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花》 序章一 传说与现实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石竹花,一种山里人一般纯朴的野花。 它植株矮小,间节稀疏且细挺,枝叶纤细而青翠,形似绿竹。 花朵怒放时,它虽无牡丹、玫瑰的那般富贵娇颜,但也是宛若铅笔卷屑,异彩纷呈。 如同野山枣是一种无人喝彩的生命存在一样,石竹花也是百花之中地位卑微的一种花草。宋代就有“石竹为花品最微”的说法。 尽管如此,可它也具有着一种不贪富庶、耐得住贫瘠与寂寞的不俗秉性——年年岁岁,春来夏到,看漫山遍野,那棘丛、乱石间,沟畔、地堰上,它迎春风抽芽,沐夏雨开花,尽将自己的美丽与芬芳奉献大地,点缀人间······ 2 石竹村,一个张姓人家占绝大多数的山村。 一条小河自村前蜿蜒西去。 河的南边近靠一座岭。 因岭上每年多有石竹花开,花繁成阵时,煞是好看,令人赞叹不已。故而人称石竹岭。 村子也就随之有了一个颇诗意的名字:石竹村。 可以说,在附近这一带地方,石竹村有着颇高的知名度。 究其原因,这与村前有座石竹岭当然不无关系。 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与此地钟灵毓秀、人才辈出更为有关! 村子里,从军者,位至开国少将者有之;为文者,从古旧前朝的科举,到如今的高考,金榜题名者真可谓层出不穷! 这在山乡僻野间实不多见。 这也就难怪外人一提道起石竹村,不免便会有一番“人杰地灵”之类的感叹与赞誉。 而一当说道起石竹村的“人杰地灵”,在有些人的头脑中,难免就会联想到一个地方——石竹村后的那座王坟。 毕竟从古到今,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对于“王墓之地,必有灵气”的老话颇为迷信。 3 石竹村后,北去约八九百米处,在一片山区少有的、平展开阔的高台地上有着一座古坟。 相传那是一座距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的汉代王墓。 看那王墓,封土堆高三十多米,占地约一万多平方米。上面苍松蓊郁,灌木丛生。 其间,大小不等的野生动物,如野兔、刺猬,以及各色毒蛇之类,尽皆有之,洞穴遍布各处。 更有那机灵的黄鼠狼,凶猛的狸子,它们的身影时常在丛林间闪现,给本就透着阴森的坟林,越发添增了几分莫测的神秘与可怖······ 自然,如此一座千年王墓的存在,难免也就会附衍出一些如梦似幻的神话与传说。 可以说,在王坟这一块,要论多有出没的,那就要当数黄鼠狼了。 而这附近一带地方,也是有关它的传说故事为数最多。 黄鼠狼,一种民间颇多灵异传说之物。 据说得道成仙的,可以跟人一样,即能直立行走,也能说人话。 关于它们得道成仙、仗义行侠的故事,历代皆有不少流传。 通过这些故事,我们不难发现,故事里的它们,大多是被人们赋予了一种人类道德所推崇的知恩图报、惩恶扬善之类的正面形象。 当然,有些故事也不尽如此,而是反映出了它们个性的一面。 譬如,直到今天,在当地仍然流传着一个妇孺皆知的故事; 说是曾有一个人,名叫张老七,他在靠近这王坟的地方有一块地。 一年春上,这张老七正在耕地。说来也是巧了,偏偏这个时候,有一只得道的黄鼠狼就走了来,竟想跟他寻开心。 可那张老七呢?却是把这只黄鼠狼看作是不祥的孽障,一开始就有七分不待见。 于是乎,当那只黄鼠狼捡了一块已经干巴了的牛粪饼顶在头上,在张老七前面一边直立行走着,一边说着人话,连连问张老七道: “你看我长得有点人样没有?好好看看。” 那张老七正满心里不愿搭理,所以干脆也就头不抬眼不睁,只管耕自己的地。 后来,他见那只黄鼠狼老是不依不饶地劲儿,心里由不得便暗暗动起了火气,恶向胆边生。 如此之下,他就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耕他的地,一边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扫着那只黄鼠狼,一只手却是悄悄地想去拿下搭在肩头上的赶牛鞭。 待到赶牛鞭拿在了手里,他回敬地大喝一声“你有个diao样!”,与此同时,扬手甩鞭,照着那黄鼠狼就猛地一下狠抽了过去。 随着“唧”地一声惨叫,那只黄鼠狼一溜烟就逃了个没影。 过了一会,远处这才传来黄鼠狼恼恨恨地喊话: “好你个张老七,好鞭!你给我等着!” 正是由于这“悔不该”的一鞭子,张老七的厄运从此也便开始了; 先是他的床铺、枕头上,见天就会有奇馊无比的黄鼠狼尿,熏得他那叫一个头昏脑涨。 后来事情更过分了,发展到:他明明装进水壶的是好好的水,可当倒出来想喝时,也总会带着一股刺鼻的尿馊味! 另外,他做饭的时候,本来做得干干净净的饭菜,但到了他揭锅吃饭时,便见那饭菜里,往往都会掺杂着羊粪蛋驴粪蛋、死蛆烂蛤蟆之类,让他好不恶心······ 最终,万般无奈之下,那张老七只得一拍屁股下了关东,一去没回头,好似泥牛入海······ 4 关于张老七的这个故事,流传固然很广,但它也仅仅就是一个“传说”罢了,谁也说不清这里面到底能有几分真实。 当时序到了现代,社会尽管是发展进步了,可有关人与黄鼠狼之间的故事,却是仍有发生。 而石竹村的青年农民张大奎,在他身上发生的一个故事,就是很为村里乡亲们所津津乐道的。 故事听来似乎也会让人感觉颇有些灵异,不过它却是真实发生的。 那是张大奎刚刚十八岁的一九六六年——亦即他的父母相继亡故,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了他那还稚嫩着的双肩上的那年。 一天傍晚,张大奎在生产队散了工回家走,当从王坟近处路过时,竟意外地遇上了一只倒在路边,腿伤难以行动,疼得浑身瑟瑟发抖的黄鼠狼。 看上去,那只黄鼠狼的个身,在同类中算是大个的。 由于腿伤严重,血流不止,如不及时处理一下,那只黄鼠狼恐有性命之忧。 见此情景,本就心性善良的张大奎,不免就动起了恻隐怜悯之心。 他先是赶忙到处寻找,采来一些土称“萋萋芽”、具有止血消炎去疼功能的一种野草。之后在自己的手掌里把那野草揉烂,接着挤出其中的汁液,滴在了那黄鼠狼的伤处。 做完这事后,张大奎又去寻来一点木棍,他想把那黄鼠狼的伤腿给固定一下才好,但用什么来捆绑呢? 看看自己补丁相连的上衣,没容多想,张大奎有了主意,他从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条,小心仔细地给那黄鼠狼把伤腿捆绑妥当。 料知那黄鼠狼一准就是住在王坟那儿——也是怕它会遭到别的过路人的伤害,于是,张大奎就抱起了那只黄鼠狼,一直把它送到王坟那里去。 在一处灌木丛的后面,小心翼翼地将那黄鼠狼安置好,张大奎这才有些不放心地走开。 当走了几步,张大奎再回头看去,只见那黄鼠狼正艰难地抬着头目送他······ 此事过后,张大奎也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所以,除了偶尔跟别人说起过,渐渐地,连他自己都快要淡忘了这事。 可是,在事情过去了一个阶段之后,大奎家里开始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隔三差五的,院子里便会平白无故地多出一只被咬伤动不了的鸡,显然是谁想送给他们家吃的。 这到底是怎回事呢? 事情出现过几次之后,颇感纳闷的大奎,不由得也往自己救过的那只黄鼠狼身上想过,心里话: “难道会是它吗?世上真有这样的事?” 为验真伪,大奎一当又一次听得院子里有受伤的鸡在地上“扑棱扑棱”挣扎的动静时,赶忙就奔出了屋来。 大奎四下一寻目,果真便看到了院墙上有一只黄鼠狼——显然就是他曾救治过的那一只! 而那黄鼠狼,见大奎从屋里出来看到了它,也没别的表示,只是跟大奎很温情似地对视了一会,之后便顺着墙头走开了。 大奎完全明白了······ 面对此情,作为一个实心人,大奎在为之感动的同时,并不为自己曾经的好心得到这样的回报而心安理得,他反而觉得受之有愧,于心不安。 这不,当那黄鼠狼又一次来给送鸡时,大奎便及时地出现,朝那要走开的黄鼠狼喊了一声。 待那黄鼠狼停住脚对他注视时,由于无法用语言来交流,大奎便拿起了地上的鸡,走出去放在大门外,返回身闭上院门后,接着朝那黄鼠狼连连摆手示意——他用举动来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 自此以后,大奎家也就再没发生过被送鸡的事情。 故事至此就算结束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章二 鬼宅里的人家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大奎家发生的这件被送鸡的奇闻趣事,乡亲们刚听说时还都觉得稀罕,自然是津津乐道,少不了就茶余饭后,多有说叨。 但日子一久,人们逐渐也就消退了刚开始时的那股兴趣劲头。 不过,这事在沉寂了几年之后,却渐渐又成了人们越来越多提及与谈论的话题。 为啥呢? 就因为早在大奎的父母相继去世,大奎的大妹也在这其间跌落水塘淹死了——那时候,村里很多人便心里暗暗寻思: 大奎他们家住的地方,那可是一处“鬼宅”——谁人住在里边都难逃家破人亡的结局! 而眼下,大奎的父母跟大妹已是接二连三地没了,只剩下了大奎和他的四个弟弟两个妹妹。 按过往的经验,难说剩下的大奎他们这兄妹一家,就不会出个七灾八难,甚至沦落到鸡飞蛋砸净了场的地步! 但现实是,随着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尽管大奎小小年纪就当爹又当娘,艰难困苦地拉扯着弟弟妹妹一大家,日子过得也着实不容易——在这吃大锅饭混日子的年月,村里其他老少爷们家的光景,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呢? 可就是有一点:日子过得艰难不假,大奎他们兄妹的现状,却并没有像人们起初预想的那个样子。 除了二弟二奎自小就有些气管不好,身体较弱之外,其他的人,除开正常的偶感风寒、头疼脑热之类,可都是成长得顺顺溜溜、活蹦乱跳的。从未出现过像苍蝇踢着、蚊子咬着这类区区小事,也会引起奇灾祸患的那些邪乎事情。 如此一来,乡亲们在不免纳罕之余,不禁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自然而然地,人们也就把大奎曾经救过一只黄鼠狼的那件事情,又给翻腾了出来。并且还纷纷议论说: 难不成这是“老黄家”在保佑着他们家吧? 这事可能吗? 谁也说不准。 但能够说得准的,是大奎他们家住的那处宅院,从历史上看,无论人们的思想是否迷神信鬼,可面对事实,任谁也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一处莫测诡秘的“鬼宅”! 从这一点上也就不难理解,为啥起初乡亲们都不看好大奎他们家的“前景”。 “鬼宅”? 到底怎么个情况? 2 说起来,张大奎他们家住的房子,那可是一处年代久远的老宅。据说是早年间由村里的财主张大骡子建造的。 当年,那张大骡子,他不光在村里算得是头号财主,就在这方圆一带来说,那也是数得着的有钱户。 因为财大气粗,为人又喜好摆阔,所以,张大骡子盖起来的这处青堂瓦舍的宅院,一看就透着气派——侧室不算,单是正房就是一摆溜十多间。 这在当时,真可配得上“豪宅”这个称呼了。 但是,就在“乔迁之喜”的美酒喝过之后,张大骡子一家人的日子,却是过得绝非春风得意。而是恰如坐船船漏、骑驴驴瘸一般,实在是倒霉透顶——眼见得背时倒运,那点子是越来越低,最后成了脚底长痦子——点子低得不能再低了! 你就看吧:不消短短几年的工夫,一个原本骡马成群地成片、人丁兴旺鸡狗欢的昌盛之家,转眼间,财富散尽两手空,一家老少非病即灾不安生,摁下葫芦起来瓢,直至最后仅剩下张大骡子一个人孤苦冷丁! 就是这张大骡子本人,他终究也是没比家里人多活了几天——眼见得他身板也还硬朗,又没啥毛病,应该能混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 可正像老话说的那样:人在倒霉时,喝凉水也会塞牙缝,放屁都能砸着脚后跟! 这不,有一天,张大骡子在吃饭时,仅仅是偶尔被一口饭给噎住了,不想就这么白眼一翻,两腿一蹬,人居然就没了! 如此地家道败落,要想不被人关注都难。 人们在感慨叹息之余,自然更是少不了街谈巷议,七嘴八舌。 而这其中,人们传说与议论最多的,莫过于一件说来让人不免有些毛骨悚然的诡异怪事。 张大骡子一家,自从搬进这宅子来住下,每当逢年过节,自然也是少不了要燃放鞭炮。 但是,有一个现象,说来却显得很是邪乎: 同样的鞭炮,在大门外的街上能够燃放得震天响,可一当到了院子里,再好的鞭炮也会毫无例外地哑了声! 事情往往是:每当一挂鞭炮点火后,都是仅仅那引信一燃到顶,看起来犹如一根火线。而那鞭炮纷纷落地后,竟都成了哑巴凑堆,没一个出声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此之谓也! 面对这些情况,人们无不惊疑之余,纷纷断定张大骡子的这处宅院确凿就是“鬼宅”。 自古至今,乡里人难免都会迷信思想严重些,人们相信:平常凡人压不住阴邪,一旦家门不幸,住进了“鬼宅”,当然也就难免祸患横生了。 至于鞭炮放不响,那理由也简单:鬼都是怕响声的,你要在它的地盘上噼里啪啦放鞭炮,它能不给你把火掐灭了吗?鞭炮掐了火还咋响? 如此舆论之下,在张大骡子死去之后,对他这处闲弃起来的气派房子,不免眼馋的尽管大有人在,可一般人都不敢打这房子的主意。 谁人也不愿去拿着脑袋碰石头,自找倒霉。 不过,凡事无绝对。在这件事上,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同此一理——贪馋好房,又图便宜,顺带着即不服邪也不信鬼的人,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 其中就有那么两位甘愿一试。 至于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悲剧! 尤其是第二位,他仗着自家“七狼(郎)八虎”,人丁旺壮,起初,当有好心人劝他三思时,它竟还掷地有声地夸口道: “有影无形的事,还是少来自吓自吧!我倒真想试试它到底有多邪乎!不是拿头当蛋吹,你看我这人多势众的,什么鬼呀邪的,它得怕我!” 唉,话是这么说,可自古有云:碰头不怕棉花堆,就怕说话碰钉上! 这不:就在这位“山杠爷”的豪言壮语落了地,一家人刚刚热热闹闹搬进了新家,那些莫名其妙的七灾八难,可就脚跟脚地找上了门来! 于是,一家人也就好像被馋嘴猫盯上的一窝小雏鸡,三咬两叼的,光看着减少,没见增多····· 这样一来可就坏菜了;这位被折腾得蔫头耷拉脑的“山杠爷”,不仅日子过得像坐了过山车,并且最终还导致了他本人神经错乱,疯疯癫癫,除了睡觉时才能安静上那么一会,只要眼睛一睁开,几乎是一看见什么,他都想磕头作揖。 甚至,就是在街上遇到一条狗,他也会立马扑倒下拜! 也就是自此以后,那所谓的鬼宅,才算是被彻底闲弃,没人再敢去打它的主意。 3 就这样,时代进入到新社会,一直到了张大奎十六岁的一九六四年。 那一年,在这一带的历史上,是自然灾害相当严重的年份。 就石竹村来说,洪水的泛滥,让靠近村前河边居住的人家,几乎无一例外地都遭了灾。 而遭灾最重的,莫过于大奎他们家了。 洪水袭来时,他们一家人慌忙之中,人是总算都逃脱了出来。可一应家物,除了随手带出来的两床破被和一口小铁锅,其余的尽皆被洪水一冲而光! 一眨眼的功夫,一家人成了真正的无家可归。 大奎爹虽说有兄弟四人——身下三个弟弟,但也都是拖家带口。 自身尚且还是浅房窄屋的,勉强对付,实在也没哪个能腾出房子,来接纳大奎他们这么一大家子。 可是,一家人又不能铺地盖天就这么待着,总得先找个栖身之处才好。 就这样,被逼无奈之下——也是内心里隐隐有那么点儿不服邪,大奎爹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把人家那闲弃已久的鬼宅利用起来——将残存的那几间房子先好歹修整一下,姑且安下身来,等以后慢慢再说。 刚刚搬进去居住的时候,大奎一家似乎也还平安无事。 然而,过了一阵之后,大奎爹却就开始生起了病来。原本好好的一个人,眼见得如日落西山,很快也就撒手人寰。 大奎娘本就体弱多病,是一个说不上有什么见识,只是视丈夫与孩子为自己生命全部的乡下女人,大奎爹的去世,差不多也就已经夺走了她的大半条命。 然而,上苍无眼,祸不单行。就在大奎爹去世当年的那个秋天,正值山里人忙于晒瓜干的时节。一天夜里,比大奎小一岁的大妹妹大嫚,因为冒雨去地里抢收瓜干,途中竟不慎跌落水塘而淹死了。 如此接踵而来的残酷打击,这让大奎娘的身心,再也无法撑持得下去,她那原本就衰弱的生命之火,便如风中的残烛一般熄灭了······ 也正是在母亲死后不久的这一时间点上,大奎便发生了路遇一只受伤的黄鼠狼的事情······ 故事讲到这里,读者朋友们也许就能理解:在大奎娘死后,为什么乡亲们并不看好大奎家的“前景”。 而在对大奎他们家的现状感到意外、困惑之后,人们为什么又不免猜疑可能有“老黄家”在保佑着他们家。 4 当然,对大奎家超乎了大家意料的现实状况,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抱有“保佑”之说。 这不,有人就奇思异想,另辟新径,竟然寻思到:莫不是大奎的这些兄弟姊妹中会出个贵人吧? 其实,细一想来,人们有此琢磨,倒也算不得就是奇怪。 因为从古到今的老说法:但凡妖魔鬼怪,它能够对平常人发威,却是奈何不了贵人——贵人的气场足以压得住任何的妖魔鬼怪! 难道真有贵人一说? 那——谁是贵人呢? 看上去,大奎他们兄弟姊妹这一家,似乎也没见哪个有所谓的“异禀”之处。 普通而平凡的他们,自有着属于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不靠谱提亲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石竹村,人口接近一千三,分作六个生产小队。 其中,前面的三个小队,因各自出工劳动的情况颇具特点,还被好闲之人给编成了顺口溜: 三队磨叽二队快, 一队懒汉子找上块。 张大奎所在的生产队,就是那个以快而出名的二队。 二队之所以快得闻名,说到底,是因为队里有一个急性子的队长。 这位“草上飞”队长,他给每个社员评工分的标准相当奇葩: 你干活的质量孬好他先不管,首先是看你动作是否跟得上溜; 能跟上他那节奏的,那就给你跟上的工分; 跟不上他那节奏的,对不起,只能给你跟不上的工分! 在二队,如同万花筒一般,可以说,各色人等差不多都能找得到;即有宽厚持重的老农,也有把一粒芝麻都当成西瓜来看的“抠门二大爷”;即不乏有像张大奎这样敦厚勤恳的青壮年,也不缺只要占便宜的事就唯恐落后,力争利益最大化,而一个见势不妙,又总想脚底抹油的那种“尖头怪”····· 甚至,在这二队里,还有一个人送外号“不靠谱”的张进步。 张进步此人,三十七八岁的年纪。起先,因为家里缺吃,而父母希望他能够过上吃饱肚子的日子,所以便给他起名张有粮。 后来,随着自己思想觉悟的“提高”,他嫌自己原有的名字太俗,没劲,于是就改叫了张进步。 在二队,张进步算得是最“各路”的一位,他平时为人倒也没啥脏心坏意,只是行为很有几分与众不同而已。 就说他的言谈话语;别看他仅仅是高小毕业的文化水平,并且“进步”了这些年,到头来却连个一官半职也没混上——最“辉煌”的时候,也仅仅是代理过半天生产队的第二副队长! 可是,他只要一张嘴说话,你就听吧,那口气真叫一个“超凡脱俗”,老就跟平常人不是一股劲道! 举个例子:他曾当过不足一年的兵。偶尔与一位从前的战友相遇,人家问他如今在干啥时,他偏偏不把自己在生产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事情直白相告,而是云天雾罩地来上了一句“目前正主抓生产这一块”! 顿时之间,他的那位战友可就被他唬了个“估不透”,由不得就活像猴子看西洋景,眼皮打闪一般地直忽闪——误以为曾经的那个似乎并不起眼、扔进人堆里就找不见了的张进步,敢情人家如今是坐上了火箭闹革命——一转眼的功夫,居然就进步得成了政府部门的领导干部! 还有,即使是他老爹让他去跟兄弟们通知一声,晚上都到老家来商量点家务事,你再看他那独特的处理方式,也真是别具一格得不要不要的,比所谓的“骑着毛驴追贵妃”的画风更富喜感——他会在跟自己的兄弟们去打招呼时,开口就说什么: “手头工作先放一放,今接上级有关部门通知——让我们都家去过组织生活。” 不仅如此,平时的张进步,还总是表现出一副很是关心国家大事的样子。 他即爱听广播收音机,还喜欢读书看报。 就这么说吧:一张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破旧报纸,他能一直揣在身上老长时间。只要一得空闲,他定准就会拿出来,样子认真地反复看,似乎百看不厌! 有时,有人故意耍俏他,便对他问道: “进步,没看着报纸上说形势咋样?” 他一听,便会煞有其事地回答人家说: “照报纸上这话音,国内外形势咱是甭操心,一派大好!” 对张进步来说,他如果单单是如此言行,也不至于就被人送上一个“不靠谱”的外号。 说他不靠谱,人们主要是指他这人言语乖张之外,就是平常跟人说话办事,他也总是少有过心的时候——十有八九是不可信,也不可靠。 的确,他这个人,假如你跟他说点什么,或者是想托付他给帮忙办点啥事,那你算是求神走错庙门了! 别看他嘴上说的挺好,答应得也怪痛快,但你最好不要信以为真,当心落个依仗破鞋扎了脚的结果。 因为他这人说话办事,不走心是正常现象! 事情往往是:你这里还在指望着他呢,他那里却早把你托付的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甚至,到你去追问他这码事时,他能否马上会想起来都是个问题!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张大奎虽是跟他在一个生产队混日子,可两人志趣不同,张大奎又是拉扯个弟弟妹妹一大家,整天价忙忙碌碌,满肚子是心事,也没那闲心情跟他去瞎掰扯。 所以,平日里两人虽无交恶之处,倒也说不上有啥交情,关系仅是一般而已。 但是,突然有一天——就在今天下午,队里在石竹岭上锄地瓜,临到散工时,这不靠谱竟然主动喊住了张大奎,说是要给张大奎提一门亲事! 这事靠谱吗? 先别忙,且看不靠谱给张大奎提的是怎样一门亲事吧。 2 事情的来龙去脉,得从去冬说起。 去年冬里,张大奎跟本队的几个社员一起受派出伕,去参加县上组织的一个工程项目,住进了一户姓李的人家。 那户李姓人家,要是细论起来 ,还跟不靠谱的老婆沾点亲戚,是不靠谱老婆的姥姥家的二妗子的娘家兄弟。 虽说这关系七曲八弯的,就像南瓜秧爬进了葱地里,就算有点味,那也大不到哪里去。但多多少少吧,总还算是有那么一点点意思。 话说这张大奎: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当爹又当娘,家里家外的操持那是自然的。 一向就勤恳的他,手脚不得闲,早起晚眠做家务,更是成了习惯。 即使出伕在外,他也是积习难改。 这不,自打出伕在人家住下,张大奎仍是见天便早早起床,闲来无事就主动去帮房东家又扫院子又挑水。 到下晚收工回来,要是看见房东在干什么活,他也总是忍不住想上前去帮一把。 有一次,他甚至还帮人家房东女人烙了一会煎饼。 这下子,可是让房东女人开了眼界——她料想不到,大奎这么一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青年人,竟能把煎饼烙得那么好,比个女人还手巧! 这也令她当时便对大奎不由得啧啧称赞了起来,直夸得那大奎满脸通红,活像下蛋的母鸡! 事实上,大奎不光煎饼烙得好,编筐别篓更是一顶一地利索手。 大奎是个眼里有活的人。他见房东家守着棉槐条子一大堆,家里却还没有个随手家具使唤,便忍不住趁早带晚,就给房东家编了一个提篮一个筐,外带一个上坡拾柴捞草正合用的大花篓。 那花篓状如元宝,还带着胡椒眼,结实又美观,人见人夸! 凭心而论,大奎在给房东家做这一些时,实在并没有希求能得到什么回报,仅是出于他的勤快与乐于助人而已。 但是,这一切被房东老两口看在眼里后,却是动起了念头,心里的那小算盘,也就不由得三下五除二地乱拨拉起来。 就是房东家的小女儿自己,对大奎这个要相貌有相貌,又勤劳能干的青年,也是情不自禁地心头撞鹿,老想着找机会去跟大奎接近说句话,偷着空子就愿使劲多看大奎两眼。 那样子,仿佛是眼神有什么不济,老也看不真切似的! 不过,在房东一家详尽地了解到大奎的家庭情况之后,一家人心里的那股兴头,也就如同灶坑里浇了水一般,连腔都凉了。 后来,房东老两口也曾给小女儿寻过几次婆家。但对方的年轻人,除了家庭情况都比大奎家强些,要单单论相貌品行,他们一个个照比起大奎,那可都相差老粗了! 不是那模样歪瓜裂枣的,让人家房东一家老少,一看就觉得不顺眼,就是言谈举止让人不能称心如意。 曾有一个年轻人,甚至当相亲的男女双方刚一见面,还二话没说的,他那里一扭脸便放肆地猛劲去擤鼻涕,声音响如放枪! 如此之下,不仅把身旁的一只摇着尾巴凑热闹的小花狗,登时吓得抹头就跑,仓皇间竟然一头还把一个蹒跚学步的娃娃撞倒在地,哇哇大哭。 就是连同那房东女人,也是被吓了一大跳,心里不禁顿时大为不快地暗道: “岂有此理!” 就这样,房东一家老少,如同遭了鬼挡墙一般,迷瞪了半天,最后晃晃悠悠又转了回来,不得不重新考虑起张大奎来。 几番讨论、犹豫之后,房东一家人最后拟定出了如下条件:如果张大奎同意这桩亲事,就须做到除了有几间新房结婚之外,婚后还必须得与弟弟妹妹们分家单过,不能老是东顾鸡西顾蛋,拖泥带水没个完。 否则,亲事免谈。 主意已定,房东老头便抖擞精神,走沟过河找到了不靠谱家的门上······ 3 本来,一听得来者之意,不靠谱的老婆,心里不免就有三分迟疑为难。 但是,不等女人那里开口,不靠谱却是痛痛快快地就把事情给应承了下来。 不靠谱只是简单地以为:给人保媒拉纤,到新媳妇上了床时,总少不了自己的那份“谢媒礼”吃,这是天经地义! 再说,成人之美,自己又赔不了房子输不了地,举手之劳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不靠谱当把所提亲事对大奎说了个明白时,他没有看到张大奎表现出他意料中的那种高兴与激动——大奎只是神情有些木然地告诉他,自己得考虑考虑才能答复他。 不靠谱一听,觉得这倒也是。毕竟大奎的处境他也不是不知道,觉得自己给提的这亲事刚摆在眼前,大奎确实也不可能马上就会给出答复,考虑考虑也是很正常的。 于是,不靠谱便留下大奎一个人还坐在地头上抽烟,自己头前急着下了岭回家去。 今晚村里来了放电影的。如今这年月,山里人实在欠缺文化生活,看一场电影不亚于小过年,不靠谱也颇有些期待看一场电影来热闹热闹。 其实,不靠谱所不了解地是,当他一把所提亲事说了个明白,张大奎不用多做犹豫,内心里也就有了主意。只是感觉面不辞人,不好立马回绝他罢了。 同时,大奎也是觉得:自己要是一口回绝的话,似乎总不免给人一种财神上门往外撵——不识好歹的味道。 不过,大奎的内心里,还是由不得暗暗抱怨地对不靠谱道: “你这人哪,说你不靠谱,你还真就是不靠谱。你这是提的啥亲呢?要是照你所说的办,那、那我还能算是个人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秃子头上的虱子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当不靠谱头前下了岭回家去,大奎仍在地头那儿坐着抽烟,一时忘记了回家······ 对他来说,不靠谱给提的这门亲事,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是他所无法接受的。 正因如此,一当不靠谱把亲事说明白,大奎的心里很快也就打定了拒绝的主意。只是碍于情面,不好马上回绝而已。 但是,这也毕竟涉及到他的终身大事,况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他都已是二十六岁的人了——也早到了该娶亲结婚的年龄。 所以说,面对不靠谱的提亲,要说他的心里无动于衷,那显然是不真实的。 其实,他的内心中也是不由得泛起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情感,心潮起伏。 而那许多的过往旧事,也在不知不觉中联翩而至——他的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了母亲临终时那令他刻骨铭心地一幕······ 弥留之际的母亲,那时已经无法说得出话来。 在最后一次艰难地睁启双目,环视了一下围在身边哀哭不已的孩子们,母亲最终把目光直直地凝视在了大奎那还透着稚气的脸上。 母亲的嘴唇剧烈地抖颤着,似乎是拼命想对大奎说出些什么。但终于又无法把话说出来。 不过,从母亲的神情当中,大奎已能完全读懂了母亲的意思——明白了母亲的那神情中,既有生离死别的无奈与悲哀,更有着对他这个长子的殷殷嘱托与期望! 当时,大奎顾不上去想许多,只是为了让母亲能够安心地离去,他强捺着悲痛,对着母亲使劲地连连点头。 母亲显然也是领会了大奎的意思,脸上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意,尔后溘然去世。 那一年,大奎也不过虚龄十八岁,弟弟妹妹中,最小的五奎才只有七岁。 在殡走了母亲的那个凄苦无比的夜里,昏暗的孤灯,伴着大奎哭了整整一夜。 他哭父母双亲的去世,他哭自己和弟弟妹妹们的命运不幸——他更哭自己一时不知如何才能将弟弟妹妹们拉扯成人······ 他觉得父母亲留给自己的这副担子,实在是太重太重了啊! 但是,在痛苦之后,大奎还是自己给自己擦干了眼泪; 大奎意识到:眼泪终究不可能给他以任何的帮助。既然无可逃避的责任重担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应该——也必须咬紧牙关,站直身子,把重担挑起来! 唯有如此,自己才能不辜负母亲的临终嘱托,才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双亲! 也唯有如此,自己才能够对得起弟弟妹妹们! 更是唯有如此,他也才能对得起他自己! 就这样,从此之后,大奎的生活里便失去了他那个年龄本该享有的、而他原本就已所剩无多的——轻松与快乐,开始了当爹又当娘的艰辛岁月。 他用自己全身心的付出,努力地去支撑着一方家庭的天空;用自己全部的关爱,去呵护着他的弟弟妹妹们,拉扯着他们去走过风雨,走过四季······ 眼看着弟弟妹妹们一年年地在长大成人,大奎的心里不禁感到了一种由衷的欣慰。 至于自己为此的倾心付出,大奎他心甘情愿,深感值得——他总就无法忘却母亲临终时看着他的那眼神,那表情。 他也总是觉得:在自己背后,始终有父母的那种期待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物换星移,岁月更迭。随着弟弟妹妹渐渐长大,大奎自身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 虽然生活与命运苛待了他,但这并不能夺走他那顽强的青春活力,他长成了一个体格健壮、相貌端正、引人注目的青年。 而人生风雨的磨砺,也让他的身上透出了几分有别于自己年龄的老成与持重。 随着年龄的一年年增大,最近这两年,看着周围的同龄人开始陆续定亲娶妻,大奎的心思里,也不是没往这方面拐弯过。 毕竟他也是个年轻人,他也不免有着青春的渴求与向往——他也希望自己也能跟别人那样去成家立业。 大奎甚至也曾想过,自己家境不如人,即使要娶亲,自己也不具备去挑三拣四地资格,只要人家不嫌弃自己家里拖累大,能够跟自己实实在在过日子,能来给自己帮上一把手,那也就行了。 然而,一当回过头来审视一下自己的家境,他不由得也就心灰意冷了下来; 他知道,就凭自己的家徒四壁,外带拖累一大串,谁家的闺女能够瞪着眼往火坑里挑,跟他来吃苦受罪呢? 别说是闺女家了,单单是那些保媒拉纤的,就没有哪一个对他的婚事产生兴趣,主动来给他保媒拉纤! 尽管他除了家境不如人,其他的条件并不比谁差。 当然,在对象的问题上,大奎也不是毫无“目标”——邻居“跳猴子”家的女儿韩桂芬就是一个。 甚至,大奎也曾无数次地寻思过;他们自小相互看着长大,知根知底,并且两人之间也情投意合。要是自己真能娶了韩桂芬,那敢情好! 可以就这么说:假如娶了别人,他不敢保证将来日子会过得怎样。但要是娶了韩桂芬,他就敢断定,韩桂芬绝对能跟他贴皮贴骨过上一辈子! 可是,大奎跟韩桂芬之间的这种事,又明摆着是狗咬月亮,根本不可能的事——连指望都不敢! 不说别的,就看韩桂芬的那位脾气暴躁,动不动就脚踩弹簧一般蹦高,人送外号“跳猴子”的父亲,那可是一个标准的嫌贫爱富的势利眼! 再者,对大奎家的锅底到底能有几两灰,作为大奎的邻居,那跳猴子焉能不是一清二楚? 除开别的因素不谈,单就冲这一点,他怎么可能答应让自己的闺女,去嫁给大奎这种没娘孩子一大窝的人家呢? 除非是山下石头滚上坡! 就是因为这些,对自己的婚姻之事,大奎的心思里除了偶尔打个歪拐,根本就不敢抱有什么希望。 事实上,大奎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心思去寻思自己的事情。 因为看着弟弟妹妹逐渐长大,一腔父母心肠的大奎,也就有了越来越多他要操心的事。 尤其是二弟二奎如今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该给二奎谋划盖房娶亲的事了。 于是,大奎向村里申请了宅基地之后,便开始趁早带晚起石头推土,并且嘴上不吃肚子里抠,苦扒苦掖地准备房料,终于在去年才好不容易盖起了几间土打墙的新房。 但新房盖好后,大奎的心里却是并没有丝毫的轻松——二奎的婚事,一直就是缠绕在他心头的愁人事。 二奎是家里兄弟姊妹中的三类苗,自小气管有毛病,一向重活干不了。如今这几年一直在生产队的饲养室喂牛。 大奎心里很清楚,如今这年头,家境比自家强、本人身体好的青年人,他们要想娶亲尚且不易,就跟有人形容的那样——像过火焰山,何况二奎这样情况的。 唉,像二奎这种情况的要想娶亲,谈何容易啊! 当然,大奎心里也很清楚,如果想给二奎娶上亲,也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只要通过转亲或是换亲,想娶上个媳妇还是问题不大的。 但是,要这样以来,二奎的婚事倒是能解决了,可无形之中就得妹妹二嫚要受委屈了! 在大奎的心目中,手心手背都是肉,背着抱着一样重,弟弟妹妹都是他挚爱的亲人——他疼爱其中的任何一个,也满心想保护好其中的任何一个! 他既希望二奎能够成上一个家,但他也着实不情愿妹妹为此而遭受委屈! 一碗难以端平的水——大奎的心里难呐! 事情说来也巧,就在大奎心里独自这么痛苦地思想徘徊着的当口,前些天,村里那个擅长给人家撮合转亲(或换亲)这类婚事、人送外号“大花鞋”的女人,竟就跟他提道起想给二奎转亲的事。 这让大奎的心里更是痛苦不安起来。 由于迟迟拿不定主意,大奎也就一直还没给那“大花鞋”一个答复······· 大奎哪里成想,这眼下,就在自己还正自满心草乱的时候,不靠谱张进步,竟然又给他的心里平添了一把乱草····· 2 话说坐在地头抽烟的大奎,心潮的翻滚不已,让他一时连抽烟都忘了。 直到烟巴烧到了手上,大奎这才回过神来。也才注意到天都快要黑了,自己该回家了。 大奎长叹出了一口气,定定心神,起了身来。 用锄头背起装了些青草的筐 ,大奎沿着曲弯起伏的人迹小道往岭下走去。 大奎走着走着,前面一块盛开着石竹花的荒闲地场上,一个蹲着身採花的姑娘,见他走来,便站了起身。 那姑娘的苇笠背在后背上,手里拿着一把石竹花。她将锄头扛在肩上,目光迎着大奎渐渐走近。 这是一位中等身材、衣着简朴、短辫齐肩的姑娘,未穿袜子的脚上是一双自做的方口带襻的布鞋。 看上去,她面目清秀,缺少了一些心思单纯的村姑所具有的那般胖乎乎的红润,倒是形容之间略显憔悴,神情之中还透出一种不无忧郁的阴影······ 她就是跟大奎同在一个生产队,又是大奎那位邻居“跳猴子”的女儿——韩桂芬。 似乎——她是有意在此等待着张大奎。 大奎一当看到这韩桂芬,神情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看来,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也并非是偶遇。 从看到韩桂芬的那一刻,他的脸上这才露出了这半天一来难得的笑意。 两人一走近,倒是谁也没有急着先说什么。 他们只是目光默契地一对视,接着大奎就在前走动起来,韩桂芬自动在他的侧后跟随着走。 走了几步,韩桂芬这才没话找话地开口问大奎道: “大奎哥,不靠谱跟你说啥呢?” 大奎只是轻描淡写地道: “也没说啥。他那人能有啥正经事说?” 韩桂芬眼睛看了一下大奎,心里似乎仍不免疑问,但她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一思忖,说道: “他那人不靠谱,说话办事老就风一股雨一股的。不管啥事,别去听他瞎忽悠······” “这我知道······。” 满腹心事的大奎仅是简单地说出这一句也就没了下文。 两人一时没再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默默走动着。 从两人刚才的对话当中看,似乎大奎透着点被动劲儿。但韩桂芬显然并不在意这一点,她只是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地用泛着爱意的眼神看上大奎一下····· 其实,对自己跟大奎之间的关系,她现在的希求说来有点可怜;她没敢希求别的,只希望尽可能跟大奎多接近一些,能跟大奎多说点话。 哪怕——哪怕就是跟大奎相伴着默默地走上一段路,她的内心里也是高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蛤蟆趴在热鏊上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因为今晚村子里放电影,按照惯例,生产队提前一会散了工。 当队里的人们纷纷开始往家走,韩桂芬本想看看最好能跟张大奎一搭里走——路上两人也好说说话。 但见那不靠谱张进步叫住了大奎,似乎两人有事要说,桂芬也就只好先跟队里的几个女伴头前走了。 只是走着走着,桂芬不愿意就这么回家去——她还是希望能跟大奎一块走。 毕竟这几乎是她现在这多半年以来,能够跟心爱之人接近和说话的唯一方式了! 于是,当走到盛开着石竹花的一块荒坡处,她托词说要採些花回去,便留在了原地,一边採花一边等待着大奎走来。 对她的举动,女伴们倒也没谁觉得奇怪。 大伙差不多都知道,她一向就是对这石竹花情有独钟。每年自打石竹花开,她见天从地里干活回家,总会采点花儿带回去,几乎少有空手的时候。 的确,说来似乎也是缘分,桂芬自从小时刚刚能扯着大人的衣襟到岭上玩耍,她对这朴实的石竹花就是格外喜爱。 每年一当花开的季节,她的床头的窗台上,就必定会多出一个几乎天天插满新鲜的石竹花的玻璃瓶。 而这与她特别投缘的花儿,也就伴陪着她做了无数少女的梦······ 话说桂芬一边采着花,一边等待着大奎。 她见不靠谱张进步都离开好一会了,大奎却还独自坐在地头上没动窝,她就猜想一准是不靠谱跟大奎说了啥让人糟心的事了。 要不然,大奎不会坐在那里发半天呆——大奎这些年当爹又当娘的日子,知根知底、善解人意地她心里明白,大奎着实是过得不易啊······ 她也清楚,大奎无论有什么心事,作为她来说,这些年来,她替他忧,为他愁,可到头来,恐怕总不免是爱莫能助,实在帮不了大奎多少。不过,她总还是忍不住就想关心一下。 因此,当跟大奎见面后,她便不由得问起不靠谱说啥了。但见大奎言语轻淡,似乎无意对她多谈,她也深知大奎那少言寡语的个性,也就不再多问下去······ 两人下了岭坡,还没走到村前的小河那里,桂芬便先放慢了脚,让大奎先走一步,头前过了河进村。 自从去年里,她的父亲跳猴子,不知从哪里听来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不光对她跳了一顿脚,还声言她再要跟大奎接近,就打断她的腿。 从那之后,她和大奎两人便不得不格外在意自己的举动言行,以避人耳目,不想再惹出啥是非来······ 这,也让他们时不时就会不由得想:男大女大是非多。人呐,为什么偏偏都要长大呢?小的时候多好,自由自在,轻松快乐······ 2 桂芬家有兄弟姐妹五个,桂芬排行在四,上有两个姐姐一个哥,身下是一个弟弟。 她比大奎小一岁,两人年龄相仿,又是邻居,自小免不了时常就会一块嬉耍。 耳鬓磨擦,两小无猜。 渐渐大了之后,两人割草拾柴也断不了老在一块。 日久天长,他们相知甚深。 当值青春年华,情窦开放,他们互生情愫也就是自然而然地事了。 心有灵犀的他们,无需言语的直白挑明,他们也都明白彼此的心意。 事实上,真正基础深厚的情爱,都是心照不宣的;言语的配合实在也排不上用场——在它的面前,再生动的语言都会显得那么多余,那么苍白无力······ 桂芬别看是个女孩,可自小的表现,有时倒有点男孩子样。 就说小时洗澡的事。 一到夏天,村前的小河便是孩子们眼里的天堂。不光男孩子喜欢见天就去泡在河水里,女孩们也愿去。 河边有一个地方,临水是一块高出水面的平面光滑的大石台,孩子们可以一排溜站在石台上,依次像下饺子似地往水里跳着玩。 旁边又有一棵弯脖子的大柳树,柳荫如盖,正好遮在石台上。 所以,大家都喜欢到那地方洗澡去。 有时候,男孩子们正在那儿嬉闹着洗澡,桂芬和她的小伙伴们也馋着想过去,便想让男孩子们通融一下,把石台让给她们用一会。 只是男孩子们调皮者不乏其人,大家出于故意吊桂芬她们的胃口,便在交头接耳一嘀咕之下,偏偏就是“给脸不要脸”,并且玩得越发欢实。 一见这情况,桂芬她们倒也不是就此干瞪眼没了辙。 这不,有时,众人一经桂芬的撺掇,且在她一马当先带头下,二话不说,奔着那石台就跑过去,稀里噗通一阵响,她们穿着衣服就跳进了水中。 哈哈,如此一来,再看水里的男孩子们,顿时可就有点像一堆屎壳郎被打了一石头的样子,纷纷慌忙四下逃散······ 3 有人说:人是一个秘密。有时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几乎每个人,或多或少,似乎都会有那么点儿让外人纳闷、甚至是琢磨不透的地方。 就拿桂芬来说;别看她自小在别的男孩面前,时常便会显露出那么点“小霸道”。但说来有点邪门的是,一当跟大奎在一起,她几乎就完全是一副乖妹妹的来派。 大奎呢?又从来是众人眼里的一个不多言语、人也憨实勤恳的好孩子,好脾气那是没的说。 因而,这样的两个人凑一块,自小也就难见他们闹过唧唧红过脸,老是如亲兄妹般一块玩耍,一块拾柴捞草······ 当然,万物少有一承不变,几乎凡事也总有个例外的时候。 说起来,像大奎这么人们都夸脾气好的孩子,竟然也有惹得桂芬哭了一鼻子的时候。 