有些失落,更可怕的是她明知道自己应该从那个古怪的圈子里跳出来,却没有一丝的办法。 “小姐说的是韩大人吧。” 素月温婉的笑着,将凤绾搂在自己的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曾经无数个深夜里,她也在祈求着有人能够来拯救自己。可最终却发现,能救自己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十几岁的少女难免有倾慕的人。可每个人的境遇不同,上天所安排的另一个人也是不相同的。” 倾慕一个优秀的人并没有错,执迷不悟也并没有错。 错的只是……这世间本就凉薄。 可这样的话她不忍心告知这个十四岁的孩子,这世界于她而言还有一份光明和温暖的存在。 “那你呢,素月姐姐你所倾慕的人又是什么样子的?像你这般温暖的人遇到的想必也是一个像星颐一般温润如玉的人吧。” “我啊?”素月笑了笑,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人的身影,然而样貌她却有些记不清楚了。 “她啊,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总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难到她的事情。坚强,勇敢……像极了那话本子里的书生,却是有情有义的。” “这世间竟还有此等的风流人物?那你怎么没嫁他?” 少女被吸引了注意,毕竟这一连串美好的词汇从素月的嘴里说出来,总有些不是那么真实。 在少女的意识中,素月同她的姐姐一般,很难对人如此毫不掩饰的夸赞。 素月笑了笑,伸手轻轻的拍了下少女光洁的额头,后者却故意装作吃痛叫出了声。 “本来就是嘛,素月姐姐这么好,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傻丫头,我说的是你姐姐。” “……”少女似乎没有想到,靠在素月肩上的身子明显有些僵硬。 “这世间的男子啊,大多都是动情的多,动心的少。以后你就明白了,这闺阁中的束缚虽多,可终究是最轻松的日子。” 素月有些疲乏,黑暗中挂在脸上的温和浅笑通通退去,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爱情大抵不过两种,一种是两情相悦,另一种则是有缘无分,即便你再不甘心,可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你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人并非良配。” 今天的素月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少女动的情感染到了她,亦或是这黑夜的漫长让她紧绷的神经微微的放松了些。 半天凤绾不敢讲话,或者说她不想去打扰素月,此刻的她更需要安静,而不是自己的吵闹。 凤绾是个敏感的人,她感觉的到素月情绪的有些低落。 而此刻凤绾所能做的只是握住素月的手,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素月回过神的功夫,刚想叫凤绾的名字,却听到了绵长而又均匀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目光投注的方向多了几分温和,而此时她才发现原来这个心思细腻的孩子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同样选择了尊重。 温暖从手掌袭来,从指尖一直传达到胸膛的位置。 这个位置已然足够坚强,也有足够她支撑下去的阳光。 因为那个人给了她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与她非亲非故,却也在守护着她。 ———— 正月十二 正月初九,初十,正月十一,连着三天早朝,众人对强南军的刀锋逐渐的收起,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后宫那个空着的位置。 当天夜里皇帝到慈安殿拜见太后,当着掌宫嬷嬷的面行了跪礼。 一时之间嬷嬷也有些拿不准该何去何从,好在太后一声清咳让她反应过来,并及时的离开了大殿。 然而这又能怎样? 在这一场立后之争中,皇帝落败了。 只是为了一个女子。 宁舒儿。 “皇帝这是做什么?” 惊诧过后的太后冷声问道,“起来吧,你是天子,即便是往日里来哀家这里请安也是不必跪的。” 太后虽然这么说,可眉宇之间没有一丝想要松口的意思。即便皇帝跪在她身前让她觉得很惊讶,但是他们之间的较量还没有结束。 “母后,儿臣知错了。” “皇帝不会错。”太后的面容依旧冷漠,连带着看向皇帝的目光也仿佛服了一层冰。 那雍容华贵的服装之后是一颗早已不会轻易被触动的坚强之心。 活到她这个岁数,在这宫里宫外看到的人吃人的场景无数,即便是皇帝,说起来也要叫她一声母后。 “母后,儿臣不该没有母后的允许便擅自动了立后之心,是儿臣的错。” “皇帝不会错。”太后提高了嗓音,冰冷的语气在这空旷的大殿中让人不寒而栗。 “记住,皇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你是天子,你的旨意便是天意,即便是有错,那是伺候的人的错,是大臣们的失职,天,是不会错的。” 太后有些愠怒,皇帝听得出,也听得出这话里的警告。 “儿臣明白。” “起来吧。”太后淡淡道。 “谢母后。”皇帝起了身,可还没等坐稳,手还在外衣的搭子上,只听太后又道, “为了一个舒妃竟然跪到了哀家的眼前,皇帝可真是冲关一怒为红颜啊。” 太后的话语之中似有几分不满,即便她在意二者之间的输赢,在意皇帝对她的态度,但是她仍旧更介怀为了一个女子皇帝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和谢明依相比,他对宁舒儿的独宠更为可怕。 不怕她争抢,就怕宁舒儿心性恬淡,不争不抢,这般出淤泥而不染的脱俗才最让人心动。 太后早有发现,在对女人的喜爱上,父子二人出奇的一致。 皇帝此时的脸色并不好看,反过来说,若是脸色好看太后才要觉得有些不对。 “不敢。”皇帝垂着头聆听教诲,袖子下面的手却在不经意间抱成了拳。 瞥了一眼一旁似乎心悦诚服的皇帝,太后继续道, “今天早朝皇帝有些不好过吧。” 坐在深宫之中,她依旧能对外面的事情了如指掌,几分的推测,有几分是从外面传来的消息。 总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并不是那么容易分辨的。然后很多时候就是由这些真假交织而成。 “是。”皇帝答。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以苏同鹤为首的大臣们一致要推举如妃继任皇后。 对于皇帝来说,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如妃的父亲刑筠是苏同鹤提携上来的,自然会有投桃报李之嫌。 上次是他身不由己,不得不在父皇的命令下娶了苏苓儿,这一次他一定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皇帝想要的,哀家都清楚。但是你是皇帝,便要知道这后宫对于皇帝而言即是另一个朝堂。你应该清楚,那个位置上的人不可能随心所欲的。” “是,儿臣明白。朝臣们想立如妃为后,无外乎他是刑筠的女儿,膝下又有着三皇子,可若是随了他们的心,岂不是又重蹈了覆辙?” 一边倒的风向之下皇帝无能为力,但如果此时太后肯开口,仗着先帝遗留下来的威名,若是太后钦点的儿媳,大臣们即便是不同意也要多几分思量和忌惮。 此一刻,太后才开始真正的打量起对面的皇帝。 本来她以为,皇帝是为了儿女情长,却没想到竟然是有这样的打算。 苏家势大,她身为皇家中人不可能不忌惮,即便苏同鹤一心讨好了自己,然而这些人的野心是不可小觑的。 皇帝觉得,从一开始太后的心底便打算立宁舒儿为后,却在自己露了口风之后扔出了不可立宁舒儿为后的消息。 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 从一开始太后便让自己站在了同大臣们同一个立场,以至于朝臣们才能无所顾忌的推举如妃。 可这时候,若是在阵线之中突然间有人反向倒戈,情况就会变得对皇帝十分有利。 只是,不知道太后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了。 “所以……是哀家看错你了?”太后狐疑道,说着又弯唇笑了起来, “皇帝没有为了美人迷惑心智,而是从大局去考虑才要立宁舒儿为后吗?” 皇帝应了声,“舒妃年纪虽小,可在母后的栽培之下近日已有了许多的进步,儿臣相信,若是有母后的帮助,舒妃会成为一个称职的国母。” 太后眼眸含着笑,看着皇帝,眼底竟浮上了几丝笑意。 有赞许,赞许他的心思。 如今的皇帝真的成长了许多。 也有嘲讽,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只是为了立他心爱的女人为后罢了,却以为她听不出来吗? “皇帝说的有几分道理,舒妃年纪虽小,却也出自名门,执掌后宫以来倒是没出过什么大的岔子。既然皇帝有心,那便立吧。” 太后安然的躺在贵妃塌上,身上盖着嬷嬷之前搭在她身上的白狐皮的毯子。 “母后的意思是……”意料之外的,不,应该说是情理之中的轻松。 ——陛下,臣以为此事的开口处还在太后娘娘的身上。只要您能请动太后出山,立后一事便有个定论了。 这是两天前谢明依跟他在御书房里说的话,此刻却清楚的在皇帝耳边回绕。 ——太后终究是皇家的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苏家坐大。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陛下去谈判的契机。 谈判,想起这个词,皇帝便不敢轻易的放松,他知道这一定是有条件的。 “只不过,立后可以,可这后宫终究有些太空旷了,皇帝已经有几年不曾选秀了,索性趁着今年开春让各地的官员们推举一些,这宫里啊,怪闷的,多两个人陪哀家说说话也是好的。” “是。”皇帝痛快地应了。 太后这已经是看在去世的皇后面子上没有进行大选,而是让各地推举。 他觉得这推举的人中应该是有太后中意之人的。 而在三月二十封后大典的第二天,一卷卷的画册便送到了御书房中。 此皆为后话。 皇帝将要离去,被太后唤住。 “母后有事?”皇帝问。 太后道,“皇帝,让谢家那丫头明儿个下了早朝来见哀家。” 皇帝一怔,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垂下眼帘应了声, “是,儿臣记着了。” “夜里天凉,瑞云殿离哀家这挺近的,你去坐坐吧。” 太后又嘱咐道。 听到瑞云殿三个字皇帝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 “夺了人家的东西,总是要安抚的。这一点,谢家那丫头倒是不陌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十里红妆 “你们娘娘呢?” 从瑞云殿离开,皇帝直奔着合欢宫而去,陆盛春连去通知那位主子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对于皇帝的到来,合宫的人都有些意外,守在门口的宫女被皇上问询,连忙应了一声, “娘娘在内殿里。” “嗯。” 脚步不停的,皇帝走向了内殿。 温暖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看着坐在屋子里面发呆的舒妃,皇帝脚步微顿,目光瞬间变的柔和起来。 一旁的宫女想要提醒,被皇帝阻止,挥了挥手,陆盛春同宫女退出了内殿。 等到身上的寒气散了许多,皇帝这才迈近了几步,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搭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陛下怎么来了?” 不经意间发出了声音的架子让舒妃回过神,然而看着突然间出现在屋子里的皇帝,还是不由得怔住了。 “怎么?朕来了你不欢迎?” 皇帝故意逗弄着她,板起了脸色,心底却看着舒妃一副紧张的样子觉得憨态可掬,可爱的紧。 是啊,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即便她慌张的样子都带着光一般。 可有些人,如果没有走进你的心,再多的努力也无济于事。甚至她的顺从也会让你觉得厌恶。 更可怕的是有许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却依旧逃不出这命运的魔咒。 “陛下来了怎么也不知会舒儿一声?在这里看舒儿出糗吗?” 舒妃似乎在抱怨,可眨眼之间却有什么东西缓缓流下,从脸颊滑落到唇角,迫切的想要她品尝到那眼泪中的苦涩。 “怎么哭了?是朕哪里做的不好吗?” 皇帝温柔的拭去她眼角的眼泪,目光中的关切显而易见。 “陛下待舒儿很好,真的很好。可是……可是舒儿能陪在陛下的身边的已经心满意足了。” 扑簌簌的泪花如珍珠一般晶莹剔透的滑落,眼见美人落泪,皇帝心中愈发的不忍。 一把将舒妃揽在怀中,努力的安抚着她不安的情绪, “朕知道,朕知道朕的舒儿是这合宫里最心疼朕的女子,朕的舒儿值得这天下最好的。不要再哭了。” 这可能是这位皇帝生平中少有的温柔,全都交付给了一个叫做‘宁舒儿’的女子。 恰恰正是这份难得的温柔,将宁舒儿推向了一个与众人对立的位置。 面对帝王的赠予,宁舒儿选择了果敢的接受,即便她将面临的征途会很艰难。 正月十三的早晨,太医被急急的叫到了合欢宫为身体不适的舒妃把脉,皇帝在一旁候诊。 深知这位娘娘在帝王心中的地位,在太医战战兢兢的一番诊脉之后,最终得出了定论。 “恭喜陛下,娘娘已然有了月余的身孕。” “什……什么?”皇帝似乎没有听清。 “恭喜陛下,娘娘腹中已然孕有龙嗣。”话音刚落,两旁的宫人们纷纷道贺,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舒妃也有些不敢相信,手指轻轻的从腹间划过,她不敢相信这其中已然有一个生命在悄然的孕育之中。 这真的是一份天赐的礼物。 对于皇帝亦是如此。 “赏!” 响亮威严的声音在内殿中回荡,皇帝惊喜的揽过靠在床边的舒妃,眼中的宠溺和喜悦很自然的表露出来。 这一刻的舒妃,依旧感觉是那么的神奇,有些甜蜜,但更多的是忐忑。 但是皇帝是高兴的,这个新生命的到来真的为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 ———— “嗯?” 正在用早饭的苏同鹤突然间停顿了动作,一脸惊诧的看向一旁的苏衍。 权倾朝野的苏相早已经很难得的会有这种意外的表情。 看着父亲此刻的惊诧,同样一大早便接到消息的苏衍不禁蹙起了眉头, “刚刚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舒妃有了身孕。” 这可真是母凭子贵。 本来他们想推的是有子有女的如妃,即便是太后有意立舒妃,可终究后者并无所出。 眼下这无所出的一条却是派不上用场了。 “而且,慈安殿那边好像也说,太后改了口风,有意立舒妃为后。父亲,儿子以为……这一次怕是要随了皇帝的意了。” 一番话说完,苏同鹤并未着急着答复,反而突然间平静下来,看上去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夹起了一片青菜放进嘴里。 一丝不苟的动作全然看不出他心中的思想。 “事已至此,只能说宁国公养了一位好女儿。” “父亲的意思是……”苏衍的话说了三分,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从小的耳濡目染,他对自己的父亲非常了解。 他是一个不喜欢被违逆的人,父亲想要做成的事,即便现在做不成,也会隐忍着,终有一天会在众人都未曾注意的时刻,达成他的目的。 “人的命都是有定数的,命里有多大的富贵谁又能说的准呢?准备好贺礼,送去宁国公府吧。宫里那份,先不急。” 说着苏同鹤已经放下了筷子,挥了挥手,一旁的侍女将早饭收拾了下去。另有人上了盏茶, “眼下最紧要的还是你的婚事。后日便成婚了,府里准备的如何?” 已经无法更改的事实,苏同鹤不会花费太久的时间留恋。 他最关心的还是儿子的婚姻大事。 “准备的差不多了,初夏的母亲昨日也抵达了长安,嫁妆也带了过来。” 苏衍道。 苏同鹤道,“嗯。你这几日也留心一下朝堂上的事情,别冷落了初夏。索性陛下放了你几天假,陪着初夏去城里逛逛。她初来乍到,难免会不习惯。” “是。” ———— 女子嫁人是顶重要的一件大事。 正月十五乞巧节,苏衍和云初夏的大婚定在了这一天。 而皇帝为了照拂心爱的臣子,也给朝臣们准了假。 正月十四的早上还提醒众人不要忘记去丞相府上讨一杯喜酒。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顺利立后,又得知心爱之人怀有身孕,皇帝看朝堂的这些位大臣也都觉得没有往日里那般压抑。 谢府里,在素月的催促下,谢明依终究还是没扭过她,脱下了素色的青衣,披上了淡紫色的长袍。 “啧啧啧,此般风景,难怪平宁公主会芳心暗许。”一旁的慕容九看的欣喜,眼中忍不住的闪过一抹惊艳。 “苏家给你递了帖子?”本来谢明依是见他在一旁的打趣有些不爽,但是看着慕容九手里的请帖,猛然间想了起来,如今的慕容九可是苏衍一手提上来的家主。 怎么会不给慕容九帖子。 悻悻的扯了扯唇角,谢明依等待着素月为自己打理。 实在是她不喜欢旁人近身,除了素月。 “好了。” 每次给谢明依收拾妥帖之后,素月都有一种成就感。 仿佛是妙笔生花一般,在一幅本就精致的画作上增添两笔,瞬间便让人眼前一亮。 谢明依就是那幅精致的画作。 “非常好。” 慕容九夸赞道, “紫色,高贵而又不失简约,衣服上的牡丹花纹同今日的氛围正好相称,妙,妙哉。” 谢明依:“……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成了茶馆酒楼里的酸文孺子了?” 素月弯唇轻笑,看了一眼望着自家大人的眼中尽是宠溺的慕容九,不由得心生欣慰。 “大人,夫人说她身体不适便不去了。让小姐同大人一起便可。” “嗯。”谢明依点了点头, “母亲不在宴席中,就劳烦你多多看顾着凤绾了。还是那句话,不需同谁结下多深的交情,不失礼便可。” 人情凉薄,又有多少人肯真心待人? 与其结交一些泛泛之友,谢明依觉得还不如凤绾做自己,谨小慎微了些,可这人世间的缘分最是奇妙,不知道什么时候便遇到了志趣相投的朋友。 “奴婢记下了。说起来这几次小姐同宁国公府的四小姐还算投缘,两个人年岁一致,倒是个合适的玩伴。” “……宁国公府的四小姐?”谢明依惊诧出声,刚要迈出门的脚步停了下来,看了一眼一旁的慕容九,目光重新落回了素月的身上, “她不是平宁公主的女儿吗?” “正是。”素月道。 “平宁公主她……” “公主看上去倒并不排斥。” 素月如实的回答,她知道谢明依在担心什么,宽慰道, “公主前次还问起了凤绾小姐女工书画修习的如何。” 谢明依微微松了口气,“平宁倒是个心胸开阔的。” “是啊。” “走吧,宜早不宜迟,是该看看这十里红妆的盛况了。” 谢明依同慕容九并肩离开,素月差人回院子里通禀那边的凤绾一声。 ———— 谢明依有意赶早,可终究还是碰上了十里红妆的队伍。 而且更让人惊目的是,从长安城南门一直铺到了侯府的红毯。 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队伍从南门一直扯到了朱雀大街,围观的人不禁纷纷匝舌。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感叹这云家的姑娘好命,高攀上了定北侯。 谢家的马车停在朱雀街边,给迎亲的队伍让开了重要的大路。 看过了热闹的慕容九放下了马车外的帘子,看向一旁的谢明依,笑道, “定北侯府的夫人嫁妆竟然有一百二十八抬,看来这云知州夫妻两个是将一半的家产都给了这个女儿了。” 一百二十八抬自然不会都是云家的,但至少其中六十四抬是云家准备。 巧的是苏家的聘礼也是六十四抬。 “云知州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幼子如今才六岁,知州大人疼这位女儿疼得紧,女儿本就嫁入高门,怕女儿受委屈自然舍得添妆的。” 谢明依淡淡道,眉宇之中甚是平淡,甚至染上了几分喜色。 十里红妆,万人空巷,让无数人艳羡的场面。但最重要的还是坐在那花轿中等待着要同心爱之人携手百年的忐忑和紧张,以及喜悦。 她本以为自己会很妒忌就像当初面对皇帝要迎娶苏苓儿之时一般。 可就在刚刚,她发现自己的内心平静至极。 没有妒忌,没有羡慕,只有一些祝福和一些怅惘。 “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 对面的慕容九看着自己的眸光不明,很难得谢明依竟有几分紧张。 “我的脸上有东西吗?是不是早上素月点的红脂蹭到脸上了?唔……” 肆意的掠夺着每一寸城土,慕容九的吻来的热烈而又霸道。谢明依有些猝不及防,一时之间竟被他掌控了节奏。 突然间,她感觉方才的一切喧嚣都消失了,而脸颊的两边的温度传递到了自己的耳畔。 看着谢明依微红的脸颊,慕容九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两只手捂住了谢明依的耳朵,明知她听不到还在执着的说着一些话。 “好。” 话音刚落,慕容九便怔住了。 刚刚他说的话对面的人好像看懂了。 就在慕容九犹豫她是不是在取巧随意的应下时,那人接着说道, “我等你。” 那人眉眼温和,梨涡浅笑,失了几分平时的冷淡疏离,多了几分柔色。 他说——待你达成所愿,我许你十里红妆,满园春色。 她说——好,我等你。 他不问,她所愿为何。 她不疑他从何得知自己心有所图。 ———— 一直等到迎亲的队伍离开了,谢明依让容羲从另一条路去往定北侯府。 苏衍成婚,皇帝赏赐的定北侯府同时建成,因此一应事务便安排在了定北侯府中。 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基本上都是长安城里的达官显贵,可长了一副好皮相的慕容九依旧是那么的夺目。 谢明依想安静片刻都不能。 这不刚进侯府的大门便被刑筠和周百彦从人群中一眼挑中。 “没想到二位大人的眼力这么好,隔着这么老远都能看到子墨,着实是子墨的荣幸。” “你想多了,我们先看到的是你旁边这位。”周百彦毫不留情的说出了真相。 谢明依匝舌,不禁“啧啧”出声。 “周大人直言直语,尚书大人委屈你了。” 刑筠,周百彦:“……” 一旁的慕容九不禁低声轻笑,随后刑筠颇一脸无奈的接过了话, “没办法,谁让摊上了呢。” “说什么你?老小子有本事一会儿看看谁先喝的走不回家了。” “比就比,谁怕谁?”一边和周百彦见着板,一边招呼着谢明依道, “走走走,子墨,慕容庄主,咱们先落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向来不喜欢高攀 同几个月前谢明依第一次迈进苏家之时相比,此刻的她已然坐在了比之前更靠近中心的位置。 一桌的人也纷纷是六部的尚书,和朝廷其它大员,除此官场以外的人只有一个慕容九。 然而因着刑筠一直在热络场子,一时间倒也避免了许多尴尬。 “快看快看,新娘子来了。” 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喊道,谢明依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的方向,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同一旁俊俏的新郎官分别在绑着红绸花的一端,走进了大门。 “快看快看,苏侯当真是风流倜傥啊。”一旁有人赞叹着。 “听说这新娘子是侯爷自己选的,杭州知府的千金,也是知书达礼的,而且样貌也是上乘,同苏侯爷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耳边不断的有赞叹声响起,一对璧人从眼前慢慢经过,入目的喜色充斥着整个侯府。 “哎呦,可真是这长安城里的黄金单身汉如今也有了归宿,可不知又要有多少人此夜难眠了。” 定北侯府再好,可将姑娘嫁进侯府里做妾,即便是再好的门户,这些显贵的人家们也是舍不得的。 毕竟,有那么多优秀的人可以挑选作为女婿。 谢明依笑了笑,随着众人进了内堂一起凑着热闹。 她不是一个喜好热闹的人,但是这种时刻捧场还是必要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谢明依拉住了身旁的慕容九的手,后者微怔,低头看着两个人搭在一起的手,有些哑然。 “走啊。你在看什么?”谢明依往前走的功夫却发现身后的人停下了步子,回头笑着道。 周围的人注意力都在内堂里,很少有人关注这人群里的动静,但依旧有三两个人看到了两人之间的交流,以及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那……那不是你们户部的谢尚书?他旁边那个人是谁?”京兆府尹问着身旁的韩燕。 韩燕这才看了过去, 只一眼便被那处的慕容九容貌所惊艳。 如墨一般漆黑的眼眸多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一身蓝色的锦袍,腰间一根金色腰带,系着一块鸡蛋大小的佩玉。 看上去温文尔雅,可眉宇之间的冷冽也是让人无法忽视。 他是对完美的最好诠释。再加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气息,令人不舍得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他美丽得似乎模糊了男女,邪魅的脸庞上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成熟,如此的美丽,竟不能用语言去形容。 这般俊美的人,韩燕却觉得自己几乎没有印象。 他是谁? 韩燕在心底划出了疑问,却对着京兆府尹摇了摇头,“不知。” “你看他和你们尚书大人的手牵在一起,乖乖,这是要搞事情啊。”京兆府尹的惊讶已经大过了内堂里二人婚礼的好奇。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人群的最末位置。 可他始终因方才的那一幕而觉得震惊。 能容忍自己的臣工同僚之中出现一位女子已然是众人用了许久的时间才消化掉的,如今这位‘鹤立鸡群’的人,又要堂而皇之的将自己的相好带到众人面前了吗? 如果真是这般,那她果真狂到了极致了。 ———— “一拜天地。” 四周已经挤满了围观的群众,不少的人抻着脖子看向里面,不巧的是本没有太多凑热闹心思的谢明依站到了最里面的一圈,也就意味着她只需一抬头的功夫便能看到这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 慕容九护在她身后,将她同两边拥挤的人群隔开,倒是免去了谢明依不少的麻烦。 “二拜高堂。” 司仪的嗓音又高又响,几乎振聋发聩,可坐在首位上的苏同鹤一脸的笑容和满足,全然没有责备的心思。 谢明依看了一眼苏同鹤,心底却不禁浮起了一丝凄凉。 这欢天喜地的背后究竟有那个女人多少的付出?谢明依不清楚,但是她明白的是,苏苓儿的死亡给苏家人带来的冲击也不过只有月余而已。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给他们父子留下悲伤的时间,还是这短短的几个月已然将这种悲伤缓冲无余。 她不喜欢苏苓儿,可是却可以理解身为一个女人的身不由己。 人生有两错,一为苏家女,二为赵家妇。 “夫妻对拜。” 抬头的瞬间苏衍看到了人群中正对面的那个人,淡紫色的衣袍衬得她面容愈发的明朗如玉,站在那里眉宇之间从容淡定,云淡风轻,唇畔上挂着她惯有的微笑,然而苏衍看的出,她的心思并不在此处,似乎眼前的一切同她皆无关联。 而身后的那人一袭蓝衣,俊美的不可方物。 想到此,苏衍突然间觉得有些讽刺,唇角也多了几分苦涩。 自己千方百计的想要站在她身边,可最后竟敌不过那个在玄妙寺前陪着她逛了一圈庙会的男子。 这女人,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送入洞房!” 最后一声呼出,整个内堂的气氛一下子被人群的沸腾烘托到了极点。 而就在这时,另一位贵客到了。 陆盛春的到来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手中的圣旨更是让所有的人期待皇帝会如何祝贺这位臣工的喜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北侯苏衍,朕之爱臣,今即成婚,望定北侯夫人云氏贤良恭顺,辅佐夫君为国效劳,着授予一等爵夫人,赐金冠,钦此!” “谢陛下。”苏家的人领旨谢恩,紧接着四周的大臣们也随之高呼, “皇恩浩荡!” “好了苏相您快快请起。”交付了圣旨的陆盛春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苏同鹤。 “咱家宫里陛下还有事吩咐,便不留在府中了。恭喜了,苏相。”说着又看向苏同鹤后面的苏衍, “恭喜了苏侯。” “多谢大人。” 即便苏家如今的地位高崇,可这有些的表面的功夫做的还是很足的。 陆盛春客气恭谦,父子二人也谨守臣子的本分。 当然不过是看上去而已。 苏同鹤亲自送陆盛春出了苏府,这边羞涩的新娘子遮着盖头被一旁的喜娘扶了下去。 而身为新郎官的苏衍自然被众人留下,一同欢饮。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如今这苏侯可谓是春风得意之极啊。” 酒桌上的周百彦感叹着,四下里又有人纷纷附和。 刑筠近日里同他的关系改善了不少,但是依旧会时不时的两个人斗起嘴来。 而眼下…… 谢明依正夹起一块肉,刚放进嘴里,左边的慕容九轻轻拉了一下谢明依的袖子。 谢明依抬眼,顺着慕容九给自己使眼色的方向看去,只见周百彦目光中流露着丝丝的担忧。 “侯爷,下官在这里道一声恭喜了。” 很快的苏衍便走到了六部的这一桌,周百彦第一个起身恭贺起来。 话音刚落便是一杯浊酒入了侯,苏衍痛快地跟了一杯, 随即面向桌面的众人笑着说道, “多谢周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府中的人提,所有不周之处,几位大人多多担待。” “哪里哪里。” “恭喜侯爷。” “……” 交杂在一起的声音中,苏衍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酒一下子醒了三分,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恭喜侯爷,她怎么能说出这般的话。 面对苏衍的注视,谢明依片刻的怔愣,很快的便移开了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这酒太烈,我竟然有些醉了。”谢明依对慕容九说道,唇畔依旧染着浅浅的淡笑。 “那就歇一下。” 慕容九温和的答道。 似乎苏衍的注视并没有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 这和谐的一幕刺痛了苏衍的眼睛,就在他要借着醉意失控之时,刑筠连忙起身,抬起一杯酒隔开了苏衍和对面的谢明依, “侯爷,下官敬您一杯,恭祝您喜结良缘。” 听着刑筠的声音,苏衍回过了神。 后来谢明依觉得,这一桌子的人,仅仅是刑筠,唯有刑筠才能让苏衍在那一瞬间清醒过来。 因为对如妃的歉意。 是他们将那个女子推上了权利的中心,而一旦舒妃坐上了皇后一位,可想而知,如妃在宫中的处境并不会好过。 向来杀伐果断的定北侯,在儿女情长上却是极为的细腻。 “好。” 淡淡的一个好字,阻止了一场即将到来的危机。 一直暗自看向这边的苏同鹤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不怕别的,就怕那个孩子执着到如今,看到那两个人携手到此会难以控制。 他想要的是让苏衍接受谢明依已然不会再属于他的事实,可不想给这场婚礼留下什么不好的插曲。 一杯接着一杯的烈酒,青瓷一次又一次被斟满,在塞北那种苦寒之地,为了暖身将士们每日都会少饮一些。 如此一来,众人的酒量自会有一定的提升,可即便如此,从来没有醉过的苏衍,醉的一塌糊涂。 最后是被人扶进新房里的。 盖头今夜是不会有人替云初夏掀开了。 伸手掀开了面上红色的盖头,云初夏看着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苏衍,唇角攀上了一丝苦涩。 十里红妆,为众人所艳羡,可这结果真的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吗? 云初夏不知道,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要扮演好一个侯府夫人的角色,而且一定要做到最好,让人无可挑剔,才能稳住自己的位置,让远在杭州的父亲放心。 “小姐……这……”明英看着床上的苏衍向自家小姐投去请示的目光。 “搭把手,把侯爷的衣服宽一下。”云初夏淡淡道。 低眉顺眼的样子让明英看了有些说不出的心疼。 她们家的小姐,原本在杭州城时总是明媚的像极了那盛放的牡丹,而如今眉宇之间只剩下了温柔和顺。 ———— 是夜 一直到酉时谢明依才回了府中。 刚一下马车外面的寒气便铺天盖地的席卷着谢明依的周身,即便身上搭着暖和的狐裘,谢明依的手依旧是冷得。 “姐,我先回去了。”凤绾同她打了个招呼,后者点了点头。 凤绾同素月一同进了府里,随后二人乘坐的马车便被府里的马夫拉走了。 “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慕容九在她身后道,说着便要踏着月色离开。 “天色已晚,在府里住下吧,白天的时候我已经吩咐容羲给你准备好一间厢房了。”谢明依道。 “不了。我还是回去的好。”慕容九笑着道。 谢明依没有再留他,只是目送着他渐渐离开,这才转身回了府内。 ———— “在想什么?” 素月进来的时候谢明依还未入睡,或者说她屋子里的蜡烛都还未吹灭。 “你怎么来了?”本是躺在床上的谢明依坐起了身,看向门口进来的素月。 “猜想着你没有睡下,便过来看看。果然中了。”素月笑着道,款款的走进谢明依的床边。 后者朝着里面让了让,两个人挤在了一张被子里面。 “前些日子宫宴上看到了那位定北侯夫人,眉眼之中和你倒有几分相似。”素月提起了话头,言语之中似乎在暗示什么。 扯了扯唇角,谢明依淡笑着道, “男人心里想的什么,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是啊。”素月倒不否认,顺着谢明依的话说了下去, “没有不偷腥的猫,忠贞的爱情可能会在此刻存在,也会在下一刻消亡。可是那个位置,只要你想要,在今天之前都是你的,你……值得吗?” 被子下面,素月握住了谢明依冷得让人惊心的手掌,努力的想要温暖她,可是素月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 “人生在世,总要为自己活一次的。这些家人,还有我们,即便你不身在官场依旧可以庇佑我们?为什么要自己和自己较劲呢?” 素月问着,同时也是希望她可以活的不要太累。 “或许五年前可以,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先帝的宠臣了。苏家于我是高攀。你了解我的,我向来不喜欢高攀二字。” 谢明依大方道,对于身边的人她从未有想隐瞒的意思。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你知道苏同鹤都和我说了些什么吗?” “……”素月哑然,她知道谢明依的性格,但是她未曾想到这其中竟然有苏同鹤的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六爷 “其实,我从牢里出来的那一天,苏同鹤便找过我。” 谢明依说。 从地狱中刚刚踏出的人,可想而知对于光明和生存的期盼。 再硬的骨头也会被那日复一日的暗无天日磨成一堆白粉。 苏同鹤是在谢明依从皇城回府的路上拦下她的。 ——以你的聪慧,想必这五年你应该想清楚了很多事。那就该知道,如今的苏家已然不同往日。我苏氏能将你从那大牢里提出,自然也可以把谢大人送回去。 所以,苏相深夜拦下卑职,仅仅是为了告知卑职能走出那扇门要对苏相感恩戴德吗?谢明依问。 那眼光中的忌惮和凌厉,让谢明依感觉到了死亡正一步步的逼近。 ——皇帝宣你,不过是想维持朝堂的局面,实话告诉你,我苏氏从未有谋朝篡位之心。恰恰相反,苏某是在努力的维护朝纲的稳定。 苏相的意思是,您的大权独握是应该予以支持的是吗?谢明依笑了笑,道,同赵家的天下相比,并无任何区别。 ——谢明依,你不要再做梦了。这是一个时代的声音,这个朝代,你身处的王朝决定了这就是一家之天下!与其让那个毛头小子在那龙椅之上胡作非为,老夫这是为了天下苍生! 啊呀,苏相不去作状师真是可惜了。谢明依感叹道。 ——你想飞蛾扑火,本相不拦着你,但是你记住了,离衍儿远一些。这是我允许你站在本相眼前的唯一前提。 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子墨见识了。谨遵相爷之命。但是,子墨有个疑问,可都同相爷请教? ——讲。 将军是相爷的爱子,那皇后呢?她为了苏家牺牲了那么多,相爷可都会同这般一样的惦记远在那深宫之中的苓儿? 谢明依问。 苏同鹤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仿佛无所畏惧,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挑衅他。 ——苏家的地位是对她最好的支持和保护。 他说。 谢明依笑了笑,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凄凉。 她说,其实在相爷心里,苏将军比身为皇后的女儿还要重要,将军宁愿将毕生的心血投入到将来大有作为的苏将军身上,也不远去看顾一眼自己那可怜的女儿。 苏同鹤很气愤,冷哼道——身为中宫国母,就要有作为国母的意识和担当,牺牲一些是必要的,哪里只能顾着儿女情长? 儿女情长吗?苏相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败给苏大人子墨心服口服。 那一天她是被苏同鹤骂出马车的,如果不是仅剩的那点理智和修养在提醒着苏同鹤,恐怕那人的脚早已经踢在了自己的身上。 ———— 素月惊讶的听谢明依讲完,突然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种从心底升起的寒意和悲哀席卷着身体。 这世界,怎么能这么冷? “那……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 谢明依挑起唇角,不着痕迹的带上一丝嘲讽和凄凉, “面对一个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上旁人榻上的男人,你说,我能赢吗?” 素月张了张嘴,确实,面对这几乎可以牺牲一切的狂人,谢明依这般面冷心热的人又怎么会赢? 是啊,她输的心服口服。 ———— 正月十六到十八,整整三天,皇帝将自己办公的东西搬到了合欢殿,也就是舒妃的寝殿。衣食用品,皆是上等的,每天不停的从内务府搬进了合欢殿。 正月十九,皇帝微服出巡,走访长安城内。 “陛……爷,咱这是要去哪儿?” 陆盛春穿着一身管家的衣服,而身前的皇帝脱下了龙袍,依旧穿着华贵,像极了王孙家的公子。 风流倜傥。 “就在这街上走走,面前长安的百姓不是受了水灾,朕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说一般,尽力的赈灾,帮助百姓。” 离着水患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皇帝此刻才出宫视察,陆盛春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不懂,可有人却明白。 比如说,前方浮生茶楼里的谢明依。 谢明依正在雅间里品着普洱,听着外面雅官儿拉着二胡,唱着曲子。 今儿个浮生茶楼的说书人未至,以至于多数是因为好奇那昨日故事中的司命究竟是何结局的客人们好不遗憾。 好在今儿请的雅官儿不仅拉了一手好二胡,更是天赐了一副清亮的嗓子。 “我说,你都是从哪找来的这些能人异士?偏生在别人家倒是从未见过。” 谢明依问荀九幽,后者当时颇为得意, “从衣食住行到兴趣爱好,给他们的都是最好的,即便用不着这几位,依旧好吃好喝的供着,月银领着,图的就是这么一个新鲜劲。” “怕就怕这人心不足蛇吞象,旁人想要挖你的墙角。”谢明依好心提醒道。 荀九幽瞥了她一眼,揶揄道, “像你这种有被害妄想症的人,是该注意。” 谢明依:“……” 同荀九幽说话的空当,谢明依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见长街之上两张熟悉的面孔缓缓走近。 “那……那不是……” 谢明依吃惊的有些说不出话。 “怎么了?看见什么了吓成……那……那……那……” 荀九幽顺着谢明依的目光看去,那已经走到隔壁商户门口的两个人……好像是皇帝和他身边的太监。 至于荀九幽一介商户是怎么认识的皇帝,和身边这位尚书大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那是……” 荀九幽不敢说出后面的两个字,巧的是同她一般的谢明依也不敢。 “哎哎哎,他,他是不是进来了?这怎么回事?” 荀九幽看向谢明依,“怎么办?你说……” 谢明依苦笑出声, “还能怎么办,躲躲吧。你这有没有后门什么的,咱俩出去躲躲。” 荀九幽无语望天,冷笑着道, “这位主怎么想起来微服私访了?这是想要体察民情吗?” 后门?呵呵,抱歉这个时候出去即便是有后门,也会同门口进来的两个人打着照面,还不如待在屋子里,等着二位离开。 然而好巧不巧的……向来以谨慎著称的浮生茶楼的小厮竟然将茶水洒在了贵客的身上。 “怎么回事?长没长眼睛啊?你们荀老板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抱歉,非常抱歉,小的这就给您换一壶茶……” 小厮一个劲的陪着小心,生怕惹恼了眼前的人,起什么争端。 然而,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息事宁人的前提是,两个人都本着‘以和为贵’的原则,而眼前的人很明显就是借机寻事的。 “这是一壶茶的事儿吗?瞧你这穷酸样,你知不知道爷这一身衣服你就算倒一辈子的茶都卖不起!叫你们老板出来!” 贵客是个年轻的男子,长的也算眉清目秀的,同他一起来的人亦是衣冠楚楚,锦衣华服。全然没有一点相劝的意思,而是在一边唇角噙着笑意等着看一场好戏。 “那是谁?”不远处落了座的皇帝问身边的陆盛春, “看着有几分的眼熟。像是……” “看上去像是宁国公府的嫡长孙。” 陆盛春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毕竟眼下宫里最受宠的主子便出自宁国公府。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抹晦色,然而很快的便掩饰了下去。 陆盛春看着皇帝并没有所动作,也不敢轻举妄动。 近来,他有些摸不清这位主子的心意了。 皇帝并不在意一个负责倒茶水的小厮是否受了委屈,亦或是宁国公府的人是否仗势欺人,他想看看荀九幽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果不其然,楼下闹的越来越大,楼上的荀九幽再也坐不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在她身后还有一袭蓝衣的那人。 “呦,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宁国公府的小少爷,还真是稀客啊。”荀九幽笑着朝着楼下走去。 配上她特有的酥哑的嗓音,再加上难得一见的清丽容颜,一时间倒是让众人失了神。 谢明依看了一眼身前的荀九幽,明明已经快要三十的人,却保养的像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那宁国公府的小少爷会看花了眼也并不意外。 等到荀九幽走到眼前的时候,‘贵客’才在友人的提醒下回过神,看着在府中几乎是禁词的荀九幽,一时间嚣张的气焰竟熄灭了许多。 “少爷这件衣服属实珍贵的很,小店招呼不周,请少爷多多担待,您这件衣服我原价赔偿,今儿的茶水点心算我请您的。您呐消消气,和这些犯不上的人生气,有失身份。” 荀九幽笑着说,一番话滴水不漏,让这位小少爷想了半天也挑不出错来。 谢明依站在荀九幽的身后,看着这位小少爷脸憋的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好笑。 年少轻狂原来是这般的模样。倚仗着自己所拥有的便目中无人,觉得这天地之间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存在。 殊不知自己方才的一番作为在荀九幽喊出“宁国公府”四个字的时候已然是给宁国公府摸黑,给宫里的舒妃和皇帝摸黑。 她们是出来解围的不是让宁国公府脸上无光的,该给的警告荀九幽基本上已经做到了,是时候了,她应该给宁国公府的这位小少爷一个台阶下。 “连城这件衣服是你过生日的时候国公爷特地从江南定制的吧。也怪不得连城如此珍视。” 谢明依笑了笑,说话间看向荀九幽,“荀老板真是大手笔啊。” 荀九幽故作吃惊的看了一眼谢明依,道, “竟是如此,果然是我孤陋寡闻了。银子是小事,国公爷的心意才是顶顶重要的,我在这代店里的伙计要陪个不是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将这国公府的仗势欺人说成了因为这是祖父心意所以才大动干戈的一片孝心。 不远处的皇帝见此不由得眼中浮起一丝笑意。 这不是在为国公爷捡面子,是为了他和舒妃。 在大宅院里出生的孩子本就比这外面的寻常人多了一分心思,再加上眼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无数人整天挂在嘴边,不得不忌惮的谢明依。 时至今日,宁连城依旧记得多年前的那一巴掌。 他本就打怵谢明依,再加上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他也大概听出了这是在维护自己,也就借着说了下去, “……是啊,是祖父送我的生辰礼物。” 这个时候在朋友们之间的面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两个人的提醒下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 “很贵重,刚刚我失礼了,请荀老板多多担待。” 荀九幽笑着摆手,做生意的人向来皆是以和为贵,圆滑通透的荀九幽自然不例外。 但是……竟然这么听话,荀九幽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谢明依,眼中带着几分的敬佩。 能让这混世魔王老老实实的人,估计也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了。 “我还有事,先,先告辞了。”终究宁连城依旧无法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生存太久,连呼吸都觉得压抑,便同着自己的伙伴离开了。 店里的事故已经处置妥当,看起来是个大家都好的结局,但是真正的问题才刚刚开始。 荀九幽看向谢明依,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抹浅笑,似乎是在宣示着默契一般。 大功告成的两个人在转身要上楼的时候不经意的看到了坐在一楼的皇帝和陆盛春。 谢明依微微讶异的样子,荀九幽用羽扇半遮着面,眼中含笑,可扇面后的唇角却多了几分讥讽。 有些事情不是他想要弥补便可以通过装装样子便可以弥补的了的。 民心这个东西也不是说收就能收的,在这一点上荀九幽十分的赞同谢明依的人情凉薄论。 但是眼下眼角余光里,她更佩服身旁这人的反应和表演出来的一切。 简直是同宝林班子的秋楚笙相比也丝毫不逊色。果然啊,人生如戏,身在高位的人更是要具备极佳的演技。 似乎犹豫了一下,谢明依朝着不远处的二人走了过去,走进之后刚要开口称呼,被皇帝用手中的折扇打断, “叫六爷。” “……”谢明依愣了愣,忽然间反应过来,皇帝在先帝爷的膝下排行第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站在阳光下的样子像极了希望 “六爷。”谢明依恭敬道。 一旁的陆盛春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两位主子。 谢明依,荀九幽。 “坐,都坐。”在皇帝的示意下两个人纷纷落了座。 皇帝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谢明依身旁的荀九幽,笑赞道, “有些日子没看到荀姑娘,早就听人绘声绘色的说起这浮生茶楼,荀老板果真巾帼不让须眉。” 这夸赞来的让人猝不及防,荀九幽愣了一下便很快的反应过来,谦恭着笑着,可举手投足之间依旧有些疏离和畏惧。 这个人是自己开罪不起的,无论他手里是否有实权,可终究想要自己的性命易如反掌。 “六爷谬赞了。” 可心里却想着,哪里是有些日子,分明是从他坐上那个位置开始,两个人便再也没有见过。 不过是应了那句话,人走茶凉罢了。 此时的皇帝已然不是荀九幽熟悉的那个人,或者说她们从未看清他。 什么谦恭谨让,什么兄友弟恭,不过是装出来的假象而已。 但是荀九幽感觉的出,眼前的人确实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沉着,冷静,他的城府已然不可估测,面上的笑容可掬,甚至称得上平易近人,可这张笑面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呢? 是真的幡然醒悟,宽厚仁德的皇帝,还是这只是一份让对手放下警惕的诱饵? “六爷怎么有空出……府?”谢明依差一点说露了嘴,好在一旁的荀九幽及时提醒,才避免了‘祸从口出’。 “出来散散心,一不小心就走到了这边,很久没看到这长安城内的风貌了,颇有些怀念。朕……真的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谢明依,荀九幽:“……” 你这都到人家店里来了,还要说真没想到,真的是……撒谎也打个看的过去的草稿好吗? 然而人家大小事皇帝,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谢明依笑着恭敬道,“是啊,微……子墨也着实没想到六爷会到此。这个时辰可是从朱雀街走过来的?” 皇帝未出声,只是眉眼含笑,一旁的陆盛春见势道,“是啊,主子爷说要走走看看这长安城里的风貌,一路走来便是现在这个时辰了。”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皇帝二人并未进膳,可奈何等了半天,谢明依都要离开了也未曾提起半句邀请皇帝用膳的事情。 皇帝在哪里用膳是小事,重要的是皇帝的心里是想同这位谢大人多交谈的。 不为了朝事,只为了私言。 陆盛春看着皇帝眼角的阴郁,心下一转,就有了主意, “谢大人……”陆盛春叫住了要转身离开的谢明依,荀九幽好奇的看过去。 只见陆盛春笑着开口道, “这长安城里老奴也不甚熟悉,不如大人同六爷四处走走,一览这长安风貌。” 话音刚落,身旁的皇帝向陆盛春投过去一记赞许的目光。 再看向谢明依时,没有错过那人眼中来不及收起的错愕, “可……可以,那是子墨的荣幸。” 一旁的荀九幽默默的注视着谢明依,只觉得万分同情。 这世上有什么比要对以前的恋人俯首帖耳更可悲的事情吗? 事关尊严,但是与谢明依来说,活着更重要。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讲,他是君,自己是臣。 臣子陪着皇帝逛街,并无不可。 ———— 新月楼里,皇帝同谢明依坐在雅间中,两人中间的桌子上已经上齐了一整桌子的饭菜。 还未动筷,一旁的陆盛春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叠的整齐方正的蓝色帕巾,将巾帕展开之后,里面躺着一根银针。 银针插入糖醋鲤鱼的头部,过了片刻后银针光洁如初,陆盛春又挨到菜依次的试过,对面的皇帝这才拿起了筷子。 陆盛春退出了房间,只剩下二人一室无言。 “你不饿?”皇帝看向她,示意她拿起筷子。 犹豫了片刻,对面的那人低眉顺眼的答道,“臣不敢与陛下同席。” 说话间竟是站起了身,到旁边跪了下去。 坐在桌子旁边的皇帝咀嚼着美食佳肴,可突然间却感觉没了滋味。 “所以你就一定要搅了朕的胃口吗?”皇帝放下筷子,质问道。 “不敢。”谢明依道。 此时的屋子里架起了炉子,一室的温暖,可谢明依却觉得自己背后一层的冷汗。 她在害怕那个人,害怕他突然间再一次将自己送入地狱。 那梦魇般的记忆,让她不寒而栗。 “你在怕朕。”皇帝道,似乎有些无奈, “朕本以为,你怕了朕会很高兴,可事实是,朕很失望。” 怕么?自古圣君皆不希望臣子怕他,而是敬他。 即便是怕,可依旧只能是敬。 “陛下是天子,天子威严足以让臣等敬畏。”谢明依低眉顺眼的说道。 此刻的谢明依再也看不出一丝往日里猖狂的样子,一时间让皇帝有些错愕,这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人是自己认识的谢明依吗? “朕听说,进来你同苏家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苏相也对你多有纵容。” 他想让她成为自己手里的刀,可如今他发现这把曾经的刀已然被磨平了利刃的一侧。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这样的畏惧和疏离也不是他想要的。 “不敢,臣只是尽身为臣子的本分,苏相亦是如此。” “谢明依,你抬起头来,看着朕。”皇帝命令的口吻,不容许别人的拒绝,在不经意之间他站在了至高地,而后者无法推拒,只能选择服从。 “诺。” 黑亮垂直的墨发,斜扬入鬓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平和的黑眸,削薄轻抿的红唇,棱角分明的轮廓,都同记忆中的那人如此的相似。 然而一个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而另一个却像极了棉花,软弱可欺。 皇帝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犯的是欺君之罪,朕将你从大牢里放出来,是因为你是个治国的良才,户部有你在,朕放心。但是你也应该知道,除了朕,不会再有人如此的庇护你如此正大光明的站在这朝堂之上。” 这样的话谢明依再也不会挺进心里,心中划过一抹嘲讽和讥笑,低垂着眼眸叩拜道, “……臣深感陛下龙恩浩荡,为此臣愿为大燕的江山万死不辞。” “你……朕只是想和你像从前那般吃顿饭,在这长安的街上走一走,你又何必如此?”皇帝几乎祈求般的语气让谢明依的眸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你是……将军府的‘三少爷’? 那斜阳下骑在白马上的青葱少年眼中明明是那么悲伤,却依旧向孤立无援的她伸出了手掌。 那是她十二岁那年,她被亲王的嫡子带人围住。 亲王的嫡子,那时长安城里的权贵之家都知道,那是个混世的霸王,无恶不作。 她不过是从他手中救下了一个侍女,便被他怀恨在心。 那时,她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那突然纵马出现在长街上的人就像是一道光,给了她希望。 ——我虽在宫里不甚受宠,却是陛下的皇子,我带你离开这里。 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那亲王嫡子的表情有多么难堪,可碍于那人的身份,不得不放他们离开。 再然后,亲王被皇帝陛下发落,那位嫡子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那段往事很少有人清楚,她甚至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忘记了他们最初的见面不是在皇宫里,而是在那天的长街。 “如今的陛下是大燕的主君,臣下怎能同主君同席?” 一丝涟漪终究无法翻起巨浪,只是一瞬间便被黑暗所吞噬,消失的不见踪影。 “出去吧,谢明依,你……”差一点皇帝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激愤,将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 好在他及时的控制住自己的怒火,眼见着那人恭敬的退出房间,皇帝拿起筷子,可举目望去,这桌子上的饭菜都再也无法提起他的食欲。 “砰!”的一声,皇帝将手边的饭碗摔了出去,洒了一地白色的米饭。 “陛下……不好了。” 就在此时,一直在外面的陆盛春冲进了屋子里,在皇帝要发作的前一刻,陆盛春忙道, “陛下,舒妃的孩子……没了。” “什么?” ———— 皇帝匆匆的赶回了宫里,然而已经于事无补。 那无辜的生命已然无法挽留,徐芝兰战战兢兢的守在舒妃的榻边,等待着皇帝的将责。 “这是怎么回事?说!”皇帝的目光阴鸷而又疯狂,充血后的眼睛骇人无比让人不敢直视,然而当那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之时,只觉得难以呼吸。 “没有人招,朕就一个个的砍了你们的脑袋,再要了你们家人的命!” 没有内应,这孩子不会掉的。 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皇帝深谙这一事实,他知道,这些人之中一定至少有一个帮凶。 然而四下里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看着床上面容憔悴的舒妃,眉宇之中的痛苦之色让皇帝感觉一阵心疼。 “好啊,没有人说是吗?来人!传谢明依,让她给朕好好的审,三日查不出来就给朕滚回她的牢里去!” 徐芝兰惊诧的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铁青着的面孔展示着皇帝此刻是何等的震怒。 然而从始至终无人注意到,皇帝眼底划过的一抹异样。 是愧疚,更像是冷漠。 ———— 和自己项上人头息息相关的事情,自然会竭尽全力。 无论牵扯到谁,谢明依都不会心慈手软,更何况从牢里走出来那一刻,她便再也不会给予旁人本不应该的同情。 可是两天已经过去了,她查到的一切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夜里,谢明依坐在书房里,面露恐惧之色。 慕容九从书房外走进来看到的便是那人用双手环抱着双臂那种自我保护的姿势。 皇宫里的事情他略有耳闻,这种事情同争风吃醋有很大的关系,可是她的表情为什么会如此的惊恐。 慕容九没有问,而是悄悄的将暖炉放在了她的手里。 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这样? 谢明依不敢相信自己查到的,她所发现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皇帝。 那是他的宠妃,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中心。 那是他日夜期盼的皇子,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这……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慕容九已然在她身旁站了许久,翻阅着从书架子上找到的。 “好了?”慕容九笑着道,企图安抚她受惊的神经。 然而下一刻谢明依却猝不及防的握紧了他的手,眼中的恐惧和惊慌全然更甚方才, “阿宸,我怕。” 怕……这样一个字从谢明依的嘴里说出来,竟是如此的不真实。 而几乎是一瞬间,慕容九便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半跪在那人面前,用自己最温和的嗓音安抚着她的情绪, “我在。” 话音刚落,那从眼角滑落的泪水让慕容九更是一怔,“你这是……” 谢明依紧紧的拥着身边的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心。 她怕,那人连自己的骨血都能狠毒至此,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恐怕更会毫不留情,更加的残忍。 她怕,自己连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她不说,他不问,只是同样将她拥进怀中。让她感觉到身边的温暖。 “你见过魔鬼吗?”谢明依突然间开口。 面对这般唐突的问题慕容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温和的说道, “这世上的鬼神之说都是虚妄的,唯一的魔鬼只有人心。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是,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魔鬼,我也会拼进全力,给你一个逃开魔鬼的机会。” 他感觉得到自己话音刚落时那人身体刹那间的僵硬。 “如果逃不开呢?”她问。 片刻的寂静后,谢明依听到耳边传来的一声叹息, “既然逃不开,那就只好和魔鬼同归于尽。或许你还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值得吗?” “因为你站在阳光下的样子像极了希望。”慕容九说,还有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却在心中默念——因为我答应一个人,即便是付出生命也要守护着你。 她觉得自己的脸上滚烫的液体流过,无法阻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敬畏之心 “想要你死的是皇帝,不是我。要怪就怪你的父亲是苏相的人,怪那些人推举你为皇后,挡了陛下的路。” 如妃害死了舒妃的孩子,这是谢明依查明的‘真相’。 听到这句话时,如妃只是些微的晃神,随即轻笑出声,有种解脱了一般的感觉。 正月二十四,也就是在皇帝放出立后的消息的半个月后,如妃因病重不治身亡。 而事实的真相却是……如妃是被皇帝赐死的。 “她……她从小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那样的人怎么会害死一条无辜的性命?” 一直到谢明依将刑筠送回了刑府,那人像抓住一颗救命稻草一般,挣扎着,仿佛眼前的人是他唯一的希望, “子墨,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人要她死?” 谢明依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羞愧的无处藏身的感觉,她甚至避开了刑筠的目光, “如妃……是病重身亡,与旁人无关。” 那人目光幽深的看着自己,眼神中稀罕的光彩一下子荡然无存。 “谢明依,我只是要你一句实话,看在往日里我也曾关照过你的份上,给作为父亲的我一句实话。” 那一下子苍老起来的人几近祈求一般的说,甚至让谢明依觉得只要一点点的力量就可以将眼前的人击垮。 他们是在这官场里摸爬滚打的人,即便每个人身处的位置不同,在朝堂中的地位不一,可能在官场里游刃到现在的人,都练就了一颗比旁人更加坚强的心脏。 然而,如此的坚强在丧女之痛的面前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沉默,这是她唯一能给的回答。 谢明依不想欺骗他,也不会告知他想要的答案,因为那意味着时刻紧盯着自己的影卫会将自己的话一五一十的传达给皇帝。 漫长的对峙之后,刑筠先有了动作,一直到他下了马车,谢明依才在马车里说了一句, “大人,我们这些人早已经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这身后的家人,这府邸里日夜相守之人的性命和前途。万事万望三思。” 刑筠的脚步微微停顿,在谢明依的话音落后,即抬步上了府门前的台阶。 “大人,去哪里?”马车外的容羲问。 “走了吗?”谢明依问的自然是藏在暗中的影卫。 容羲朝着不远处的楼顶看了一眼,一抹黑色的身影迅速走开,这才朝着马车里面回道, “走了。” 马车里的谢明依深吸了一口气,正月里的长安城依旧冷得刺骨, “去徐府。” “徐太医的府上?”容羲狐疑道。 “嗯。” 马车里传出那人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容羲这才跳上了马车,坐在前面。 ———— 到徐府时,已经入了夜。 门口的人识得谢明依马车上的兰花标识,一见马车前面的容羲,更是明白这马车里的人是何来头了。 “谢大人来了,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这会子我们家老爷正在宫里值班,还要得一会子才能回来。” 门口守门的人迎了上来说道。 谢明依搭着容羲的手跳下了马车,这才抬头看向那守门的中年男子,笑了笑,道, “没事,我是来拜访夫人的。” 说完看着身后的容羲,“把车上备下的礼物拿下来吧。” “诺。”容羲应声,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马车旁边,将在路上买的点心和装着礼物的盒子拿了下来。 门房的人对这位谢大人也是熟悉的,看着容羲手里的礼品,继而朝着谢明依的方向恭敬的笑道, “前些日子老夫人还提起大人了,说大人年节送来的那副红狐的护膝暖和极了,老夫人可是喜欢得紧。” 谢明依微挑起眉梢,对门房的话不置可否。 轻车熟路的进了徐府,门房引着谢明依到了内院外面,紧接着又有里面早已等候的婆子领路。 一个婆子接过了容羲手中的礼品盒子,另一个婆子笑着道, “哎呦,刚听说大人来了,我们夫人高兴的合不拢嘴,原本还有些疲乏,竟是一下子抖擞起来。大人您啊,真是福星。” 婆子妙语连珠,能言善道的活络着气氛。 这位谢大人同这府中的老太爷是故交旧友,脾气也是一顶的好,待人也极为和气,难得的没有其它人那么大的官架子。 福星吗?许多人躲她都躲不及,现在还有人称自己为福星,还真是难得啊。 “老夫人进来身体如何了?”谢明依笑着问,眼中闪过一道晦色。 她本是为了徐芝兰而来,可门口的人却告诉自己徐芝兰今夜当值。 别的她不清楚,可这宫里太医值班的人她还是提前打探了一番的。 根本就没有徐芝兰,所以他在家,他在骗自己。 这样的躲避让谢明依更加明白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然而有些话,她是不得不说的。 “还好,不过是年岁大了,总有些嗜睡。听到大人来了,却一下子精神了起来,连忙催着我们来接您呢。” 说说笑笑间,几人已经到了老夫人的院子,有人挑起门帘,谢明依低着头走进了屋子里。 外间中有些陌生的面孔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畏惧。 只是简单的扫了一眼,她便感觉到这些人其实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 然而,熟悉的人也有几个,但也只是表面的笑容而已。 谢明依进了内室,一抬头便看到了坐在暖炕上的徐老夫人,双膝跪地叩拜道, “小子谢明依见过老夫人,老夫人长寿延年,万事如意。” “起来吧,快起来。” 老夫人慈祥的声音传进谢明依的耳朵里,一旁负责伺候老夫人的侍女上前扶起了自己。 侍女的容貌清丽,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温婉和顺,然而这并不妨碍这眉宇之间的得意。 是啊,身为这后院里面最有权威的人身边的得力之人,又怎么会不得意呢? 谢明依笑了笑,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而婆子早已经把礼品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老夫人,这是刚出炉的松子糕,香甜酥糯,是最养胃的。” 老夫人年轻时家里也是开医馆的,虽然说学的不精,但也对医术多少有一些了解。 再加上眼下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对养生的事情也多有了解,平日里也会多加注意。 “让你费心了。”老夫人笑着道,越看这坐着的年轻人越觉得喜欢。 “前些日子星颐说起老夫人想要在家里供佛堂,巧的很,近几日子墨刚刚得了一座玉佛。您请看。” 谢明依将桌子上放着玉佛的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白玉尊的玉佛。 面色慈祥,目光悲悯的俯视着这人间承受疾苦的众生。 如果说松子糕只是让徐老夫人觉得暖心,那么这座玉佛便直接戳中了老夫人的心思。 这可是她整日里心心念念的佛像,一看那白玉通透,面容祥和的玉佛,老夫人的眼睛便移不开了。 “哎呦,这可真是……太贵重了,这……” 谢明依打断了徐老夫人的话,恭谦的说道, “欸,子墨向来以为凡事都讲究一个缘字,老夫人同这尊玉佛有缘,便莫要推脱了。” “既然如此,便谢谢你了。”说话间那方才的侍女已经将装着玉佛的盒子同松子糕一起收了起来。 只不过这细微的动作之间还是暴露了对玉佛的小心翼翼。 谢明依看在眼里,这边瞄了一眼老夫人的脸色,得偿所愿的后者心情似乎很不错。 “你说,要我怎么谢你才好啊。事事都想着我们,便是自家的亲戚晚辈也未必能做到你这样的地步。碰上这般好的孩子,真是我们家那位的运气。” 徐老夫人道。 谢明依笑了笑,“这都是晚辈应该的,徐太医乃杏林圣手,平日里又照拂子墨颇多,子墨所为不过是尽一些绵薄之力而已。老夫人万望莫要太过放在心上。” 她是个极好说话的人,至少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的。 “瞧你这话说的,这般的好我这老婆子再不上心,那岂不是要让你这般好的孩子觉得心寒了。”徐老夫人笑嗔着道。 清明的目光眼神背后,竟有些心虚。 这般好的孩子,自家的老头子却要躲着她。 即便她身处尴尬,可如此一来到底是有些可怜了些。 “老夫人严重了。徐家对子墨的恩情,子墨一直谨记在心。老夫人定要保重好身体,近日天寒,夜里莫要着了凉。天色不早了,晚辈先行告退了。” 看着外面的天色,徐老夫人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又嘱咐了几句回去的路上小心,又让侍女将家里的汤婆子拿一个给那个怕凉的孩子。 “大人,这是我们老夫人让您路上带着暖手的汤婆子。” 还没走出院子,老夫人身边的侍女已经将汤婆子送到了谢明依的手中。 接过来手里一阵温暖,即便寒风依旧,白雪未消,可整个人也觉得暖和了许多。 “走了吗?”徐老夫人问着从外面回来的近身侍女。 后者点了点头,“谢大人已经走了。” “行了,你先出去吧,让外面的人都下去吧。”徐老夫人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一直等到侍女出了屋子,身后的墙竟然被打开,而从那后面的走出来了一个男人。 徐芝兰。 已是花甲之年的徐芝兰看着坐在暖炕上一脸怒色的妻子,不禁叹了口气。 “老头子,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说那孩子同你向来都是知心的,你怎么能躲着她不见?”医学世家,向来都是宽厚仁慈的多一些。 尤其是对这些长年的旧友更是情深义重的很。 谢明依回来以后,地位尴尬,许多人都对其退避三舍,而徐芝兰却没有,这正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让徐老夫人不明白的是,最尴尬的时候徐芝兰同谢明依亲近,可如今那孩子的形式已经逐渐便好,怎么开始躲避起来。 徐芝兰闪避的眼神被徐老夫人捕捉到,而凭借着多年的了解,老夫人突然间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唉。”徐芝兰坐在暖炕的另一侧,手肘支在旁边的桌子上,眉宇之间仿佛打了一个解不开的愁结, “我哪里是对她退避三舍,我是没有脸见她。” “怎么了,老头子……” 徐老夫人不禁担忧起来,这么些年过去了,再大的风浪两个人也经历过,可像如今这般的情况倒是让徐老夫人有些心慌。 隐隐之间,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降临在这个家中。 徐芝兰没有回答她的话,换句话说,这肮脏的事情只要在自己手中止步已然足够了。 目光落在手边的装着玉佛的盒子上,闪过一丝痛苦, “她这哪里是来看我的,这明明就是来臊我的。” 白玉的佛像清明透亮,松子糕亦是白净的可人,唯独自己这双手却……肮脏的很。 那本是一个同这一切争斗都不想干的生命,而自己却亲手阻断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 ———— “大人,您怎么把张仲谦送您的佛像送给了徐老夫人?” 坐在马车前面的容羲有些不解的问。 然而谢明依并没有出言回答。 反倒是一旁上了年纪的马夫出了声,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说道, “这佛像啊,可不是随便收的。家里不是已经开了佛堂吗?听说夫人很喜欢的。与其将这玉佛留在家中起了冲突,不如请出去,利人利己,都有好处的。” “还有这种说法?”容羲似乎没有想到马夫竟然还懂得这些。 一时间倒是起了兴致。 马车里的谢明依也侧耳倾听着。 只听马夫接着道, “是啊,这佛相啊,不能说送,应该说请。这都是有说法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平日里不在意,然而这都是老祖宗穿下来的东西啊。” 马夫似乎有些遗憾,这老一辈传承下来的东西是越来越少了。 “这么神奇吗?”容羲笑了笑,“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话音刚落,马车里迟迟未出声的那人终于开了口,“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怀着敬畏之心吧。” 说着谢明依便合上了眼睛不再多言。 马车外的两个人都颇有些意外于谢明依的看法。 容羲本以为,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是不信的,然而,原来她的心中也隐含着一种真正的敬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无巧不成书 正月三十 一连几天,外面都下着小雪。 因为小产的缘故,舒妃一直待在合欢殿中,每日喝着太医院送来的补药和皇帝太后赏赐的补身体的东西。 任谁看,都会觉得从舒妃小产以后除了早朝便日日办公都在合欢殿的皇帝对舒妃应该是真爱了。 然而,那躺在床上的人却始终郁郁寡欢,只是偶尔会在面对皇帝时才展露笑颜。 被传唤到御书房的徐芝兰被陆盛春领进了殿里,随后陆盛春退了出去。 空旷的大殿里徐芝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听候那人的发落。 这肮脏的宫中之事,他本不想同这一切有何瓜葛,医者父母心,残害一个无辜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为此,即便是受到惩罚,徐芝兰也毫无怨言。 他只是有些遗憾,无法看着自己孙子成亲的那一天,无法和自己的发妻携手百年了。 “差事办的不错,怪不得父皇如此看中你。不过,这件事情你可同旁人说起过?” 那人的声音听不出息怒之色,可即便是徐芝兰这样见过了风雨之人也不禁为这样的威力所震慑。 “不敢。微臣从未对旁人提起。”徐芝兰忙说道。 “嗯。”皇帝沉吟了片刻,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很满意,然而倏的那眸光突然间变的阴鸷起来, “那就好,朕也觉得你为皇家辛劳了一辈子,本该安享晚年的,可眼下宫里面正是用人之际,舒妃的身子迟迟不见好转,徐太医,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舒妃娘娘是小产后的身体亏空,微臣已经联合太医院一同开了补气血的方子。只不过……娘娘的身体迟迟不见好,乃是郁结于心所致,心病还需心药医,微臣无能为力。” 徐芝兰的头几乎垂的贴在地上,紧闭着双眼说道。 在死亡面前,每个人都有所畏惧,即便徐芝兰觉得自己应该收到惩罚。 “心病?”皇帝狐疑道,声音很低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怎么会呢?” 怎么会什么? 是怎么会知道这其中的内幕,还是在质疑备受宠爱的那人怎么会有心病。 徐芝兰的额头上瞬间便冒出了层层的冷汗。 这事,天知地知,只有他和皇帝清楚,若是舒妃知晓了那便难保是自己露了口风。 不,还有两个人……死去的如妃和谢明依。 但是如妃近日来几乎同舒妃没有接触,而谢明依更不会对此皇家辛秘多加质隼。 所以……最可疑的人还是自己啊。 几乎是本能的求生欲在驱动着自己,徐芝兰忙说道, “陛下,舒妃娘娘头胎便小产,难免会心中抑郁。此时需要以疏导情绪为主的好。” 质疑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盘旋留连了良久,许久那道目光才移开,只听那人说道,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徐芝兰心中如蒙大赦一般,怔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退出了御书房。 这一关算是过了,皇帝似乎并不打算杀人灭口。 但是……心里这道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等到徐芝兰离开,皇帝这边便吩咐着陆盛春去民间寻一些戏班子,有趣的东西召进宫里,只为取舒妃一笑。 陆盛春忙着下去准备此事,皇帝便自己一个人朝着舒妃的合欢殿走去。 可路上却好巧不巧的路过了瑞云殿,皇帝的脚步微顿。 他看到了那殿前的两个孩子,彼此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二公主安慰着哭泣的三皇子, “弟弟别怕,你还有姐姐。母妃不在了,还有姐姐护着你。” 那一刻,站在转角处的梧桐树后面的皇帝心中一震,那仿佛蒙上了层层迷雾的眸光突然间有了松动。 曾经他也失去了母妃,成了这宫中人人可欺的对象,然而他并没有一个会时时刻刻护着自己的长姐。 三皇子,是他唯数不多的皇子,从小被如妃养在膝下,护着宠着,如今竟是被宠惯的连个公主都不如。 只是转瞬间,皇帝的心思便改变了。 从对那个孩子的同情,变成了一种不满。 真正能成为天子的人一定要有一颗足以强大的心脏,这般幼小软弱的人怎么能继承这片江山? 没过几天,皇帝便将如妃的三皇子赵颖诚接到了自己的身边养着。 而二公主,一如既往的留在瑞云殿由嬷嬷们照顾着。 ———— “皇帝膝下的子嗣不多,长的要数三皇子,如今也才八岁,皇帝这是要培养太子吗?” 苏府中,坐在书房里苏同鹤听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无非是二月初的时候皇帝将三皇子养在了自己的膝下的事情。 六部的尚书皆在这小小的书房之中,包括谢明依。 方才说话的人是兵部的周百彦,苏同鹤看了一眼周百彦,目光从众人的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了谢明依的身上, “谢尚书说说吧,周大人以为这是陛下要立太子,你觉得呢?” 谢明依有些没想到苏同鹤会点到自己,毕竟自己大多时候都是一个陪衬,不过是苏同鹤用来向其它人表示他是一个心胸宽厚的人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皇帝将三皇子接到身边的做法着实容易让人有所疑惑。 毕竟那是皇帝最年长的皇子,亦是如今稀有的皇子中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 但是……让谢明依觉得蹊跷的是,皇帝不会不知道这在众人眼中意味着什么。是什么让他做出这般将那个孩子成为众矢之的的行为? “谢大人?”苏同鹤再一次唤着谢明依,似乎对其方才的不语有些不悦,微蹙起眉头,眸底闪过一丝不满之色。 身旁的周百彦隐蔽的拉扯着谢明依的衣袖,后者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在书案后面坐着的苏同鹤,恭敬道, “子墨以为,陛下应该是有意立皇储的。” 话音刚落,书房里便是一阵唏嘘,首当其冲的便是对面的吏部尚书,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对谢明依的想法有些嗤之以鼻, “陛下如今正当盛年,为何要在此时立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为太子?” “那大人觉得呢?”谢明依不动声色的问道。 那眉宇之间隐隐有一些倨傲和不屑, “我以为,陛下正当盛年,眼下国母一位空置,谈及立太子一事尚早,此举只是为了好好的教养三皇子,毕竟是皇家子嗣。” 谢明依弯唇轻笑, “大人言之有理,陛下确实正当盛年,三皇子身为皇家子嗣,理应好生教养,但是……也只需请师傅便可,又何必养在陛下膝下? 再者,依大人之言,后位空虚,立太子一事尚早,可是大人有没有想过,内务府已经拟订了封后的日子,新后膝下无子,为了巩固地位,陛下会不会有意将三皇子送到新后的身边抚养呢? 而如今的一切不过是过度而已。” “荒唐,一派胡言!”吏部尚书被谢明依气的胡子都快竖了起来,旁边的周百彦看看他,再看看身旁的谢明依,在心里已经为谢明依竖起了大拇指。 如此口才,如此辩论,让人不得不信服,连周百彦也觉得她说的竟然有几分道理,甚至比自己考虑的更加周到。 而且这种为了巩固新后地位的事情自己是绝不会想到的,方才谢明依那么一说,这房间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而苏同鹤看向谢明依的眼中也多了几分的惊喜。 巧的是,他,也正有此猜测。 谢明依提醒道,“大人许是忘记了,咱们的这位皇帝陛下,打小是生活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中了。” 众人:“……” 是啊,他们只记得那个人是皇帝,却忘记了现在的太后并不是皇帝的生母,先帝钦定的太子人选,在一开始也并不是这位六皇子。 就在此时,苏同鹤出声打断了众人的争论, “还是咱们的状元郎最了解陛下,不愧是先帝赏识的人才。” 四下里安静的紧,对于苏同鹤的话不置可否,唯独刑筠始终心不在焉的样子。 苏同鹤的目光从他的身上划过,看向谢明依, “子墨,陛下前几日同我讲要给三皇子请一位民间的大儒作启蒙的师傅,你可有相应的人选。” 民间的大儒,便少了许多朝廷的党派之争,皇帝的这个决定倒是很妙。 谢明依想了想,“民间的大儒大多都在江南一带,早几年听人说起福州大儒石兴林老先生长君子六艺,如今正在天都的书苑里教书。” “嗯,石兴林先生这个人我也是听过的,在江南负有盛名,这样的人作为皇子的师傅倒是足以胜任的。” 苏同鹤的眼前几乎是一亮,因为石兴林这个人只是个儒生,甚至有些迂腐的很,其对朝廷的事情不甚了解,即便是在三皇子身边,也只是个传授六艺的师傅罢了。 “天都离此不远,子墨可愿替老夫跑一趟,请先生到长安来?” 谢明依看了一眼如同后,后者的眼中笑意分明,似乎只是一个简单的安排,但是谢明依很清楚,石兴林的迂腐是出了名的。 对于自己身为女子的事情还曾经写过文章。 苏同鹤不会不清楚,不过是为了为难自己而已。 就在谢明依想要开口拒绝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进。” 谢明依还没张口便被苏同鹤打断了。 “老爷,外面户部的韩大人来了,说是强南军出了事。” 谢明依怔愣住,亦是忘记了方才石兴林的事情。 等她想起来时,苏同鹤早已经去无所踪。 “唉。”苏府门口,谢明依临上马车之前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人可是在为强南军的事情担忧?”一旁的容羲看了不禁问道,然而话语似乎有几分轻松和喜悦。 谢明依觉得奇怪,向后看了一眼,身后苏府的护卫并没有看向这边,这才拉着容羲轻声斥责道, “管好你自己的表情,别让人看出什么。走吧。” 被训斥了的容羲连忙板起了脸,扶着谢明依上了马车,一旁的马夫扬起鞭子,马蹄声响,渐渐远离了苏府。 ———— 强南军怎么了? 因着强南军的事情,这私下里的一场会议被中断,甚至被散开。 一直到离开苏府谢明依都不知道强南军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然而却听前面的容羲说道, “回大人,强南军在街上打了人。” “什么?”谢明依不禁蹙眉,官兵公然的殴打百姓可是要军法处置的,可是……若是这般苏同鹤也不至于会如此的紧张。 听完了韩燕的话后边让他们这些人离开了。 “是这样的,打人的人是定北侯所带的邙山北营的副将,被打的人是宁国公府的嫡长孙。” “怎么又是他?”前些日子在浮生茶楼里她便见过这位小少爷的猖狂,今日这惹了祸的事情同他又有关系,向来不与人争得宁国公府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混世魔王? 这也够宁国公头疼的。 “大人认识?” “前些日子在茶楼那边见过。” 谢明依道,“然后呢,现如今如何了?” 打的可是舒妃的家人,皇帝的亲戚,即便苏家再目中无人,苏衍再想护着这个副将,也要再三的掂量能不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强南军的那位已经被抓了起来,小公爷被瑞王送回了宁国公府,已经请了徐太医去。” “瑞王?”谢明依疑惑着,最近瑞王同宁国公府似乎走的很紧密。 “是,瑞王碰巧路过,差人抓住了那个副将,这才救下了小公爷。”容羲解释道。 谢明依不禁失笑,“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可不是么。” 谢明依有些理解容羲为何会在苏府前有那副表现。这事情着实有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同时,也更加好奇苏家和皇帝会怎么解决这件事。 是苏家牺牲一员大将,还是皇帝会退步? 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谢明依开始有些好奇起来,皇帝还有哪些招数和暗棋还没有摆上来。 如今的形式同几个月前的已然大不相同,最大的转折点便是苏衍的受伤和强南军的建立。 这对苏家的地位会产生一定的威胁,这一次若是苏家退了,那么,这固若金汤的位置就难免会动摇了。 “有意思,真是比听戏还有意思。”谢明依笑了笑,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想去外面看看吗? 眼下谢明依倒是无比的感谢苏同鹤给自己排遣的任务。 副将和宁小公爷的事情是一团乱麻,这个时候能从长安城躲开,谢明依高兴都来不及。 当夜回到府中谢明依便让素月为凤绾收拾行礼,次日一大早天不亮,估摸着城门刚开的时候一辆朴素的马车便出了长安城。 坐在马车里的谢凤绾昏昏欲睡,谢明依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小丫头这才满意的舒展了眉头。 倚在身后的车壁上,谢明依坐的笔直,再加上前面的马车车赶的十分平稳,从长安到天都的一路上倒是免去了不少的颠簸。 外面的容羲骑在马上一路相随。 从长安到天都骑马快行也只需多半天的脚程,等着凤绾睡醒了,掀开帘子看到了窗外的风景,不由得眼前一亮。 白雪覆盖之下层层掩护的景观让这个长年待在长安城里的姑娘不由得看花了眼,眼中惊奇万分。 “想出去看看吗?”谢明依笑着问道。 她喜欢看到凤绾那对什么都感觉新鲜和好奇的样子,那才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可以吗?”凤绾看向身旁的长姐,眼中带着期许。 “当然。” 谢明依宠惯这个妹妹,是长安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谢明依掀开帘子,将马上的容羲唤到了身边。 那骑在白马之上的男子收到谢明依示意的同时,立刻拉起马缰,让速度降了下来。 “大人有何吩咐?”容羲问。 “你让马夫停车。”谢明依淡笑着道,似乎心情十分逾越。 容羲有些疑惑,然而只犹豫了片刻便答了一声,“是”。 等他驱马赶到了车夫旁边,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官道上。 谢凤绾先跳下了马车,因着外出的功夫,两个人皆换上了方便出行的服装。 容羲刚从马上下来,便看到谢凤绾灵动的样子,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女子的轻笑,寻着那声音看过去,只见那刚走出马车的眉眼中笑意分明,更多了几分轻松和喜爱之色。 “大人小心。”容羲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马车旁边,扶着将要下车的谢明依。 然而,那人的目光却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了许久,却又仿佛在看另一个人。 “嗯。”搭着容羲的手臂谢明依下了马车,这边马夫两只手都缩在了袖子里,站在一旁等候。 “容羲,你扶凤绾上马。” 谢明依看向容羲笑着道。 后者微怔,看了看谢明依,再看向另一边的谢凤绾,最后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现在?” 谢明依笑着点头,“对,就是现在。” “……” 在大燕朝,未成婚的女子时禁止抛头露面的,骑马的更是少有。 自然,除了皇室的公主和将军府的小姐们。 容羲扶着谢凤绾上了马,刚刚让到一边,眼前晃过一道青色的身影,再抬头时,只见那马上已然稳坐着二人。 谢明依坐在后面,将凤绾圈在怀里,尽力的护着她。 “拉着缰绳,对,抓紧了,小腿夹紧马腹,不对,是小腿。嗯,这回可以了。然后,可以稍微的松一下马缰,这边踩稳了脚下的马蹬,就像这样……” 话音刚落,眼前的白马已经纵出去几米之远,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容羲看着那马上封神俊秀的公子背影,不由得入了迷。 然而同容羲相比,马夫倒没有很多的意外,反倒是极为欣赏和艳羡的笑出了声。 “年轻真好啊。”马夫感叹着。 容羲,“……” “说起来好久没看到大人骑马了,刚刚那样子,差点以为见到了二十岁的大人。” “二……二十岁?”容羲惊诧出声,一时间有些不能理解马夫的话, “您……这是……见过?” 马夫颇为自豪的说道, “当然见过。容公子想必不知道,老头子以前是在将军府当差的。” “……”将军府?这是什么情况? 这些人不都是兄长在几年中在外面请的吗? 那一刻容羲只觉得有些东西他仿佛伸手便能触及,却又怎么也够不到。 “公子上车,一会儿大人该着急了。” “……啊,好。”震惊之余的容羲心不在焉的跳上马车另一边,冷不防的被马车旁边的板子磕了腿。 马夫见此笑着摇了摇头,高高的扬起马鞭,落在那骏马的身上。 “当年大人是将军府的三少爷,也算是老头子看着长大的。少爷……不,大人在入了狱后将军府便对这府中的人进行了清洗。但凡有为三少爷说话的,通通赶出了将军府。 而容大爷便将我们这些被驱逐出来的又养在了府里。这一养便是几年,一直到大人出了狱,我们这些老人和新人一同进了现在的谢府伺候。” “……”容羲张了张嘴,他想说谢明依似乎全然不记得他们这些人,至少至今为止从未提起。 可是容羲看着身旁马夫那回忆时仍然难掩的慈爱和关切,选择了甄默。 只是再看向马夫的目光中多出了一分敬意。 只为了那几年之前,谢明依深陷翎羽之中,这些人依旧愿意为其谏言。 毕竟这人世间,锦上添花从来容易,雪中送炭向来难得。 ———— 白色的马匹同这漫山的雪白仿佛融为一体,当然这要忽视那马上十分享受这山野间自由气息的两个人。 谢明依的目光看着前面的路,心思却全部都在身前这个丫头的身上。 十几岁的年华,本就应该是自由自在的灵魂,不应该被困在那座繁华的城市的束缚之中。 同时,谢明依也在享受着此刻在白马之上的恣意纵怀。 耳边呼啸的寒风,眼前不断略过的银川,不需理会这身后的一切算计,只要将身体和灵魂交付这眼前之境。 就在此时,凤绾突然指着前方说道, “姐,你看那里,像是有个人躺在那里。” 顺着凤绾所指的方向,谢明依看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确实躺着一位素衣墨发的男子。 “坐稳了。”谢明依提醒道,紧接着拉紧缰绳,极速奔跑之中的马儿突然间被束缚着,依旧想要挣扎这股控制的力量,然而在双方的对峙之下,白马不得不停下。 正巧停在了那男子旁边不远的地方。 谢明依跳下了马车,许是因着方才的纵马,也让她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也年轻了许多。 扶着凤绾下了马,谢明依这才牵着马转身走向趴在地上的男子。 自然不会错过这周围散落着的药材。 眸光中闪过一抹狐疑之色,等将男子翻了个身后,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不由得脱口而出, “怎么是他?” “姐姐认识?”一旁的凤绾问着,上下打量着男子,只觉得其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算是吧。”谢明依站起身看向身后还离几人距离老远的马车,回身朝着凤绾说道, “来搭把手,把他拖到一边。” “好。” 谢明依将马栓到了路边的枯树干上,紧接着两个人便将地上的莫惊风拖到了路边。 巧的是,刚刚将他拖走,随后便有一行马队飞驰而过。 “好险啊。”凤绾有些心惊,看着一个方向已然消失不见踪影的马队,唏嘘不已。 “这些人,都不怕踩死人的吗?” 话音刚落,只觉得发顶沉重了一些,凤绾抬眼看向身旁的长姐,灵动的双眼中满是委屈。 谢明依无奈的笑着,眼中尽是宠溺之色, “你这丫头,到了天都城里可不许再这般的口无遮拦。” “知道啦。” 凤绾轻吐着舌头,调皮的样子为这寂静的冬日里平添了一分活跃。 话是这么答应的,但是谢明依可不敢奢望这丫头会在天都城里当起大家闺秀,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一般都是要给自己带来一些“惊喜”的。 不多时,自家的马车终于赶到了,容羲和马夫将莫惊风抬进了马车里。另一边谢明依这才回到了马车上。 着实外面有些冷的她有些受不住,但是向来身体康健的凤绾已然喜欢上了在马上恣意的感觉。 “那你小心些。”谢明依无奈道。 马上的人爽快的应着,可这话有没有听进去就不清楚了。 谢明依摇了摇头,放下了马车的帘子,低头看着马车里的莫惊风,不禁眉头轻蹙起来。 一手抱着放在马车上的手炉,一边却在想着莫惊风怎么会在天都。 当时在巷子里她的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 让他们离长安越远越好,可是如今看来,这些人并没有听进自己的话。 只消半日的路程,长安的人便可抵达天都,连逃跑都来不及。 陈飞。 想起这个名字,再看向马车里的莫惊风,谢明依觉得自己这个好人是白做了。 当初为了让他们尽快逃生,以至于只能出此下策,却不曾想这些人竟执着至此。 但是……让谢明依心生疑惑的是,眼前的莫惊风竟然是一副儒生学子的装扮,而且看上去……是天都书院的学子服。 他,怎么到的天都书院? 不过如此一来,自己倒是有了一个极好的借口去书院。本来她是想请天都的官府出面,让自己进入天都书院,然而如此一来,倒是免去了其中的许多周折。 ———— 是夜,天都书院迎来了几位客人。 寻常人都知道天都书院是从不轻易留外客住宿的,然而这一行的几人竟是被山长主动的请进了书院里。 “大人的文章,天下闻名,先帝钦点的状元郎能到天都书院造访,着实是学子们的荣幸。” 山长是同徐芝兰年纪相仿的年过花甲粉老头,须发尽白,面容慈祥和善,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意味。 这样的人竟对自己满口的称赞,一时间谢明依竟有些无所适从。 要知道,这文山长的名气虽然没有石兴林的名气大,但是能担任这大燕朝数一数二书院的山长的人定非同寻常。 “文山长过誉了。子墨的文章在山长面前不过是献丑罢了。” 谢明依谦恭道。 这天都书院里的先生们大多都是各地富有盛名的大儒,却未考取功名,说起来同个人的追求也是有干系的。 比如这位山长,便是燕景帝十年的探花,写的一手极漂亮的文章,后来厌倦了这官场里的是非主动和燕景帝请辞,燕景帝惜才,将其放到了当时便是许多闻名之人出身之处的天都书院任副山长。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这位山长谢明依只耳闻,却不曾亲眼见到过,此时倒是领略了先生身上的风骨,是那种超脱尘世的气度。 令人艳羡,赞叹。 只因这是抛却了功名利禄之后才有的轻松,和整日沉浸在书卷之中才有的恣意和洒脱。 “大人谦虚了,你的文章老夫读过,无论内容还是文笔都是上乘,先帝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谢明依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不多时,山长将一行人交给了书苑里的学子们,自己在离开的时候又同谢明依交代了一句, “大人此行虽艰难,但未必不能达成所愿。凡事,还是要讲究一个诚字。” 谢明依微怔,只来得及道一声,“多谢山长指点。” 后者身着素衣踏着星夜下的雪地离去几人则随着学子们去往住宿的地方。 因着天都书院也有女学子,谢明依和凤绾二人便被安排在了那一侧的厢房,容羲和马夫则被安排在了另一侧。 许是白天赶路疲乏的紧,等那人刚走,凤绾便扑倒在了床上,谢明依还没来得及唤她,已然听到了那人酣然入睡的声音。 她,睡着了。 看着睡的酣畅的凤绾,谢明依笑得温和,舒展了眉头,替她盖好了被子,这才到另一边的床上躺下休息。 一夜无梦。 ———— 次日一大早,谢明依醒的很早,凤绾还在睡着谢明依已然收拾妥帖,走出了厢房。 本来只是为了晨起散个步,呼吸一下这山林中的清新的空气。 然而,却意外的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 有八九岁的孩童,也有十五六岁的年轻学子,有的面冠如玉,可见未来是何等的风流倜傥,而有的粗犷豪放,看着有些格格不入。 谢明依站在窗外,看向屋子里的师生,不知不觉的竟有几分艳羡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老师息怒 读书的时候总盼望着有朝一日会封侯拜相,指点江山,按着自己的构想来构建这山河未来的模样。 然而只有真正的踏出这一步时才会发现,这世界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样子。 江山娇媚,山河壮阔,可这笔触勾勒雄浑气魄的画作背后,却是一个又一个利欲编织的网。 一张又一张网将一批又一批的人圈在这张网里,最中心的蜘蛛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利欲。 而所有已身在网上的人,即便又能力逃脱也无法在那中心的蜘蛛将自己吞噬之下离开,只有少数人会忍痛割舍与这张网的接触。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一声冷呵唤回了谢明依的思绪,隐约间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然而她来不及细想那人已经走到她身边, “这里是学子读书的地方,闲杂人等禁止……” 莫惊风看清那人容貌的那一刻,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怎么是你……” 看着莫惊风惊诧的样子,谢明依心中的意外倒是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温暖的笑声, “怎么不能是我?” 仿佛是故意的一般,谢明依又特意的提起, “你难不知道昨天是谁在山路上救的你吗?” 一双狐狸眼带着狡黠的笑意,捉弄人的事情她已经很久没有干过了,偶尔一次看着面前那窘迫的姿态,倒有几分趣味。 唉,这年纪越大,怎么心性还是和小孩子一般呢? 谢明依在心中如是感叹着,然而嘴上却没有一丝轻饶了莫惊风的迹象, “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不知道冬天上山要带人一起吗?若是被过路的马队踩上一脚,啧啧啧。” 一边说谢明依丰富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血腥的场面,莫惊风不禁一阵后怕。 “所以说,我救了你你不应该谢我吗?” “……”莫惊风呆滞着,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笑魇如花,狡黠灵动的人竟然是那个巷子里,对自己说——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一句明话,这点银子你还不如打发叫花子,的人。 “呵,谢你吗?”莫惊风故意板着脸,陈飞的事情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也是那一次让他看清楚了这个人的目。 这官场里的人,原来都是这般的两面三刀,既可以装作恭谦和善的样子,也可以手段狠到不留余地的践踏他人的生命和尊严。 “对,以身相许什么的就不用了。”说着不管莫惊风越来越黑的脸色,连忙转了话题道, “话说你怎么在这天都书院里,我可记得你的祖籍是山东。” “……你怎么知道的?”不知不觉间,莫惊风又被谢明依牵着走了,等到前者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的人已然打开手中的折扇挡在面前,掩唇轻笑起来。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为这天地共一色的冬季填了几分色彩。 “所以,你在这里的老师是谁?”谢明依问道。 莫惊风白了她一眼,本不想理会,可后者似乎猜到他会如此一般,径直转过身朝着那学子读书的房间方向走去。 生怕耽误了里面的学子,莫惊风拦下了谢明依,看了眼学堂里的少年们,这才不情不愿的将谢明依带离到了一旁。 “石兴林。”莫惊风道。 听到石兴林的名字,谢明依不由得怔住,这不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吗?还真是巧啊。 但是……为什么石兴林会收莫惊风为弟子? 要知道,这些江南的大儒收弟子的规矩向来麻烦的紧,即便是谢明依也只是有幸听这些人讲过课而已。 是个人都会猜测,这莫惊风是走的什么运气? 这一次莫惊风倒是聪明了许多,看着她微怔的表情便猜到了她心中的疑问。 “先生从江南回天都的路上,遇到了土匪,是我救了他。” “……啊,原来如此。”谢明依恍然大悟,自古救命之恩是最为难报达的。 “欸……即便石先生被你搭救,可也不是只有收你为徒一条路啊。你……拜师了?” 谢明依看着莫惊风,后者躲闪的目光让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哈哈,竟然是这般。我还真是没有想到,原来你这个人还是粗中有细的。” “……”莫惊风不打算再理会她,可又怕她打扰学子们上课,只能站在一旁监督着。 而谢明依似乎掐准了这一点,唇畔染上了一丝狡黠, “话说石兴林老先生这样的江南大儒,为了报你的救命之恩,竟然能收你这样的武夫做弟子,那你身为石兴林老先生的徒弟,又该如何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呢?” 莫惊风:“……” 即便他因为陈飞的事实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但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她确实救了自己。 老师最近想吃新鲜的山药,莫惊风便趁着休息的时间去山上找了一圈,只是没想到在半山腰脚下一滑,便整个人滚到了山脚下。 这不,被某人“救了一命”。