什么情况? 那是大奎十二岁、桂芬十一岁那年的秋天。 一天,大奎与桂芬相约一块去岭上刨草,想晒干后磨成糠喂猪。 并且早在家里时,他俩就打定主意要去“搭野伙”——到野地里烧地瓜吃。 到了岭上,刨了一阵草之后,大奎便开始利用一处地堰,先加工了一个简易的、用来烧地瓜的火道。 之后,由桂芬负责望风,大奎去偷着扒来了几个地瓜。 接下来,桂芬负责拾柴,大奎自告奋勇当伙夫,点火烧起了地瓜来。 可是,烧了多半天,那地瓜竟还是半生不熟的。 为了尽快把地瓜烧熟,大奎只得不时地蹶起屁股、可劲地去吹火。 要不然,桂芬拾来的那点乱七八糟的柴禾,仿佛是有意跟大奎作对似的,总就是光冒烟不起火。 如此一来,没等地瓜烧熟,大奎已是热得满头大汗。 并且,就在这过程当中,大奎还时不时就用手擦汗,而手上又满是灰,所以,没多大功夫,大路的脸上已是“花老虎”一般。 对此,大奎自己当然一时自不觉,但桂芬一看到却是忍不住就咯咯发笑起来,说他都成花老虎了。 大奎闻听,急忙就抬手又要擦脸。 桂芬一见,热心地赶紧制止了他。并走到近跟要替他擦汗。 大奎倒也没有推辞,只是把脸朝桂芬一伸,等桂芬给擦。 桂芬仰着脸,细心地给大奎擦着汗,两人的脸离得很近。 自小长到如今这么大,在大奎的印象中,他和桂芬似乎还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近过,这让他不由得就对桂芬注视了起来。 看着看着,也说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意念的驱使,反正大奎的内心里,怦然间竟就生发出了一种冲动,让他不由自主地便把嘴一伸,冲着桂芬的右腮就亲了那么一下子! 就是这一下,顿时可就让桂芬直愣了眼。随之是惊恐似地后退一步,用手捂住右腮。 接着,桂芬竟就猛地蹲下来,先是肩头微微颤动,而后发出了嘤嘤的哭声! 见此状况,大奎似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一时吓得有些发懵; 他也搞不清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竟然时气生心,莫名其妙地就去亲了桂芬那么一嘴。 而且他去亲的那一嘴,当真要说起来,他实在也没觉出有什么特别味道,只是有些毛茸茸、软乎乎的温热之感罢了,就跟将嘴巴亲在自己的胳膊上,也没啥两样,可哪知桂芬居然就哭了! 天地良心!自己这可绝不是存心欺负桂芬,他压根从来就没想过。这、这······ 面对桂芬的哭泣,大奎一时慌了神,满心里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好。 情急之下,满头大汗的大奎竟扑通一下跪在了桂芬跟前,一句话也没有,咕咚咕咚就给桂芬磕了两个响头! “噗嗤”一下,桂芬突然禁不住笑了。 一见桂芬破涕为笑,大奎这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件事情的发生,在他们之间,除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童稚时光之外,大概算得是两人从懵懂少年走到情投意合的今天为止,唯一地一次最亲密接触。 而大奎这曾经的“失态”,也成为了他俩一直以来最“心有灵犀”的一个“笑点”——每当两人相处时,本来不言不语的两个人,只要桂芬似乎是无缘无故地突然暗暗失笑了,大奎不用问也会知道,这一准是桂芬又想起了他那曾经的“荒唐与可笑”······ 4 原本,对于情投意合的青年男女来说,青春的爱情是他们最为激荡心灵的绝美拥有。 然而,事情到了大奎跟桂芬这里,爱情却变成了无奈的酷刑,痛苦的煎熬! 对大奎来说,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憧憬过两人要是走到一起后的那份幸福与美好。 可是,摆在大奎眼前的现实是残酷的,他真的不敢去指望自己和桂芬的将来会怎样。 为此,他不禁深感痛苦。 但除了把痛苦默默地埋藏心底,他又能如何呢? 当然,桂芬给予他的那份脉脉深情,毕竟使他感受到了一种绝伦的美妙,也让他在苦难的生活中,还能品味到爱情的那份丝丝甜蜜。 简直可以说:桂芬所给予他的爱,实在不啻是透过云层的缝隙,照射在他生活天空的一束灿烂的霞光! 为此,大奎内心充满着感激。 既然相爱而又没有可能相守,无奈之下的大奎,他那善良的心中,除了难免痛苦之外,也就只剩了唯一的一个愿望:就是祈望着桂芬将来能够得到幸福,寻上一个好人家······ 而桂芬这边,她对于大奎的感情无疑也是发自肺腑的; 她也明明知道,自己要真是跟上了大奎,将来的生活恐怕注定是不会轻松的,但她不在乎这个——只要能跟心爱的人相伴终老,她情愿去甘苦共尝! 只是,生活的现实也清楚明了地告诉她:她的这一愿望恐怕只能是空中楼阁,她跟大奎的情爱花朵,注定不会有结果! 漫不说自从去年父亲对她跳脚发火后,往常差不多就像是大奎家的半口人的她,如今随意去大奎家都成了问题! 即使现在自己就是想接近大奎说说话,也只能是瞅着上工下工的路上! 更为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家景情况明摆在那里——爹娘年衰,家里也穷,到今还都没能力给弟弟盖起几间新房以备娶亲使用。 就看弟弟,如今也是二十大几了的人了,可亲事连个影子都没有,媳妇还不知在哪块云彩影里飘荡着。 按照这样的情况,看看周围的现实例子,她心里也相当清楚:自己要想随心所欲地去嫁人,那根本就是难有可能。 即使自己不走给弟弟去转亲或是换亲的路,至少老爹也得在她身上赚到一笔能够应付弟弟结婚娶亲的钱! 面对着如此情势,她也不由得深感绝望与痛苦。 但作为一个乡下姑娘,除了这些,她剩下的也就只有无奈与悲哀了。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笼中的鸟,她将来的一切取决于提笼子的人! 而对于自己心中有关大奎的那份情感,她绝望之中,又实在是恋恋不舍。 如此万般无奈之下,她的个性,决定了她只好强迫自己放开心怀,对将来的事情干脆少去寻思,眼前还是尽可能地“享受”自己的青春爱情,得过且过。就像蛤蟆趴在热鏊上——唉,受用一时算一时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一家门口一个天(1)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夏季的乡间,人们的晚饭大都是在自家院子里吃的,即敞亮又凉快。 要是月亮早升的日子,那就更好了,连灯都免了掌。 其时,要是一家人围拢桌前,嘴动碗筷响地吃着饭,旁边还趴着一条凑热闹的狗; 另有一只喵喵叫唤着要食吃、在人们脚跟和桌子底下来回乱串的小猫; 间或再有几只小精灵一般的萤火虫,在近处院墙跟的丝瓜架,以及爬满大门楼的葫芦秧那儿,梦幻般地时隐时现······ 等等这些,便会烘托出乡村生活特有的那么一种妙不可言地情趣与氛围······ 韩桂芬家,院子里。 饭桌已是在院子里安放停当。 饭桌前,桂芬娘正用匙子给坐在一把小椅子上的孩子喂稀饭喝。 这是韩桂芬大哥家的女儿翠翠。 由于天生的弱智与软骨病,到如今七八岁了,翠翠还不会走路,也不能自己吃饭。 桂芬娘,一个早已驼背,头发几乎全白的衰老女人,一张瘦脸给人的印象就是四个字——饱经沧桑。 关于女人,有人谓之“女人如水”,将其视为人世间爱与生命的象征。 因为上善若水,水是最善良的,利万物而不争;而她同时又是最博爱的,养育着世间万物。 但是,纵观人类历史,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古往历代千载,“女人”二字往往都难免成为了软弱、无能、卑微、屈辱的代名词。 而她们也是人类社会中最易受到轻蔑与伤害的一群。 可以说,桂芬娘就是她们这一群体当中的一个典型代表。 的确,她大丈夫八九岁,当年是公婆从她那逃荒的父母那里,用一点少得可怜的粮食换来的。 在她踏进韩家为妻时,她十六岁,丈夫那时还正是尿炕的年龄。 关于她那时的生活情形,正如一首民谣所说: 十八姐儿九岁郎, 夜夜要我抱上床。 不是看在公婆面, 一脚把他踢下床。 可以说,自从嫁到韩家来,她就从没享过一天福——是岁月的苦难,生生把她从一个女孩儿家煎熬成了眼花背驼的苍苍老妇! 说起这韩家一族,别看在以张姓为主的石竹村里,他们人户并不占优势,但向来以“门风严谨”而在四邻八村著称。素有“要吃韩家的饭,就拿命来换”之说。 并且,无论社会如何发展,这韩家宗族的老礼一直还都保持着——隔三差五的,族长就会招集族众训训话,顺便也调解一些族内筷子碰着碗之类的家务琐碎。 韩家不像张姓一门——看似人多势众,但却是一盘散沙,缺乏凝聚力。平常相互之间的交往办事,明显地就不如韩姓人家那么亲近与抱团。 对桂芬娘来说,她自从嫁进韩家门,就是等同于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起初,虽然丈夫还小着,她还说不上怎麽遭受来自丈夫的欺凌,但仅是来自公婆的虐待,却就已够她欲哭无泪的了。 一言以蔽之:她在公婆手底下讨生活,那真是“多有她干的,少有她吃的”。 就说吃饺子的事;都过门好几年了,每逢过年过节吃饺子,她饺子倒是包过不少,自己却就是连一个饺子也没能吃到嘴上。老是忙活了半天,最后能够喝上口剩汤还算是好的! 就因为这,有一年的清明节,又是家里过节吃饺子,她由于实在馋不过,当在厨房里下饺子时,不等饺子开锅,她就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先吃个饺子解解馋再说。 可是,让她始料未及地是,她这里饺子刚要吃到嘴上的功夫,婆婆却是恰巧出现在了屋门口。慌得她只得赶忙把笊篱里的几个饺子,一下子扣在了旁边炕头上——那用来培育地瓜秧苗的一堆细沙里! 而眼尖的婆婆发现后,怒不可遏之下,先是责令她将扣在沙子里的那几个饺子捡起来,和着硌牙的沙子,当着自己的面吃下去! 接着,在一顿拐棍的暴打之后,还罚她在灶门口那里,冲着灶王爷画像跪了半天! 到后来,等丈夫长大成人了,她更是成了挨拳的垫子受气的包。 凭丈夫那“跳猴子”一般的脾气,动不动对她跳脚打骂自然是家常便饭。 就是动辄踢她个跟头翻滚也属小菜一碟。 只是这如今儿大女大了,自己也逐渐上了岁数,丈夫动不动就抬脚踢动手打的事情,总算才渐渐减少了下来。 她一生共生育了五个儿女。如今,二女儿婚后因为日子艰难,穷得自身那口气尚且顾不过来,难说还能有心思惦记父母二老,所以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趟娘家。 而她的大女儿,婚后头一胎就遇上横生逆产,加之婆家一门的脑袋瓜,从老的到少的,都是干榆湿柳一类的不开窍货,一个比一个古板!他们不是一见事情不好,就赶紧张罗着去医院,而是一味地只知道求神拜仙,磕头烧纸! 直到最后,他们见那一套实在是屁用不顶,这才想要急来抱佛脚,可已是为时已晚、无力回天了······ 就是她的大儿子,因为自身条件不赢人,加之家里境况也差,所以,都到了二十好几的年龄了,却还连个媳妇也娶不上。 到最后,总算是她的那一母同胞的妹妹心疼她,可怜她这位苦命的姐姐,为着儿子的亲事愁苦得困不着觉,于是就主动提出结一个儿女亲家——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了她的大儿子,这才使得她大儿子成上了家······ 2 院门响动,韩桂芬扛着锄头进来家。 进了门的桂芬,一看到院子里的母亲,习惯地喊了声“娘”,转身把锄头放到门后头。 桂芬的那侄女,人虽弱智,但显然桂芬平时待之不错,让她对桂芬这位姑姑心怀亲爱之感,因此,一看到桂芬进了家来,她便顾不得再喝奶奶喂给的稀饭,而是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姑”,高兴地直朝桂芬打手势。 桂芬一边笑着对侄女回着手势打招呼,一边嘴里亲昵地喊着“翠翠”,朝侄女走过去。 到了近跟,桂芬先是弯下腰,跟侄女脑门相抵“亲”了一个。之后,她拿下背上的苇笠,把一只别在苇笠缝隙上的蚂蚱取下来,又将其两条大腿掐掉,随之把蚂蚱放在侄女手里让其爬动,逗得侄女开心地“啊啊”直叫,让跟前的奶奶快看······ 桂芬拿着石竹花进了屋。 这是她的老习惯:每次採回花来,就是啥事不干,她也得先把花插到自己床头的那只玻璃瓶里去。 3 院门再次响动,桂芬的大哥走了进来。 一看面相,不难猜知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户人。 他即有一个可谓响当当的大名——韩信,同时还是村里家喻户晓的“老面瓜”。 在村里,他是个众所周知的老实人。还是那种油瓶子倒了都不起性的慢憨脾气,说话办事都是慢节奏的,欠缺伶牙俐齿的那种“钢火”,因此人送外号“老面瓜”。 并且,他由于嘴拙,话也少,平时与人们相处交往,他往往就是除了对人憨笑,以及刚一见面时,老是有点不分时间和场合地问上一句“你吃了吗?”之外,差不多都是光拿耳朵听,鲜有插嘴的时候。 而正是由于他最常说的这句话,使得村里很多人,每当逢年过节,尤其是大年初一时,往往都会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为啥呢? 原来是他这人,除了言语木纳之外,口齿还不咋样,一句简单的问话“你吃了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让人听来,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问“你死了吗?”! 如此一来,试想一下:在新春佳节这种过年失火都要称之为“红火”——不好也得说好的日子里,哪个不想出门遇财神——图个吉利?谁人愿意平白无故地被他问上一句“你死了吗?”! 也就是由于他的性子慢憨,实在缺乏几分龙睛虎眼那股劲,干点啥事也难讲得上“效率”二字,这让他那霹雳火性体的父亲,一向对他颇有些看不上 。有时忍不住就会冲他发脾气,骂他道: “三锥子扎不出血来的窝囊货,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你他娘的到底随谁?”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他的父亲跳猴子嘴上说归说,可自己只要稍一寻思,很容易也就会得到答案的。 因为跳猴子心里也清楚:他的个性正是随了他的爷爷! 的确,正如老话所说“三辈不离其祖”,别看他父亲人称跳猴子——是家门中的“另类”,如同羊群里跑出个驴来。 但他和他的叔叔——尤其是他与爷爷的脾性,却是有着极高的相似度! 据说,当年他的爷爷,脾性的慢憨程度,与今天的他确实好有一拼。加之形象也是长得很不起眼,又因为日子过得穷,穿戴自然也就寒酸得很,于是也就不免发生了下面的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年,他爷爷的一个亲戚亡故了,他爷爷前去吊孝。 出殡这天,按规矩,男宾都要依次到灵前祭奠行礼,作揖磕头。 说到这作揖磕头,在旧时代那可是大有讲究的礼仪,绝不是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去任意发挥的,其中的名堂也是多得很;什么“懒五叩”、“勤五叩”、“三拜九叩”、“神龙摆尾”、“凤凰展翅”等等,不一而足。其套路之繁多,非是一般人所能悉数掌握的······ 话说轮到他的爷爷上场时,旁边有一个吹鼓手,因见他爷爷相貌卑琐,穿戴又寒酸,一时心下起意,便想耍弄他爷爷一番。 于是,从他爷爷一上场开始作揖行礼,那吹鼓手便时不时就将喇叭口凑近他爷爷的耳朵根使劲吹,想以此扰乱他爷爷的心神,让他爷爷出丑。 哪知他的爷爷,竟是全然不为所动,照样一板一眼地作揖行礼,动作还极其地缓慢沉稳,显出一种无比的郑重与虔诚。 并且,他爷爷还这样拜了那样拜,花样翻新,变化多端,没完没了起来。让一干围观者,一时间楞是谁都摸不清他爷爷的这套路数,到底叫个啥名堂! 就这样,眼看都半天过去了,他爷爷那里却还斯斯文文没个头,大有“此礼绵绵无绝期”之意! 再看旁边的那吹鼓手——我的个娘哎!不仅开始时那种想幸灾乐祸的心态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而且已然是累得满脸披水汗流,气都几乎快喘不赢,眼见得喇叭也就要吹不动了,但又不得不拼命支撑着吹下去。 因为干吹鼓手这一行有个规矩:在祭奠仪式上,只要男宾正在作揖行礼,那吹鼓手就必须不停地吹,不得停顿,更不能停止下来! 事情到了最后,人们渐渐也算看出了端倪,为防止吹鼓手出个好歹,只得上前劝止了他爷爷的行礼。 直到此时,他的爷爷这才声不高气不粗、斯文慢悠地开口说道: “我这行的礼可是最简单的一套——仅仅才是个‘凤凰单展翅’。这才哪里到哪里——我连一半都还没行完呢。” 4 韩桂芬的大哥韩信,他不仅在个性方面跟爷爷很相似,就是在体貌这一点上,他也如爷爷一样地相当不出众——貌不惊人之外,年纪轻轻的还有点秤钩子腰。 加之家庭境况又很是差强人意,在村里难说能占到一般情况。 等等这些,无形之中也就加剧了他在婚姻问题上的难度,导致得尽管父母早早就开始托人给他提亲说媳妇,可事情总就是七扭八歪对不上牙口,不是磨眼对不上磨圈,就是磨圈对不上磨眼,老也不成事。 到了这最后,还是幸亏姨姨的“善举”,总算才成全了他的终身大事。 可是,如同天地有阴阳,有坐轿的,就有抬轿的——事物都有其两面性。也正是姨姨的这善意成全,让他心怀感念的同时,也让他开始品尝到了近亲联姻酿成的这杯涩涩苦酒! 当他的第一个孩子翠翠出生后,一见生下的孩子是个傻子,还是软骨病,这让他和媳妇的心里很是有点受打击。可表亲联姻在乡间实属司空见惯,并非是擤鼻子闪了腰之类的稀罕事。 况且,看看别人家近亲结婚生下的孩子,也绝非就个顶个都是残次品! 就这样,他和媳妇又满怀希望地迎来了第二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一家门口一个天(2)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话说:老面瓜韩信两口子满怀希望迎来的这第二胎,一当孩子生下来时,只见那婴儿的整个内脏部分,尽皆暴露在肚皮之外,那心脏一张一缩地跳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此之下,不说别人是何种反应,就连那见多识广、一对小裹脚走起路来一拧一拧的那位接生婆,一当看见时,刹那间也是不由得被唬了一个眼直头大,身形不由自主就是往后一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当时,那接生婆本来还有心转身想跑呢。可无奈的是,那腿肚子早已在第一时间就转了筋! 老面瓜这第二胎的孩子生下并没多大一会,因为抽风,很快也便死掉了。 自然,这对老面瓜两口子而言,无疑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同时,事情在他们两口子心理上留下的阴影,也让他们对再一胎能够生下个什么不免颇为担心。 这不,在媳妇又怀孕之后,他们两口子几乎是整日里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就在他和媳妇如此惴惴不安地等待下,第三胎的孩子终于出生了。 唉!真所谓:越怕鬼就越来鬼。这次出现在眼前的情形,更是让他砸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的;只见那婴儿的头部几乎就是一个鸡蛋的模样,根本没有五官的概念,唯一似乎是嘴巴的一个窟窿还长在了脖子后头! 并且,他媳妇生下来的这怪物,自从一落地,就一直不停地从脖子后头的窟窿那里发出刺耳的哭声,一种让人闻之汗毛陡立、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也就是自此以后,他和媳妇陷入了忧虑不安的痛苦深渊——他们即渴望生一个健全的孩子,但又保不准可能再生个啥怪物出来。无形之中,这也就让他们两口子对怀孕生育充满了矛盾与恐惧。 这不,难得有心情想亲热一回的他们,往往好不容易才上来了一点情绪,可就在这个当口上,那个萦绕心底的可怕意念,却偏偏就会极不恰当地冒出头来——他们实在担心这次万一要是怀上了,指不定又会生个啥怪物出来! 处于这种情形,再看他们两口子,那好不容易才上来的一点点兴致,转瞬之间也就一落千丈,变得锅漏火灭冷了灶! 而每次的最后,往往不免都是:一个爬起身来,坐在床沿上抽上了闷烟,一抽就是老半天;另一个则是扭身朝里,暗暗饮泣不已······ 唉,人说“欢娱嫌夜短”。可他们······真是难熬的夜啊!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直到今天,他和媳妇也还没下定决心再生一胎试试看。 当然,他和媳妇也清楚自己的糟心日子是近亲造成的。但山里人思想保守,面对现实,除了痛苦之外,想不到要为了这事去走到离婚的那一步。 而苦熬的岁月,让他和媳妇也就难免过早地容颜老去——一个颇显得老气横秋,另一个则是骨瘦如柴,浑身没有挂肉的地方。所谓的女人特征直接就讲不上。 就看他媳妇那胸脯,实在跟大水过后的河滩没啥两样,连一点起伏感都没有······ 如今且说:他来到父母门上,是想接女儿翠翠回家的——媳妇今天有事回了一趟娘家,临时把女儿托付给母亲给照看着。 见母亲还没给翠翠喂完稀饭,他便冲母亲憨憨地笑了笑,在一旁蹲下身来,抽起旱烟等待着。 到翠翠把粥喝完了,他就背上女儿,慢慢回家去了。 整个过程中,他几乎就没有说出几个字的话来,只是一副闷闷的、慢憨不急的样子。 嘿,名字没有错起的——真是个老面瓜! 2 老面瓜前脚刚走,父亲跳猴子后脚就进来家门,身上还背了一个圆筒式的喷雾器。 他是队里专门负责侍弄棉花那一伙的,这两天正忙着给棉花打药呢。 跳猴子,一个看上去就透着几分“厉害”的老头,身材瘦巴,有点铃铛眼,下巴上稀疏地长着几根山羊胡。 的确,人如其名,看他平常的言行,跟人三言两语不对付就会跳脚的来头,确实有点像那暴躁的跳猴子。 就说前年的冬天,公社里在他们村组织了一次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 为了搞形式,村里每天都会早早地就在工地上点名。迟到者处罚地瓜干五十斤。 他因为怕迟到被罚,所以每天都是早早地就去工地等候着点名。 可有一天,也是他去的实在太早了些,满工地上统共还没见个人影。于是,他就蜷缩在一个地堰跟,想眯一眯眼。哪知竟就不知不觉间睡实了,连点名错过了都不知道。 而当村里的“执法队”上门对他处罚地瓜干时,头两句话他还是尽量耐着性子给人家说明情况,但人家不听他解释。 这样一来,也就难免惹得他第三句话还没等说出口,便火冒三丈跳起了脚来。 甚至,他一个急眼之下,还顺手摸起了一把菜刀,“咔”地一下砍在了门框上,手指菜刀,怒目环睁地对执法队吼叫道: “说了不听道了不信,长了两个头的那就过来吧!想罚我瓜干,先问问它答不答应!” 日常生活中的跳猴子,他不光动不动就跟外人、或是自己的老婆孩子跳脚动性子,他的个性,也决定了他有些时候,他甚至跟自己都不免会“较劲”! 话说有一次,夜半三更时分,他摸黑外出归来。 当他走到村子西北角的那片坟林时,偏偏就遇上了“鬼挡墙”。 一般人都会知道,鬼挡墙是自古到今的民间实有发生、但又难以解释明白的一种诡异现象。 照老辈人的做法,谁要是遇上了鬼挡墙,应对办法就是先停住不走。有条件的话,最好点起一堆火来。 这样,等过上一会,鬼挡墙的现象也许就没有了。 可那跳猴子,当他明明看到了村落的黑影就在前面,却是走来走去多半天,居然怎么也走不出那片坟林。走着走着,他嘴上虽不说,但心里也明白自己这是遇上鬼挡墙了。 然而,此情之下,他不仅没有去按照老辈人的办法去做,反倒一个恼上心头,不由得就“斗志昂扬”起来——越走不出去他就越走,并且越走越快! 就这样,他越走越气,越气越走——“恶性循环”的后果,就是他在坟林里推磨一般转圈不止! 直到了村子里响起公鸡打鸣时,他的眼前这才豁然一亮,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走向村里去的路。 再看此时的他,哈哈——人不必说,已是累得大汗淋漓,筋疲力尽了。并且随着眼前的豁然开朗,他的身体也实在支持不住,一屁股便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而他身后那坟堆之间的空地上,让他今晚的这一通不遗余力地“暴走”,竟就踩踏出了一条明显的人迹小路! 话题回到眼下: 跳猴子进来家门,他先是把背上的喷雾器拿下来,在院门后那儿放好,接着朝院子里放着脸盆的石头台子走过去。 洗罢了脸,跳猴子来到饭桌前坐定。 摘下腰带上的烟荷包,他扣上了一锅旱烟,想着先抽袋烟歇歇气,然后再吃饭。 而他的这么在饭桌前一坐,无疑也就等于是一道无声的命令——他这里刚点上烟袋,桂芬和母亲那里便开始忙活着从厨房里往外拾掇饭菜。 这功夫里,他的小儿子——桂芬的弟弟推门进了家来。 3 桂芬的弟弟韩田,如同老话说的那样:一母生百般,十个指头有长短。无论从外表,还是到个性脾气,他与哥哥韩信都有着天壤之别。 他是个粗鲁咕咚、看上去挺棒实的中等个,眼睛随父亲,有点铃铛眼。 并且,在他的眉眼移动之间,还老是透着些“离楞离楞”的劲儿,让人一看就猜知他是一个从不吃亏的主。 的确,他自小就不是那种老实得推倒爬不起来、在外面吃亏受了欺就只会往家跑的人。 也就是他这自小不吃亏的个性,让他在外面三天两头便跟人打架,动不动还下口咬人。加之他又是皮肤黝黑的那种,因此,人们便送了他个外号“黑巴狗”。 同样也是由于他的个性,让他自小就难说身边能有什么要好的伙伴朋友。 当然,有那么一阵,他似乎也有了一个要好的朋友,但不久就因为一件事情的发生,使得他那位朋友一下烦了他,干脆不再跟他搭边了。 那是有一次,朋友跟他一块赶集去,想买双鞋子穿。 当要掏钱付账时,他那朋友这才发现自己放着钱的衣袋,除了多了个口子,里面的钱已是影踪皆无。 可令人不可思议地是:就在他的朋友正为丢了钱而心疼不已之时,其实早就发现朋友被窃的他,不知他真的是一时神经搭错了线,还是故意耍傻充楞,反正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个“不打自招”,竟开口对朋友说什么: “我早就看见你的钱被人给偷走了······” 一听他这话,他的那位朋友顿时可就火大了——早看见了你咋不吱一声?挑大粪不偷吃——装什么好人!太不够意思了!哪有你这样的朋友?! 他在外面既是这般的不会来事,少有人缘,就是在家里,也难说上他能讨得哪个的喜欢。 而要说与他最不对付的,那就要当数他的父亲跳猴子了。 他的父亲尽管在家里几乎是个“人人怕”,可唯独他是一个例外。 他自小就有一股敢于对父亲表现出“宁让你打死,不被你吓死”的“胆气”。 你看吧:即使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年除夕之夜,他就胆敢跟父亲争着放鞭炮。 有一次,父亲不让,他就干脆动手去夺。 最后,也不知咋回事,就在爷儿俩的一番争来夺去之下,一挂鞭炮居然一下子掉进了燃烧着的火堆里! 随着鞭炮的一阵乒啪乱响,火堆炸飞四溅,再来看他们这爷儿俩:哈哈,那黑灰与火星溅得爷儿俩满身满脸都是,疼得他们爷儿俩嗷嗷乱叫。 这时再看父亲那跳猴子,更是气得脚踩弹簧一般地连连蹦高······ 正是他的如此作为,让他和父亲跳猴子,简直就像一个石槽拴着的两头叫驴,动不动就容易尥蹄子犯起顶来。也气得跳猴子平常素日一看见他就是三分来气,时不时便骂他道: “我这是伤了啥天理?生了你这麽个东西!你他娘的跟老子到底是哪辈子的冤家!” 是啊,一家门口一个天,在自家这一亩三分地里,明明自己就是这里的主宰,却偏偏冒出了他这麽一个忤逆乱纲之子,这让他那跳猴子父亲如何能心平气顺呢? 也正是他的桀骜不驯,让他那跳猴子父亲有时不免就体会到了大儿子的“好”来,还会情不自禁地冲他道: “你他娘的,看看你大哥,这麽些年了都没跟我顶过一句嘴!你要是能有他的一半,那也算是我的孝顺儿子!” 闲言少叙,话归正题;话说这黑巴狗韩田,他今天下午参与干的是队里“沤绿肥”的活计,所以,进来家门时,他满身到处可见泥巴点子。 一进家门,黑巴狗将肩上的铁锨随便往门后那里“哐当”一放,就想朝洗脸盆过去。不料锨没放好,一下就倒了,还把父亲放在那里的喷雾器也给砸倒了。 黑巴狗对此不以为意,只想赶紧去洗巴一番。 那坐在桌前抽烟的跳猴子一见,顿时可就不高兴了,眼一瞪,张嘴就训斥道: “倒了都不知道扶起来!眼呐?!” “我眼长在我眼上!谁让你把喷雾器放那里的!”黑巴狗没好气地立马就回敬道。 跳猴子二话不说,呼地一下先是跳起身来,这才冲儿子道: “你他娘的混账!我放那里咋了?碍你鼻子还是碍你眼了?你就不能少跟老子犯点拧巴,就省得老子过安生了是不是?!” “我怎麽让你不安生了?别整天价磨沟里找驴蹄印——没事找事!” “不通情理的东西!是老子没事找事,还是你出心看老子活多了?你他娘的······” 眼看爷儿俩吵吵巴火地就要杠起来,作为桂芬娘,这麽多年的生活经历,让她不敢贸然插嘴,只是乍撒着两只手,有些祈求眼神地一旁干看着。 桂芬却是一见此情,唯恐事情闹大,便赶紧拿起一块毛巾,匆匆走向弟弟黑巴狗,将毛巾往弟弟手里一塞,低声责备地: “你就少说一句又能怎样?快洗你的脸吧!” 黑巴狗气悻悻地哼了一声,总算没再跟父亲顶嘴,只是朝脸盆走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一根藤上的瓜(1)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乡间有句老话:男人出门,带着女人的两只手。 意思是说:男人出门的衣着打扮,是反映女人的一面镜子。 事实上,对一个家庭主妇来说,家里的状况如何,是否有过日子的来头,这才是更能体现出一个女人的个性与品位的地方。 譬如:一个女人,如果她是一个不修边幅、好吃懒做、混天撩日之人,很难说她能把家里收拾得干净利落。 倒是极有可能让家里一团乱糟,简直如同猪窝一般脏乱不堪,让外人猛顶一进去,总感觉站没地方站,坐没地方坐,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张大奎家。傍晚。 院子里显然刚刚从新清扫过,为压尘土,还轻轻洒了一点水。空气中微微散发着一股湿润的泥土气息。 一应家务用具在各处井井有条地摆放着,毫无杂乱无章之感。 正如“孩丑娘打扮”,这家院看起来虽是显得破旧,一副沧桑模样,但经勤谨主人的拾掇料理,让人置身其中,也不禁产生出一种神清气爽地惬意之感。 此时,饭桌已在院子当地上安放停当,吃饭用的碗筷和蒙着一块干净白布的盛煎饼的笸箩,也都摆好在桌上。 就连那稀饭,也是已经盛在盆里放到了桌上,让它先发散着热量,免得本来天就热,喝起来让人更容易出汗。 作为“家庭主妇”的二嫚——张大奎的二妹,正在猪圈那儿准备喂猪。 二十二岁的她,衣着虽旧,但也难掩她青春少女的那份纯净的秀气。 跟她的兄弟姊妹一样,她也是随了父母相貌的优点之处——白净面皮,高挑的个身,大眼睛高鼻梁,五官可人。 二嫚刚提起猪食桶打算喂猪,院门响动,她扭脸一见是大哥回来了,便随嘴招呼道: “大哥,下工了?” 大奎答应着,一边放下肩上的锄头和草筐,一边嘴上对二嫚说道: “你放着吧,我来喂。” 二嫚赶忙推辞地: “不用了,我喂就行。大哥你赶紧洗把脸歇会吧,一会咱吃饭。盆里洗脸水我都舀好了。” 说着话,二嫚把桶里的猪食哗啦啦倒进了石槽里。 大奎应了一下,没再说啥,但不无感动的目光,却是情不自禁地朝二嫚看了看,尔后依从地朝那脸盆走了去······ 是啊,母亲去世时,二嫚不过才虚龄十四岁,可从那时起,她就挑起了“家庭主妇”的重担。这些年来,她任劳任怨,尽心尽意地帮衬大奎,操持着家里的烧火做饭,打扫缝补,把一个没爹少娘的家里,收拾得有模有样的。 就是饭桌上,尽管清贫易见,可也是热汤热水的,满像是那么回事。 这如今,随着渐渐地长大,二嫚更是成了大奎在家里越来越倚重、不可或缺地帮手。 这让逆境中的大奎,由不得时常就对二嫚心怀感激。 也正是这份感激,让大奎在有人提议让二嫚给二奎转亲时,愈加心下难忍,情有不舍,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与痛苦之中······ 大奎洗罢了脸,向来闲不住的他,并没有就此坐下来歇一会,而是先走到猪圈那里,看了看吃得正欢实的猪,又把自己从外面带回家的青草拿了一些,去放进弟弟三奎养着几只兔子的木笼里。 当他一转身,看到家里那盘石磨底下的鸡窝那儿,最后一只鸡也都已进到窝里,于是,他便抬脚走过去,蹲下身来堵鸡窝门。 他当然也知道二嫚不会疏漏了晚上堵鸡窝,但他还是想着自己能多干点就多干一点······ 二嫚从堂屋里出来,一见大哥在堵鸡窝,忙说道: “大哥你放着吧,一会我就堵上了。” “没事,这就好了。” 嘴上这么说着,大奎堵好鸡窝,站了起身。 二嫚走近前来,将手里的一双新鞋子递给大奎,笑着道: “大哥,这是刚给你做好的一双鞋,我是比着桂芬姐给起的老鞋样子,自己又稍稍改了一下做成的,不知合适不,你试试吧。” 大奎答应着,含笑接过鞋子,从饭桌那里拿过一个板凳坐下,试穿起鞋子来。 嘿,不大不小,肥瘦正好! 大奎脱下脚上的新鞋子,将鞋子递给身旁二嫚的同时,喜爱而疼惜地目光看着二嫚,温存地笑道: “你也别光顾着给别人做这做那,你也该给自己做一双吧?看你连一双能出门的新鞋子都没有。” 二嫚笑着一低脸,看看自己脚上那双有着小布钉的鞋子,回答道: “没事,反正我又不出什么远门,就是在家里出来进去的,什么新不新的,无所谓。我寻思着还是赶着给四奎再做一双吧;全家人里头就数他最爱踢蹬,穿鞋子像长了牙是的,毁得也快;他如今都是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人前人后再要穿着露脚后跟的鞋,让人笑话······。” 听着二嫚这话,大奎不觉就有点眼眶发热,他没有跟着说什么话,只是眼帘一低,默默地使劲点了点头。 二嫚拿着鞋子放回屋里去。 2 当二嫚翻身从屋里走出来,大奎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二嫚道: “咋没见五奎?出去了?” “那阵子割了一筐猪草回来又走了,大概是到后街上‘一阵风’二爷爷家玩去了吧?他闲着没事就喜欢跟二爷爷去叨唠······。” 大奎点了点头······ 五奎是大奎最小的弟弟,也是兄弟姊妹排行最末的一个。母亲去世时他才七岁,今年虚龄已是十六,刚初中毕业,今在家等待升学结果。 由于家里出身是贫农,现在升学——无论升高中,还是进大学,都是实行推荐,估计五奎升高中的事问题不大。 但大奎注意到,五奎近来似乎老是情绪不咋样,对自己升高中的事好像也兴趣不高。他一时也摸不准五奎心里到底有着啥想法······ 对于五奎,了解他的都知道;自小开始,说他聪明,他也确实是聪明。但就是显得颇有点“偏才”。 小学一年级时,老师让同学们背数——从一背到一百,谁背得过谁回家。而他几乎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 可是,后来一当有了作文课之后,每次在受表扬的同学中,他总是毫无例外地是第一个,甚至是唯一的一个! 假如老师要读范文的话,差不多都是他写的那一篇。 的确,五奎从小文理偏科,尤爱文学,三年级时就抱着不知他从那里淘弄来的大部头小说“楞啃”。 像诸如《林海雪原》、《苦菜花》、《野火春风斗古城》之类的小说,他早早地就都看过。还可以绘声绘色地讲述给别人听。 别看他平时言语不是很多,绝非话匣子那种,但他似乎颇有点讲故事的天才。 而他的大哥,对他这个最小的弟弟一向也真是疼爱得可以; 你看看:在别人家里,甚至连晚上吃饭都舍不得掌灯,宁肯摸黑乎,也想把灯油钱节省下来。 但在他家,只要是他看书需要,即使掌灯到半夜三更,蚊帐都给熏黑了,大哥除了提醒一下别伤了眼睛,从来就没有过哪怕是半句的反对阻拦!反倒还宽容地说什么: “读书是好事,费点油怕什么?瞎子不点灯,也没见省下多少油钱。就不必那么粗处不算细处算了。” 对五奎来说,他虽然自小求知欲特别强烈,酷爱读书,如饥似渴地阅读自己千方百计搜罗来的书籍,但在当时的乡间僻野,他又能搜罗来多少呢? 于是,做为满足自己求知欲望的一部分,喜欢听人说天道地,谈古论今,也便成了五奎的另外一大爱好。 有些时候,五奎甚至还会把听来的感觉有意义的故事,或是有趣的词语之类,都以日记、笔记的形式,郑重其事地记录下来。 而他这一无形之中养成的习惯,对他后来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毫无疑问是大有裨益的。 也就是由于喜欢听人“讲古”的这一爱好,才让他与后街上那位人称“一阵风”的二爷爷,很自然地就接触、走近起来——多年之后,已是获奖成名的他,还曾在一篇散文中,满含深情地回忆起了他与老人之间的历历往事。 但是,在五奎幼小时候的心灵中,那时的“一阵风”二爷爷,不仅仅是一个令他颇感有趣的老头 ,简直可以说是他崇拜的偶像——他好奇老人的见多识广,更敬佩老人似乎天下没有不明白的事情! 比如:要是谁不停的打嗝,别人只需猛地将其拍上一把,吓他一跳,打嗝的现象自然也就停止了。 还有:要是想让驴别叫唤,只要把驴尾巴拴上一块石头,那驴自然就打死都不会再出声了······ 3 说起那位“一阵风”二爷爷,难怪五奎从小对他颇感兴趣,多年后仍是念念不忘,他确实是一位挺有意思的老人。 他那人,在村里大人小孩都能处得来,健谈而好客。 并且,一向他无论干啥,总就不免显得毛头毛脑,带着一股风风火火的劲,就像一阵风似的,故而人送外号“一阵风”。 其实,要细究起来,我们一开篇提到过的、五奎他们家所在生产队的那位雷厉风行的队长“草上飞”,就是这位一阵风二爷爷的儿子! 话说这位二爷爷:在日常生活当中,他因为这“毛病”,可是出过不少的笑话。 像刷锅做饭,端起小锅想把刷锅水泼掉时,干脆顺手一下连小锅都扔了出去——这事于他而言,简直就是有点不足挂齿! 要说起他最搞笑的段子,那得当数他年轻时给岳母吊孝的事。 那是一个秋收的时节。都说三春不如一秋忙,正在山里人忙秋的这当口 ,他的岳母却突然得急病亡故了。 人家来到他门上报丧时,原本是跟他把话说得很清楚,可令人难以置信地是,他的耳朵偏偏听三不听四,竟然稀里糊涂地犯下了一个极其严重的“原则性”错误——错把岳母大人亡故,听成了是老丈人脚趾头朝了天! 如此一来可就有趣了:当他文不对题、装模作样地哭嚎着“我的那亲爹呀”,一脚踏进岳父的家门时,猛眼就看到了他满以为应该在棺材里躺着的那岳丈老泰山,居然正跟几个老哥们一块坐在院子里抽烟呢! 这、这是啥情况?! 顿时之间,他的心里由不得就是一“咯噔”,那本来跟在第一句后面的第二句,也一下子在喉咙里卡住了! 哈哈,说来还真是幸亏他脑筋反应快,又加之旁边的大舅哥,在他的后背上提醒地捅了他一指头,于是乎,他立马也就心领神会,赶忙见风使舵,跑腔走调地哭嚎出了另一声: “我的那亲娘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一根藤上的瓜(2)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五奎 在“一阵风”二爷爷家里玩了不久便离开回家去,想赶着吃晚饭,免得让家里人等着。 他知道,在这文化生活匮乏的乡间,赶上村里放电影,满村人差不多就跟过小年一般。不光生产队会为此提前收工,家家户户也都会提早吃晚饭,准备着看电影。 当然,村里来了放映队,最为高兴的,还是当属那些孩子们了。 每当这时,往往从放映队一来到村里,孩子们便会三一趟五一趟地跑去放映队落脚的大队部,扒着门缝去瞅那放在办公室里的放映设备,不厌其烦地互相打问放什么电影。 赶到下晌,甚至日头还老高着呢,孩子们便在要放电影的地方,开始了你争我夺抢占地盘——又是划线,又是“垒长城”,忙得不亦乐乎,连晚饭都顾不上回家吃! 于是,当那夜幕降临,电影快要放映时,许多刚来到放映场地的妇女大人,就会腋下夹带着给孩子捎来的衣服,手拿着给孩子卷来的煎饼,提溜着小板凳,满电影场上“黑蛋”、“二牛”、“三丫”地直叫唤。 那叫喊声此起彼伏,混杂一片,让整个电影场笼罩在一片莫名的、乱哄哄地热闹气氛当中······ 可是,看看走在回家路上的五奎,他却似乎缺少了一种要看电影的那股高兴劲,倒是透着一点郁闷神色······ 这五奎,或许是由于自小读书较多的缘故吧,他一向就有些“人小心大”,比同龄人似乎要多一些“思想”,显得志气高远——常常渴望着自己能像书里的那些英雄人物一样,去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 可一当放眼现实,他就未免心生沮丧——现实中根本就没有书里的英雄们创造业绩的那种时机与条件! 而明摆在眼前的现状,更是让他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关于时下的乡间,简而言之,吃着大锅饭的人们,常年水一身泥一身地忙碌不休,生活却是越来越不见起色。看看这些意冷心灰的庄稼人们,现在还有几人不是在混天撩日呢? 还有,如今的一个人皆心知肚明的实际情况是:无论你想干点什么,抱负、才干等等都还其次,讲的首先就是个身份与人脉关系。 如果这一首要条件不具备,即使你是个人才,也难说不被当作奴才来使唤! 就拿这不起眼的山村举例,你看:村里但凡有点啥出头露脸的“好事”,除了身份、背景有点“说法”的人物,其他人就像光棍汉眼瞅着别人娶媳妇——干馋! 只能是该干嘛就干嘛去,就算是馋得抹脖子上吊,那也是白搭一条命! 就眼下自己升高中的事情来说,五奎觉得,虽然升学的问题不大,但是,且不说自己去上两年高中,恐怕到头来还是修地球、混大锅饭吃的出路。就算是多去上这两年学,自己从中又能多学到多少知识呢? 看看这如今的高中,唉,说是学校,几乎类似于小农场。每个班级都在养猪养羊,学农种地。就差还没有开设“配种站”! 要是到高中去混上二年,除了明白一些“马尾巴的功能”之类,大概这样的高中上与不上,也就如同从席上滚到了地上,差不多少的事! 有时这样思想着,五奎也就觉得,自己倒还不如干脆就别去浪费这两年功夫,就留在家里务农拉倒。 要是这样一来,先不说给家里贡献大小的事,至微也能首先给家里减轻一点负担——少让大哥受点拖累······ 一想到大哥,五奎的心里常常便会生发出无限的感慨。 简直可以说:他是怀着一种对待父辈的心情来敬重、热爱着他的大哥!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过往的那些大哥对待他这个小弟弟的情深意厚,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刻骨铭心的记忆! 他怎能忘记:在他从小的记忆中,除开过年时吃过白面的馒头,平常能够吃到的时候那是极少的。 而偶尔有机会吃到的馒头,还是农忙时候,遇上生产队“格外开恩”,给每个劳动力补贴两个馒头时,是大哥自己不舍得吃,特意带回家给他的。 那时候,他吃着大哥带回家来的馒头,感觉是那么的香,那么的甜,似乎这世上再也没有比那更好吃的东西了。 只是有那么一回,他正满有兴味地吃着大哥带回来的馒头,蓦然回首间,他看到了旁边大哥那吃着难以下咽的干巴煎饼,噎得脖子由不得一伸一伸地情景。 那时的他,虽然还稚幼着,但他的内心里似乎也一下子像受到了猛烈撞击,情不自禁地愣怔住了······ 而那眼前的一幕,从此也便烙印在了他心灵的深处,直到多年后化作热泪,滴落在了他面前的稿纸上······ 当然,令他难以忘怀的还远远不止这一件事情。 那是在母亲死后的翌年,他生了痘子。 因为发烧,怕水又怕风,难受得他一个劲地只想哭。 为了让他能感觉得好受一点,干活回家的大哥便把他背在身上,不忍放下。 说来可怜:直到了夜深人静的昏暗油灯下,大哥还在背着他,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走个不停。 最终,白天劳累了一整天的大哥,由于实在困乏得厉害,脚下似乎一绊,腿一软,兄弟俩便一起跌倒在了地上······ 2 五奎一回到家,正是大奎刚刚问过二嫚五奎的去向之后。 所以,一见五奎进门,似乎是为了验证似的,二嫚笑着问五奎道: “是不又去了一阵风二爷爷家了?” 五奎似乎不无意外地: “嗯。怎么······?” 二嫚笑着解释道: “没怎么。就是刚才大哥问起来,我寻思你一准是去了那······没又去听了点什么新闻回来?” 二嫚这一问,五奎顿时显然就来了点情绪,笑着回答道: “还真让姐你猜对了。你不知道,我刚才去了二爷爷家,一进门,见他正在院子里满脸不高兴地转磨呢。一问才知道,敢情他最心爱的那把红泥的小茶壶,本来出水就像一根线——要的就是那股劲,哪知他小儿子家的那孙子,却是嫌出水太慢了,便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用铁丝把茶壶嘴里那出水的窟窿眼给捅大了不少。这下子,出水倒够痛快了,可就是把他气得拍打着屁股满院子转圈,嘴里直嘟囔着:‘我这急脾气的都还没嫌它出水慢,他个连奶毛都还没褪干净的小崽子倒来给我添乱!这简直······这简直······’哈哈。“ 五奎和二嫚——连大奎也笑了起来。 笑过,大奎问起了五奎自己关心的事情来: “升高中的事情,你没跟同学打听一下,快有眉目了吧?” “还没呢。估计应该还早着吧?唉,等等看吧。” “我寻思着:你才这么大,只要人家让咱去上,你就去上吧。老辈人都讲个‘艺不压身’,多去上两年学,总能多学点东西,有好处。再说,咱家里就你三姐是个初中毕业,还没个高中生呢。” 五奎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下,坦白地: “啥高中不高中的,这年头,细一寻思,也没多大意思。差不多也就等于是晚两年回家来挣工分罢了······” 大奎一沉吟之后,坚持地: “你就别三心二意的,只要有机会,还是只管去上吧。如今咱家里这麽多劳动力,不差你急着回家来干活。再说,哥自己没上过几天学,就是希望你能尽量多读几年书······。” 五奎没再说什么,只是暗暗地使劲点点头······ 3 院门响动,五奎的三姐小嫚进了家来。 小嫚比五奎大两岁,今年虚龄十八,去年初中毕业后,就进了村里成立的草编组干活。 由于她自小心灵手巧,像扎个蝈蝈笼子,用塑料扎头丝编结个挂在钥匙上的小金鱼之类的饰物,对她来说就是信手拈来的事。又加之她有文化,这如今在草编组里当起了技术员。 另外,她自小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心细,记性特好。 对于家里的大事小情,别人也许过后便丢三忘四,记不得了,可她即使事情过去很长时间后,也几乎还能一概记得清楚。 甚至,就连附近街坊邻居家诸如婚嫁丧娶、孩子满月之类的日期,她也能给人家一一记得呢。 这也就难怪有时邻里乡亲有什么事情记不清了,或是一时想不起来,着急了便跑来找她询问。 要说到她的相貌,一看就跟二嫚是亲姊妹,只是身子还没发育完全,看去比二嫚稍矮一点。 可以说,在家里的这些兄弟姊妹当中,也许是年龄相近的缘故吧,小嫚自小就与五奎走得最近,感情最是贴实。 在乡间,一到过年时,大人们往往都是忌讳小孩子多言多语,怕不吉利。 这不,从小的时候起,每当过年时,监督约束五奎说话的责任,那一准就是非小嫚莫属的事情。 不仅如此,小嫚自小还就小大人一般,在各方面对五奎多有照料与关怀。 五奎小时,每当晚上到屋外去解手,因为怕黑,不敢自己出去,往往都是小嫚陪着出去。尽管自己有时也不免紧张。 那时的五奎,说来还有个尿床的毛病。为了避免他尿在床上,夜里都得把他叫醒了解两次手。而这个角色,也往往总是由小嫚来担任。 五奎呢?在他自小与这些哥哥姐姐们的关系当中,可以说,如果非要来分出个亲疏远近的话,那就是除了与大哥之外,他与三姐小嫚最为亲近——真个是吃蚂蚱不忘给小嫚留着一条腿,吃个苹果也会跑去先让小嫚咬一口······ 话说:小嫚进了家门,朝着坐在饭桌前说话的大奎和五奎就走了过去。 近了前,小嫚把手里拿着的一个纸包朝五奎一递 ,开口道: “给你。” 五奎接过纸包,懵懂地: “这是什么?” 小嫚似乎神秘地笑道: “你自己看。” 五奎打开纸包,拿起里面的东西一抖开,展现在面前的是一件漂亮的天蓝色短袖衫,不由得顿时兴奋地问道: “呀!给我的?” 五奎的反应显然感染了小嫚,她笑答道: “当然。要是给大哥,也得大哥能穿的下呀。这是我送你的上高中的礼物,你可喜欢?” 五奎连忙点点头。 小嫚自得似地: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嘿嘿。你这······哪来的?”五奎好像有点高兴得不知怎麽说话好了。 “还能哪来的?买的呗。就是想去偷一个,可我也得有那份胆量不是?” “嘿嘿······这得多钱?很贵吧?” 小嫚似乎口吻轻淡地: “它还能贵到哪里去?反正我这几个月进城送货的补贴费正好就能够了。” 一听到小嫚这话,五奎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下便僵住了,动情的目光看着小嫚的脸——他想到了:小嫚每次代表村里的草编组去县工艺品公司送货,明明说好是有生活补助的,可每次小曼都是从家里带上两个干巴煎饼对付一下了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一根藤上的瓜(3)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张大奎的二弟——二奎,推开院门进家时,他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今晚一定得跟大哥好好谈一谈····· 二奎自小气管不好,体质就较差,身体似乎比他的兄弟们也显单薄了点。 而他与兄弟们的差异不止这点;他自小性格软弱,胆小怕事,在外头往往容易受气。 有时甚至会被比他还小的孩子都欺负得够呛! 在家里,他也算得是兄弟当中最为婆妈心肠的一个,向来心慈性软,比较懦弱。 你看他,家里养的小狗死了,他会为此潸然泪下,难过得吃不下饭。 就是面对“羊羔跪乳”、“舐犊之情”之类的这些自然现象,他有时也不免会触景生情,甚至禁不住为之热泪盈眶! 当然,他个性的软弱,也就注定了生活中的他循规蹈矩,安分守己;委曲求全有余,刚强与烈性不足,往往缺乏敢越“雷池”的那份胆气。 就说在这男女之间的事情上;看看村里那看树林子的、外号“老牙狗”的老头,人家那都是黄土眼见就埋到脖子的人了,可对于男女之间那点事,却还是兴趣浓烈得不行不行的! 那老牙狗,他毫不在意自己这一大把的年纪了,真要是跟女人去接敌开战,自己是不是“有命上去,没命下来”都拿不准,仍旧是一见着女人,眼睛便探照灯一般放光,老在女人胸前腚后乱扫目; 一得机会,他即便是衣兜里揣上几个咸鸭蛋,也忙不迭地想去跟那种贪图仨核桃俩枣的不正经女人套一套近乎! 可二奎呢?他与这类人却是恰恰相反。 虽说如今他都是二十大几的小伙子了,但在男女问题上,漫不说偷看女人洗澡,或是调戏妇女之类出格的举动绝对与他无涉。就是面对女人主动对他脱裤子的这种“不上白不上”的情形,他都非但没有发生借坡上驴、饿虎扑食的那一情景,反倒还被惊吓了个够呛,竟而至于做出了落荒而逃之举! 那是去年麦收时节。 麦子上场后,作为队里的饲养员,二奎还有一个工作就是:每当在场上干活的人们散工回家吃饭时,他都要来临时顶替看守麦场,以防有失。 一天傍晚,又是他在麦场上顶班看守,等着值夜班的人来替换他。 正当他半躺在一个麦垛后头默默想着心事时,天晓得本村一个平时就手手脚脚不干净,喜欢去菜园上偷把韭菜拔个萝卜的妇女,竟在这当口上来到了麦场偷麦个子。 更为凑巧的是——也是活该那女人要倒霉,满场上的麦个子多得是,偷哪里的还不都一样,可那女人偏偏直奔着他呆着的地方就过来了! 一当被惊动的他,从黑暗中不禁呼地一下站起身来时,那显然更是惊慌无比的女人,不知是被眼前突发状况一下子吓得要尿裤子——急于想解手,还是迫于情势,急中生智地想到了“行贿过关”,反正二话没说,那女人居然就开始抖抖索索地动手要解腰带脱裤子! 面对如此强力刺激神经的冲击波,他——一个向来老实本分的规矩之人,何来应对之能呢? 哈哈,都说“理直气壮”,“做贼心虚”。可世上的事情真是一嘴说不来,有违常理的状况有时偏偏就不免会发生,由不得外人信不信! 这不,女人那里还没等把裤子脱下来,他这里却就“不用扬鞭自奋蹄”,活像被鬼追着屁股吹口哨一般,早已是逃得没了人影······ 2 可以说,在大奎他们家,二奎也是最为话少的一个。平常更是罕见他有说起话来瞪眼抬高腔的时候。 当然,他嘴上说的少,并不代表心里没有。只是能用行动表达的,他也就往往不会再动嘴说什么。 事实上,在二奎的内心里,对自己的大哥,他跟别人一样,也是充满深情——他也深知父母去世后,这些年来大哥的不容易。 而作为家里位置仅次于大哥的自己,他也知道这些年来,由于自己的软弱无能,实在难说起到了多少替大哥排忧解难的作用。 为此,他不禁常常暗暗自责、愧疚。 就大哥与邻居跳猴子家桂芬姐的事情来说,二奎他也看得出大哥与桂芬姐的情意相投,心有灵犀。 其实,他们全家人也都很是喜欢桂芬姐,也巴不得桂芬姐有朝一日能成为他们的嫂子。 因为桂芬姐不光由于邻居相近,跟他们家来往密切,更是桂芬姐心性好,人又勤快,心灵手巧。炕上的剪子,地下的镰刀,桂芬姐样样拾得起放得下。 可以说,二嫚如今的会做鞋子,能给家里人的衣服上挂各种各样的补丁啥的,那都是桂芬姐手把手给教会的。 也就是在桂芬姐这言传身教的过程当中,他们一家人几乎也都穿过桂芬姐亲自做给的鞋子······ 但是,自从去年,桂芬爹那个跳猴子,不知是从哪里听来了闲言碎语,对桂芬披头盖脑就是一通大发雷霆。 从那之后,桂芬姐不敢再随便就到他们家来了······ 对此,二奎不免也是感到郁闷惆怅。 他有时心里就会想:家里要是如今还有父母健在,要是家里没有自己和弟弟妹妹这些七大八小地一堆累赘,要是家里的日子过得不是这麽紧巴,也许大哥与桂芬姐的事情会是大有希望的。可现在······唉! 就在二奎对大哥心怀这样的叹息与不安的情况下,今下晚二奎从饲养室回家吃饭的路上,在井台上正好就遇到了正在挑水的“不靠谱”张进步。 说起来,这张进步的为人办事还真是不靠谱,嘴巴实在是有点太溜,简直就是刚起云头他就喊下雨! 这不,他给大奎提亲的事情,他今下午不过才刚刚跟大奎说了那么一嘴,八字还没一撇的呢,也不知他是出于何种考虑,在井台跟回家去的二奎话没说上几句的,竟就把提亲的事说给了二奎听。真是的! 张进步那里上下嘴唇一碰,叭叭几句把话说完,倒是脚步轻快地挑着水走开了。但二奎闻听之下,却是变得心思翻腾起来。 他越寻思越觉得,大哥如今都到了这般大的年龄,为这个家也已是够苦的了,该让他成个家了。 再说,照比家里的现状,大哥要想成亲,即使像不靠谱给提的这样的婚事,恐怕机会也不会有多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得跟大哥好好谈谈,让他答应下来才好——家里的事,也到了该自己来分担分担的时候了······ 就这麽边思想边走着,当走到家门口时,一向难有决断的他,竟就暗暗地打定了主意······ 3 二奎一推门进家,院子里,正在试穿小嫚给买来的短袖衫的五奎,跟二嫚小嫚两个正说笑着什么。旁边坐在饭桌跟前的大奎,也高兴地看着他们说笑。 一见是二奎回了家,小嫚便笑着开口招呼道: “二哥,你这也比往常早回来家,怎么,也想着早点吃了饭看电影去?” 二奎笑着回答道: “这倒不是。我寻思着你们得早吃了饭去看电影,我就早一点回来了。” “那你不打算看吗?” “反来复去就是那几个老掉牙的片,看不看的都没啥劲。再说,饲养室那里我也不能离开久了——刚生下的那牛犊,它老就是往老牛身子底下拱,这天又热,我怕它出点啥事情,得勤照看着点才好······。” 小嫚打趣地: “嘿!一听这话,还是二哥你‘模范’,境界就是高!” 二奎不由地一笑,道: “啥境界?我就是寻思着:队里把事托付了咱,即是队里很照看咱,也是信得着咱,咱就得干好它,别让人家说出咱别的来······。” 这时,五奎插嘴夸赞地笑道: “放心吧二哥,就凭你的表现,队里谁不长着一对眼?大伙都会看着,相信不会有人挑你刺的······不是说的,饲养室的活,都知道是‘好汉不屑干,癞汉子干不了’。要是真有哪个不服气,就让他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 听得五奎这话,二奎憨憨一笑,道: “这话就还是少说一点为好,免得伤人。人家谁又没说咱什么,咱这样来说怕是就要赚人家说话了······。” 五奎不以为然地: “这有啥?我这可是实话实说······二哥,我看你就是平日凡事顾虑太多,时时谨慎,处处小心,老有点树叶掉下也怕砸破头的意味······” 二奎依旧心平气静地: “不是我怕什么,我是觉得咱没这必要······” 4 正在这时,院门呼隆一下被人推开,大奎的四弟——四奎,进了家门。 只见他仅穿着裤衩,上身光着,汗衫搭在肩头上,头发还湿漉漉乱糟糟的样子。 四奎一进来家门,扬着手里的一个用梧桐叶子包着的什么东西,虚张声势地就是连声喊叫道: “快来看快来看!猜猜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四哥,是啥宝贝呀?你可别又糊弄人,快让我看看。” 小嫚第一个表现出兴趣,嘴上说着,就想迎上去看个究竟。 四奎赶忙予以阻止,嘴上还学着耍藏掖变魔术的口吻,念念有词地: “莫急莫急,‘蒙上盖上,变得快当’——赶紧拿个脸盆过来。” 小曼赶忙跑去拿来脸盆放地上。 众目睽睽下,四奎打开了梧桐树叶,里面竟是一只跟小碗口大小的王八。 四奎将那王八放在了盆里。 五奎好奇地问: “四哥,哪来的?这可是稀罕物。” 四奎得意地: “还能哪来的?是你四哥本人赤手空拳、生擒活捉来的!怎麽样,厉害吧?” “这倒有点意思。没料想四哥还有这麽一手。赶哪天四哥带我出去,也好教教我。”五奎也不无风趣地回敬道。 四奎更是明显有些兴奋起来,笑道: “这不过就是灶王爷想吃糖瓜的事,容易!我说小五,不是四哥跟你吹,别看你书比我读得多,那里头的知识我是比你知道的少。但要论起其他方面的学问,那你可就得多多谦虚一些了······” 不等四奎继续往下说,小嫚就打断他的话,调皮地对五奎开口笑道: “小五,你就甭听四哥瞎胡吹,跟他你能学到啥好?除了上学考试时,挣了零分还自己看成是一百一十分,他还能有啥别的‘学问’?嘻嘻。” 小嫚这句话,逗得一家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是啊,四奎自小上学,学习确实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调皮捣蛋倒是一个顶俩,考试挣零分是正常现象。 可是,有那么一次,他居然“一本正经”地去凑到老师跟前,说老师给他打分数打多了! 原来,老师给学生打分数时,往往都会在分数下面画上两道杠,以示突出。 四奎挣了零分,零蛋下面要是再有两道杠,如果把试卷竖起来看的话,自然就成了一百一十分! 于是,当他找到老师,言称老师多给他打了十分时,气得老师二话不说,开口就给他一句只有一个字的话: “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一根藤上的瓜(4)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的确,四奎的头脑自小够聪明的,称得上是一眨眼皮一个心眼,只是没用到正经地方。 这不,当他名义上都是四年级的学生了,有一次,老师特意给他出了一道题—— 一个母猪十八个奶,走一步甩三甩。总共走了二十步,到底甩了多少甩? 就这麽简单的一个题目,他竟㧟破了头皮,愣是憋了能生下一窝猪崽的功夫,他都还没算出来! 由于他的学习不行,还老是调皮捣蛋,被老师拧肿耳朵也就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 隔三差五的,他的耳朵,要不就是这只显得大一些,要不就是又见那只大一点。 而这,也让他为自己的耳朵明显地比兄弟们都长得要大一点找到了借口——老说是与他小时候被老师拧耳朵有关! 也正是在学校里老是受管束,让他感觉得难受,很不自在,不等小学混完,他便逃学不上了。 可他呆在家里,由于还小,庄稼地里的大活他干不了,又不能就是闲呆着。于是,他也就只好去干点给耕地的帮忙牵牵牛、送送饭之类的杂活。多少也算挣那么一点工分。 事实证明,就是干点这事,他也是难言胜任。 你看:有时候,他牵着牛回家的半路上,一时高兴,光顾了自己去掏鸟窝摸蟹子寻乐和,连那放任自由的牛,因为糟蹋了别村的庄稼,被人家给牵走了,他都浑然不知。 有一回,他去给队里干活的人们送饭,路上正好碰见有人在打架。 他本来就是一个十次打锣九次在,热闹处卖母猪——就爱凑热闹的主,一见有热闹看,他当即就把盛着饭菜的筐子旁边一放,顾头不顾腚地只管看起了热闹来。 到等他忽然惦记起那饭筐子时,这才注意到——坏了,不知何处跑来的一头驴,正在那里吃得津津有味呢! 后来,队里安排他去“看青”。这本就是一个维持秩序的差事,目的是防止有人损坏和偷盗庄稼。可他的作为倒好;明明是维护秩序的,却成了秩序的带头破坏者——整天价自个在野地里烧地瓜、烧花生吃,老见他吃得满嘴发黑! 再后来,村里成立实验队,要求从每个生产队抽调一个人,队里毫不犹豫地就把他推荐上去了。 在实验队里,因管理松懈,他更是信马由缰,如鱼得水。整天价调皮捣蛋、嘻嘻哈哈的,日子过得倒也自由自在。 有一个阶段,实验队里养了两头羊,放羊的任务就交给了他。 羊那玩意可不比一头牛,羊腿太快,一不注意就跑没了影。 为了让自己能省心省力,也是担心羊到处乱跑,出了意外总有点不好交代。于是,他便动起了歪主意——将羊的耳朵里给放进去一块小石子。只要那羊一动,耳朵里便会轰隆隆作响,吓得那羊只能乖乖地紧跟在主人的身边寻求庇护! 哈哈,这样一来,他倒是不用再担心羊会跑丢了。只是那羊由于一直心惊肉跳,无心吃草,不几天就瘦成了皮包骨头。但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后来,他的这一“把戏”被队里发现后,便换了别人来顶替他放羊。 但当他眼见得那羊在别人的手里日渐长膘,不由得灵机一动,鬼点子又来了——趁人不备,把羊抓住,对着羊鼻子就吐上了一口唾沫。 如此之下,羊要吃草时,便会闻着啥都不对味,光叫唤不吃草——不用说,刚上去的膘情,不几天也就跌了下来。 而队里的人们,一时却是大眼瞪小眼,谁也摸不清那羊到底是怎么了······ 在实验队里他是这般行为,就是来回到实验队干活的路上,他也时不时就会撩猫逗狗的,搞点小动作。 话说每天上下工时,他都要经过一户外号“皮笊篱”的人家。 那是一户因两口子太能过日子,实在是滴水不漏而被送外号“皮笊篱”的人家。 不知是什么机缘巧合,后来竟让他得知了这皮笊篱两口子的一个情况——夏天天热时,这两口子夜里在院子里用石磨推煎饼,出于生怕衣服磨损又汗浸的,往往就干脆黑灯瞎火地光着身子来推磨! 这事被他得知以后,有那么几次,他当夜里从那皮笊篱家路过时,听到院子里传出推磨的呜呜声,他便抓起一把沙来,悄悄靠近后,猛一下甩进院里去,之后捂嘴窃笑着离开。 再看院里那两口子的反应——明明遭到了袭击,一时却只能在院子里跳脚大骂,就是不敢追出来······ 他在外面即是这样的调皮捣蛋,不照干,在家里的表现也是很一般。 像家里平时的推磨之类,还有后来的这些准备材料、打墙盖房一类的家务活,他高兴干的时候也还可以。可只要他一个犯懒,你就看吧:正如“懒牛上套屎尿多”,一临到让他干点啥,他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净啰嗦! 当然,在他的内心深处,说到底,他也是深爱着哥姐弟妹们,依恋着这个家,只是他的个性,决定了他又有着自己不同的表达方法与表现方式罢了。 对他这个弟弟,在大哥大奎的心里,既便有时也禁不住会生他的一点气,但更多时候还是宽让容忍、甚至娇惯着他! 在大奎的心目中,他是自己的弟弟,更是没了爹娘的孩子——自己不舍得去喝斥他,更不忍去对他扬手动耳光······ 2 话说这四奎,他在河里洗澡时,瞎猫遇上了死耗子,碰巧捉到了一只王八,禁不住进了家门就是急于炫耀。 正当一家人围着脸盆在看稀罕的当口上,大奎的三弟——在村里林业队上干活的三奎,进来了家门。 三奎,他比二奎小三岁,比二嫚小一岁,今年二十一了。 在家里的这些兄弟当中,三奎可谓是最为相貌出众的一个,身材挺拔,面目俊朗。 正是他的这一点,也就惹出了下面这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 三奎在林业队上有一个极要好的朋友,叫张来顺。 因为要好,张来顺甚至就连每次去相亲,也都让三奎陪同前往。 那张来顺,人家虽说本人相貌很一般,但人家家庭情况不错,土说法就是“日子过得捏贴”,故尔上门给提亲说媒者倒有不少。 可邪门的事,接连的几次相亲,张来顺都是猫咬尿泡——空欢喜一场。 怎麽回事呢? 直到后来又一次相亲时 ,人家女方居然传过话来,说是看中了陪同张来顺相亲的三奎! 来顺到此这才大梦初醒,恍然大悟起来。 敢情这相亲的事情,跟“砍倒庄稼显出狼来”、“无丑不显俊”都是一样的道理。也怪丑陋的来顺自己脑子里少了根筋——他本身就是长得相貌不赢人,要去相亲,找谁陪着一块去还不好,偏偏就让相貌俊朗的三奎陪着相亲,这不是有点猪八戒照镜子——自己出自己的丑吗? 在明显易见的丑俊反差之下,他张来顺的相亲能成功那才叫见鬼呢! 有必要说明一句的是:就是提出看中了三奎的这家女方,后来在得知三奎家的情况后,因嫌弃三奎家的情况太差劲,自动打了退堂鼓。 应该说,在三奎的兄弟当中,三奎不仅是相貌出众,也算得是兄弟中最有想法、也最具经济意识的一个。 他凡事肚子里自有章程,心眼也活泛。 你看:他自小就知道自己去寻找钱门;像戳蜂窝、收集蝉皮去卖钱的事,他从小就没少干。到后来又增加了上山刨药材、养兔子等项目。 虽说也挣不了几个钱。但也总算小有收入。 这二年,随着年龄的长大,他羡慕人家出去当兵,自己也就暗暗打定了要去当兵的主意。 但是,在农村青年人少有出路的当下,当兵那绝对称得上是个热门。寻思这条门道的青年可是大有人在,仨猫瞪着六个眼都瞅着呢! 怎麽办?如何才能闯过这条你拥我挤的独木桥,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对,村里的民兵连长是个关键! 计较一定,这二年在村里林业队上干活的他,仗着林业队长正好就是民兵连长的这一近水楼台之便,有意识地便围着民兵连长多有讨好,脚前背后地没少曲意奉迎。 不仅如此,即使是在家闲暇时,他也是抬腿就往民兵连长家里跑;他去帮人家推磨喂猪,掏粪剥玉米,浇菜收花生,反正啥活他也去抢着干,以期讨得民兵连长两口子的好感与欢心······ 实在地说,像他的这种投机思想与讨巧心理,它在一定程度上发生时,我们也不好过度地加以指责,甚至讨伐。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而且,在这其中,确实也存在着一些不得不正视的生活现实因素在里边。 但是,必要指出的是,这种自利私欲的思想与心态,具有着潜在的危险性! 如同跷跷板的有上有下——它也许能够让人一时得利。可它一旦恶性膨胀开来,进而自我迷失、扭曲,那就极易损人害己,落到得不尝失、甚至深陷泥潭不能自拔的境地! 3 且说: 三奎一进得家门,见大家都围着一个王八在看,似乎是存心想打击一下那模样兴奋的四奎,只见他朝那王八瞥了一眼,便神情不屑地开口道: “去!我还以为是啥宝贝呢?这有啥?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四奎马上不甘示弱地: “你这话说的!你要是觉得没啥,别光耍嘴呀,你也去逮回一个来让我看看。” 三奎大咧咧地: “这还不简单?看我过天给你逮一个大的来,还是比你这个多出一条腿的。让你开开眼!” 话一出口,为自己这吹得没边的玩笑话,三奎先自笑了。 大家也都不由得发笑了起来。四奎还不服气地: “三哥,我发现你如今这吹劲可是眼看着见长,比我进步多了!你是不是过天就要吹你上树摸鸟蛋,爬得多高说不准,反正掉下一颗鸟蛋,到落在地上时,那鸟蛋都孵出小鸟来了······。” 大家又一阵发笑。三奎还反唇相讥地笑道: “还说我能吹呢。你这吹得可不下巴都掉地上了?” 说完话,三奎想起了点什么,从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小卷钱,朝大奎过去,伸手一递,道 : “大哥,给,这是我今天去集上卖小兔的钱。两对都让我卖了,共是九块,你收着。” “你······不留着点给自己添置点啥吗?”大奎没急于接过钱来,而是先体贴地问道。 三奎回答道: “还是别乱花了,攒起来吧。咱家新房子刚撑起来,门窗户扇都没有,还不得花钱置办吗?” 大奎只是点点头,默默地接过钱来,没再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一言难尽(1)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一家人都回了家,自然也就该吃晚饭了。 真是星多夜空亮。家里人口多,况且在自家吃饭又不比去出门坐席,场面上总还得拿捏着点。 因而,一家人随便在饭桌前围拢坐定,又吃又喝,顿时碗响筷子动,间或有说有笑,气氛显得热热闹闹。 可是,吃着吃着,在大奎对大家说了一件事情之后,饭桌前的气氛却就不免有些转向了。 别人倒还算没啥,就是三奎和四奎这两个,明显地就情绪激愤了起来。他俩言辞激烈,声腔调门越来越高。 尽管他们的情绪都是冲他们的叔辈去的,并非针对大哥而来,二奎还是忍不住开口劝止了几句,可他们并不买账。 怎么回事呢? 欲言其详,话题还得从大奎他们兄弟的叔辈说起。 大奎的父亲共兄弟四个,父亲是兄弟中的大哥。 在大奎的父母相继去世之后,面对家境跌入最低谷的大奎他们家,作为大奎他们的长辈——他们父亲的一母同胞,大奎的那三个叔叔的表现,说来实在是各有不同的。 总之就是三句话: 满心愿意帮衬、拉扯一把的,却又实在帮助不了多少。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能够有力量帮衬一把的,却又个人算盘打得鬼精,就生怕被沾润着,让自己吃了亏。 简直是能躲八丈远,就绝对不会主动去接近二寸! 再有的,明知自己缺乏那帮衬的能力,干脆也就连那份心情也少有。 甚至,不仅一点忙帮不上,反而时不时还会来找点麻烦,给人添堵——明睁大眼就欺负你是小辈的······ 唉,世间情事,鸡毛一地,说不清道不明,一言难尽······ 2 先说大奎的那二叔。 他是当年父母最喜欢的儿子,也是兄弟四个当中唯一一个能识文断字的人。还打得一手好算盘。 因为这,村里一当开始走集体化搞生产队,他理所当然地就在队里当起了会计。 后来,双手能同时打算盘的他,又被供销合作社看中给调了去,于是他便成了“脱产人员”。 刚起初,在曾经的那种“七级工八级工,不如社员一沟葱”的境况下,对他这种“在门外混”的人,村里当时是颇有些人不大看在眼里的。 但是,随着后来生产队这大锅饭的日子越来越不好混,人们这才开始对他这种干头净脚不出大力气,月月还有工资拿的差事,由不得也就开始越来越眼馋、羡慕起来。 至于他的婚姻,可以说是典型的“父母之命”这一类的。 他和老婆能凑成一对,纯粹就是父亲当年跟磕头兄弟在酒桌前一拍即合的结果。 因为他对老婆从一开始就看不上眼,总觉得就凭自己的人才,配了个除开不缺少分量,此外别无特长的老婆,实在是太屈才。所以,他从一结婚起便对老婆不待见,在老婆面前表现得总像一只高傲、好斗的小公鸡,动不动就瞪眼喝斥。 而他那心感自卑的老婆,也总是识趣地凡事唯他是从——在她面前总显得样子灰溜溜的。 但是,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后来,一件事情的发生,使得他和老婆的关系陡然间便发生了逆转,让他在老婆面前的地位一落千丈。从此变得像被主人一顿木棍打怕了的、夹着尾巴的狗,在老婆面前不得不低声下气,处处陪着小心! 这是咋回事呢? 原来,年轻时候的他,不光一表人材,还多少有那么点花花肠子。 加之他干的又是坐办公室的那种轻松俏皮的活,来回上下班也穿得干净齐整,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喷喷香的肥皂味——这一点更是给他增添了“诱人”的魅力。 正是因为这样,后来不知是怎样的机缘,竟让他街坊家的一位正妙龄怀春的大姑娘着了他的道。两人一来二去、勾搭连环的,最后就黏糊在了一起。 到后来,那姑娘不声不响鼓起来的肚子,简直比吹喇叭引起的动静还要大!搞得村子里街谈巷议,尽人皆知。 如此的丑事败露之后,那姑娘自然是无法再在家里呆下去,只得匆匆远嫁他乡,而他呢?尽管还不至于因此丢了饭碗,可在自己老婆面前的地位却就如坠深渊了。 而他那乘势而上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老婆,从此也就把他的这一“悔不该”当成了一个有把的烧饼,随心所欲地就来啃上他一口。 再看那今非昔比的他,有这么一个短处被老婆攥在了手心里,他凡事自然也就往往不免失之“英雄气短”,只剩了忍气吞声的份······ 据说——哈哈,仅仅是“据说”:有一次,他与老婆说起了有关岳母的什么事,不知怎的,他一个不小心便惹得老婆有点不高兴起来。 当时,他一见老婆要恼脸,意识到老婆接下来恐怕又要数方瓜道茄子地翻腾“老账”——这是大概率的事。于是,他便想赶紧来上几句好听的,无非也就是想表达一种”你娘也是我娘“之意加以安慰。 但是,在他这样说过之后,他见老婆仍没放下脸来,不禁心里就有点发毛,于是就赶忙又添上了一句“我娘也是你娘”。 谁知老婆的脸色还是没有“多云转晴”的意思! 这样一来,让他一时头脑不由得就有点犯懵,不知所措。慌忙之下,他嘴里不禁反复嘟囔地道: “你娘也是我娘,我娘······也是你娘,你娘······我娘······你就是我娘······。” “噗嗤”一声——老婆这下总算才有了“态度”······ 3 在大奎父辈的这兄弟四个的家庭中,二叔家的光景显然是最为优越的; 二叔家,不光二叔是上班拿工资的“工人阶级”,家里还孩子少,拖累自然也就小,况且又是儿女双全,正好凑成一个“好”字。 但就是这样情况的人家,大奎他们家这个与之血缘最亲近的家庭,却是从来就指望不上什么! 二叔,人家背后多有称之为“铁公鸡”。 他为人精明,圆滑世故,心眼跟他打算盘一样,溜得很。 他跟任何人交往都是面带三分笑,说话留半截,一举一动得把小算盘先打算明白,总得自己不吃亏、最好是有利可图才行。 对于自觉无利可图,甚至是要吃亏的事,甭管是谁,他雷打不动地方针就是: 嘴上可以说的千般好,就是不办实事;事可以做绝,但话不能说死!! 对比起二叔来,二婶也是一个戴木头眼镜、从手心看不到手梢,而且爱财如命的守财奴。 说白了——天生就是一个吃苦受罪、不会享福的命! 你看:家里虽然具备能够过上优越生活的条件,可二婶平常的生活吃喝,简直就跟别的人家相差无几; 平日里别说是鸡鱼肉蛋之类,就是简单地一盘韭菜炒鸡蛋,在她家也少有出现在饭桌上的时候。 再看她每当跟二叔斗气时的表现,那可更是让人觉得好笑——最为过分的举动,撑破天也不过就是煮上几个鸡蛋,然后躺在床上,一边吃着鸡蛋,一边气狠狠地嘟囔道: “我就吃你娘的!不吃白不吃。不过咱就不过了!” 由此可以想见,像二叔两口子这样的人物,面对着大奎他们家这个“填不满的穷坑”,他们避之唯恐不及,那也就是很自然、很正常的现象了。 而他们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别的不提,还是拿去年大奎盖新房的事情来说。 按二叔家的情况,自家的亲侄子盖新房需要帮助,他即完全有这个能力,从道义上讲,那也是理当应该的。 但是,当大奎求借到他们门上时,疼爱仁慈的话语,他们两口子倒是翻来覆去说了一箩筐。可他们的口气里,更多透露出来的意思,似乎是他们家眼下差点就要揭不开锅了,实在是爱莫能助! 到大奎的新房完工那天,二叔总算是场面了一回——给大奎家拿去了两瓶散装白干酒,以示祝贺。 然而,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二叔显然也没吃亏——那天大奎家对帮忙盖房子的人们管饭,二叔一家老少几口子的一日三餐,可都是跟着在大奎家里吃的! 甚至,二叔临走时,还把那两个空了出来的酒瓶又拿回了家去——一个酒瓶可以卖五分钱,等于又找回去了一毛钱! 不过, 正所谓世事难料,这世上的有些事情,真是让人看不透说不清。 就说二叔,有谁能想到:像他这么一个净想着走干路,只讨便宜不吃亏,在水底下都能睁着眼睛看人的猴精之辈,竟然也会有小鬼蒙眼失了算、打掉牙只能往肚子里咽的时候! 那是在他儿子春生的婚事上。 本来,按他的家庭条件,加之儿子春生长相也不错,要想娶个媳妇,那可是得好好挑拣一番才是。 不说得娶个闭月羞花的仙女进门吧,至少也得是个黄花大闺女。 可没成想,他儿子春生到头来娶进门的,却是一个早已被人开包、暗挟“私货”的破货! 说起来,那女方的父亲,还是公社党委里面的一个什么副主任。 因为他在供销社上班,来来往往的,与那副主任也算是熟人。 这后来,不知是从何时起,那副主任竟就把他儿子看在了眼里,主动托人给自己女儿提起亲来。 如此之下,他顿时可就禁不住有点头大,大为兴奋了起来,颇有点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这,不光因为对副主任的那闺女他见过,感觉满意。更重要的,是副主任许诺的那份彩礼让他很是动心。 另外,他的心里还不由得美滋滋寻思着:要是自己跟那副主任联了姻,自古道:大树底下好乘凉。不用说,自己和儿子春生的方方面面,明摆着是不会有亏吃的! 就这样,亲事很容易也就确定了下来,并且一个“干脆、麻利、快”,转眼间,媳妇也就风风光光地娶进了家门。 可是,直到媳妇娶过门,并且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他们这一家人的心里才开始渐渐起了毛。 因为他们老是越数算越觉得媳妇那肚子大得有点“驴唇不对马嘴”——就是从定亲那天算起,都还差着不少的日子呢! 难道,当年他把别人家的姑娘搞得大着肚子去出嫁——他给别的男人戴了绿帽子,这如今······这难道是报应吗? 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要是果真把事情闹大了,自己门脸无光不说,副主任那头,岂能是自己家随便就能招惹得起的! 罢罢罢,事到如今,往前一步,万劫不复;后退一步,海阔天空!事情还就只好哑巴吃黄连,自己心里有数得了······ 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玩了一辈子鹰,到头来却让鹰把眼给啄了! 这简直是拉屎拉在锅里——窝囊到家了! 活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一言难尽(2)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大奎的三叔,一个进了人家县城的百货商店,居然就能眼花缭乱、晕头转向地找不到门口出来的憨厚庄稼人。 所谓的“见识”,他自然是谈不上。但他有个外号:小提篮。 因为啥呢? 熟悉农村的人们都知道:在山野乡间,大庭广众之下,夫妻之间不像城里人,可以相互称呼名字,或者至少也是称呼某某他爹、某某他妈之类。 乡下人的夫妻之间,他们甚至往往连这个似乎也难以叫出口来,总感觉得难为情。 在人多的场合打招呼时,他们往往干脆不带称谓。 一次,三婶跟几个女人一块在路上正走着,后面的三叔想喊住她有点事。 可喊啥好呢?要是喊“屋里的”、“办饭的”,好像也都不行——跟三婶一块走着的,哪个也不是什么大姑娘了,清一色都是“屋里的”、“办饭的”! 真要猛顶来这么喊上一句,谁知道你在叫谁,还不都得回过头来看! 如此之下,也是急中生智,三叔一当注意到独独三婶挎着一个小提篮,于是也就来了主意,便喊出了一声: “小提篮!” 就这样,三叔从此就得了个“小提篮”的外号。 在三叔家,事无巨细,都是三婶说了算。 但需要指出一点的是:三叔在家里的位居二线,跟后面将会说到的一位外号“二半吊子”的瞎子的那情况不是一回事——那“二半吊子”的位居二线,其中被逼无奈的成份居多,而三叔这绝对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 三叔自从成了家自己过日子,三婶操持家务的能力让他一向很是佩服,信赖有加。 都说“人怕惯,鸟怕攥”,习惯成自然。 这不嘛,久而久之,凡事对三婶的信任与依赖,使得三叔一当别人想跟他商量点啥事时,他往往就会跟人家来上一句: “这事还是等我回去问问俺办饭的再说吧。” 2 三婶大三叔几岁,是一位个性泼辣爽朗、粗粗拉拉的女人。 你看:别的女人生个孩子都是铺褥子盖被、动静呼隆的。可她倒好,早起五更正推着磨呢,在磨沟里她就把孩子顺顺溜溜给生下来了! 正因为三婶的待人处事总是那么实实在在、粗枝大叶的,没啥心机。所以,有些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让人细一寻思,也会不由得感觉到:也就是她这样的人的身上才会发生这样的故事! 话说有一年夏天,三婶家的那盘石磨久用不修,磨齿都几乎磨平了。于是,三婶就从街上叫来了一个串乡修磨的师傅给修磨。 那修磨师傅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年纪,人很健谈,一边干活一边不时跟三婶说话拉呱。 说来也是该当,大概是因为动手晚了的缘故,到天落黑时,石磨还没有修完。 粗枝大叶、心眼实在的三婶见状,尽管丈夫出伕在外修水渠不在家,可她还是不加犹豫地就把修磨师傅留了宿——晚饭后,她在堂屋外间当地上铺了凉席子让修磨师傅睡觉,自己和孩子则是睡在没有挂门帘子的里间屋里。 只是有一点:由于是夏天,蚊帐里面也难保没有蚊子。于是乎,夜里被蚊子咬得睡不着的三婶,不免就只是穿了点汗衫裤衩之类的内衣,端着煤油灯在蚊帐里来回地灭蚊子。 而这一点,显然是搅动了躺在外间当地上的那位修磨师傅的心绪——三婶尽管没有看得真切,可她从那修磨师傅不断翻动身子的声息上面,她也能猜知那修磨师傅在干啥——两只“贼眼”肯定是能睁多大就睁多大! 于是,三婶便毫不客气地冲外间屋里便恼悻悻开口道: “赶快安稳地睡你的觉吧!出门混饭糊口还有闲心思摆芫荽!从小就没见过你娘光着膀子吗?!” 或许真是三婶的这几句话起了作用,外间屋里就此也便安息了下来。 大家一晚上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到了第二天,当石磨修完,那似乎还有一点儿贼心不死的修磨师傅,在三婶試推刚刚修好的石磨时,他主动上前,要求也推上几步感觉一下怎样。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伸手去接过三婶推着的磨棍时,其中的一只手居然不是去接磨棍,而是故意朝三婶的下身碰去,这让三婶不由得顿时心头恼火,不仅破口怒骂,而且还抡起磨棍就搂头朝那修磨师傅打了下去。吓得那家伙慌忙躲闪,紧接着就是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哈哈,这下修磨师傅可就亏大发了:忙活了一头,到末了,除了工钱没挣着,自己就连那赖以混饭吃的家伙也不敢回头去拿了! 3 可以说,自从大奎的父母去世后,对大奎兄妹这少爹没娘的一家子,三叔两口子爱怜帮助之心并不缺乏。但苦于自己本身孩子就成串,家口拖累大,自身尚且累得束不住裤子,也就难说上能伸出多大的援手了。 不过他们总还是尽可能地去给予一点实实在在的帮助。 就拿大奎去年盖新房来说;钱物之类他们尽管帮不上,可盖房其间,三叔都是没白没黑地呆在那里,闷声不响地帮着干这干那,尽心尽力。 三婶也是尽可能地抽出身来帮着忙里忙外······ 都说“公道自在人心”,三叔两口子的所做所为,不单是大奎兄弟姊妹,就是外人也是有目共睹。 说到三叔家的孩子多,算人头数确实不少,男女共七八个。加之孩子生得密集,所以,除了当父母的,外人还真是一下很难分得清哪个是挨着哪个出生的。 并且,一到吃饭时候,他们家的饭桌前总有点人满为患的感觉。 再要是发生一点抢筷子争碗的冲突情节,那气氛可就更热闹了。 也正是因为人多,他们家一到农忙事多时,三婶往往免不了便会如统帅一般“调兵遣将”一番,如此这般地对孩子们分派道: 谁谁去干啥,谁谁去干啥,谁谁要如何如何。其他的,跟我来! 4 对比起三叔,四叔又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情况。 四叔一向是村里出名的醉鬼,嗜酒如命。 就这么说吧:无论在啥场合,只要你酒管够,不用人劝酒,他自己就能一喝一个死,绝对的! 有一回,他在集市上跟人喝醉了酒,在集场里连吐带呕,丑态百出。 其时,他的一个妻妹 ——小姨子,正巧路过碰见了,便上前想把他架走,免得丢人现眼。 当上前伸手拉他时,他那小姨子嘴里还对他说道: “这不是姐夫吗?你看你这又喝这么多干吗?” 哪知他当时除了不领情,还把胳膊一甩拉,用手把裤裆挠了一把,冲小姨子醉醺醺骂道: “我操你娘!” 就他这一句,顿时之间,令那小姨子如同吐出的舌头被烫人的旱烟袋锅猛然烙了一下,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说实话,鉴于他酒后无形的醉鬼做派,村子里的人们,一向除了把他当笑料看待,谁人也没把他当一回事。 不过,他似乎一向却是“自我感觉良好”。并且“自尊意识”也相当强烈——一旦他觉得别人的言行有损他的“尊严”,那他必定就会跟人家去理论一番。 尽管他这样做的后果,往往容易招致更进一步的羞辱,可他的“维权”意识一直未见减弱过······ 由于他的“理不论”的酒鬼行为,别说村里乡亲一提起他来都捂鼻子,一看见他走路一溜歪斜的那样子时就会能闪就闪,能躲就躲。便是他的亲戚朋友,时间一长,也都被他得罪得差不多了。 就说他跟岳父门上的小舅子翻脸的事情。 一次,他的小舅子赶集时从他们村后经过,可巧碰上他的儿子狗蛋在跟别人干仗——欺负别人。 