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嗯。你想我怎么报答?”莫惊风幽怨的看了她一眼, “除了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几个字咬的特别重,似乎是在回报刚才谢明依的话。 谢明依唇角微扬,“你放心,即便你以身相许,我也要拦着你的。毕竟,几乎整个长安都知道,我喜欢的人丰神俊朗,这世上的其它人再难入眼。” “……”再好脾气的人也会被谢明依的话激怒,这无关以身相许,而是事关尊严,“像你这般依依不饶,牙尖嘴利的女子想必除了慕容九便再无人敢相娶了。” “……”没想到莫惊风的反击,一时之间谢明依倒是有些失语,然而转瞬间又笑了起来, “哎呦,牙尖嘴利,说一个女子没人敢娶,你是在说我依依不饶,还是说你自己啊?” 莫惊风这样的人啊,永远把情义放在第一位,对于谢明依来说,这样的人最简单,也最难结交。 因为情义,她可以轻易的利用他,可同时也注定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只有利用。 情义,对此刻的谢明依来说,不,应该是对这期间的所有人而言,都是最温暖,也事最奢侈的事物。 有许多人都想全了“义”字,可终究还是败在了金钱名利的面前。 眼见着谢明依转身离开,莫惊风不禁开口叫住她, “你还没说要如何相报?我不想欠你什么,大不了我这条命抵给你。” 那青色的衣衫陡然间停止了摆动,转过身看向原地的莫惊风好笑道, “我救你的,何止这一次?你若真要以命抵命,怕是你下辈子那条命都是我的。” “……”莫惊风的眼中只剩下那人唇角不屑的冷笑,那高傲的不屑一顾的样子像极了长安城中那冬日里绽放的红梅。 “命是自己的,只有你觉得自己的命金贵,别人才会把你的命当回事,你若是不惜自己的命,那就别怪别人把你的命不放在眼里。” 说着不等莫惊风反应过来,谢明依已然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惊风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惊风,惊风。” 声音很是熟悉,苍老之中夹杂着几分严肃。 莫惊风回过神,看到了自己身旁的老师——石兴林。 “老师。”莫惊风连忙俯身行礼作揖。 “起来吧。”石兴林捋了捋胡须,看着自己这个徒弟,身为江南的大儒,可这位大儒更看重的是自己徒弟的秉性。 他一直觉得这个人虽然是一介武夫,却是非分明,心怀情义。 他喜欢这样的人,同那些冷血无情的人相比,这样的人也更适合做学问,这天地间的学问,分好几种。 第一种是天地之间的自然学问,是客官存在的,像这山川树木,花鸟鱼虫的生长都有一定的要求。 第二种则是需要去感知的,这是需要主观去感受的,而莫惊风这样的人更可以深入的感触,这山水的颜色,这世间的百态。 这也是他们这些文人所存在的最重要的意义。 将这世间的事情记录下来,用画笔,用文章记录记录下来,或者进一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民生所忧,为民请命。 “刚才那个人是谁?为师看到你们二人刚刚似乎交谈了一番。” 莫惊风的脸色有些不好,似乎方才的人和他说了一些什么。 石兴林心中微微有了些猜测,一边在心中想着方才离开的那个人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回老师的话,她是户部尚书谢明依,从长安来的。” 莫惊风并不知晓谢明依来所为何事,然而一直低垂着头恭敬的回答老师问题的莫惊风并没有看到自己老师脸上的怒火和嫌恶。 “你怎么会认识那种人?” 一声猝不及防的呵斥让莫惊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并不知晓当年石兴林写文章斥责谢明依的事情。 因为那件事只是在儒生的圈子里流传甚广,对于曾经的他一介武夫来说,有些遥远。 “老师息怒……”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莫惊风只能不断的劝慰着自己的老师,希望可以平息老师心中的怒火。 然而……莫惊风终究是低估了他这位老师对谢明依的厌恶程度。 “哼!那种离经叛道之人,妄读圣贤之书,女子读书本是为了明理,可到最后竟然不顾男女大妨,不禁整日同官僚留恋花场,又蛊惑圣心,这样的人,你要离她远一些!” “诺,学生谨遵老师教诲。”莫惊风连忙道,看了一眼盛怒之中的老师,不禁有些胆怯,仍旧开口道, “可是……昨天是她救了学生的命。” “……”石兴林对这个有些无语。 自己本来是喜欢他这一点的,但是此刻竟有些不满他的愚昧。 “……总之,以后离她远一些的好。同那种人待在一起久了,怕是什么道德伦常都要抛之脑后,忘的一干二净了。” 终究还是自己的学生,作为一名老师,石兴林还是很护着自己的学生的。 “诺。” “你的伤好的如何了?”本来一开始石兴林便是想来看看莫惊风的伤势如何,一听到谢明依的名字,这个石兴林的逆鳞,便忍不住的警告起他来。 “只是一些皮外伤,好在素日里底子好一些,大夫嘱咐了只要近日好生将养便可。”莫惊风答道。 石兴林点了点头,花白的胡须随之上下动作,被褶皱挤的而窄小的眼睛中泛着岁月的经验。 “下次切莫再如此鲁莽了,为师只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你这孩子便放在了心上,也是你的一片孝心。可记着,为师更希望你们这些学生能够平安,能够在将来学以致用,为百姓造福,而不是像那个谢明依一般借此蛊惑君上,为自己谋私利。此为读书人所不耻!” 莫惊风微微惊诧,似乎没有想到老师又把话题转到了谢明依的身上。 对此,莫惊风更加好奇起来,自己的老师为何如此的厌恶谢明依? 自己的对谢明依的改观来自陈飞的事情,他看到了另一个谢明依,可在世人的眼中,毫无疑问的,那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亦是在长安城遭到水灾之际,为长安城的饥民们解决了食宿问题功不可没的人。 那一刻,莫惊风突然间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的在心中为那个人辩解着。 自己在承认着她的优秀。 ———— “阿嚏!” 回到了住处,刚一进门,谢明依便猝不及防的连着打了个喷嚏。 本来还没有醒来的凤绾被这几个喷嚏搅的醒了。 “姐,你是不是昨天着了风寒?”床上的谢凤绾似醒非醒的眯着眼睛看向门口的谢明依。 谢明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并没有觉得发热,而且也没有流鼻涕。 “应该是没有。”这些日子徐芝兰给自己开的补药也是有些效果的,毕竟一天天名贵的药吃着,怎么说也是见效的。 忽然间,谢明依想到了什么,微挑起眉梢,“许是有些人在背后讨论我吧。真没想到,那位竟然如此的惦记我啊。” “那位?”谢凤绾有些不明所以,可看着姐姐又不像想要为自己解释的样子,索性不再追问,又懒在被子里多留恋几分温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生态度 那位,谢明依指的自然是石兴林。 方才她一直觉得不远处有人,却没有找到那人在何处。 但是她感觉的到那人的目光中隐约之间带着一分慈爱。 “当!当!” 身后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谢明依看了一眼床上半睡半醒的谢凤绾,目光中泛着宠溺的光。 “什么事?”谢明依打开门,外面的人是一身浅蓝色儒生服装的女学子,看上去约么也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相貌普通,眼睛里是这个年纪应有的单纯和倔强。 目光下移,少女手中端着同她年纪不相符的托盘,上面摆放着清粥小菜,皆是一些清爽可口的食物。 见到此,谢明依也明白她是来做什么的了。 “这是书院为二位备下的早饭,是山长让学生送过来的。” 少女谦恭着说,目光中带着小心。 “有劳了。”说着谢明依接过了少女手中的盘子,后者似乎没有想到,她早已做好了端进屋子里的准备,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是不会自己动手做这些俗物的。 可偏生,谢明依就这样接过了。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了,一会儿我会把饭菜捡下去的。” 少女微怔,稚嫩的面庞上面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大人……您……” “去吧。”谢明依淡笑着,这样本该在学堂里读书的少女却要为自己送饭,再从言行举止之中流露出的拘谨和恭谦很容易看出这个女孩的出身并不好。 能在这天都书院里读书对于她来说,已然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这是天下闻名的学院,自然从这里走出去的,无论是未中举的男学子还是女学生,都会在未来的仕途和人生中得到一个很具有光辉性的经历。 少女站在原地良久,回过神来朝着谢明依弯腰行礼这才离开。 谢明依一直目送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这才回到了屋子里。 “起床了,再不起就要让人家笑话了。” 即便是威胁的话,可谢明依却依旧说的温和。 她有多疼爱这个妹妹,是任何人都无法体会的。 她恨不得将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摆在她的面前,希望她所遇到的一切都是光明的美好的,令人欣慰的,希望这个世界在她的眼中只有美好的一面。 然而,这注定是不可能的。 自己所能做的,就是给她提供一个能够在备感艰辛时,一个歇脚的地方,觉得她还是可以偷懒的,不必那么辛苦。 希望她可以掌握生存的技能,即便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她也可以养活自己,不必依靠他人。 但是,又希望她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无忧无虑。 对,自己的思维是矛盾的,既希望凤绾懒散的度过一生,又盼望着她能够在生活必须的时刻坚强起来。 可是,看着坚强起来的谢凤绾,自己又会忍不住的心疼起来。 人家都说,女子本柔,为母则刚。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一柔一刚之间的转变无外乎是对这世间的失望和迫不得已罢了。 思绪翻转之间,凤绾已经从床上走了过来,看着穿好了衣衫可头发却只是简单拢起的美人,谢明依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这丫头,本以为你离了素月那丫头自己就会勤快起来,你呀……这个样子以后谁敢娶你?” “姐,你在家的时候好像比我起的还晚好吗?” 正在喝着清粥的少女抬头看向头顶的谢明依,后者微怔之后不禁失笑。 莫惊风说她伶牙俐齿,可他绝对想不到自家还有一个敢开自己玩笑的小丫头,偏生自己还舍不得责备她。 “所以你是想说什么?”谢明依坐了下来,一勺一勺的从小盆里舀出白粥来,黏糯而又温热的清粥正好合谢明依的胃口。 “我是想说,慕容庄主属实不错。” “……” 谢明依抬眼看向旁边的凤绾,后者狡黠的一笑,继而连忙低下头老实乖巧的吃饭。 谢明依:“……” “怎么了,姐?”谢凤绾刚刚把勺子抬起,这边便被长姐按住了手臂,抬起头时只见对方一脸的严肃模样,自己也不禁随着紧张起来。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对于自己的将来,你有何打算?” 谢明依温和的道,唇畔挂着一抹平日里惯有的微笑。 她在努力的掩饰,掩饰自己心中的害怕和担忧。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又似乎在害怕很多的东西。 凤绾嫁人,亦或者眼前这个少女对自己的人生并没有规划,再或者会在自己的影响下,在周围环境的影响下,对人生并没有太多的盼望。 她怕这个女孩的世界会变成灰色的,如果是那样,对于谢明依来说,那真的是一件比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更加痛苦的事情。 现在的她,终于明白母亲的心情了。 害怕自己最重要的人会重走自己的路,害怕她会不幸福,更害怕她此后形同傀儡,这一生都将委曲求全。 “其实,比起姐这般的要强,或者舒妃娘娘为了皇帝陛下的委曲求全,我更喜欢素月姐姐或者九夫人对生活的态度。 我的那个他啊,不需要是家财万贯的富商,也不需要是权倾天下的相公,同样,不需要来的太早,他只需要在最恰当的时机到来便好。” “……”谢明依匝舌,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全然没有想到凤绾的心中竟是这般的想法。 将她和舒妃的境况用两个词非常准确的便概括了。 “素月和荀九幽对生活是什么态度?”谢明依好奇的问。 她想知道,这个小大人看清了多少的事情。 “享受啊。”谢凤绾说道, “素月姐姐和九夫人都是对生活抱着享受的态度,她们啊也有自己需要承担的,可是那不是她们生命的全部。九夫人喜欢花鸟鱼虫,素月姐姐也有自己的喜好,女工,琴棋书画,而且样样精通。” 谢明依微扬起唇角,“那我呢?我就没有爱好了吗?咱们家花园子里的都是摆设吗?” 谢明依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一般,这是凤绾猝不及防的。 “姐,你这是在吃醋吗?”凤绾忍俊不禁。 要知道长姐向来都是稳重自持的人,即便是偶尔开起玩笑,也是适可而止。 像今天这般活泼的样子,凤绾的记忆中似乎只有在自己小的时候,长姐才会在面对自己时露出这样孩子气一般的表情。 “是又如何?”谢明依毫不否认的说。 凤绾连忙点头道,“没怎么,没怎么。挺好的,挺好……”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好像互换了一般,明依变成了需要关怀的妹妹,凤绾变成了端庄冷静的姐姐。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我没有爱好吗?我的人生态度怎么了?”谢明依执着的问道,似乎凤绾不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不罢休一般。 “你啊……” 凤绾细细的观察着长姐的表情,而对方的目光中竟然充满了期待。 这真的是她的长姐吗? 一时间,凤绾犹豫起来,该如何回答长姐的话。 “说啊。”凤绾迟迟不说,谢明依有些不满的蹙起眉头。 见此,凤绾连忙道, “你的人生态度,是很多人羡慕的,可是坚持下来真的很难。你是在与天下人为敌,你肩上的东西太多,这样的人生太辛苦。还哪里有空闲的时间去享受生活?” 话音刚落,凤绾看到长姐紧锁的眉头,目光似乎在自己的身上,可是又不在自己这里。 “享受生活么?”似乎在自言自语一般,可是凤绾看到了她眼中的迷茫。 凤绾点头道, “是啊,享受生活。人生在世,悠闲一场,苦闷也是一场。我无法决定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境遇,可我能决定自己在面对这些时的想法和态度。 一件事情,无论我是否担忧它的发生,他的出现与否不是我所能控制的,我又何必非要“逆势而行”?” 谢明依在思考,思考这样的人生态度。 确实凤绾方才说的是不可否认的客观事实。 因为自己也认为,有些事情终究会发生,无论自己是否阻止,而有些人终究会出现在自己都世界,无论自己是否愿意。 命运的轨迹早已经为每个人谱写好了人生的篇章,而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是在为自己的那一页增添色彩而已。 那一瞬间,谢明依竟然觉得这样的理论有些熟悉……在哪里听到过的。 突然间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玄妙方丈,玄妙方丈看透了红尘,或者说早已经看清楚了这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富贵荣华。 “你……希望你可以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吧。”谢明依笑了笑,似乎不再执着于凤绾的人生态度。 有些时候难得不是逆势而行,而是明明知道逆势而行不可为,却偏要试一次才肯罢手。 但是,更难得的,是自知之明。 突然间,谢明依有些放心了,她觉得即便是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凤绾依旧可以凭借自己留给她的一切活的很好。 毕竟,她还年轻,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用过了早饭,谢明依兴致来潮,为凤绾梳起了头发。然而这么多年几乎没梳过女子头发的谢明依,手笨的惨不忍睹。 凤绾刚开始还有心让长姐练练手,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催促着长姐去把饭菜捡出去。 被赶出门的谢明依望着被凤绾关上的房门,不由得长长的叹息出声。 身为女子,却连最基本的头发都不会梳起,说出去够丢人的。 不过说起来在云县那几日,自己似乎也是由隔壁的婆婆教着的。 只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该忘记了也忘记了。 看着手里的饭菜,谢明依转身想要端去厨房,然而此刻她才发现一个最重要的事情。 自己并不知道厨房在哪里。 四下里并没有书院的学子,没办法,只能四处找找了。 说起来,她比较喜欢这种时刻,即便此刻的长安城里已然被宁国公府的小少爷和苏衍副将的事情闹的天翻地覆,可是这一次无论是皇帝还是苏家都找不到自己,这种隔岸观火的心情真好。 悠哉悠哉的走在书院的小路上,两边偶尔会开放着间隔的种着的寒梅,开的妖娆妩媚,却又不失风骨。 说起来,这百花之中,恐怕只有这凌寒独自开的寒梅才能由着两种看上去十分的矛盾的词汇来形容了吧。 走着走着,偶然间谢明依看到了在交错着的青柏林之中,有一抹孤独的蓝色的身影。 谢明依看着,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因为那身影着实有些眼熟,像极了方才的那个少女。 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盘子,四下里寻摸了一块大石,将盘子放在了石头上,这才朝着那青柏走过去。 站在那青柏的后面,看着那林子中央落寞的少女在雪地上用松枝练习写字。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冷,可是少女的手已经被冻的通红,看的出来,少女已经在此很久了。 “你的字看上去并不是很好,怎么不去学堂同先生请教?” 谢明依走到了少女身后,开口问道。 仿佛是被人看到了自己的窘迫,少女突然间惊慌失措的样子,落在谢明依呢眼中竟不禁有几分动容。 可依旧板着脸,怀疑道, “难道你不是这书苑里的学子吗?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是书苑里的学子。”女学子忙辩解道,生怕谢明依不相信自己一般将左手上刻着“天都”二字的蓝色手环显示给对面的人。 她仰望着这个一直在别人谈论之中的人,眼前的人是自己一直仰慕的存在。 从小时候,她听到这个人的故事那一刻,她便心生憧憬。 原来女子的一生也可以过的如此嗯波澜壮阔,如此的精彩,是她让自己看到了希望。 “在雪地里用松枝写字,你的字永远也无法进步。而若是想要写出好的文章,一手漂亮的字体是关键。要知道,在你一文不名的时候,别人最先看到的,不是你的才华,而是你的外貌。对于女子,更是如此。” 谢明依一字一句道,她不知道今天的几句话对这个孩子的一生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一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她站到自己能够看到的地方时,谢明依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林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路痴 谢明依不知道自己的话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听懂了多少,但是像她这般毫无背景,毫无家世,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女孩,想要向上爬,每一步都会伴随着令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和痛苦。 她看到了女孩眼中的迷茫和震惊,似乎不相信这样的话出自当年名满京都的的状元郎之口,而这个人还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榜样和信仰。 不理会女孩眼中的失落和疑惑,谢明依转身离开,走向青柏林子的外面,然而……当她按着记忆走到她摆放着东西的大石旁边时,东西不见了…… 而大石上面的积雪还留存着被东西压过的痕迹。 “……”应该是被人拿走了吧,谢明依想。 本就是为了送东西才出来的谢明依眼下却是没了方向,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迷路了。 站在原地谢明依低头思索着,回头去问松柏林中的少女是最方便的方法,然而此刻的女孩却未必会肯为自己指路。 实在是自己方才那番话太过难以消化,而且谢明依发现,自己真是特别有当坏人的潜质。 “……大人,您怎么在这边?” 突然出现的人和声音让谢明依觉得有些熟悉,一转身便看到了从身后踏着雪路走过来的容羲。 一袭素色的儒衫穿在身上,倒是有了几分书生的意思。 然而那眼睛里的世故却是这舒园中的其他学子孙不及的,在这些学子的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未来海阔天空都在自己的畅想之中。 这种对未来抱有希望的闪烁之光是不会在容羲和谢明依这样的人眼中出现的。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这是哪儿?”谢明依道。 容羲怔了怔,“您不知道吗?” 谢明依摇头,“我沿着路走过来,这一路……” 说着心中竟然想起了方才的女孩,瞬间将心中的影子驱散, 继续道, “没有碰到什么人,所以……这是哪里?怎么都没人的?” 容羲突然间发觉自家大人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啊。 ——咱们这位谢大人,哪里都好,可唯独一样,不认路。 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那个人的嘱咐了。 “这边是书院的仓库,存放东西的地方。”容羲解释道。 “那你怎么在这?” 容羲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 “我本来想去寻你,路上被抓了劳力帮忙搬东西。” 闻言只听一声嗤笑,抬眼时只见那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笑意盈盈,像是镶进了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一般的闪耀。 “什么时候你竟然也听起别人的指挥来了?”谢明依笑着打趣道。 要知道,若不是因为容璟的缘故,恐怕容羲也不会听自己的话的。 如今,竟是被书院中的人指示着做起了劳力,这倒是让谢明依不禁有些意外了。 容羲白了她一眼,故意道,“没办法,谁让我们大人抠的连个客栈都不舍得让我们住,寄人篱下就不能当大爷了。” “哎哎哎,你这么说话可就不对了,大人我这是勤俭持家,不然你瞅瞅你之前那一身名贵的料子,可都是大人我省吃俭用给你们省出来的。”谢明依纠正道。 “呵呵。”容羲不禁冷笑出声,“我信你才怪。” 谢明依笑了笑,“现下该怎么走?” 容羲有些无语的望着身旁的谢明依,“这取决于您要去哪里?” 谢明依想了想,四处望了望,“其实我想去拜访一下山长,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走。” 说着看向容羲,问道,“你应该知道的吧。” 话音刚落,容羲不禁苦笑出声, “大人,我和您是同一天来的,凭什么我就要知道山长住在哪里啊?” “也是啊,怪我怪我了。”说着谢明依便转身混不在意的向另一条路走去。 身后的容羲看的惊诧,心中好奇这人是怎么做到……如此的坦然以对的?而且这情绪的转变也太快了点吧。 但是……现下更重要的是,容羲比较怀疑,谢明依走的这条路能不能到达她想要的地方。 不管怎样,他还是跟着点比较好,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也好照应着点,如此想着,谢明依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容羲连忙跟了上去。 ———— 从长安城到天都书院,谢明依度过了非常悠闲的一天,而另一边的长安城里,众人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此时此刻,周百彦和刑筠不禁羡慕起谢明依来。 本以为替三皇子找老师,尤其是向来便厌恶谢明依的石兴林会是一个很艰难的事情,然而现在他们这些官员觉得,苏相为谢明依派的差事是真的很好了。 比如说,即便她请不动石兴林,皇帝也不会要了她的脑袋,摘了她的官帽,顶多只是一顿责骂,可定北侯的邙山副将和宁国公府的小少爷之间的事情若是处置的不恰当,他们这些人都要受到牵连,轻者被一顿责罚,重责连带着丢了性命也是未可知的。 “突然间发现,那丫头的命还是挺不错的。” 下了早朝之后周百彦直接钻进了刑筠的马车里,瘫在了座位上。 后者刚开始几乎愣住了,可看着周百彦一副我坐定了这里的表情索性也随他去了。 然而刑筠还是没有忘记嘱咐小厮,先去周大人的府上。 “诺。”小厮应着,又告诉了前面的马夫,马车渐渐行驶,车里的两个人竟然一时间无话。 “哎,老刑,我在跟你讲话呢。”半天没有听到刑筠的回答,周百彦不禁抬起头看向旁边的人。 却见刑筠白了自己一眼,脸上的表情颇有不屑, “你真觉得她命好吗?” “不好吗?”周百彦道,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又列出了证据, “你看,整个大燕朝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状元,中榜当天就被先帝最疼爱的平宁公主看上了,选中为驸马,可又顺利的让公主自己解除了婚约,免去了许多的麻烦。有多少人能从死囚牢里放出来官复原职,一个月升到正一品的大员,这命还不够好吗?” 说着说着周百彦自己都觉得有些吃味起来,起初他只是那么一说,可越说自己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人的命可真是好的过分了些。 “呵!耳边不合时宜的响起一声冷哼,周百彦还未及看过去,这边刑筠奚落的话已经传进了耳朵里, “你竟觉得那是她命好?姓周的,别人不清楚她是怎么在那死囚牢里熬出来的,你还不清楚吗?” 说着刑筠似乎没有再讲下去的意思了。 即便有苏家的事先关照,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能保住那人的命和清白之身已然不易。 那人身上的伤疤和痛处都在那锦衣华服之下,外表越光鲜亮丽,内里便是愈加的恐怖疮痍,即便是他这样的男子仅仅是想想便觉得背后冷汗岑岑。 有多少次,下面的人来报那人奄奄一息,稍有差错便会丧命的瞬间,刑筠的心也在提着。 不仅仅是因为苏家要保她,更是因为或许身为男子的自己,对这样的女子也是怀有一分敬意的吧。 这官场里的人,即便再用尽计谋和手段,可有一样是大家都不会去轻易破坏的规矩。 可夺人性命,不可辱之。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相互的,而后者是最为令人不耻的。 她坚守着这官场里的规矩,即便身为女子也在用男人的方式面对他们这些人,这是为什么他们会默认谢明依存在的原因。 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并没有打破这官场中的铁律,而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道底线。 刑筠知道,周百彦知道,苏同鹤也知道。 “哎呀,你说说你,我在说那个丫头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周百彦打着混,他知道最近刑筠心情不好,这也是不顾阻拦上了刑筠马车的缘故。 因着如妃的事情,刑筠最近的心情很不好,虽然每日正常的上朝下朝,可是往日里这位总是会和自己斗嘴被自己气的两腮直鼓起来的老冤家,最近却沉默了许多。 他不说,可周百彦心里清楚,他真的很疼惜这个女儿,只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丫头的事情,你……节哀吧。”周百彦叹了口气,儿女是爹娘的心头肉,对此周百彦没有刑筠的体会更深刻。 因为女子在这个时代真的地位很低。 大多数,女子的婚姻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和利益的纠纷。 像谢明依这样的人是少有的。 “……”刑筠没有说话,可那双涨红了的眼睛却在显示着他汹涌的内心。 周百彦被吓到了,不知是被刑筠因愤怒而涨红的眼睛而吓到还是因为那努力隐忍的样子。 ——父亲,你是不是答应女儿,以后女儿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夫婿的? 那时的丫头只有十五岁,是他的掌上明珠。 即便自己的官位不高,可是刑筠依旧努力的将自己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东西赠予这个手心里的宝贝。 他说,是啊,只要是丫头想嫁的人,爹爹觉得还可以,能够有资格让我女儿幸福的人,无论他富贵与否,爹都会同意的。 闻言那个丫头竟然生起气来,当着他的面甩起了脸色。 ——哼,说来说去不还是爹要选中的女儿才能嫁! 他怕妻子,却是真心的疼爱这个女儿的。 其实他也动过将女儿嫁入高门的想法,可终其原因是为了让她以后的生活得到保障。 虽然富贵人家生活的不一定幸福,可终究要比瓦不蔽户的穷苦人家要好的多。 可他的女儿啊,执拗的很,因此竟然绝食与自己对抗。 自己那个个性极强的妻子对此浑然不觉,可自己却已然心疼极了。 他怕那个傻丫头真的会如此执迷下去,比起将来,他更希望现在她可以欢快的度过。 这种平衡被一个平平无奇的一天所打破。 ——阿福,我喜欢上一个人,他待我极好的。 阿福是她的丫鬟,那个时候他正打算去找她说说话,却无意间听到了她和阿福的谈话。 阿福说,小姐喜欢的可是个男子。 ——当然啊,阿福,你还小,不懂这人世间的感情,那般完美的男子,那么的温柔,很难不令人心动。 他知道自己的丫头有了心上人了,刑筠离开了,以至于他之后才知道,丫头的心上人竟然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卖女求荣,可他最不想的就是让她嫁进皇宫做妾。 即便身处妃位,可终究是妾。 只有男人才明白,能得到自己尊重的永远是在正妻位置上的那个人。 而能得到皇帝尊重的,在宫里只有两个女人。 皇太后和皇后。 一个是孝道人伦,一个是夫妻之礼。 夫妻夫妻,指的是丈夫和妻子,这里面并没有妾。 妾,说到底只是一个玩物。 可她执意如此,一心想要到那人的身边去,妻子高兴的紧,可自己却欲言又止。 他想阻拦,可看着她眼中的期盼,他又不忍心开口打碎一个少女的梦。 十五六岁的年纪,最美好的梦就是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阿福,那一天他真的带我逛了一圈的朱雀街,我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不是因为那天的朱雀街有多好,只是因为身边的人是他。他,知我的。 可,傻丫头,你知不知道,如果一个男人让你觉得你和他待在一起很快乐,不是因为他喜欢你,只是因为他的情商比你要高出许多。 他此刻再想阻拦,即便她会痛恨自己的食言,可只要能让她幸福,那也不算什么。 然而,为时已晚。 一顶小轿从家门抬走,永远无法从皇城的正门进入,同她今后的命运一般只能屈居人下。 她说,只要能在他身边,她无怨无悔。 可终究……刑筠想,还是有怨的吧。 只要是真的爱,就会是自私的,这样年少的情怀,他怎么会未曾经历,只不过是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而当初的那颗赤诚之心已然被摒弃了。 而此生,终究是没有什么执迷不悟想要得到的人,也没有想要无怨无悔付出的了。 除了他的一双儿女。 刑筠想,如果自己当初选择食言,是不是她的如儿就不会这样委屈的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必拘谨 花瓣在指尖流转,粉色的六页梅花随风而起,落在了那美少妇的指尖,长发拢起,这是身为妇人的标志。 光洁白皙的面庞,映的地上的白雪竟也弱了三分,美人脸颊上淡淡的红晕,亦比这娇嫩的梅花更艳上三分,一双秋水剪影般的美眸像极了这诗意天地之间的河流湖畔,倒映着春愁。 春天,快要到了。 “夫人,外面冷,您怎么还站在了这窗口的位置?” 同这府里的其它人相比,明英同云初夏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主仆,情谊自是比不得旁人,旁人不敢劝的,不敢说的,明英却可以。 倚仗的自然是这多年的情分。 而此刻明英责备背后实则关切的语气,一旁的丫鬟见了不由得诧异抬头,却见那被迫打断赏景的新夫人并无半分怒色,反倒是颇有几分幽怨的望向正在关窗的明英, “你这丫头,杭州城里多少年见不到一场雪,这或许是今冬的最后一场雪了,你就不能让我再多看一会儿?” 一边关着窗户明英一边说道, “这长安和杭州不同,外面的风大的很,又带着凛冽的寒气,若是夫人着了风寒,怕是我们这些屋子里跟着伺候的都要被侯爷责骂了。” 说话间明英已经转过了身,眼中半带着打趣,脸上更是藏不住的开心。 而少妇脸上因娇羞而起的红晕却令其愈发的明艳动人起来。 明英是替自家小姐开心,本来成婚之前,她也听到过侯爷同那个谢大人之间的事情,皆是一些藕断丝连的东西。 本来他们都在担心,过门后侯爷会冷落小姐,即便是在那之前苏侯也是极贴心的。 可这世上最说不准的,最棘手的也是感情上的事。 谁知道那人究竟在侯爷的心里是否还占有一席之地,而侯爷是否又会对其念念不忘? 好在,他们所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新婚之夜的第二天,明英从自家小姐的脸上看到了应有的娇羞,她隐隐的感觉到苏侯不会辜负自家小心了。 果不其然,最近一段时期,两个人虽非如胶似漆,可但凡碰到了什么小姐喜欢的,或者是新奇的东西苏侯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们夫人。 络绎不绝的东西被送到新房中,这消息传播的很快,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众人,这回也只能悻悻作罢,不由得羡慕起这位嫁入高门的定北侯夫人。 可是,云初夏深深地明白,即便自己此刻身为定北侯正妻,等待着她的也并非众人的恭敬和小心,反而所有的人都将明刀变成了暗刃,只要一不小心,她的位置,连同着她身后的一切都会倾覆成灰。 ———— 宁国公府 作为宁国公府实际上的管家人,平宁公主一手翻阅着相册,一边听着下面的人汇报。 “说起来定北侯那边倒是出乎意料的很,外面的人都传那位侯爷对那位情有独钟,可偏生竟然对这位新夫人体贴周到,事事想着。看着倒是关怀备至,极上心的。” 嬷嬷一边说着,却听那相册上青葱细长的手指陡然间停了下来,紧接着便是一声轻笑,嬷嬷疑惑的看过去,却见那人并未抬头,目光似乎仍旧在眼前的账册上,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冷得比外面的寒风冽雪更加刺骨。 她说,“看着关怀备至,却未必是真的上心。捧的越高,摔得便会越惨。这定北侯夫人的位置不好做,看着吧,过一阵侯府便会热闹起来了。” 当时嬷嬷犹觉一头雾水,可过了一阵她才发现这句话有多么的贴近现实一切的发展。 “对了,连城怎么样了?”说到长方的这位小少爷,平宁公主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对面的嬷嬷,一双美眸中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底色。 那是从小便是先帝掌上明珠的公主才会有的骄傲和威严,身为皇室公主的平宁,不仅仅得到了先帝的宠爱,更是继承了他的雷厉风行的手腕。 面对这位公主娘娘,嬷嬷被那道目光压的不自觉的低下了头,恭敬道, “回公主娘娘的话,连城少爷的伤前日徐太医来瞧过,伤到了肺腑,恐怕将来会落下病根了。” 闻言平宁公主美眸微沉,微小的眸光变化并未被嬷嬷察觉,可她总感觉眼前的公主让她有些看不清。 猜不到这位公主的喜怒哀乐。 有时候,公主自己似乎都没有发现,她同那人越来越像了,即便是无意之间的举动,可两人却是极其的相似。 平宁公主望着前方,目光幽深,她在想这是不是自己那位皇兄的杰作。 在她那位皇兄的世界里,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是不存在的,打小她便看着他的隐忍,看着他的步步筹算,而就是这样的谋划,让他得到了一个可以将其推向皇位的谢明依。 又在坐稳江山后将谢明依以欺君之罪发落,即便这其中有母后的缘故,可终究这也是他的想法。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苏同鹤的野心和苏衍对谢明依的执着。 这是这么多年他唯一一次筹谋失败的地方,然而这一错便是几乎让尽了半个江山。 皇帝对舒妃的宠爱,不过是一个幌子,他抬高宁国公府无非是因为宁国公府即便是没有实权,可在朝廷里也是牵连甚广。 即便在国家大事上这些人不会同苏同鹤争辩,但是一个副将和宁国公府的小少爷,孰轻孰重,这些人还是分的清的。 只不过,这一手若是被舒妃察觉,那自己这位皇兄的大戏可就不好唱了。 平宁公主心里想着,心里绕了许多个弯转,越来越觉得这双方的争斗有趣的紧了。 “将我私库里父皇赏我的玉如意拿去给连城,算是讨个吉利的彩头罢。他还年轻,还是不要落下病根的好。” 平宁公主说道。 然而身边的嬷嬷却在听到先皇赏赐的玉如意时不由得怔住,“公主,那可是先帝赏赐给您的,您平日里都小心的紧。” 父亲在这位公主心目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往日里公主出手虽大方,可也无非都是一些太后赏赐的,皇帝赏赐的,可这一次竟然是先皇赏赐的玉如意。 “东西再贵重也要落在需要的人手中,于我那不过是一件摆设,可只有在连城身边才能讨一个如意的彩头。父皇在时,对宁国公府多有眷顾,若是父皇知道,也会如此的。” 闻言嬷嬷不好再多说什么。 “对了,前些日子辽东进过来一些高丽参,也给那边送过去。不,我午后亲自过去,你备下东西便好。” “……”嬷嬷微怔,要知道,不管怎么说,公主始终是公主,是先帝爷正经的血脉,这样尊贵的人竟然亲自去探望晚辈,足以见皇家的诚意。 至少无论如何,外面的人是这么想的。 平宁公主知道,自己这么做无非是给她那位皇兄帮了忙,不管怎么说,她是先帝爷最宠爱的女儿,这朝廷里的人还是要给她三分薄面的。 然而,平宁公主更清楚,无论自己多么的不喜这位皇兄,可终究自己是皇室中人,他是自己父亲的血脉,而在面对强敌时,他们的战线必须一致。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守护好父亲留下的江山。 “对了,谢明依去哪了?怎么没听到她的风声?” 就在嬷嬷刚要离开的时候,平宁公主突然间问道。 按道理讲,这个时候自己那位皇兄是绝不会放任谢明依这样的智囊不用的,可偏偏这一次,没有听到一点谢府的风声。 说到此,嬷嬷倒是事先打听了一下, “听说苏相爷派尚书大人去了天都。” “去天都?”平宁公主蹙眉,问道,“去天都做什么?” “听说是要为三皇子寻一名老师。” “寻老师这种事情还不是……”皇帝一封诏书的事情? 平宁公主想这么说,可话说一半突然间想起,似乎有个人现在天都。 “她是不是去找石兴林了?” 嬷嬷点了点头,平宁公主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了惊讶之色,“她……她是疯了吗?” 石兴林,如果说自己是第二不喜谢明依的人,那么排在第一的绝不是苏同鹤,而是这位石兴林老先生。 她说怎么这两天谢明依没了动静,竟然是在天都。 这个人是近些年在死囚牢里待的傻了,竟然会答应苏同鹤的安排,简直是…… “愚蠢!” 平宁公主突然间的震怒让嬷嬷也有些心颤。 向来端庄自持的公主只有在盛怒之时才会有如此的作为。然而她并没有在公主的眼中看到太多愤怒,反倒是……懊恼多一些。 为谁懊恼?为何懊恼? 突然间嬷嬷想起方才一直谈论的谢明依。 难道,公主是在为谢尚书担忧?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的瞬间,便被嬷嬷自己从脑海中去除。 要知道,这天底下若是要分出最恨这位谢大人的,莫过于自家的公主娘娘了。 喜欢上一个女子,对于皇室的公主来说,没有什么比这大白于天下更羞辱的事情了。 但是嬷嬷忽略了,真正让平宁公主失尽颜面的,不是谢明依,而是她那位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兄。 ———— 天都 书院里,容羲惊诧于谢明依的好运。 比如说刚才沿着那么偏僻的一条路,竟然真的走到了山长的居所。 “哎哎哎,那是山长,看见没容羲。”看到院子里打太极的山长那一刻,谢明依高兴的直拍自己的肩膀,没有看到后者无奈苦笑的脸色。 这得是多好的运气,才能在误打误撞的情况下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这一刻,容羲竟然隐隐有些钦佩起身边的这个人,不为别的,只为了这让人叹为观止的运气。 “看到没有啊,容羲。”似乎没有听到自己的回答,身边的人很是不满,原本磊落的眉宇之间紧蹙起来。 “看到了看到了,大人威武。”容羲揶揄道,说完便无语的望起天来。 这还真是,上天要是眷顾一个人,是连路痴都挡不住的。 得到容羲的回答,谢明依甚是得意。但是很快的便收敛起脸上的喜色,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迈进了四周都围着篱笆的小院里。 小院很简陋,只有一间房,一个凉亭和满园干枯的树木。 “这是……”谢明依在枯树间暂停,四下里张望着,没有看出这是什么树木。 还是不远处的山长看到走向这边,解答道, “这是桃树,大人身后的李树。” 话音刚落,谢明依不由得恍然大悟。 原来取的是桃李满天下。 “山长。”谢明依微躬身行礼,这位山长是长者,无论是从资历上还是从年级上他都是自己的前辈。 山长似乎很满意的点点头,看到这位大人的第一眼他便很满意。 因为此人身上虽有傲气,却也有谦逊,这样的人不会恃才傲物,而且山长以为,看一个人的能力与是男是女无关,无论这个人是男是女,她曾经为民造下福祉,便是真正的社稷之臣。 他曾经想,或许先帝并非没有看出她的女儿身,然而却选择了沉默,怕不是毫无缘由的。 这样的良臣,又有哪位英明的君主会不爱惜呢? “大人昨夜休息的可好?”山长将谢明依了凉亭里。 时值冬日,凉亭里面摆放着一个火炉,里面添着热炭,而上面正温着一壶浊酒。 谢明依怔了怔,“这是……” 山长淡笑道,“芝兰说大人冬日里喜暖,素日里老夫是不饮酒的,但若是谢大人,老夫可奉陪。” 言语之间对眼前之人的喜爱已经分明。 而谢明依却有些受宠若惊。 着实是因着心里一直担心着石兴林,谢明依有些忐忑不安,山长这么一说,倒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谢明依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的戳了戳鼻梁的位置。 在山长的眼中,眼前的谢尚书其实也是一个孩子,尤其是方才这一个缓解紧张的动作,更加让人觉得可爱。 “既然到了老夫这里,大人不必拘谨,老夫同芝兰是许多年的交情,他托付的人,老夫自会关照。” 谢明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势在必得 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在官场里自己竟然会借着妙手回春的徐太医的脸面。 谢明依觉得,这人有时候还真是不可貌相。 “近几天长安城里不太平,大人倒是可以趁机多欣赏一下这天都的山山水水,虽然比不上长安帝都,但终究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值得一转。” 山长笑着介绍起了天都里的人情世故。 说起天都,几年前谢明依倒是常来,因着两地相聚不远,而且朝廷将精力投注在天都的建设上多一些,可以说是当时很重要的地方。天都书院的有如今的崇高地位,和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是分不开的。 “天都确实很好,然而山长许是知道了,明依此行可不是为了观景来的。” 谢明依笑着,拿起放在一旁凉着的酒杯,举到唇边轻轻的吹了吹,一阵酒香肆意,勾起人的欲望。 话音刚落只闻一阵轻笑,谢明依还没来得及品尝美酒,便惊诧的看向对面的山长,后者含着浅笑的眸光给人一种洞悉全部的感觉。 “芝兰说的没错,你这丫头还真是直率的很。” 紧接着山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之色, “然而,兴林的脾气却是倔强的很,此刻若是你携着皇帝的诏书到此,说不定他会跟你走,但是你今次是孤身前来,我,也无能为力。” 谢明依轻挑起眉梢,“这样的话昨夜山长已然暗示过在下了。然而……有些事情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有希望呢?” 眼波流转,那醉人的眸光比这杯中的浊酒更晕上三分。 然而那其中却又沉淀着星星点点,散发着自信耀眼的光芒。 山长不禁微微吃惊,他惊诧于那人眼中的自信,为何听自己讲完后,他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你这是……” “我可从来没说过要自己去跟那位将给三皇子当师傅的事情。”谢明依狡黠的一笑,看的山长却是一阵糊涂。 “不是……那你是……”山长一时间竟摸不准谢明依要做什么,但是隐约间他预感到哪里有些不对。 而山长没有预感错,唯一一处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谢明依还有一个妹妹,而这个人被她带到了天都书院。 凤绾收拾妥帖便出了门,彼时谢明依已经出了院子,而她自己一个人待在书苑里没有什么事可做,索性在书院中四处走走。 学堂里的朗朗书生,冬日林子中独有的静谧,还有那层层叠叠的花雨后面的独屋。 任谁也不会想到,在江南出了名倔脾气一个的石兴林会来到天都书院的原因。 只是因为一个女子。 谢明依望着对面的山长,莞尔展颜, “之前我还在想,怎么石兴林会大老远的从江南跑到天都来。” 说着谢明依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热酒,瞬间热腾腾的液体仿佛流经了全身,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 山长吃惊的看着她不紧不慢胜券在握的样子,心中十分的讶异。 那个女人可以说即便是这个书院里也少有人知道的存在。 谢明依道,“听说南疆有一种秘术可以驻容养颜,使人青春永驻。非常巧的是,我听苏相提起过,山长的母亲正是南疆人。” 话音刚落,山长的脸色大变,似乎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竟然知道如此之多的辛秘。 “石兴林这个人啊,虽然倔,但是倔也有倔的好处,比如说痴情。听说他有一个红颜知己在几年前早逝,可尸骨却并未葬在江南。而就在那之后,石先生北上天都,成了教管的先生。” 说到此,谢明依不再言语,只眼中含笑看着对面的山长。 而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山长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却一直面容保持着镇定,眼中渐渐攀上一层冰雾。 “山长莫要气恼,不如听我把话说完。” 谢明依趁着山长要发作之前,连忙开口道, “如今的天都书院虽然还有几位大儒撑着,可已经可以从细微之处窥见到一些痕迹。现在的天都书院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山长的担忧情有可原,然而作为未来的帝师,教导帝国的接班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谢明依毫不遮掩的将一切托盘而出,这是山长没有料到的,或者说他本以为这是一场漫长而又枯槁的太极,却没想到,变成了一场面对面的博弈。 更令人惊诧的是,自己处于博弈的下风。 山长看着对面的谢明依,此时此刻他不敢再忽视对面的人了。 南疆秘术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自己的身世却是极少数人才知道的。 而且这些人现在都在南疆,不会有人告诉谢明依。 那么这一切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从长安到天都不过一日的功夫,她也完全没有时间收集情报,又是如何将这一切串联起来的? 如此迅速的将信息整合到一起,这不仅需要一只极其强大的情报队伍,更需要这个人拥有着极高的整合能力。 这个人,着实有些可怕。 这一刻,山长似乎有些明白苏同鹤为何如此惧怕这个人了。 方才谢明依故意提起,她是在苏同鹤那边听到自己的身世的,无疑是在埋伏一个隐雷在苏同鹤与自己之间。 然而,谢明依面对的是自己,不是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也不是这官场里那些碌碌无为的人。 他知道这是谢明依有心而为之的故意透漏给自己的信息。 这句话的信息不是说苏同鹤泄密,而是在于南疆有人投靠了苏同鹤。 她是在警告自己,通知自己的族人们不要随意的站队。 在皇家和苏同鹤之间气氛紧张的时刻,所有人最好的选择是站在未来胜利的一方,再次而则是不选择阵营,做一个纯臣。 然而这话似乎又在自相矛盾。 一旦石兴林成为了三皇子的师傅,也就是如同谢明依方才所说,他很有可能成为帝师,届时整个天都书院都是三皇子的后盾,这也就意味着在正统之后的三皇子更加得势,拥有着几乎天下三分之一的学子作为支撑,更有能力成为这帝国未来的接班人。 可是,一旦三皇子输了呢? 身为宰相的苏同鹤同样是门生遍天下的人。 而眼下,皇家同苏家,在学子后盾上相差不大,可是在军事上,皇帝的手中只有一支强南军,而苏同鹤的手上却是一整只的邙山北营。 能不能扭转局势的关键在于此刻长安城里的胜负。 然而,长安太远,山长此刻顾及不到,他更在意的是对面的谢明依势在必得要带走石兴林。 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天都书院要被卷进这场风波之中。 然而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他便劝阻谢明依的原因。 他希望她知难而退最不希望的便是如今的局面。 但是相比之下,谢明依倒是显得无所谓的多一些。 “我知道山长无意让书院卷入到朝廷的争斗之中,然而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没有石兴林,还会有下一个人。其它人您的手里未必会有一张这样的底牌,所以相比于届时的难堪,不如您就此卖我谢明依人情。 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谢明依在一天,这天都书院便是天下学子书院之首,我必将用尽毕生来建设书院,将书院发扬光大。” 这样的承诺太过震撼,却也正好的说到了山长的心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将这个地方视作了自己的家一般。 “唉。”坚持了许久的山长终于松了口,叹了口气, “芝兰没有说错,你这个人真的聪明的让人讨厌。但你可知道,人若是聪明过了头便会错失这世间的许多。” 谢明依淡笑着摇了摇头,“只有看得清楚才能做好最佳的防备,这一点我并不认为有何不妥。不过是难得糊涂罢了。” 难得糊涂,说的真好啊,难得糊涂。 有多少人做的到这几个字? 又有多少人明白这其中蕴涵的道理? 山长看着对面的谢明依,露出一抹沮丧, “我活了这么久,你这样的人我只见到过两个。” “哦?”谢明依疑惑,“何人?” “一个是你。”山长说完住了口,目光从谢明依的身上移开,望向了远处湛蓝的天空。 谢明依凝视着他许久,却不见他继续说下去,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那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蔚蓝的天空,波澜壮阔,天高云淡。 那一瞬,谢明依又些微的惊诧。 她的心中浮起了一个猜测,山长要说的另一个人是先帝。 她知道无论自己怎么问,山长都不会说的。 “那个人的心中包纳着这天地万物,他的胸襟比大海还要辽阔,他的远见比那望不到的天边还要遥远。他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可是却永远装作一副不清不楚的样子。 这世上的人啊只知道一味的追逐明白二字,却鲜少有人能够做到难得糊涂。” 谢明依沉默着没有出声,她想或许山长应该是想起了一些什么,这是属于他的记忆。 然而当山长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谢明依看到了那一种熟悉的洞悉。 “你觉得先帝知道些什么呢?” 山长问她。 谢明依怔住了,她不知道山长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是隐约间她有一种感觉,好像这一切的发生先帝都预见到了,可是他依旧并没有在立太子时想要改变决定。 或许这个时候的先帝早已经清楚自己的女儿身,而对于他那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也清楚的很,甚至料到了他会在那之后做出一些什么样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谢明依不由得脊背发凉。 如果是这样先帝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样的局面对皇家有好处吗? 如今的一切究竟对哪一方会是更有益处的? 谢明依不知道,她看向对面的山长企图在他的眼睛里寻求答案,然而一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直到她看到了山长脸上的淡笑时,她突然间明白,他这是报复自己。 “你可以将人带走,但是老夫很好奇,你是如何得知的这一切?”山长终究是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问。 谢明依微怔,可眼中竟无一分的得意, “山长知道影卫吗?” “知道,那是皇家的密卫,只有皇帝才可以调遣。” 谢明依笑了笑,唇角攀上了一丝苦涩, “皇帝的影卫时刻盯紧了我,既然是为寻找帝师,这些人的情报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支持,所以可怕的不是我,是坐在那个尾指上的人。” 谢明依的解释让山长震惊,如果是皇帝在背后推波助澜,现如今的皇帝未免太可怕了些。 这些隐秘的情报在皇家记录中或许登记过,可终究也只有皇帝才有资格调阅,由此可见,皇帝有多重视这位三皇子,以及有多么的想让他成长为一名帝师? 山长看向对面的谢明依,后者的表情已然恢复了常态,可隐约之间山长竟然有些后怕,以至于不禁问出了口, “若是此行你带不回石兴林,会怎样?” 带不回石兴林,表面上看是谢明依的办事不力,然而实际上却是天都书院不想参与这场风暴的表现。 然而一旦被人盯上,就再也没有了逃脱的权利。 比如说,天都书院。 “不仅石兴林要死,整个天都书院都要跟着一起陨落。现在的皇帝已经今非昔比,山长,明依得罪了。” 谢明依眉宇之间多出了几分愧疚,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片纯净的地方做出这般龌龊无耻的事情。 这简直侮辱了这里存放的圣贤之书。 书院,本是学子们读书学习的清净之所,如今却被皇帝用来作为自己收揽人心的工具。 不仅是山长,恐怕这天下所有的学子都是有一种抵触心理的。 十年寒窗苦读,本以为可以造福一方,最后却要在这官场的污浊之中摸爬滚打,这样的泥泞即便自己不想沾上,可如今也无法洗去。 这条路她只能走到底,唯一遗憾的是将这书苑里的学子一同拉下了水,这是万不应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功利论 凤绾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第一眼便不禁被那美貌所惊艳。 炔炔蓝衣,在天地共一色的雪白之中是如此的耀眼夺目。 那精致的面庞,忧郁的眉眼,端庄的气度很容易让人疑惑这不是凡尘中的人。 不仅如此,不知道她已经坐在那里多久了,周围的雪地上甚至没有脚印。 她的目光忧郁而又空远,好似在看着不知何处的远方,然而凤绾却始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你是从哪里来的?应该不是这书苑里的人吧。” 女子开口的瞬间,凤绾感觉到一阵惊诧,四肢忘记了动作,仿佛身体里的血液也忘记了流动一般。 这声音……听上去全然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女,仿佛像极了六七十岁的老人。 声音同容貌的极不相符让凤绾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下意识的想要转身,却被那人叫住, “就这样走了吗?” 那人又问。 而这一声仿佛极具魔力,让想要动作的凤绾僵在了原地。 那声音之中似乎有一丝阴冷让她无法动弹。 “你是谁?怎么会在书苑里?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那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外貌身体皆是十几岁的少女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同自己一般大的人,然而声音的不同却时时刻刻提醒着凤绾,她并不是看上去那副单纯的样子。 “我……我是迷路了,不小心闯进来的,抱……抱歉……” 朝着那人的方向,凤绾弯下腰道歉,恨不得下一刻便离开这里。 敏感的触觉,诡异的情况让她感觉到这里似乎隐藏着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难以预料的危险。 “呵呵。”阴冷的嗓音随着风传进凤绾的耳朵里,霎时间让她觉得周身的气温都在变化,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然而此刻,上午的太阳正在高悬于天空之中,温暖着大地,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开化了。 “丫头,你别怕,老婆子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你如实回答我自会放你离去。你这样貌倒是有几分眼熟,可是从长安来的?” 那人问。 语气比方才轻松了几分,可那半阴半阳的样子还是让凤绾忍不住的害怕起来。 凤绾说不出话,因为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并非看上去那么好说话,无论如何,她总觉得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陷阱,一旦不小心,自己便会遭遇危险。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预感并没有错。 如果是谢明依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张脸自己曾在五年前见过,而五年前这人的声音还如同少女一般,像黄莺一般的婉转动听。 “我认识的那个人同你有九分的相似,唯一一处不同便是你们的年纪,如今她也应该有三十岁左右了,而你还未及芨,倒是让我有些疑惑你同我认识的那人是何关系?” 眸光微闪,那女人的目光像极了一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凤绾沉默着,她知道那人说的是自己的长姐,也知道,那人并不是想简单的叙旧这般。 “你怎么在这?”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凤绾几乎是跳了起来,然后惊叫出声。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躲进了莫惊风的怀里…… 莫惊风看着胸口的人,整个人几乎愣住了,他只是隔着老远看到这边有人,却并没有想到会将她吓成这个样子。 “你……你不是谢大人的胞妹,怎么会在这里?” 莫惊风结结巴巴的说道。 手掌举在半空,拘谨的无处安放。 “那……那里有个人……好可怕。” 十几岁的孩子,即便有再大的胆子,可面对如此诡异的事情终究是难以接受的。 即便是莫惊风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要知道眼前的这一处可是书苑里的禁地,传言说这里面生活着山野里的精灵,不喜欢别人的打扰。 一开始莫惊风也是不信的,然而当他某天经过这里因为好奇看向里面时,只看到一阵草木的动作,并无其它的东西。 他想方才凤绾应该是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情景了。 “这是书院的禁地,里面是没有人的,许是你看错了。”莫惊风努力的放缓声音,他感觉得到女孩的手在颤抖。 她在害怕。 “……”想要证实自己的话没有错的凤绾大着胆子再一次看过去,然而令人惊悚的事情发生了……那方才的秋千上已经空无一人。 雪地上甚至没有人离开的脚印。 这……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 凤绾被吓坏了。 莫惊风一直在企图的抚平她的情绪,然而女孩的眼中一直都是那么的迷茫和恐惧。 一直到那人的到来,身边的凤绾一下子扑进了那面冠如玉的“公子”怀中。 “这是怎么了?怎么吓成这个样子?”谢明依一边说一边轻抚着她的后背,语气温和的安慰着。 一同赶过来书院药馆的容羲和山长见此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山长看向一旁的莫惊风,眸光微沉。 “姐,我刚才看到……看到鬼了。那个人就坐在秋千上,十五六岁的样子,可是声音……却苍老的很,像……个老人。突然间就不见了,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谢明依哑然,这世上即便真的有鬼神,也不及她所面对的人可怕。 而且她不觉得凤绾见到的是鬼,而是真的人。 这样的人,谢明依记得自己曾经见到过。 而不止是谢明依,身后的山长也突然间知道了凤绾究竟去了哪里。 南疆的秘术,有一种便是可以用药物令人产生幻觉,然而这样的能耐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更重要的是要有着一定的蛊惑能力,或利用身边的一草一木,或者利用周围的人让人产生一种假象。 这样的事情谢明依不曾经历,但是她曾亲眼目睹被蛊惑的人是如何的一步步走近死亡。 不一会儿的功夫凤绾便沉睡了过去,谢明依看着手心里装着药粉的纸张,不准痕迹的放进了袖子里。 “容羲,惊风,帮忙将凤绾送回房间里。” 谢明依的声音与方才截然不同,不仅失了温柔,更是多了几分凌冽的肃杀。 隐隐的,容羲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容羲抱起凤绾,跟随着莫惊风朝着谢明依落脚的厢房走去。 一直到三人远去,谢明依看了一眼山长, “先生,您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谢明依的眼中染上了几分怒色和冷意。 她鲜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刻,除了在牵扯到家人的问题上。 这一点,徐芝兰也告诉了山长。 山长没有想到,那样一个步步筹谋的人,会因为这么一件事而冒着与自己撕破脸皮的风险。 彼时屋子里只有二人,一旁的火炉上正煎着大夫开的安神的汤药。 苦涩的气味钻进鼻息之间,却是倍加的增添了谢明依心中的怒火。 她看着对面的山长,后者有一种直觉,如果自己不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今日她便会做出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 那目光中的无所畏惧和冰冷让山长也觉得心惊。 面对这样的谢明依,他突然间想起了修罗二字。 如果说苏衍是战场上的修罗,那眼前的这位便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修罗,那双眼睛仿佛来自地狱,一旦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吞噬。 “那边是书院的禁地。”山长道。 “……”谢明依冷笑出声,“所以呢?山长的意思是舍妹无意间冒犯了贵书院的禁地,所以责任是舍妹的是吗?” “……”咄咄逼人的语气昭示着她内心的不悦,而那么一瞬间,山长感觉这才是真正的谢明依。 一个随时都会取人性命的修罗,这才是先帝所赏识的那个状元郎,这才是一个在官场中摸爬滚打的人应有的样子。 “大人误会了,老夫并不是这个意思。”天都书院的现状眼前的人一清二楚,山长毫不怀疑,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有意让书院倾覆,自己必将面临一场艰辛的斗争。 他已经年过耄耋,如今只是想看着书院能够延续荣誉,因为同一个晚辈争执而赌上书院的命运,他知道这是不明智的抉择。 “我会告诉她注意一些的。”山长说。 谢明依没有说什么,沉默着从药馆里离开。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逾越,甚至可以说是失礼。 无论如何山长都是自己的长辈,自己不应该是那种强硬的态度。 但是方才的那一瞬,一想到那个女儿会对自己的凤绾形成危险,谢明依就忍不住的害怕起来,而随着害怕而生的愤怒便无法控制。 “哼!”走到半路上谢明依听到了一阵冷哼,等她抬起头时不远处的人正好负手离去。 谢明依想,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应该就是石兴林了。 “石先生,能否同子墨相谈几句?” 谢明依追上前去拦下了要离开的石兴林。 后者的目光比刀锋还要冰冷凌厉,落在谢明依的身上时,后者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一介妇人不在后宅之中相夫教子,到外面抛头露面,真不知道将军府怎么出了你这般不知礼数的女子来!” 石兴林义愤填膺的劲头,那么一瞬间让谢明依有些失神,差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恶滔天的人了。 “难道仅仅为此先生便对晚辈有如此大的敌意吗?”谢明依有些不可置信,即便这是外面的传言,可是她始终觉得这其中应该还是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干系在里面的。 石兴林的学识是自己所钦佩的,这样的人若是可以成为朋友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从心底里,谢明依是相同他交好的。 毕竟这般光明磊落,倔脾气的先生真的很难得。 有些人表面上看着扎手的很,其实是无毒的仙人掌,而有些人看上去圆润光滑,其实是一朵食人花。 相较之下,谢明依还是敬佩石兴林的,最起码他敢说真话。 三皇子的身边需要这样的人,但是不需要这样的偏见。 “仅仅如此?”听到谢明依这么说石兴林甚是气恼, “圣人的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魅惑圣上,惑乱君心,令平宁公主被天下人耻笑,一切只为了你自己的荣华富贵,还能是仅仅如此吗?” “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我坏了规矩吧。”谢明依苦笑着,“您说我惑乱君心,我几时魅惑过?令平宁公主被人耻笑这不是我的本心,先生,您对女子的偏见未免有些太大了。” “偏见?”石兴林立刻反驳道, “谢大人觉得这是偏见吗?你知不知道在你出现之前,大燕朝的风气向来很好,可是你出现了,这天下的规矩都乱了套了。有多少女子将你当作标榜? 你打乱了这世道的规矩,却又说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那又是谁的错?既然已经被揭穿了身份,为何还要重新回到这朝堂之前非要同这些人一较高下?你的胜负就那么重要吗?比这天下的百姓都要重要吗? 先帝赠予你的高官厚禄,对你的赏识就是要你以他的子民为代价进行博弈吗?” “……”谢明依哑然,她不知道这个大儒竟然会看到这么多。更没想到的是他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有些阴暗龌龊的心思一旦被摆到了台面上变成了另一番样子,很容易的让人无地自容。 然而,那一瞬间谢明依感觉到一种轻松。 “既然您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场豪赌。我也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底牌呢? 您怎么知道我是为了一己私欲,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在为百姓谋福祉?您所以为的昌平大道,那只是记在书本里的。可这世上的人和事,从来都要比那书本中的复杂的多,冷漠的多。 我是为了自保,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有多少人对我们位置虎视眈眈,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如何维护我身后的人!” 谢明依争论的脸色有些发红,可落在石兴林的眼中竟有些可笑, “说到底,不过是你们这些人的功利论,这官场老夫从来不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最好的结果 是啊,他清风傲骨,可以鄙视这世间的龌龊勾当,他名满天下,可以无视官场污浊,如清莲遗世独立。 谢明依无奈一笑,他们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可有时候即便自己位高权重依旧会羡慕石兴林这种硬骨头,直脾气的儒生,可以依靠着自己的学识名扬天下,又不必整日被这污浊的利益圈子蜷紧了身体。 这是一种别样的天真,天真的以为这世界本就应该是这般海阔天空。 “先生的想法如此执着,我想即便是在下说什么也不会改变先生的想法了。只不过晚辈有个想法,先生一定会觉得有趣的。” 谢明依眼角微挑,像极了狐狸的双眼之中满是狡黠的笑意。 这也正是石兴林最讨厌的,他厌恶这些人身上的污浊之气,枉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 “谢大人的想法老夫着实不敢恭维。”同山长的周旋不同,石兴林是完全不给谢明依面子,而后者却依旧是一副淡若清风的样子,面色从容不迫,在石兴林甩袖离去的瞬间提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主意, “先生既然觉得本官是错的,不如用您的方式来影响帝国的未来继承人,如何?看看这天下究竟是何样子?公平的较量一番。” 果不其然,如谢明依预想中的一般,石兴林停下了脚步,诧异的回过头看向自己,那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明依笑了笑,一阵微风卷起她蓝色的衣角,墨发清扬,随风浮动遮盖了她俊秀的容颜,然而层层叠叠的青丝之后,是一双泛着点点星光的双瞳,一双幽深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潭, “一次你我公平较量的机会。看一看究竟是你的治国方式更好,还是我的方式更合适。如果我输了,从此不再踏足官场。可如果您输了……” “如何?” 不知不觉间石兴林被说动了,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的疑问已经脱口而出。 “如果您输了,要向我道歉。” “什么?”石兴林有些不敢相信谢明依提出的要求。 他一个江南的大儒,天下的学者听到他的名字无不恭恭敬敬,可眼前的女子竟然想要自己向她道歉。 “老夫……没有必要和你做赌。”石兴林冷哼一声正要转身,耳边却传来那人挑衅的声音, “您是怕了吗?堂堂江南大儒竟不敢同我一较高下,实在是令人……觉得有几分明不副实。” 一声轻笑从那人的鼻息之间传出,读书人骨子里的那股子傲气被激了出来, “怕?老夫难道会怕你一个黄毛丫头吗?” “不然?”谢明依笑道,她知道石兴林已经踏入了这个圈子。 “赌就赌。” 一届书生,和一位久浸官场的朝廷大员,面对石兴林时,谢明依很容易的便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 石兴林当三皇子师傅的事情进行的异常的顺利,连谢明依也没有想到。 如果不是皇帝的影卫送来的密信,自己是不会如此顺利的解决山长的。 石兴林是一根筋的人,解决他只需要激将法就够了,难得是山长。 如果他不想放石兴林离开,有很多种方式,自己怎么激石兴林都是无济于事的。 眼下事情已经解决了,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长安城里的纷争谢明依估摸着还没有解决,与其回去卷进大染缸里面,不如在这天都多留几日。 回到了厢房里,谢明依看着床上熟睡的凤绾安静的侧颜,不由得舒展开眉间的愁绪。 方才凤绾被那幻术吓到了,谢明依这才将袖子里的迷药洒在了凤绾的身上,一直到她沉睡过去。 睡梦中的凤绾面容安详,似乎梦到了让她开心的东西,谢明依笑了笑,上前掖了掖少女的被脚,悄悄的退出了房间。 ———— 山雨欲来风满楼。 合欢殿的侍女关上了内殿里的窗户,转过身便看到了坐在床上发呆的舒妃娘娘。 “娘娘。”侍女走上前,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看着失了魂魄一般的娘娘,不由得红了眼睛, “您倒是说句话啊。” 往日里那么明艳动人的一个人,最近却总是痴痴的望着窗外,即便是陛下来了也没有什么反应。 侍女觉得娘娘的心里似乎憋了很多的话想要说,可是却一直在隐忍着。 眼泪和委屈都忍在心底,时间久了,她真的怕自家娘娘出了什么事情。 舒妃在想什么? 她望着窗外,原本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此刻却怔怔的,她想哭可眼泪仿佛堵塞了一般,流不出来。 她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真的是如妃吗? 宁舒儿对于这个答案其实并不相信,即便是如妃也不会如此的明目张胆,这等于就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她自己是凶手。 即便是再蠢得人也不会在立后的当口做出这样的事情。 会是谁呢? 隐隐的,她心中有了猜测,或许是那个人。可是她又希望不会是他。 毕竟,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宁舒儿便相信了,皇帝对自己是有情的。 可那个孩子,却是无辜的。 那是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看一看这人间的花繁锦簇就被人夺走了生命,越想宁舒儿越觉得心痛。 同时也愈发的不敢相信皇帝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自责,矛盾,挣扎,宁舒儿在自我的精神世界里挣扎着,感觉灵魂被禁锢着一般,透不过气来,有什么东西拉扯着她的灵魂,不让她逃走。 ———— 刑部大牢里,刑筠面对着堂下的北营副将,心中叫苦不迭。 这刑部的主管可不是什么好做的位置。 比如说此刻,皇帝和苏家纷纷对自己施加压力,而双方的人都没有后退的意思。 “林争,你可知罪!” 惊堂木响起,震醒了所有将要陷入沉睡之中的人,也让这死寂的天牢多了一分生机。 “末将不知所犯何罪!”林争便是苏衍的副将。 临来时苏衍身边的青隐特意嘱咐了自己,要秉公处理。 刑筠寻思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秉公是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按律例去判,怕是这个副将要被发配边疆的。 他打伤的是准皇后的侄子,极为显赫的人,按大燕律例要重惩。 可苏衍会答应吗? 如果自己真的按律例判了,结果会是什么刑筠还是想得到的。 这就意味着在苏家和皇帝之间,这一次是皇帝进了一步。 这让他们这些以苏同鹤马首是瞻的臣子如何自处? 但若是对这副将从宽处置,皇帝会答应吗? 无论如何,那都是这天下的帝王,他动不了苏同鹤,可对付自己一个区区的刑部尚书还是可以的。 因为他有一颗最好的棋子——谢明依。 那是一颗无论摆放到哪里都会让人觉得没有丝毫违和的棋子,户部,刑部,甚至是工部这种重要的部门,她都可以担当起大任。 而这朝堂里的人,没有一个会对此提出质疑,即便是苏同鹤也不会。 因为这是先帝爷承认的人,这也是谢明依迄今为止可以坐上户部尚书,即便大家都对其有避让之心,排挤之意,可却没有一个人会对其能力提出质疑的最大原因。 刑筠想,如果此刻谢明依在的话会如何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会向着皇帝还是向着苏家? ——既然无法两全,那就按着规矩来,规矩定在那里不就是为了解决纷争的吗? 这是谢明依之前说过的,刑筠突然间想起了这句话,顿时间豁然开朗。 既然自己无法让皇帝和苏家同时满意,那么秉公执法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或许,定北侯也是这么想的。 突然间,刑筠发现眼前的人有些可怜,因为那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为了别人手里的弃子。 “当街殴打当朝皇亲,这不是罪吗?现如今宁连城卧病在床,经御医诊断,伤到了肋骨和脚骨,本官判你流放南岭,你可有异议?” 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话音刚落,这一直跪在地上沉默无声的人突然间冷笑出声, “当街殴打皇亲?这就是要将一个战功卓卓的将士发配边疆的理由吗?那我们这些人在战场上舍命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这些皇亲国戚可以远在长安安枕无忧吗?” 刑筠瞠目,连带着两边的刑部兵士也跟着惊诧的合不拢嘴,王睿作为压着犯人上来的牢头在一旁看着,心中也唏嘘不已。 ——战功卓卓的将士就这么被发配南岭,难免会令天下人有一种唇亡齿寒之感,这件事情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容易秉公处置的。如果你们大人不知道怎么做,你大可以提醒他,功是功,过是过,这世上的大善人即便是杀了人也要偿命的。 这就是律法,大燕的例律,刑部赖以生存的基础。 王睿在刑筠的耳边将谢明依的话系数告知,眼前的难题突然间迎刃而解。 发配终究是要发配的,不过是发配到哪里的问题。 岭南,还是漠北,或者充作劳役,这其中的区别很大。 岭南地形险峻,人进入大山里面很容易便会消失。 而漠北,虽然气候恶劣,但是身为在漠北打仗了多年的副将来说,到了漠北就像是回到家一样。 还有,若是充作劳役,一定是在长安,也就是说只要苏衍想,他还有翻身的可能。 几句话的功夫刑筠便明白了她话里潜藏的意思。 “本官念在你战功卓卓,将你调到长安郊外充为劳役,你可服从?” 林争惊诧的望向上面的刑筠,似乎没有想到,仅仅是瞬息之间,他的想法便变化的这么快。 而自己的命运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 苏府 管家将结果告知苏同鹤的时候,后者正在院子里研究琴谱。 早年间,这君子六艺苏同鹤也是佼佼者,只不过遇见了谢明依终究是逊色了三分。 然而爱好终究是爱好,即便是现在苏同鹤也不曾落下这门功课。 “怎么回事,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看着管家脸上的喜色,苏同鹤好奇的站起身,看向他。 管家道,“相爷,林副将的结果出来了。” “嗯,刑筠怎么判的?”本来苏同鹤已经将林争视为了弃子,可管家眼中的喜色却让他觉得这其中貌似发生了什么变故。 然而凭借着他对刑筠这个人的了解,后者会秉公处理,林争的结局应该是被发配到了岭南。 然而管家的话却让苏同鹤怔住了, “你说什么?劳役?” “是啊,长安城郊的劳役。”管家说着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喜色,“相爷,这可是最好的结果了。” 管家跟随苏同鹤多年,二人早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苏同鹤也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这样折中的结果,不像是刑筠想的出来的办法。 反倒像极了谢明依的手笔,然而眼下那人不在长安城里,又是谁帮着刑筠在出谋划策? “是,这确实是最好的结局。” 表面上看是皇帝进了一步,可实际上苏家却没有退后多少,而且这一步给了自己修整和调理的机会。 “好,很好。” 不得不说,苏同鹤很好奇想出这个办法的人是谁,如果不是谢明依,这个人倒是可以为自己所用。 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可惜注定是要和自己做敌人的。 “衍儿那边如何?” “少爷对少夫人很好,外面也都传着二人琴瑟和鸣的话。” 管家答道。 苏同鹤点了点头,低头看向石桌上的琴谱,一片红色的花瓣落在了纸上,倒是多了几分活跃的气息。 “春天要到了,可不知今年开春各地的种子都备好了没有。” 身为一国之相,即便手中的权利,这官场里的争斗很重要,然而也不能罔顾了民生而已。 这也是苏同鹤可以一直稳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原因。 身在高位,最重要的是什么? 权利吗?金钱吗?还是这周围人的奉承? 都不是。 是民心。 民为水,君为舟。 水既能载舟,又能覆舟。 每一个能够在官场里如鱼得水的人最先要明白的就是这个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要报官吗 莫惊风再不愿意,也只能随着老师石兴林一同赶赴长安。 谢明依看着那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阵惬喜。 “姐,明天就要回长安了吗?” 凤绾有些失落的挽着谢明依的手臂,懒懒的依偎在长姐的肩膀。 “是啊,你想出去玩会儿吗?可以让容羲陪你一起。” 谢明依笑着,轻抚着少女的长发,柔软乌黑的长发觉得让人爱不释手。 彼时的谢明依正在天都书院的藏书楼中,这天下闻名的书楼比之皇家的藏书而有过之无不及的。 皇家的藏书楼谢明依去过,但终究是皇家所有,寻常人等怎能随意进出。 即便她是先帝的宠臣,也不可能随意进出。 于谢明依而言,整个天都城里唯一对她有着吸引的地方便是这书院的藏书楼。 或许只有伴随着这书卷的高楼,才能让她的内心平静安宁起来。 “好。” 凤绾笑着欢快的离开,然而转身的瞬间眼底还是忍不住的闪过一抹失落。 从心底里,少女还是希望长姐可以同她一起出门,但是她也清楚,这个时候的长姐更喜欢待在这里,而不是走进喧嚣的闹市之中,毕竟那是她每天都在经历的。 容羲还在同莫惊风闲聊的时刻,凤绾寻了过来。 “容羲,你们谢大人让你陪我出去走走。” 少女说话时眼中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容羲知道她这是在记着那些日子里自己的仇。 容羲:“……好。” 莫惊风怔了怔,看了一眼身旁的容羲,不禁失笑, “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啊。” “想不到什么?”容羲还没开口,这边的少女已然眉宇之间显出几分桀骜, “容羲不认识路,所以你也要一起去。” “噗!”这一次换成了容羲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莫惊风无语望天,然而同容羲不同的是,他并不需要因为顾及谢明依而对这个少不经事的女孩多加忍让。 转身莫惊风就要离开,这边袖子却被人扯住,低头间只见一张秀气明媚的稚嫩的容颜仰望着自己,眼中伴随着骐骥, “我们真的不认识路。” “……”心头一动,面对少女的期盼,莫惊风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但是每次看到这张脸,他都会想起那个小巷里,那人把自己的钱撒在地上,并且丝毫不屑的样子。 漠然的收回目光,将自己的衣袖扯开,莫惊风踏着脚下的石子路渐行渐远。 然而他还是听到了那少女向旁边的人疑问的话, “他,这是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那一刻,莫惊风心头一震。 他懊悔着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不管怎样,不管她能承受多少的坎坷和挫折,但是她终究还是个孩子。 自己方才似乎有些过分了。 正当他打算原路返回时,却在转角处的松柏后窥探到那身形消瘦的男子眼睛里流露的一丝温柔, “他有病,不用理他。” 莫惊风,“……” 少女低头含羞浅笑,错失了那看上去冷漠的男子眼底的柔情。 莫惊风微微失神,那不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慕和渴望,更像是对自家妹妹的关怀和温情。 他意外这样的表情会在容羲的脸上出现,毕竟那样的经历让容羲的心底拒绝了除了容璟以外任何一个人的走近,可那一瞬,莫惊风还是感觉到了容羲心里的门被眼前的少女敲开。 不,或许不是少女,而是……少女身后的另一个人。 长安城的三教九流数不胜数,容羲和莫惊风在多年前朝相识,虽然不熟,但是他知道这是一个很难对旁人亲近的人。 一直到容羲带着那女孩离开,莫惊风才从松柏的后面走了出来,素白色的儒服同天地一色,墨色的长发披在双肩,垂直腰际。 那眸光中的疑惑和好奇烨烨发光。 ———— 天都,仅次于长安的第二大城市,比之长安的繁华亦是毫不逊色的。 容羲陪同凤绾走在天都城的街道上,看着两边的商铺和酒馆,同长安相比,这里更多了几分安静。 至少走在这天都的大街上,不必去忧心各家的纷纷扰扰。 “容羲你看,这里有鱼。” 畅游在水盆中的鱼,灵动活跃的摆动着鱼尾,溅起阵阵水花。 容羲走过去,看着少女光洁的面庞上天真无邪的笑意,他很难将这个人同之前那个闯进自己赌坊里几乎可以独当一面的人联系在一起。 然而,有时候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神奇,一个人可以拥有许多副面孔。 天真无邪是她,多愁善感是她,步步筹谋的亦是她。 有时候容羲在想,究竟是只有谢家的女子这般的多变,还是这世间的女子皆是如此。 柔弱的时候比那春江里的水还要细腻温柔,而一旦坚强起来,却仿佛一个战士,守护着她们身后的人。 “天都在长安的南面,连带着气候也比长安要暖上许多。眼下天气渐渐转暖,这外面的水也不容易结冰。所以这天都的鱼市比起长安的就要兴盛许多。” 容羲极有耐心的解释着,温和的语气让凤绾觉得诧异。 察觉到了凤绾的目光,容羲淡淡一笑, “怎么?” “有些不像你。”凤绾道。 “哪里不像?” “之前你可不是这么有耐心的人。” 凤绾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之前的容羲即便在府中当差,但是身上依旧有一种桀骜的劲头,凤绾看的出。 然而现在的容羲实在是平易近人的过分,不得不让凤绾觉得疑惑起来。 容羲弯唇,“之前你也不是这个样子。” “……” 无解,像是打在棉花糖一样被打了回来。不得不说眼前的人总是技高一筹的。 一个下午的时间,凤绾买了一方砚台,一些天都特产的点心带回家,而容羲则一路拎着这些大包小包的跟在凤绾后面走在回书院的路上。 书院同城里的距离不远,两个人踏着天边的晚霞朝着书院的方向走去。 “嘚,此山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谢凤绾:“……” 眼前的人长的矮矮的胖胖的,而且还有些婴儿肥,看着很有喜感。穿着厚厚的棉衣,头上带着破旧的皮帽,双手冻的通红,十分不熟练的握着手里的两把斧子。 谢凤绾怔了怔,看了一眼身后的容羲,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东西上,自觉的接了过来。 容羲笑了笑,目光中闪过赞许,走在前头对眼前的“土匪”视而不见。 “哎哎哎,打劫听到没有?”小胖子对自己被忽视很不满,强调着自己的存在。 一双斧头胡乱的挥来挥去,谢凤绾都觉得有些惨不忍睹。 好在近日来容羲的脾气倒是好了许多,对于这上不得台面的把式直接选择了忽视。 然而小胖子的执着让凤绾觉得叹为观止,在他把斧头差一点劈在容羲的身上的瞬间,凤绾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容羲的背影,都能感觉到那种瘆人的杀意。 “……”默默的向后退了几步,凭着以往对这个人的了解,凤绾不禁朝着那个小胖子投过去一种同情的目光。 一阵痛苦的呼声过后,谢凤绾这才睁开眼睛,看向那两人。 果不其然,如预想之中的一般,小胖子被容羲完全制服,而且整条手臂被容羲钳在手里。 “疼疼疼!!!” 一阵痛呼声不断,看着地上的两把斧头,再看看小胖子被通红的脸颊,凤绾有些忍俊不禁。 “你放手!放手!” 奋力反抗的结果依旧是被人容羲制服的死死地,凤绾分外的同情,却是在一旁看的开心的紧。 “斧子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稍有不慎便会伤了人。记住了。” 说话间容羲松开小胖子的手臂顺势向前一推,后者整个人向前趴去。 一直到小胖子栽倒地上,凤绾这才站起身朝着容羲的方向走了过去,问道, “要报官吗?” 容羲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哀嚎的小胖子陡然间爬起来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样子, “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这一次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出于无奈才出此下策,请贵人饶过小人这一次,千万别报官,否则小人的一家老小便无人看顾了。” “……”凤绾一怔,这话怎么有些耳熟呢,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隐约间凤绾想起来这词好像在宝林班子里听过。听来听取怎么都不像是真的。 然而面对这种烂俗的戏码,容羲却没有多做迟疑,而是直接问道,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怎么来这做起了打劫的勾当?” 凤绾都看的出的拙劣,容羲自然也看的出,尤其小胖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有吃过苦的人。 但是穿的一身却是极破旧的,容羲觉得这胖子家境本来不错,但是应该是出了什么变故才会到这里来打劫的。 更重要的是,这胖子的眼睛着实太纯净了。 混迹于这市井之中太久,容羲不知道看过了多少人,对于一些人多多少少还是可以分清的。 比如眼前的胖子。 “贵人明鉴,小人家中本在这天都城里开了一家锦缎铺子,素日里也算是衣食无忧,可一场大火将铺子烧了干净,小人家中的母亲又卧病在床,父亲四处奔波,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妹妹嗷嗷待哺,小人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这着实是惨了点。 不仅谢凤绾是这么想的,容羲也是这么觉得。 但是同凤绾不同的是,容羲的怜悯之心更少一些,多的是冷漠。 “这世间多的是家道中落的人,若是人人都学你这般胡作非为,岂不是乱了套了?” 凤绾惊诧的看向容羲,这般冷情的话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让人觉得唏嘘。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话未免太过薄情,而且那一瞬间凤绾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仿佛不是容羲,而是另一个人。 自己的长姐。 清冷的眉眼,仿佛在她们的世界里并没有所谓的怜悯二字。 她有些后悔刚才的疑问,如果没有自己方才的话,或许容羲此刻已经离开了。 凤绾犹豫着想要为小胖子说话,然而看着容羲冷冷扫过来的一眼,凤绾想要出口的话被生生的咽了下去。 “贵人说的是,可小人实在是没办法了,小人缺钱,这年头钱就是命,命就是钱啊。”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的凤绾震惊的看着地上的胖子,看起来也只比自己大了五六岁的样子,可是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嘲讽和无奈。 这种神情凤绾再熟悉不过了。 这就是这五年中的自己啊,看到这种眼神,她会下意识的想到这五年里的生活。 每一次的欺凌,每一次的羞辱,每一次的嘲讽,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容羲终于发现了身旁这个少女的异样,少女的眼中满是惊恐。 她想起了什么?她又经历了什么? 容羲不知道,可是容璟知道,然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砰!”手中的东西纷纷落在地上,凤绾逃也似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慌不择路之中容羲只能紧紧追随着而去。 若是谢凤绾出了什么事,谢明依第一个便会拿自己是问,这一点容羲非常确定,因为他知道那个人究竟有多在乎这个妹妹。 ———— 五年,对于很多人来说不过是人生的一个瞬间,但是对于一些人来说却是一场噩梦。 对凤绾来说,这场梦毁了她的少女时代所有的希望,留给她的只有受伤的回忆。 对于谢明依来说,这五年的生活仿佛就像是置身地狱,也是她不敢回想的。 迄今为止,她还是会梦到那些残忍的事情,即便有些事情并没有降临在她的身上,但是她依旧心有后怕。 如果,但凡只要有一点点的那些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发生,那些并非加在皮肤上的伤疤而是另一些足以摧毁她意志的事情,她都不会像现在这般的气定神闲。 因为有一些事,真的会彻底击垮一个人,比如说毁了一个女子的贞洁,相当于毁了她对这时间所有美好的期望。 她不敢想如果那件事发生了自己会如何,但是她万分的庆幸。 但是,她依旧不会原谅那些人,她会一个一个的找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伴读 “话说,这小胖子是怎么回事?” 厢房里点着炉火,谢明依一边抱着手里的暖炉,目光落在一旁的容羲身上。 她发现最近容羲确实有点变化,尤其是现在这个非常擅长自作主张的样子像极了容璟。 而且,每次都极为有理有据的能让自己接受他的理由。 “打劫。”容羲瞥了一眼旁边的小胖子,面无表情的说。 凤绾在另一边整理着买的东西,时不时的观望着这边的动静。 主要是小胖子鼻青脸肿的样子实在是很有喜感,同时凤绾也想看长姐会怎样处理小胖子的事情。 “……” 谢明依语塞,带回来一个劫匪,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意思?”谢明依问。 “意思就是,这小胖子想打劫我们,还拒捕。”容羲解释道。 谢明依唇角微微抽搐,这是她听过的最不走心的解释了。 打劫,看小胖子鼻青脸肿的样子,再看看容羲这衣冠楚楚,身上一点灰都不带的样子,谢明依心中一阵唏嘘。 这是谁打劫谁啊? 无奈的摇了摇头,谢明依几乎放弃了傲娇的容羲会老老实实的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目光看向小胖子,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绸缎商。”小胖子低声回道,一边说一边还忌惮的看着身边的容羲,手臂下意识的觉得疼痛起来。 看着小胖子的手捂在胳膊上,谢明依眼眸微动,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谢明依指向他手肘的位置, “掀起来,我看看是不是青了。”说话间谢明依又看向一旁的凤绾, “你转过去,不许偷看。” 对面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朝着一边的少女看去,后者还未来得及转过的脸颊微微发红。 “说你呢,掀起来。” 谢明依手里的书本打在小胖子的手臂上,后者一阵吃痛,这才回过神,连忙将袖子拉了起来,露出了青紫色的手肘处。 谢明依剜了一眼容羲,不管怎么说,这一看就是个孩子,他还下手这么重,若真出了什么事,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一只脚踏错,你这辈子想再回头了就难了。”谢明依摇了摇头,颇有些不争气的说道。 “我……我母亲在床上急等着用药,我这是……没了办法才出此下策。大人饶命,您就饶我这一次,我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 谢明依看到那目光中的哀求和无奈,她不能做到设身处地的去体会,但是却可以感受到小胖子此时的无可奈何和绝望担忧。 若不是没有办法,谁会去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谢明依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容羲,突然间觉得报官拒捕什么的,只是容羲吓唬这个孩子的话,其实他只是希望自己可以给这个小胖子一个解决的办法。 眼波流转,目光落在小胖子的身上, “你家是天都的?” “是是是。” 眼见着身前的这位大人有松动口风的迹象,小胖子连忙说道。 “有位贵人还缺个伴读,你愿意吗?” 谢明依的话音刚落,这边容羲和凤绾不约而同的震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大人……”容羲这边开口连忙打住小胖子想要开口的话,瞪了一眼小胖子,这边容羲走到谢明依身旁附耳轻声道, “大人,您说的那位贵人可是宫……”里的三皇子? “嗯。”没等他说完谢明依便接过了话,“是啊,三皇子怎么能没有伴读呢。” “可是……” 容羲为难的看了一眼小胖子,甚至有些后悔将他带到这里来,万万没想到谢明依竟然会如此安排,这并不是一条好的出路。 皇宫里步步危机,这思想单纯的小胖子可不是一个恰当的伴读人选。 “有什么可是的?”凤眸轻轻一瞥,那平淡的目光之中夹杂的一丝警告,容羲闭上了嘴,向后退去。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对面的人是何人小胖子不知道,但是凭着本能他直觉这个机会很诱人,可也蕴藏着危险。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他已经没有了拒绝的权利。 那目光中的势在必得和不容拒绝,小胖子看的出这是一个比方才那个不费吹灰之力打到自己的男子更加厉害的人物。 父亲说,这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街头上骂的最凶的泼妇,而是这富贵温柔乡中杀人不见血的刀。 因为泼妇你可以远离她,倒是这把藏在暗地里的刀却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出鞘。也不知道它的刀锋对准的是什么样的人。 “我……我母亲的病……” 那人眼中的胆怯谢明依看得到,然而在胆怯和母亲之间的选择中,他选择了后者,这也是谢明依意料之中的事情。 若不是至孝之人,又如何会冒险在路上生涩的打劫。 “你母亲的病你可以放心,包括你日后家中的生计,我自会托天都的朋友关照,除此之外你还可以得到丰厚的酬金,足够你日后的一切开销,但是等同的,你也要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情。听清楚了吗?” 小胖子迟疑了片刻后终究是点了点头。 是啊,没有人会拒绝这样丰厚的条件,尤其是在濒临绝境的时刻。 容羲看着坐在桌案后面的那个人,目光中闪过一丝犹疑。 将这么一个毫无出身的人放在三皇子的身边,别说满朝的文武大臣,即便皇帝答应了,太后问不会同意。 这是在拿皇家的威仪开玩笑。 然而让容羲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谢明依竟然为了一个伴读,求动了舒妃娘娘。 ———— 合欢宫 舒妃小产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谢明依到合欢宫拜见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 她听说舒妃最近郁郁寡欢,却没想到已经如此的形容消瘦。 “微臣拜见娘娘千岁。”谢明依俯身施礼,可等候了许久都不曾听到舒妃平日里那温软的嗓音。 “大人,您……起来吧。”一旁的宫女看不下去了,有些不忍去看床上的舒妃,虚扶起谢明依。 后者顺势直起腰,看着不远处的舒妃眉心微蹙,眼中布满了疼惜之色。 她还记得宫宴上那人笑魇如花,眉眼娇媚的样子,如今这形容枯槁,面容憔悴的人又怎能同那风华绝代的宠妃相比。 “多久了?”谢明依问道。 “从半个月前便一直如此。”宫女如实答道。 “陛下……看到了吗?”谢明依吞吐着问着。 这是他的宠妃,他怎么忍心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陛下……”宫女嗫嗫喏喏的有些欲言又止,谢明依看着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帝王的宠爱终究只是宠爱,同江山相比,微不足道。即便自己早已猜到了,可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在舒妃的身上,谢明依还是不免觉得心寒。 “陛下他来过几次,可是见娘娘日日如此,已经有些时日不曾来了。”宫女说道。 意料之中的回答,谢明依看了眼宫女,“你先出去吧,我同娘娘有几句话要说。” 谢明依的女儿身已经不再是秘密,所以宫女可以放心的离开。 然而一直到内殿里只剩下两个人后,谢明依突然间发现这宫殿里竟是这般的清冷和空阔。 “娘娘是有什么话想对微臣说的吗?” 方才她看到舒妃微微动作的手指,直觉这位娘娘应该是有话要对她讲,这才屏退了屋中的宫女。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这边的舒妃竟然慢慢的转过身,一双空洞的双眼浸满了哀伤。那是她一直隐忍着的却又未曾表露出来的最真实的情绪。 “谢大人,谢三公子,谢姑娘,你告诉我,我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咯噔!”一声,谢明依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面前的是一个因为失去了孩子而痴狂无助的母亲,她的眼中尽是祈求,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唯有一丝祈祷的光。 她的心底在期盼着,始终抱有一丝希望,这一切同那个人没有关系,然而谢明依的无声却让她的心渐渐的变沉。 “启禀娘娘,宫中的案底上已经写明,一切是如妃娘娘所为。” 许久谢明依的声音终于响起,可是宁舒儿看不到那低垂着的眼帘之中掩藏的情绪,究竟是真还是假。 “你抬起头,看着我。”声音很虚弱,不知道是因为心中的无力还是几日来的水米未进。 但是不容忽视的始终是那声音里的无助和祈求。 她想寻求一个真相,一个可以让她放下一切的真相,可是所有的人都不肯告诉她,就像是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将自己拦在这张网的后面。 可惜,这个唯一一个有可能告知自己真相的人也选择了同其它人一起编织这张谎言的蜘蛛网。 谢明依抬起头,看着床上的人,本是一双秋水剪影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 “我只是想听一句实话,一句实话就好。” 谢明依眉宇之间尽是冷淡之色,甚至没有一丝的怜悯和同情。 那双总是淡漠至极的眸子亦是像蒙了一层雾一般,极好的藏住了这后面的一切。 “实话么?”谢明依看着她, “娘娘,其实您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想让下官为您证实。但是您也清楚,这件事,合宫里不会有人为您作证的,因为这天下是他的。身为后宫的女子,许是天子的宠爱让您忘记了,这里是皇宫。” 这一刻宁舒儿终于体会到了那些人常常用来形容谢明依的那个词——冷心冷情。 一个仿佛永远都不会对其他人抱有同情和怜悯之心的人。 似乎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利益的纠葛。 有时候和皇帝相比,她更像是那个薄情寡义的帝王。 最起码,那个人还愿意为她编织一场温柔的谎言。 然而不能否认的是,她变相的给了自己答案,而这样无情的话刚刚好可以将她从梦中惊醒。 原来这繁花锦簇不过是一场梦,这世间原本就是冷得,只是自己没有看清楚。 “谢大人还真是……冷漠啊。” 舒妃苦涩的笑着,唇角的一抹讥讽不知道是在嘲笑眼角泫然欲泣的泪水还是那另一个人的绝情。 “我只是告诉娘娘事实而已,这不就是娘娘想要听的吗?”谢明依微扬起唇畔,冷笑着道, “难道娘娘听到了实话之后难以承受了吗?是不是觉得比起这冰冷的刺骨的实话,还是谎言更好一些?” 同时冷漠的瞳眸眼底隐约的浮上一层怜惜。 她在怜惜的是什么呢? 那一瞬谢明依也在想,也在问自己,自己这么作究竟对不对? 是不是应该继续为她编织一场滑稽的梦,可即便如此,也比这样惊醒她的好。 这样生生的拉扯着,会让她觉得骨肉撕裂般的疼痛,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残忍? 那娇弱的仿佛像一朵花一般的女子又是否能经得住这样的打击? 毕竟,那是她曾经的信仰,就像是苏苓儿,如妃和曾经的自己一般。 她怜惜的是那份对所爱的敬仰和向往,或许就在刚刚那一刻被自己无情的打散了。 此刻的宁舒儿如摇摇欲坠的风铃,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不,这就是我想要的。”温柔的声音依旧,可是那双眼底已经不再尽是被所爱之人宠溺的喜悦。 蜕变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破茧成蝶的过程很痛苦,然而当幻化的那一刻却足以惊艳人的双眼。 她知道,舒妃又回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回来的不是那个人的宁舒儿,而是大燕朝的国母。 或许,比起前皇后,宁舒儿瘦弱的肩膀更契合这诺大的江山。 “你,来此是为何事?”她问。 居高临下的语气与前一刻的卑微截然不同。 少了几分温柔,多了几分属于这红墙里的高贵和雍容。 这转变的巨大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谢明依震惊的看着有些难以置信的同时,也不禁在心底隐隐有几分的可惜。 “陛下近日来为三皇子请了几位师傅,可按道理说皇子读书是要有伴读的。娘娘作为未来的中宫之主可有了合意的人选?” 宁舒儿变的快,谢明依变的更快。 没有一丝的应接不暇,几乎是一瞬间宁舒儿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要本宫举荐三皇子的伴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雍容得体 “你要本宫举荐三皇子的伴读?” 宁舒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 “你想举荐的人是谁?是你谢家的哪位少爷?” 宁舒儿聪明的反应到谢明依是想要在三皇子身边安插眼线,然而她没有想到的,这个眼线的身份。 “并不是谢家的人。”谢明依道,在宁舒儿再次询问之前,接着道,“也不是这长安城中的任何一家贵胄的公子。” “那是何人?”宁舒儿惊诧道,眉宇之中的疑惑之间夹杂着几分清冷贵艳。 这才是宁国公的掌上明珠,那个本就高贵冷艳的绝代佳人。现在,才能窥探到芳华的一丝踪影。 “一位平民子弟。”谢明依淡淡道。 “三皇子可是皇家贵胄,大人想让一位平民子弟伴在皇子左右,您如此的洞悉一切,大概不会不清楚,三皇子将会是这帝国未来的继承人吧。” 我怎么会不清楚,我是怕你不清楚这才是你的孩子不应降世的真正原因。 谢明依眸光微闪,浅笑道, “君子治国,当晓天下民情,若身边之人尽出身贵族,又怎知民间疾苦?如何坐拥这万里江山。” 这话是对宁舒儿说的,更是对此时不在此处的皇帝说的。 宁舒儿真的很聪明,或者说,这女子本就天生的聪慧敏感,往日里不过是被爱情迷住了双眼,而眼下,当她知道自己所面临的一切皆是谎言和欺骗时,那一直暗藏着的聪明和机警足以让任何一个熟悉她的人惊诧。 宁舒儿懂了,她知道自己该如何向皇帝说了。 “只当我还你这一次的人情,只有这一次。” 谢明依笑了,看着那不再温情脉脉的眸光,心底明白了宁舒儿的意思。 再温暖的阳光,碰到严寒的冬季也会丧失温度。 “微臣叩谢皇后娘娘。” 谢明依俯身作揖,依旧没有错过另一边的宁舒儿眼眸中闪过的一丝冷意。 宁舒儿会让这皇宫里热闹起来,谢明依预感得到,那个人以为稳稳的拿捏在自己手里的后宫女人们正在一步步的脱离自己的掌控。 真是好奇啊,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 转眼的功夫,三月二十的封后大典便到了。 三月十九,封后大典的前一日,户部连同着内务府,礼部一起商议着明日封后大典的过程。 “继后的话,还是不要从朱雀门走到宣室殿的好。” 年过半百的礼部尚书道。 这话摆明了有讨好苏家的嫌疑,谢明依瞧着不动声色,只是在瞧着内务府那边会有什么动静。 果不其然…… “大人此言差矣,无论是继后还是先皇后,都是要上皇家玉蝶的,是陛下的正宫娘娘。怎么就不能走朱雀门了?” 内务府的管事斜睨了一眼礼部的尚书。 按道理说吏部尚书的位阶比他这么一个宫中的内侍要高的多。 然而论同皇帝之间的距离,那么这位内务府的内侍还是要领先一筹。 谢明依在一旁看的热闹,低垂着眼眸翻阅着手里的账册。 封后大典本就是内务府的事情,礼部起到的也只是辅助作用,至于户部的作用就更加简单了,只要负责支银子就可以了。 然而有些时候,注定她的肩膀上不能只有这么简单的东西。 许是年岁大了,礼部尚书的阅历多了些,没有同内务府的总管直接顶撞,而是笑着道, “总管大人想是忘记了,这礼记上终究是将就这原配和续弦的区别的。继后虽贵为一国之母,但终究先皇后在时,是在一旁侍奉的。” 话音刚落这边谢明依听着都不由得觉得心惊起来。 这礼部尚书年纪是大些,可好像是只长岁数和胡子,不长脑子啊。 悄悄的看了一眼内务府总管的脸色,谢明依挑了挑眉梢,意料之中的难看啊。 气氛异常的凝重,这屋子里不仅仅有三个地方负责的人,还有一些底下负责做事的人都在看着。 很明显的能感觉到总管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旁的人想开口却又怕引火烧身。 “谢大人,你博学多才,这礼记咱家是不怎么清楚,可这哪里有让正宫娘娘不走正门的道理?” 如果说刚开始的这位总管是看在宁国公的面子,或者是有心讨好皇帝和这位未来的正宫娘娘,那么现在可就是真有些同这位礼部尚书一争高下的意思了。 这内务府,往大了说不大,可往小了说却也是不小的。 掌管着整个皇宫的开支用度,即便见人三分笑颜,可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家伙。 受宠的娘娘们这些人虽说没有什么办法,但是没有人是会长盛不衰的。 所以说,这皇宫里没有几个人会选择去得罪他们。 看着身旁的礼部尚书,谢明依笑了笑, “依本官之间,这礼记上所载并不错,原配和续弦总是有所差异。然而这却不包括皇家的。” 话音刚落这边的总管总算有了一丝笑颜,而一旁的礼部尚书却冷起了脸色。 “哦,既是如此,老夫倒是要像大人讨教了,哪里不一样?” 谢明依道,“敢问尚书大人,民间的侧室叫什么?” 礼部尚书刚想张嘴,却想到了些什么,他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在给自己下套,而终其目的只为了讨好身旁的这个太监。 一个连男人都不是的东西。 早就知道礼部尚书不敢说出口,谢明依这边已然有了准备,笑着道, “民间为妾,王府为侧妃,宫中为妃,天子与臣民有别,这规矩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您说晚辈说的可有几分道理?” 平了总管心里的不快,又不让礼部尚书失了颜面,这已经是谢明依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至于接不接着,领不领这个人情就是礼部尚书自己的事情了。 毕竟,自己也无法强迫他低下这高贵的头颅。 好在,礼部尚书在作死的边缘还残存着一丝求生的欲望,没有再进一步的作死。 “是,有道理的。是我疏忽了。”礼部尚书也感觉的到这屋中气氛的不对,之后便再未提出什么意见。 封后大典按着内务府总管的要求进行,临了临走之前这边的总管停在谢明依身边说了几句话。 “状元郎就是状元郎,论起这左右逢源的本事在这皇宫里除了陆总管咱家还没服过谁,这回咱家是真心服了大人了,多谢方才大人的公正之言,大人的心意咱家会回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 谢明依浅笑着,并没有被这总管的恭维迷惑了头脑, “既如此,便有劳总管在娘娘面前多多美言了。” 不卑不亢,既没有那股子读书人令人讨厌的高傲劲,却也没有过分的恭维和讨好,能坐到总管这个位置的人大多都是有些能耐的,他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不由得感叹起来,可声音却是极轻的,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 “大人虽为女儿身,可奴才瞧着却不让这满朝文武,若是大人当初进了宫,恐怕此刻这后位上的人……” 谢明依眸光微沉,唇角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所以旁人看不出什么,只以为两个人在闲话。 那天在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可以说只有两个人知道。 眼前的这个内侍是如何知晓的? 谢明依疑惑着,愈发的觉得这些人的可怕,明明看似是完全不透风的墙,也被这些虫子找到了裂缝。 总管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点到即止,“奴才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表示一下对大人的敬佩,比起那些看起来道貌岸然的人,大人更值得奴才们瞻仰。怪不得先帝爷和陛下都如此的仰仗您。” 谢明依笑了笑, “总管还要忙着大典的事情,本官便不多做打扰了,改天再同总管一叙。” “好,谢大人慢走。” 恭恭敬敬的送走了谢明依,这边内务府的总管再抬眼时,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无踪。 “师父,东西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便可以安排布置了。” 跟在身后的小内侍说,此时天色已晚,忙了许久的他们也想要去休息。 然而身前的师父却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而是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听说礼部尚书的嫡孙女儿过了年刚满十五。” “是,像是有这么回事。”小内侍答着,昏昏沉沉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位师父是什么意思。 而等他看到那位出现在宫里的吴常在时,突然间想起了封后大典前夕的这件事,一时间不由得冷汗岑岑。 只是因为一句顶撞,礼部尚书的嫡孙女儿便被召进了宫中,小内侍既恐惧这位师父的手段,又对此不禁向往着。 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一个人不想往上爬,更没有人甘心做他人的垫脚石。 对于这位吴常在,所有记得那天争执的人都清楚的明白,她的人生将埋葬在这红墙之中,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再见到宫外的天空。但这并不表明就会在这里平安度过一生。 得罪了内务府的人的后果是什么? 内侍心中不禁对这位常在升起些微的同情。 然而,这世上可没有后悔的药可以吃。 那娇嫩的花终将无法忍受这寒冷的风,无情的吹打,最后只能变成这尘埃里的鲜花的肥料。 ———— 次日,封后大典 从朱雀门一直铺到宣室殿的红绸,将两边的文武百官和内宫的侍从们分成了两边。 谢明依站在众人之中,站在这天地之间,听着耳边恢宏庄严的乐曲和陆盛春尖锐的嗓音,突然间有些头晕目眩。 好在身旁的刑筠及时的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三月二十,长安城的雪早已经化的干净,正午的太阳当空而照,灼的人的眼睛睁不开。 谢明依站稳了,对身旁的刑筠用目光道了谢。 目光所及之处,扫到了不远处的宁国公。 听人说年轻时的宁国公也是极俊美的男子,如今那威武的身躯也有些佝偻,她看不到那人眼中的情绪,却感受得到那背影之中的矛盾。 然而当恢宏节奏的鼓点声响起,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变的异常的肃穆庄严,他们知道,那是大燕朝的国母正一步步的走向那最上方的君主。 正红色的凤袍之上绣着金色的凤凰栩栩如生,金碧辉煌的首饰点缀更是用此荣华提点着走在台阶上的宁舒儿,从今以后,她便是这大燕朝的国母了。 与苏苓儿不同的是,宁舒儿是皇帝力排众议,立的属于自己的皇后。 所以,她的命运会比苏苓儿好一些,因为从踏上这阶梯的那一刻开始,她便知道了那人的真面目。 她知道了,这天底下,皇帝最爱的人唯有他自己,唯有这万里的江山。 而身为这后宫里的女人,她连恨得资格都没有。 目不转睛的直视前方,每一步都无比的艰辛,却不知是因为这身上的凤冠霞帔太重,还是因为她的心,她的情正在被这层层的阶梯一步步的抛却。 这一身的凤冠霞帔,这一身的锦绣荣华,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艳羡着她,一朝富贵,一族风光。 但是在有些人眼中,她的一切只是皇帝胜利的证明,这是皇帝同大臣们之间争斗后,独属于他的胜利。 她看着那上方的人,突然间心中竟没有了往日的迫切,唇角的淡笑依旧,然而心中却是一片的苍凉。 这后位,这荣华从不是她想要,而是他强加于自己。 从始至终,宁舒儿想要的只有一个人。 可一直到现在她才清楚,他是帝王,而帝王的爱只有江山。 她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因为在两个人之间不仅仅是遥远的距离,还有数不清的权利纠葛,一层一层的迷雾让她甚至看不清脚下的路。 今后她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的所爱,她爱的至深的男人? 又该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国母。 ——娘娘身为国母,只要记住四个字便够了。 哪四个字?她问。 ——雍容得体。 雍容,得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觉得这是一个极可悲的词汇。 因为只有丧失了爱的人才能真正的做到雍容得体,因为她们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雍容得体。 这红墙外面的温情距离她们遥远而又不可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高地厚 美人自远方踏着脚下的阶梯一步步走近,曾几何时,那目光中的灼灼温情也在逐渐的消失。 身为男子,他看的出美人眼中的痛苦和疏离。 究其原因,是那个还未来得及降生于世的孩子。 他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何滋味,但是看到这样子的宁舒儿,他觉得嘴里苦苦的,看着她唇角得体的微笑,胸口的位置更是禁不住的有些心痛。 冥冥之中,他与那人的目光对视,即便相隔万里他依旧从那人的目光中感觉到一丝探寻。 那探寻的目光仿佛在问自己——你可有一丝的后悔? 悔吗? 皇帝不知道如何回答谢明依的质疑,但是同当初与谢明依之间的感觉相比,他对这个懵懂之时便来到自己身边的少女是伴有疼惜的。 有时候,太过于强势反倒让人觉得那人无所畏惧,而这个不断的在向自己走来的少女却需要自己的庇护,在这深宫之中,若是没了自己的庇护,她会何去何从? 前些日子他看着形容消瘦的舒妃无可奈何,他明明知道她心底的哀愁,却无法开解。 一直到谢明依归来,第二天舒妃便打起了精神。 他心疼这个少女的强颜欢笑,亦疼惜她的坚强。 遥远的间隔也无法阻挡那目光中的关切和担忧。 谢明依看到了,刑筠看到了,苏衍看到了,宁舒儿自然也看到了,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一切都晚了。 如果,再早那么一点时间,再早一些她都会因为那关切和疼惜而欢乐的不能自己。 可终究,还是错过了。 ———— 一身凤冠霞帔的皇后将自己的手掌交放在皇帝的手心里,熟悉的温度曾经让她无比的贪恋。 此刻亦是。 她有多痛恨眼前的人,就有多爱他,以至于连这一分的温暖也觉得贪恋万分,这才是最可笑的。 帝后的手紧紧相握,在许多人的眼中这是一对恩爱极了的璧人,而在某些人的眼中,比如刑筠,比如苏衍,那紧握的双手是如此的刺眼。 因为这一场浩大的典礼背后,是苏衍妹妹的鲜血,是刑筠之女的遗恨。 ———— “各地的麦种皆已经播种了,长安城外去年遭了灾的人家也都借了麦种,只要年底归还便可。陛下减免了赋税,所以日子应该还是会好过的。” 户部里韩燕向谢明依汇报着户部的境况,对面的谢明依坐在那张书案的后面只是闭着眼睛,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屋子里一阵沉寂,好在外面时不时的一阵鸟语花香,阳光明媚倒是缓冲了许多这屋子里的尴尬气氛。 许久后只听那人淡淡开口,颇有几分慵懒的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韩燕, “宫里最近有什么事吗?” 韩燕一怔,这话似乎不应该问,最起码不应该在户部问。 此时距离封后大典已经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清明过后各地开始春耕准备,户部忙了一阵但是宫里那边似乎有些安静的过分了。 这让谢明依觉得很意外,也有些不安。 宫里过分的安静可不好,女人们成堆的地方若是没了动静,那才是最可怕的。 “这……”谢明依会这么问便是没有防着自己的意思,自己若是一味地装傻充愣反倒有些不好,想了想韩燕如是回道, “新后晋封,近日倒是没什么大事,但是听礼部那边说,像是要准备选秀了。” 半合的眼皮睁开,方才被春天的暖阳哄起来的睡意消散,谢明依看着对面的韩燕,不由得蹙起眉头, “选秀?选什么秀?” 前皇后的新丧刚过,这时候立后已经是有些急躁,怎么还要大选?这会让天下人如何想? 韩燕道,“具体的不清楚,但人选应该是在各地推举上来的名门闺秀,并非大选。” 谢明依想了想,这应该是太后的主意了。 皇帝的后宫空虚,趁着新皇后晋封,地位还不是十分稳固的时候安插几个得意的人进宫,不得不说这个时机刚刚好。 皇后忙着掌管六宫,自然有些事情会疏忽。 正宫娘娘和侧妃是不一样的,或许皇帝会给予舒妃独宠,却不会整日只守着正宫的皇后,这就和寻常人家的纳妾是一个道理。 一本正经的惯了,总是要换换口味的。 “这倒是个喜事。”说着谢明依看向自己手边的账册,应该就是近日来户部的支出了,抬眼看向韩燕, “你可看过这账册了?” 韩燕点头,“已经阅览过,请大人核实。” “账册有问题吗?”谢明依又问,全然不接他的话茬。 “……”韩燕深吸了一口气,“看过了,没发现有什么明显的问题。还请大人过目。” “啊,那就是没问题,不用看了。”说话间手里的账册一合,果真是一眼都没有看的。 韩燕微微惊诧,按理说即便下面有人负责琐碎的事情,可这总账作为尚书大人却是要过目的。 如今这人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听自己的一面之词便不再看账册,还真是……对自己放心的过分啊。 但却不知道是真的对自己放心,还是知道自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风浪。 不管怎么说,韩燕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午后我要去赴宴,不回户部了,有什么事你做主便可。” 谢明依说着要走,这边韩燕连忙道, “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卑职不敢擅作主张。” 若是平常的小时倒也算了,可这户部每一笔帐该不该花,该怎么花都是有讲究的。 小事自己能做主,大事却是要尚书大人点头才行的。 跟在谢明依身边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有自知之明。 不该自己去顶的事情,一定要及时的想到解决的办法。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又找不到谢明依,到时候倒霉的不止是谢明依,自己这个侍郎大人也会跟着一起吃苦头。 这样的后果他们谁都担待不起,也不想承担。 洞悉了韩燕的所思所想,谢明依心中倒是有几分欣慰的。 刚来的时候这个韩燕还有些想要和自己一争高下的,如今倒是知道进退了。 她也不是非要大权在握,只是想念着以前的情分提点一下这个年轻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可以去浮生茶楼寻我。” 谢明依说道,这边转身出了门。 早春的天气仍旧有些微寒,但好在午时左右的太阳却是足够暖的。 金色的阳光为大地度上了一层暖色。 嗅着清新温暖的空气,只觉得整个人的心情都不知不觉的逾越起来。 “大人看上去似乎很高兴。” 容羲说,一边扶着谢明依上了马车。 “还不错,一会儿我去张府赴宴,你去找内务府的总管打听一下,问问太后中意的都是哪些人。秀女的名单是要从他们手上过的,太后若是有心,定会说些什么。” 即便是不说,这些鬼精鬼精的人向来便以揣测主子的心思为生,问他们一定会有收获的。 “诺。”容羲应了声这边一跃上了马车,一旁的马夫控制着马车前行。 ———— 一路上路过朱雀街的时候,听着街上叫卖的热闹的喧嚣,谢明依忍不住掀起帘子看了过去,只见这朱雀街上再一次人来人往,繁华盛世的景象一点都不曾衰幕。 “真好。”会心的弯起唇角,不论怎么说,在所有的斗争面前,民生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这样,先帝的在天之灵才会原谅一些自己的所为吧。 先帝的知遇之恩,她无以为报,可皇帝对她所做的一切,她也不会就此罢休。 就像是功过从不能相抵。 张仲谦府邸 谢明依下了马车,刚进张府这边容羲便离开了,马夫在张家仆人的引导下将马车赶到了马房里,顺便可以休息一下。 说是赴宴,不过是张仲谦想请自己吃饭,外面的东西他又吃不惯,便在家里摆了酒菜。 说到底,也是因为这位简直是抠到了极致。 “来来来,子墨快过来。”隔着老远,张家的花园子里张仲谦坐在石桌前面,石桌上面摆了一桌子的酒菜。 各种珍奇美味应有尽有,珍馐美食看的人眼花缭乱。 北方的南方的特色菜,各种爽口的开胃菜,经过张仲谦府上的厨子这么一烹炸,不得不说,张府的厨子确实不错。 “尝尝我府里厨子新研究的菜色,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谢明依刚坐下张仲谦热情的紧,一个劲的给她介绍着每种菜的特色和口味,以及独到之处。 “……”谢明依看着对面的张仲谦,默默的放下了筷子,拿起桌子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嘴里回味着方才的鱼肉的鲜嫩多汁, “说吧,什么事?” “请你吃饭能有什么事,老朋友说说家常而已。”张仲谦笑着,眼中是商人惯有的狡黠的光芒。 “哦,那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起身就要走,猩红色的长袍搭在石凳上被张仲谦扯住了衣角, “别介呀,酒还没喝完呢,这就走了可太不够意思了,毕竟我也算救过你的命了。” 张仲谦说的是上次自己被困在山庄里的事情。 谢明依重新回到座位上,三两片嫩绿的树叶偷偷的落在她脚下襄着碧玉翡翠的黑面靴子上。 “行吧,你不想说我也没什么办法,权当你良心发现想要请我吃饭了。” 这边谢明依刚拿起筷子,不远处正缓缓的走近一名身姿窈窕的少女,身着一身的青色罗裙,腰上系着柔软纤长的青色丝带,步伐款款的向园子的方向走来。 正吃着,这边谢明依突然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鼻间嗅到一种奇香,让人难以忽视。 抬眼,看到张仲谦好整以暇的眼神,她知道应该是有什么惊喜等着自己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谢明依回过头的瞬间不由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媚,媚到了骨子里,柔,走路时比那扶风的弱柳更胜上三分,天生的尤物牵扯着男人的心肠。 下意识的,谢明依心中想起了一个人——皇帝。 即便皇帝对外向来掩藏的很好,但是从那一夜之后她才真正了解了,皇帝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 不是苏苓儿的傲,更不是如妃的哀怨,也不是宁舒儿的温顺,而是这千娇百媚勾魂摄魄的尤物佳人。 “这是……”谢明依怔怔的看向一旁的张仲谦,后者看到她这副样子似乎很满意一般。 “子墨觉得如何?”张仲谦自信满满的问,颇有几分得意。 “……分要做什么。”谢明依道,即便收回了目光可心中仍旧念念不忘那妖冶般的容颜。 自己身为一个女子尚且如此,对于男人则是更加难以忍耐的存在。 再强大的定力也无法被这样的妩媚撩拨,张仲谦这是要做什么? “她叫惊鸿,杭州人。”张仲谦说着,可谢明依却有着不理解他的意思。 轻蹙着的眉间让人明白她心中的疑惑,那人解释道, “她想进宫报仇,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她了。” “……”我信你才怪,谢明依明摆着不相信的表情让张仲谦觉得有些郁闷,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不相信我,大可以听她自己说。 看了看那一旁的少女,谢明依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少女已经跪在了自己的身前,可以看的出她眉眼之中的清冷和忧郁,然而那只要抬眼的瞬间便带着一种无形的魅惑。 这是……上天赠予的礼物。 “臣女的父亲原是六皇子身边的谋臣,却被皇帝登基后借口杀人灭口,臣女想为父报仇,请大人成全。” “……”谢明依眨了眨眼睛,是她听错了还是这是一个圈套,这个年代竟然还有如此单纯的人,而且他最近怎么总是遇到这种人啊。 “你要报仇,我该如何成全你?”谢明依冷笑出声, “你说的那个人可是这天下的主人,连本官的性命都握在他的手上,只在他一念之间,你想要本官帮你刺杀当今皇帝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今日的话权当我没有听到!” 说话间谢明依看向张仲谦,目光中尽是冷漠, “你是有几个脑袋不够砍,竟然让这种人在身边,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你张氏一族血流成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喝多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明目张胆的讨论刺杀皇帝的事情,他张仲谦到底是有几个脑袋不够砍的? 若不是平日里盯着自己的暗卫此刻并不在,怕是这惊天的消息就要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轻则,这个女子丧命,重则自己和张仲谦的一家子都要被连累。 向来聪明谨慎的张仲谦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看着张仲谦眼中的淡定,谢明依突然间有一种令人震惊的猜测。 莫不是…… “是你?”谢明依看着张仲谦狐疑道。 后者神秘莫测的点了点头,“有钱能使鬼推磨。” 谢明依:“……” 今日的张仲谦有些不大对。 即便他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可往日里却十足的小心谨慎,身为商人爱财不错,可像今日这般的十足的金钱至上的思想谢明依倒是第一次听。 “即便如此,这忙我也帮不得。” 说着谢明依收回目光,脚步已经踏了出去,可身后的人却只用了一句话便让她停下了脚步,再也无法动弹。 那名为惊鸿的女子,即便安静的待在那里,可依旧会吸引人的目光忍不住的看去。 “他是大燕的主人,可却不是你谢明依的君父,相反,他是你的敌人。谢明依,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揭开了蒙在上面的东西,谢明依的心思对于他而言已然是透明的。 或者说,从刚认识这个女孩开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在这个时代她是不同的,是和自己一样不同的存在。 这个时代的男尊女卑无法束缚住那个想要获得平等的灵魂。 同样,在她的身上,张仲谦能看到时代在变化的趋势,直觉告诉他,历史的洪流会因为她而改变。 女人是最容易因爱生恨的,无论是他曾经生活的时代,还是这个旧时代。 只不过是思想熏陶的问题,这深宅之中的女人习惯于听从她们的夫君,即便再心有所愿,刀剑也只会落在女人的身上。 而她,她的刀直指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她的目的让人心惊的同时,也愈发的吸引人。 她会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 陡然间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的冷冽起来,夹杂着的杀意让张仲谦觉得背后阵阵凉意。 斜眼看了一下身旁的惊鸿,谢明依走过去,弯下腰,捏着那人洁白无瑕的下颚,水嫩光滑的手感让人爱不释手,叹为观止。 “你的仇恨有多少?你的能力又有多少?你会不会爱上他?” 谢明依的唇角噙着一抹淡笑,就像是在同友人说着平常的话,可那双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子里的目光却时刻警告着自己,她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温和亲近,相反这个人很危险。 两个女人的互相探究,最后竟然发现彼此竟然是一样的危险。 一个是带着毒刺的玫瑰花,另一个是看上去无害,可如果你一旦懈怠便会要人性命的毒蛇。 “大人会爱上自己的仇人么?” 惊鸿问,一双眸子里尽是嘲讽,仿佛看透了这世间的感情。 从她的眼睛里,谢明依看到了悲伤,看到了绝望,看到了她正在一步步的抛弃曾经的那个自己。 这样的女子,本应该在柔情的杭州水乡之中安然度世,怎么非要卷进长安城这个大染缸里? “我会。”谢明依笑了笑,戏谑的看着女子微微惊愕的脸色,一直到身后的张仲谦的笑声传过来,谢明依才开口道, “女人是最容易动心的,一旦那个人带她足够好,她便会忘记所有的仇恨,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知道么,这就是女人最大的弱点,柔弱而又可笑的弱点。 你自以为可以成为那个男人的唯一,但是可悲的事情是,你只不过是他后宫三千佳丽之中的一个。你凭什么觉得他会看中一个毫无身份,毫无地位的女人?” 说到最后那目光中的讥讽,声音中的冷意更深了几分, “就凭你这张脸么?你知道皇宫里都是什么样的女人吗?你确实很美,可你的身价也很低贱。皇帝会因为你这张脸宠幸你一时,却可以随时像抛弃一块抹布一般扔掉你。你就是这么廉价,现在还想进宫吗?” 身后的张仲谦看着都不免心惊,她的话将这事实剖析的清楚却又残忍,冷漠而又真实。 仅仅是听着便能感到来自那话语中刺骨的寒意。 而看着那人的背影,便是一种单薄和冷情。 名为惊鸿的女子眼中晦色不明,害怕恐惧,最终变成坚定。 所有的情绪全部落在谢明依的眼中,包括那坚定下面对未知的恐惧。 “想。”女子的声音异常的坚定,倒是超出了谢明依的想象,目光中划过一抹讶异,谢明依淡淡的一笑, “我很久不曾见过你这般的女子了。希望你早日达成所愿。” “不只是惊鸿达成所愿,这不也是大人的目的吗?” 那女子目光中的野心是不容质隼的,谢明依不知道在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是什么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放弃了优渥的生活,选择到皇宫里复仇? 单单的是为了死去的父亲吗? 听到这样的理由时,谢明依的心中冷笑着,她不信。 女人啊,在没有面对绝境之前,是永远带着一种软弱的,而只有经历过真正的绝境才能成长为带刺的玫瑰。 这朵玫瑰鲜艳的紧,只不过不晓得皇帝受不受得住啊。 “我喜欢与人结盟,但是盟友是什么样的人我还需要考察,我可以给你一个进宫的机会,可刚开始的路却是要你自己走的,何如?”谢明依的声音带着一种诱惑,这是惊鸿所没有想到的。 她曾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听过她的智慧,却不曾想到她是如此难以琢磨变幻莫测的人。 “好。”然而这些都不重要。 对于惊鸿而言,只有让那个人付出他应该付出的代价,自己所牺牲的一切才真正的有价值。 自己忍着疼痛放弃的爱情才是值得的。 “还真是有些好奇啊。”一直到惊鸿离开,张仲谦看着那人离开的身形却是对身旁的谢明依说道。 后者未转身,背对着身后的男人,眉宇之间凝结成一抹戾色,身上散发着骇人的气息,一时间倒是搅的这春意散了,反倒有些冷得像冬天的寒风吹过一般, “方才的话你还对谁讲过?” 谢明依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反而有几分阴恻恻的,让人觉得恐怖。 天地之间的色彩随着那身上的阴暗气息而逐渐丧失了暖阳。 “并未对其它人说过。”张仲谦谨慎的道,他知道她心里的所思所想,也知道什么花才能说进她的心里去。 这个时候多余的话会是自己作死的源头,还是老老实实的好一些。 他感受得到,来自谢明依身上的愤怒和不满。 “这样的话,我不想再从别人那里听到的。那个女孩能不能走到我想要的位置,就要凭她自己的本事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插手的好。” 谢明依淡淡道,听不出她的喜怒。 “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的,你就不怕皇帝因为舒妃的事情找你的麻烦?”张仲谦问。 舒妃得知事情的真相,对于皇帝而言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最起码他还不想失去这么一个他喜欢的女子。 可谢明依的所作所为已经让这个女子明白,在皇帝的眼中,她所有的好都不及他的江山皇位来的重要。 无论是她的孩子,亦或是她的家人,都将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成为被他利用的对象。 “与虎谋皮,翻脸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谢明依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只是不知道她厌恶的是自己还是那坐在高位上的人,亦或是这世道。 “再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张仲谦弯了弯唇角,看着这满桌子的佳肴,悻悻的夹起一块菜放进嘴里。 “嗯,香甜可口,正宗的糖醋鲤鱼啊。” 回身看着他一脸享受的样子,谢明依脸上的表情也突然间变的轻松起来, “你倒是极会享受的。” “一般,一般。” 谢明依笑着摇了摇头,仰起头,春光正好。 ———— “内务府那边的人说了,太后点了几位江南大族家里的小姐进宫,而且都是与轩辕一族关系紧密的。像生产兵器的王家,贩卖官盐的柳家,以及包揽了漕运的李家的小姐都在其中。” 谢明依刚回到府中,这边容羲便赶了回来,彼时月上西楼,谢明依喝了几杯酒不免觉得有几分疲乏,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容羲,也察觉到他眉宇间的几分疲惫。 “我知道了,意料之中的事情。”说着谢明依停下了脚步,身旁的容羲也紧随着站住了,停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借着月光谢明依看着容羲的侧颜,棱角分明的轮廓眉宇之中带着几分厌色。 当然,是对这人世人情凉薄的厌恶。 “你去休息吧,明日下了早朝再到宫外接我不迟。”谢明依说道。 容羲有几分意外,但是今日倍感疲惫的身躯让他不得不接下了谢明依的好意。 “多谢大人。” “去吧。” 谢明依点了点头,这边容羲从府中离开,不一会儿的功夫谢明依听到一阵马蹄声响,估摸着应该是容羲策马离开了。 谢明依这才继续朝着自己的住所走去,一直回到了屋子里,迫不及待的趴到了床上,连衣物都顾不上脱去。 “怎么这么累?”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让谢明依逐渐的拾起神志。 她知道,那是慕容九。 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差不多快有半个月了吧。 自从自己和容羲说不准再盯着慕容山庄的事情后,后者有没有听自己的谢明依不清楚,但却是不再和自己说起山庄里发生的事情了。 这半个月发生了什么,谢明依本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却不曾想慕容九竟然会在今天静候在这里。 “吃了几杯酒,有些乏了。”谢明依没有动作,感觉到那人就坐在自己身旁的被子上,谢明依转了转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却始终没有睁开眼去看那人。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这么久没有来寻你?”慕容九问,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竟有些微的失落。却始终抱有着一丝期待,但凡她会为自己紧张那么一瞬,也是好的。 可是,慕容九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他看到的只有那平淡的面容,心如止水的眼睛。 “我不是说过了,你有你的选择,你既然有了自己想要的,我又何必强求你?林笑笑她……唔……” 突然之间覆在唇边的热度堵住了谢明依的嘴,也让她说不出话来。 由开始的温柔,渐渐的呼吸都变的急促起来,她感受到来自那人呼吸的热度,和身上体温的变化。 这样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在这官场里她见过许多人,这是动情的表征。 慕容九迫切的想要攻城掠地,却被一只手阻挡了自己的进程,霸道的吻戛然而止,慕容九睁开眼,一双眼睛充满了迷离和疑惑, “你……” 嗓音的沙哑,空气中弥漫着的一丝情欲让温度变的有些微的偏高起来。 谢明依及时的抽身,走到窗边打开了床头的窗户,一阵凉风吹进屋子里,慕容九不禁打了个寒颤,却也逐渐的清醒过来。 然而那人的脸上既没有不悦,也没有娇羞,始终都是再平静不过的表情和目光, “你喝多了。” 谢明依说。 慕容九笑了笑, “是啊,五坛子的女儿红,比不得你的酒量,千杯不醉。” “你……” 谢明依垂下眸子,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质问么?可自己似乎什么都给不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干涉他的事情?仅仅是凭他对自己的爱意吗?那样未免太过自私。 可若是什么都不问,偏偏心里的疑惑像是要喷涌而出一般,堵在嗓子眼里,她想说,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 明明说好了的,他是自己的,却……整日在同另一个女人一起耳鬓厮磨。 谢明依发现,自己是真的要疯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世上的女人再强势终究也逃不脱爱情两个字。 所以在面对惊鸿时,谢明依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恶劣。 在爱情这种事情上,她连自己都信不过,面对那其中的诱惑,即便是遍体鳞伤她依旧想要试一次,更何况是涉世未深的少女? “这世上哪有千杯不醉的人,不过是不敢醉罢了。” 谢明依苦笑着,声音极小,小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她不知道慕容九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只不过那久违的心酸再一次从心底涌起。 她明明已经尽己所能的做了很多,可是总是无法尽善尽美。 沉默,有些时候沉默是恰到好处的安静,而有些时候,将一切亲密的关系斩断的恰好也是这该死的安静。 ———— 月明星稀,晴朗的夜空下,面容俏丽的女子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夜空,目光迷离。 不知是否是她看的太过入迷,以至于被身后突然间出现的少女吓了一跳。 素月险些惊叫出声,好在只是微微拍了拍胸脯,笑睨了一眼旁边的凤绾,嗔道,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神出鬼没的了,让你姐姐知道,非责罚你不可。” 凤绾吐了吐舌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长姐才不会因为我神出鬼没责罚我,反倒是素月姐姐对着天空发呆若有所思的样子长姐才会十分的感兴趣。” 伶牙俐齿,再加上与那人极其肖似的样貌,素月有些恍惚,眼前的人像极了那岁月里的人。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伴随着她的影子。 “你的锦公子最近没有给你写信吗?” 素月转移了话题,不提方才的事情,打趣着眼前的凤绾。 古有鸿雁传书,现有橘猫传信。 她也不知道怎么那一只宠物好端端的就变成了两个人之间的信鸽。 而至今为止,除了那人名字里的一个“锦”字,便再无其他的线索。 但是素月隐隐觉得,那就是一个凤绾身边的人,而且离她们的生活很近。 极有可能的是那位前首辅的嫡孙,陆锦,字云让。 但是向来聪慧的少女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平日里两个人的接触太少了,而每次那人的相待总是在礼数之内,从不曾逾越半分。 即便是素月也不由得感叹那人的自我控制力。 陆锦和韩燕分别是工部和户部的侍郎,两个人的前程皆是一片大好的趋势,假以时日都是朝廷的栋梁,但是陆锦的出身太好了。 前首辅的嫡孙,世代的清流,书香门第,即便是当今的苏相也要高看他几分。 而韩燕,好是好,只是未免有些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人太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咬你一口。 这也是谢明依不同意他和凤绾在一起的原因。 韩燕的前途可以预见,他的手腕可以让他成为朝廷的重臣,但是他的心性同陆锦比起来还是差一些的。 同他一朝为官,谢明依自信自己可以把握住他,可若是将凤绾嫁给他,将来很难保证他会为了自己的前途,或者为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牺牲凤绾。 这样的险她不敢冒,也冒不起。 每隔三天那位锦公子都会给凤绾写一封信,具体的内容她都会跟素月分享。 有着长安以外的热闹,有着各地的不同的风土民情,也有那古书里的玄妙,而每一次都可以毫无疑问的吸引住凤绾的目光。 看着她沉醉在那来自于书信后面的才情之中,素月颇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喜悦。 那确实是一位极有才情的公子,很容易让人欣赏。 提到那书信后面的人,凤绾的眉眼之间染上了一丝喜色,到此素月才松了口气。 这孩子终于从那个人给予她的阴霾之中走出来了。 这回她们这些人都可以松一口气了。 正想着,这边的凤绾突然间说道, “他来信了,约我寒食节去他踏青。” “……”素月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不由得眉间轻蹙,又很快的舒展开。 “你说我该不该去?”凤绾坐在素月的身旁,一只手拄着下颚,偏过头看向身旁的素月,目光中带着一丝疑问。 但同样的,素月没有错过那其中的期待。 她是想去的,素月看的出。 心中微转,大致想明白了该如何和她谈论这件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当你见到那锦公子的真容并没有预想当中的那么好,一旦如此,你是否会失望?” “当然……”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被凤绾及时止住,眸光百转之间,素月看到了一丝难言之隐,或者说通透如她似乎已经察觉到那一端的人,而这一次只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 “当然什么?”素月问,声音极温和,甚至在凤绾的记忆中,素月的样子一直都是这般的温柔,从不曾见她生气的样子。 无论自己做过什么样子的错事。 有时候她真的想要问一问,是不是她从不会发怒的。 可眼下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其实……我隐约间觉得那个人应该是我认识的。”凤绾说,眼波流转,看向漆黑的窗外。 同长姐相比,从小到大她的体温都比较热,因此她更喜欢待在凉快的地方。 尤其是像现在这般吹着凉风,和身旁的人一起看着窗外的月亮河星星。 素月弯唇,淡笑着道,“你觉得他会是谁?” “陆锦。”凤绾如实说。 即便是母亲和长姐她也不会告诉,却可以对身旁的这个人打开心扉,这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 仿佛潜意识里她已经知道,素月永远不会因为她的过错而责备她,只会一味地包容她,然后潜移默化的指导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那你喜欢他吗?”素月问。 她看着那少女所有所思的眼色,心中平静如水。 陆锦,是谢明依心中理想的人选。 这是真正的世家,在他的身上可以找寻到世家应该有气度和一应品格。 君子坦荡荡,且取之有道。 陆锦就是君子。 这世上的男欢女爱可以持续多久没有人知道,但是责任对于这样清白的世家来说,这是要从小开始培养的。 而他,只要按着他的祖父,谢明依给他铺好的路走下去就可以得到一个极好的结果。 这一世凭借着他的本事成为一个肱骨之臣还是可以的。 不求大富大贵,她只求凤绾一世顺遂。 然而,想要嫁进陆府,谢凤绾的出身就一定要是将军府的小姐,而不是谢尚书的妹妹。 素月知道,那人一定会为了凤绾向将军府低头,即便在心底里她不想原谅那府中的人。 可……她一个人未免太势单力薄,天下悠悠之众口,凤绾会被人一辈子说起出身的事情。 陆家是名门清流,陆首辅同自己交好,那她就更不能将这世家的名声抹黑。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那样的人同我的距离很遥远,无论是出身还是品性。素月姐姐,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喜欢韩离洛么?” 提起那个人的名字时,已经足够的坦然,即便还是会有一些酸涩,可已经无足轻重。 “为什么?” 少女眨了眨灵动的双眼,浅笑着甚是轻松的道, “因为我知道他和我一样经历过这世间的黑暗,我以为他会和我一样,会更加珍惜彼此。但是我没想到,我只是他的一颗棋子。” 素月并没有太多的意外,相反这仿佛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看着这个女孩从小到大,她吃过的苦,她经历过的险恶,很容易变的敏感起来。 甚至她会喜欢上韩燕,这是自己同她的长姐都不会意外的事情。 就像是谢明依喜欢上十几岁的皇帝一般,人与人之间容易因为成长的境遇而互相吸引,可人与人又是不同的,有的人会珍惜,而有的人则会利用对方对自己的信任。 总得来说,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便对这世间充满了向往,以为这世间大都是光明的,可一直到经历了许多后,这世界就变了颜色。 但最终的颜色还是要根据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心性不同而决定的。 “所以,事实证明,我错了。”少女坦然的承认着自己的错误,同样的也只是因为身边的人是素月。 “陆锦的话,长姐会很辛苦吧。我不想她再因为我而放弃什么,或者向其它人低头。她已经很难过了。” “……”素月哑然,她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这个丫头的嘴里说出来。 她的敏感细腻是最让人放心也是最让人担心的。 素月看着她眼中的疼惜,心里突然有一种很欣慰的感觉。 如果谢明依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一定会很欣慰吧。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这个丫头都能感觉到,都能理解她。 没有什么比你付出一切去守护的人会理解你更满足的事情了。 但是,那个人也会更加心疼这个未满十五岁的孩子。 凤绾要想的远比同龄人多得多。 “可是你要相信,长姐远比你想的还要坚强。只有你过的顺心,她才能放心。” 素月宽慰着这个女孩,想让她展开眉间的愁绪和担忧,却见她转身看向自己,然后说道, “我会的,只要是能让她放心的事情,我就会去做。” “……”素月惊讶的说不出话,恍惚间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丫头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但是这个可怕的念头被自己压了下去。 如果凤绾知道事情的真相,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对于谢明依而言是这样的。 素月叹了口气,温柔的眸子里流露出对少女的疼惜, “她……她还是更希望你做无忧无虑一些。所以,选择你喜欢的那个人就好,不必考虑什么门第的关系。” “门第,其实有时候还是蛮重要的,对吧。”谢凤绾突然间看着素月,意味深长的说道, “门第决定了一个人看世界的眼光,决定了一个人的心性和性格,更重要的是,门第如何更是决定了一个人的地位,对吧。喜欢一个人是一回事,和他在一起却是另一回事了。” 半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状元郎。 这样的话突然间闯进了素月的脑海里。 那封写着极俊秀的字体的书信仿佛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提醒着自己,她的出身并不好。 即便在这谢宅里她可以安逸的度日,可这样的平静又可以持续多久? 门第,真的重要吗? “丫头,你真是这么想的吗?”素月问她。 后者偏过头,狡黠的一笑, “并不是。如果门第真的很重要,那长姐就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所以,还是自己的能耐是最重要的。” 素月笑了笑,心头的恐惧和寒意渐渐褪去,不由得感叹起来, “果然啊,姐妹就是姐妹,身体流淌着一样的血脉,连想的都是那么的相似。” “什么意思?” “十几岁的谢明依也曾说过这般自相矛盾的话,但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得到了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话音刚落这边的凤绾想了想,疑惑道,“是金钱和地位吗?” “非也。”素月摇头,“是掌握自己的命运。” “掌握自己的命运?”凤绾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掌,却始终想不通也无法体会素月的话。 “不都说这天下臣民的命是天子的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素月挑起唇角,眸子里的光芒忍不住让人失神,充满了诱惑,她看着凤绾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命是自己的,命运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能避免太多的无奈。然而在这样的世道里,想要真正的做到这般,却是要割舍太多。” “那素月姐姐做到了吗?”凤绾像一个好奇的宝宝,不停的追问着。 而素月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不耐,而是说道, “我的命运并不在自己的手中。” “在谁那里?” 这一次素月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少女的眸子,温和柔软的浅笑着。 然而那目光中夹杂着太多的深意,凤绾看不懂,更难以琢磨。 她的命运不在自己的手里在何处? 当然是在那个叫做谢明依的人手中,素月想。 可偏偏她又是心甘情愿的交付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陆锦不好么 有些人的身上就是有那种感觉,可以让你甘心的将自己的人生交托,并且信任。 对于素月而言,谢明依就是这样的人。 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是对双方而言都倍感幸运的一种情谊。 这种感觉只有经历过年少的天真和之后的挫折和风霜雨雪之后才会变的弥足珍贵。 年少时鲜衣怒马,总是觉得日后还可以挥斥方穹,难以珍惜身边的人,可只有等过了年少的那段日子才知道那段时光里的人和故事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而身边的人早已经变的感觉,无论是新友还是故交,皆是如此。 这是素月的世界,而此时属于凤绾的则是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最大的莫过于爱情两个字了。 为了爱情可以背叛一切的年纪。 “陆锦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会让她放心的人,但最重要的是你喜欢。现在的你只要去考虑那个人是不是你所喜欢的,甚至是否愿意为了他,洗手做羹汤,一辈子待在他的身后,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我想,你要明白这一切,就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抉择了。” 素月说。 凤绾感觉得到那目光中的温柔和疼惜,但是她总觉得那里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不知道素月那时想的究竟是什么,她只觉得素月的话只说了一半。 另一半素月未出口话的是——但是那个人希望你可以选择自己爱的那个人,愿意将生命交付的人。可那样的爱情过于轰轰烈烈,一旦失去太过痛心。比起生不如死,宁愿你从未经历。 ———— 寒食节 定北侯府 一大早苏衍睁开眼睛的功夫,身旁已经空空如也。 他勤劳的妻子准备好了他应该穿的衣物,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边,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位置。 可人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寒食节沐休,苏衍可以不用早朝,便贪了一会儿懒,没想到身边的人今日起的却是这般的早。 让苏相非常满意的是,自己的这个儿子在新婚过后同自己的儿媳相处甚是和睦。 即便儿媳的出身并非门当户对,但总比某些人总让衍儿望眼欲穿的好。 抱着这样的心态,苏相对这个媳妇的态度也是出乎意料的好。一应的吃穿用度,都是最上等的,丝绸锦缎,金银玉器,都是最好的。 各家的公侯羡慕不及,纷纷心中吃醋云初夏嫁的好,又得苏家疼惜,表面上恭敬的很,可背地里却是另一副面孔了。 “夫人,今儿个虽说是寒食节,可您也不必起这么早的。” 明英心疼自家小姐,一大早天还不亮就起来了,督促着府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 明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心想要自家小姐早点去歇息,可无奈架不住小姐不听自己的,只是笑着应下,可还是一边继续忙碌着。 “今儿个是寒食节,等到侯爷醒来后一家子要到相爷府上去的,我不早起一些,看着事情办稳妥了,怎么能放心?” 这边云初夏一边监管着院子里的小厮将东西搬进搬出,抽空和身旁的明英说道。 明英撇了撇嘴,还是有几分埋怨道, “那您再忙,侯爷起来的时候也看不到您做的这些,交给奴婢不就是了。” 云初夏笑着摇了摇头,独属于江南水乡的柔美在这一刻尽显,这是生长在北方的女子所不具备的娇嫩,仿若那水中仙花一般,就是比生长在陆地上的芍药牡丹多了几分水灵灵的气韵, “你这傻丫头,你又不是侯爷,怎么知道他看不到?” “……”明英怔了怔,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自家夫人的话。 或者说,是她没有想到向来不争不抢的小姐竟然会藏了这一层的心思。 “我就说我家小姐自小都是最聪慧的。” “你呀,去看看侯爷醒了没有,伺候侯爷起床更衣去。” 云初夏笑着轻轻的戳了戳明英娇小光洁的额头,眸光中的笑意分明。 “伺候侯爷更衣,这不是夫人的事情吗?和我有什么干系?” 明英故意的揉了揉额头的位置,本是不疼的,可她对云初夏撒娇的样子实在是憨态可掬的很,让云初夏哭笑不得。 “你呀,快去,我这边还有其他的事情。”云初夏催促着,这边的明英好歹是终于听了她的话,三两步匆匆的跑离了云初夏的视线。 “那个屏风搬进后院的仓库里,然后把仓库里那一副骏马图摆到花厅里。” 云初夏指挥分配着,所有人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看着屏风上那副从眼前经过的骏马图,云初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如果苏衍在,一定会觉得方才的那一瞬,那一闪而过的狡黠像极了一只蠢蠢欲动小狐狸。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个人。 然而她心中所想的却和那人极不相同。 ——听说谢尚书同她的本家关系并不是特别的好,更是从大牢里刚放出来便带着家人搬出了谢府。将军府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是听人讲,谢老爷子是难得的极为恼火的。 哦?为什么?看着讲的头头是道的明英,云初夏不禁问道。 ——听说,五年前这位谢尚书进大牢的时候,谢老爷子不仅没有帮着求情,反而早早的撇清干洗,最后还是谢老夫人疼惜儿媳才将谢尚书的母亲和幼妹留在了将军府照顾。 这不是挺好的嘛?待罪之身,尤其是欺君之罪,没有连累将军府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云初夏说道。 ——说的是啊,可咱们这位谢大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啊。 怎么回事?云初夏疑惑道。 说话间明英竟然还卖起了关子,最后还是在云初夏的催促下才开口继续讲述着。 ——咱们这位谢大人刚出大牢就同谢老爷子大吵了一架,具体怎么回事没人清楚,但是自那以后两边便没什么联系了。奇怪的是,谢老爷子并没有将谢明依的名字从宗谱里去除。 这倒是一件怪事,云初夏想到。 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是,将军府同谢明依的关系并不乐观。 而这副骏马图可是将军府的二公子给自家侯爷贺喜新婚的礼物。 听说这位二公子同尚书大人的关系势同水火啊。 是的,云初夏就是有意而为之,因为今日寒食节,苏衍要设宴请宾客。 这宾客之中便有那个人。 云初夏深深地清楚,如果正面相对,自己一定会是吃亏的那一个,无论自己是对是错,但最后苏衍一定会站在另一个人那边。 多可笑啊,她的枕边人心里竟然是另一个人女人。 堂堂一个明媒正娶的侯府夫人,不及那外面的人。 但是云初夏有的是时间,她可以一点一点的等着,看苏衍的耐心被那个人消磨殆尽。 而自己所要做的只是加速这个进程罢了。 毕竟,姓谢的女子永远不可能踏进苏家的大门,这是相爷亲口说的,即便未曾说给自己听,可侯爷心里却是有数的。 一副骏马图,剩下的云初夏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看晚上的好戏便可以了。 ———— 寒食节 是日清晨,谢明依这边刚起床,因着今日是寒食节,若是起的太晚于礼不合,匆匆吃了早饭便去了母亲的院子里请安。 陪着母亲说了会儿话,这边谢明依的脑海里突然间闪过了荀九幽的影子。 心中忽然间有一种莫名的心慌,谢明依不禁蹙起眉头思索着,这一幕被谢母看在了眼中。 “明儿,你在想什么呢?”谢母问。 “啊?”听到母亲在唤自己,谢明依怔怔的抬起头, “没……没什么。只是最近天气逐渐变暖,早晚的温差有些大,明儿想着是不是趁着这会子在屋子里通一下地炉,早春的时候试一试,今年入了冬就可以直接用了。” “地炉?那是什么?” 谢母被谢明依的话吸引了注意,这边谢明依暂时抛却荀九幽,耐心的替谢母解答着, “是工部的陆锦提出来的,还未曾全面实施,明儿想着若是可以,倒是不妨在府里试一下。来年入了冬就不至于要聚在火炉旁边才能暖和一些了。” 听着谢明依的话,谢母似乎很感兴趣,而且也捕捉到了谢明依想要传达给自己的信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这个大女儿,谢母说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以在府里试一下。不过陆锦那孩子确实是个不错的。” 看着母亲对陆锦的赞赏,谢明依心里大致有了底气,想起前几日素月对自己说的话,心中稍微思索了一下,这边道, “陆锦出身清流世家,其祖父亦是明依的恩师,无论是品行还是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陆锦那孩子更是秉性纯正,母亲觉得他和凤绾如何?” “……咳,咳……”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谢母身旁的方妈妈连忙接过她手里的茶水,一边谢明依连忙起身跑到母亲身后,轻轻的拍打着母亲的后背。 过了一阵谢母停止了咳嗽,喝了一口谢明依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这才顺了许多,这才看向一旁的谢明依, 目光中带着几分惊讶和质疑,她没有想到这样的话是从自己这个女儿嘴里说出来的。 “你刚刚的话,说的是真还是假?” 这一瞬间,谢明依有些后悔了。 自己方才着实是有些冲动了,有些焦急,她不知道自己的时间还剩下多少,至少如果是在以前这样的话她绝对不会自己说出口,而是要交给别人旁敲侧击的。 终究啊,心里还是惦记着一个荀九幽。 看了一眼母亲有些难堪的脸色,谢明依刚要开口否认,还没等开口就被母亲打断了, “别拿你搪塞外面人的那些话来搪塞我,别忘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丫头。” 方妈妈:“……” 母亲的声音异常的严厉,屋子里还有府中的奴婢在,方妈妈看了一眼气氛尴尬的母子,这边将屋子里的丫鬟驱散了,自己也紧跟着出了门。 谢明依这才慢慢的跪在了母亲的脚下, “母亲,陆锦不好么?他会照顾凤绾,会是一个极好的夫婿,更重要的是,他是真心的喜欢凤绾。” “可他是相府的公子,无论他如今是何官职,可你比谁都明白,他的前程是何其的远大!凤绾的出身……她……” 说到这谢母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凤绾的出身唯一会被人唾弃的地方。 因为她有一个为官的姐姐,而这个姐姐同本家的关系并不甚好,无论此刻的谢明依在朝堂中是何地位,若是嫁进陆府,迟早会成为凤绾被人诟病的话柄。 可这原因却怪不得谢明依,要怪却是要怪罪她这个做母亲的身上。 “母亲,我知道,门第。”谢明依坦然的说出了母亲难以启齿的话, “我这个尚书大人不够,那祖父应该足够了吧。” “……”谢母惊了惊,看着自己膝下的女儿有些回不过神, “你刚刚说……” “是啊,祖父。”谢明依苦笑着重复道, “母亲,你我终会离去,可若是凤绾能够平安顺遂的度过一世,不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这话里总归是太过苍凉,夹杂着几分悲观,而这也正是这个女儿看待世界的目光。 “明儿,你……要做什么?” 最心疼孩子的永远是母亲,即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依旧不希望谢明依因为凤绾再牺牲更多。 “没什么,不过是一大家子不成器的兄弟,妯娌而已,这些人,我养的起。” 谢明依苦笑着,伏在母亲的膝盖上,仰望着母亲慈爱的双眸, “娘,我这辈子别无所求,一愿母亲身体康健,福寿安康,二愿凤绾得一良人,一生平安顺遂。足以。” 从小这就是她身边最懂事的孩子,从小这个孩子就在为自己考虑。 为自己脱去罗裙,换上男装,放下女工针线,拿起笔杆,放下诗情画意,走在这混浊的人世间,官场里,尔虞我诈。 更是放下了子孙满堂,换这一世雍容苍凉的荣华。 “如果重来一次,你会不会选择换上一身红妆?” 谢母疼惜的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明明二十几岁的年华,可这脸上却始终不及别家的姑娘水嫩光滑。 这眼中的柔情也及不上那养在深闺里的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或许……想好了吧 如果重来一次,她会不会换上那一身红妆呢? 谢明依想起了云城的时候,那一身女装的样子,那般温婉的样子依旧无法忘记。 然而如果真的重来一次,自己应该是依旧会选择这般的道路吧。 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生活虽然看起来平静,可那终究是将命运交给另一个人。 倒不如像现在这般,她还可以为自己搏一搏。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这一世明儿已然觉得不枉人了,为什么非要重来呢?” 当说出这样的话时,面前的女儿面容极其的平静,目光也是极平和的。 谢母知道,自己这个向来聪慧的女儿已经看透了人生中的许多。 然而这份通透却令她这个做母亲的心疼而又无奈,本以为她自己会很欣慰,然而每当看到明儿疲惫的面庞,她都会在心中自责。 如果没有走这一条路,这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然而就像她方才所说——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如果。 “与其去想那些幻想中的事情,倒不如温一壶清酒与友人畅饮,如此倒是人生一大乐事。” 谢明依说着,母亲很快的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今儿个是寒食节,九幽那丫头一个人去祭奠父母,难免孤单,你去吧,娘不耽误你了。别忘记了早些回来陪你父亲说说话。” “诺。”谢明依淡笑着,嘱咐道, “今日天凉,母亲定要顾好了自己的身子,若是闷了可以让凤绾来陪您说说话,再不济去徐府把星颐请过来也是可以的。” “算了吧。”谢母笑着摇了摇头, “星颐总归是个男子,即便是大夫,可总往府里跑也是不好的。” 这是…… 谢明依抬起头,有些惊诧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刚刚那话的意思好像是默认了自己选定陆锦的做法,一时间谢明依有些不敢相信母亲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转变自己的想法。 看着那目光中的惊诧,谢母便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一切还有待商酌。终究这是人生大事,怠慢不得。” “诺,明依谨记。” 即便是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也足以让谢明依心中渐渐定了神。 一直到离开了母亲的院子,另一边容羲这才跑着寻了过来,不待谢明依询问便递过了一张红色的帖子, “大人,定北侯府的请帖。” 白皙的手指骤然间一顿,迟疑的接过红色的请帖,看着上面的日期谢明依不禁蹙了蹙眉头。 这请帖的时间写的是今天晚上,可按道理讲,一般请帖都是要在三天前发到各位大臣的府上的。 “这请帖什么时候送来的?” 谢明依看着对面的容羲问。 后者一路跑过来,此刻还有些气喘,但已然能够完整的回答谢明依的问话, “刚刚,属下从外面进来时正碰上定北侯府送信的小厮,门房的人将请帖直接交给了属下,看着上面的请帖和时间,属下怕您直接去了九夫人那边,便匆匆跑过来的。” 谢明依眉间的郁色越来越浓,这一封请帖若是再晚一步到,今儿个自己都收不到。 然而看这意思,应该是有人想今日自己去赴宴的,如若不然又何至于一大早的将请帖送过来。 不是苏衍,因为那个人知道今儿个是荀九幽父母的忌日,而每逢今日自己都是要去她的浮生茶楼的。 如若不然,那便是咱们这位定北侯夫人了。 “云初夏。” 谢明依呢喃出声,眸光中闪动着思索的神色,这个女人似乎是有意为之。 她为什么连一个推拒宴会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呢?如果是在几天前递到府上的,自己一定会在早朝时同苏衍解释清楚原因,然而偏偏是今天。 偏偏是今天,她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 定北侯府上递来的请帖自己若是连一个交代都没有,那可是不将定北侯放在眼中,未曾将苏家放在眼里,那可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这一招,狠啊。 看着她眉宇之中的犹豫不决,容羲想了想开口道, “大人,要不要推拒了?属下亲自到定北侯府向侯爷解释缘由,就说您今日陪九夫人祭拜后身体偶感不适,在家中将养。” 身旁的人闻言看了一眼自己,随后只是摆了摆手, “不必。” “大人……”容羲知道今日谢明依是无心赴宴的,因为素月曾经提过——大人在寒食节是几乎不去赴宴的。 为何?容羲问素月。 ——因为那一天是她给自己放的假。届时你就会懂了。 “不过是一场宴会而已,我倒是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想搞出什么名堂。只是……”谢明依说着有些愧疚的望向身后母亲的院子, “怕是今夜回来的要晚了。我先去九夫人那边,你和方妈妈打声招呼,让她晚一些休息,晚上我要到母亲这边祭拜父亲的。” 这回容羲似乎有些明白了素月说的,为何她无心赴宴。 即便这府中很少有人提及,可对于这位大人而言,父亲在她的心里始终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 “诺。”容羲应着,目送着谢明依离开并没有跟上去,而是转身朝着夫人的院子走去。 ———— 每年的寒食节,无论之前的天气如何的温暖,这一天一定会下雨,而且天气的温度骤然降低。 谢明依刚出门外面便布起了黑色的云彩,一路上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等马车到了浮生茶楼,还没下马车这边外面的雨声便突然间大了起来。 好在马夫备了蓑衣,可即便如此依旧是浸湿了衣角和袖子。 茶楼里的人认得谢明依的马车,老远便有人看到了这辆马车过来,也因此当谢明依的马车停在茶楼门前时,便有人持着伞走到了马车旁边, “大人,请下车吧。” 熟悉的嗓音,坐在马车里的谢明依正要掀起前面车帘的手骤然间一顿,下一刻毫不犹豫的拉起了帘子,却在见到那人的面孔的瞬间不由得失笑, “你啊。” 面前的女子一身红衫长裙,手里却持着一柄天青色的油纸伞,色彩的极大反差,再加上阴沉沉的天气,竟衬得那伞下的女子的脸色甚是苍白。 今日的荀九幽只是简单的施了一层粉黛,论气色并不及往日明媚,可偏偏谢明依对这般的荀九幽更加喜爱。 “雍容的久了,我都忘记你不施粉黛的样子是如何清秀了。”谢明依是被荀九幽扶着下了马车的。 马车被身后的马夫赶到了茶楼的后院安下,两句话的功夫便有另一辆马车停在了茶楼的门口,上面穿着蓑衣的年轻马夫虎背熊腰,目光炯炯,像极了冬季里的熊一般的魁梧雄壮。 “二位请。” 谢明依看了一眼伞下的荀九幽,后者淡淡一笑,在这天青色的伞下伴随着伞外的雨滴下落,像极了出水的芙蓉,清清白白,天然去雕饰的美,洗去万千浮华。 谢明依撑着荀九幽给自己准备的伞,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原本她还想问怎么去祭拜不准备一些物品,刚进马车里便看到了早已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边的瓜果和纸钱,以及烛火。 “看来你倒是等了我许久,怪我来晚了。” 谢明依颇为兴奋的坐到了荀九幽的对面,看着对面荀九幽躲闪的目光,心中竟有一丝得意。 要知道五年前自己今天若是来晚了,这人早就已经走了,哪里还会在这等自己许久。 而眼下,不仅等候了许久,且到车旁为自己撑伞,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进步啊。 “自己知道就好。” 荀九幽瞥了谢明依一眼之后便不再看她,反倒是目光悠长的看向马车的外面,不顾外面的雨水打湿了袖口的衣衫。 谢明依看着,并未多言。 马车在雨中行驶,外面的大雨打在车厢的上面,车里的人听着声音仿佛就在耳畔一般。 然而这春雨却有一点是好的。 春雨贵如油,对于这靠天吃饭的百姓而言,一场春雨就是及时雨,这一年的收成都要靠老天爷的意思。 而且,一场春雨一场暖,每次雨水过后,空气都是异常的清新的。 “我记得你以前是最喜欢下雨的。” 路途遥远,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依旧在行驶,可耳边却多出了一种声音。 谢明依看向对面终于舍得看自己一眼的荀九幽,目光平静如水,淡笑着道, “你是最不喜欢这种阴雨天的。” 话音刚落,这边的荀九幽竟是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啊。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和你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当初若是知道,真应该……” 那一瞬间,荀九幽的目光中突然间变的暗淡无光。 谢明依大概可以猜到,这份失落是因为那个姓宁的公子。 如果当初荀九幽同自己相识,一定会苦求自己阻止那个人的婚事。 可终究啊,一切说的太晚,该发生的事情任谁也无法回头去阻止。 谢明依叹了口气,感慨道,“若是早知道你我会成为朋友,估计我也能少被你折腾几回了。” “……噗。”方才还失魂落魄的人突然间笑出了声,看着对面的谢明依,不由得嗔怪道, “你可是还在怪我当初捉摸你的事情?” 那是谢明依十七岁的事情,那一年她还不是名满长安的状元,只是谢将军府的三少爷。 那时的浮生茶楼还不叫浮生茶楼,而是荀九幽父亲所起的——清照茶楼。 荀九幽早年丧父,很早便继承了这一家的茶楼,十七岁时已然是精明强干的很。 而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书呆子,同那些世家的公子一起,自然是没少吃这茶水姑娘的捉弄。 差一点,她变成了宁国公府的媳妇,不必每日里在这市井之中抛头露面。 然而上天似乎有意捉弄,也好像是在故意告诉这世间的人,天意就是天意,差一点,一分都变成了有缘无分。 “怎么会?正如苏浩然所说,能被如此美丽的茶女一眼看到,是我的荣幸。”谢明依说着撇了撇嘴,嘴上虽然说没什么,可那表情却并不像一点事情都没有的样子。 话语里的苏浩然,正是苏衍。 提到苏衍,荀九幽未曾刻意避讳,而是十分随意的提起, “话说起来,当时的苏浩然可不及你的名声大的。” 谢明依笑了笑,“你这是在点我么?” “知道就好。” 话音刚落这边荀九幽同样笑了起来。 沉闷的雨天里竟因为身后马车里传出的,两个与众不同的女子的笑声而变的有些不同起来。 是啊,当时的苏衍虽然也是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可比起样样精通,事事都无可挑剔堪称完美的谢家三少爷终究是差了那么一些。 “如果不是那个人,怕是你现在已经是大燕朝最年轻的宰相了。” 荀九幽感叹着,本来谢家三公子的前程是一片明朗的,眼瞅着陆首辅要退下来,而马上要胜任的便是深受先帝喜爱和宠信的谢侍郎。 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先帝会再用三年将这个年轻人提拔为大燕朝最年轻的宰相,可终究还是败给了天意。 “后悔么,当初没有在那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荀九幽问,她直视着谢明依的眼睛,企图从她的眼睛里寻找到一丝动容,然而始终是那么的完美无缺,只有一丝无奈留给自己观赏。 “不后悔。”谢明依没有迟疑的回答。 即便她遭受着这人世间的苦难,依旧不后悔那一刻自己在那张薄绢之上写上了那个人的名字。 这天下从不是自己所想要,对这江山她也从不曾有企图。 “可确实是有事情激怒了你,我看的出,你不必骗我的。” 荀九幽是个很聪慧的女子,或者说,在这世间的聪慧女子之中,除了素月,荀九幽便是那个最懂自己的人。 “是啊,人都是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的,我也不例外。你不也是么?想好一会儿怎么和伯父伯母交代了吗?” 谢明依引开了话题,这官场上的纠葛,她终究是不忍心将荀九幽牵扯进去。 因为这个泥潭若是及时的便置身事外,便相安无事。 果不其然,提到父母荀九幽的情绪也突然间低落了起来,或者说从今天早晨谢明依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她真实的情绪便是如此的, “或许……想好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念之间 “父亲,母亲,女儿来看你们了。” 长安城的北郊有一片树林,荀九幽的父母就葬在此处。 阴雨连绵之中,那一身红衣的女子跪在父母的墓碑之前,谢明依远远的眺望着,一如多年来的习惯。 她只是站在远处守候,从不轻易打扰任何一个人的世界。 青色的雨伞下,荀九幽跪在准备好的蒲垫上,可依旧避免不了裙角被溅起的雨水打湿。 修长的手指持着酒壶向摆放在墓碑之前的酒杯中掷酒,散发着醇醇的香气。 “这是父亲最喜欢喝的女儿红,女儿今天给您带来了。女儿现在过的很好,父亲母亲不必担心。” 耳边充斥着不断打在油伞上的雨声,荀九幽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却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明依从大牢里出来了,就是那个几年前在茶馆里‘调戏’女儿的那个浪荡子。本来还没觉得如何,可这几年女儿见不到她,竟然真的觉得想念。 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无所畏惧,聪慧的可怕,更是想要同那些男子在朝堂上一分高下。身为女子,却足以让这大燕的众多男儿羞愧难当,真是……让人羡慕。 每次女儿觉得一个人太过辛苦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她……” 说到此荀九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行泪滴自然而然的从眼角滑落, “那个人成亲了,娶的是极尊贵的女子。有一天那个女子带着她们的女儿到了茶楼里,我看到了那少女出落的同她的父亲是那么的相像,气质雍容高贵,像极了那个女子。 现在想想,或许只有那般高贵的女人才配得上他那样温润如玉,家世清贵的男子吧。” 青色的油纸伞上水滴沿着上面的纹路坠落,滴滴答答的声音在树林的深处此起彼伏,久久不绝于耳。 谢明依伫立在远处,看着那女子孤寂的身影,不由得想起她年轻时的样子。 年轻时的荀九幽是好看而又活泼,又是那条街上最精明的老板娘,那一双眼睛里却是欢快的。 荀九幽享受着这样的生活,一直到那一天遇见那个人。 让一个女子对生活失去期望很简单,只需要给她一份轰轰烈烈的感情最后再毫不留情的离开。 宁桓楚就是这个人。 那是平宁公主的夫婿,先帝钦点的驸马爷。 谢明依也没有想到,宁桓楚答应的那么轻易,对于皇帝的圣旨连一丝的反抗都没有。 公主大婚当日,万人空巷,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候在从皇宫到宁国公府的路上,万人之中,也有那少女的身影。 只不过其他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唯独那人一脸的落寞孤寂,以及失望。 当时的谢明依还同身为六皇子的那人讲起,九幽生来要强,更是一把做生意的能手,偏偏遇人不淑。 当时的六皇子是这么跟自己讲的——人各有命,皇妹是父皇的心头肉,宁桓楚是出了名的温润如玉的公子,其父更是宁国公,未来的宁国公便是宁桓楚了,这样的身家岂是一个茶楼的老板配得上的。 那时的谢明依没有多想,现在想及,怕是当时的六皇子这话也有说给自己听的意思吧。 偏偏自己没有听懂,枉自己自诩聪慧,最后却连这么简单的一句暗示都未曾想到。 愚蠢至极啊。 “大人可是我家老板的旧友?” 身后的车夫突然间开口问道,谢明依回过神,看了一眼身材高大魁梧的马夫,道, “你倒是看着眼生,什么时候到的茶楼里做事?” 马夫恭敬道,那一双眼中却是炯炯有神,丝毫不畏惧眼前之人是朝廷的大员, “小人是两年前到的茶楼,只是听人提起夫人有一旧友,却不曾见过大人的面目,今日一见,果真非常人之相。” “哦?你还会看相?”谢明依笑着道,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致。 眼前之人,她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凭她的经验来看,应该并不仅仅是一个马夫的啊。 “早年走江湖的时候,曾随家父学过看相占卜。”马夫答道。 “那你算一算,本官何时能达成所愿,再算一算,我的前运如何?我倒是看看你算的准不准,若是准本官倒是可以向陛下举荐你入钦天监述职,如何?” 马夫并没有拒绝谢明依的提议,而是仔细端详着谢明依的面色,又时不时的眉头微蹙,似乎是在思索。 见此谢明依并未打断,只是愈发的好奇起来,这荀九幽的马夫什么时候都成了这江湖中的奇人异士?而且他的目的似乎并不单纯。 “龙睛凤颈,大人的命格是天生的极贵之相,只是……” “只是什么?”谢明依淡笑着,心里却对马夫的话不以为意。 她如今的一切在平常人的眼中看来已经是足够的显达了,而且若是再蒙圣恩,日后的富贵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能说出这样的话,并不足为奇。 “只是,三分命,七分运,大人所图需天时地利人和,且大人之命最终还是在您的一念之间。一念极贵,然万般事务缠身,一念则功利放下,一世闲然自得。” 谢明依看着面前的马夫,这话中倒是有几分的玄妙的。 她所图的事情确实需要天来成全。 “那依先生所见,我所图之事天意如何?” 眸光微闪,谢明依并不是真的相信这马夫的三言两语,但是她还是想多听一听人言。 若是因为一己之私里毁了这天下的民生,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且不说对不对得起先帝的知遇之恩,就是自己的心里都是过不去的。 石兴林有一句话终究没有说错,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不是为了毁了这万里的河山。 “大人信我?”马夫没有急着回答她,反倒是谢明依颇有些相信的态度让他觉得有几分的惊诧。 按理说自己人微言轻,论起这卜算的可信性更是无法同钦天监那帮人相比。 然而眼前的人却并未像那些市井之人一般直接取笑自己,这样身份的人很容易便会获得像自己这般之人的好感。 事实证明,谢明依的行为确实让马夫对她的看法发生了变化。 那个活在传说当中的谢明依同他从来都是无关的,无论那人是如何的勤勉政事,为民请命,亦或是奸诈狡猾统统都不是自己亲眼所见,那离自己太过遥远。 他看到的只有眼前这个人,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充分的展现着她所受到的教养。 “实话是我不信你的卜算。论起卜算你同玄妙寺的玄妙方丈相比何如?” 谢明依淡笑着问道,一袭蓝色的长袍衬得她愈发的面冠如玉,比起那红衣的女子亦是丝毫不曾逊色的。 只不过两个人的气质却是不同的。 荀九幽的精明强干,偏带着女人的柔美,而眼前的人凌厉果决,即便看着温和,可那身上隐约间透漏出来的清贵让人不禁望而却步。 昭示着她并非看上去的那般平易近人。 而这也整日谢明依想让人感觉到的。 玄妙寺的玄妙方丈,那是大燕朝有名的高僧,他自是听过的。 “小人这点微末的道行怎么敢同玄妙大师相比?” 马夫垂着头答道,谢明依看不到他的眼神,也自是错过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谢明依的目光透过层层的雨帘看向那跪在墓碑之前的红衣女子,纤瘦的背影一如既往,可气质风韵同当初已截然不同。 时间,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变成了另一个人,无论她们是否愿意。 “玄妙大师曾说,我命中有一情劫,如今情劫勘破,你猜大师又对我说了些什么?” 那人的目光不知道何时又落回了自己的身上,马夫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荀九幽,见那人无恙,这才回神道, “大师说了什么?” 谢明依道,“大师说我所图累人累己,劝我早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这……”一时间马夫倒不知该如何回复。 “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小人听不懂。” “听不懂吗?”谢明依不以为意,看着蓑衣下的马夫,颇有几分玩趣的问道, “你刚刚不是算我所图之事三分命七分运,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吗?” “小人只算的出事情的凶吉运气,却无法参透这里面的天机,怕是只有玄妙大师那般的人才能勘破。”马夫如实道。 谢明依喜欢这样的人,有些人的谎言可一眼勘破,有些时候看着那些人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更像是在看一场笑话。 可笑,可叹。 “总有一天你会懂得。刚刚本官说你占卜的准便举荐你入钦天监,这卦准不准的还有待验证,但你若是想入朝为官,这对本官倒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如何?” “小人在此拜谢大人。”马夫拱手施礼,谢明依见此看了看不远处的荀九幽, “你不需要问问她吗?” 一个普通的马夫可不会如此的强壮威武,而且那行动之间的关切是藏不住的。 谢明依看着他,问道, “我荐你入朝为官不是为了背弃旧主,而是因为她需要一个人守护着。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并不在乎,但是有朝一日你若敢背弃她,你的下场一定会很难过,届时就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了。” “……”马夫怔了怔,不远处的那人已经缓缓起身,似乎已经说完了她想要说的话,整个人的背影看起来也轻松了许多, “小人姜华谨记大人教诲。” 谢明依未应声,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荀九幽。 看上去一番倾吐之后,她似乎轻松了许多。 “你们在说什么呢?” 荀九幽走过来问道,清丽的面容有些苍白,谢明依握着她的手,竟感觉比自己的还要凉上几分。 “我们在说,一会儿荀老板是不是应该请我们吃几杯酒暖暖身子。” 谢明依笑道,绝口不提方才的事情。 那是姜华要解决的事情。 听谢明依这么一说,荀九幽不禁失笑, “你这身子还想吃酒?可算了吧,若是出了半分差错,慕容庄主可是要责备我的。” 谢明依无奈摇头,一旁的姜华听的有几分不明,云里雾里。 “新月楼最近新出了一种花样,可以在热锅里面涮着菜,正适合这样的天气。辛苦你陪着我走这一遭,我请你,咱们都尝尝鲜。” 说着荀九幽挽着谢明依的收两个人一同走向身后的马车。 姜华待二人坐稳后这才驾车行驶离开树林。 雨声不歇,林中的土地愈发的湿润泥泞,马儿跑起来溅了一身的泥土。 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的到了长安城里,因着雨天,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马车跑起来也方便许多。 不多时几人便赶到了新月楼。 以往谢明依并不常常出门,即便出门也只是一些应酬,路过这些饭店也不会有心去看。 因此刚一下马车便被这人声鼎沸的现象吸引了。 “今儿个下着雨,别家的酒馆多多少少都会受些影响,可这里的生意怎么还是这般的热闹?” 谢明依扶着荀九幽下了马车,两个人撑着伞进了新月楼里便有人迎了上来。 接过了已经尽是水滴的雨伞,将谢明依二人请进了楼中。 刚一进门,谢明依发现者楼中的格局似乎有些变幻了许多。 比如说一层多出了几张桌子,上面摆放着铜制的锅炉,下面是炭火,上面是的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香气四溢,热气铺面,一下子便将身上的寒气驱散了许多。 “谢大人,荀老板,二位可是稀客啊,今儿个可要尝尝小人店里的新花样?” 刚开始接待二人的是店里的伙计,等两人到楼上落了座,再进来的便成了店里的掌柜的。 荀九幽看了一眼对面一言不发的谢明依,不由得笑了起来, “掌柜的,我们就是奔着你们店里的火锅来的,我可是在谢大人面前把你们店里的新花样夸上了天,今儿个是我要请谢大人尝尝鲜,可别让我在大人面前失了颜面。” 两家都是做生意的,平日里也并没有多大的冲突,再加上荀九幽同慕容九的关系,店里的掌柜自是多恭敬几分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骏马图 “那真是多谢荀老板抬举了。说起来谢大人已经许久没有光顾小店了,即便荀老板不说,家主有过吩咐的,二位姑娘到此定要好生款待。” 掌柜的笑道,言语举止之间恭敬十分。 荀九幽莞尔一笑,凭借着慕容九对谢明依痴慕的程度,向这些人交代了谢明依的事情是毋庸置疑的,至于这其中有没有自己便是另一说的事情了。 有些话不一定非要挑明,但是终究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的。 比如说此刻,是自己做东请谢明依用膳,然而在这新月楼里,自己只要做好她身边的陪衬便足够了。 “如此便多谢掌柜了。再温上一壶酒,我同谢大人小酌几杯。” 荀九幽接过话道,掌柜的应下了顺势离开了雅间。 一直到房间的门被关上,荀九幽这才看向对面的谢明依,看上去平静如常的面孔之下却蕴藏着一种无声的抵触。 “你既然不喜欢这里又为何要同我一起来这?” 荀九幽问道。 这么多年的交道让她已经很熟悉旁边的这个人,即便有些时候自己依旧看不懂她,然而在一些不经意间的情感流露时,荀九幽还是看的准的。 谢明依抬眸,并没有否认荀九幽的话, “人很奇怪,有些人可以因为一个人讨厌一座城,又会因为另一个人而心甘情愿的被这座城围囚。” “哎呦呦,说的我都动了心了。亏的你是个女子,若真为男子,可不知道这长安城里又要碎了多少姑娘的一片芳心。” 荀九幽掩唇轻笑,清丽的容颜攀上了几丝红晕,唇瓣张合之间,甜的像蜜一样的花言巧语便脱口而出。 能言善辩,这是这些人身上的共同点,包括谢明依在内。 不会说话的人在这世上总是会多受一分的苦楚,这一点韩燕的父亲便是最好的例子。 身为大燕朝燕景帝时最得力的将军,韩将军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可偏偏就毁在了这张嘴上,景帝再有意维护,可终究君君臣臣,皆在帝王权术之间。 让人意外的,也是谢明依万万没有想到的,韩燕在久别重逢后竟已然磨砺得同其父大相径庭,那一刻,谢明依感觉到来自四肢蔓延向内心深处得寒意。 “今日本该不醉不归的。”谢明依抢先荀九幽一步拿起了桌上的酒壶,腾腾的热气从壶中升起,酒香四溢,在这样阴雨连绵的天气饮几杯热酒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惜,今夜有宴要赴,只能改日了。” “哦?”荀九幽举到面前的酒樽微顿,抬眼看向对面的谢明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同时带着一丝玩味, “可是定北侯府的夜宴?” 定北侯府的夜宴可不同寻常人家,不是普通人能够知晓的。 浊酒入喉,一阵辛辣袭上喉咙,辣的谢明依眼眶中不禁蓄起了眼泪, “你怎么知道?” 这未免神通广大的有些过了分了些。 “说起来倒是你们家那位和我提起的。”荀九幽笑了笑,不顾谢明依脸上的无奈之色,突然间眉宇间染上几缕担忧, “咱们这位定北侯夫人似乎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好相与的,现如今我倒是真有些同情你了。两个老情人八抬大轿里面的新娘子都不是自己不说,更是时时刻刻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内忧外患啊,每每想到你我都不禁觉得自己幸运了好多。” “。。。。。。”面对如此的直言不讳,谢明依的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也没有表现得十分愤怒,只是觉得无语至极。 “荀九幽,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张嘴真的很容易让人萌生出掐死你的冲动。” 话音刚落,一阵“呵呵。”的笑声便响了起来,只见那形容俏丽的女子举起袖子半掩着扬起的唇角那好看的弧度, “我可是出了名的大善人,认识我的人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心生杀意?怕是也只有你这般的狠心人才会如此咒我。” 谢明依白了她一眼那无辜的样子,“不是我心狠,是你嘴太欠。” “。。。。。。你也不示弱啊。”荀九幽喃喃道。 “呵,你呀。”谢明依竟是被这样的荀九幽气的哭笑不得,明明每一句都戳在自己的伤口处,她还一脸的无辜。 谢明依长叹一口气, “你说这一天天的,一个你,一个素月,我容易吗我?” “素月怎么了?她不是对你惟命是从的吗?”荀九幽的一张巧嘴,在谁那里说的都是人爱听的巧话,偏生到了谢明依这,变成了一句一刀。 好在她已然习惯了荀九幽每逢祭拜过后都是这个嘴毒的样子,心中并未在意,但是这话音里的轻薄之意还是让谢明依有些不舒服,也是难得的变了脸色, “她肯为我办事,却不是对我惟命是从。说起来还是我要感谢她多一些。” 其实话出口时荀九幽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只是看着谢明依的面色再加上后者话接的快已然没有了自己改口的余地。 刚刚自己是真的触到她的逆鳞了,荀九幽感觉得到这屋子里气氛的变化,尤其是对面之人情绪的变化,让人觉得可怕。 之前荀九幽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她只是觉得这个人从那里走出来之后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同之前的意气风发迥然不同,但是她到现在才真正的感觉到,这个人如今是朝廷的一品大员,一念之间便可以决定自己这等平民百姓的生死。 不知道是不是荀九幽的错觉,谢明依似乎生气了,而且是这么多年当中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露出这种不耐的情绪。 “九幽,我敬你父母早逝独自一人撑起这诺大的家业,怜你同身为女子,却不得所爱,然而素月于我而言同容璟是一样的存在,她的不幸亦是这天下间大多女子的不幸,你我怎么能在这里调侃其悲苦的命运?你,于心何忍?” “。。。。。。我,不是故意的,就当我方才失言好了。”荀九幽讪讪的道着歉,不敢再触怒眼前的这个人了。 “快吃吧,这可是新杀的牛肉,味道最是鲜美的。” 一边说一边用筷子将锅里已经好了的菜挑进谢明依的碗里,企图以此来转移后者的注意。 谢明依没有拒绝,拿起筷子尝了几口,然而有些东西变了便再也尝不出最开始的味道。 午间再新月楼用过了午膳,谢明依送着荀九幽回了浮生茶楼,天色不早,再加上外面还下着雨并未在茶楼中多停留便乘坐着来时的马车回了府上。 谢府里容羲早已经再府门口等候,谢明依刚一露面便撑着手里的油纸伞走了过去,将车上的谢明依扶了下来。 “大人怎么才回来?定北侯府已经来人催过一次了。”容羲走在谢明依身后替那人撑着伞,伞沿的雨水打在容羲的肩头浸湿了半身的衣衫。 “嗒!嗒!嗒!” 靴子踏在水里的声音,伴随着溅起的层层的水迹沾湿了那蓝色的衣角,谢明依紧蹙着眉头,不知道是因为这阴冷的天气,还是因为方才多饮了几杯的缘故,心中甚是烦躁,听容羲这么一说积压在心里的怒火便不受控制的释放了出来, “催什么催?他们家侯爷也是知道本侯今日是从不赴宴的,不过是爬上了侯爷的床,坐在了定北侯夫人的位置上,不老老实实的管理她的侯府偏要来招惹我做什么?有本事管好自己的男人,这一个两个人把矛头怎么都对准我了?是在欺负本官心软怜惜她们处境艰苦吗? 这些人,真不识抬举!” “。。。。。。”容羲跟在身后,身上的衣衫被谢明依脚下的靴子带起的水迹溅湿也恍若不见。 今日的谢明依有些不对,不仅回来的时候身上便沾着酒气,而且情绪也是异常的暴躁,这是容羲在她身边以来她第一次这般的口不择言。 容羲看着那人进了房间里,不一会儿的功夫素月便匆匆跑了过来,许是来时跑的急了些,鬓角的发丝被雨水打湿了也不知。 容羲连忙拉住要往房间里闯的素月,长廊之下素月看向容羲眼中疑惑不解, “你这是做什么?” 容羲轻蹙着眉头嘱咐道, “大人今日情绪有些不对,你只管侍候宽衣便可,多余的话千万别提,免得引火烧身。” 素月怔了怔,对容羲这猝不及防的关心倒是觉得有些意外,然而容羲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劝告,却见面前的女子唇瓣微扬,竟是浅笑起来, “多谢公子提醒,素月可以进门了吗?” 容羲微愣,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转过身不再阻拦素月,松开了她的手, “请进。” 素月并未有疑,推门进了房中。 而门外的容羲却久久不能回神,脑海里尽是方才那女子鬓角的青丝紧贴在额边的样子。 那样温婉体贴的女子怎么会不令人心动啊? 这寒食节的雨从早下到了晚间,一直到谢明依的马车赶到定北侯府,微雨骤然间变大,好在容羲伞撑的及时,谢明依才避免了被淋湿的命运。 不过。。。。。。 谢明依看着面前的容羲几乎被淋湿了一半的衣衫,不由得轻蹙起眉间,心中得火气愈发得大了起来。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间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怎么选在这样的天气设宴?淋湿了这一身的衣裳还赴什么宴啊?” 声音不大,但是谢明依和容羲这边却是可以听得到的。 二人对视一眼,容羲仿佛明白了谢明依的意思,并附在谢明依的耳畔说道, “是宁国公府的三小姐宁菲儿。” 这位三小姐谢明依倒是略有耳闻的,听说为人跋扈,是宁国公府嫡长子的继室所出,将原配所出的宁珍儿倒是欺侮的可怜的紧。 不过最近这位三小姐的日子似乎并不是那么如意。 