他那小舅子实在看不过眼,便忍不住上前想把狗蛋给教训几句。 可哪里知道,正所谓“亲舅碰上了野外甥”——他那混帐儿子狗蛋,非但不听话,竟还骂他那有一条残疾腿的小舅子是“瘸腿驴”! 到见他那小舅子要扬巴掌“大义灭亲”,他那狗蛋儿子见势不妙,这才一边骂着一边跑了个一溜烟。 还边跑边模仿他那小舅子的瘸腿走路的样子! 如此之下,他那小舅子气得连集市也顾不上去赶了,浑身筛糠一般地便找到了他的门上兴师问罪。 然而,他一当听明白小舅子的来意之后,非但没有好好安抚一番小舅子,甚至还醉眼朝天,蛮不讲理,学起了猪八戒倒打一耙,振振有词地说什么: “这事你要怪也得是怪你自己!谁不知道自古都是‘侄女随姑,外甥随舅,儿媳妇随婆婆’?你他娘的这事能赖得上我吗?” 闻听此言,他那小舅子一抬手,狠狠地就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5 可以说,四叔这人的所作所为,搞得就是在自己的家里,他的孩子也没哪个拿他当个正经长辈来对待。 他共有二女一子,上面提到的他的儿子狗蛋,如今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 狗蛋自小就不务正业,小小年纪便出息得一溜歪斜,坑蒙拐骗样样会。 他常年在外胡游乱逛,满天底下去胡作非为,家里和生产队都管束不住他。 可至于他在外头具体都干了些啥,谁也不清楚。 人们只知道有那么几次,有几伙来历不明的人,夜里找上他家的门,想捂窝子逮住他,放他的血,好在都让他侥幸逃脱了。 另外,他还有一个与同龄人不同之处,那就是:别人长大以后,也许会因为娶亲困难而五脊六兽地心里着急,让媳妇馋得乱做美梦。 而他却不是这种情况;他显然是命里不乏“桃花运”,颇有些女人缘——从十八九岁起,他就断不了从外边领回不三不四的女人在家里住上个三天五日的。 并且还从不重样,常换常新! 为这,当人们打趣地问他,你这都是从哪里淘弄来的女人,怎么换了一个又一个?他竟脑袋一晃,美其名曰:这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话说他与自己的父亲。 因为父亲的嗜酒如命,他自小就对父亲很是烦厌。 他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他头靠在炕沿上睡着了,而他那喝醉酒从外面回了家的父亲,由于口渴想喝水,竟然把他的脑袋当成了暖水瓶! 进而,见从他的脑袋里倒不出水来时,他那父亲还生气地抬手就给了睡梦中的他“乒啪”一顿耳光,直打得他杀猪一般嗷嗷大哭! 如此的父亲,也就难怪他一向对之感情冷漠,还往往出言不逊。 有一回,他的父亲病倒在床,托人带信让他这个还没成家立业、却已是另起炉灶的儿子回家来尽尽孝道,伺候一下。 可是呢,他却根本就没拿这事当耳边风。几天过去了,父亲那里他连个面也没照! 后来这天,父亲一当好不容易看到他来到了床前,便忍不住怒目圆睁,气冲冲地责怪他道: “我算是白养了你这么大!我这都是眼看要死的人了,捎信传话去喊你,你他娘的都不赶紧来看看我。” 一听父亲这怪罪的话语,他当时毫不客气地就回敬道: “你就赶紧闭了嘴少咧咧两句吧。该死不死的老东西,一辈子也没见你说句实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没有果子吃,哪来的拜树头?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对大奎他们兄妹来说,在他们的心目当中,自家叔叔这些年来是如何对待他们家的,不管他们是否言之于口,或多或少的,心里也都有点数。 因而,在具体对待叔叔们的态度上,他们也就难免表现出差异来。 平常日子,他们除了跟三叔家走得比较近,跟另外的两个叔叔家,好歹也就算是那么一回事。 就说过年这件事。从前些年时,作为家中大哥,大奎为照顾大面,每年的大年初一出来家门,他都是带领着弟弟妹妹们,先是一块去给自家的叔叔们拜年,之后才是去别的人家。 可这近几年,弟弟妹妹们随着渐渐长大,似乎变得不大听指挥了——跟大奎一块去给叔叔家拜年的人数,眼见得就是一年比一年少。 去年过年时,他们一块去给三叔拜完年后出来,按惯例,接着就该去给二叔和四叔拜年了。 可是,当大奎走到二叔家门口时,忽然觉得好像有啥不对劲,等猛然回头一看,但见此时此刻,竟就还剩了二奎孤零零一个人地跟在他的身后! 尤其是那三奎和四奎,不仅早就对大奎明确地表示出自己对于给二叔四叔拜年的反感,并且,就是在平常素日,他们一当遇见这两个叔叔时,也是能装看不见时就装看不见;能闪开不说话,那就尽量闪开不说话。 对他们弟兄的这表现,二叔和四叔的眼睛,那可也不是用来出气的,自然也看得明白。 但那两个德不配位的叔叔,偏偏又是猴子看不见自红腚的一类人,丝毫并不检讨自身有无过错。他们把这些仅仅看成是晚辈无礼,不懂人理在道——人之目无尊长,几近禽兽,“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二叔和四叔这两位“理糊涂”的所谓长辈,他们愤慨之下——也是冲着大奎一向老实好说话,便不免先后都在大奎面前摆谱发脾气,甚至责怪大奎疏于管教,有失职责。 大奎呢?面对叔叔们的责难,他尽管也不免有满腹委屈与牢骚,可也觉得自己跟弟弟们确也有点不当之处。 这不,他除开当时就给叔叔们道歉赔了不是,今晚在饭桌前,他还把事情在桌面上说明了一番,意图就是想让弟弟妹妹们——尤其是三奎四奎,今后要注意对叔叔的态度尽量好一些——无论如何,毕竟是长辈! 然而,大奎这话一说完,他的兄弟们显然并不那么认同,哪怕他是他们心目中敬重的大哥! 如今且说:一当听了大奎叮嘱的、往后要注意尊重长辈的话语,三奎首先就开口道: “什么长辈不长辈!像他们这样的长辈,天上难找,地下难寻!” 四奎马上大有同感地: “就是!这样的长辈就属于癞蛤蟆长毛——另一个品种!” 三奎随后接着忿忿地: “哼,他们以为剃个光头就是和尚了?他们觉得自己是屎壳郎趴在份(粪)上,我们就得敬奉着他?想得美!” 四奎又应声附和地: “这话对头!他们是土地老爷坐上席,还真以为自己是大神了?他们对咱兄弟摆的哪门子臭谱!想让这些人敬奉他,操!害冷不靠灯。这些年他们坐在桥头看水流,咱们这不是也混过来了?凭啥去尿他们那一壶?” 三奎继续满腹牢骚、气咻咻地: “人说‘行下春风下秋雨’。没有果子吃,哪来的拜树头?他们光是觉得我们不通人情在道,目无尊长,他们就不看看自己是个啥德行!他们也不想一想:同样是对待长辈,我们为啥对待三叔就跟对待他们不一样?还好意思对我们指手画脚!” 四奎又是立马附和地: “三哥这话我愿听!他们有什么资格对我们说三道四?有啥了不起的!对了——大哥,二叔他们不就是冲我和三哥来的吗?那好啊!往后,他们要是再跟你摆谱耍威风,你就让他们对哪个不满,就直接找哪个去!也免得让他们看着你好说话,再故意拿你来撒气······。” 到了这时候,二奎那里忍不住插嘴说道: “依我看,你们就还是少说点吧,这能有啥用?往后咱听大哥的还不就行了?我觉得吧,还是大哥刚才那话:他们行事对不对,外人也都看着呢。路不平有大家踩;他们做得不对,那是他们的事,咱没必要再多说一些。但咱们作为晚辈,咱要做得不对,那就是咱的不是了——咱最好别让外人说出咱的不是才好·······” 一听二奎这话,四奎不满地接过话来就对二奎抢白道: “啥叫不是?这叫礼尚往来,一报还一报,能有啥不对?我说二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吃柿子可是都朝软的捏!这你还不懂吗?你呀,还是别整天这个理那个理的,净说些没骨头的话,让人家一听就觉得咱软弱好欺!不是说你,家里人要是都像你这样,咱叔他们现在没准就能跑到咱门上,指着你的鼻子教训你!” “你·······”被四奎的几句话一抢白,二奎被呛得一下不禁脸红,马上没再说出话来。 大奎这时赶忙出面制止地: “老四,你这是怎么跟你二哥说话呢?你二哥和我的意思,可都是为你们好,为咱这个家好。说实在的,我也知道你们心里气不平。其实,我的心里难道就没有牢骚吗?可有牢骚又能怎样?亲不亲一家人,咱爹跟他们毕竟是一个娘生的。咱要真是跟他们闹出这样那样,人家可不光笑话他们,也会笑话咱的——笑咱少爹没娘的,失了老人的教训不是?” 依大奎在家里的身份,以及他在弟弟妹妹们心目中的位置,他说出来的这番话,声腔虽不高, 但跟二奎的话语相比,分量与意义自然不同。 尤其是最后这句话,显然是说在了重点上——说到了大家的心坎上,众人不仅都闷下脸,一时没人吭声,连吃饭似乎都要停住了,桌前一下子静了下来······ 须臾之后,三奎这才积忿难平地: “大哥刚才的意思,我也知道是为咱这个家好。二哥说的也有道理——路不平有大家踩,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只是······我只是觉得二叔他们,为长不尊,还来说三道四的,他们这是老把我们当成小孩子,还是以为我们是一群傻瓜?真叫人一想就来气······哼,他们别以为自己就没有求人的时候了。其实,谁又能把谁一眼看到骨头里?谁能一把棘子撸到底呢?我就不信咱们就是老让他们瞧不起——今天你怕我沾润着你,哼,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2 一家人吃罢了饭,除了按惯例由大奎留守看门,还有出于心里有事想跟大哥谈的二奎,暂时还呆在家里之外,其他人都出门看电影去了。 一出了家门,三奎没有直接去了电影场,而是先去了民兵连长的家里。 这差不多是他很有一段时间以来,每天晚饭后的首要“节目”。 民兵连长,一个复员军人出身、挺有意思的一个张姓中年村干部。 由于他曾当过兵,对民兵训练的科目与要领,他自然是相当熟知。 有一年,公社武装部组织民兵集训。大热的天,武装部长让他给大家示范一下匍匐前进。 当他卖力地示范完毕,刚刚满脸大汗、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身来,那武装部长便问大家“看清了没有”。 大家当时见他汗巴流水那样,出于调皮,想耍弄他,就异口同声地回答“还没看清”。 那位武装部长倒也真逗,便又对他吩咐道: “那就请张连长再示范一次。” 当他又一次完成动作之后,在大家仍然喊着“没看清”的情况下,那位武装部长果真又是一本正经地吩咐他再来一次! 这一次,他可就没有那么服从命令了——一个卧倒姿势之后就没有了后续动作,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当那武装部长纳闷地问他此乃何意,他一脸正经地: “嘘!发现敌情!” 他家有三个孩子,头两个是闺女。 刚生下二闺女那阵,因为嫌媳妇老是生闺女,他和媳妇免不了常常就拌嘴吵架。 有一次,她把媳妇打得跑回了娘家,多少日子还没回来。 到最后他实在撑不住劲,前去负荆请罪想接媳妇回家时,因为言来语去不对付,事态逐渐升级,最后竟至动用起肢体语言来说话。 眼见得岳父一家来了个全民皆兵齐上阵,他深知猛虎架不住一群狼,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看事不好,他拔腿就跑。 当跑到夜黑中的野地里,他见舅子们追得太紧,眼看自己没准就要吃亏,急中生智之下,他一脚将一处地堰蹬塌,发出一阵“呼隆”声响,他随之惊喜似地大声喊道: “太好了!兄弟们可来了。快来帮我!” 他这一声大喊不至要紧,那紧追不舍的舅子们,黑暗中一时不摸虚实,不免就迟疑下来。到知是中计时,他已是趁机跑远了······ 话说: 当三奎来到民兵连长家里时,连长的那三个孩子,都已是胡乱吃了口饭就跑去等着看电影去了,只剩下连长两口子还正在吃饭。边吃边说叨着岳母因为年迈、上厕所跌伤了腿的事情。 连长的那岳母,三奎见过多次。那是一位高个身的女人。据说做姑娘的那时候,正是打鬼子的年头,在当时八路军的根据地里,那也算得是一位有名的活跃人物。事迹还被编成了表演唱。其中一段是: 闺女家,不简单, 放开小脚往前窜。 不上婶子大娘家, “直溜”上了识字班。 学文化,看传单, 站在村头查汉奸。 不学针线不描花, 拿起枪来把身翻。 回头还是来说这三奎。 他来到民兵连长家,跟连长两口子打过招呼后刚坐下,也就得知了连长的岳母跌伤了腿,两口子正打算着明天如何去看望的事情。 如此之下,他灵机一动,就想到了今天下午四奎捉到的那只王八。 于是乎,他当即便主动表示贡献出来,让连长他们两口子拿去孝敬岳母。 连长媳妇一听,首先颇有些过意不去地: “这怎么能行呢?那东西给老人上营养倒是再好不过,可就是太贵重了,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 三奎很开面地: “这有啥?又不是花钱去买。再说,我们一家人都年轻力壮的,还要加啥营养?吃了也是浪费了不是?还是用在正经地方才好。就这样说定了,明早我给嫂子拿过来。” 盛情难却之下,民兵连长两口子也就答应了下来。 当连长两口子吃罢饭,出了门去看电影,走在街上时,显然连长媳妇还在为刚才三奎主动贡献王八的事而感动着——她一边走着,一边对身边那帮他们扛着凳子的三奎颇有意味地说道: “我家你哥已好几次跟我说过:三奎实在是个当兵的好苗子,今年得争取把他送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电影场上(1)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电影场上,银幕早已在两棵大树的中间悬挂停当。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汇聚而来的人们也就眼见得越来越多——即是本村的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也有不少的外村人。 在那个年代,跑到别的村子去看电影,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笔者本人就曾经历过被大人领着跑了大半晚上,到最后,非但电影没看成,自己还一脚踩进了齐膝深的水沟里的糗事! 此时,安置放映机的木桌也已摆好,放映设备与人员也已就位。 随着场外的汽油发电机开始工作,木桌那里的电灯也霍然闪亮起来,引起了满场孩子们一阵欢喜的喊叫声。 但“节目”并未马上开始,只是人们随意闲谈说笑着。场上显出一片嘈杂而热闹的气氛。 这里所说的节目,指的并非是电影的开演,而是指每当电影开演之前,总会有村里的干部——通常是一把手,还要到现场来讲话一番; 从国家形势、政策学习的大事,到生产的安排,再到生活日常中的鸡毛蒜皮,家长里短——事无巨细,无所不包,都可能是讲话所包括的内容。 因为前来看电影的人们,对比起去参加社员大会,他们自然是会主动、热情得多,到场的人当然也就多——这显然是一个“讲几句”的大好机会。 而那时的乡村干部们,也都纷纷重视到了这点,并且喜欢充分利用这一时机。 于是,无形之中,这逐渐也就演变成了那时候农村放电影时,几乎必定出现、不可或缺的一个“前奏曲”——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们,想必对此都会颇有印象的。 今晚这一环节的主角还未到场,人们只得等候着。 2 说起这一环节的主角——村支书,这可是一位抛开六十、往七十岁上奔的老人了。但在支书的岗位上,他却依旧干得兴味十足。 如果套用一句官冕堂皇的话来说,他这叫思想境界高尚——力争有生之年,尽量发光发热。 可要是说句到家的私心话,那他这是还舍不得放弃当“一把手”的那份“享受”! 是啊,虽然细算起来,他在村里当干部也有不少年头了,但他以前都是给人家打酱油、当绿叶的陪衬角色,难得有鹤立鸡群、指手画脚的风光机会。 大不了也就是有时村里的小学放寒假放暑假时,让他代表村领导去给孩子们讲讲话而已。 实事求是地说,他跟老辈人都是给财主扎觅汉当长工的出身,地道的大老粗一个。 要说作为领导干部,他的能力和水平也确实是低了些。 就看他给小学生讲个话,也只可能把共产主义的美好前景,对小学生们描绘成“到那时,到处都有一股新媳妇味”! 甚至,有时候他一个思维逻辑发生混乱,嘴巴不照溜头,居然就能把“一放了暑假,学生就不听话了,随便就下水洗澡”,说成是—— “一放假,老师都不听话了;不是趴在河里,就是趴在汪里!” 尽管水平的所限,让他如此出糗,可对于当官,他总就有着一种一往情深地迷醉。 他是最近两年才坐到村里的头把交椅上的。 可以说,他之所以最终能坐上这个位置,这与他跟倒台的那位人送外号“三声炮”的前任的行事风格大有不同是密不可分的。 他的前任“三声炮”,人看上去倒是龙睛虎眼很有些精神,可就是有点“一根筋”——行为处事就知道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缺乏那种前思谋后掂量、左考虑右盘算的“肚才”。 殊不知,一旦罩在自己头上的保护伞没了,再正巧赶上自己时运不济,一个磕跌倒霉,“官运”自然也就到头了。 但他却恰恰相反;正所谓“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不好拿”。他应对上面所采取的那种策略与行为,实在是堪称狡兔三窟! 这样一来,他那 “官运 ”的“保险系数”,显然也就会芝麻开花节节高——无论哪块云彩下雨,他都不愁沾润不到好处! 由此可以看出;他那“老狐狸”的外号,还实在不是白叫的。 3 话说:就在等待支书大人前来讲话的当口,聚拢到放映场地的人们是越来越多。 大奎的三妹——小嫚,她跟几个一起在村里草编组干活的要好姐妹,也相伴着来到了放映场里,连板凳都没带一个。 应该说,时下特殊的年代,造成了文化方面实际上难以称得上是“百花齐放”的局面。 就电影而言,新的作品实在有限得很。导致得电影队下乡放的电影,反来复去的,差不多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那些老掉牙的一套。 因此,说到看电影,其实,真正能够安安然然坐着去看、似乎百看不厌的,差不多都是老人和小孩,以及有家有口的那些成年男人和媳妇们。 至于那些小伙子大姑娘,或许是青春时期的那份心绪躁动不宁使然,他们往往很少专注于看电影本身,而是你一群他一伙,在电影场的边缘地方随便站着,凑堆说笑、嬉闹——主要还是来感受与体会一番电影场的那份热闹,以及别样的一种快乐。 你看:姑娘们甚至还会一边偷偷去打量着某个外村来看电影的小伙,一边交头接耳地窃笑,不知都在嘀咕了些什么。 而那些不免心有渴望的小伙子们,也往往喜欢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脚下却不由得往姑娘们站着的地方去凑近。并且时不时地还就把自己看着眼热的姑娘,飞快地来回瞄上两眼······ 小嫚和她的几个要好姐妹们正站在那里说笑着什么的当口上,本村的青年田家兴,背上背着他快九十岁的奶奶,手里还拿着一把小椅子和一个小板凳,朝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见电影场里边已是满满当当都是人,似乎没啥空地方,田家兴也就只好在小嫚她们前面的一个空闲位置上停住脚。 他把手里的小椅子先放好后,这才小心地让自己背上的奶奶坐到椅子上。随后,他胳膊揽着奶奶,紧挨着在小板凳上坐下身来。 家兴的奶奶,一位有着一双在同辈人中罕见的大脚板的老人。 因她的丈夫是家里兄弟排行中的老二,人们便习惯地戏称她为“二大脚”。 她能有一双赛似男人的大脚板,说起来,这与她的家庭出身有关。 当年,她的父亲就是一个依靠着一辆破旧的独轮手推车给人送货维持生计的脚夫。而她自小又没了母亲,整天价就是跟随着去给父亲拉车子——根本就没人想到要给她来裹脚啥的。 如此一来,她的一双脚板也就幸运地得以自由自在地生长。而她也便因此免受了裹脚的那份“泪流一缸”地痛苦。 只是,在那个对女人品头论足——看媳妇先看脚的年代,她的大脚板,也着实给她招来了不少的嘲笑与羞辱。 当然,她那一双被人评为“再丑不过”的大脚板,也终有能给她“争一口气”的时候。 这不:当后来土匪作乱,人们“跑反”;还有后来来了小日本鬼子,人们躲避战乱时,一当有个风吹草动,你看她:携儿背女,挟被子挎包袱,她几乎是一人承担。并且那步伐矫健,虎虎生风,大脚的优势尽显无余,令那一干裹着三寸金莲的女人们望尘莫及,自叹不如! 如今的她,虽说已是举步维艰、耳聋眼花的年迈老人。但老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一个不错的生活心态——豁达开朗。说是老了老了,可还就是喜欢凑点热闹。 就说对这今晚在村里放电影,她饭碗刚放下,就急着想动身出门。而向来心善孝顺,比个姑娘还好脾性的孙子田家兴,为了打发她高兴,也就干脆来了个“说走咱就走”,背了她就来到了电影场。 话说:老人一来到电影场坐下,神情显然很是乐和;老眼昏花的她,不停地东看西瞧不断。 一见小嫚她们几个姑娘在旁边,她便马上主动打起了招呼。 在一一问询小嫚她们几个分别是谁家姑娘的同时,她还让小嫚她们每个人都把脸凑到她的眼前,让她看得清楚些。 而她也在瞪大眼神仔细端看每个姑娘的脸庞时,即亲昵地抬手去爱抚上几把,嘴里还说着她自己独有的、那表达亲昵的词语“你这个小祸害”,惹得小嫚她们几个姑娘都不好意思地发了笑······ 4 田家兴,一个只比小嫚大一岁、今年刚满十八岁的小伙。他中上等的个身,人虽说不上有多少模样,但敦厚朴实的样子倒也很耐看。 家兴跟小嫚是小学同学,相互比较熟知。 与小嫚一样,家兴也是父亲早亡。但他母亲一直健在。而家里拖老带少,就靠他母亲一人支撑,日子过得也着实是不容易。 这至今,虽说家兴和他的哥哥姐姐们都长大了,但哥哥得盖房娶媳妇,奶奶也需要随时有人照料;母亲这两年也变得身体多病,老抱药罐子。因而,他家的光景,在村里一直都是属于下三流的,不见起色。 小学一上完,家兴跟小嫚不同的是:大奎坚持供小嫚去读了初中,可他却是开始在家拾柴捞草,不上学了。 自古道:鳏夫房顶炊烟少,寡妇门前是非多。 因为家兴父亲死得早,这些年来,家兴的母亲,寡妇女人家撑门立户的,实在是亏没少吃,窝囊气更是没少受。 像那被无赖之徒敲墙、撬门、扔石头砸窗户,故意把屎拉在他家的大门口,甚至被人气急败坏之下,将锁眼里给塞满了火柴棒······这些事情,家兴母亲都经历过。 更可气的,是家兴家所在生产队曾经的一个队长,因为想占他母亲的便宜没能得逞,便对他家明目张胆地施以报复——干一样的活,给别人评八分,给他母亲却只给评五分;分地瓜时,净挑拣一些毛毛根根之类的喂猪货分给他家······ 后来,这件事情还是听从了家兴奶奶的主意——一家老小在拄着拐棍的奶奶带领下,一起来到那队长的家里,二话没说,一家人齐刷刷就给那队长跪了下来——没有眼泪,没有哀求,有的只是长跪不起! 面对着如此“无声胜有声”的举动,那位队长也由不得心头打鼓起来——毕竟他也担心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电影场上(2)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书接上回。 自打家兴全家人在奶奶的带领下去了那生产队长家“跪求”之后,那位队长这才收敛了动作······ 后来,当家兴的两个哥哥长大起来,就到了该申请宅基地盖房的时候了。 但是,哪知偏偏就是在这个当口上,家兴的大哥却因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惹恼了当时的那位外号“三声炮”的村支书,致使得那三声炮处心积虑地就想给他家小鞋穿,跟他家过不去。 这不,当划分宅基地时,三声炮故意将有着一个大深坑的地方划给了他家。 而到家兴的大哥他们忍气吞声、好不容易把那个大坑给填平了,三声炮那里却又“变了政策”——收回了他家的宅基地,又另划给了一块有着一条大沟的地方给他家! 这样看来,那三声炮的行为可就真是有点“逼着哑巴说话”了。 面对此情,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的家兴大哥,便在一个晚上,干脆怀揣菜刀摸进了三声炮的家,想来个“你出心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活”! 说来也是巧了,就在家兴的大哥刚翻墙进院,就听得三声炮两口子正在家里压着嗓子吵架呢。 敢情是那三声炮的老婆,因为家兴他们家宅基地的事,正在连哭带说叨地规劝三声炮。让那三声炮还是听人一句劝,多多向善,少做那种有腚无眼的促狭事为好; 不要一时得意就忘了形,净把老实人往泥里踹。 还警告三声炮:别忘了那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当心有朝一日遭报应,还会吃不了得兜着走! 最后,甚至威胁说:三声炮假如就是硬着头皮不听的话,那自己就不跟他过了······ 当时,家兴的大哥听着听着,在最终听到三声炮总算是被老婆劝得心动,答应了改正时,一个冲动之下,拿着菜刀的他,一把推开房门,不等那见状被惊得魂飞魄散的三声炮两口子回过神来,他上前冲着三声炮的老婆,扑通跪倒就是连着磕了几个响头,之后起身而去······ 2 电影场上。 当夜色完全黑了下来,酒足饭饱的村支书“老狐狸”这才姗姗来迟。 本来,他今晚满可以不必讲话——实在是没啥紧要事情。但一村之尊的位子上才坐了区区没几年,他实在不愿这个让他能够找到一种强烈地“出人头地”之感的大好机会白白放过,于是便还是决定前来“随便说两句”。 听着支书东扯葫芦西扯瓢地讲话,小嫚跟绝大多数人们,也真是听得心不在焉。 不知不觉间,那小嫚的的注意力,便被自己跟前的那田家兴祖孙二人给吸引住了。 只见田家兴亲爱地揽着奶奶,不厌其烦地附在奶奶耳旁,回答着奶奶的问这问那,还不时抬手给奶奶擦一擦那干瘪没牙的嘴里一说话就容易流出来的口水······ 此情此景,犹如一只无形而奇妙的手,悄然地拨动起了小嫚那根温柔的少女心弦,让她情不自禁地就暗暗感动了起来。一时竟把喇叭里传出的支书讲话当成了耳边风,一句也没听进去。 直到最后支书很突然地喊出了几句寻人的话,小嫚这才听进了耳朵里——只听那支书口气有点急切地喊叫道: “张富贵!张富贵!你在哪里?听到广播后赶紧回家,公安局来人找你!” 听得支书这几句喊话,不光是小嫚,整个电影场里的同村人也都不免是吃了一惊! 大家都知道,外号“媳妇迷”的张富贵,跟村里出名的老实人“老面瓜”韩信差不多,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实人。他向来胆小怕事,除了年轻时,正赶上是解放战争时期,他被国民党抓壮丁后当了几个月的“国军”,一直以来都是安分守己,从无不轨之举。这冷不丁的,怎么被公安局找上了门来? 无需言明,谁人心里也都明白公安局那是干啥的,哪个让他找上门也注定是没有甜枣吃的! 电影场上一时开锅一般,人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其实,这事跟大奎的四弟——四奎有关。 3 张富贵这个人,据说,当年他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去当兵,初上战阵时,不光经历了吓尿了裤子和腿抽筋这类让人羞于启齿的尴尬,并且在放枪时,他还老是枪口朝天开火。在被他的长官发现后,一脚便踢在了他的屁股上,用枪抵住他的头皮,怒斥道: “操蛋的玩意!你他妈的朝哪开枪?” 而他却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报、报告长官:打、打、打死人伤天理。” 为此,长官气得让他去喂马。 过了一阵,在一次战斗中,他所在的国军在解放军的凌厉攻势下狼狈溃逃,他当时躲进了一户人家的猪圈里掉了队,之后被俘遣返回了家来。 正是由于他有这样的一段从军经历,多年以来,村里时常便会有人喜欢拿来跟他开开玩笑。 针对他的胆小,有一回,人家故意吓唬她,便告诉他说:上边刚下来的新文件,说是要清查登记以前跟国民党反动派干过事的人——估计是凶多吉少,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闻听此言,他果然信以为真,不禁寝食难安,甚至还吓得干脆挟上一件破棉袄,跑到庄稼地里去躲了好几天! 那么,像他这样的一个老实人,又是怎么得了一个“媳妇迷”的外号呢? 说来其实也简单;主要是他家里兄弟多,日子也过得穷困。 再就是他本人的相貌也实在不敢恭维;尤其是他的那“鸭子步”,一走动起来的样子,让人一见,不免就会有点忍俊不禁。 当他到了二十多岁、该娶亲的年龄时,看到别人娶亲,他虽然嘴上不言语,心里却也馋得不行不行的。 往往是:看到一回人家娶亲,他就会蒙头大睡一场! 而一当有谁给他开句玩笑,说要给他提一门亲事时,在人家,这只不过就是随便跟他开个玩笑罢了。可在他,却就往往拿着棒槌当了针(真),把这玩笑当了实在,于是见天便到人家蹲着去。 他尽管嘴上一句啥话也不说,只是闷头不吭地在人家坐够了就抬屁股走人。但这举动的意思,明摆着就是想让人家去给他提亲! 后来,村里有人存心捉弄他,便有鼻子有眼地告诉他: 要想能赶紧娶上媳妇,有一个很灵验的法子,就是当过年、除夕之夜时,去村头的打谷场里,脚踩碌碡,朝四面八方高喊:‘媳妇媳妇,到我家来过年呐!’——这样一来,娶亲的事,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对此一说,他是否确信不得而知。反正那年的大年夜里,他依照人家的说法,偷偷地就去实践了一把。 因为这,村里人送他个“媳妇迷”的外号。 不过,说来也很是出人意料:也就是在他依计而行的第二年,不知是歪打正着——碰巧了,还是他的诚心真得感动了上苍的哪位神灵,反正这年他竟然真就实现了娶亲的愿望。 只不过,他的娶亲有点特别,“不来就不来,来就来娘仨”——女方是一个没了丈夫,还拖着两个孩子的寡妇。 4 话题回到电影场上。 村支书在喇叭里喊话给张富贵,让他赶紧回家,说是公安局来人找他。这让了解他的人们,一时云里雾里的,谁也摸不准这到底是咋回事。 其实,事情的起因,就出在张大奎的那个喜欢调皮捣蛋的四弟——四奎的身上。 话说这四奎,他这人自小不光对读书学习不感兴趣,就是对看电影啥的,也是不如对撩猫逗狗、调皮捣蛋来得兴致高。 所以,对今晚在村里要放映的那些老掉牙的电影,他根本就没有要去看的心情,而是打算去玩一票“有兴趣的”。 今天上午,他跟几个同伴去赶集闲逛,回来的途中在邻村的水库洗澡时,他们便瞄上了人家村里的一块瓜地,打算今晚去那里摸瓜吃。 这不,晚饭后,四奎跟那几个一言为定的伙伴汇齐之后,便一块出村去。 当他们路过张富贵家的门口时,那院门敞开着。只见在天色昏暗中,院子里就张富贵老婆一个人在收拾饭桌。 见此情形,四奎突然灵机就是一动,在跟几个同伴一咬耳朵之后,他便率先装腔作势地跨进院门去,打着威严地官腔问话道 : “这里是张富贵家吗?” 张富贵的老婆,一个跟丈夫一样懦弱胆小,并且眼神还颇有几分不济的老婆子。 她一听得四奎的问话,只见几个自己看不清面相的人呼拉拉进了院来,顿时先是三分心惊,嘴上慌忙回答道: “是,这就是。你、你们······” 四奎继续装腔作势地: “我们是县公安局的,来调查落实他以前参加国民党军队的事情。他在家吗?赶快让他出来见我们。” 一听四奎这话,富贵老婆登时可就有些头大发懵。 原本,富贵曾干过国民党军队的事,一直就是他们两口子的一块“心病”。社会上一有点儿风吹草动,他们往往就难免提心吊胆,生怕被人抓住这小辫子不放过。 再说,公安局那是啥地方?毫无见识的她也能知道,那可不是一个跟好人打交道的地方——跟那地方沾边一准没啥好事! 于是,富贵老婆一时顾不上怀疑面前这几个人的来路虚实,只是不由自主地就腿打哆嗦嘴唇发抖起来,一时慌乱地竟回答不出四奎的问话。 在四奎又追问了一句之下,她这才结结巴巴地: “他、他、他不在家,出去看、看······” 四奎依然装腔作势、不耐烦似地: “那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把他找回来?我们就在这等着。快点!” 看着富贵老婆忙不迭地连连答应着,脚步跌撞地出了门去,四奎他们几个忍不住恶作剧地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一拃不如四指近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大奎家。 按惯例,村里来了放电影的,都是大奎留守看门。 这不,一家人吃罢晚饭,大奎见别人都陆续出了门,就只有二奎还磨蹭着没走,他便开口问二奎道: “你不是还急着回饲养室吗?要不,你就也看一会电影去吧。家里我在呢。” “电影我没啥兴趣看,饲养室那里,我等一会回去也不迟。” 二奎嘴上说着这话,动手帮大奎把院子墙角那儿的一些棉槐条子,抱到了院子当地上。 此时,夜幕渐降,月亮还没升起来,但光线尚可,要编筐别篓自然并不妨事。 当然,对于编筐别篓的熟手而言,即使处在没有灯光和月明的夜暗之下,就仅仅凭借手感,那是也能摸索着干上一气的。 大奎拿过一个编了一半的果筐,开始动手接着编。 二奎则在旁边闷声不响地帮大奎破开那些粗实的棉槐条子,以便大奎使用。 由于这里的山野荒坡之上,多有生长的,就是那些可供编筐别篓使用的棉槐条子和腊条,所以也就锻炼得这里的男人们——包括一些妇女,差不多对编筐别篓都能舞弄两下子。 这,一来是由于各自家中拾柴捞草的需要,更是出于想把编出来的粪篓、提篮之类拿到集市上去出卖,果筐则可以卖给果园里,以此来换取几个活钱使唤。 大奎看看二奎似有心事的样子,不禁就开口问道: “有事啊?” 二奎先是点点头应了一声,这才开始说道: “我想跟你说点事······” “啊······啥事?” “是这样:今下晚我回家时,路上碰见了张进步挑水·······给你提亲的事,他跟我说了······” “这个不靠谱······”大奎心里不由地暗暗埋怨道。他本来就没打算把这件事让家里人知道,可这下倒好····· 大奎沉吟一下,便对二奎道: “不靠谱那一张嘴,你也知道的,别听他瞎咧咧。他就是那么随嘴一说罢了······” 二奎真诚地: “大哥,我倒是觉得这没准就是个好事。我寻思了,你这都是二十六岁的人了,咱家里又是这样的状况。这种找上门来的好事,对咱来说,实在是有也无多,你——你最好还是不要错过了才是。” 见大奎似乎没啥反应,二奎接着就继续往下说道: “至于往后这家里,不是还有我嘛。再说,三奎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也能帮衬帮衬我。大哥你就放心,以前你怎样对待我和弟弟妹妹的,我、我也会像你一样对待他们的。我······” 一向少言寡语的二奎,罕见地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话,到最后竟是红脖子涨脸的,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大奎很快态度明确地: “不,我怎么可能去做那样的事呢?我要真是那样去做了,那我······我能对得起谁呢?我、我会一辈子都良心不安的!” “大哥,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你······你也总该为自己考虑一点吧?再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我和弟弟妹妹们也都看在了眼里。为了咱这个家,你过得容易吗?我······我也知道,也是我窝囊,没能耐,一直也没能给大哥帮了多少忙。我觉得——我觉得现在是该我替大哥分担重任的时候了。虽然、虽然我没大哥的能耐,但我一定会尽心尽意的。我······” 大奎无限深情地: “二弟,你就听我说,你快不要这样多想。唉——谁让我是当大哥的呢?咱爹娘没了,多重的担子就该我来挑才是正理。再说,咱们是谁跟谁?咱们是一根藤上的瓜。都说一拃不如四指近,这世上还有比咱们兄弟姊妹更亲近的人吗?我早想好了: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死去的爹娘,为了咱兄弟姊妹,再怎么着,我······我都心甘情愿。” “大哥······” “二弟,你就不要再说了。我也知道自己咋办才是应该。我就寻思着:这往后该我做的事情还多着呢。就说你吧,今年都二十四岁了,你的事情也该抓紧了,拖大了年龄就更不好办了······。” 说着这话,大奎不禁又想起了媒婆“大花鞋”要给二奎转亲的事情。 不过,这事他至今一直瞒着全家人,眼下他也还不想就此来说明什么,因而也就没把事情透露出来。 二奎仍然坚持地: “大哥,我的意思,你就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至于我的事,哥你、你还是就少费点心神算了吧。我······我也清楚现在想娶个亲该有多难;你看现在谁人的闺女寻个婆家,不是先看上那一工二干和当兵的,再就是能创外挣俩活钱的?就是寻个扛锄头干农业的,那至少也得是身强力壮的,家庭条件也得尽可能是那些比上不足、比下也得有余的人家才好。可我呢?我······” 话不及完,二奎禁不住一捂嘴咳嗽起来。 大奎: “二弟······” 二奎待气息稍平,叹息了一声之后,这才接着道: “不瞒大哥说,我自身的事,我、我也不是没有寻思过;我觉得:自己该当是个啥命,那我认命也就是了,还是、还是别去连累到别人才好。要不然、要不然——就像大哥你刚才那话——我、我也会一辈子都不能心安的!” 听得二奎这似有所指的话,大奎起初猛然间还疑心二奎是不是已从哪里知道了转亲的事情。但一转念又觉得不像。 他似乎心里想对二奎说点什么,可又一下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对二奎含糊地称呼了一声: “二弟······” 二奎再次诚恳地: “大哥,我还是那话,不靠谱给提的这门亲事,你就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我、我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你能给我们娶进个嫂子来。只要看着你能成上一个家,我、我······” 二奎说着说着,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语言继续说下去,只是又不禁咳嗽了起来。 二奎的肺腑之言,这让大奎也由不得眼眶发热起来,他开口对二奎说道: “二弟,你还是不要再劝我了。你的心意,我明白·····有你今晚这话,我这心里······啥也就都有了······。” “·········” 二奎嘴唇嗫嚅着,但终于没能再说出啥话,只是脸一低,热泪便掉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2 韩桂芬家。 尽管今晚村里放电影,可吃过晚饭后,桂芬在把饭桌收拾停当后,连院门也没出,直接就回到自己睡觉的屋里去。 自从去年父亲跳猴子听了别人有关她跟大奎的闲言碎语,大发雷霆一顿之后,桂芬几乎就是这么见天晚上足不出户。 哪怕是村里来了放电影的! 但在这之先,桂芬却不是这样; 以前,别说是村里一来了放电影的,她不可能在家里呆得住。就是平常时候,不光是晚饭后,就是只要不出工,一有空闲,她抬脚便会跑去了大奎家。 这,也就难怪二嫚曾玩笑地说她是自己家的半口人呢。 而桂芬的这样做,一是她对大奎家自小就常来常往,久而久之,习惯成了自然。 这二来,也是因为渐渐长大之后,她与二嫚成了越来越亲爱要好的姐妹,总愿在一块处。 再就是——更重要的,从她那少女的内心中对大奎情窦初开起,她在不知不觉间,也是有意无意地想借机去多跟大奎接近。 可是,自打去年父亲跳猴子一番暴跳如雷之后,她的这点自由的权利便被无情地剥夺了——只要不出工在家,没有父亲的批准,她是不得随便就出去的。 就算是村里来了放电影的,她想出去瞅一眼,他那防贼一般的父亲,也免不了会像若隐若现的幽灵一般盯着他,使得她后来一堵气,干脆连来了放电影的也懒得再出去了······ 且说眼下:桂芬晚饭后回到自己睡觉的屋里,油灯下,她坐在了床沿那儿。 面对窗台上那插满瓶子的石竹花,桂芬呆痴痴地出了一会神,这才百无聊赖地伸手拿起了床头上的一双鞋垫。 鞋垫她完成了还不到一半。那上面的花样,是她自己亲手画上去的两朵并肩盛开着的石竹花。 为什么要画两朵呢?又是并肩的?她用意何在? 她自己不说,别人也不知道······ 这副鞋垫,她动针已有了多半年。 每次当她只要一拿起这鞋垫,不等绣上几针的,总不免就会情潮乱翻,让她无法心思安稳地绣下去,只得丢开手。致使都半年多过去了,这双鞋垫离完成还早着呢。 看来她今晚又是一如既往——没等动针多大一会,叹息之下的她便罢了手。 好像也是坐得有些不耐烦,她干脆就熄了灯,躺到床上去。 躺在暗夜的床铺上,她的心绪不停地翻腾着。 眼睛虽闭着,但她久久没有入睡,半天了甚至连一点朦胧睡意都没有。 油然地,她的脑海里想起了从前跟大奎一块去看电影的情景,那往事历历,恍如昨日。 而那个曾经的秋天——那个曾经的、“荒唐可笑”的一吻,也不可避免地又再一次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就这样思想翻腾了半天,到最后,连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都寻思了些什么。 长久以来——尤其是从父亲对她发火跳脚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度过了多少个像现在这样的难以入寐的夜晚。 她不停地思想着——思前想后,越想越没头。真是酸甜苦辣咸,啥味也全了。 每当情至悲哀痛苦处,心底流出的泪水便会不可避免地浸湿了她的枕巾。 只有当她放飞思绪,让自己处在遐想无边的虚拟想象当中时,她的内心世界里才会腾起快乐的小鸟。也才会暂时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3 月亮高高地升了起来,皎洁的月光笼罩着大地山川。那村前小河里如潮的蛙声早已停歇,宜人的清爽也渐渐驱散了白日的炎热,呵护着世界恬静的梦······ 院子里,心事重重的大奎仍在编着果筐。 此时,看完电影回了家的弟弟妹妹们都已入睡了,可四奎还没回家。 直到大奎打了两个呵欠,似有睡意,正准备进屋睡觉时,院门响动,四奎回来了。 四奎推门进院时,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还禁不住笑着一摇头,心里暗暗来了一句: “他妈的这一枪响的······。” 原来,四奎今晚跟几个同伴去摸瓜。到了地方后,见那两个看瓜人老是不停地围着瓜地乱转悠,这让他们一时无从下手。 他们只得猫在旁边的玉米地里,忍受着蚊虫的叮咬,耐心等待时机。 直到了夜深人静,他们见那两个看瓜人当中的一个进到草棚去睡觉,另一个老头在抽了一袋旱烟之后,也进了草棚去,于是他们自以为时机来了,便开始朝瓜地里运动起来。 哪料想,他们的企图,其实人家看瓜人早有察觉,只等他们纷纷爬进了瓜地,正要下手时,只见草棚那儿火光一闪,随之一声土枪响,接着他们就听得自己身后那玉米的叶子,被土枪里喷射出来的铁砂子,打出了一片令人不禁心里发毛、头皮发炸的刷啦声响。 如此之下,再看他们一个个,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顿时之间,他们变得如同一筐王八一下子倒在了沙滩上,滚的滚爬的爬······ 一见四奎进了家门,大奎便问道: “上哪玩去了,到这工夫才回来?” “没上哪,瞎逛荡。”四奎笑着敷衍道。 走到大奎跟前时,四奎从衣袋里摸出他今晚唯一的收获——一个小甜瓜,往大奎身边的棉槐条子上一放,笑道: “大哥,给你个瓜吃。” 大奎一见,似乎责怪地: “又是到哪里胡作腾去了吧?” 四奎满不在乎地: “哪里呀?随便玩玩呗。” 大奎耐心地: “我说老四,你如今算得是大人了,往后可得学着有点正行才好。别还总是撩猫逗狗的,老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四奎敬礼似地把手一举,调皮地笑道: “是!大哥请放心,我向你保证:我决心做第二个雷锋!嘿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头顶三尺有神明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乡间有句老话:娶媳妇盖厦,经过的害怕。 的确,对于穷困度日的人家,这确实是两件令人棘手和头疼的事情。 从大奎的个人体会来说,去年他给二奎操办盖新房,要说困难,也的确是困难;从备办垒地基的石料,到打墙的土,再到房梁木料、秫秸、红草,桩桩件件都不是易来的。 可再怎么不易,不是还有“井里无水四下里淘”这话吗?一时实在来不及,总还可以想想办法,东凑西借先对付过去。 但是,要想来解决二奎的婚事,却跟盖房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因为现实情况是明摆着的,这可不是东拼西借可以解决的事情! 尽管二奎那天晚上在跟大奎的谈话中,对于自己的婚姻问题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让大奎的内心不无宽慰之感,可思想上并未轻松下来。 毕竟他并不会就这么心甘情愿地眼睁睁看着二奎去打了光棍! 当然,话说回来,要是给二奎转亲的话,他又实在不忍——也不愿为此而委屈了妹妹二嫚。 于是,为二奎转亲的这事在他心里,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这手倒那手,那手倒这手,搁在哪只手里也是难受,左右为难! 而这件事情缠绕着他,无时不在扰乱着他的心神,让他寝食难安。 这也就使得不靠谱的提亲在他心里掀起的波澜,于短暂的骚乱之后便归于沉寂。 因为他实在无心多去考虑自己的问题。 随着一天天过去,媒婆“大花鞋”给提的转亲之事,显然不能老是拖着,这让他的心里也就越来越有了一种紧迫感······ 事情到底该怎么办?我该咋办才好呢? 他口问心、心问口地不断这样追问自己,但总是难有答案······ 憋闷至极,他也想到过去跟自己的三叔去唠叨唠叨。但转念一想又作罢了——一向三叔自家的大事小情,尚且还都得依仗着“办饭的”的来定夺,三叔又能有啥建议来给他呢? 即使把事情跟三叔说了,恐怕也是捏着眼皮擤鼻涕,起不了啥作用,只可能让三叔多抽几袋闷烟罢了。 思来想去,最后他打定了主意: “对,还是跟七爷爷坐坐去······” 2 七爷爷,一位七十多岁的五保老人,是大奎的近支长辈。 在大奎的爷爷那一辈的堂兄弟排行中,他因位排第七而被后人尊称七爷爷。 由于他一向为人正直公道,德高望重,故而近支人家遇有难决寡断之事,多愿来找他讨个主意,看看他怎么说。 说起来,当年的他,原本也是可以做到有儿有女的,但他却自愿放弃了。并且无怨无悔。 曾有人问他是否后悔过,他回答说: “后悔啥?我做的事,上可对天,下可对地,虽亏有子孙,但我不愧心!” 而这也正是他赢得人们敬重的主因之一。 要说起这事的原委,话可就长了。 当年,在他还呆在娘胎里的时候,父亲便暴病而亡,撇下了他母亲和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凄苦度日。 到他七八岁的那年,由于家乡闹蝗灾,母亲被迫带着全家逃荒他乡。 但万万料想不到的是:在他乡不到一年,他那给财主家放牛的大哥,因为在野外放牛时遇上天下冰雹,并且那冰雹可巧打在了牛的眼上,引起了那牛疼痛火刺的狂奔乱跑,不知怎的,竟就把他那意欲上前拦阻的大哥给撞到了山下,摔死了。 而他那悲痛欲绝的母亲,也因一时想不开,居然也去从他大哥摔死的那地方跳了下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他母亲死后不久,正当他们姐弟三人打算返回故乡老家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袭来,他也被感染病倒了。 眼看着他因无钱抓药医治而越来越气息奄奄,家里也因没有隔夜之粮,连老鼠都饿跑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那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姐姐,暗暗自作主张,把自己去卖给了财主人家当小,换来了两块银元和几十斤高粱! 就是姐姐用自己换来的这点钱物,不仅让他捡回了一条命,也支撑着他的二哥背着他返回了故乡老家来、、、、、、 后来,当他和二哥重返旧地想探寻姐姐时,所能见到的,唯有埋葬着姐姐枯骨冤魂的一座哀草连天的孤坟! 到此时他们这才知道,姐姐自卖自身给人家当小之后,因实在不堪忍受大老婆的虐待,在两次小产之后,喝下了满满的一碗卤水······ 姐姐的惨死,也就从此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3 后来,他长大成人了。只是因为日子过得穷,家境窘困,一直也就没能娶上媳妇,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 但是,随着天翻地覆,世道潮流变样,到了穷人翻身闹土改的时候,他的命运迎来了转机——当时的农会把村里韩姓地主的一个“千金”——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分配”给了他! 然而,他的举动却让当时所有的人们都大跌眼镜——对农会的分配,他不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下来,而是出人意料地把本已煮在锅里的鸭子放了飞! 这,一来是他觉得“人过三十多半辈”,自己已经四十多岁,土都埋到半截了,可人家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家,自己不愿挂累人家。 更重要的,是他总不能忘怀自己那惨死的姐姐——一看到那跟当年的姐姐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他更是想到了他的姐姐! 当他一眼看到那个被人给送到门上的小姑娘,浑身抖颤着在墙角缩作一团,用一双惊恐无助地目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时,他的心不由得便哆嗦了起来······ 在问明了那小姑娘可以投奔的地方之后,他默默地给备了一些干粮和一点钱后,在一个寒星眨眼的冬夜里,悄悄地把那小姑娘给送走了······ 说来也真是巧合——他清晰记得,多年以前,被逼无奈、打定了主意带全家出外逃荒的母亲,为了怕被人碰见了笑话,也是在那样一个霜雪铺地、寂静无人的寒夜里,在最后地一次含泪回望了一眼破败的家园之后,领着一家人踏上了流浪远方的路······ 4 面对着自己敬重的七爷爷,大奎无所保留地把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 听着大奎的述说,七爷爷的神情显然激动了起来,那托着旱烟袋的手也不禁有点儿微微抖动······ 待大奎说完,七爷爷抬起一只手拍在大奎的肩头,又在肩头那里摩挲了一下,这才语重心长地: “孩子,你是爷爷眼看着长大的,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从你爹娘都走了,这些年来,孩子——苦了你了。爷爷得代你爹娘说声谢谢你······你现在的心情爷爷也明白了,唉,孩子,爷爷想跟你说的是:十人坐下九不全。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啥事不可能依着咱的心意来。要不怎么说世道不易,人活一回不容易啊!” 最后,七爷爷对大奎劝慰地: “孩子,你就不要心里老跟自己较劲、过不去了,对你弟弟妹妹的婚事,你只管尽心尽意地去办吧。不管你自己怎样以为,其实那都不是你的过——你只要尽心尽意了,那也就行了。头顶三尺有神明,老天在上还看着呢,他也不会怪你什么的。就是你妹妹,但凡是通情达理的孩子,也会理解你的难处的······。” 大奎默默地点点头······ 5 主意是暗暗打定了,但大奎的心里一时仍在踌躇着——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来跟妹妹二嫚开这个口。 说到底,他还是为自己的决定,心里着实觉得对不起二嫚······ 这天,又是公社驻地逢集的日子。 还是老规矩:除开农忙季节,平时每到逢集的日子,生产队都会放假一上午。 吃过早饭,呆在家里实在是觉得憋堵得慌,大奎便用锄头背了草筐,想到菜园上看看去。 走在街上,大奎迎面看到几个在跳绳的孩子,他们一边很有节奏地跳着绳,嘴里还和着节奏,念叨着近日在村子里很为流行的“顺口溜”。 关于那顺口溜,大奎一听也明白,知道说的就是我们前文曾提及的村里那个看树林子的、一见了女人就想往前贴乎,人送外号“老牙狗”的老头。 话说那老牙狗,前几天他看见一个平时就跟他戳一把捏一把、暗里有一腿的女人,在菜园的眉豆架下摘眉豆,于是竟就凑了过去,想着沾点荤腥。 起初,那女人也没想到要跟他翻脸。但当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人正在鳖瞅蛋似的紧朝这边注意时,不免就恼羞成怒起来——为了给自己撇清,便诬告他企图实施强奸。 后来,这件事情越闹越大,他不仅被那女人的丈夫和儿子胖揍了一顿,还被大队出面做主,罚他给那女人五十块钱,以作精神赔偿! 大奎一边在街上走着,一边耳听着孩子们快板书一般在念叨那顺口溜—— 老牙狗,七十三, 眉豆架下搞强奸。 罚钱没有犯了难, 急得嗓子冒了烟。 一拍脑门来主意, 找来儿子把话谈; 儿子气恼不开口, 儿媳一边发了言: 生老病死俺都管, 免得四邻耻笑咱。 什么钱,俺都摊, 就是不摊强奸钱! 边走边听着孩子们念叨的这顺口溜,大奎也禁不住脸上露出了笑意······ 大奎在街上正走着,拐过一个墙角时,突然迎面碰上了自家的四婶。 四婶一碰见大奎,便如同见到救星似地一把抓住大奎的胳膊,神情急切地: “可好了!他大哥,我正想去找你呢。快,快跟我帮个忙去。” 大奎诧异地问道: “四婶,咋地啦?您有啥事?别急,慢慢说。” 四婶赶忙解释地: “是你四叔!他······唉!他又在家‘猫尿’灌多了,躺在院子里正耍死狗呢。我要拉他他就骂我,还打人。我也拉他不动······。” 大奎听罢一点头,没容多想,便跟四婶快步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姑娘的心(1)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走在去四叔家的路上,大奎一边走一边听了四婶进一步的说明以后,也就了解了四叔这次醉酒的去脉来龙。 原来,四叔那位“云游四方”的儿子狗蛋,昨天“衣锦还乡”了。 看上去,狗蛋这次不知在外面发了什么横财,反正一身簇新不算,手腕上还多了一块亮闪闪的手表。 为了突出这一点,他特意把衣袖挽起一些,就是想让手表露在外面,以显摆给别人看。 并且,守在人前时,狗蛋还时不时就会牛哄哄地来上一个抬腕看表的姿势,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至于他那手表是否真的在走字,到底准不准点——是不是聋子耳朵样子货,那也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另外,狗蛋这次回家来,手头花钱也显得挺阔绰;他在村里的小卖部买烟时,见一群孩子像看新郎官一般老是围着他不散,于是一个高兴之下,他便动作潇洒地将一张五元票甩在柜台上,颇有点气宇轩昂地冲售货员道: “来盒‘四条腿的’(指的是金鹿牌香烟),剩下的钱就甭找了,给孩子们买糖吃!” 呵!这小动作牛逼的——简直了!阔佬级别的! 要知道:在拿着毛二八分就可以去赶上一趟集的当时,这可不是一般人随意可以轻掷的“小钱”! 狗蛋不仅如此;他这次回家来,真不知他真的是钱多到揣在兜里感觉刺挠发痒 ,还是他冷不丁想来个“孝感天地”——反正他头脑一发热,一向讨厌父亲喝酒的他,居然动起了孝心,破天荒买了两瓶酒,隆重地拿来送给了父亲! 这,让他那嗜酒如命的父亲顿时可就心花怒放,高兴的白眼珠都不见了。鼻涕泡也要出来了! 这不,似乎是决心以最大限度地努力,来对得起儿子的“孝心”——他父亲自从接过了他孝敬的那两瓶酒,几乎一直就是手不离瓶。 过一会他就来抿上一口,连饭都省了吃! 当到了晚上睡觉时,他父亲干脆就搂着剩下的那瓶酒躺在了床上,一副不见瓶底誓不休的热情与干劲! 如此可就好戏来了——他父亲翻过去就来上一口,覆过来又是一口,搞得一晚上都没睡觉。 哈哈,按东北人的话说:整得老激动了! 等到了天亮时,再看他父亲:不光圆满达到了把酒喝光的目标,人也醉醺醺得不知自己姓啥了;他那两条腿也成了面条一般,一走路就像老娘们扭秧歌,一溜歪斜! 人都这模样了,可他父亲偏偏还挣扎着起了身想去解手! 当他父亲好不容易扶着墙根磨蹭到了茅房里边,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要小解,站着可不就解决问题了?可他父亲醉头醉脑的,偏偏“矫情”了起来,想要搞点“特殊化”——竟意欲学那老娘们的样子,非要坐在尿罐上解手不可! 结果是:老娘们的那作派他父亲没学成,尿罐倒是让他父亲一屁股就给坐了个碎。弄得尿流遍地、馊气熏天不说,连他父亲自己也都被熏得爬出茅房来呕吐不止,随后就躺在了院里耍起了死狗······ 2 一进四叔家门,迎面扑来的尿馊味与酒气的混合气息,熏得大奎不由得就想皱眉头。 只见四叔闭目躺在院子当地上,嘴里还胡乱嘟囔着,似乎是骂着什么,呕吐物沾弄得上衣和脸上到处都有,不堪入目,令人恶心。 并且,四叔那裤子还明显地湿了一块,一股尿馊味。不知那是四叔自己尿湿的,还是尿罐破碎后弄湿的。 见此情形,大奎既然已经来了,也就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处理。 他想先把四叔弄到屋里,然后给把衣服换下来,把脸上的脏污给擦干净。 当大奎上前想抱起四叔时,醉眼不睁地四叔,显然不清楚是谁,只是想有所挣扎。嘴里还含混地乱骂着什么。 但大奎不去理会这个。 加之他毕竟不同于四婶那种老娘们家,仗着自己年轻力壮,他倒是没费多大劲也就把并无多少挣扎能力的四叔抱到了屋里床上。 大奎把四叔身上的脏衣服先给脱下来,将四婶找来的干净衣服给四叔换上。接着打了一盆清水,用手巾擦拭四叔那脏兮兮的脸上和手上······ 在做着这些时,大奎的脑子里起初也并没有多思想什么。 对四叔这个人,大奎一向也不过就是理智地当个长辈尊敬着罢了,对之实在没有多少真情实意。更谈不上有什么好感。 但是,大奎当给四叔擦拭着脸上的脏污时,眼前四叔那与他父亲有些相仿的脸庞,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眼前的这个很像自己父亲的人,虽然不是自己的父亲,但毕竟也是自己的血亲之人——这是父亲的弟弟,是跟自己的父亲从一个娘包里来的,是在一个娘的怀抱里吃奶长大的······ 就这样,大奎内心情感在不知不觉中的跳跃与变化,使得大奎在给四叔擦拭清理的过程当中,手里的动作,情不自禁地也就变化得用心与仔细起来······ 3 从四叔家出来,大奎去了菜园上,心不在焉地转了一圈之后也就回了家。 推门一进家,大奎一眼就见二嫚坐在院子树荫下,守着一个针线笸箩,但并没有在做什么,只是低着脸,似乎是在擦眼抹泪。 而一当看见他进了门,二嫚便慌忙拿起笸箩里的一副鞋样加以掩饰······ 二嫚咋了? 敢情就是在刚才,本村那位想给二奎转亲的媒婆“大花鞋”来过了······ 媒婆“大花鞋”,她这外号的得来跟她的丈夫有关。 在早年间老社会的乡下,“土地”在人们的思想观念中就是“命根子”。 而衡量一户人家的日子过得怎样,人们主要也就是看这个家庭是否拥有土地,和土地拥有的多少。 只要你家里能有几亩地,那也就证明你的日子最起码还能过得去。 这样一来,无形之中,家里其他方面不说,至少娶个媳妇也就比较容易些。 并且,这样的人家,因为家境殷实,不免都会娶媳妇早,还往往出现男小女大的现象。 媒婆大花鞋就是这种情况。 当年,她十七八岁上被迎娶过门时,她的丈夫跟小小年龄就娶亲的桂芬爹“跳猴子”一个样——也是一个还只知道撒尿和泥的懵懂顽童。 所不同的,是当年跳猴子能早早娶上媳妇,不是像她婆家那样,家里是个有那么几亩地的小二地主,而是“捡了个便宜”——媳妇是仅用一点少得可怜的粮食从一户逃荒的人家手里换来的! 且说:她结婚那天,在与她拜过天地、入罢洞房之后,她的丈夫趁人不备偷偷溜走,照样又蹦蹦哒哒地跑出去玩耍了。 当有人问她丈夫:没看见你媳妇长啥模样?她丈夫张嘴就来,回答人家说: “没看清脸面,就看见穿着一双大花鞋!” 从此,她就有了一个“大花鞋”的外号。 话说这大花鞋:有关想给二奎转亲的事情,她前些日子就跟大奎说过了。见这都是过去多日子了,大奎还没个回音,她不免就有点心急起来。 这不,今天早饭后,她就想来找大奎讨句回话。不料却不凑巧,大奎不在家,只有二嫚在。 她急切之下,也就禁不住询问起二嫚个人的意思来。 本来,有关转亲的这码事,大奎一直还都瞒着家里所有人,只是自己一个人翻肠倒肚地暗暗作难。大花鞋的如此举动,这事自然也就瞒不住二嫚了······ 对二嫚来说,如今,二十二岁的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对于自己的婚姻有一天恐怕得走到转亲(或换亲)这一地步,她的思想和心理上并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是个懂事明理的姑娘。面对家里和二哥的现实状况,她觉得要想让二哥能成上一个家,除了转、换亲之外,实在也难有别的选择。 而从心情上讲,她也情愿自己来成全二哥,也好帮大哥和家里排忧解难。 但她心里也明镜一般地清楚:转、换亲这些事情,纯粹是人们的被逼无奈之举,家庭各方面条件都能说的过去的人家,何必费此周折呢?走到这一步的人家,肯定都是家里有什么差强人意的方面。 所以说,甭管经办这种事情的媒人在中间如何掩饰、圆美,这一点上是万万糊弄不了人的! 换言之,在转、换亲这种事情上,作为女的这一头,受点委屈那是不言而喻的。 话说回来,对转亲的事情,她虽则早就有所思想和心理上的准备,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但真正事到临头——知道了要转亲的事情,她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心里难过、甚至落起了泪来。 是一种不情愿?似乎不是; 是一种自我悲哀?为自己感觉委屈吗? 她一时也分辨不清,只是忍不住就是心里难过······ 4 正自在院子里难过的二嫚,她一见大奎进来家门,便赶紧拿起笸箩里的一副鞋样掩饰自己,不敢拿眼去迎着大奎看去。 紧接着,她装作想起拿什么似的,起身快步走进屋里,这才三把两把地赶紧把眼泪使劲擦干净——她不想让大哥看到她的眼泪······ 注意到二嫚似乎神情有些异样的快步进了屋去,大奎不免也是心里一怔,只是一时还不能断定二嫚这是怎么了。 大奎在院门后放下锄头和草筐,走到二嫚刚刚坐着的地方,目光在地上的笸箩上停住呆了一下。 之后,他伸手拿过一个板凳,在树荫下坐下,从衣兜里摸出烟荷包,闷着脸卷起烟来······ 当大奎察觉到好像有人走到了自己身后时,他的心里不由地一动,抬脸回头看时,便看到二嫚那显然还有些发红的眼睛! 顿时,大奎的心里“咯噔”一下——似乎直觉到了什么,不禁开口疑问地道: “二嫚,你······” 二嫚没有急于说话,她先是脸一低,右手掐捏着左手指,默然地走到大奎的面前站定,思忖一下,这才对大奎说道: “大哥······大花鞋刚才来过了,想问你转亲的那事情······” “·········”大奎心里哄一下就糟乱了起来,一下子没接上什么话,只是嘴唇嗫嚅着注视了二嫚两眼,之后一声哀叹下,沉重地低了头······ 二嫚看着大奎愧恧难过的样子,动情地: “大哥,这些天,我光看你好像有啥心事,你一直也不告诉我转亲的事······这事你该早跟我说。大哥,你的心意我能明白,大哥你就不要难为自己了。其实,我自己也早就想好了,我······我情愿给我二哥去转亲,你就放心吧。再说,我······我又不是什么金贵人,我也没有那些攀高结贵的想头,怎么着也好将就。反正······反正女人一辈子,也就是、也就是长大以后找个人家过日子呗。模样我不挑剔——那些当不了日子过,庄庄户户就行。就是家庭,孬点好点也没啥——穷没穷到底的,富也没有扎住根的,日子都是凭自己去过出来的——只要跟上的是个能安然过日子,别胡作非为的人家就成······” 听着二嫚的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语,大奎心中热潮翻滚,不觉已是鼻酸欲泪——他理解二嫚这番话语背后的那些酸楚与无奈的痛苦。这也让他听罢二嫚的这番话语之下,禁不住抬起手掌一拍自己的脑袋,痛心自责地: “二妹,这都怪我这当大哥的无能,怪大哥······没本事啊!我······” 二嫚赶忙打断大奎的话,安慰地道: “大哥,你快别说这话,千万别这么怪自己。这怎么能怪你呢?我到啥时候也都不会怪你的——真的大哥!说实在话,从咱爹娘没了,这些年来,为了咱这少爹没娘的一家人,你是怎么过来的,我心里也清楚着呢!看看那些跟你差不多年龄的,他们哪个像你这么吃苦受罪、操心费神?······你不知道,有时候,我自己心里就庆幸地寻思:家里要是没有大哥你,咱这个家,它还能像个家吗?” 随着肺腑之言说出口来,不可抑制地热泪顺着二嫚的脸颊潸然而下······ 其实,与此同时,院子里的大奎和二嫚不知道的是: 在院门外,本欲推门进家的二奎,恰巧听得院子里大奎和二嫚的上述一番言语,不觉间已是泪落扑簌,一时不能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姑娘的心(2)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二奎与二嫚兄妹俩所涉及的这桩转亲,它是由杨、崔、张三姓人家组成的。 在媒婆“大花鞋”的周旋之下,三家转亲的协议初步达成了一致:杨家的闺女去崔家,崔家的闺女来跟二奎。二嫚则是去跟杨家的儿子。 接下来要走的程序,就是女方都到各自相对应的男方家里去相亲一次——即是让男女双方见个面认识一下,也是顺便让女方对男方的房子之类的家庭情况,能有一个直观具体的了解。 之后,如无重大异议与变动,这桩转亲就算最终确定。 二嫚要去相亲的杨家,是石竹村东去不过八里多地、一个村名叫葫芦峪的村里的一户人家。 对于葫芦峪,二嫚还是比较有点印象的。 除了因为相距不算很远,主要还是二嫚从小时候走姥姥家时,都要从那村子的旁边经过。 说起那葫芦峪,它三面环山,一面是陡坡的岭,进出村子唯有一路可通,因状如葫芦而得名。 据说,当年抗战那会,这里绝佳的地形,曾助八路军部队运用“关门打狗”之计,将一伙鬼子汉奸的扫荡队一勺子给烩了个干净,连根毛也没让飞了! 都说“十里不同天”,这村子离石竹村虽然横竖还不足十里地呢,但俨然就显得山高坡陡了许多,很少了些平展开阔。 那挂在山岭陡坡上的贫瘠土地,便是这里人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也正是因为山高坡陡,土壤贫瘠,这里的人们,除了能够种植一些花生、地瓜、谷子这些农作物,以及多有栽植苹果、枣树、柿树之外,几乎没有多少能够用来种植小麦的地块。 所以,这里的人们,平常素日要想吃到白面馒头,那可算得是一件颇为奢侈的事情。 有些人家,甚至连逢年过节也难说能吃上一顿饺子。这样的事情在村子里并非是什么稀奇。 也正是由于这缘故,附近一带便流传着这样一个耍笑这村的笑话; 说的是这村里有个孩子,长到多大了,还从没吃过饺子。 当有一次,这孩子终于能有个机会吃上饺子时,他竟还不知道这饺子是个啥,便好奇地问身边的父亲。 他父亲是一个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人。一见他吃着饭还乱言语,便没有好气地糊弄他说: “这叫‘瞪眼胡’,快吃你的吧!” 他一听父亲的这回答,不疑有假,只是由衷地夸赞道: “这‘瞪眼胡’可真好吃!” 在这葫芦峪,由于村子坐落在山沟里,山野小路的崎岖难行,使得这里的人们春种秋收时,差不多抬手动脚就是肩挑背驮,钩担和扁担成了常规工具。独轮手推车在这里则是少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就是看看村子里面的大街小巷,那也真是够坎坷不平的。让人走在街上时,总须脚下仔细才好。 假如老太太用瓢端着几个鸡蛋街上走,那就非得格外小心不可。 最好是手扶墙根走动才算稳妥些。 不仅如此,村里的房屋因为都是依势而建,往往是高低错落不一,甚至这家院子的地面比那家的屋脊都要高,这种情况也很正常。 另外一点:在这里,还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几乎所有人家都没有正经的院门和门楼。 至多也不过是枝条编成的栅栏门而已。 而那所谓的院墙,也都是用石块随便垒起来的一道象征性的矮墙。 并且,一些在别的地方、人们都要放在自家院里经心保管的东西,如盖房子的木料之类,在这里却可以随便被放在了门口;或是干脆就放在胡同街道上,不用担心丢失。 这,一则是这里民情淳朴,一向秩序良好,颇有些祖辈传流的那种“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古风。再就是这里相当闭塞的环境,也使得村里一向很少丢失东西。 在村里,无论是牛羊走失猪跳圈,或是偶有人为的财物偷盗,只要把住了进出村子的那条唯一通道,那就基本没有丢失的可能。 2 二嫚要去相亲的男方,青年人叫杨顺,比二嫚大两岁。 他兄弟姐妹共六个,他排行在最末。 是三姐给他转亲的。 他的两个哥哥,因为看着家乡穷苦,自己家庭背景又不好,想娶个媳妇怕是困难,所以长大了之后,他们便先后去投奔了在东北的姨姨家,如今都已成婚生子。 毕竟在关外东北那块,比在家乡这里要好混一些。 这不,当他的父母给他盖新房时,他那两个哥哥还或多或少地都给帮衬了一点,使得家里好歹没有因为盖房子拉下什么饥荒。 至于他本人,都说“鸟择良木而栖”,他原本也有过想到东北去投靠哥哥们的思想。但“老脑筋”的父母,正所谓“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死活就是舍不得离开故土。 而他又不能凭着兄弟三个,却把越来越年迈的父母双亲孤零零抛在家乡,总得有一个守在跟前才好。 所以,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依从父母,窝在这葫芦峪里度光阴。 他之所以走到今天转亲这一步,自身条件较差——个头比较矮是一个原因。再就是葫芦峪村的贫穷和闭塞,在附近一带也实在是出名得可以。 这使得外面有女待嫁的人家,一听提亲的说到“葫芦峪”这三个字,脑袋便摇得拨浪鼓一般。 除此之外,他的娶亲困难,还有一个不得不提及的原因,那就是家庭背景不行——有一个亲叔叔在台湾。 他的叔叔当年是由于贫穷才跑出去当兵吃粮的。 到解放战争结束时,他叔叔所在部队随着国民党一起败退到台湾去了,至今杳无音信。 就是因为家里有这样的一位叔叔,在如今这个干啥都要讲究出身、在乎背景的时代,此事对他家而言,自然不是什么荣耀门庭、令人扬眉的好事。 实在是“门口一堆灰,有风就往里吹”。 诸如当兵、入党之类的事情,像他们这种人家,连寻思一下都不必,寻思了也是阴天晒被子——白搭! 不说别的了,因为家里有这样一个叔叔,就算他自小跟小伙伴们打架吵嘴,那也不免显得气短心虚,说话不硬气; 往往别人冲他来上一句“你叔是个反动派大坏蛋”,就会让他顿时觉得满脸无光,干张嘴对不上词来! 也正是因为这些,曾有人想给他提亲,人家女方就是出于在意这点才让亲事告吹的。 还是因为这点,他的二姐曾跟邻近村里的一个青年谈上了对象;本来,两人情人眼里出西施——谈得正在兴头上呢,热火朝天的。可后来就是因为这一点,让那原本的好事一场,最终成了一盘黄瓜菜! 说起来,那青年的家庭背景真是没得说——人家的爷爷是抗日打鬼子牺牲的,家里是烈属。 这牌子无论到哪里一亮出来,那效果可都是杠杠的! 试想一下:像这样身份背景的家庭,人家的父母怎么可能同意让自己的儿子娶进一个有“海外关系”的媳妇?不棒打鸳鸯才叫见鬼呢! 3 二嫚去葫芦峪相亲时,不仅有媒婆大花鞋全程相陪,大奎还特意请了三婶四婶她们几个长辈女人伴着二嫚一同前往,目的就是想让她们帮着二嫚掌掌眼。 临动身,大奎还一再嘱托三婶,让她们相亲时多看看二嫚的意思,事情不要太勉强;要是哪方面二嫚实在不入意,哪怕转亲的事咱再另作打算! 面对大奎对自己的这番情意,二嫚心怀感动的同时,也深知身为大哥的大奎心里的苦与难,这让她更是暗暗打定了要尽可能少给大哥找麻烦的决心。 对于给二哥二奎转亲这件事,颇为懂事的二嫚,本就是抱着“委曲求全”的思想态度来对待的。 因而,她在得知要让她转亲嫁到葫芦峪,也了解到那杨家有“海外关系”的事情之后,她明知道葫芦峪那村各方面的情况,比自己的石竹村显然要“山”得多; 她也清楚那杨家有“海外关系”意味着什么——甭管媒婆大花鞋如何特意地轻描淡写,这年头,家里有海外关系,这可不是一件什么能让人讨好的事! 但是,除了独自暗暗泪流一场之外,她一个字的反对都没说出来。 乃至媒婆给她介绍男方青年的情况,说杨顺那小伙老实和能干那是没得挑,模样也周正。接着又口气有些含糊地跟上了一句“就是个头有点不太高”。 当时,二嫚听得媒婆这话,嘴上也没多言语啥,只是心里话:不太高还能矮到哪里去?能凑合就成。 并且,二嫚还心里自我安慰地暗道: “个高多穿二尺布。要跟上个人,光看他个高也不行;要是百无一能,就是长了一双捡芝麻的手,那照样也是受穷一辈子的命。” 二嫚自己心里是这么思想着,但当真正到了在葫芦峪村口上跟那杨顺一见上面时,她还是不由得颇感意外——那杨顺的个头超出了她的想象! 看上去,那杨顺模样倒也确实还算周正耐看。人似乎也够老实的——从双方一见面,那杨顺就红脖子涨脸没敢抬眼看人。 而当出于礼节,那杨顺在给客人敬烟时,两手还抖抖索索的,有点儿像弹三弦,半天了还连烟盒都没拆开——嘻嘻,一副没经历过啥场面的小鸡子模样! 可就是杨顺那个身——看上去,结实是没问题,不过顶多也就是有一米六多一点,多也多不到哪里去。自古有句话,叫做“不过三尺不算人”。这么大点个码,这、这是不是也有点太、······ 如此之下, 一当看到那杨顺其人,说不说的,二嫚的心里顿时可就”轰“地一下腾起了一种热刺啦啦、从里往外鼓胀着的——说不出来的那么一种难受情感······ 但二嫚毕竟是一个懂事的好姑娘,她做不出那种动辄便扬风乍毛、扭头就走,让众人乌鸦大闪蛋的事情。她只是情不自禁地泪花就在眼眶里暗暗打转而已。 在心神一阵混乱之后,二嫚还是暗暗提醒自己万不可任性——她知道自己眼下该怎么做······ 这不,当二婶问询起她的意思时,她只是低着脸点了点头——她不想让二婶看到她的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曾经的她(1)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村头见面”的节目一过,二嫚跟三婶她们这一行人,接下来就是到男方家里去看看房子与家庭情况。 古语有云:少见多怪。 就说这葫芦峪村,由于偏僻闭塞的地理环境,也就导致了这里的人们少见外人。 于是,一当村子里有个陌生人来,禁不住就是人人“看稀罕”,往往便会有一种“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 你看:不光陌生人一走到哪里,身后总会跟上一串看稀罕凑热闹的小孩子,就是大人们,也不免是正走道的住了脚看,在井台提水的也停了手注视。 连那坐在门楼底下给孩子喂奶的妇女,都会歪着身子、伸长脖子急于张望。 由此可想而知,二嫚跟媒婆大花鞋和几个婶子一行人走在葫芦峪村的街道上,更是难免受到如此这般的待遇。 说来最好笑的,还是跟随在她们这一行人后边看热闹的那一串孩子们;不知是在哪个调皮鬼的带动下,大伙竟还一齐拍着手,颇有节奏地念叨起了”顺口溜“—— 小媳妇,穿花袄, 扛着筢子去拾草。 忽然一阵肚子疼, 拔腿就往家里跑。 铺开褥子盖好被, 一心指望生个“小”。 “稀替呼哧”一阵屁, 原来是胀饱! 这让二嫚不禁有些感觉窘促,耳根发热,颇不自在地紧跟在三婶背后低着头走。 2 杨顺家的新房是靠近老宅新盖起来的几间房子。 只是这里的人家,由于就是石头不缺乏,所以盖的房子的墙体完全是石头砌成的,不是别处的那种土打墙。 杨顺的父母,一对看上去给人老实得有点儿迟钝的那种感觉的老人。 二嫚一行人的上门相亲,显然搞得二位老人简直是有些手足无措,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脚下慌乱,杨顺的老爹竟还让进进出出了大半辈子的门槛差点给绊了一跤。 哈哈,幸亏人老智慧多——不等上身抢跌在地,他两手率先伸出去撑在了地上! 在看过杨顺家的新房之后,二嫚只见到杨顺家除了吊铺上堆着一些地瓜干,没看见还有什么其他的粮食。 圈栏里养着的那头一百多斤的猪,看来就算得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贫困是明摆着的。 但是,看看院子里鸡狗鹅鸭的,二嫚断定这是一户正经过日子的人家,错不了。 然而,仅此一点却是实在无法抵消掉二嫚心中另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如意,她的心里始终还就是塞着一把烂草一般地憋堵不畅,翻腾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难受。 只是她一直在尽力隐耐着,不想让别人看出来······· 从杨家告别出来,二嫚跟三婶她们走出村。 走着走着,二嫚渐渐地落在了后面;脚步沉重的她,老有点觉得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 她在不由自主地最后一次回望葫芦峪的村落时,不知怎的,一股莫名的哀伤情感袭上心头,她意识到—— 自己恐怕就要嫁到这里,来跟人家过上一辈子了······ 3 按转亲的具体安排,要嫁给二奎的,是村名叫做崔家石河的一户崔姓人家的闺女。 那闺女的名字叫崔玲。 单是一听这个名字,让人不难直觉到她似乎是一个伶俐乖巧的姑娘。 不过——现在,只要对她有所了解的人,对她的印象与评论却是大相径庭,莫衷一是; 有人对她报以叹息、同情,甚至是怜惜。而有人则视之为品性不端的祸水灾星——沾谁的边谁倒霉······ 然而,曾几何时,她可是众口一词中,不光模样姣好,而且还聪慧贤淑的好姑娘······ 她,上有三个哥哥,下边还有一个弟弟。 因为是家中独一无二的女丫丫,她自小就是在一家人的宠爱中长大的。 譬如,在饭桌前吃饭时,她一个撅嘴不高兴了,不光父母亲,就是哥哥们,也会立马关心地追问上一句: 你咋地了? 有时,一向就喜欢逗她的二哥存心跟她开玩笑,便在饭桌前故意拿眼瞪她。 她一见状,忍不住便告状地喊: “娘,二哥他瞪我!” 于是,她的母亲便会立马命令道: “老二,你给我把眼闭上!”······ 后来,她长大了,开始背起书包去上学。 在同村的那些跟她一般大小的小伙伴中,很多人都是上完小学——甚至不等小学上完,父母就不让再上学了,就留在家里拾柴捞草,帮着大人干家务; 那些父母还说什么:女孩子家,能认识自己的名字也就差不多了,读书多了不中用。 但是,上学这件事,对她来说却绝非是这种情况。 家里人知道她喜欢上学,也就一直支持她,直到供她到高中毕业。 在那时的山村乡间,能够上学到高中毕业的女孩子可谓是风毛麟角。 她成了村里人人瞩目的一朵花。 当青春的雨露滋润,催开了她少女心中爱情的花蕾,她恋爱了。 对象是本村的陈姓青年,名叫陈良,跟她同庚,也是一个高中毕业生。 4 陈良的父母都是一辈子土里刨食、憨厚朴实的庄稼人。 他们一生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陈良是他们捡来的弃儿。 不过,他们一直对陈良视为己出,疼爱有加。 因此,尽管家境穷困,日常的经济来源就指靠着养个小兔卖个鸡蛋,可他们还是苦扒苦掖的、硬是把一向头脑聪明学习好的陈良供备到上完高中。 在陈良,虽说他一直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在那取消了高考制度的时代,高中毕业的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回乡务农——看来他恐怕是注定要在“革命生产的第一线”爬摸滚打一辈子了。 崔玲却是跟陈良有所不同;就在两人一同高中毕业才一年——谈上恋爱也不过就是刚刚有半年的时候,崔玲遇上了一次显然能够完全改变她人生与命运走向的机遇——她要被推荐到省城的师范大学去上学! 5 山村里难得能有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而村里干部决定推荐崔玲去,这事对村里一干众乡亲而言,谁都不觉得奇怪。 就算闭上眼睛瞎寻思,人们也会觉得这个彩蛋一定会砸在她崔玲的头上! 为啥呢? 很简单:崔玲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高中毕业生,这是其一。 更为重要的是,作为村里“说了算”的当家人——一把手,他不是别人,正是崔玲的亲大伯! 老话没有错说的:行一辈子好,没有忘记了自己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作为社会人,谁还不明白一点这其中的道理! 况且,崔玲的父辈就只兄弟二个,身为支书的大伯家,除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孩也没有。 就是那三个儿子,也都一个能够“争气”的也没有——从上小学起,那学习就是一个不如一个,都是擀面杖吹火的货。可要论玩心眼逃学,那却是一个比一个聪明——家里连一个初中毕业生都没有! 这让一向就馋着有个闺女的大伯两口子,一看到崔玲这个聪明伶俐的侄女就亲爱得了不得。 尤其是大伯,在崔玲小的那会,只要被他一见到,总得用自己下巴上的硬胡茬在崔玲的脑门上扎一扎,吓得崔玲后来一见到大伯就赶紧用小手去捂上脑门子······ 由此可想而知,凭崔玲在大伯心中的位置,村里有推荐上大学的这等好事,大伯怎么可能把侄女崔玲忘在了脑后呢? 这,也就是村里人对推荐崔玲上大学的事情并不感觉奇怪——甚至觉得是“理所当然”的缘故了。 6 崔玲要被推荐去上大学的事情一传开,人们顿时便不免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之前,那些对崔玲跟陈良谈恋爱的事并不看好的人,现在就更不看好他俩的事。 就连之前还看好他俩恋爱之事的人们,现在也是不由得暗暗摇头吧唧嘴。 毕竟,自古就有句老话,叫做:肩膀齐才是好亲戚。讲的就是一个门当户对,地位平等。 具体到男女双方感情、婚姻这方面,乡间俚语有云:女比男强不久长;男比女强,女人泪汪汪。 再者,要论起环境与地位改变一个人,说难其实也容易! 就说原本还算地位般配的一对,要是一旦有个高低错位、差距悬殊,谁敢保证原本好好的事情没个变故?恐怕不出问题才叫见鬼呢! 正当人们在私下里纷纷议论、瞎猜测的这当口,哪知崔玲被推荐上大学的事情,却是发生了“乾坤大挪移”一般地变化,让一村老少无不错愕——崔玲要把自己去上大学的名额让给陈良! 7 面对能去上大学的美事突然摆在了自己眼前的那会儿,崔玲也真是不禁高兴得一时有点头脑发懵。 但冷静之下,她就想到了她心爱的陈良。 在崔玲的心目中,陈良他不光人长得帅气,还是一个颇有理想抱负的有志青年。 再说,崔玲也很知道,陈良人聪明,一向学习也比自己强。于是她就想:只要能给陈良一个机会,将来他会成为一个最最优秀的人民教师的!他会教育出好多好多好学生——他肯定会比自己要有出息! 出于这个念头,崔玲想到了要把自己上大学的名额让给陈良! 沐浴在爱河里的崔玲觉得:自己跟陈良可谓是“两位一体”——你高兴我快乐;你的成功也就是我的成功······ 她喜欢这种感觉,她乐意去享受这种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曾经的她(2)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对崔玲而言,她能够情愿把上大学的美事让给陈良,这固然是出于她对陈良的热爱。 同时,在她内心里,她也坚信: 凭自己自小对陈良的了解,无论到了啥时候,她的陈良也不会变成为陈世美,也不至于良心让狗给吃了的······ 唉——有句话说:恋爱中的人,智商都是最低的。看来此话不无道理······· 单纯稚幼的姑娘!你还是太过年轻和天真;爱意泛滥的你可曾明白:其实,除了给你灿烂阳光的天空始终在你的头上。还有那能让你立命安身的大地永在你的脚下,这世上还有多少东西是能够持之以恒、亘古不变的呢? 再者,你可曾知道:在这世上,最难以看透、最令人捉摸不定的是什么? 它不是天际流云,它不是翻腾的海,而是人心! 而在情感的世界里,忠诚与背叛,这始终是一种最基本、最残酷的存在形式与状态——是典型的、情感的阴阳面。 可你怎么就能对自己的自信那么的确定无疑呢? 我的傻姑娘! 2 本来,对女儿跟陈良谈恋爱的事情,崔玲的父母一开始就不是很赞成。 说到底,他们也都是不看好陈良家的家景,担心将来女儿嫁进门去会吃苦受罪。 因此,对女儿崔玲自由恋爱的事情,父母他们也不是没有劝阻过。但女儿像瞎汉拾柴——就认准了那一块地,拧起脖子耍上了“小姐”脾气,他们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了。 