这一点谢明依不必去问容羲,只要看走在宁菲儿身前的宁珍儿便看得出来了。 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谢明依现在竟然有点喜欢这个嚣张跋扈的宁菲儿了。 是了,刚刚的宁菲儿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听说最近瑞王向宁国公府跑的勤啊,宁国公府最近热闹的很。”谢明依看着一旁的容羲,马夫早已经将马车赶到了一旁,并躲在檐下避雨。 大人们在里面吃酒,这些马夫们能够得一地避雨便已然心满意足了。 “这伞,”谢明依看了看青色得伞顶,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赶车得马夫们,眸光微闪过一丝不忍,然而很快得谢明依便收回了自己得目光,转身看向身旁得容羲道, “一会儿我帮你寻一套衣服换上。莫着了风寒。” 她一己之力终究绵薄,一把伞只能为那人撑得起一时得雨,却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 “谢大人。”容羲恭敬道。 谢明依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进去吧。” 一柄油纸伞下二人登上台阶走向那朱红色的大门。 “户部尚书谢大人到!” 随着门房通报的声音,谢明依第二次踏进定北侯府中,不过是数月未至此,这府中的格局似乎变了许多。 而且这一应的景致也发生了许多的变化。 比如说,这前院的池塘,原本是一片的青松翠柏,再比如说,这宴厅里的屏风。 骏马图,这可是谢老爷子的挚爱,如今看来应该是在大婚当日额贺礼吧。 谢老爷子是断不会将这幅屏风送给别人的,只能是赏给了他心爱的孙儿,又让她那个好二哥送了人吧。 谢明依不经意的勾了勾唇角,目光从那骏马图上淡淡划过。 然而下一刻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谢明玉。 “怎么,三弟觉得那一幅骏马图如何?” 谢明依本不想理会谢明玉这个浪荡公子,但是后者今天却并未像往常一般对自己视若无睹,反倒是凑了上来。 “祖父喜欢的自然不是凡品。”谢明依瞥了一眼身侧的谢明玉,淡淡道。 谢明玉笑了笑,似有几分得意,可那几分得意之中又伴随着一些暗藏的嫉妒, “祖父将它送给了我,可我却觉得这长安城里只有侯爷才配拥有这幅骏马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反常的人 谢老将军那副屏风上的骏马图是先帝爷亲赏的,那也是谢明依喜欢许久的。 从年少时第一次在府中看到,便一直心心念念,那也是驱策着年少的自己一步步踏上官场的动力。 那里面容纳着年少的她对这大千世界,锦绣河山的向往。 可如今被谢明玉这样轻易的得到,又轻易的赠送他人,还真是……让人不爽啊。 同自己一同长大的谢明玉非常了解自己的喜好,知道这副骏马图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谢明依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眼中的阴冷之意更是在面对谢明玉时丝毫不曾掩饰。 霎时间,那仿佛来自地狱一般的修罗之眼似乎具备着刺穿人心的力量,谢明玉对上面前之人的那双眼睛,只觉得四肢同时涌上一种寒意,心中恐惧着,可身体仿佛定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无法逃离。 “谢明玉,你真的让我很不爽,最好期待着今天会有人像祖父那般维护你,不然,你会为你方才的话而后悔的。” 说着谢明依转过身,只踏出一步,便听到身后的人一声冷笑,紧接着听他说, “早听人说你变了,之前我还不信,我们家的小三子怎么会是那么狠心的人。” 听到此处,那胸口不知道哪里的地方竟是陡然间一阵酸涩,谢明依觉得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 “现如今,我信了。你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叱咤风云的人物,像我们这样平庸的人怎么高攀的起啊?” 谢明依站在原地,袖子下面的手在颤抖着,努力的控制自己眼中要坠落的酸涩,好在那一刹那有人挡在了自己的身前,隔绝了周围的一切探寻。 “诸位都到了啊。” 苏衍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谢明依眼中悬着的眼泪骤然落下,不动声色的抬起手拭去眼角的湿润,再抬起头时已然一副的平静安然,笑面如常。 “谢大人也在。” 似乎转身的瞬间苏衍才发现谢明依也在这受邀之列。 而他也确实是在外面看到谢明玉和谢明依站在一起的时候,才惊诧的发现今天的宴会里的人有她。 然而从那一声“谢大人”说出口时,谢明依才真正的意识到,原来那个会在云县那个地方用尽一切手段来掩藏真相,只为了与自己共度一朝一夕的人,原来真的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是啊,定北侯府的宴会子墨自然是要到的。” 谢明依低头淡笑着道。 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有分寸,连说话的语调都透着惯有的疏离和冷静,苏衍俯视着身侧的人,突然间笑出了声, “哈哈,众位大人请落座吧。” 众人齐声道, “谢侯爷!” 自然,她也是众人之中的一员。 只不过那人透着嘲讽和伤心的目光还是让谢明依觉得心如刀绞。 她是从来不在这一天赴宴的,宁愿违背自己的心到府上赴宴,也不愿向自己低头,讨一个人情。 苏衍坐在首位,同两边的大臣寒暄纵饮。 虽然午间同荀九幽喝了几杯,但是折腾了这么久那点子酒意早已经散去,再加上今日凤绾并未一同到此,谢明依不知不觉也喝的多了些。 最后还是在刑筠的劝阻下,谢明依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喝了许多。 “谢大人,阴雨潮湿,保重身体要紧。” 刑筠适时的阻拦,不知是酒意的缘故还是这屋子里的灯光太暗,以至于那么一瞬间谢明依竟然将他看成了自己的父亲。 好在下一瞬那声音及时的将谢明依唤醒,不过再看着面前的刑筠,谢明依的心中竟多了一分纠结,眼中更是莫名的添上了让人难以理解的挣扎。 “子墨,子墨?” 谢明依回过神,应了声,“怎么了?” 刑筠关切道,“你是不是醉了,若是醉了便同侯爷说一声,早些回去吧。” 这样的话以前的刑筠断然说不出口,即便有些微的醉意,但是谢明依的神志还是清醒的。 今天的刑筠,不,应该是最近的刑筠都有些怪,对自己异常的关切,而且总是会在最关键的时候适时的提出适当的建议。 谢明依移开目光,看向外间依旧在下着的大雨,天色已经渐渐的变的暗了下来,外面已经掌起了灯笼,昏黄色色的烛光只能隐约照亮门前的光景。 “什么时辰了现在?” 话音刚落这边刑筠还没来得及答,只见一侍女步履匆匆的从自己身后经过,一路走到苏衍的身旁。 那人……谢明依有几分眼熟。 “是定北侯夫人身旁的侍女,叫明英。”周百彦道。 谢明依无声的看向自己另一侧的周百彦,再回过头看了看刑筠,不由得失笑道, “真是奇了,这一小小的家奴怎么都入的了你周尚书的眼了?莫不是因为她是定北侯府的狗都要被人高看一等吗?还真是……” 刑筠,周百彦:“……” 这一身的怨气从哪里来的? 刑筠和周百彦互视一眼,好在谢明依的声音在这丝竹管弦觥筹交错之间并没有人注意到。 周百彦连忙将谢明依拉了起来,借着醒酒的借口将谢明依带离了厅中。 “欸,刑尚书,这周大人和谢大人都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了?” 旁边的大臣拉着刑筠疑惑的问了起来。 彼时那大臣也是身上带着三分醉意,刑筠看着眸光微闪,也是借着酒意笑出了声, “他们喝醉了,去醒醒酒。哎呦,我这肚子怎么也疼起来了,不行不行,我也得出去一下,您慢用,慢用啊。” 借着尿遁刑筠同两边的大臣打了声招呼便出了厅中。 “侯爷,夫人问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她好及时的让人去送上来。”明英在苏衍耳边轻声问道。 苏衍的目光和注意却被那坐在一起的三个人所吸引。 觥筹交错间那抱怨的话其他人没有听到,可苏衍却听的清清楚楚。 可那一刻他竟是没有生气,而只是有些诧异。 是什么让她如此的颓丧,千杯不醉的她不会因为今日多喝了几杯便口无遮拦,一定是有什么心事的吧。 “侯爷。” 苏衍不答复自己,看着他似乎瞧着一个方向出神,明英又唤了一声才将苏衍的思绪唤回。 “啊,没什么了,让夫人不必忧虑这边。顾好各家的夫人小姐便是。”苏衍回过神道。 即便声音和气,说话也客气的很,可明英还是注意到那神色之间的敷衍和无意。 顺着那方才的目光望去,明英看到了空着的三个位置,四下里悄悄的扫视了一眼,果然那个人不在席间。 “诺,奴婢告退。” 明英默默的从席间退去,不一会儿的功夫苏衍便也借口从席间离开了一小会儿的功夫。 四下里寻望着,却始终未曾见到三人。 抬眼看着廊外的大雨,苏衍问着实没有想到今日的雨竟是下了整整一天。 “侯爷可是在寻三位大人?”青隐出现在苏衍的身边,挡住了身后不远处那二人的视线。 “侯爷,有句话属下是不该说的,但您若真是为了谢大人着想,就不要再去寻她了。她现在很安全,有周大人,刑大人在左右,以谢大人的官位,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啪!”的一声,青隐只觉得脸上一阵刺痛,却只是眨了眨眼,恍若那一巴掌并不是打在自己的脸上,继续道, “侯爷,属下知道您的心思,可她已然选择了放弃您,您又何必苦苦追寻?别忘了,侯府的夫人是您亲自挑选的。夫人不远千里从杭州赶到长安,您……总是要成全一个人的吧。” 这口吻,这般的话语,听起来像极了那个人。 苏衍冷冷的笑着,盯着面前的青隐,猝不及防的手一把掐住了青隐的脖子,将他抵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这话是谁叫你说的?是夫人还是她?” 苏衍的速度太快,以至于青隐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让人窒息的力道青隐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但是这其中的愤怒却是第一次令他觉得自己离死只有一线之遥。 他的疯狂,他的怒火,都来自于同那人极其相似的口吻。 “侯爷,你醒醒吧。她那样的人连皇后都不稀罕,又怎会留恋一个连正室都不是的位置。林副将在等您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邙山北营的将士希望看到的率领他们的是一个负责有担当的主帅,而不是现在这样因为一个女人像条狗一样的男人。” 像条狗一样的男人…… 雨声太大,云初夏听不到两个人的谈话,但是她看得到那一瞬苏衍脸上的惊愕,和慢慢放松手掌的力量后青隐坠下的身体。 是什么激怒了他?又是什么会让他出现这样惊愕痛苦的表情? “夫人,您……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吗?” 身后的明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之时试探着问道,眼底却闪过一丝云初夏看不到的戾色。 许是对身后的人太过相信,以至于云初夏从未对身后之人有过怀疑,她的注意力在方才明英说的话上。 ——方才侯爷似乎一直注意着三位大人那边的动静,其中有一位应该就是谢大人了。 谢明依啊谢明依,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不是说寒食节你是不会出门赴宴的吗,你这样的人真是让人觉得恶心啊!不过咱们走着瞧,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云初夏心里想。 ———— 眼前是重重的雨帘,谢明依站在长廊下,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吐在了长廊的外面。 周百彦一边拍打着谢明依的后背,一边啧啧吐槽着, “说好的千杯不醉呢,怎么这就吐了?本官实在是很质疑啊。” 谢明依:“你……哇……” 刚一开口准备同周百彦辩驳几句,然而身体连多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给她,胃中一阵翻涌,再一次的呕吐起来。 刑筠无奈扶额,不一会儿的功夫有人跑了过来,走进一看竟是宁国公府的四小姐,宁雪,平宁公主的女儿。 “我寻了半天也只寻到了这一壶茶水,让大人将就着漱漱口吧。” 少女稚嫩空灵的嗓音穿透了雨夜的沉闷,谢明依抬起头,看着刑筠接过宁雪手里的茶壶和杯子,目光落在那少女的身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她讲话,如果她不想,你永远听不出喜怒来。 这是母亲告诉自己的。 宁雪知道母亲说的是眼前的这个人。 年少的女孩拥有着一颗聪慧的心,不知道是不是继承了她母亲的聪慧和敏感,感觉到了来自那人身上的悲伤和孤独。 周百彦道, “还说呢,你刚才那个样子我们都抽不开身,好在三小姐路过才有人去找这一杯茶水来。” 说话间刑筠已经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了谢明依,后者定了定神接过陶瓷的茶杯却是一下子将茶水倒到了长廊外面。 “你这是做什么?”刑筠脸色有些急,在他看来谢明依这是醉了在耍酒疯。 然而却见下一刻,那人伸手将杯子伸到了雨中,看着水迅速的装满绿色的陶瓷茶杯,三个人皆是不约而同的一怔。 那人就在三人面前用那刚刚接到的雨水漱了口。 “你……”周百彦第一个反应过来,看着她这副像是疯魔了一般的样子,不由得斥责道, “你是疯了吗?这春天的雨水是最脏的。” “脏吗?”谢明依望着头顶乌云密布的夜空,天空中看不到月亮河星星的影子,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大人可知道有多少人要靠这一场大雨才能活下来,又有多少人会在这一场大雨中高兴的淋湿自己?” 谢明依依着身后的柱子,冰凉而又圆滑的触感都在透着一种高贵。 “这钟鸣鼎食之家何曾在意民生疾苦?这打下来的江山,那一个个坐在这四合院里,锦衣玉食的如同你我一般的大人们可会关心那些人的生死?大人,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做官吗?还记得自己为何挑灯夜读圣贤之书,在那考院之中不分昼夜的奋笔疾书吗?” 刑筠,周百彦:“……”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话是从谢明依的嘴里说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天真?愚蠢 那个人似乎并不像听上去的那样,冷血,无情。 更不像她平日里那般表现出来的温和亲切,平易近人。 然而很令人意外的,宁雪喜欢现在这个“满嘴胡话”的大人。 周百彦第一个反应过来,随后拍了下刑筠,两个人刑筠捂住了谢明依的嘴,不顾她唇角还有残余的呕吐物,而周百彦则转身面对一旁的宁雪,笑着道, “让三小姐见笑了,子墨酒后失言望三小姐莫要见怪。” 周百彦如此不过是在替谢明依推托,毕竟方才的话若是传出去,是好说不好听的。 今日来赴宴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权贵之家,皆是谢明依这话里口诛笔伐的对象。 可宁雪身为平宁公主的嫡女,似乎并没有因为谢明依的一席话而心生怨气,反倒是神色柔和的福身一礼, “周大人严重了,谢先生是明大义的人,宁雪心里有数。先生既已无事,宁雪先行告辞了。” “真是有劳三小姐,三小姐慢走。” 周百彦客气恭敬的送走了平宁公主的掌上明珠,一直到后者走到了长廊的转角处,这才转过身看着一直在后面被刑筠捂着嘴的谢明依,对刑筠说道, “你放开她!我倒要看看她还想要干什么!口无遮拦的在这定北侯府里,最后遭罪的是她谢府,同咱们二人无关!” 瓢泼的大雨之中,三人皆在长廊之下,刑筠看着周百彦,又看了看身旁的谢明依,犹豫再三终是松开了手。 不等周百彦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过身负手看向长廊外的雨帘。 春雨贵如油,谢明依说的确实没有错。 刑筠虽非出身农家,可自幼家境也并非锦衣玉食,只是勉强度日罢了。 论起读书,自己不是最好的那个,也不是老师夫子眼中那个最有灵气的。 一朝中举不易,却仍需事事钻营,才有今天的位置。 和谢明依这种从一开始便蒙圣恩的人相比,他们这些人付出的何其之多,连枕边之人都是为了仕途而做出的选择。 谁的人生又是一帆风顺的? 骨气?本心?他也想铮铮傲骨,可人是血肉做的,忍饥挨饿还怎么保持本心? 就连她谢明依不也是被硬生生的压断了脊梁,不得不向苏同鹤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呵呵。” 谢明依看着对面的周百彦,笑出了声,可脸上已经不见了方才的嘲讽,反而带上了几分的洒脱, “周大人可是气恼了?” “你满口胡言,也不看看这里是何处?真的是你吃醉了酒还是有意拉我们二人下水,谢明依啊谢明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侯……” “侯什么?”谢明依眼中噙着笑,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 “你怎么不说了?我记得你前几年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是什么把你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呵呵~” “你……” 周百彦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明明知道她是在故意的激怒自己,可差一点他就要忍不住要骂人了。 对,骂的就是这个谢明依。 “你什么?” 谢明依笑得更加放肆了, “周大人什么时候结巴了?是因为这大雨,还是因为这里是定北侯府,周大人需要谨言慎行不敢放肆?” “疯了!真是疯了!你就是个疯子!” 周百彦被谢明依气的怒不可遏,好在刑筠及时的阻拦方才甩袖离开,负气而去。 可即便他走了,身后的那个人不知道为何始终不依不饶,嘲讽道, “怕了就是怕了,哪有那么多理由啊?” “姑奶奶,你可消停点吧。” 刑筠连忙拉住谢明依,堵住她准备继续说话的嘴,一直到周百彦离开,这才放开谢明依。 谢明依对上刑筠质问的目光,看着那目光里的探寻,面上的笑意渐渐的消失,而那身上的狂放和不羁也在这一瞬消逝, “你想说什么?” “你方才为何要故意气走他?”刑筠问。 如果不是见到她此刻眼中的清明,或许自己也要以为她是疯掉了,可事实是那一双眼睛里的平静和镇定显而易见。 “我只是想说几句真心话,这不是你们一直希望的吗?我倾心以待,可看上去他并不喜欢真诚的我。”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直言,而理由竟也是这般的……可笑,荒唐。 可这一刻或许才是真正的她吧,即便那眼底藏着其它的秘密,刑筠也不想再去探索。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人身后,她所想要隐藏的,也一定是自己无力去承受的。 “你呀,让人说你些什么才好?明明看上去是一只狐狸,可其实比兔子还要简单。” 刑筠摇头无奈感慨。 起初,他们这些站在苏相身后的人都视她为豺狼虎豹,在她面前如临大敌一般。 可在自己要倒霉的时候,却是这个敌人善意提醒才让自己避免了众多的祸事。 刑筠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这个人,但或许自己方才的那句话才能够表达自己此刻的心境吧。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刑筠心里想着,却没有问。 他知道此刻她绝对不会如实的告诉自己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切只有拭目以待。 “大人这个比喻还真是……一点也不恰当啊。” 谢明依笑着偏过头,不去看刑筠。 她真的怕自己眼中的苦涩再也藏不住。 像她们这样的人,怎么能在别人的面前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那可是会送命的。 大雨磅礴在耳边一直未曾停歇,可此刻只有这般的大雨,才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什么友情,什么朋友,都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够拥有的。 ———— 谢明依步伐摇晃的回到了宴席之上,刚刚坐下,一旁的周百彦已然转过身,连面对自己都不愿。 谢明依轻挑起眉梢,目光迷离的扫过这酒过三巡的宾客们。 有的人醉意沉沉,而有的人看上去迷迷糊糊,可那心眼却清明的很。 骤然间丝竹之声停歇,靡靡之音散去,只见那坐在主位上的人再一次举起酒杯,说道, “诸位肯在今日到侯府赴宴,是看得起我苏衍,如今正是开春,民生兴起之际,望诸位齐心协力,兴我大燕!” 随之的众人齐齐的高举酒杯,朝着那上首的方向高呼, “敬侯爷!敬大燕!” 这是要做什么? 浊酒入喉的瞬间,谢明依惊诧的扫视着四下里的朝臣们。 什么时候开始苏衍竟成了人心所向?在她并未察觉的时间里,苏同鹤正在逐渐的将自己的人交给苏衍。 瞧瞧,瞧瞧今日来此的众人,她终于知道为何瑞王不在这今日的夜宴上了。 一个有夺取江山之心的人怎么会邀请一个潜在的威胁? 呵呵,还真是……有趣的一场戏啊。 有趣,有趣极了。 以赏奇宝为由的寒食节夜宴渐渐落幕,这外面的雨似乎也不再有留客阻拦的意思,逐渐的停歇。 谢明依是被刑筠扶着才走出定北侯府的,只因为她着实醉的一塌糊涂。 从长廊回到宴席中后,不知道是在和谁赌气一般,一杯又一杯的入侯,刑筠想拦也拦不住。 “怎么喝成这副样子?” 看着被刑筠扶出府的谢明依,容羲连忙迎了上来,因着谢明依替他讨要了一身的衣裳,此刻容羲身上的衣服还是干净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容羲将谢明依拉到了自己身边,行为举止之霸道的一瞬间让刑筠觉得诧异。 此时的谢明依已然醉的不省人事,纵然自己说什么,她也是听不进去的。 容羲明白这一点,便不再多言,倒是还记得先向刑筠道一声谢,这才扶着谢明依上了马车。 “……慕容……” 然而马车里面突然出现的人让容羲不由得惊诧出声。 “出去。”不容质隼的语气,容羲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推出了马车,而手边的人已然留在了马车里面。 “公子,咱们这是回府吗?”马夫问道。 容羲回过神,点点头,“嗯,走吧。” 手一撑跳上了马车前面,趁着骤雨将歇的功夫赶回谢府。 “你怎么还扶着她出来?她既一心想死,别人又怎么拦得住?” 刑筠的马车旁边周百彦埋怨道。 刑筠摇了摇头,“她还是个孩子,你同她计较什么?” “嗯?”见刑筠替谢明依说话,周百彦惊讶过后心中更是气恼,不由冷笑出声,嘲讽道, “什么时候你刑筠变成她谢明依的人了?谁不知道你娶的是苏相的表亲,别忘了自己领的是哪家的俸禄!哼!” 刑筠怔怔,等到他反应过来周百彦已然走远, “嘿,这都是什么事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刑筠怒冲冲的上了马车,一旁的马夫小厮互相看了一眼不敢出声。 “走吧,回府吧。”小厮道。 ———— 从定北侯府到谢府,足足要半个时辰的距离,慕容九扶着谢明依的腰际,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怎么喝的这么醉?你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事情?” 慕容九抚去她鬓角的发丝,整理着她凌乱的仪表。 往日里她虽不爱打扮,却也是干净整齐的很,更是从未见她醉的一塌糊涂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陡然间那人扯住了自己的衣襟,慕容九一怔,只听那人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我不想的,大人,我不想的。” “陛下……” 断断续续的话让人听不懂,然而看着她紧蹙的眉头慕容九也知道,她心里面藏着的事情有多么的压抑。 “你到底梦到了什么?”慕容九有些不安。 他已经多日不曾出现在她身旁,可始终却不见她来寻自己。 有些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对于她而言算什么,更不知道在她的心里是否有自己的位置。 或许,那真的只是一个赌约,而自己只是一个赌筹。 可不幸的是,自己动了心。 ———— “男人啊,总是觉得那些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玉兰苑里歌舞不歇,无论何时这里都容纳着欢声笑语。 因为一切的交易都止步于门外,这是人间仙境,也是人间炼狱。 “活色生香的皮肉交易才是这玉兰苑的本质,什么玉兰,不过就是个勾栏青楼而已。” 一身红纱裹胸的女子酥胸半露的躺在男人的腰际,柔若无骨的手攀附着男人炙热宽厚的胸膛。 “多少年了,银雪就是银雪,不愧是玉兰苑的四花之首啊。” 张仲谦笑着道,搂着怀里的女人颇有几分的爱不释手。 “可不见你在四叶那里的时候想起我半分,油嘴滑舌,不过是有事要求我罢了。” 修长白皙的长腿搭在那人的隐秘部位,每一次的触碰都恰到好处的可以勾起男人身上的欲望。 最后张仲谦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男性身体的火热和从鼻息之间喷薄而出的热气让银雪下意识的躲藏,可最后还是被他压在了身下, “你就是个天生的尤物,什么银雪,你应该叫轻舞才对啊。” 猝不及防的进入她的身体,后者一声呻吟,却并未阻拦,身体上感受到的愉悦驱使着她勾住男人的脖颈, “张公子,你说若是谢大人知道你是我的老相好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啊……” “你会让她知道吗?”男人眼中含笑,可眼底却带着一丝警告。 “……哦?”女人同样笑魇如花,可眼中的情欲之下却是一片寒冰。 在这青楼勾栏里,曲意逢迎这些人的喜好已经成为了身体的本能,什么银雪四叶,不过是听起来极雅的名字罢了。 目的不过是一场交易借此来换取白花花的银子,以平抚口腹之欲。 “可我就是想让她知道怎么办?” 她挑衅着上面的那个男人,想看到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在这床笫之间她还从来没有输过。 然而当那人的手攀上自己脖颈的瞬间,银雪知道自己输了。 惊诧的看向上方的那张在自己面前放大的俊秀的面孔, “你……这是做什么?” “轻舞只是天真,你是愚蠢。” 张仲谦的声音森冷,以至于银雪竟觉得身体仿佛置于冰天雪地之中。 “女人,永远不要自以为可以掌控一个男人,因为那样的话,你的下场会很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反常的人(二) 前些年张仲谦虽非大燕首富,可依旧是富甲一方的人,可他的夫人只是普通的一位农户出身的女子。 所有的人都不看好的感情,偏偏二人之间情比金坚,然而就在所有人对此怀以无比的羡慕时,那位夫人突然间病逝。 如此的猝不及防,而从那以后张仲谦留恋青楼,不再娶妻,家中连一房妾室也不曾有。 所有的人都说其对其妻念念不忘,其实不过是他所中意的人是一个不可能的人。 痴情者张仲谦,无情者也。 张仲谦松开了手,猛然间重新获得呼吸空气的自由,银雪不禁剧烈的咳了起来。 “呵!”银雪伏在床畔,斜睨着毫不留恋的走下床畔的那人,看着他眼中的冷漠和不屑,突然间觉得有几分可笑,胸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然而更多的还是妒忌,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在护着她?刑筠,周百彦,苏衍,皇帝,还有你!可在她的心里你们不过是一群无关紧要的人!” “呵呵!” 银雪的声嘶力竭换来的不过是那人的两声嘲讽的冷笑,以及那不屑一顾,居高临下的姿态,冷漠的瞳眸仿佛提醒着让她清醒一些, “不过是逢场作戏的人竟然也信这世间的情爱?本以为你是这玉兰苑里最通透的人了,没想到,不过也是一个愚蠢的女人而已。” 说罢那人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一直到门被关上,空中缓缓的落下一方白色的巾帕。 银雪认得那上面的青竹,这是他张仲谦特有的标记。 青葱般细嫩的手指与那白色的巾帕几乎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色彩的反差,她紧紧的抓着手里的巾帕,上面还残留着那人身上的味道。 痛苦的将巾帕放在胸前的位置,纤弱的手指节分明,似乎想要把心里的痛全部都施加在这一方手帕上面, “张仲谦,总有一天我会要你后悔的,总有一天……” ———— 月光皎洁,流华如水。 夜色已深,谢明依半睡半醒间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呼唤着, “大人,快醒醒,大人,大人……” 声音听上去有些急切,有些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怎么办?大人晚上的时候喝了徐太医开的安眠的方子,怕是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女人担忧的和别人说道。 “这……”男人的声音似乎离自己很远,而且听起来有些像在外面,隔着一层什么的样子。 “可有北地的线人来了消息,天启欲派人行刺陛下。时间大概就在这一两天刺客便会赶到长安,大人若是不起,贻误了消息,若是没什么事则罢了,可若是皇帝陛下真的出了事,大人恐怕要又被麻烦缠身了。” 容羲冷静的分析着,这也是为什么他明知道最近谢明依的睡眠不好,还让徐芝兰给她开了方子每晚服用,此时叫醒她非常困难,后者也会十分的难受也要来此通禀的缘故。 “那,我再试试。” 素月是被容羲叫起来的,因着男女大妨的缘故,他实在是不敢闯进谢明依的房间。 无论之前的容璟是怎么做的,但是容羲觉得这始终是自己应该遵守的规则。 规矩,这也是谢明依一直劝阻他们每一个人的。 素月再一次返回谢明依的床前,这一次并没有只是通过声音唤醒她,素月推了推床上的谢明依, “大人,出事了,你快醒醒。谢明依,你醒醒。” 手上的力气逐渐加大,床上的人只是偶尔会睁开眼睛,然而每一次又被沉的发昏的眼皮压的不得不闭上眼睛。 谢明依只觉得自己似乎在梦境中,她想要睁开眼睛可好像在冥冥之中有人在阻止她的行为,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迷迷糊糊的她听到素月的呼唤,听到有人说到“刺客”,她有些心惊,下意识的想要起床发问,可最后连嘴都张不开。 “这是什么安眠药?怎么效果能这么好?这可怎么办?” 凤绾此刻如果见到她这副样子一定会十分的意外,向来稳重沉静的素月竟然会急得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倏的,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旁桌子上的茶壶。 素月想也没想的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茶壶,打开茶壶的盖子,里面还有整整半壶的茶水,时不时的还能嗅到淡淡的龙井香气。 下一瞬,冰凉的茶水浇透了谢明依露在外面的衣袖,而泼在自己脸上的茶水也让她骤然间从梦中惊醒。 然而只是从梦中醒来,药物的作用下谢明依觉得自己的头部依旧昏昏欲睡,发沉。 “大人,你可终于醒了!” 素月放下手里的茶壶,然而某人即便有些头脑发昏,依旧看到了她方才的举动, “那可是上好的龙井,我只喝了一杯。”谢明依幽怨的说道, “你可真是……败家啊。整个长安也就只有我能这么纵着你这样的丫头了吧。” 然而素月恍若未闻一般的急切道, “大人,有人要行刺陛下。” “……”谢明依怔了怔,等到她反应过来方才的一切不是梦境后,下意识的看向了门外, “门外的是容羲吧。” “是,要叫他进来吗?”素月问,眸光扫过谢明依几乎湿的透明的睡衣。 此刻的谢明依已然坐了起来,可头却疼得让她无法忽视,一手安抚着头部,一边顺着素月的眸光看着因为自己坐起来而浸湿了的上半身的衣襟,眸光微沉, “不必,让他备马在府外等我。” “……诺。”素月将谢明依的话如实转告容羲,后者在听到“备马”两个字的瞬间不由得一怔。 “你确定她现在能骑马?”容羲问。 素月回头看了一眼从床上下来差点栽了一个跟头的谢明依,脸上带着一丝犹豫, “或许……可以吧。” 话音刚落,这边屋子里便传出来“叮咣”的声音,容羲没有看到屋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听到了那人不经意间痛呼出声, “现在呢?”容羲问。 素月脸上露出些难色,甚是有些无奈, “都备着吧。” “嗯。”容羲转过身大踏着步子离开。 素月关上门回到屋子里,连忙将床边的谢明依扶起,可后者似乎崴了脚, “大人……” 谢明依摆了摆手,强忍着脚下的疼痛,说道, “把我扶到桌子边,我休息一下,你去把我的朝服找出来。” “好。” 素月将她扶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这才转身在她的房间里翻找着她一会儿需要穿的朝服。 而某人则趁此期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清醒头脑。 收拾妥当已然是一柱香以后的事情,谢明依晃晃悠悠的走出府门,看到门口停着的两匹马和一辆马车,目光落在一旁的素月身上,眸光微冷, “我没告诉你备马吗?这么晚了还有谁要出门?” “我……” 素月有些声弱,一旁的容羲连忙解围道, “是我擅作主张备的马车。你现在怎么骑马?” “究竟谁是大人!这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发号施令了?” 谢明依怒喝道,突然间的责备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素月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谢明依有些过分了, “大人,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骑马?万一……” “万一什么?”谢明依的目光落在了素月的身上,后者眉宇之间微蹙,开口道, “万一你从马上摔落怎么办?量力而行,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呵呵。”谢明依冷笑着,“素月,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以至于你忘记了自己是谁啊?你放眼看看,整个长安城有哪家的侍女敢这么和主子说话!” 第一次她在自己面前端起了主子的架势,素月一时间难以接受,因为她们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尊重。 “真是放肆!”谢明依挥袖离开,走到高大的马匹旁边,一脚踏上马蹬,身体用力,另一只随之跨上马背落在另一只马蹬上面。 “还愣着做什么?还要本官请你上马吗?” 这话是对容羲说的。 “不敢。” 容羲低头应着,伴随着疑惑的同时心中却逐渐的升起了几丝畏惧。 他畏惧的不是这个人身后的官位和权势,而是她刚刚那一刻突然间的发难。 一直到两匹马从府门离开,素月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正准备转身,却听到赶车的马夫说道, “唉,这大晚上的干什么折腾这一场?真是不怕麻烦啊。” 突然间素月的脚步停住了,身体从后背攀升起一阵凉意。 难道是…… 突然间素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如果她刚才没有迟疑的话,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可能了。 这夜晚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刻,一辆马车的速度和骏马的奔驰相比终究还是太慢了,会贻误很多的事情。 而且更重要的是,马车的目标太显眼了。 这一刻,素月在心中期盼着谢明依能够顺利的到达皇帝的面前,千万千万不要出事。 ————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时候上天真的好像喜欢同人玩笑。 就在离皇城不远的地方,谢明依遭到了伏击。 “大人小心!” 容羲将谢明依护在身后,两匹马停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四周的房檐上尽是身穿的黑衣的刺客。 “我们不想同谢大人为难,只要大人不要阻拦我们的事情。” 突然间面前空无一人的街道出现了一个男人,那人一身玄衣背对着自己。 谢明依微微蹙眉, “听阁下的口音不像是匈奴人,倒是有几分江南人的样子。” “哈哈……”男人的声音倒是很好听,听不出半分的杀机,而且此刻容羲也感觉到四周的黑衣人并没有想要对他们做什么的意思,似乎一切只是为了阻拦。 “大人不愧是鹰犬中的佼佼者,竟听得出在下的口音。同你这样的人为敌于我而言是极不必要的,因为即便我不出手,这朝堂之上大人依旧不会是顺风顺水的。 我不想伤到你,不代表我不会杀人。” 说话间男人将腰间的佩剑拿在手心里,横着摆放在自己的面前, “谢明依,那人害你身处囚牢五载,你心中恐怕早已盼不得他早些死去,且还要曝尸荒野的吧。他死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会拿你的家人威胁你,你可以继续同刑,周二人交好,做你的尚书大人。钱权名利,比之现在的处境可要好的多得多啊。” 空气突然间安静下来,容羲看着四下里的黑衣人都因为男人将剑抬起的举动而绷紧了神经,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毫不怀疑如果身后的人再一次拒绝他的提议,他们的人头会迅速的落地。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盘算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容羲迎上谢明依的目光,只一眼后者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要打起来,容羲没有把握。 并不是说他打不过这些人,只是因为他要处处顾着自己,届时恐怕两个人都会葬身在此处。 谢明依挑了挑眉梢,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你说的很对,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对我如此有利的条件。” 听到这句话时,男人先是有些诧异,随后了然的笑了起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只不过目前我等还不能让大人离开。” 谢明依笑了笑,似乎早有所料,平静的从马上下来,两边的黑衣人也收起了箭在弦上的紧张气势。 唯有在马上的容羲迟迟不敢相信那人就这样放弃了。 对与错对于他们而言从来都是不重要的。 可容羲不能接受的是,因为五年的牢狱这个人就忘记了皇帝对她的提携之恩。 冷情冷性的人,实在是有些让人心寒。 “看来你这位下属并不是很赞成你的决定,谢大人似乎平时为人太过宽厚了些。” 男人没有转过身却似乎对身后的一切了如指掌。 谢明依四下里看去,并没有镜子等可以反光的东西。 唯一一种可能就是他是用耳朵听到的。 这样敏锐的听力,应该是同苏衍不分上下的高手吧。 谢明依坐在一旁药铺门口的台阶上面,看着马上的容羲,笑了笑, “人家差点就指着鼻子说我御下不力了,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是不是该下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老马识途 说话间,只闻得一声轻笑,容羲朝着那男子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摸不准自家大人到底是什么,一直到从马上下来容羲一直不相信她会就这样束手就擒,静静的等待事情的发生。 这未免太不像他认识的那个人了。 “这两匹可都是难得的良驹,我二人就在这里,可宝马无罪,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放它们一条生路。” 容羲:“……”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空旷的街上响起,清风朗月之下只听那人豁然开口, “佛曰,众生平等,大人如此配合,在下也应礼尚往来,既然大人开了口,两匹良驹自是要放的。” 挥手间,楼上两边的黑衣人这才放下了手里对准马匹的弓箭。 男人走到两匹马的旁边,四下里巡视了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二人, “就这么放走了吗?毕竟是两匹千里宝马,听闻大人爱马,如此岂不是可惜了。” 今夜的月色清朗,借着清冷的月光,谢明依看向那人的面貌,只见那人生的剑眉星目,英气非常,凌厉的眉宇之间带着一种夺目的狂傲。 这样的人身上带着几分江湖之人的不羁,可举手投足之间又不像是普通的草莽。 再看看这四周的黑衣人训练有素,应该都是中原人,却要拦下他们通报匈奴刺客的事情。 朝中有内奸啊。 谢明依道,“这世间的事无非将就缘分二字。若有缘则老马识途,若是无缘又何必强求。” 男人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她方才的几句话, “大人着实是个豁达之人。在下佩服。” 说话间男人拍了拍马身,一声马蹄嘶鸣后,下一瞬身旁的千里良驹疾驰离开,另一匹随之而去。 男人望着两匹马消失的方向,幽深的目光中若有所思。 究竟该如何处置谢明依? 来时那人吩咐若是有人胆敢阻拦便格杀勿论,可眼下此人……却是异常的配合,这倒是让他有几分为难了。 毕竟她是定北侯明里暗里要维护的人,即便有朝一日改朝换代,怕是她也是那几位要笼络的人。 “是在为难如何处置我吗?” 谢明依适时的出声问道。 端是看那人纠结的一双眉毛,便已大概的猜到他心中的犹豫。 容羲看了看身旁的谢明依,始终是想不明白她究竟是以逸待劳还是真的无动于衷。 他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个人。 或者说,她只是让身边的人看到她想让人看到的。 比如此刻,她让那个男人觉得自己并没有抵抗的意思,也并非是那要为主尽忠的人。 “大人此话何意?” 男人走到谢明依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紧随着的是不断的从房檐上跳下的黑衣人,将两人团团围住。 “我一直在想,你们是谁的人,无论是说话的口音还是行为举止都是中原内陆的得体人,不像是江湖上打打杀杀的草寇。 可我二人是为了匈奴刺客的事情进宫禀报,你一个燕朝人又为何要为了外族人冒险阻拦朝廷命官?所以你又是哪家大人的人呢?” “还有吗?” 男人眸光微闪,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从刚才开始眼前的人虽然配合,却全然没有一丝害怕担忧的样子,仿佛是料到了自己不会那她怎样一般。 谢明依笑了笑,泰然自若,徐徐道, “看看这时间你们的人应该已经潜入皇宫了吧。” 寂静了片刻或许,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不紧不慢的掌声, “准,真准。分毫不差,若不是我今日来前主子特意吩咐将这一身的标记收拾妥帖,怕在下真的要担忧如何处置大人了。” “哦?那你现在打算如何?是带走还是就看押在这里,一直到宫里的人传出消息?你有没有想过,我能得到的消息,皇帝也可以,或者其他的大人也可以。你,都拦得住吗?” 男人半眯着眼眸,似是有几分得意, “多谢大人替我等忧心了,您能收到的消息,皇帝的影卫自然也可以得到,其它的大臣也自是能收到,可通向宫里的这条路是必经之路。实不相瞒,在大人之前已经有人从此经过。” 谢明依眼中闪过一抹光芒,脸色却渐渐的紧张起来, “人呢?” 她不会那么天真的以为这些人会让通风报信的人经过这里。 稍有不慎便是掉脑袋的事情,有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大人放心,几位大人皆已经被护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只要我们的大功告成,定将几位大人完璧归赵。” 男人颇有风度的说着,抬眼望向天空, “差不多时候快到了,估摸着人都差不多该到了,在下也不多此一举将大人带走,不如就在这静候佳音吧。届时定护送大人安然回府。” “……”谢明依哑然失语,脸色微变,半晌后吐出几个字,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将我们的马放走呢?” 想起两匹就这么跑掉的良驹,谢明依便是一阵心痛,脸上的表情也不由自主的难受起来。 可这话锋转变的太快,无论是容羲还是男人都来不及反应。 “这个……”男子不屑的一笑, “无非是两匹马,事成后若大人识时务定会双倍返还。” “啧啧啧。”谢明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真是财大气粗啊。” 男人笑了笑并未多言。 不一会儿的功夫男人频频望向皇城的方向蹙起眉头,眉宇之间甚是担忧的样子。 谢明依看在眼里,可却是愈发的气定神闲。 一旁的容羲见此也察觉出几丝的不妥,但是他依旧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转寰。 “枉费心机空费力,雪消春水一场空。” 闻声男人转过身,却见那端坐在台阶前的贵人缓缓起身,整理着身上的衣物, “春夜里终究是有些寒凉的,本官素来身体不佳,更深露重的也该回府休息了。” 话音刚落谢明依要走,四周的黑衣人却上前一步将她拦下。 而就在此时,容羲下意识的挡在谢明依身前,一柄利剑握在手中同这四周的刺客对峙。 “现在还不是你离开的时候。”男人的声音阴冷,掩盖着几分幽深的杀机。 空气中紧张凝重,每一次的呼吸都仿佛在弓弦上跃动跳舞。 “哦?”谢明依笑了笑,望向皇城的方向,随之目光落在男人的一身玄衣上, “你的人几时应该到达皇宫?” “亥时。”男人道。 “那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谢明依问。 “丑时。”男子说着,脸色愈发的难堪,方才脸上的得意之色尽消,因为谢明依想要提醒自己的他已然明白了。 失败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选择杀人灭口,不杀则已,一旦出了人命,那才是祸及自身的麻烦事。” 抢在男人开口之前谢明依提议道, “公子,再不走了可就真的来不急了。” “……”男人盯着谢明依,脸色仿佛结了一层的寒冰,他真是心有不甘啊。 谋划了这么久的事情竟然就毁在了一个女人的嘴里。 若不是那人逃离泄露了消息,他们又怎么会突然之间动作,真是……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啊。但若是亡羊补牢,却是为时未晚的。” 故意说给男人听的话,谢明依看着他的眼睛,幽深的目光比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还要难以探寻。 “撤!”一声令下,下一瞬眼前闪过几道黑影,晃的谢明依不禁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街上已然是一片寂静空旷,独余下谢明依二人在站在长街之上。 “听人劝,吃饱饭啊。”谢明依望着不远处的皇城笑了笑。 “所以陛下还是提前知晓了这些人的计划?” 容羲问,他觉得眼下已然是风平浪静了,可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是不明白。 这消息究竟是谁递进宫的,或者还是皇帝一早便知道了? 如果是后者,谢明依又是如何笃定?毕竟自己也是今日才刚刚收到消息便及时到此。 其他的人也纷纷被阻拦在此,会是谁通风报信的? “大人咱们这是去皇宫?”容羲看着脚下的路,谢方丈应该是去皇城的。 “哈~”谢明依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眼泪流了出来, “大人我半夜被你们强行叫醒,还被匪人当街阻拦,此刻不回家睡觉去什么皇城?现如今这皇城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容羲不明白。” 嗯?谢明依停下脚步,看着身旁的这个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果断的承认自己的不明吧。 “老马识途啊,容羲,看来你还有的东西需要学的啊。哈哈~” 那人的笑声爽朗,容羲却依旧疑惑,然而当他看见那两匹自远方归来的千里良驹之时,容羲倏的恍然明白, “大人,这马……” 谢明依点了点头,看着远方归来的两匹爱驹,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怅然,是怀念, “这马还是他替我寻的,已经跟了我许久了。” 初见到这两匹千里马时她还在嫌弃这马的毛色皮相不好,可如今却是靠他脱险了。 ——大人千万别小瞧了这两匹马,这马通人性,不仅识路更明心。 “上马回府。驾!” 马鞭扬起,落在马背之上,那人已一骑轻尘的远去。 竟利用两匹马向宫中传递消息,真是……任谁也不会想到的啊。 容羲自嘲着笑了起来,一边摇了摇头,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 谢明依带着九门提督的兵赶到玉兰苑后的静楼里时,刑部尚书刑筠和工部侍郎陆锦都被困在静楼的柴房里。 二人皆被堵住了嘴,绑住了手脚,看着谢明依的到来想要出声呼唤,可无奈塞在嘴里的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谢明依笑了笑,挥手示意身后的官兵, “去,替二位大人松绑。” “诺!”两个官兵从身后进了门,并将二人身上的束缚解下,见此谢明依让其二人退下,又上前将刑筠扶起, “大人受苦了。” “无事,陛下如何了?”刑筠急切的问道,谢明依在那目光中探寻着,想要寻找到一丝虚伪的迹象,然而却是一场空。 皇帝对如妃毫不留情,谢明依本以为刑筠即便得到消息也不会赶赴皇宫的。 却不曾想,他竟在这些人之中。 谢明依道,“陛下无恙,便是陛下遣派子墨前来接二位大人的。大人之忠,在下敬佩。” 刑筠点了点头,一夜的惊吓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颇有些精神颓败, “可查出那一伙人是谁了?”刑筠抓着谢明依的衣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子墨,可查出了结果?” “昨夜宫门守卫接到消息及时救驾,已然将刺客当场缉拿,定北侯临时领命彻查刺客一事,京兆府尹大理寺卿辅佐,只是至今尚未有消息,陛下说,请大人休息之后一同审理此案。” 昨夜谢明依倒是睡了一个好觉,只不过今儿个一大早便被皇帝叫进了宫里。 这些事情也都是在今晨知晓的。 “休息倒是不必了,眼下还是彻查刺客的事情要紧,我,我这就去……” “哎哎哎,”谢明依连忙将刑筠拉住, “刑大人不着急不着急,您看您是不是先回家休息一下,沐浴更衣之后再去审案不迟。陛下说了,刑大人一片忠心,他是清楚的。” 刑筠回身看了看身旁的谢明依,不禁有几分惊诧, “皇上,当真是这么说的?” 