如此一来,赶到一得知女儿竟要把去上大学的美事让给陈良,可想而知,身为父母者,他们该是如何得震惊与激动。 但事情的最后,他们苦口婆心的劝说与哀求,都没能让吃了秤砣一般的女儿回心转意。 气得老父亲一拍脑袋,老泪扑簌地对自己一向疼爱的女儿道出了一句万般无奈的话: “是爹娘生生把你给宠坏了。你怎么就不能听一句老人的话呀!” 而在陈良这边,面对亲爱的姑娘对自己滚烫灼心的情爱,他情不自禁地热泪长流······ 甚至,陈良还对崔玲发誓道: “今生今世,我做牛变马也要对得起你。如有食言,天打五雷轰!” 3 是崔玲“死皮赖脸”的从父亲手里要来家里卖掉一只猪仔的钱,这才亲手给陈良置办好了出门的“行头”和登程上学去的盘缠。 崔玲还把陈良亲自送上了西去省城的长途客车。 临别之际,崔玲送给陈良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就放心的去吧,家里的老人有我呢。” 而陈良回答她的,只是无法抑制的热泪滚滚······ 客车开动后,崔玲久久地站在停车点那里,直至目送着让她心爱的人儿离她越来越远去的客车,在公路的远方消失不见······ 对陈良年迈的双亲来说,原本儿子的离家远去,定会给他们的生活造成不小的困难。 但是,幸好还有崔玲姑娘在,见天趁早带完帮他们二老挑水,干这干那,从而既给他们解决了难处,也减少了儿子不在身边的那份清冷与孤寂。 看着甚至连亲都还没定的崔玲,在家里出来进去地给操持家务,陈良的父母,他们在高兴得暗暗擦眼抹泪的同时,心里也由不得就会想: 敢情这是自己哪辈子上积德行善修来的福分······ 而对于陈良而言,不仅他能踏进大学的校门——将来能有一个美好的前程,这完全得益于崔玲对他满腔爱情之下的自我牺牲,就是为了支持他完成学业,这也让崔玲付出了许多许多······ 在崔家石河村,人们从老辈上就有过春节扎纸花卖的传统,几乎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会做。 每到过年时的四乡集市上,你就看吧,要是有十份卖花的,最起码就得有八份是他们崔家石河的。 在陈良去省城上学之后,为了能给心爱的人儿多攒一点生活费——让陈良在学校能少受一点委屈,当冬天的夜里,家里又开始做纸花,以备过年去卖时,这在以往,崔玲倒也断不了动手去帮家里干,但那都是由着性子来——高兴了就多干会;不愿干了,一抬脚就跑出去串门去了。 但她今年不同;无论爱干不爱干,她都要努力去干,还要尽量多干点······ 夜深了,生不起火炉的屋里冷得厉害,手脚不免冻得发疼,眼皮也困倦得直打架,于是她就站起身走动一下,跺跺脚,哈出口气暖暖手,之后再坐下来接着干下去······ 等到忙活了一冬,当过年的时候,许多的同龄女孩都穿上了花衣裳,但她却不舍得去花费这份钱,她要尽量省下每一分钱去留给自己心爱的人儿······ 面对着她的情深意重,陈良说不出过多表达的话语,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把她搂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就是这一抱,给了她心灵以无比的慰藉,让她内心中一下充满了一种无边的幸福与快乐。 也就是这一抱,刹那间还让她强烈地感觉到: 自己一切的付出······都值了······ 4 以自己全心全意、竭尽所能的支持,崔玲迎来了她热切期盼的那一天——她亲爱的陈良终于大学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在相邻县份的县城中学里开始上班,成了拿工资、吃国库粮的公办教师。 也就是陈良上大学的这期间,陈良那年迈的双亲,在相隔很短的时间内,不幸先后病故去世了。 而正是崔玲——这个陈良还未过门的未婚妻,为了不影响陈良的学业,依然挑起了在双亲病榻前侍奉尽孝的人伦重任,陪伴着二老走完了他们人生最后的路程。 是陈良的父亲首先去世的。 事实上,陈良父亲去世时,陈良的母亲也已是病体羸弱,眼见得起床下地越来越困难了。 于是,在把陈良父亲殡走之后,为了便于照顾陈良的母亲,也是不忍心晚上把陈良母亲置于一个孤寂清冷的家中无人相伴,崔玲干脆就把自己的铺盖搬过去跟老人住在了一起······· 崔玲无微不至的关心照料,这让陈良的母亲感动得老泪纵横之下,不仅把珍藏的、自己当年的陪嫁——准备将来送给儿媳的一个镯子,早早地就给戴在了崔玲的手上,就是到咽下人生最后的一口气时,那紧拉着崔玲的一双手也没有舍得松开! 一时间,崔玲贤孝的品德有口皆碑····· 5 陈良大学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他跟崔玲的年龄也都不算小了,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不等崔玲表示什么,父母亲倒是比她还心急,抢先便跟陈良提起结婚的事情来。 出人意料地是,陈良并没有接受崔玲父母的提议,而是表达了暂缓结婚的请求。并且那理由听来倒也合乎情理; 陈良说:自己刚开始工作,事业上还没站稳脚跟,手头也空空,再说年龄又不是很大,就等过上一个阶段,待工作顺上手稳定下来,手头也宽裕些了,才好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听得陈良的意思,不待犹疑不定的父母双亲表态,崔玲这里就抢先表示了支持的态度;她觉得: 陈良的这一打算,正是其作为一个心怀抱负的有志青年的表现,也是其有别于那种只会寻思个人鼻子底下那点琐碎小事的青年的地方——这样的陈良她喜欢! 于是,她不光主动出面劝说父母就依着陈良的想法来,还表示自己也并不想急手慌脚的结什么婚。 对陈良的打算,她不疑有它,只是心里美不滋滋、无可不可的,就等着“钟鼓乐之琴瑟友之”的那一天了······ 自此后,差不多每到星期天,陈良就会从学校回村来看望崔玲。 每次回来,陈良都是在崔玲家里吃住。返校时,崔玲都是带上预备给陈良吃的、或用的东西,送他到村外,甚至送出去很远······ 也就是在这期间,他们两人虽然还没有结婚,但崔玲已是把她姑娘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陈良——这个她倾心爱恋着的人······ 但是,随着星移斗转,春去秋来,陈良回家来看望崔玲的频率似乎是越来越小了。 初时,崔玲还不以为意。但父母忧虑的话语,让她的内心里也不由得有点乱打起草来。 她尽管不想——也实在是不愿往坏的方面去想,可父母亲在她耳边的唠叨,让她终于也不得不来正视这个问题了······ 她也曾装作无意的样子,问起过陈良为啥回家没有起初那么勤了,陈良解释说学校的事情越来越多,实在走不开。还劝她不要多心才是。尔后就是信誓旦旦地重复以往那些山盟海誓······ 但后来有一次崔玲再当问起这事时,陈良则是明显地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终于,有一天,当陈良又是连着一个多月没来家照面,在父母的催促下,心里也正五脊六兽不自在的崔玲,决定亲自去一趟学校,看看到底是个啥情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丑话说在前头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来到学校,因为是星期天,崔玲没碰到什么人,她便径直朝陈良的宿舍走去。 她曾经来过学校几回,知道陈良住哪里。 崔玲一当走到陈良宿舍的近跟,突然就听到里面传出陈良和一个女人嬉闹说笑的声音。 崔玲的心里由不得就是触电般的一哆嗦,待急步靠近再一细听,她顿时感觉得两耳发鸣,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可怕地旋转起来····· 当崔玲发疯似地连连踹那从里面紧关着的房门,门开时,一个青年女子从屋里忽地跑了出来,夺门而逃。 而随后出现的陈良,先是神色慌张、狼狈至极地想拉崔玲进屋,让其千万别声张。 那样子,就差还没给崔玲跪下了。 但到见崔玲执意不从,只是在门口那里,嘶声哭喊着质问他“还是不是人”时,恼羞成怒的他,陡然间就变作了冷酷的神色,恶狠狠地冲崔玲大吼起来; 他居然信口雌黄,瞪着眼说瞎话,说什么:崔玲她们一家人,压根就看不起他,从来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实在是受够了······ 崔玲是怎样回到家来的,她自己事后都无从记忆了。 唯一还有点印象的,是她回家路过一个门市部时,进去买了一瓶白酒和几盒烟卷。之后回到家里,她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几天几夜都没有出来。任谁叫门也无济于事······ 当她终于打开了门走出屋来时,也等同于是在告诉自己仍然生活着的这个世界: 过去的那个她——永远地死去了······ 2 陈良绝情寡义的背叛与伤害,一下子无情地击碎了崔玲对于生活的希望与向往,还有她对于人生、人性的美好信念。 历历在目的过去,成了她永远无法消除的噩梦。 而摆在她眼前的残酷现实,不仅强烈地刺激了她的思想,进而让她的心灵也遭到了可怕的扭曲! 与陈良的情断义绝,就像一个分水岭,让她前后判若两人; 曾几何时,她是一个善良贤惠、温婉淑贞的姑娘。 这如今,她变得尖酸刻薄,放荡不羁,破罐子破摔,混天撩日,不可理喻; 曾几何时,她还坚信人性的淳朴善良,诚实忠义。 可现在,她只是强烈地感觉到人性的丑恶与可憎! 如今,甚至连同整个世界,在她的眼里,似乎也都改变了模样与色彩! 尤其是对于男人——她如今一看到男人,除了厌恶憎恨,几乎没有其他。 渐渐地,“玩弄”男性——“报复”男性,也就被她引以为“快事”。 但最为可悲的是她报复的手段,那纯粹就是自我毁灭······ 她街坊家的儿子订了一门亲事,郎才女貌,人见人夸,可这被她看在眼里,却是心中不由得生腾起一股无名的嫉恨。 于是,她便存心去横插一条腿,先是跟那青年撩猫逗狗的,后来便开始磨唇嘎哒嘴地不明不白。 墙打百板还透风。这风言风语到底还是传到了女方的耳朵里。 如此一来,原本好好的一门亲事,最后却就变成吹灯拔蜡散了伙······ 那小伙子的亲事黄了汤,可她内心里倒觉得好像出了一口恶气! 她们村卫生室的赤脚医生,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勤快,又热情,在村子里颇有些口碑。家中夫妻感情也是让人羡慕。还是村里党组织重点培养的纳新对象。 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有一次她生病在家,人家上门来给她看病打针。不知怎么个过程,反正一看舌苔二试脉象的,从此之后,她跟人家竟就勾搭在了一起。 这之后,她居然还被人家老婆抓了现行,拿着她的内裤满世界张扬······ 3 崔玲的父亲,一位奉行着“人活脸树活皮”这一人生理念的老农。 在他的思想当中,人要是活到没脸没皮的程度,哪还活个啥劲呢? 因此,他一往在社会上的为人行事,都是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看看他有时的举动,为了维持自己那点所谓的“脸面”,他甚至简直到了“光棍爱俏,冻得乱跳”——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地步! 就举一个简单的小例子:有时候,生产队里好不容易打一次牙祭开开荤。人们由于平时生活贫困,基本就是吃糠咽菜,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难有吃得起猪肉的时候。 一当见到有肉吃的机会,自然是人人踊跃。 他也并不例外。 但是,有那么一次,队里又打牙祭,正当人们跃跃欲试、准备开吃时,有人深知他这人太自尊爱面子,便故意想耍他一下,便将了他一军,对他道: “ 你家的生活比我可是要强得多,想必你不馋肥肉这些东西。” 闻听此言,本来他心里对那肥肉也是馋得蝎虎,可人家既然这么说了,为顾及自尊脸面,他也就只得耐着”馋虫“,来了一个顺杆爬——不好意思再去吃肥肉了。 并且,他还打肿脸充胖子,对人家说什么: “肥肉那东西没啥吃头,我本来就不馋。” 像他这样一位如此爱脸爱皮之人,试想一下:面对自己闺女的放荡不羁给他带来的颜面扫地,这让他的心里如何能承受得了呢? 以前,他在村里也算得是体面之人,人前人后也免不得时常出头露脸。 可这如今,女儿的丢人败兴,不仅让他话少了几乎百分之百,见人就想躲着走。更是不会主动到人前去凑个热闹。 就连窝憋在自己家里,他也恨不能把脑袋插到裤裆里才好! 就这样,他郁闷成疾,竟至一病不起而亡。 4 乡间有句老话:家中父母亡故,三年没有好时运。 此言看来倒也并非虚妄之谈。 就在父亲死后不久,崔玲那已经定亲、婚期本来都已选好了的弟弟,有一天去给一户盖房子的人家帮忙。 都说:宁看拉屎的,不看打石头的。也是活该要出事——崔玲的弟弟一当干得累了,住了手想歇息时,偏偏就是一边抽着烟,一边去看人家石匠师傅正在修理一块准备垒墙基用的石头! 而更为巧合的是,一块飞迸而起的石屑,偏偏不歪不斜,恰好就崩到了崔玲弟弟的左眼球上····· 如此飞来的横祸,不仅毁了崔玲弟弟的一只眼睛,更是把眼看是板上钉钉的婚事也给崩没了······ 此后,瞎了一只眼的崔玲弟弟,在几度想亲未果之后,家里只得考虑起转亲的事情······ 5 关于给弟弟转亲的问题,崔玲从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当回事。 什么转不转亲的,还有嫁给一个啥家庭的,跟上一个怎样的人——等等这些,她根本就不在乎。 在她的思想中,反正过得是混一天算一天的日子。混到哪天算哪天,混不下去再说,顾虑那么多干啥用?管他呢!爱咋咋地! 就这样,当家里打算让她转亲嫁到石竹村,跟上有点气管不好的二奎——让她前去相亲时,她倒也没耍什么别扭。 不就是相个亲吗?有啥大不了的?去就去呗,谁还怕见谁不成? 乃至她与二奎见过面之后,媒婆大花鞋特意安排她和二奎单独相处谈一谈时,她见二奎一时还有些拘谨羞涩,一副不好意思地神情,心里不由得就感觉有点可笑,甚至想耍弄二奎一下。 于是,她便开口问二奎道: “你之前听说过我吗?你在乎吗?” 本来,关于她的情况,二奎早就有所耳闻。而对她抱着“她原本也是个好女人”这一心理的二奎,对自己跟她相亲这事,心里也已有了自己的打算。但二奎还就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了当地来问自己! 因此,一经她这问话之下,二奎不觉就一下红脖子涨脸起来,一时狗咬刺猬一般,不知如何开口。 眼看着二奎的窘态,她进逼一步,又道: “我不管你是不是了解我的过去,我也不管你会怎么想。反正我就这样寻思的:自己活这一辈子,不能让别人管着我。我想干什么,那是我的事——只要我乐意!即然今天咱们是相亲 ,那我就先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心里有什么不过意,那咱们就趁早拉倒,干脆就别往一堆里凑。要是等凑到一堆了,你再来这呀那的,跟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我可不吃你这一盆。你现在就表个态度吧。” 吭哧憋堵了半天,二奎这才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地: “······你以前的情况,我、我也知道一点······可我、我不会······你原本······我、我家境不咋样,自己又······气管有点毛病······只要······只要你同意,咱、咱就一搭里过。我······你放心,我、我会好好对你的······真的······我······” 耳听得二奎这肺腑之言,崔玲并不为之所动。只是随意地吐出了一口香烟,她不等二奎似乎还要说下去,便开口打断二奎,说出了两句如同自己眼前的烟雾一般轻飘飘地话语: “那好啊,就等着看你的表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二章 青春正年少(1)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是在二奎转亲的事情刚定下来没多久,五奎就接到了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有关上高中这码事,之前大哥早就对他有过明确支持的态度。他接到通知后,其他的哥哥姐姐也都是这个意思。 这样一来,他也就顺从了大家的意愿,没再说别的。 并且,他还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既然打算去上这两年高中,那就尽可能地不要虚掷光阴,总得努力学习、多掌握点文化知识才好——就是大哥说给的那句话:艺不压身嘛。学了没用上,强于到了用的时候还没学过。 再者,就算将来无用武之地,单是为了充实自己,那也总比混天撩日,去把大好的时光白白打了水漂要强。 话说: 五奎要去上高中的学校,那是座落在本公社驻地的一所中学。 因为是全县“开门办学”的第七所中学,所以又简称七中。 七中设有初中班和高中班,学制均为两年。 对于七中,五奎说不上是很熟悉。 毕竟他之前没在那里上过学——他的初中生活是在自家所属的管理区的联办中学度过的。 但是,由于五奎家住的石竹村离七中不远,不过就是二里多地。每当到公社党委驻地那里去赶集,或是上公社供销社买东西,都是多有路过。 加之每年全公社中学生春、秋两季的运动会都是在那七中召开,他和同学们或参赛或参观,也都免不了要去那里,所以他对那里也算有些了解。 2 时令不过才是阴历七月底,午间的烈日当头还让人颇觉炎热得很,倒是一天的晨昏和晚上,开始有了一些凉爽的意思。 五奎和他的那些新同学们的、新的校园生活——开始了。 正是青春年少时!这是多么令人羡慕,又是让多少人后来会怀恋无比的年华呀! 这段时光,即是有别于之前初中时候的稚幼懵懂,也和之后必然要承受的来自现实的生活之重有所不同; 它相对轻松自如,且又青春恣意飞扬;对生活对未来,他们不乏激情与梦想,一切似乎都具有着一种鲜活欲滴的灵动与新奇······ 也许,其间某一刹那间的心动与遐思,无意当中也就成为了他们个人生涯中反复咀嚼、不断回味、无法忘却的情怀······ 开学这天,在家吃过了早饭,五奎与本村几个一同被录取的初中同学相约,一起去七中报到。 刚来到学校,五奎他们便跟几个外村的初中同学相遇了。 虽然大家自麦收时节初中毕业至今,分别不过才几个月,但彼此一见面,不仅互相热情打招呼,甚至还你捅我一下,我拍你一把,显得分外亲热。 之后,大家一块来到了校教导处的宣传栏那儿,去看新生的各班分配名单。 在六级二班的名单上,五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顺着名单继续往下看,五奎就看到了两个自己熟悉的名字:彭涛、王朝文。 五奎跟他们两个并非是初中同学,他们两人都是在这七中的初中班毕业的。 五奎跟彭涛相识于前年的春季运动会。 而跟王朝文,则是去年参加全公社中学生歌咏比赛时才认识的。 一当看到彭涛的名字,五奎脑海里不禁就浮现出那个嘴快话多、待人主动热情的男生。 五奎刚这么想着呢,也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时有人在背后突然拍了他一巴掌,他扭脸一看:嘿,正是彭涛! 彭涛,有着跟五奎差不多一边高的个头,五官端正,一张圆脸现在看是不胖不瘦正适度,但小时候确是胖嘟嘟的很挂肉,显得团头团脑的。 因此,小学五年级时,一次,有个同学在作文里写到他时,一时用词不当,描写他是“脸儿圆圆的胖胖的,像个西瓜”。 这不,从那之后,他就有了一个“西瓜”的外号。 并且,这外号如影随形的,从小学跟到初中,一直不离不弃的。 更有意思地是,他不是那种反感别人叫他外号的人;而是一当别人喊他外号,他也会痛快地接受,甚至还答应得脆生生的,仿佛他就应该叫这名字是的! 他这人,正如他留给五奎的感觉一样:头脑聪明机灵,待人热情,见人三分熟——只要接触过一回,再见面时就会主动热情地去跟人打招呼。 他还是一个守在女生面前,心里自然而然地便会产生出一种强烈的表现欲望、并且勇于表现的男生。 平常里,他跟同学们都是嘻嘻哈哈的,相处融洽,人缘很好。 尤其一些女生,对他颇有好感,有事没事的,都乐意接近他,跟他撩逗几句。 话说这彭涛:他跟五奎见面后,两人自然免不了热情地说些话儿。之后,对学校情况稔熟的彭涛自告奋勇,意欲引导五奎到学校各处参观一番。 可还没等他们离开宣传栏那儿,他们便遇见了前来也想看新生分配名单的王朝文。 与王朝文一见面,五奎的心里禁不住就想发笑······ 3 王朝文,一个比较容易给人留下印象的男生。 其中的原因,倒还不是因为他的五官属于粗线条的,不像那种带着女性气质的精雕细刻,而是因为他的个高出众。 加之他的身材有些打枣杆型的,比较瘦,又是下身的比例明显大于上身的那种,所以人前一过,总是让人很容易就能记住他的那两条长腿。 去年春上,全公社中学生歌咏比赛在这七中举行。 就是在此次的比赛中,五奎第一次见识到了王朝文的“歌咏风采”,记住了这位个头和表现“双突出”的男生。 即使到现在,五奎还能记得王朝文当时朗诵的是一首歌颂家乡的诗歌,其中有两句是: 看北岭,红旗千杆; 望南丘,果树一片。 当然,让五奎记住并结识了王朝文的,不光是王朝文出众的高个——其实这一点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王朝文的朗诵让人太有印象了! 当时,在所有参赛的选手中,尽管大家都程度不同地想用普通话朗诵,可平日里谁都没有这个底子,猛顶来个提枪上阵,不用说也能猜想到,所谓水平自然是讲究不上。倒是无一例外地都显得半土不洋,有点不伦不类的。 好在大家都是席上滚到地上——水平都差不多,难说谁比谁更可笑,不必乌鸦笑猪黑。 但事情到了王朝文登台朗诵时就不同了; 对自己的朗诵,他显然是刻意地想用北京语发音。但他自从出来娘胎以来,一直就是用本地土语说话的,只是临阵磨枪时才被老师培训了两天。 所以说,他要是不去刻意为之,情况也许还会好一点。而他越是刻意为之——力图每一个字眼都想用北京语发音,但能力不逮,水平不济,也就不免落得事与愿违,成了马脸、鹿角、牛蹄、尾似驴的“四不像”! 如此之下,让人一听起来——我的个娘!不光独不像那么回事,压根就找不到广播电台上的那味道,反而让人听着听着,身上不知不觉间就乱跳鸡皮疙瘩! 再者,他那么一个瘦高个台上一站,模腔模调地发音吐字还不算,又以颇有点夸张的手势动作,全力配合朗诵,表现出那么一股激昂豪迈地劲儿——这使他的朗诵,不可避免地便把歌咏比赛推上了一个gaochao ——会场里的人们笑成了一片······ 眼下,一跟王朝文相见,五奎不由得一下便想起了去年歌咏比赛的事情,难怪心里忍不住就想发笑······ 然而,王朝文的让人感觉好笑还远不止这一点。 这后来,当五奎来到高中真正跟他同学之后,方才知道:敢情这位王朝文同学,不光诗歌朗诵时喜欢用北京语,高中开学后,语文老师第一次让他在班上朗读课文时,他竟然也是如此这般! 这,让同学们对他都不禁好笑又好奇起来,纳闷他这个平时也看不出比同学们有啥不寻常之处的农家孩子,咋会转眼间就鬼魂附体一般呢?真有意思! 当时,他的这一表现,不光使得同学们忍不住发了笑,就连语文老师也是忍俊不禁。 并且,那位出身胶东、方言口音很重,动不动对自己的学生也会称呼上一句“伙计”的老师梁锦波,在失笑之下,似乎还想告诉他说“推广和使用普通话是不错,可也不必太强求,还是量力而行为好”,但一时又忍不住光想发笑,只能重复地笑道: “我说伙计······嘿嘿伙计······” 自然,这是后话。 如今且说:五奎跟彭涛、王朝文相见后,几个人正打算离开宣传栏那里,这时有几个女生一块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一到了近前,走在头前的那个中不溜个身、模样伶俐的女生,便有点大咧咧地用手在彭涛的后背上捅了一把,招呼地笑道: “嘿!西瓜!” 彭涛回头一看,马上回敬地笑着喊出了一声: “石榴!” 两人一齐开心地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三章 青春正年少(2)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跟彭涛开玩笑的那位女生,事后经彭涛介绍,五奎了解到她叫魏慧丽,跟彭涛自小学就同学,一向两人就喜欢开点玩笑。 那魏慧丽,她一向人伶俐,又活泼,每当过六一儿童节演节目,总就少不了她的份。 有一年过儿童节,她打头演出的节目中,有一个桥段——先是她摆出跨前一步的姿势,喊出一句台词“石榴花开红似火”,其他人立即应和一句“祖国花朵爱祖国”。 就这么的,从此同学们跟她开玩笑时,都喜欢叫她一声“石榴”。 对魏慧丽这位女生,五奎在今天见到之前,印象中似乎从未见过。倒是对魏慧丽旁边的那位高挑个身的女生,五奎却是有些印象,似乎以前就见过。 但五奎压根跟那女生即没有同学过,也不知道她的名字,这所谓的印象从何而来呢?五奎猛顶一下还真是说不清。 只是猜想她一定是这学校附近村庄的人——跟自己的村子距离肯定不会远。 只见这女生,她红扑扑的漫圆脸,是那种五官乍看去似乎说不上怎么惹眼,但是很耐看的类型。 她身材也不错,高挑而匀称。 照比起五奎,她的个头实际上是要矮上那么一点。只是由于“女显男不显”的缘故吧,单看上去,她似乎并不比五奎的个头低。 很快地——也是从彭涛那里,五奎便得悉了她的一些情况;知道了她就是这七中后边紧挨着的庙岭村的人,跟魏慧丽从初中时就是形影不离的要好同学,她叫苏云。 2 都说无巧不成书。 诚然,自古到今的说书唱戏,让人们见识了无数的线头掉进了针眼里一类的奇巧事情。而其中的一些机缘巧和,显然不无牵强附和的人为痕迹。 但也并不尽然。 像有些巧合,从现实当中看来,却非人为故意,只能说是“命中注定”,或曰“该当”。 就五奎来说,让他无法预料到的是:就是在刚来学校报到的这天上午,自己的一个猝不及防之下,竟就被苏云这位自己刚刚知道了名字,两人相互还没说过一句话的女同学,给把鼻子碰破了! 并且,在这事后,有同学就此还开五奎的玩笑,说他高中开学头一天就被人碰破了鼻子是大吉大利——这叫“开门红”。 但对于五奎和苏云而言,这一不期而来的巧合,却注定成为了他们两个人人生交集的开始! 事情的发生说来很简单: 是在天过半晌的时候。已来学校报到的新生们都陆续汇集到了各班的教室里。 大家闲坐着交谈说笑,屋内一派闹哄哄的气氛。 由于大家初来乍到,尤其是男女生之间,都是人面生疏,互相之间还不好意思去接触交流。所以,呆在教室里的人们,总体看去,有意无意间,同学们都不免是男生坐成一圈,女生凑在一起,颇有点“泾渭分明”的趣意。 话说五奎和彭涛王朝文他们几个,因为在教室坐的久了,就一块去了一趟厕所。 返回教室时,五奎走在头前。 当五奎刚要一步跨上教室门口的台阶时,呆在屋里的女生——苏云跟魏慧丽,两人之间不知是开了一句什么玩笑,那苏云突然拔腿就逃避地朝门口笑着跑去,魏慧丽则是起身相追。 可苏云刚跑到门口那儿,偏偏正巧就赶上了五奎抬脚一步要进教室。 如此之下,两人都是猝不及防,无可躲避地就撞在了一起——苏云的下巴一下撞在了五奎的鼻子上。 一经撞击之下,五奎的鼻子陡然间就是一酸,泪花也不由得顿时迸出,还下意识地一抬手捂上鼻子。 鲜血立马便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五奎身旁的彭涛一见状,二话没说,拉着五奎便朝学校的食堂那里跑去······ 学校食堂门旁的水池那里。 五奎就着水龙头洗着鼻子流出的血。 不一会,鼻血差不多也就止住了。 这时,苏云和魏慧丽等几个女生走来。 临到近前,苏云似乎不好意思走在前面,就把魏慧丽往自己身前拽了一把。 魏慧丽却不依从,反倒吃吃笑着,将苏云朝前面使劲推搡。那苏云也就只得破着脸皮上前几步,歉意地对五奎开口问道: “对不起啊······怎么样,没事吧?” 五奎赶忙宽慰地: “这有啥呢?没事没事。” 五奎这样一说,苏云旁边的魏慧丽张嘴便接言笑道: “没事就好,阿弥陀佛······嘻嘻,真撞出个好歹,我都替苏云愁着该咋办才好呢·····嘻嘻。” 魏慧丽这调皮的两句话,让在场的都笑了,苏云与五奎不觉脸就泛起了红晕来······ 3 自从“开门红”之后,五奎跟苏云就算“正式”相识了。 起初,两人在校园里相遇时,仅是相视一笑,还都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 一回生两回熟,后来情形也就自然得多了。 渐渐地,两人不光相互见面时能打打招呼,甚至不知不觉地开始彼此接触交往,能在一起交谈点什么······ 开学一个星期之后,入学的新生也就正式上课了。 并且,跟高年级一样,新生班的同学——包括走读生,也都开始上晚自习。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上晚自习,也不过就是一个名头、这么一个形式而已。 你想啊:按时下的“教育革命”的形势,学生白天在课堂上的那点文化课学习尚且还是三起两吊的,不是一会要学农,就是一会还要组织学工学军,学生对学习根本就安不下心来。也根本无心学习。哪里还能有什么心劲晚上加班自习! 因为这,所谓的上晚自习,从校方到学生,实在都说不上重视。纯粹也就是放羊群走过场,放任自流。 每当自习课期间,看看各个班级的课堂里,差不多都没有几个在正经学习的;同学们不是有的呆在宿舍里,就是去打篮球啥的。要不就是仨一伙俩一群地到处闲溜达······ 当然,高年级的那些“无所事事“而又正处于青春蓬勃、躁动无处安放的人生季节的少男少女们,有的相处交往时久,互相之间,用句戏谑的话说,就是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于是就情不自禁地偷偷搞起了“地下”来,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存在······ 今天星期四,又是晚自习期间。但五奎所在班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空荡冷清——除了五奎一个人坐在里面正看着一本刚借来的小说,再没有第二个人在。 造成这一情况的,主要还是因为学校南边邻近的村子里今晚放电影,许多都是结伴看电影去了,所以呆在教室里的同学出奇得少。 正聚精会神阅读着的五奎,忽听得教室门响,他抬眼看去,见是苏云走了进来。 苏云推门一进教室,一看到只是五奎一个人在里面,脚下未免就有点迟疑。 但见五奎抬眼朝她看来,她便冲五奎一笑,随后朝五奎走了过去,嘴里说道: “咋就你一个人在?正用功呢?” 五奎笑语回答: “啥用功?刚跟别人借了一本小说,正看着呢。你咋没看电影去?” 苏云笑道: “按往常的经验,我寻思电影队差不多明晚就会到我们村里来放映的,今晚就算了······你看的啥书?” 见苏云伸手要看书,五奎便把书递了过去。 苏云接过书看了看封面和内容简介,并没有马上把书还给五奎,只是笑着问五奎说: “你一向就喜欢看书——也读过不少的书吧?” 五奎谦虚地: “哪里呀?其实我才能读到几本书呢?在咱这乡下,环境条件有限,想读也读不到多少书的······。” 苏云想起了什么,随后对五奎道: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咱们这学校里就有个小图书馆呢。你想读书可以去那里找找看。另外,咱班那个叫金宝的男生你知道吗?” 见五奎点点头,苏云继续说道: “他父亲是教师,家里有很多藏书。我跟他初中就同学,一往我读的很多书都是借了他的,你也不妨去向他借了来看看。“ 五奎赞同地答应着。 苏云提及”金宝“,这让五奎想起了班上的那个白净面皮、长得有些女里女气的男生。 苏云显然并未打算就此走开,她嘴上说着,身子便在五奎斜对面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 把手里的小说又翻动了几下,苏云抬起头对五奎笑道: “要说读书,其实我也喜欢读点。不过我那只是热闹热闹眼睛罢了。都说读书对写作有帮助,可我一直就没感觉到,老也写不好,一到作文课就犯愁。更邪门的是,有时自己脑子里明明想得挺多,感觉想得也挺好,可就是一当拿起笔开始写,好像一下子都跑得没了影······我觉得,你作文能写得好,这大概跟你读书多很有关系吧?” 说到此,见五奎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苏云笑着解释道: “你是想问我咋知道你作文写得好对吗?你忘了,去年咱县教育局出的一本《中学生作文选》 其中有一篇叫《我的大哥》,那可不就是你写的吗?我也就是从那里开始知道了你的名字,只是以前还不认识你——名字跟人没统一起来。嘻嘻······说真的,对你的那篇作文,我可是很有印象的,那里面的故事动人,你写的也棒。我几次读几次都老想掉眼泪·····告诉我,你生活中的大哥,真的就像你写的那样吗?” 五奎郑重地点点头。 面对着苏云的探询,五奎禁不住动情地讲述起了有关自己大哥的历历往事······ 不知不觉间,说者动容,听者心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歪嘴骡子卖了个驴价钱(1)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话说苏云; 听罢五奎关于自己大哥的动情讲述,她不由得颇为感动,心下暗暗感叹道: “真是一位难得的好大哥·······。” 不知怎的,苏云在这样暗暗说着的同时,她的内心里突然好想能有一个机会,亲自见到五奎所说的那位大哥才好······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再说什么。 教室里安静着,那设在食堂前面的篮球场上,不时传来拍打篮球的砰砰声。 远处放电影的声音也隐隐耳闻······ 过了一会,苏云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先是暗暗一笑,这才开口对五奎笑着道: “你知道吗?对于你——还有你村里的另外几个人,其实我很早就有印象······嘻嘻,我们两个村隔得不远。从小的时候,你们村的孩子们割猪草,都喜欢到公社农机站那一带地方。我们也喜欢。不过,你们村老就是有那么几个调皮的男孩子爱欺负人,总会瞅空子就抢我们割的猪草······嘻嘻。” “这······我······” 一见五奎那好像有点急于想辩解什么的样子,苏云赶忙接着道: “这你可别多心。我说老早就对你有印象,可不是说你也曾参与了抢我们猪草。嘻嘻,你还记不记得?大概也就是上小学三四年级的那时候吧,有一回,是不是你跟几个男孩子一块到农机站那里头去偷葡萄,被人家看葡萄园的麻子追得可够狼狈;有扔了草筐的,有跑掉了鞋子的。而你当时······嘻嘻,你当时被追得慌不择路,直奔一个水塘就跑了去。到等一看见水塘的功夫,要再想刹住脚已是来不及,你于是直接就掉到水塘里去了·······嘻嘻,这事至今我可还记得——当时我跟俺们村的几个人就在不远处正好看见呢!嘻嘻。” 苏云的如此提醒,似乎不无一点“揭丑”的调皮来头。这让五奎顿时不觉有那么一点羞涩红脸。也让五奎一下忆想起了当年自己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 似乎是为了摆脱眼前的尴尬,五奎先是不好意思地笑着擓了擓头皮,随后开口对苏云笑道: “想想也真是有趣······从小我就听人讲,说做梦跟现实是相反的。在我没发生那事之前,我一直还有些不相信······嘿嘿,你不知道,说来也真是邪门,其实,就是在我发生那件事的头一天晚上,我正好做了一个梦。梦景与第二天发生的现实想比,唯一不同的,就是在梦里时,是别人被追得掉进了水塘,但第二天真正掉进水塘的,却不是别人,恰恰是我·······嘿嘿,就是打那以后,对做梦跟现实相反的说法,我开始坚信不疑!”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笑过,苏云对五奎道: “你可能不知道,公社农机站的那葡萄园,其实我们小的时候也是断不了隔三差五就会去偷葡萄吃。有一次,我们被那麻子发现后,都急着往外跑,结果我刚穿上身的一件花布褂,不小心就被葡萄园东边的那道铁丝网给刮破了一个三角口子。疼惜得我都事后好久了,还一记起来就想骂那‘于麻二号’······。” “你们骂那麻子什么?于麻二号?这我倒还是头一回听说······。” “你们连这个还不知道?听说他以前在村里的生产队曾自己培育过麦种,有人在给麦种起个名时,一时却不知起个啥名好。因他姓于,又脸上有麻子,还是兄弟排行第二,所以人家就给麦种起名‘于麻二号’。后来这干脆也就变成了他的外号······嘻嘻。” “嘿嘿,还真是有点意思!不过我们那里倒不知他有这么个外号,都是叫他‘真正货’······。” “‘真正货’?怎么讲?” “嘿嘿,据说是他年轻时,除了脸上有点麻子,其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给他提亲的自然也就多。加之他自己也眼界比较高。所以,刚起初相看时,他总是挑肥拣瘦的,没有一个中意的。到等后来他又跟另一个女的相亲时,他一看到对方有模有样的挺不错,禁不住便脱口夸赞了一句:‘这才是真正货!’······。” 两人不由得又一齐发笑起来······ 突然,有人在教室的一块窗玻璃上砰砰连敲了几下,这让苏云和五奎不禁就是一愣。 不等两人有所反应,魏慧丽一推教室门闯进来,指着苏云笑道: “好啊,真有你的!一转眼就半天不见了人魂,我还以为你是掉进了茅坑,或是被老鹰叼去了,敢情跑到这里又给张五奎同学‘赔礼道歉’来了······嘻嘻。” 魏慧丽的突然闯入,这才让苏云和五奎意识到: 不知不觉地,两人竟谈了好一阵子了······ 2 前文早经说过,张大奎的三弟——三奎,为了能够实现自己参军当兵的理想,便有意去对村里的民兵连长竭力奉迎讨好,以图得利。 都说:火到猪头烂。有耕耘就会有收获。看来老天还真是亏不了下苦力的。 这不,三奎的一番努力,从效果上看,的确是没有白费——民兵连长对他这个头脑伶俐、很会来事的小伙,由不得就是越来越喜欢。早在征兵工作还没开始,那民兵连长便态度明确地表示: 一定会尽力帮助他完成心愿! 对此,三奎——包括大哥张大奎,都不免感到了高兴与宽慰。 只是有一点:话语毕竟就是话语。口头上东西,还难说就能代替了实际的行动。 所以,当真正到了征兵一开始,为了能够最终达到跳出农门走出去的目的,他们也未能免俗——该送的礼还得要送。 面对他们兄弟的送礼上门,那民兵连长自然是要客套几句的。 临末了,这位也确实是真心想要保送三奎去参军的民兵连长,出于为三奎考虑 ,禁不住也就给三奎主动支起招来; 他告诉三奎:要想能参军成功,村里的支书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关键所在。为了参军的事能像灶王爷吃糖瓜——拿稳的,他自己定会相机去做些支书的工作,争取让其点头同意。 同时,他建议三奎这方面最好也能亲自有所表示——添火一把,以助事成。 他还强调说:如今的年轻人都眼馋着去当兵,走支书这条门路的,想必肯定少不了。如果三奎不在这点上加把劲,总不免是个威胁······ 对民兵连长的建议,三奎和大奎觉得言之有理。 兄弟俩一商量,打算买两条“干部烟”去送给支书(在乡下人几乎都是抽旱烟的当下,除了领导干部能抽上烟卷,平头百姓摆不起这份阔,故而人们便把卷烟称之为干部烟)。 但大奎一寻思,似乎又觉得还不妥。 翻来复去一掂量,大奎最后一咬牙,决定再来上两瓶酒! 三奎一听,似乎是心疼多花钱,便忍不住开口道: “这······咱这得花多少钱了?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大奎语气坚定地: “还是就别在乎这点了······唉,说到底,哥不怕花钱,就算没钱,哥去想办法,只要能让你奔上一个好前程······。” 大奎这不多的几句话,三奎一听,不禁顿时就是眼一热,脸一低,没了言语······ 3 自征兵工作一开展,大奎一家人的心情先是跟着三奎一阵紧张不安,随后则是兴奋不已。 他们一家人的紧张不安,不是别的,就是唯恐三奎体检时会有啥不过关的地方。 乃至三奎从初检到复检一切顺利,一家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而他们随后的兴奋不已,一是在征兵开始之初,民兵连长和村支书这两个关键人物对三奎的报名参军,都是态度明确地表示了支持。 二来,是因为就在三奎去验兵体检时 ,部队上来领兵的首长一眼就把他看上了——夸他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甚至,当程序进行到政审、家访的环节时,那位部队首长又是首先来到了三奎的家里。 临走时还一拍三奎的肩膀,说了一句: “你这个兵我要定了”······ 面对此情,大奎一家人如何能不激动兴奋呢? 兴奋之余,作为大哥的大奎,甚至开始心里盘算着等三奎离家时,要带三奎一块去给自己的父母双亲上一次坟—— 一定要把这一喜讯告诉二老,让他们九泉之下也能高兴高兴······ 三奎呢? 面对自己参军的理想即将变成现实——已是稳操胜券的这一情势,激情澎湃之下,看看相依为命的一家兄弟姐妹,环视一番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穷家破院,三奎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无限地依恋与不舍······ 家院虽破,可毕竟也给全家遮风挡雨这些年; 父母虽亡,自己的记忆中却也不乏亲情的温馨与感动,历历往事,依稀如昨······ 而一当想到大概没几天自己就要离家而去,三奎就觉得自己临走之前,似乎应该给家里多做点什么。 于是,他便比以往加倍勤快地给家里又是挑水,又是扫院子。还给家里备下了一大堆垫猪圈的土······ 就是对待林业队上的劳动,三奎除开验兵体检耽误了几天,他一直也没有停止参加。 尽管如今这年头公分不值钱,可他还是想给家里能多挣一点是一点——他想“站好最后一班岗”! 然而,让他万万料想不到地是,就在他想着“站好最后一班岗”的这个过程当中,一件事情的发生,却导致得他那原本看似板上钉钉的参军之事,转眼间便肥皂泡一般地归于破灭! 什么情况? 唉,说起来,这都是祸从口出啊! 正所谓歪嘴骡子卖了个驴价钱——就是吃了这嘴上的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歪嘴骡子卖了个驴价钱(2)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祸从口出,自古有之。具体情形,不一而足; 有的是说话轻意,不防隔墙有耳; 有的是不看场合,随意信口一言,只图一时嘴舌之快; 有的则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甚至把人都给得罪了,自己却还不知是咋得罪的! 对三奎来说,他的“祸从口出”,看来应该是属于上面所列的第二种情况。 事情的原委是:一天上午,坚持在林业队“站好最后一班岗”的三奎,休息时跟几个人坐在一块闲聊。 就在他们正唠扯的功夫里,村支书的那位在林业队专职看守的小舅子,也过来凑热闹听。但三奎并没有在意。 聊着聊着,三奎他们不知怎么三扯棉单两拽被的,竟就扯到了村子里谁谁小心眼多、谁谁最鬼精、不地道之类的话题上。 当时,三奎也许是因为参军的事,近日里一直情绪亢奋活跃,反应似乎也敏捷了些。 抑或是人们常说的“得意忘形”,一时嘴上忘了把门的。 或者干脆就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出事—— 反正不等别人多说啥,他一时间居然也忽略了村支书那位腰弯背驼、还有些哮喘毛病的小舅子的存在,直言不讳地便脱口点出了村支书的名字——声言支书大人就是全村最鬼道不过的千年老狐狸! 三奎的这话一出口,场面顿时不免就显得有些尴尬。 因为尽管三奎自己光顾了嘴头子痛快却不看场合——忽略了支书小舅子的存在,可别人并没忽略。 守着支书的小舅子在场,大家一听了三奎说的话,一时自然是都觉得不便表态。所以也就没一个应声附和的,只是不禁暗暗面面相觑。 有人甚至还偷偷想给三奎递一个提醒的眼神。 但可惜地是,三奎一时间仍没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失误,也没在意别人提醒的眼神。 他只是见无人对他附和赞同,不免就有点急眼模样,较真地瞪着眼睛,把自己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最后还不忘带上一句: “我这说的可绝对是实话!” 嗨!你这个三奎呀,你说的是实话,这点大家岂能不知。 可即使是实话,你咋就不看看眼前是你能说这种实话的场合吗? 真是的! 2 诚如三奎所言,村支书的确就是全村最鬼道的千年老狐狸。 别看他日常里在外场上表现的似乎很平易,不像那种整天端着架子吓唬人的一类干部。殊不知,他内里却是一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主。 用乡亲们私下评论的话说就是:背后对人下手黑着呢! 这不,一当听了自己小舅子打来的有关三奎的小报告,他气恼之下,也就不由得心里磨起牙来,暗暗骂道: “好你个和尚烧庙——不讲良心的小兔崽子!翅膀还没等硬的,你就想往老子头上搧灰扬土。哼,那你小子就老老实实呆在家扛你的锄头吧!这可是你自找的!” 至于具体的惩处举措,这对支书大人而言,无疑是小菜一碟,信手拈来罢了; 对三奎参军的事 ,他不想直接了当地出面去给搅黄——这不是他的“风格”。 他打算走上一封“检举信” ——正所谓“一封信,八分钱,让你查半年。”等到“查无此事” ,这里黄瓜菜早就凉了······ 3 一封揭发三奎思想品德不端的检举信的出现,无情地击碎了三奎参军的梦想——已被写在征兵名单里的名字,最后被划掉了。 得到这一消息的三奎 ,顿时如雷轰顶! 当稍一冷静下来,三奎也就不难猜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 他不由得就是怒火中烧,真想抄起镢头冲出家门······ 但是,一当又想到云彩是风刮来的——事情追根到底也是自己言行莽撞惹的祸。这让三奎不禁便自我悔恨地直捶脑袋······ 不过,毕竟自己努力追求了半天的梦想,到头来被别人当成尿泡给踢了个碎,这股火气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至极。 可如何来一吐为快呢?三奎一时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这天晚上,三奎躺在床上吐着闷气,半天不得入睡 。 从外面回来家的四奎见状,上前拉他坐起来,两人开始说话。 从四奎的话语当中,不难看出他很了解三奎现在的心情与思想; 他对三奎说:男子汉大丈夫,要想一出恶气,那就不要老是犯犹豫,想干就去干他娘的!前怕虎后怕狼,捂着腚眼过河——小心过份,那是老娘们作风! 再说了,即想抓鱼,还不想湿鞋,光寻思那种船过水无痕的美事,世上哪有那两全其美! 至于担心被怀疑,哼,他得罪的人多了,他怀疑得过来吗 ? 就算他怀疑又能怎样?关键是要有把柄!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的去干,让他抓不住真凭实据,他光怀疑能顶个屁用?干屎抹不到人身上! 随后,四奎还明白地跟三奎道: “ 你这事,我都替你寻思好了;以我的想法,你要是去给支书家扔几块石头,那也就只能吓他一跳,实在是不够劲;要说去他们家菜园上踢蹬几棵白菜,那也没啥大意思 。依我说,既然他妈的给了咱一个蚂蚱头吃,劈头来了一棍,那咱就该给他个鼓点敲敲,不能轻饶便宜了他。所以说,咱要么不干,要干就干点让他妈的半夜三更一寻思就能心惊肉跳的!同时还得做到电影《地道战》里边的那句话——‘即要消灭敌人,又能有效地保存自己’,那才叫过瘾呢!” “你瞅准点子了?”三奎显然来了兴趣,便心切地发问。 “当然!我是谁?要想瞅他脚后跟还不犯难。你看啊:支书家东墙外的柴禾园里有几个草垛,那园里的树也都是他们家的。咱只要去那里放上一把火,你想想:到时候,别说草垛,连那些树都会烧他妈的半死!再说,靠近房子起了火,不把他妈的吓得尿裤子才怪呢 。你说是不是?” “这······支书家可是住在村子中心,那里来往人多。要是火点上后来不及走掉,被人发现了,那岂不就漏馅麻烦了吗?” “这事简单得很!我自有妙计······” “啥好办法?” “跟你说,你要决定干的话,没说的,我跟你去!到时候,你只管负责望风就行,点火算我的。我只要在点火之前,先在草垛的底部掏上一个洞,然后点燃火种放进去,接着咱们不慌不忙地走人就成了——等到那火从里面着起来被人发现时,我们早就远离了是非之地。保证会神不知鬼不觉······哈哈。” 三奎听罢,一拍大腿,兴奋地道: “嘿!好主意!” 四奎一见状,倒也不谦虚,得意地: “那是!怎样,这下你佩服了吧?有时我不是就跟你说吗,别看咱哥几个数你脑瓜灵透,可老虎也会有打盹的时候不是?诸葛亮不是也有犯傻用错人的时候吗。对不对?” 兄弟二人一起笑了起来······ 4 几天之后的夜里,兄弟俩依计而行,过程一切顺利。到火势一起被人发现时,早已是没法救了,人们只能是眼看着一个大草垛被烧光。 而那草垛四周的几棵大树也无一幸免地被烧成了黑棍一般······ 火灾发生后,尽管包括支书一家在内,有些人怀疑是人为所致。可苦于毫无线索和证据而无可奈何。 对此事,更多的人们则是纷纷议论,说那指不定就是一把天火! 因为那火起来得实在有点邪乎——是里蹿火,从里往外烧的,一经发现时,那根本就来不及救了······ 听得人们的这般议论,三奎暗里对四奎一拍肩膀,由衷地: “老四,真有你的!谢谢你帮哥出了一口气······” 四奎笑着回答道: “你看!这还客气上了!咱们是谁跟谁?咱可是亲兄弟!” 5 放火之事刚过没两天,这晚吃罢饭后,三奎四奎兄弟俩推开饭碗想要离开,却被大奎喊住,留在了饭桌前。 看看大奎那面沉似水的样子,三奎四奎不觉对视了一下眼神。 在他们弟兄的印象当中,大哥一向很少有这么神色肃严的时候。这让他们不由得心生忐忑,也意识到了点什么。 大奎似乎并不急于说话,他先是闷闷地卷起一支喇叭烟,点燃后使劲连抽了几口,再看看面前两个低着脸不吭声的弟弟,这才语气愠怒地: “说说吧:支书家起火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吧?你们想到过后果吗?” 见三奎他们两个不作回应,大奎接着说道: “你俩别不吭声,就是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出是你们俩干的······” 四奎这时突然抬起脸来接过话茬道: “是我俩干的又怎样?他妈的欺人太甚,骑到咱脖子上拉屎,给他来上一把火,熏一熏那老狐狸,这能有啥大不了的?再说又没给他抓住啥把柄······” “你还这么说!”大奎显然有些冒火起来,“你呀你······我一寻思这事就少不了有你的份······” “大哥······”三奎这时开口似有话说,但不等他说出什么,大奎便冲他怪怨地道: “你也是!你说你·····唉,要说老四他寻思事情还头脑简单,不懂事,这也总算还能说得过去——怎么说他也是比你还小,可你怎么也······你、你们——你们怎么寻思事情就光图一时痛快,也不好好想想:人家拳大胳膊粗,咱能斗得过人们吗?何必非得去治这个气?这要篓子捅大了,到那时你们可咋办?真是到了那地步,那、那可如何是好啊!” “怎么可能呢?我们事先都考虑好了,又不是没头没脑的瞎干······。”四奎的口气里还有点自负轻意地道。 大奎断然地: “你说的轻巧!你们想到过万一吗?如果事情万一惹大了,你们真是出个三差两错的,那·······你们让我这当大哥的咋办?到那时,我、我该怎么向 咱爹娘交代呀!·······” 大奎一时说不下去,眼睛里不觉就是潸然泪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宁愿打八辈子光棍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因为放火的事,四奎守在大哥的面上时,尽管也一本正经地保证以后力戒鲁莽行事——没再发生“决心做第二个雷锋”的那种表态。 可是,对于村支书暗里使坏搅黄了三奎当兵的事情,在实验队干活的他,却是一直都替三哥心抱不平,耿耿于怀。 话说这天,实验队由于一头母牛要下崽,为给母牛增加营养,队上打算到外村的油坊里去买些豆饼回来。 这事就交给了队上的保管员和四奎去办。 他们在人家外村油坊里买好豆饼,装上车子后,两人便一推一拉往回走。 当路过本管理区党委办公驻地那儿,因为走得累了,两人便在路边停住歇息。 这时的四奎,由于还感觉得有些口渴,想找地方寻口水喝。 加之一向好动、稳不住腚的他,也想趁此进到管理区的那办公院子里头去溜达一圈。 就这样,他抬腿就朝那院子走了去。 院子不大,讲不上啥规模,连个门卫也没有。 四奎进去院,只见院里静悄悄的,没见个人影,他奔着一个房门敞着的房间走了过去。 一走进去,四奎一看屋里没人,不知哪里去了。但见那桌上摆放着的机器,他一看也就猜想这是电话机房——知道这里联通着本管理区各村支部书记家里安着的电话。 忽然,四奎的脑子里就是灵机一动,便走上前去,仔细去看那机器上的一排插孔——每个插孔旁边都贴着一个写了村名的字条。 四奎在找到自己村村名的哪个插孔后,虽然他长到了如今这么大,但在这“治安基本靠狗,通讯还基本靠吼”的年代,一般小百姓还没几个能够有过打电话的经历。他也并不例外。 不过,他倒是见识过人家打电话。 于是,他就试验地拿起了桌上的一个插头,朝标着自己村村名的插孔插了进去,随后拿起耳机去听。 四奎在听到传出几声待机的声音后,耳机里开始响起自己村的那村支书老狐狸的问话声: “喂,哪里?” 四奎一听,不由得就是把嘴一捂。 当听到老狐狸又问了两遍之后,他脑筋一转,恶作剧地捏上鼻子,故意南腔北调地冲着耳机上的受话筒,连珠炮似地斥骂道: “你他妈的哪只狗眼瞎?咹!告诉你,我是你爹!操你妈的,你他妈的混蛋!我操你个妈!” 只听耳机里传来老狐狸气急败坏地连声怒问: “喂!你、你是谁?喂喂!你是谁?!你······” 事情至此,四奎哪里再会给出一个回答,他只是一伸舌头,拔下插头,耳机一扔,强忍着发笑,抽身就走······ 2 自从参军的事情泡汤之后,三奎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就少了几分开朗与活泼,平添了几分沉闷与忧郁。 在这之前,他几乎算得是烟酒不沾。可这如今,他开始有时在大哥等人抽烟时,也会凑了过去,闷闷地卷起一支喇叭烟学着抽。 刚起初时,他自然也免不了会被呛得咳嗽,甚至眼泪扑簌的。 至于喝酒,以前在场合上,别人再怎么劝,也难见他能喝上两杯。但这如今,一当有时实在上来心情不快的那一阵,他倒还有了那么点想借酒浇愁的意思。 而几盅酒下肚后,他往往就容易去蒙在被子里偷偷哭上一鼻子——哭自己命运的不幸,哭自己那破灭了的青春美梦······ 可以说,自打自己参军的事泡汤一来,有两个人在他三奎的心里算是扎下了根——让他耿耿于心,怀恨不忘; 一个自然是村支书那个老狐狸。 另一个则是支书的那位残疾小舅子。 3 说到这村支书,他不光为人诡道,还是一个典型的以权谋私、具有强烈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一思想意识的村干部! 自从他在村里开始当干部起,但凡村里有点啥好事,比如上边社办单位向村里要个人,或是村里的小学要添个教师啥的—— 只要是好事,那他就会尽可能地先往自己近亲家族这边紧扒拉。剩下的才会给别人。 到这二年他干上了村里的一把手之后,他更是如此。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看来,村支书也算得是一个很顾念亲情的人。 也正因为是这样,村支书的那位小舅子才能得以干上了在林业队专职看守的美差——即轻松自在,又能凭一残疾之身,挣到一个壮年劳动力的工分! 据村里人讲:村支书小舅子曾经结婚娶的那个老婆,也是村支书帮忙托人从外地淘弄来的呢。 只是那女人实在是受不了跟一个病秧子男人过生活,在生下一个闺女之后不几年,一拍屁股就“开路一马斯”,消失的人魂难觅! 而抛下的那个闺女——小美,也就从此成了村支书小舅子的一块心头肉。 话说那小美;因为从小没个娘,缺乏教养,爹对她又是宠得不行,所以也就把她从小娇惯得不成脾气,很是任性。 到如今都长成了十七大八的姑娘,可就是脾气没啥改变。还是疯疯张张的,没个闺女的样子; 你看:在家里,只要她那残疾爹一有什么事情没依顺她的心眼,她依旧是那股摔盘子摔碗的泼劲。 就是人前人后的言行话语,至今她也总不免一张嘴就带着一股二虎吧唧的傻缺劲。 有一回,她睡觉时不知怎么落了枕——脖子疼得厉害。到去看医生时,人家医生问她咋地了,她不会说自己是落了枕。也没有干脆就说脖子疼,而是来了一个不懂装懂,回答医生道: “可能是落了圈吧。” 殊不知,她虽偶尔听人说过“落圈”这个词,但她并不清楚这个词是指怀了孕的老母猪又流了产的意思。 结果医生一问话,她竟然仅凭想当然,就楞头巴脑的把这个词给用上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论模样没模样、还是一个有脾气无脑子的姑娘,今年不过也就刚到十八岁——算的是刚刚才懂的一点男女情事,但这差不多一年来,她竟然对三奎这样一个让她亮眼的小伙动起了心情。还简直有点犯“花痴”的来头! 她不仅千方百计去跟三奎接近、说话,并且一当能跟三奎说上那么一句话,她便会高兴的屁颠颠跑回家,将自己那真是有些拿不出门来的脸蛋子,面对着镜子,又哼又唱的美上半天! 三奎呢?对她却是压根就看不上。 她的献殷勤,不仅让三奎实在难言动心,时间一久 ,甚至还心生讨厌。 三奎平时都是尽量躲闪着她,实在懒得搭理。 如此可想而知:当她那残疾爹打了三奎的小报告,致使得三奎参军的梦想破灭之后,三奎对她难免更是不待见。 4 如今且说:在放火报复了村支书之后,仍是心有不甘的三奎,开始打上了村支书那残疾小舅子的注意,琢磨着怎么能报复他一下子,自己也好出口气。 这天上午,吃过午饭的三奎去林业队干活。刚到村口,他远远看到那小美正在河边洗衣服,脑子里突然就跳出了一个念头······ 一番思谋之下,心下已有计较的三奎心里话: “妈的!诬告老子是思想品德有问题,好啊!老子今天真就‘败坏’一回······” 心里这么暗暗说着,三奎便一改往常的一见到那小美就尽量躲闪、懒得搭理,而是故意去从那小美洗衣服的地方过河。 再看那小美: 一当看到三奎朝她这儿走去,喜不自禁的她顿时打了鸡血似地满面红光。 她不光停了洗衣服,还高兴地起身迎上了两步,冲三奎就喜腔笑韵地便喊了一声: “三奎哥!” 三奎故意冷淡着神情,只是走路,并不理会。 等走到了小美近前,面对笑脸相迎、连喊着“三奎哥”的小美,三奎这才不悦地: “一边去!你老是缠着我干啥?让你爹看见会不高兴的。” “他高不高兴关我屁事!我就是喜欢跟你说话。我还想嫁给你做老婆呢!你答应不答应?” 话没说上三句的,这小美果然是又冒出楞头巴脑的虎气来。 三奎赶紧制止地: “你少说这种没脸没皮的疯话!我穷光蛋一个,哪个父母能愿意让闺女来跟我?” 嘴里这样说着,三奎脚下不停地只管走开······ 事情果然不出三奎所料,他对小美说的那两句模棱两可的含糊话,当真引逗得那小美发起“魔怔”来——哭着闹着立逼父亲去托人给提亲,口口声声一定非要嫁给三奎不可! 而小美那残疾爹倒还算有那么点“自知之明”。他深知:三奎穷光蛋一个是不假,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三奎是绝对不会看上自己的闺女给当老婆的。 况且,自己打三奎小报告的这档子事还在这摆着呢,那三奎心里现在对自己恐怕恨都恨不过来呢,更不可能答应跟自己闺女的亲事的——事情连想都不必想! 出于这,他便劝闺女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为好。但那被他宠坏了的闺女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劝说得了的? 而在闺女的一番撒泼之下,他不光家里盘碗之类受损,就是他本人,自然也要免不了遭点皮肉之苦了——最明显的,就是脸上添了手指抓出的几道血痕······ 一经注意到他脸上的那伤痕,三奎不由得暗暗得意,心下畅快。甚至还耻笑地: “就你生出的那种丑八怪闺女,还想着给我当老婆?哼,我宁愿打八辈子光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树大分杈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还是早在二奎要跟崔玲相亲之先,对有关崔玲的情况约略有些了解的大奎,作为大哥,他希望二奎在相亲之前对事情能有所了解,并且事先心里能想个明白才好。 于是,他想跟二奎把情况沟通一下。 让大奎没料想到的是,对要跟自己相亲的崔玲的那些过往如今,二奎不仅早已有所了解,显然也已是有所考虑。 这不,当大奎跟他说起崔玲的情况时,只见那一向不善言词的二奎,虽然并未多说什么,但意思却很是明白地说道: “······到时候只要人家没啥意见的话,那咱就还是······也别多挑剔一些了······她、她毕竟······也曾是一个好女人······。” 二奎的这话,让大奎听来不免就有点感觉意外。 见二奎这样说,大奎迟疑之下,还是觉得这崔玲的事情毕竟关乎到名声,无论怎么说,总不免有点好说不好听。 想至此,大奎便提醒地对二奎追问道: “那······这事你不再好好考虑一下了?要是······” “还是······就这样吧。反正、我觉得她——她原本也是一个好女人的。只是、只是她没碰对人,被人伤了心······再说,咱自己的情况在这明摆着,也没啥可以随意挑剔别人的条件······。” 二奎的如此表态,让大奎一时没有接上话来。 仔细一想,大奎觉得:人跟脸面一样,都是各有不同。思想问题也会是等等不一。如今二奎总归也不是小孩子了,对生活有自己的想法这很正常。 再说,讲到根上,自己的路终究是要自己去走,自己的月亮还得自己圆······ 想到这些,大奎也就觉得自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其实,大奎还有所不知:对发生在崔玲身上的、那曾经在附近一带流传一时的事情,二奎不仅早有耳闻,更是由此引起了二奎对于崔玲的一种同情怜悯、感慨与叹息。 而当得知自己要跟崔玲相亲时,二奎心里就想: 不管怎样,假如崔玲能跟自己走到一起过日子的话,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捂不热的硬石头!只要自己好好待她,相信她还会成为一个好女人的······ 2 阴历十月十六,二奎结婚的日子。 但凡转亲换亲,因为有关的几家都是利益相互关联,正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所以,在操办婚事时,哪一家也不可能铺张——即无能力,也无愿望。 人们往往都是从简办理,能对付就行。 对大奎来说,尽管给二奎操办婚事也不免一切从简,可哪怕只要能凑合就行,这诸如收拾新房、客来人往之类必须办理的事项和花销,也实在够他操心忙活一阵的。 为此,大奎忙碌得浑身疲惫,那是无可避免的。 更关键的还是心累。 但是,即使是这般里外张罗,精打细算,到等鞭炮一响,媳妇过门时,大奎粗粗一算,这一场婚事下来,自己东求西借的,还是欠下了一百多块钱的饥荒。 在生产队里一个工益才值一毛多钱的当下,这一百块钱该是一个怎样的概念! 另外,按理说,媳妇娶进了门,婚事已毕,作为大奎,无论如何,他该感觉松了一口气才是,可他并非如此。 因为从操办婚事的过程当中,大奎的内心里始终就翻腾着一种无法排解的、说不清滋味的难受。 对于二奎的这桩转亲,尽管弟弟妹妹谁都没怪怨她。连包括七爷爷在内的长辈,也都说他尽力了,不要太苛求自责。 可是,在他的内心中,他对此还总就是无法释怀,原谅自己。 他老就觉得自己愧对弟弟妹妹,愧对九泉之下的父母双亲! 而他这种无法释怀的自责心情,到二奎婚期这天的傍晚,当别人都出去了,厨房里没有了别人,只剩了他一个人在灶门口那里独坐时,白天被人劝着喝了两杯酒,此时仍是头脑晕乎乎的他,不知怎么的,他忽然之间真想放声大哭一场才好。 但此时此地不是他可以发泄情感的时候——他想到外面去······他想到了父母······ 于是,他站起了身来,脚下有些不稳地走了出去······ 渐趋昏沉的暮色中,大奎有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父母双亲的坟堆。 坟堆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土丘。上面枯萎的坟草在暮色中显示出一种暗淡的苍白。 一步步走近坟堆,他仿佛觉得自己在一步步走近父母,眼前也依稀浮现出了父母的音容相貌······ 来到坟前,不觉已是热泪夺眶而出的大奎,在内心里发出一声对娘亲地呼喊之下,一下双膝跪倒在了地上······ 3 按规矩,新婚夫妇头三天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别人给送到新房里来吃的。 二奎结婚头三天,负责给送饭的是三妹小嫚。 三日一过,按说二奎与崔玲就该自己回家来吃饭了。但事实却是 :每次吃饭,都只见二奎自己一个人来家吃。之后回新房时顺便把饭给崔玲带回去一点。 结婚都半个月了,一直还是如此。 这也就是说,自从结婚以来,崔玲就没到老宅来,跟全家人一块吃顿饭! 对此,一家人从大的到小的,不免都对崔玲产生了看法。 大奎甚至琢磨之中,还开始盘算了起来······ 事实上,诚如大奎所料,作为刚过门的媳妇,崔玲在家庭问题上确有自己的想法——她想赶紧分家,自己好过清净日子,不愿放羊群一般大呼隆。 甚至——当她过门还三天不到,她竟就把自己的这个意思说给二奎,让二奎回家去跟大哥讲。 起初,二奎还想劝说崔玲不要这样做,但崔玲听不进,坚持自己的想法。而且那出口的话还越说越难听。 看看没有办法,一向个性软弱、与人为善的二奎也就只得妥协,权且应承下来。 只是,二奎一是出于心里不愿意,再就是觉得:自己头前刚结婚,转脸就要求分家,实在是太不像话。也难免让人家笑话。 这不,虽然他面上不得不答应抽空把事情跟大哥说,但总不免感觉难以启齿,所以也就迟迟没对大哥开口。 纵使崔玲那里不依不饶,几乎见天就催促他,他也能拖一天算一天,老是光打雷不下雨——他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对大哥开这个口! 而他这么一拖再拖的后果,就是一天晚上,时间都后半夜了,从饲养室回来家的他,正想上床睡觉。 当他坐在床沿刚把衣服脱了一半,那本来躺在被窝似乎没啥动静的崔玲,却是突然从被窝里伸出一只光脚来,一下子就把他蹬得跌倒在地上······ 唉,看来事情逼到了眼眶上——不能再拖了······ 4 刚结婚不过才二十一天的二奎,只得决心破着脸皮对大哥去开口。 这天,晚饭后,二奎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崔玲带上一点吃的就回自己的新房去,而是磨磨蹭蹭的跟大奎一块抽起烟来······ 看看二奎那踌躇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大奎心里已是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到屋里就剩下他和二奎时,不等二奎开口,大奎便把自己打算分家的想法和打算对二奎和盘托出。他说道: “本来我寻思等明年二月二咱们把家分开——‘二月二,龙抬头’,那日子是最好。现在想想,别去在乎那些婆婆妈妈的讲究了。树大分杈,人大分家。开支散叶是喜事,哪天分家哪天好。无所谓。我想咱就这个月初十把家分开吧······。” “大哥,我······本来我还想······可·······我······” 二奎似乎有满肚子话想说,可刚一开口就哽咽住了,头一低就擦眼抹泪起来。 大奎深情地: “你不用多说什么,哥了解你······唉,还是那句话:树大分杈。分家这是早早晚晚的事,哪有不分家的?分就分了吧······另外,我想跟你说:咱办喜事拉下的那点饥荒,你甭操心,有哥顶着呢,不关你的事。哥只盼着你们能好好去过日子,那就比啥都强。哥也就······放心了······。” “大哥!·······”二奎泣声地喊了一句,抬起挂着泪水的脸看着大奎····· 5 与二奎结婚整整相隔一个月,二奎那里刚分了家,为他转亲的二嫚,也就到了出嫁到葫芦峪去的日子了。 在时下的农村,一般庄户家庭的日子都是过得紧巴。 因此,置办上一对板凳、或是两把椅子权当陪嫁,便把女儿打发出嫁的情况不算极个别现象,实在不足为奇。 为了打发二嫚出嫁,刚给二奎操办完婚事的大奎,不光去木匠铺子里买来一对椅子做陪嫁,甚至还执意去给二嫚添置了一把暖水瓶! 面对大哥的如此“破费”,二嫚明白大哥的心意。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如果要多说些感激的话,反倒更会惹起大哥的难过。 就这样,懂事的二嫚便没多做言语,只是郑重地接过了大哥手里的那把絵着红牡丹花的铁皮暖瓶——她知道那不纯粹就是一把暖瓶,那是大哥的一颗心······ 但是,当她出嫁的前夜——当她面对着那一时只是泪流满面、久久不愿离去——”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二哥,她却终于情不自禁地热泪滂沱起来。 她还发自肺腑地对二哥劝慰道: “二哥,你别这样······你是我哥·····咱是一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舌头碰着牙(1)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又是一年春来到。 生活于土地上的人们,如同世间的万千生物一样,在周而复始的年轮中,又在经历着各自人生的又一个春夏秋冬。 大奎的四弟——四奎,他参加劳动的那个村实验队,全称应该叫做科学种田实验队。 其实,所谓实验队,实质上不过就是一个名头,是直属于村党支部领导的一个生产小组而已。 一年到头,他们除了也耕种一些庄稼,另外也兼养一点猪羊之类。 而当冬天农闲,各生产队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时,他们这支性质特别的小队伍也并不闲着; 不是这里修个桥,就是那里补补路。还兼管给村里小学校盖茅房,也帮五保户翻新房子。 总之一句话:他们那一伙人,几乎啥都干。就差还没给寡妇挑水! 这,也就难怪有人戏称他们实验队是“胡干队”。 话说这实验队;今年开春后,遵照村里领导的指示,队里准备多养点猪,扩大一下规模。但原有的养猪棚太小,不够用。 于是,队里就着手来新盖几间。 猪棚的墙体,自然还是传统的那种土打墙。 说到乡下起房盖棚的土打墙,那可是一个技术活; 即要求蹲在上面用木板把土打成墙的那位,必须得是技术手,就连在下面的那个把土给扔到上面去的人,那也得是熟练有素才好。 不然的话,要是换上一个心中无数、手里没准的二杆子货,土就根本扔不到准确地方,自然也就没法打成墙。 因为这,从一开始盖猪圈,队里就专门指定了几个技术手来打墙。四奎等人只负责给他们挑水、备料打下手。 但是,这天上午,眼看墙体快要完活了,一位专门负责往墙上扔土的老兄,突然接到家里飞传的“鸡毛信”——说是老婆跟母亲在家擦枪走火干上了,正打得不可开交呢,让他赶紧回家去。 那老兄一听,自然是屁股后头起火,不敢怠慢,铁锨一扔,拔腿就往家跑。把蹲在墙上正打墙的那位晾在那里也顾不得了。 当时,正巧就在旁边的四奎见状,自告奋勇地就接过了往墙上扔土的差事,一副想一试身手露一鼻子的来头。 话说蹲在墙上的那位老头,四奎称之为六叔,两人平常就喜欢开个玩笑。 见四奎自告奋勇,那位六叔显然是对四奎的那两把刷子信任不过。这不,一见四奎要给他扔土,她便开口对四奎笑道: “我说你小子,看着容易做起来可难。行吗你?” 四奎大咧咧地: “哼,六叔你别瞧不起鸡没奶包!可不照样拉扯一窝孩子?你就瞧好吧。没有错不了的事!” 一说完最后这句让人猛然一听似乎也没啥不对劲、但细一琢磨却是大有毛病的话,四奎抄起铁锨就开始往墙上扔起土来。 无奈的是,眼高手低的四奎,手上扔土的技术实在是远不如嘴头子过硬。 眼见得那扔上墙去的土,十锨土就有九锨没扔到准地方。净做无用功! 墙上的那六叔见状,便指导地对四奎道: “你小子可别瞎扔一气,要看准我的手——我手到哪里,你就把土扔到哪里就行。” “好唻——听你的!” 按六叔所说,四奎扔土的效果果真好了一些。 但是,四奎那调皮的脑瓜在把六叔刚才的话一玩味,灵机一动之下,一个点子也就顿时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这不,当正在用手招呼着四奎扔土的六叔,忽然脸上就是一疼——似乎是被啥叮了一下。于是乎,他那正招呼着土的手,不由得便往脸上去摸了一把。 而六叔的这一动作,顿时可就被眼疾手快的四奎看在眼里,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不失时机,四奎便把一锨土直奔着六叔的脸上就扔了上去。 如此之下,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六叔只觉得眼前一黑,飞到了面前的那些土便扑得满眼满脸都是! 如此的猝不及防,让那本来蹲身在墙上就须格外小心的六叔,一个心慌意乱,手足失措,一声惊叫后,便从墙上一下跌了下来······ 2 大概是因为连跌带惊吓的缘故,从墙上掉在地上的六叔,一时不免就是头昏脑懵。 当围上前来的人们呼喊他时,他不仅迟迟没有反应,甚至还有点乱翻白眼,就差嘴里吐白沫了! 这样一来,当时可就把在场的人们唬了个不轻快。 好在村里的那唯一的一辆破旧的拖拉机碰巧还现成,人们慌忙去喊了来,七手八脚齐忙活,将六叔抬上车就去送医院。 之后的结果出乎了人们的意料:跌下墙的六叔出奇得幸运,居然没有伤筋动骨。只是当场跌懵了而已。 他在医院一经检查没大碍,接着也便回了家来,休息几天后也就没啥事了。 但是,这件事后被证明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之事,却是当场引起了四奎和三奎这兄弟俩之间的一场激烈冲突。 并且,这场冲突也促使得四奎打定了主意,抬起屁股闯东北去了。 说起来,四奎的一时调皮惹出的让六叔跌下墙来的这事,差不多就是在三奎眼前发生的。 那么,在林业队干活的三奎怎么会正巧在场呢? 原来,林业队今年为了给果树追肥,特意从公社供销社*了一些尿素。 这天,受队长指派,三奎跟其他林业队员 ,每人一辆手推车,一起去供销社推化肥。 回程时,他们正好路过试验队盖猪圈的那地方。 大家在那里停住,正打算歇上一会。 可他们汗还没来得及擦一把的,哪成想眼前就发生了六叔掉下墙来的那件事情。 当时,面对眼前的情形——实在也是一时还无法预料到六叔到底会出个什么好歹,三奎不免就颇有些对四奎气急了眼。 这不,在和众人一块把六叔抬上拖拉机送走之后,三奎一当看到那自我感觉闯了祸,心下正忐忑不安地蹲在一边抓耳挠腮的四奎,顿时可就气恼不打一处来。 二话没说的,三奎上前照着四奎脑袋上气狠狠地就是两巴掌。 在四奎往上一站起身时,他随即又抬腿一脚,将四奎一下踢倒在地。 如此一来,四奎的脸上和心里可就接受不了了——呼一下从地上爬起身来的四奎,恼怒地就扑向三奎,大有决一死战之势。 三奎一见状,手下倒也不含糊。 显然不是他对手的四奎,让他两膀一叫力,一下就撂在了地上。 但是仍不服气的四奎,一下从地上又爬了起来,还想跟他继续较量。 三奎这次没再把四奎一下摔倒在地,只是抓住四奎的两只胳膊不让他挣扎,嘴里喝斥地: “你疯啦?!你是不是还欠揍?!” 四奎突然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还边哭边说道 : “我在你眼里就是欠揍!你打!你打呀!你老就会欺负我,今天我让你打死我算了!” “你知道我为啥打你?我是你哥——我想让你学着长记性!让你懂事!” “狗屁你!我不知你这分情!你不是我哥!你就会看我不顺眼。就知道欺负我!” “好!我就是想欺负你,看你不顺眼,你说你想怎么着吧?我可警告你:你都多大了还净知道闯祸!要再不长点心,就会给大哥找麻烦,我就是要揍你!” “你、你······好,算你狠!你就看着家里多了我是不是?那我走!我这就走!” 拼劲挣脱开三奎的手,哭着的四奎扬长而去······ 3 可以说,在大奎家的这些兄弟姊妹当中,三奎和四奎是最具特点的一对; 平日里,别看他们俩是冲突最多、打闹起来最凶的一对。但一旦过去了那一阵,他们却又是最“臭味相投”、甚至一拍即合的两个! 的确,从小到大,四奎由于自己的调皮不听话,没少让三奎给揍过。 但说到底,三奎那心意实在都是为四奎好,所谓恨铁不成钢。 而兄弟俩在打架的火头上时,尽管四奎也不止一次地说过三奎不是他哥,就会欺负他。可那也不过都是他一时的气话而已。 每每平心而论时,他却也不得不承认三奎这个哥对他这个弟弟的情意深厚。 他也清楚在自己的心目中,其实三奎是相当有位置的——从小他就知道,自己在外面要受到了欺负,三奎肯定会是第一个为自己挺身而出的; 要是他有啥困难想求助别人时,第一个想到的也必定是三奎! 当然,他自小跟三奎之间的那许多往事,他也时有想起,难以忘怀; 他记得小时候,他跟三奎一块出去拾柴刨草,回家的路上,那沉重的一份,三奎往往总会自己背在身上······ 他还记得有那么一次,他跟三奎一块去山上戳蜂窝卖钱,惊动了一窝自己没有注意到的蜂子,被蜂子群起而攻之,蜇得杀猪一般嗷嗷惨叫。 当时,他疼得只顾喊叫,一时却就是忘记了马上卧倒,以减少蜂子的围攻。 三奎一见状,二话没说,赶忙跑了过来,一下便把他按到在地,并将他护在了自己的身下。 结果是:他倒是避免了再受蜂子的侵害,三奎的脊背上却是被蜇了个不轻快,疼得好几晚上睡觉时只得趴在枕头上······ 还有更令他不能忘怀的 ,那是在他九岁那年——那时父母都还健在呢。 冬天的一个月夜,他跟三奎等一群孩子玩藏猫猫。 当轮到他开始躲藏时,为了让别人找不到,他特意选了一个草垛钻了进去。 由于藏得实在太严密,别人倒是谁都没能把他找到。但他呆在草垛时久,后来不知怎么的,竟然在里边就睡了过去。 如此之下,时间一久可就坏了——一当发现他失了踪,一家人可就找翻了天。 到天都后半夜了,哭喊着的三奎终于从草垛里找到他时,就像今天一个样,二话不说的,先是连着给了他两巴掌······ 也就是那天晚上,他被找回家睡下、一觉醒来时,却不无惊讶地看到: 本来一直跟他打通腿睡觉的三奎,却意外地跟他睡在了一头——一只胳膊揽在他的脖子上,而那眼角上,似乎还挂着一丝未干的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舌头碰着牙(2)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人生天地间,谁都知道家庭是生活最温馨的港湾。但这温馨并不代表就没有矛盾与吵闹。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生活当中的一家人,筷子碰着碗,舌头碰着牙,那更是常有的事情,并不鲜见。 一往,对于三奎四奎这兄弟俩的吵吵闹闹,作为他们的大哥,大奎并不觉得奇怪。 就是对他们火头上说出的那些过分话,大奎也并不多介意一些——大奎也深知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知道他们别看一时似乎乌云满天,一阵风吹过,啥事也就都没了。 但是,对于这次他们兄弟俩因为六叔跌下墙的事吵架犯冲突,并进而导致得四奎想离家远走——去闯东北,大奎却是不禁心下踌躇为难、思绪翻腾起来······ 说到出门创外,大奎觉得:树挪死人挪活。要能出门创外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唉,看看如今生产队这混天撩日的情形,说真的,也实在让人混得没啥劲······ 看看如今的生产队,但凡是能有一点门路的社员,谁都不愿呆在生产队里死受。 这,无形之中也就导致得生产队劳动力逐年光见减少没看着添加。 可一到队里分粮食时,到场的人却是一凑就是一大堆! 而像那些一脚踩在门外,所谓的亦工亦农、半脱产,或者是临时工之类的社员,说好的他们是拿钱买工分,参与队里的决算分粮。 但情况往往是,光见他们跟着分粮,自己在外头挣的钱却是没见哪个拿出一毛钱来买工分! 顶大不了到逢年过节时,他们偷偷往队干部家里去送上一份礼,啥事也就一嘴抹去了。只是坑了队里那些常年水一身泥一身忙碌的社员! 也正由于生产队是这种情况,尤其是最近几年,便有越来越多的青年人,不顾生产队的反对与阻拦,纷纷跑出去创外打黑工,宁愿当盲流。 尽管人人都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可无论出门在外再怎么不易,那也总比在家里能多挣几分钱! 2 话说大奎:对四奎创外的想法,他反复思考,来回琢磨,觉得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但他转念一想,便又觉得实在不放心。 毕竟四奎如今虽说也是十九岁的人了,但在大奎的心目当中,四奎还仅仅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而已。 思想和行为往往还欠火候,还缺少沉稳来头! 至于四奎想出门创外,大奎觉得,自古道:出门有根棍,到哪都好混。手里没有一把米,小鸡都不听你叫唤! 概括一句说:无论到哪里,自身没点一技之长是不行。 哪怕就是去出大力流大汗,可像四奎这样的,长这么大,一向调皮捣蛋那是不含糊,可就是还没真正在苦累堆里摔打过。眼下这要猛顶出去闯荡,他能行吗? 大奎的心里对此实在是没有把握。也就着实放心不下····· 正是基于这点,大奎便力劝四奎打消创外的念头。 但四奎却是似乎并不打算听从,反倒有点王八吃了秤砣的来头······ 3 老话说:亲兄弟恼不多时。 果不其然,六叔跌下墙来这事在三奎四奎兄弟之间引起的冲突别扭,不消几天也就淡化至无。 诗人说: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啥叫兄弟?这就是! 但是,跟三奎“化敌为友”之后的四奎仍是执意想出去创外,三奎便不禁追问一句: “怎么,还生我的气啊?” “啥!你看我是就会翻小肠、娘们见识的人吗?” 四奎先是自命不凡地来上了这么两句,接着他把自己的打算想法,和盘托给了三奎听。他说道: “不瞒你说,其实我早就在家呆得烦了,真想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闯荡。开开眼界也是好的。老窝在家门口实在没劲。只是我怕大哥说我还小,不放我走,所以我原本想等明年再说。可现在倒好,你两巴掌打得我动了往外走的心,这会想打消都不可能了。说走不停下,走就走吧。再说,我都十九了,也不是小孩子了······” 三奎取笑地: “这么说,还多亏了我那两巴掌不成?” “多亏你?你寻思我还得对你知情道份呢?等着吧你!从小你占我的便宜可是够多的了,我不跟你算账就不错了。” 玩笑之后,四奎神情正经地接着道: “说真的,看着别人出去溜达一趟,到年底能神气活现地回来家显摆,我就不由得羡慕人家。心里也早就寻思:别人出去能行,我凭啥就不行?我也要出去。我就算没本事干啥大事,最起码去东北下窑厂出点苦力总还凑合吧?一年总也能挣下个几百块钱——这也比在家里混好几年还强!再说,出去创外,我自己开了眼界,钱拿回了家来,这不也算得是给家里添砖加瓦、做出了贡献不是?这叫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三奎提醒地: “我可告诉你:你不要叫花子做梦娶皇姑,净想好事;跟你说,千万别把出门创外轻看了,你以为出去创外就是逛风景呢?你一定要有点吃苦的思想准备才好。事实上,出门在外,完全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到哪里也都不是到了姥姥和舅家·······” 四奎胸有成竹地: “这点我自然明白,你就放心好了。告诉你:你别对我老就是看不上眼。其实呢,吃一顿年夜饭就长上一岁——人嘛,谁还能老是穿开裆裤不是?” 兄弟两一起笑了起来。 之后,三奎问道: “那你具体是咋打算的?” 四奎回答道: “是这样:咱村二柱子这二年不是跟着他大舅家表哥创东北下窑厂吗?我一向跟二柱子不错,我已让二柱子把我的事跟他表哥说好了。还约好明天让我亲自去一趟,有些具体事让我先心里有个底。听说过不多久就该动身了。” 三奎听着点了点头。 4 按照约定,第二天,四奎花了一毛八分钱,买了一盒大肚子金鱼的烟卷带在身上,跟二柱子一块去了一趟二柱子的表哥家。 告别回家时,天色已是近午。 当快走到了村头,四奎跟柱子意外地碰上了一对正在交配的狗鸳鸯。 本来有些兴冲冲的四奎一见,顿时便心生几分不悦。 按乡间迷信说法,但凡碰见这类事情,重则预示会有灾祸,轻则也是三天没有好时气! 四奎忽然一闪念,觉得那只公狗似乎是支书老狐狸家养着的,但又一下不敢确定。 在征询了二柱子,确认了那只公狗就是老狐狸家的,四奎心下不觉更添几分气恼,心里暗暗骂道: “好你个大胆狂徒!你他娘的真正是狗仗人势——仗着你主人的荫凉,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勾引良家母狗,简直是岂有此理!见恶不除三分罪。今天即然让老子碰上了,又是老子出征在即,拿说书人的话讲——拿你祭旗,正当此时!” 