这朝堂上下皆是苏相的人,皇帝有些事情虽是有心无力,可终究是一朝天子。 因着女儿的事情他是对皇帝心有怨言的,可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却是想也没想的甚至来不及换一身朝服便赶往宫里。 “当真。子墨没有理由欺瞒大人,眼下圣体康安,您还是回府梳洗妥当了再进宫面圣的好。” 谢明依劝说道,好在刑筠听了进去,上了谢明依早已为其准备好的马车。 “送刑大人回府吧,路上马车一定要平稳。”谢明依嘱咐着官兵道。 “诺!” 官兵领命离开,谢明依这才收回目光看向身旁一直等候似乎有话要说的陆锦, “有什么要说的,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胡说! “大人,昨夜下官看到……”到字还未出口,陆锦的话便被那人喝止。 “好好的搜,别让刺客侥幸逃脱,谁胆敢私自放走刺客,别怪本大人无情要了你们的脑袋!” 她本是一届书生,却没有半点书生应该有的优柔寡断,反倒像极了武将。 可偏偏武将又不及她聪慧,有勇有谋。 九门提督的人虽然得了苏家的暗示,不必太过在意这位提督,可眼下这凌人的气势却让他们脚下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前副提督的脑袋说砍就砍,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更不需说了,想要了他们的命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都说是天子脚下芝麻大点的事也能闹翻天,可那也得是背后极有权势的人才能做到的。 像他们这样的升斗之兵,即便是死也只是几十两银子便打发了的。 陆锦被谢明依喝的住了口,却是不明白她的意思,怔怔的看着前方的谢明依久久不能回神。 好在谢明依并没有打算为难自己,转过身时,可那一双眸子里却幽若寒潭,实在是不像三十不到的人应该有的老练和精明,然而震慑陆锦更多的更多的却是那其中的压抑, “你若还想要你陆氏一族安然无恙,就管好自己的嘴。你昨天晚上记得的只有被贼人掳走这一件,还想活就听好我的话!” 没有多一句的解释,陆锦只觉得心惊。 看这样子她是知道拦截他们的人是谁的,可为什么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自己明明看到了那人不经意间露出的颈间的蝴蝶痕迹,那是皇帝的影卫独有的标记。 影卫之中竟然有内奸,这难道不应该及时的禀报皇帝吗? 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那人探寻的目光,谢明依知道他心中存有疑惑。 皇帝的影卫怎么会拦截他们救主呢? “昨夜你受了惊吓,陛下特许你在家中修养,近日便不必上朝了,工部的事情自有周大人主持。” 陆锦只当这是一句宽慰的话,却错过了谢明依目光中的暗示。 这厢谢明依催促着陆锦回了府上,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搜查静楼的事情上。 静楼地处玉兰苑的后面,众所周知的这里是为了玉兰苑培养艺妓的地方。 从这里走出去的姑娘们都会在玉兰苑中崭露头角,得京中万千人追捧。 更是有不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要在这些人尚在静楼之中时便一睹芳容,从而预订这些姑娘们出楼的第一夜。 可这静楼哪里是那么容易进的? 只有那些银雪点了头的王公贵族们才能一窥芳容,却也只是一眼。 其它人纵然想尽办法也是无济于事。 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人藏进静楼之中,足以见得此人的神通广大。 再联系到影卫的标记,便很容易确定这些人幕后的主使绝对不是一般人。 而且更重要的是,谢明依在怀疑,这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而目的是朝中的某一位大臣。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人禀报在静楼里发现了一个玉佩交给了谢明依,接过玉佩的瞬间谢明依心中咯噔一声,她开始有些疑惑了。 这究竟真的是那个人的玉佩还是说有人刻意栽赃? “还有其他的发现吗?”谢明依问。 四下里搜查完毕的官兵们纷纷摇头,谢明依这才下令收兵。 可一番之下也将静楼折腾的不浅,银雪看着静楼里的一片狼藉,心中的怒火燃烧着,咽不下这口气的银雪让人备着没有玉兰苑标记的马车,直奔皇城的方向而去。 ———— 是夜,谢明依陪着刑筠赶到了大牢之中,连夜提审被抓住的刺客。 白日里苏衍在问询时已然是用尽了手段,可这刺客的骨头却硬的很,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这倒让谢明依着实的涌起了几分敬佩之心。 “大人,白日里苏侯爷严刑拷打这个人就是不开口,您打算怎么办?”谢明依问。 作为刑部侍郎她自然是对刑部这些折磨人的招数了然于胸。 如果苏衍用尽了办法都不能让他开口,怕是真的难办了。 一时之间谢明依不禁动摇了,怕是此人应该真的是匈奴派来的刺客。 然而一张中原人的面孔却让所有人匝舌,既不是匈奴人,又没有证据就不能给匈奴人扣上行刺的脑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难怪向来对此暴行不屑一顾的苏衍会气愤至此,几乎动用了所有不会伤及性命的刑法。 眼前被绑在架子上的人几乎奄奄一息,自然的垂下脑袋,脸上身上的血滴也在不断滴落。 看见此,谢明依想到的是刑筠大概会给此人的伤口上加一层白吧。 所谓加一层白,就是撒一层盐的意思。 在伤口上撒盐,可比就这样放着他不管更加痛苦,而且更重要的是,撒盐还可以让他避免感染死亡这种事情的发生。 谢明依的话音落地,这边刑筠却只是看着被绑在架子上的人微微一笑,然而那唇畔的冷意却足以让谢明依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不愉快的记忆突然间涌上脑海,身体在下意识的颤抖着。 然而一旁的刑筠并没有发现谢明依的异常,或者说此刻的他满心都在让刺客开口上面。 “今日若不让你张开这张嘴,本官这几年的刑部尚书便白做了!” 说话间外面走进来一个狱卒,走进细看,谢明依才认出来此人正是王睿,然而他手中除了右手的刀剑,只剩下左手一个白色的瓷瓶。 瓷瓶里装的是什么? 好在刑筠并没有让谢明依疑惑多久,很快的便让王睿将瓷瓶里的东西给刺客喂了下去。 紧接着又在一边架上了香炉,一柱尾指粗细的香插在了香炉里,随后又有人拿着火折子将香点着。 起先谢明依还在纠结,这刺客并无任何反应,真不知道刑筠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然而就在小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后,那被绑在架子上的人,突然间扭动起来,发出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且脸色涨红。 痛苦而又狰狞的样子看的谢明依不由得阵阵发呆,可两边的人仿佛见怪不怪的样子,面色从容,包括王睿也是极淡定的。 “谢大人请坐。”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搬来了两把太师椅,刑筠邀着谢明依坐下,后者怔怔的落了座。 直到此时谢明依依旧有些不明,刑筠刚才给刺客服用的究竟是什么。 “大人刚才给那刺客服用的是什么奇药?我看他遍体鳞伤也没有如此狰狞痛苦。” 谢明依问。 刑筠冷哼一声,眼中更多了几分残忍和阴冷, “谢大人不知,这是我刑部委托太医院配置的迷情药,纵然他不怕身体的痛楚,可这份“愉悦”却是他绝对享用不起的,骨头再硬的人也得给本官跪地求饶。” 迷情药,听着淫秽的词语然而此刻在这大牢之中却无法激起人半分的下流念头。 只因为那服下此药的人正经受着最痛苦的“愉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春寒料峭,天牢里面见不得光的原因,谢明依打了个寒颤,一旁的王睿看在眼里,又看了看尚书大人刑筠阴狠的表情,自知谢明依应该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受尽了千般苦楚,她以为已经是人间炼狱,可却未曾经历过这一种,谢明依不敢想,若是自己正在经历这一切将是何等的绝望。 这,才是刑筠吧。 如果不是这样的狠心,而是真的像他看上去那般的优柔寡断,苏同鹤怎么会把他放心的扔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 要知道,这可不是随便的酒囊饭袋就能胜任的位置,不杀伐果决,即便是苏同鹤有意包庇,他也迟早会被仇家下黑手致死。 如今,谢明依有些庆幸了,她没有经历的谁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折磨只怕是再硬的骨头也会变的软了。 那不堪入耳的声音连续不断,让这些官兵们出乎意料的是,这位谢大人,曾经的他们的上司除了刚开始的惊诧以外,听到男人的声音后依旧面不改色。 “大人真是好手段。子墨服了。” 谢明依拱手作揖,表达心中的敬佩之意。 这样的手段,真不是一般人想得到的。 刑筠扭头,看向谢明依的时候脸上的态度恭谦,可眉宇之间的戾气却浓的骇人,他说, “子墨别急,后面还更有好看的呢。” “……”谢明依定住了,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日会亲眼看到这样的一幕的。 “来啊,让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王睿便应下,随之带着几个人出了大牢,再次回到天牢里时,只见王睿的身后跟着一位女子,身后的几个百姓装扮的人手中纷纷拿着乐器,而那女子身穿的红色舞衣隐约之间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这是作何?” 这一刻谢明依发现自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得新人,在询问着老上司他每一个行为的用意和目的。 刑筠道,“刑某感念大人相救,择日不如撞日,请大人观一曲歌舞。” “啊,原来是这样啊。” 谢明依喃喃道。 另一边的女子似乎被眼前的景致吓到了,毕竟她也没有想到竟是要自己来大牢里献舞。 现下泫然欲泣的表情倒是更加的惹人怜爱起来。 “两……两位大……大人想看什么舞?” 舞姬怯怯道,她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哪里见过此等阵仗,没有在看到那刺客浑身是血的样子后直接晕倒谢明依便已经高看她一眼了。 “跳你拿手的就可以了。” 刑筠只淡淡一瞥道,似乎全然对年轻貌美的舞姬不感兴趣。 谢明依心中生出几分疑惑,只见那舞姬在听到刑筠的话后,和身后的几人商议了一下。 片刻后,一阵丝竹管弦的声音响起,乐器虽简陋,可靡靡之音依旧吸引来众人频频侧目。 尤其是那舞动的女子纤细婀娜的腰肢,玲珑有致,艳舞婀娜,妖娆的紧。 谢明依只淡淡一瞥,这些人的眼睛早已暗中频频望向那女子。 尤其是那被绑在架子上的刺客。 看着他的表情中的痛苦,谢明依觉得,一切快要结束了。 在这一柱香熄灭之后,刑筠如愿以偿的从刺客嘴里审问出了背后的主谋和朝廷的内奸。 主谋是意料之中的匈奴人,可这内奸…… 谢明依倒吸了一口凉气。 “胡说!” 向来冷静自持的谢明依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一脚踢在了刺客的身上。 然而这一踢不要紧,却踢的人仰马翻。 “大人……人……死了。” 谢明依怔怔的看向地上已经没了声息的刺客,心中一阵慌乱。 “他……他怎么就死了呢?” 谢明依喃喃道。 刑筠问被谢明依这一脚吓到了,却是先一步谢明依反应过来,拍案道, “这明明就是栽赃,待本官禀明圣上,皇恩浩荡,陛下英明神武,定不会受这等小人唆使!” 谢明依的思绪被刑筠的一嗓子喊了回来,看着情绪激动的刑筠,二者相对而视,纷纷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忧虑。 原来目的是周百彦啊。 谢明依早已接到宫中内线的通知,说是皇帝近日似乎有对工部下手的意思。 她知道那人急着收拢权势,却不曾想竟会是如此恶劣的手段。 说是周百彦叛国,卖主求荣,谢明依是绝不会相信的。 堂堂燕朝举子,无论如何内斗,皆不会卖国求荣,如此行为是要遭天下人唾弃的。 ———— 皇宫长乐宫 封后大典之后,宁舒儿便搬进了长乐宫。 曾经这里是皇城中最冷清的地方,如今却因为她的到来日日歌舞升平,成了这宫里最热闹的地方。 同其它人的羡慕相比,宁舒儿对这份圣恩的眷顾却只觉得有几分悲凉。 不知道这是不是皇帝对自己的补偿呢?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宁愿不想要这份滔天一般的眷顾。 “皇后娘娘,陛下说了,今日在书房歇下,请皇后娘娘早些休息,保重身体要紧。” 陆盛春作为宫里的总管太监来长乐宫中传话。 这个从美人到四妃,再从四妃坐到皇后位置上的女子,如今却不过是十八岁的华龄。 然而她盛宠不衰的真正原因却不是因为这花一般的年纪,而是另有其它的缘故。 毕竟这宫里从来不缺新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可以一见 恐怕现如今的人没有人比陆盛春更加清楚皇帝如此垂帘宁舒儿的原因了。 只因她像极了那个曾经在深宫之中关照当时还不时皇帝的六皇子。 幼时的相助让他铭记在心,以至于时至今日那身在高位上的人依旧在看到宁舒儿时对吗人念念不忘。 说是睹“物”思人也不为过。 “多谢陛下百忙之中仍旧惦念本宫,陆总管辛苦了。”说话间宁舒儿对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到陆盛春的旁边塞给他一个荷包。 荷包里面沉甸甸,只拿在手中不需问陆盛春也知道是什么了。 看着陆盛春脸上满意的笑容,宁舒儿依旧笑得得体华贵,可在这样端庄的笑意之后,竟藏着几分嘲讽。 这些个太监,不能人道,最是贪财。 以前的宁舒儿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从来不屑,只是偶尔下面的人会听从父亲的吩咐上下打点。 可现如今,宁舒儿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靠着父亲的庇佑的。 身在皇后的位置,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表面看着显贵,可实际上却变相的成了众矢之的。 所有的眼睛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希望挑出自己的错误,皇帝的失职。 尤其是苏家。 宁国公府虽然素来同苏家交好,但终究不如苏家本家的女子来的安稳踏实。 “总管大人辛苦了,陛下日理万机,总管大人陪侍左右,万望提醒陛下顾好自己的身体要紧。后宫之事自有太后和本宫打理,不必忧心。”宁舒儿淡笑着道, “对了,本宫让御膳房替陛下熬了滋补的参汤,一会儿劳烦总管大人领着我这宫里的丫头一起去御书房送过去。” 见到此刻的宁舒儿,陆盛春却是不由得一愣。 这话音儿听着不对啊。 话还是那些话,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然而此刻却容不得陆盛春多想,连忙回道, “娘娘严重了,侍奉主子本就是奴才们的职责所在,皇后娘娘如此贤德,且对陛下一片情深,奴才一定如实转告陛下,以慰天恩。老奴告退。” 陆盛春恭敬的退出合欢殿,方才宁舒儿说起的宫女早已经在门口等候自己。 因着天色的缘故,陆盛春并没有看清楚那宫女的样貌。 然而等到了御书房,当皇帝叫住了送膳的宫女时,陆盛春才瞧见,这宫女的眼睛有些似曾相识。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啊。 当然不仅是他如此觉得,因为皇帝是早他一步发现的,所以当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宫女的眼睛时,陆盛春识趣的退出了御书房,将空间留给了两个人。 关上御书房的门,陆盛春转过身才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伴君如伴虎,即便是他几十年的时间都奉献给了皇室,可终究这皇帝的喜怒是不由人掌控的。 对于皇帝的秉性陆盛春已然习惯了,只要小心些伺候总是不会惹祸上身的。 他在意的是皇后送来的宫女。 冤孽啊,终究还是落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他们千方百计想要阻拦的,终究还是抵不过喜欢二字。 ———— “怎么办?子墨。” 马车上的刑筠显得精神颓废,明显因为刺客的话而犹豫不绝。 他是不相信周百彦是内应的,同谢明依一样。 此刻,他希望谢明依能再向从前一般给自己出个主意。 谢明依心中也有些微的犹豫,说实话从牢房出来她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洗脱周百彦身上的罪名。 可此时,人证已经有了,她相信周府里肯定已经被人布好了圈套和陷阱。 就等着周百彦喊冤之后将这些“证据”呈上。 “事到如今,怕是只剩下一条路了。” 谢明依的眸光微沉,平静如水的眸子此刻却看的让人觉得心底升出几分的凉意。 刑筠看到过她这副样子,似乎是在其对什么感到极其不满意时才会有的表情。 说来也奇怪,他活了这么大岁数都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偏生这么一个后生竟是将这个词演绎的全备。 “没有其它回转的余地了吗?百彦他不是那样的人。”刑筠依旧不死心的希望还有一种两全其美的方法,能够找到幕后的真凶。 然而就在此刻那人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嘲讽,却让刑筠觉得有几分的蹊跷。 “子墨这是……” 谢明依同他们的交情不深,但是刑筠感觉的到谢明依是有意帮周百彦的。 突然间,刑筠想起来之前在寒食节定北侯府的宴会上谢明依异常的举止,莫非…… “子墨,是不是有人要对百彦不利?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当然是有人要对周百彦不利,她也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 然而,谢明依却不能告诉他。 反倒是语气深长的说, “大人,山雨欲来风满楼。听明依一句忠告,如今之际能够保全身家性命已经很是不易了。” 刑筠疑惑,谢明依这话好像是在暗示什么。 他虽非聪明绝顶,但是有些事情还是看得出来的。 从年初开始皇帝和苏相之间的关系便有些微妙了。 从强南军,到立舒妃为后,几乎每一场博弈都是以皇帝的胜利告终。 谢明依是在暗示自己,这两方的争斗会越来越剧烈,似乎周百彦就是其中一个牺牲的棋子。 同时,刑筠也在突然间意识到一个事情。 或许昨夜自己若是没有前去宫中通报消息的话,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会是如此吧。 苏家皇帝暂时还不能动,可这些犬牙,皇帝还是可以随时换人的。 比如说,工部的周百彦。 六部之中,怕是只有工部的尚书是名存实亡的。 真正掌握工部的,是陆锦。 而陆锦是前首辅的嫡孙,可想而知,即便陆锦不投靠苏家,苏同鹤也是不敢对陆锦做什么的。 毕竟,那在朝几十载积攒的人脉不是摆在那里看风景的东西。 然而真正重要的是,陆锦一旦坐上工部尚书的位置,又会是谁补上工部侍郎的缺? 不知不觉间谢明依已经想的如此的长远,还是刑筠的呼唤让他回过神来。 “子墨的意思是,百彦此一回是在劫难逃了。” 谢明依有些为难,然而刑筠的样子似乎是自己不给他一个回复绝不罢休的样子。 谢明依深知,这都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惹来的。 “舍弃功名利禄,尚可保一家老小平安。”谢明依道。 然而此话一出,她便已经知道刑筠犹豫的在哪里。 隐忍到现在才有如今的一切,又有谁能够轻而易举的放下手里的名利权势? 纵然换作是自己也是心有不甘的。 青春,汗水,尊严,时间,全部消耗在这里。 有时候,和性命相比,这些堪称为自己的心血的东西更为重要。 然而性命却不是自己的,而是这府中上上下下的一家老小的。 谢明依相信,周百彦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因为和家人相比,这些东西真的微不足道。 ———— 审问刺客的当天夜里,刑筠便到御书房向皇帝禀报,闻听匈奴是幕后主使,皇帝雷霆大怒。 直下令让陆盛春到定北侯府传旨,命其连夜进宫听宣。 刑筠战战兢兢的等候在一旁,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置周百彦。 “着工部尚书周百彦即日起不得踏出府门半步,令九门提督府派兵看顾其家眷,若是有人私自外出,让九门提督提头来见。 着刑部尚书刑筠主审,京兆府尹,九门提督复审,彻查清楚刺杀当夜的真相。朝中大臣者所有不配合,当先斩后奏!” 随着一张圣旨发出,伴随着的是朝野上下的震动。 苏同鹤听着管家禀报朝中内奸是周百彦,当即手里都弄着鹦鹉的树枝从手中掉落,直压在了笼子里鹦鹉的脚上。 一阵凄厉的鸟叫声嘶鸣,扰的苏同鹤心里一阵烦闷。 然而上天似乎在和他作对一般,正当此时又有人来报,户部尚书前来拜访。 苏同鹤想了一会儿还是在管家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户部尚书是谢明依。 “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她不是应该带着九门提督府的人看守周百彦的家吗?怎么闲的到老夫的府上来,是来看笑话的吗?” 知道苏同鹤此时正在气头上,小厮不敢轻易接话,频频看向一旁的管家,希望他能够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好在管家素日里对府中的仆人也是多有照顾,此刻轻轻移步,不着痕迹的将小厮挡在身后,这才向苏同鹤提议道, “老爷,谢大人来说不定是为了其他的事情,小人以为可以见一见。” 管家素日里是自己的心腹,苏同鹤对他的态度自是对其他人有所不同。 跟随了自己许多年,管家同他的关系与其它人相比自是不一般的。 苏同鹤静下心知道自己方才确实是被气昏了头,这才让小厮将谢明依带到书房去见自己。 周百彦是内应,苏同鹤打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是不相信的。 然而刑筠却早一步的进了宫禀报,自己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工部尚书的缺可以由陆锦顶上,可陆锦的工部侍郎的位置又由谁来坐比较合适呢。 苏同鹤知道,眼下周百彦已经是一个弃子。 谢明依那般的人自是不会为了一个弃子来和自己撕破脸皮。 嘲讽自是不会,谢明依到此应该是为了工部侍郎这个缺儿了。 ———— 等到苏同鹤赶到书房的时候,谢明依早已经在书房中等候,见着苏同鹤进了门,忙着拱手作揖,行礼道, “下官谢明依见过丞相。” 苏同鹤挥了挥手,颇有些心力憔悴的样子,初见到他这副样子,谢明依也不由得心中思索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为了周百彦的事吗? 区区一个周百彦,谢明依觉得苏同鹤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周百彦如此。 可这心力憔悴的样子……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子墨来了,眼下陛下可是给你派遣了差事,不是在看守周府吗?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苏同鹤精神不振,这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这未免有些太过明显,大概三分真,七分假吧。 谢明依心中有了数,虽不知苏同鹤为何心力憔悴,但是周百彦对他也是有一定的影响的。 不然的话,他也不至于要在自己面前装出这一幅样子。 “丞相所言极是,下官一大早便带着九门提督府的人围了周大人的府上。但是下官心中有一疑问,恐怕朝野上下只有丞相大人可以为子墨解惑。” 谢明依拱了拱手,态度恭敬。 苏同鹤眸光微闪,面上挂着一抹淡笑,看起来有些牵强,却也附和他目前的情境。 周百彦他是要拉一把的,如若不然很容易便让那些追随自己的人觉得心寒。 武经文已然是前车之鉴,苏家再也伤不起第二次了。 深深地明白这一点,所以苏同鹤才会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变的心力憔悴起来,他知道如果此事再不能妥善的解决,后果很容易不受控制。 事情一旦失控,可就不妙了。 如果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又有谁会做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背上万世的骂名? 苏同鹤自然是不想的。 “子墨请讲,老夫若是知晓的,定会如实相告。” 得到苏同鹤这么一句话,谢明依便放心了。 “子墨想问,丞相大人以为,那日在皇城外拦截下官等人的刺客是谁的人?” 苏同鹤蹙眉,“子墨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怀疑老夫竟然是那匈奴人勾结的朝中内奸不成?” 这顶帽子扣的太大,自己是招架不起的,谢明依知道,这厢连忙否认, “丞相误会了,子墨只是想说,这刺客究竟会不会是周百彦派去的?如果是他派去的人,为何不直接杀人灭口来的妥当?” 要知道,即便不是改朝换代,只要她和刑筠死一个人,刑部和户部便出现了空缺,而周百彦便不再需要当一个傀儡尚书。 然而,那些人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那些人身上的影卫标记,实在是不像是周百彦可以驱使的人。 周百彦此人虽然精明,可在某方面来讲,也算是个正人君子。在皇帝的影卫里安插自己的人手,他还没有这个能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怪你 “如此说来,子墨倒是知道这朝中的内奸是谁了?” 苏同鹤试探道。 推来推去,竟然将这话推到了自己这里。 谢明依心中一阵冷笑,然而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谢明依忍下心中的烦闷,淡笑着道, “丞相误会了,下官并不知朝中通敌的内奸是何人,只是觉得周大人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苏同鹤心里也知道谢明依说的话是句句在理的,自己提携上来的人他还是清楚的。 巧取钻营是一回事,通敌叛国是另一回事,周百彦那个人会叛国,苏同鹤也打心底里不相信。 然而人证已死,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 “听说审问的时候子墨也是在场的,刺客还是被你一脚踢死的,可有此事?” 苏同鹤忽然间提起了这件事,一时间让谢明依有些拿不准了。 她吃不准苏同鹤这是要拿自己一把,还是真的要兴师问罪。 但是刑筠跟皇帝提起时,后者虽然面露惊色,却也没有多加怪罪。谢明依也猜的到皇帝巴不得是这样的结果,倒是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可苏同鹤就不一样了。 一个要生,一个要死。 谢明依看着面前的苏同鹤,心中思量了一下这才试探着道, “确有此事,这确实是子墨一时大意了。” 如果有心者自然会猜测自己是在杀人灭口,然后栽赃给周百彦的事情就这样成了定局。 谢明依不知道苏同鹤是不是真的想的,但是从现如今的局势看,几个去皇宫通风报信的大臣只有自己没有被抓起来,反而完好无损的回了府邸。 任谁都会心生怀疑,如此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也是事情过去了许久谢明依才反应过来的事情,而那时自己的一脚已经踢了出去,覆水难收。 即便心中叫苦不迭,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然而,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来之前她便想好了,既然那人想要把帽子扣在自己的身上,他不仁,就不要怪自己不义了。 影卫的人被容羲引开了,所以她才能放心的来到苏府同苏同鹤商议。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本事。” 苏同鹤的眼神在谢明依的身上上下扫过,一种质疑的目光一闪而过。 谢明依尴尬的笑了笑,她当然明白苏同鹤不是单纯的说自己踢死刺客的事情。 谢明依清楚,这是在点自己。 “丞相言重了。”谢明依一边说,忽然间话锋一转, “不知丞相如何看待周百彦的事情?” 苏同鹤眼眸微沉, “周百彦的事情自有刑部同京兆府尹会审,老夫相信,一定迟早会真相大白的。” 这老狐狸,话说的滴水不漏,可心里却比谁都想周百彦可以安然无恙。 谢明依心中清楚的很,然而话说到这份上,她若是不继续引下去,可就对不起今天来这一趟。 “丞相难道不觉得周大人是被人栽赃的吗?” 谢明依问,情绪也逐渐的激动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同鹤至今为止还在遮遮掩掩的缘故,她只觉得现下没什么比周百彦一家活着更重要的了。 “谢大人为何如此关注周百彦的事情?难道说五年的教训谢大人已经忘记了吗?” 苏同鹤的面色不善,甚至可以说是冷得惊人。 谢明依看着不由得瞳孔微缩,浑身的汗毛下意识的竖了起来,那五年永远是自己挥之不去的噩梦。 恐惧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但是谢明依清楚的知道,自己若是此刻被恐惧蒙蔽了双眼,以后只会成为被苏同鹤利用的把柄。 “下官不是一时心软,而是为了丞相着想。” 尊严,在这一刻突然间碎了。 那是谢明依留给自己的残存的一点尊严,在苏同鹤的面前就这样碎了。 苏同鹤也是惊诧的看着谢明依,眸光犹豫了许久, “说来听听。” “军饷案,武经文的死已经让朝野上下一片议论纷纷,眼下无论周大人是不是真的内奸,只要周大人死了,丞相大人在朝中的地位便微妙了。” 谢明依一板一眼的分析着眼下的局势和对苏同鹤的利弊。 人啊,往往对他人的心生怜悯无法改变什么,然而一旦事情与自身息息相关就大不相同了。 深深明白这一点的谢明依成功的扯住了苏同鹤心中的一弦。 即便那人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谢明依相信,他已经在考虑了。 “丞相,下官有一计,可以两全其美,既保住了周大人的性命,又可让丞相不失去对工部的掌控。” 这话,是极具有诱惑力的。 苏同鹤的目光落在谢明依的身上,她真的很聪明,自己当然知道她是在引诱自己,为她接下来的话作蒲垫。 但是,明知道前面是陷阱,也是要跳的。 因为他太需要一个方法度过眼前的难关。 如今苏衍已经被皇帝派去了北地,即日就要启程。 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不会对苏同鹤做什么,而且还会对苏同鹤的提议多加考虑。 所以谢明依才会找到苏同鹤这里。 “讲。”苏同鹤说。 “丞相,为今之计,还是劝说周大人辞去官职为上策,陆锦补上工部的缺儿,随之再由翰林院编修胡之著补上侍郎的缺即可。” “胡之著?”提到这个名字苏同鹤似乎有些陌生。 谢明依提醒道, “胡之著,曾在大人手下任职,而且是大人的学生,出身天都书院,可以为大人所用。” 隐约间苏同鹤突然间想起来了,只是有些印象太浅,但是听谢明依这么说,苏同鹤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胡之著,天都书院,出身倒是不错,只是……此人素来默默无闻,若是调到工部,会让人非议。” 苏同鹤斜睨着一旁的谢明依,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然而谢明依似乎早有所料一般,从容答道, “人言可畏不假,可重要的是从此以后大人便可在朝中又多了一位可以椅仗的大员。而且,天下学子会觉得大人慧眼识珠,着眼之处并不仅仅限于高处,有笼络人心之效。” 句句说在人的心里,苏同鹤笑着,可心里却愈发的觉得眼前之人若是五年前没有那挡子事,估计如今这个丞相的位置早已经是她的了。 呼风唤雨的人哪里轮得到自己苏同鹤? ———— 从苏府离开,谢明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容璟已经往回走了,这边也不敢耽搁的直接坐进马车。 “老爷,咱们这是去哪?” 马夫在谢明依临上车之前问。 “回周府,停在胡同口。” “诺!” ———— 周府 九门提督府的人将整个周府围的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谢明依在周府的胡同口下了马车,这边整理了一下衣襟信不走到了周府的门外。 “大人!” 几乎是同时,容璟也赶到了周府门外,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嗯,里面有什么动静吗?”谢明依问。 眼下已经日落西山,天上布满了半边的红霞,照的人脸上些微的红晕。 “没什么动静,除了府里负责采买的人,出府也都有咱们的人跟着,其它并没有人出府。” 谢明依点了点头,眸光中露出一丝满意。 她就怕现下出了什么事,这才是最措手不及的。 然而天不随人愿,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短了一嘴,竟然会留下这么严重的结果。 此皆为后话。 话说谢明依推开门进了周府,已经紧闭一整天的周家门房固然被人推开,门口负责看守的小厮下意识的激动了一下。 难道重见天日了? 小厮激动的从床上掉了下来,然而走到外面一看,只看到进来了一个人,其余的人依旧是官兵,等那人进门之后,小厮又期待一般的看向外面,然而始终没有见到其他的人。 “你们大人呢?” 谢明依看着小厮问。 后者怔了怔,看着眼前俊俏非常的谢明依一时之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大人在书房。”小厮说。 “麻烦引我过去。”谢明依说。 “诺。” 这边小厮引着谢明依进了门,容璟吩咐了外面的人,又从门前离开。 然而走到转角处,将转交的士兵支开,趁着四下里无人之际,蹬着墙壁一跃而上,跃过墙头,翻进了周府之中。 等到两个士兵回来的时候,此处已经不见了容璟的影子。 ———— 这厢谢明依跟着小厮走到了周府的书房。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到周百彦的府上来。 府里的景致如预想当中的一般别致,且闲情雅致皆备。 青松翠柏一样不少,仿佛到了江南水乡一般的场景。 这般的风情看着风雅,可实际上,风雅也是需要银子的。 生在南方的竹子想要在北方生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能够打理好这些竹子,可怜周百彦也是有心之人。 谢明依看着,略过两边的风景,心中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和周百彦讲。 然而时不我待,不一会儿的功夫谢明依便随着小厮到了书房。 书房里,周百彦正在闲情雅致的描摹着唐伯虎的山水画。 看着这样的周百彦,谢明依竟然有一时的失神,微微发愣。 “子墨来了。” 周百彦说道,说话间放下了手里的墨笔,起身迎了过来。 谢明依不由得笑了笑,此时身后的小厮早已离开,带上了房门,周百彦走了过来,心情似乎一点都没有被眼前的事情所干扰。 周百彦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进来的,没想到啊没想到,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哈哈~” 此刻的周百彦看上去别有几分恣意洒脱,让人看的有些不明。 谢明依一大早便让人将周府围了,可迟迟不敢进门,就是刚一开始周百彦要出府,也是被容羲挡在了门里。 谢明依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毕竟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有几分真情,有几分假意有些时候还是看的清楚明白的。 看着谢明依的沉默,周百彦大方的挥了挥手,道, “我知子墨的心意,如若不然也不会盛怒之下踢死了那刺客,子墨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周某心领了。生死在天,这一劫能不能过去全看上天了。” 周百彦说的不在意,可是这话里话外始终有几分感慨和落寞。 谢明依听出了这话里的落寞,一时之间更觉得自己太过冲动鲁莽,如若不然,此刻还是有翻转的余地的。 即便希望很渺茫,可总比没有的好。 “大人……”说话间谢明依竟然差一点便跪在了周百彦身前,好在后者眼疾手快及时的阻拦她, “子墨,你这是做什么?” “大人,都是子墨的错,如果不是子墨的一时冲动,你也不会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谢明依潸然泪下,说的周百彦也不禁有几分动容酸涩了心。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周百彦重复着道,强烈的想要表达自己此刻的内心。 从定北侯府的夜宴谢明依反常的举动他便知道,自己或许要出事了。 这个人多么聪慧的一个人啊,是一个宁愿去吐,也不肯让自己在众人面前显露半分醉态的人,可就在那一天,她的行为举止异常的反常。 所有的人似乎都觉得她是受了定北侯娶妻的刺激才会如此,可是周百彦还是察觉到了那微妙的情绪。 那刻意的激怒,周百彦配合着谢明依演了一出戏。 早先他自己也在疑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然而一直到出了刺客的事情,周百彦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大人……” “我知道,从定北侯府夜宴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周百彦将谢明依扶了起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这样的人,跪天,跪地,跪父母,恩师,君王,其他的人不必。” 谢明依张了张嘴,哑然无声。 “丫头,你有办法保住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对吗?” 周百彦问的声音很轻,但是心中却很有数,很踏实。 看着谢明依点了点头,但是他也看到咯那人眼中的纠结和不忍。 “是不是,我要放弃一些什么,比如工部的尚书,和长安的家产?” 谢明依身体一僵,下一刻惊讶的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周百彦,心中一阵不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夜审 “是啊。” 谢明依甚是无奈的说道。 这样的结局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皇帝的手落在了周百彦的身上,如雷霆之势,猝不及防,避无可避。 许久后,只听周百彦朗声笑了起来, “这浮华一场的富贵和身家性命相比,不值一提。只是,子墨啊,你要当心啊。飞鸟尽,良弓藏,老夫尚能全身而退,你呢?” 谢明依低垂着眸子,心中却被周百彦的一句话激起了惊涛骇浪。 吃过一次的亏,绝对不能再第二次跌倒。 谢明依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那人刀下的一个人,只是她没有想到周百彦竟然已经看到了这一层并提点自己。 如此岂能不让她感动。 差一点潸然,谢明依忍住心中的酸涩,拱手作揖道, “大人的提点子墨记下了,不枉子墨为官一场。” 没有回答的回答便已经是答案了。 周百彦敬佩道, “迎面而上,一争高下,以往真的是老夫错看了你,谢三少还是那个谢三少,没有被鞭子和风雨压断了脊梁,吓怕了胆子!哈哈,好!” 掷地有声的一句好,惊动了雷霆,仿佛可只穿过这迷蒙的天空,通达云霄。 “这官,辞了也罢。太平盛世的犬,真是该做到头了。” 那一瞬间,谢明依恍惚间看到了那人鬓边生出的白发。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那人生失意呢? 谢明依在心中默默的发问,然而却没有会回答自己。 宁为盛世犬,不做乱世人。 可这纷纷的争斗已经昭示着一场血雨腥风的到来,这是谁都无法阻止,也无法改变的方向。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临近傍晚便下起了雨,长安的雨势不急,除了去年的一场暴雨,最近几年皆是风调雨顺的。 仿佛是上天垂怜臣工的兢兢业业一般。 不得不说,苏同鹤任宰相,几年来国家的大政方针还是延续着先帝的明智的,即便有几处有些纰漏,可总得来说,功大于过。 这取决于皇帝的忍让,和苏同鹤的适可而止。 然而这种平衡被一封请求调派官员的折子打破了,是一位御史呈奏的折子。 那位御史在呈奏折子之后便被皇帝明升暗扁的派到了广东任职巡抚。 广东素来不是个安分的地方,皇帝美其名曰让御史震慑广东,可实际上是变着法的让御史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一切的平静,从那一天开始被悄无声息的打破。 是夜,刑部的人来提审周百彦,谢明依作为皇帝钦点监视周百彦的人,自然一同前往。 刑部的大堂里,一个个兵勇们精神抖擞的立在两边,手里的杀威棒散发着一种寒意。 打了伞,处处注意,可终究还是沾湿了衣衫。 两人同九门提督的人赶到刑部时,刚一进刑部的大堂,却觉得有些如释重负。 “起也春雨,止也一场雨,好啊,好啊。洗去这一身的纤尘浮华,倒也落得个干干净净。” 周百彦望着檐外的雨,大有感慨,却是愈发的豁然起来。 “大人,子墨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谢明依拱手作揖道。 周百彦点了点头,以示答谢之意,早有刑部的兵勇迎了上来,给周百彦的双手上了枷锁。 按道理从离开周府时这枷锁便应该上在周百彦的手上的,只是碍于谢明依态度强势,才一直容他到现在。 然而从此刻开始,周百彦的前路要靠他自己了。 如今之际,还是要能度过这一劫,才能辞官。 而转折点,却不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谢明依转身,站在大堂的门口,望着坐在上面的刑筠,一丝不苟,严肃非常,一副秉公办事的样子。 如果,每一次都是这样该有多好? 刚刚萌生这个想法,谢明依便强迫自己打消这个念头。 这样一丝不苟的官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泱泱大国,大燕历代各位明君圣主治理之下的太平盛世,也都是鱼龙混杂的,政治清明,也只是相对而言的罢了。 谢明依出了大堂,这里面的东西不是她应该知晓的,她只负责护送。 撑起伞,谢明依走到了刑部大堂的外面,这里是她曾经待过很长时间的地方,可以说熟记于心也不为过。 刑部,掌管着大燕刑罚的部门,可偏生这里的布置却静雅的很,听说这是前几位尚书中的某人在风水先生的指导下而布置的。 也因此,在刑部做事的人,从来都是只有小灾,并无大患。 如今看来,这个算命先生算得还是瞒准的。 无论是自己,还是现在的刑筠,即便有难,却也都不至于丢了性命。 春天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这一草一木皆贪恋着每一滴春雨的滋润,可偏生这天却阴冷潮湿的紧,让人觉得浑身湿涝涝的。 “大人,这外面下着雨,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看着眼前的王睿,谢明依怔了怔,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走到刑部大牢来了。 原来,王睿大老远的便瞧见了有个人往大牢这边走过来,仔细一看,像极了谢明依。 这才撑着伞迎了过来。 谢明依对于王睿的意义,可以说是非同一般的,没有人会不因为被赏识而感到激动。 恰好,赏识自己的人正是谢明依,无论这原因是什么。 谢明依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阴雨的天气,显得脸色有些苍白, “闲来无事,随处走走。” 闲来无事? 这是王睿绝对不会相信的。 如今的谢明依早已经不是刑部的侍郎,而是户部的主事,已经是他们这些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想到听旁人提起今夜尚书大人要提审周百彦的事情,王睿心中有了猜测。 “大人若是不嫌弃,可以到里面稍坐片刻,等雨势小了些再走不迟。” 王睿提议道。 谢明依本就是因为不知道去哪里才会闲庭散步的一般的不自觉的走到这里,看着眼前的王睿,谢明依想,或许这也就是上天给自己的点化吧。 谢明依没有推拒,同王睿走到了刑部大牢里牢头们休息的地方,一张八仙桌坐着三个人,剩下一个位置是王睿的。 起先三个人还没有认出来谢明依,然而看着她衣着打扮皆非寻常人等,一时间语气态度皆收敛了不少,看着王睿问道, “王头,这位是?” 王睿道, “这位是……” “尚书大人今夜要提问犯人,差本官过来审问几个人。” 原本也只是突然间升起的想法,谢明依想着,既然来都来了,能够得到一些别的消息也算是不枉此行。 然而刺客已经死了,她又能提审谁呢? 几个差官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准,最后还是王睿大着胆子问道, “大人要提审谁?” 谢明依半眯着眼眸,问道 “那个人住的牢房在哪里?” 王睿道,“大人可是要去那人的牢房?小人可以为大人领路。” “有劳了。”谢明依道。 这边王睿引着谢明依找到了刺客的牢房,然而谢明依的目光只是从牢房中一扫而过。 这牢房里不会有什么痕迹的,即便是有也被人清理干净了。 谢明依四下里看着,牢房的两边皆有一个人,两个人皆是精神不振的样子。 “王睿,本官需要你帮个忙。” “大人请讲,小人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话虽然有些过了,但是也充分的表明了王睿的激动之心。 谢明依的多加照拂不是开玩笑的,容璟将王睿的一家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王睿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对此怎能不感激涕零。 早就准备着要报答谢明依恩情的王睿,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怎么能不激动? 谢明依看在眼里,并没有纠正王睿的话,只是让他附耳过来,吩咐了一番, “一会儿你趁着放晚饭的空当,帮本官问几句话……” 一番耳语过后,王睿的表情变了又变,等到谢明依说完,已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把牢房门打开,本官进去查探一番。”谢明依吩咐道。 王睿怔了怔,只以为谢明依要查探牢房未做他想,拿着一串钥匙找到了房门的锁,打开锁后推开了门, “大人,请。” 谢明依走进牢房里,四下里探索着,无非是装装样子,如若不然,只是到这里看一眼便离开,难免会让人心生疑窦。 谁又知道这大牢里有多少别人的眼线。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牢房的墙壁上到处都是凌乱无章的划痕,而且时间的陈旧完全不一,很清楚的能够看出,有的是新的,有的是旧的。 谢明依的脚步突然间停顿下来,暗处有人的呼吸一瞬间紧张起来。 手指抚上几处崭新的划痕,触摸着上面的沟壑,仿佛感觉到了那人内心的绝望和痛苦。 凌乱无绪的划痕细看之下,竟然组成了一只雄鹰的样子。 耳边仿佛响起了雄鹰在天空中啼鸣的声音,响彻九霄,震慑八方。 这刺客究竟是什么人,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匈奴刺客,反倒是有些来头的。 一时间,谢明依对刺客的身份产生了好奇,转身之际,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竟是一个绣着白色雄鹰的香囊。 通体纯白的猎鹰是最高贵的一种,刺客的汉人模样让很多人下意识的以为他是匈奴人收买的中原刺客,并没有去细细追查他的身份。 看着手里的荷包,谢明依觉得,老天爷都在帮自己,翻盘的时候到了。 ———— 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俗话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说的就是周百彦。 好好的在家带着,却成了某些人眼中的绊脚石,而且是要踢开的那种。 而人要是走运的时候,是什么都拦不住的。 比如说,谢明依在完全不抱有希望的牢房里发现的蛛丝马迹。 不知道这究竟是真的巧合呢,还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谢明依拿不准,觉得还是先调查一番的好。 这边周百彦在询问的过程中绝不承认助刺客行刺皇上的事情,可刑筠手里握着一封封从周百彦家里搜出来的匈奴的书信,即便自己是不相信的,可铁证如山,又能怎样呢?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食君之禄,又岂能做出如此祸胆包天之事?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周某虽非英雄好汉,却也知忠君的道理!这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 周百彦一身正气,这么多年来刑筠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义愤填膺的样子。 刑筠面露难色,心中却是一阵欣喜,只要周百彦死咬着不承认,这边自己就有话跟皇帝讲。 提审无果,周百彦被谢明依带回周府,这一夜谢明依都是在周府门外度过的。 然而此刻的谢明依已经不似原来一般焦灼,她想到了一个让周百彦脱罪的办法。 星夜,雨势渐微,谢明依觉得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 两日后,一大早,有人到京兆府击鼓,连夜审案的京兆府尹一脸的烦躁,刚想让人将击鼓之人赶走,却听下面的人说,外面有许多击鼓。 有的是贵族大家,有的是平民百姓,纷纷收到了京兆府尹的书信,信里的内容说,只要到京兆府击鼓就有银子领,或者可以找回丢失的东西。 京兆府尹一个头两个大,心中叫苦不迭, “这都是哪位祖宗干的好事啊!这不是要我死吗!哎呀……” 京兆府尹眼见事情不对,连忙溜之大吉,从后门离开,一路往皇宫而去。 皇城 皇帝刚听完刑筠禀报昨夜审查的结果,这边陆盛春说京兆府尹求见。 “怎么?你和京兆府尹不在一起办差吗?” 皇帝发问道。 好好的没什么事,京兆府尹进宫做什么? “回陛下的话,臣昨夜同京兆府尹一同审理罪臣周百彦,可能是赵大人有什么新的发现吧。”刑筠皱着眉头道。 几天下来案件并无进展,每次和皇帝禀报的时候,刑筠都觉得如临大敌。好在自己事先想的周到,倒也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可眼巴前的,他来干什么呢? 刑筠也有些摸不准,只在心里暗自祈祷着,千万不要是对百彦不利的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