如此之下,四奎迅速下腰捡起一块石头,照着那公狗就扔了过去,一下正打中在一条狗腿上,疼得那只狗一下子与母狗挣脱开来,随即瘸着一条腿,惨叫着落荒而逃! 仿佛是一下吐出了一口恶气,四奎霎时变得心情快乐,朝着那跑远的狗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5 由于对四奎总觉得放心不下,大奎本不愿答应四奎创外去。可他见四奎去意已决,最后也就只得勉强同意。 虽则如此,从答应了四奎的那时起,大奎的心里就一直是沉甸甸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滋味。 并且,满怀父母心肠的他,不光默默地把四奎要带上的衣物之类一一打点好,想办法给凑足了路费——还给四奎多备了一点,叮嘱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路上不能太亏着自己。 大奎还亲自动手,用家里所剩不多的一点白面,尽量多烙了一些火烧,好让四奎带着路上吃。 而对于出门在外该注意小心的事项,大奎更是千叮咛万嘱咐。 这还不算,似乎是为了稳妥起见,大奎还特意对那与四奎一块出去的二柱子嘱托了许多话。 甚至还亲自去见了二柱子的表哥一面,专门又拜托了一番。 四奎呢?面对大哥为自己做的这一切,这要搁在平时,他也许会觉得大哥有点过于絮叨,有点太婆婆妈妈的。 但是,面临平生第一次要离家远去的他,别看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也是热烘烘的感情涌动! 是啊,四奎怎能不明白大哥的一番心肠啊!何况他毕竟也是平生第一次出门远行; 一当想到自己就要离开家,离开自己相依为命的兄弟姊妹,一种别离亲人的伤感,不由自主地便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令一向整天嘻嘻呵呵、看似并不多愁善感的他,也禁不住要鼻子发酸······ 6 明天就要动身了。这天晚饭后,为了明天早起去赶县城的班车,还要应付随后的成天成夜地坐火车,大奎早早就催促四奎睡下。 但是,还没等四奎躺下,跟他一张床睡觉的三奎从外面进来。 三奎在自己睡觉的那一头翻动了一下枕头,将枕下的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黄布褂子——自己唯一的一件只有去赶集时才舍得穿一会的体面衣服,拿给了四奎,开口道: “跟你身上的衣服换一下,你明天就穿我的这件走吧——你现在长高了,我的衣服你穿也合适。” 四奎一见,赶忙推辞地: “不不,你还是快收回去吧,你也就这么一件像样一点的衣服,自己都还舍不得穿呢,我怎能要你的?我身上这件不就挺好的?” “好啥好?跟你换你就换。你这是出门。” 嘴上说着,三奎将衣服使劲塞在四奎的手里。 四奎没有再推辞,一时只是低着脸,不无动情地看着手里的衣服······ 看着面前就要出门远去的四奎——这个跟自己打打闹闹一块长大至今的弟弟,三奎想了一下,开口道: “还是那句话:出门在外不是在自己家里,自己多当心。你看这几天大哥为啥翻来复去老嘱咐你,你该理解大哥的心情吧?跟你说,往后你可要自己凡事多过过脑子,别老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总像长不大是的,叫人不放心······。” 听着三奎的这番话,平日里喜欢跟三奎动嘴磨唇的四奎,这次却没有趁机又来调侃上两句,只是郑重地使劲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春暖花开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春来鸟声脆,“花间次第新”。 是选在一个星期天,五奎所在的六级二班,决定集体组织去县城西边的佛来峰春游。 具体要求:自愿参加,不做硬性要求。 为此,今年新春开学后跟五奎成了同桌的苏云,便悄声问五奎: “你打算去吗?” 五奎不无为难地回道: “诗人说:‘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我当然乐意去——长这么大,那地方我还没去过呢。只是——这怎么去呢?步行不可能,太远了······” 苏云: “这个好办,我可以借我二哥的车子来。我二哥他在供销社上班,离家就几步远,先让他走着去上班也没啥。” “可我还没学过骑车呢,不会骑······” “那就到时候我带着你咋样?嘻嘻。” “这、这怎么可以?那还不让人笑话?” “嘻嘻······那要不到时候,就跟别人串换一下呗——男生带男生,女生带女生。这样可以了吧?” “嘿嘿,这主意倒还不错。” 对五奎与苏云来说,两人自入学高中,以“开门红”的喜剧方式开启了他们之间的相识与友谊,两个人的关系便在稳步发展着。 今年一开学,当班上重新调整座位,两人又成为了同桌,这对他们之间的接触与交流,无疑更是提供了莫大的便利。 他们的相处交往,从起初的谈读书,谈学习,话题慢慢便扩展到了一些生活点滴之类。 自然,这无形之中,也就促使他们相互之间的印象与了解得以逐渐加深起来······ 2 五奎他们班的春游活动,带队老师是教他们语文的班主任,也就是那个对学生说话也会满嘴“伙计”的胶东人梁锦波。 梁老师是曾经的师大高材生。妻子是他大学时的同学——也就是现在教授五奎他们班化学课的姚月老师。 据说,当年梁老师曾在一所城里的中学任教,是因为犯了啥错才被下放到这乡下来的。 至于那其中的细节,外人谁也不清楚。 而他自己偶尔谈及时,也不免会欲言又止,只剩了叹息摇头······ 这个被贬的梁老师,他注定是要成为让五奎人生中受益匪浅、感念一生的人。 梁老师从一接手五奎他们这个班级,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五奎这个头脑聪慧、喜欢读书而又颇具文学天赋的学生。 对于一个出身于中文系、也曾怀揣过文学梦想的语文老师,遇到五奎这样的学生,梁老师心生喜爱并努力想为之做点什么,那是很自然的事。 尽管时下学校并不重视文化课教学。就语文而言,课堂上往往是以学习报纸上的社论文章为主要内容的。 可是,对待五奎这个学生的语文学习,梁老师却并不放松。甚至他还会有意识地给五奎“吃小灶”; 他即给五奎讲授一些有关文学艺术方面的知识,还偷偷拿出自己私藏的文学书籍,指导五奎阅读。并要求五奎写出读书笔记交给他看。 并且,他还会就一些问题,时常跟五奎进行一番讨论,以引导和提高五奎的认识与理解。 同时,对于五奎喜欢写日记的习惯,他不仅给与了热情肯定,还不忘鼓励五奎一定要坚持下去······ 梁老师的家就在学校的家属院里。那再普通不过的两间小平房就是他们夫妻的起居之地。 他们的厨房一直都是一间用烂板子破瓦、靠着院墙临时搭建的,按迷信说法颇有点不吉利的那种“刀背房”。 五奎因为常常跟梁老师会有一些交流与互动,所以断不了时有出入梁老师的家门。 有时候,五奎一去梁老师家,师生两人越唠越有话说,往往就把时间给疏忽了,不免一坐就是半天。 这样一来二去的,这师生二人的关系自然显得有些非同一般。 而两人的师生情谊,也就在这不知不觉间逐渐深厚起来。 有时当家里有点啥好吃的稀罕物,梁老师夫妇也会实实在在地留下五奎一块吃。这让五奎跟梁老师夫妇的相互关系,也就越发有了一种一家人的感觉。 甚至到了有一天,那是姚老师过生日,小酌一杯便面露微醺的梁老师,竟然对坐在旁边陪着他的五奎,调侃地回忆起了自己跟妻子的感情往事······ 原来,早在大学读书那会,梁老师便对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姚月情有独钟。 而那时的姚月对他也是心有所属。 毕业时,两人又恰巧被分配在同一学校上班,真可谓是天赐良机。 然而,正所谓“好事多磨”。这样一对有情人,谁知却是因为两人都点太“拿捏”,工作相处一年多了,他们竟还老就“揣着明白装糊涂”,愣是谁也没有勇气去捅开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 到最后,还是梁老师实在忍耐不住了,于是便心生一计······ 是在偶尔的一次机会,梁老师得知了姚月有一个最大弱点,那就是平生最害怕毛毛虫。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饭后的梁老师,“目的不纯”地来到姚月房间里稍坐一下就起身告辞。 当刚送走梁老师折身回了屋来的姚月,正想到床沿坐下。猛然间,她就看到了床沿上有一只可怖的毛毛虫,正在身体一弓一弓地爬动呢! 这令她顿时就是毛骨悚然,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叫。 说来也真是神速得很,就在姚月这里惊叫声刚起这功夫,说时迟那时快,房门砰地一下便被推开,梁老师一个箭步就冲了进来,忙问咋地了。 一见梁老师进来,惊慌失神的姚月,二话没说便扑了上去,一下扎进了他的怀里······ 事后,当姚月不无纳闷地问起梁老师当时怎么反应得那么及时,梁老师禁不住天机泄露,得意地笑道: “嘿嘿,这很简单——我当时就站在门外等着你的那一声呢!” 话题扯远了,还是回到春游上。 3 说实话,五奎他们班组织的春游活动,对照起古人的“楼头载酒看花坐,堤上行吟踏月归”,着实是缺乏了些雅致。 但是,时当春光明媚之际,同学一群男男女女,嬉笑追逐于牛铃摇春、意趣盎然的原野,那份尽意挥洒青春的快乐,倒也痛快! 话说那佛来峰,传说中它是云游的神仙施展法力,从远方挟来的。 此山虽无泰山之雄,黄山之奇,但也是千古流芳,名闻遐迩。 最可称道的,便是山上有着一棵阅尽沧桑三千载的“天下银杏第一树”,号称“活化石”。 另外,这山上至今尚有一座名为“定林寺”的古寺遗址。据说历史上有一本著名的文学论著,也就是一个在此寺的出家之人所撰。 如今且说: 五奎跟同学们来到山上。刚起初,大家在梁老师的带领下,还是集体参观。 只是在梁老师接触到了那位样子不起眼,却显得谈吐不凡的看山老头,梁老师顿时来了兴趣,遂欣然接受那老头之邀,跟那老头喝茶去了。 于是,大家这才开始了自由活动······ 站在那棵参天而立的古银杏树下,五奎面对那繁荫数亩、气势磅礴的古树,他被深深震撼之余,不由得便心生感叹起来······ 五奎还油然记起了一个从前听到的一个有关这棵树的周粗的传说; 说是很久以前,一个女子在这棵树下暂避风雨。 恰在这时,有一游客想实地测量一下这棵银杏树的周粗,由于不好意思让那女子从树下走开,那游客便从女子的一侧量起。 量了七搂之后,又拃了八拃,可那女子仍站在原地未挪动。 游客见状,不好再量下去。于是这便有了“七搂八拃一媳妇”之说······ 五奎正在树下旁若无人地思想着什么,苏云朝他凑近了前来,笑着问他道: “出啥神呢?莫不是想要学一学老和尚打坐,参禅悟道吧?嘻嘻。” 五奎不禁由衷地: “参禅悟道不敢说,我就在寻思:你看这棵树,这都几千年了,如今却还活得如此枝繁叶茂。可这世间几千年,人类一茬又一茬,早已经轮换了不知多少代。由此想来,人生一世真的是太短暂了。可是······我们······” 见五奎欲言又止,苏云追问道: “你想说什么?” 五奎思虑着感叹出一口气,这才开始说道: “你看像我们,论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了。可我们现在——说是农民,但我们还没正经在地里务农过;要说是学生,现在却又整天价放羊群一般瞎混······” “你不是一直在努力吗?” “努力啥?” “你咋这样问?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呀?要说别人现在是瞎混日头,我承认。可你不是······。” “不是又能咋样?”停顿了一下,五奎没有进一步地明确说明什么,只是口吻持重地接着道: “其实,看看现实,再看看书上说的,都一个样——世上的事一言难尽;理想往往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换句话说,你努力去耕耘播种了,到头来却不一定就会有收获······。” “那······你这是对自己没信心?就是那种所谓的‘悲观主义者’吗?嘻嘻。” “不,似乎也不是······反正······嗨,我自己一下也说不好······。” 苏云看着五奎思忖了一下,神情郑重地: “······我觉得前几天咱们作文课写论说文,你那篇作文的意思不就挺好的吗?” 苏云的话,这让五奎想起了自己前几天前所写的作文——题目叫作“有志者事竟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山路弯弯(1)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春游之后又过了一些日子,一年一度的全公社中小学运动会在七中如期举办。 自然,学校里又会是接连几天的热热闹闹。 话说往年里,运动会上虽都设立了风格奖,但风格不风格,有时甚至恐怕连发奖的也是有点儿稀里麻哈——别把奖状留在自己手里就行。 再看那领奖的,有的甚至也对自己的“荣幸”有点犯迷糊——好在上台受奖不是受罚挨批,“见肉不食,谓之呆也”! 但今年不同往年——今年有亮点! 亮点主人公就是那人称西瓜的彭涛。 原来,彭涛在参加一千五百米决赛时,他和本班那位个高腿长、朗诵时喜欢用北京语的王朝文分在了一组。 当发令枪响,起初,别看王朝文腿长,可一直都是彭涛领先,王朝文随后。 谁也没料想到,正当赛程过半时,跑在第三位的那位选手突然摔倒在地,一下爬不起来。 当时,彭涛一见状,马上就停了下来,想去扶起那选手。 紧随其后的王朝文却只是回头扫了一眼,绕开彭涛,脚下不停地继续往前跑走了。 其他几个选手也都紧随而去。 就这样,彭涛扶起了那摔倒的选手。 见其不能再跑,干脆就搀扶着那名选手,两人一起走到了终点线——获得了并列倒数第一名! 一时间,全场掌声雷动! 为此,彭涛隆重获得了本次运动会名副其实的风格奖,一时风头无两。 这也使得那本来获得了第一名的王朝文直接就暗淡无光! 就拿他们的同学——“石榴”魏慧丽的反应来举例。 在魏慧丽的心目当中,对于他们两个的获奖,她的态度明显地就出现了差别; 对王朝文的获得第一名,魏慧丽的反应是: 哼,他本来腿就比别人长一截——一步能顶别人两步,得个第一名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可对于彭涛,魏慧丽当时就深深地被其精神所感动,眼睛都湿润了。 并且拼命鼓掌时,她把手掌都拍麻了! 甚至——甚至她那少女的心房里,有一忽儿,竟还莫名其妙地突然一跳,随即激起一阵涟漪······ 为了按捺一下自己这异乎寻常的心跳,她一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啊,春暖花开的醉人时季!这掺杂着丝丝土地、草木和隐隐花香的气息,沁人肺腑,真好······ 2 前文有述:虽然人人都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但是,迫于生产队里的那种差不多“干一年穷二年”的现实状况,为了家庭和生活,每年开春后,越来越多的青壮年劳力,还是选择了背井离乡,宁愿远走他方去当所谓的“盲流”。 而这无疑会给村里的日常生产劳动造成一定的影响。 对于出现的这一现象,作为村里的干部,为生产计,他们在大会小会上也没少强调反对的态度和阻止的决心。 只不过,他们也心里很清楚:道理是明摆着的——假如人们都是碗里有肉吃,手里有钱花,天天过得是捏贴日子,哪个还会出门去篱下讨生?难道真是皮松骨头痒的犯贱不成?这是其一; 再就是,他们尽管在嘴上说谁不听话就如何如何,可那也不过就是敲山震虎罢了。 其实,他们的方针是:该打的雷就得打,下不下雨那是另一码事! 因为他们也深知,这事说归说,真是要去实施管理 ,究竟该怎么罚?怎么砍?那就绝不是上下嘴唇一碰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一旦实施,他们所触及的问题就远远不是赏罚分明那么单纯,而是势必会出现打马惊动了骡子、拔了萝卜带出泥来的复杂状况。 而这内里的那些千丝万缕的牵扯,完全不可能像快刀斩乱麻那样轻易与简单,实在是一想就不免会觉得头疼。 基于此,他们对村里劳动力外流的现象,也就只好轻打重吆喝,睁只眼闭只眼的拉倒算完。 话说: 四奎刚创外走后,大奎见今年村里外流的劳动力似乎有增无减,心里也就不禁隐隐有点儿担心什么。 但见村里迟迟并没出台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他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只是因为老惦挂着出门在外的四奎,所以他心里始终就难以踏实下来。 这不,他天天心里掐算着日子——就是盼着四奎的来信。 一个多月之后,大奎终于盼来了四奎的来信。 四奎来信说自己在那里一切都好,让大哥他们不要挂念。 大奎很清楚四奎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写十个字得有九个是“残废”!舞文弄墨的事根本来不了。 他断定四奎的来信一定是别人给代笔的。但里面的意思想必错不了是四奎自己的。 听了四奎来信的意思,大奎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些。 不过,他寻思了一下,还是抬腿去了一趟跟四奎在一起的二柱子的家里。 在从二柱子给家里的来信当中,听到二柱子说大家在一起都挺好的,大奎这才更觉得有了点踏实。 3 在山区,能够适合播种小麦的地块毕竟是很有限的,跟平原地带自然是没法比。 因而,山区的人们也就不存在那种“麦收大忙季节”的概念。 至于他们的那点麦收活计,有人甚至给出了一个不免太过夸张离谱的形容,竟说什么“那点活,一手卡着腰、一手端着烟袋锅也就干了”! 是在麦收过了之后不多天,人们刚刚把分到手的那一点点小麦晒干扬净之后,仔细地在瓦罐里收藏起来,以备年节时包上一顿饺子吃。 忽然,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就像闷热天里陡地刮起了一股清凉的风,令人们的精神不禁就是为之一振! 原来,公社党委决定上马一个织毯厂的项目。 由于厂房之类基建需用大量石头,他们在距离场址差不多十里地的南山根也已买好了石头。 但因为机械运力有限,更为主要的,是此间只有一条崎岖山路可通。且还要又过沟又过河的,拖拉机根本无法通行,只得动用人力车搬运。 为此,公社决定动员各村的社员来突击完成这项任务,规定的具体报酬是每百斤五毛钱。 按照这一报酬,一个劳动力一次推几百斤,也就是说能够挣到几块钱。要是一天推上几趟,那就是十来块钱的进项! 在生产队的一个工值最多才只有几毛钱左右的时下,一天能够挣上十多块钱,那可几乎是人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也就难怪一得到这一信息的人们,无一不是一下瞪大了眼睛。 而只要有点行动可能的人们,更是无不闻风而动,争先恐后。 于是,在那条近十里的崎岖山路上,很快便出现了一条绵延不绝的浩荡人流······ 大奎和三奎兄弟俩也加入到了这条人流当中。 一当加入其中,出乎三奎意料的是,在这搬运石头的队伍里,并非仅仅是青壮年劳动力;其中也有年长的老头,甚至妇女与儿童!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三奎不由得感慨而言: “都是他娘的钱给闹的······。” 大奎一听,禁不住也是一声叹息,附和地接了一句,道: “是啊,这哪是他们能胜任的活呀?可不都是让穷给逼的·····唉。” 4 兄弟俩随着人流来到南山根。 石场上,那装石头的地方,因为人多,显得相当拥挤。 见一时没法把车子靠过去装石头,大奎兄弟俩无奈,只得稍等一会。 等到看见有人腾出了空隙,他们便赶忙见缝插针推车过去,开始动手装车。 大奎使用的这辆独轮手推车属于生产队所有——是队里配备给精壮劳力专人专用的。平时也是自己个人 保管着。 可是,在林业队干活的三奎,由于队上没有配备专人专车这一项,眼下他没有车子用。 所以,眼下三奎也就只能跟大奎合用一辆车子,一个推一个拉。 兄弟俩往车子上装着石头。三奎考虑到兄弟俩使唤一辆车子,不管路上再怎么不好走,可毕竟是两个壮劳力,怎么说也算好对付。 因此,他就想一次能多装一点是一点——多劳多得嘛。 而大奎呢?他担心到要是石头装的过多,车子恐怕承受不住; 这万一要是不慎用坏了,不用说也得是自己花钱赔偿,还是当心一点为好。 出于这想法,大奎也就没敢往车上 把石头装得太过分。 装好车子,兄弟俩也不怠慢,赶紧就上路返程——他们想尽量争取多推上几趟才好。 5 兄弟俩来到了一个下坡处。 由于坡度不大,岭坡比较平缓,兄弟俩对这个下坡并不担心和紧张。 但是,走在他们前面的那对母女二人的情形却就不同了; 那负责上坡拉车子、下坡时帮忙拽着车子减速的母亲,她是一个半大脚、干柴骨棒的瘦矮个女人。六十岁左右的年纪。 推车子的那位,则是一个看去不过也就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尽管母女二人车子上推着的石头很明显比别人要少得多,可看上去,她们母女二人都是披水汗流、气喘吁吁的,却比别人都要显得多出那么几分力不从心,不胜其累。 当她们的车子开始走下坡时,看上去,母女二人更是显得吊胆提心,高度紧张——小姑娘屛住呼吸把控着车子,母亲则在一旁使劲帮女儿往后拽着点。 两人几乎不敢迈步,只是脚底擦着地面往前蹭! 可母女俩就是如此小心,意外还是发生了——正走着,那车子的刹闸拉绳,不知咋的,居然是突然断了,让车子一下失去了刹闸控制,陡然间变得如野马脱缰,顿时朝坡下就冲去。 母女倆一阵惊叫,无能为力的她们,只得任车子脱手而去,两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山路弯弯(2)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话说那母女二人车子失控时,坡上的来往行人一见,自然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其中,一位正推着空车子上坡来的中年男子,一看到有失控的车子冲了下来,也是赶忙推着车子就往路边躲闪。 到车子冲到跟前时,那中年男子幸好没被直接撞上,更没造成伤筋动骨的后果。 车子只是擦身而过,之后翻到了一边的沟里去。 不过,擦身而过的后果还是有一点的,那就是中年男子身穿的那条裤子的屁股部位上,在车子擦身而过时,不知怎么就被挂破了一个不算小的、兔子嘴模样的窟窿。 而这倒还算其次。 更为关键的,是那位中年男子,他跟时下的许多乡下男人一样,受生活条件的限制——也是没养成习惯,穿裤子向来都是“单挂号”——里面没穿裤头! 哈哈,如此一来,那中年男子可就难免陷入尴尬的窘境了——一当他突然觉得屁股那里似乎有凉风侵袭时,扭脸低头一看,一声“哎吆俺娘”,便赶忙一把用手捂上。 并且,他还顿时便有点火眉急眼地冲那朝着他走过来的母女两个直嚷嚷道: “这、这算咋回事?你们说咋办吧?咋办?!” 那母女站到了中年男子面前,一时也只是红脸秃噜的,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反正总不好来上一句“到底什么情况?让我看一眼”吧? 围上前来的人们见状,不觉都冲那中年男子发笑起来。 有人甚至还玩笑道: “这倒也好,多开一个门,正好凉快!” 有人却也不以为然道: “不就是一条干活穿的破裤子吗?还值得让人赔你不成?” 更有人风趣地提议道: “我看也讲不上啥赔不赔的,这位大嫂要是针线现成的话,干脆这就来上几针,给他把口子缝上还不就结了?哈哈。” 那中年男子一听这句话,马上梗着脖子道: “说得轻巧!那可不成!我这可是一条好好的裤子,咋就成破裤子了?再说,这还耽误我推石头挣钱呢,哪能就这么算了······” 也随着人们围拢上来观看的三奎,见那中年男子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言行中似乎不无一种“庄户二细”的来头。 三奎再转眼看了看那一对显然老实巴脚没啥嘴眼、一直不知所措的母女二人,不禁对那母女一阵心生同情。同时也对那中年男子就起了三分反感。 于是,一个忍不住,三奎上前便冲那中年男子道: “你这何必呢?就消停一点吧。这毕竟是装着石头的车子,没让你伤筋动骨的,就算你走运。知足吧你·······” 那中年男子不甘罢休地: “啥知不知足!又不是我故意找她们的事······甭扯多了,就让她们看看把我裤子刮坏了咋办吧?” 三奎不觉口气中有点恼意地: “咋办?我看你还是就凉拌吧!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拿着鸡毛当令箭,干啥呢?事情又不是谁故意的,这你也清楚。再说,眼下这会谁活得容易?不是被逼无奈,别说是她们女人小姑娘家,我他娘的都不想来出这份臭汗!可就这么点小事,你却还想让人家赔你?亏你也真好意思!” 三奎如此的义正言辞,使得那中年男子一时不由得膛目结舌······ 事后听知情人讲,三奎他们才知道:推石头的母女二人,那母亲原本有两个儿子,都已成了家。 因为分摊老爹临死时欠下的医药费,那兄弟俩不仅大打出手,以至头破血流,最后竟然还“火气侧漏”,一齐对准了母亲火力全开,上演起了现代版的“墙头记”! 这不,他们对母亲来了个你不管,我也不问,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直把个老娘搞成了阴天晒衣服——晾起来了!只能与小女儿相依为命,苦度时光······ 2 因为今早在家里有事耽误了工夫,大奎兄弟俩出门得晚了。 到他们把第一车石头推到目的地时,天色已是晌午,只得饭后再去。 这一趟,他们兄弟推来的石头重达六百多斤,能挣到三块来钱。 一车就能挣这些钱,看似不算少。但三奎在看到本村有一个兄弟俩每人一辆车子所挣的钱后,心里便开始沉不住气了。 三奎注意到,人家兄弟俩每人推一辆车子,平坦路段时都是各推各的;到上坡下坡和过沟过河的关键路段时,两人又可以互相协作,一辆车一辆车地去通过。 这样一来,就使得两人到关键时候,相互都能有所帮助和照应。不至于单人独手孤立无援,把自己搞得太累。 并且,运用这种办法,别看两个人每辆车子上装的石头,都会比两个人共用一辆车子似乎要装得少一些。可两个人的两辆车子所装的总和,明显要比一辆车子的装载量要多出一截。 看清楚了这笔帐之后,三奎真巴不得马上就能去借一辆车子来,也好兄弟俩每人使唤一辆。 那样也就能多挣到一点钱。 但一想到借车子,三奎心里一时也不免有点犯难。 毕竟三奎也清楚,有眼下这样挣钱的大好机会,但凡手里能掌握着生产队里的手推车的那些壮劳力,没人会坐视挣钱的好机会白白溜走——肯定不会有在家空闲着的车子。 而那能够空闲在家的车子,却都是个人所有的! 这年头,庄户人家日子过得窄巴,不说一般人家所能拥有的唯一家用电器,恐怕也就仅是一只手电筒而已。 就是一辆皮轱辘木架子的那种最普通不过的独轮手推车,对于一些家庭来说,也简直就是半边家当! 不言而喻,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舍得出借给外人使用的。 更何况是去干推石头这种让车子受损厉害的事情! 虽然心里对借车子不免犯难,但心里仍不愿放弃这一打算的三奎,心里还是在不停地琢磨着。 三奎尽管也明明知道跟自己血缘关系亲近的二叔家有一辆手推车——也肯定是空闲在家里,可他对此连打算都没打算。 宁愿不去推石头挣这份钱,也不去张嘴借他的车子! 三奎一当忽然想到一个人时,不禁一拍自己脑袋,心里暗暗怪怨地道: “这啥脑子?转了一周遭倒把他给忘了!” 于是,回到家来,三奎不等在饭桌前坐下吃饭,他一把抓起一个煎饼,又从咸菜缸里捞出两个去年腌的红椒子拿着,边吃边匆匆就出了家门······ 3 三奎忽然想到的这个人,他不是别人,正是前面我们提到过的、三奎在林业队上的那个要好朋友张来顺——也就是自己模样长得“不达标”,但去相亲时却总喜欢拉上三奎这个“英俊小生”作伴的那位。 说起那张来顺,别看人家长得不咋的,可人家家庭条件不错。 这不,虽然人家只比三奎大一岁 ,却已是结婚两年了。 而且,人家娶的那位面目有点像猫咪卖萌——颇有点喜感的老婆,自从一过门来,“坐果率”那是相当高——一年一个孩。人家这几天正忙着给刚生了二胎的老婆伺候月子呢。 话说这三奎: 从家里一出来,他就直奔张来顺家走去。边走边大口吃着煎饼,看来是肚子有点饿极了。 尤其看他那吃红辣椒的样子——我的乖乖,简直有点像在吃水萝卜! 只不过,这势头并没维持多久——到第一个辣椒刚吃掉,已是见他被辣得连连吸凉气、张嘴吐舌头。脸上很快也就冒出了汗来······ 都说:葱辣嘴,蒜辣心,椒子辣到脚后跟。 三奎走着走着,心里不由地: “妈的,敢情这脚后跟还真他娘的有点热刺刺的呢!” 但是,当快走到张来顺门口时,被辣得脸上直冒汗的三奎,脚下却是由不得越走越有点迟疑了起来。 因为越来越走近张来顺的家门口,三奎的心里不免隐隐产生了一种感觉; 一往,自己虽然也没少借张来顺家的车子用,但那都是一般地家用,跟现在要借了车子去推石头、自己来挣钱不是一码事。这似乎是不是有点太······ 正当三奎脚下有点迟疑不前这功夫,说也巧了,院门敞动,张来顺正好从家里走了出来。 一看到三奎,张来顺就热情的往家里让。三奎却显得好像有点言语支吾,不知所措。 见状,张来顺看出点什么,忙问道: “怎么······有事啊?对了——看你这一身,是不是推石头去了?” 三奎语气含糊地: “啊······刚回来······” 注意到三奎的神情,张来顺忽然一下意识到什么,开口笑道: “我知道了——你是想来借车子用吧?” “啊······” “嗨!你直说还不就行了?真是!啥时也学会跟我客气上了?” “我只是······我这不是觉得推石头不是干别的嘛······” “哪又有啥不一样?想用就用嘛。跟谁呢?” 借到车子的三奎满心地激动与欢喜。 兴冲冲回到家来,三奎还特意去找了一些扒下来晒干、准备烧火的树皮,把它仔细捆绑在车子的那些容易磨损的部位上。 一番收拾之后,三奎便与大奎一人推着一辆车子出门上路。 4 一出得村,汇入到了推石头的人流,大奎便注意到邻居跳猴子一家人也走在前面的路上。 只见韩桂芬的弟弟韩田推着车子走在前,父亲跳猴子倒背手拿着旱烟袋跟身其后。 再后面是韩桂芬推着车子的大哥——那位人送外号“老面瓜”的韩信。 韩桂芬则是走在大哥的旁边。 显然,韩桂芬这是因大嫂身边有那么个软骨病、又是弱智的闺女走不开,她是帮大哥来拉车子的。 走着走着,韩桂芬也注意到了走在后面的大奎兄弟俩。 她本来满心想自己走慢一点,也好让后面的大奎撵上来,两人也能说点话。 但是,看看那倒背手走在前头的老父亲,她又不敢这么做,只得心里窝里憋屈地跟在大哥旁边,一直朝前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破了头搧扇子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来到石场后,大奎兄弟手脚麻利地一阵把车装好。 之后,他们便先于韩桂芬一家开始上路返程。 路上,他们兄弟俩也采取了别人家的那种办法——平坦路上时,各推各的车子;遇到上坡下坡时,他们便协作前行。 而到了要过石墩村村前的那条河时,因昨晚一场降雨较大,至今河深流急,他们当然更须协力同心去面对。 先是三奎拉着大奎推的车子过河。 这一趟还算不错,兄弟俩比较顺利地就把车子推过了河。 尽管为此兄弟俩的裤子都几近湿透,可总算比那在河里费劲了半天,最后却落个车子到了,人也下了饺子——自然是要幸运得多了。 但是,轮到大奎拉着三奎推的车子过河时,麻烦却就来了——车到河心便来了一个懒牛拉屎,窝在那里不动了。 任凭兄弟俩咬紧牙关下力推拉,可车子一时就是动弹不得。 就在这当口,哪成想,推着车子的三奎,他在拼命蹬腿用力时,猛然间,他的左脚在鞋子里一滑擦——坏了,鞋子掉了! 如此之下,三奎有心赶紧捞鞋子,可车子显然又不能放下,他于是急眼地对大奎急忙喊叫道: “快 !快!哥,我鞋子掉了!别让水给冲走了!” 大奎一听,赶紧扔开拉车绳,忙不迭地就来给三奎捞鞋子。 捞摸了一会未果,大奎便顺着水流往下去寻看,希望能看到鞋子在水面上漂起来。 三奎穿着的鞋子,是眼下老少爷们差不多人人都穿的一种鞋子; 它是由胶轮的外胎做成鞋底和鞋袢,然后用钉子钉起来的。俗称“草鞋垫子”。 按说,像这种鞋子,因为是胶皮的,一般在水里都是能够漂浮起来的。 然而,眼下三奎掉在水里的鞋子却是有点邪门,不光在掉鞋子的地方捞不到鞋子,大奎顺着水流往下游找寻出去老远一块距离,可那丢失的鞋子愣是踪影皆无! 罢罢罢,还是先把车子弄过河再说吧。 在一个热心中年人的帮助下,三奎的车子总算推过了河。 车子一放下,那心疼鞋子的三奎,实在不甘心前几天自己刚花一块五毛钱买来的新鞋子就这么丢了一只,于是他便顺着河水,又往下游去找寻了一番。 最终,沮丧绝望的他,干脆也就死了猴子就砸锣,一不做二不休,将手里的那只没丢的鞋子,也气狠狠地一并扔到了河里去! 之后,三奎一屁股跌坐在了河沿上,两眼一时直勾勾地看着那浑浊西流的河水······ 不知不觉间,三奎的眼前只剩了泪朦朦地一片······ 与此同时,在远处:看着三奎一把将手里的鞋子也扔到了河里,接着又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顿时之间,大奎完全能够想象到三奎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而他自己的心里,也不禁随之打翻了五味罐一般地难受不已,说不出到底是个啥滋味。 尽管与三奎隔得远,可他也分明看到了三奎那痛苦的表情······ 当兄弟俩要重新上路时,大奎二话没说,脱下自己脚上的鞋子,放到三奎的跟前,只是简单地说道“把鞋子穿上,咱们走”,随后便走向自己的车子······ 看着赤脚推车走在自己前面的大奎,三奎眼里那不可抑制地阵阵泪涌,让他不得不时地就把眼睛抹一把。 而这一幕,同样也被那给大哥韩信拉着车子从后面赶上来的韩桂芬看在了眼里。 一当看到了这一情景,桂芬也是情不自禁地就是心疼泪奔——仿佛大奎赤脚走出的每一步,都是踩在了她的心尖上······ 2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不,三奎刚刚过河弄丢了鞋子,重新上路后走了还没多久,由于他一边走着一边有些心乱,神不守舍,这不,当他推着的车子压向路上的一块鹅蛋般大小的石块时,他不仅没及时注意,到车轮压了上去,导致车子猛然一侧歪时,他又猝不及防,反应不及,结果车子一下就歪到了! 更为瞎子捣了眼——雪上加霜地是:车子歪倒时,那右边的车把,还一下正巧磕在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只听“咔嚓”一声响——车把断裂了······ 对三奎来说,这前后脚之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感觉得糟心透了! 唉,本来还想着利用大好的机会多挣几个钱呢。可钱还没挣了几块的,先是好端端的新鞋子被水冲了个无影踪,这紧接着竟又把借了人家张来顺的车子给跌断了车把! 光是这些还不算;当去铁匠铺修理车子时,人家那铁匠师傅叮叮当当一番忙活之后,一口价:五块钱! 这下倒真是又娶媳妇又过年——实在是好极了:累了一头,到末了,钱没多挣,倒还多花上了一份! 还有一点:就是当去给人家张来顺归还车子时,三奎一直不免就是脸上阵阵滚热,那心下实在是感觉过意不去啊! 尽管人家那张来顺表现得满不在乎,还宽慰地对三奎说:坏了就坏了,能用就行,这有啥?可三奎老就难免心里憋堵扭曲不得劲······ 这不,推石头的事都过去好多天了,三奎的情绪却一直显得低沉,闷闷不乐。 他心里时常就在暗自叹息、······ 有时,三奎也会由感叹命运不公,进而悲哀自己、羡慕起别人来——他很自然地就容易联想到人家张来顺。心里话: 人跟人真的是不能比啊!就像说书人讲的那样——有人是“醉卧美人腕,醒掌天下权”,可有的人却是要饭逃生,一辈子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真是他娘的“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3 自古以来,在人们的思想当中,就不乏“土地是根本”的这一意识。 但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一点:是个买卖就比干庄户强。 诚然,从现实的情况来看,只要干点生意买卖,那就总比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汗珠摔八瓣要来钱快。也来得多。 从来最苦是农民——此言不虚! 就拿张来顺家来说;他爹以前学过兽医,在乡间行医多年,颇有些知名度。 虽然那不过就是一个被人戏称为“戳猪腚的”,但人家的经济条件一直就明显比别人家优越。 尽管曾经的“散兵游勇”,如今也已是被收编到了公社兽医站统一管理,从面上看是不能自由行医了。 可是,现在他爹明里拿着一份固定工资,暗里还照样断不了外快进项——家里的日子照样过得不比谁差疵。 正因如此,不光张来顺刚一成年时,便纷纷有人上门给他提亲,单是拿他的小时候来跟三奎做比较,也就不难发现他们之间的差距。 可以说,张来顺自小是在甜水里长大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是真正的无忧无虑。 三奎却就不同;做为光屁股的伙伴,他跟张来顺虽然老是形影不离——他去戳蜂窝时,张来顺也是紧跟相随。但人家张来顺那纯粹是跟着去玩的,而他则是想着戳了蜂窝能给家里挣来一点点钱! 至于穿戴方面,三奎小的时候,别的不说,就是到了白霜铺地的时节,人家张来顺,那肯定已是穿得暖暖和和的了。 稍一蹦跶玩多了,恐怕还会燥热冒汗呢。 可此时的三奎,往往棉衣还没有着落! 并且,被寒冷侵蚀着的他,有时还会“哧溜”着冻出来的清鼻涕,用镢头背了筐,想去为家里搞点“复收”——到野地里去寻找人家秋收时可能遗漏在地土里的地瓜······ 而那个时候,每当他一去躲避在背风的朝阳处晒日头,那阳光所给予他的那份感觉······真的是好温暖······ 4 起初,遭受了接连刺激的三奎,一时只顾自叹自哀,忽视了大奎的内心感受。 事实上,看到三奎整日唉声叹气的沉闷样子,大奎的心里不免就会产生出一种愧疚不安的情感。 他总是这样:每当看到自己的弟弟妹妹因遭受家境的贫困而痛苦不快时,虽然弟弟妹妹们并未对他说三道四,但他的内心里总会隐隐感觉到是自己对不起弟弟妹妹们,让他们跟着自己来吃苦受罪。 尽管放眼看去,如今谁家的日子也说不上好过,各有各的难处。 话题说回三奎:他在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可能给大哥造成的影响后,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该——他深知大哥为了这个家,已是够不容易的了。自己不该再随意去给大哥增加一些不必要的心理负担——要多考虑一下大哥的感受才好。 于是,三奎开始在大奎面前时,尽量打起精神来,不再表现出一副苦脸愁眉的模样。 虽则如此,但兄弟当中心眼最活泛、也最富有经济头脑的他,内心里却并未就此停止乱翻腾。 翻腾来翻腾去,三奎深深觉得:难怪人说‘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人为啥会受穷?还就是那句话——都是他娘的钱闹的! 钱!钱!钱!按说,钱就是让人花的,那也该就是让人去挣的才对头。可这如今······ 唉,这如今,说句不好听的,真是有点脚长鸡眼拔火罐——胡摆治!平头老百姓干点啥事才算是合法的呢? 你看看:要说打卦算命是迷信坑人,这也有些道理,取消也就取消了。可如今竟然连走街串巷、用头发换针、收购狗皮兔皮的营生也不让干了! 连那做豆腐卖的也成了做贼一般,蒸馒头卖的也跟贩军火一样的提心吊胆! 再看去年春上,自家所在的生产二队,在那“草上飞”队长带动下想开个油坊,不是也被村领导一声令下,一把大锁“哗啦”一响,就宣告了还未开张的油坊胎死腹中吗! 甚至,如今就连庄户人家去集市上想粜点粮食换几个急用钱,一个不小心,恐怕被市场上那戴红袖箍的管理人员追赶得屁滚尿流还算是好的。抓住的可就坏菜了······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年复一年地瞪着眼混穷吗? 不甘心呐! 不甘心又能怎样?! 最后,思来想去,三奎觉得:光是狼心兔子胆不行。 那样的话,受穷还早着呢!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破釜沉舟——干脆破了头搧扇子,豁出去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让人抓不到就是好贼! 再说了,在老百姓的话语里,往往一说到谁家日子过得好,过得富有,不是都好说一句“偷富”、“贼富”吗? 对呀!这年头,不去偷偷摸摸地做贼,上哪富去?!光走这“康庄大道”,穷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就这样,终于有一天,在内心打定主意的三奎决定跟大哥好好谈一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老虎嘴上拔毛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一天,瞅了晚饭后的时机,三奎打算来对大奎表明自己的心意。 三奎开口对大奎道: “如今过得这大瞪着眼受穷的日子,我真是是越寻思越憋气,越寻思越觉得不甘心······。” 大奎无奈地: “唉,不甘心又能好怎么办呢?反正除了现在这样稀里马虎的往前混,咱又没有第二个磨眼吹······” 三奎胸有成竹地: “那可不见得。我是看透了:死店活人开——事在人为。如今磨眼不缺乏,就看咱敢不敢去吹了······” 大奎一听三奎这话似乎有点来头,可又一时不摸头脑,便迷惑地: “这······你是说······” “我的意思很明白,有句老话说‘庄户地里不打粮,万般生意死了行’。可也还有另一句,叫做‘无商不富’。我听老辈人都常讲,早先五十年代那阵,咱们生产队那可是全公社出了名的富裕队。这是为啥?还不就是因为那时咱们队里副业搞得红火吗?哪里像现在,什么生意买卖也不让你干,成天就知道大会喊小会叫,让你扛着镢头去与天斗与地斗······。” 大奎心有同感地点点头。之后愁眉不展地道: “事是这么个事。可这如今,要是万一······万一一个马失前蹄,过河湿了鞋······唉,看看这如今,只要你不安分地跟在生产队里挣工分,那可是动不动就会给你扣上一个投机倒把的罪名······” “啥倒七倒八的!嘴巴长在他们自己脖子上,随便他呗。再说,要总就是缩头缩脑、前怕虎后怕狼的,那还能干点啥?要讲风险,干啥能没有点风险呢?就算种地不也是如此吗?今年种上小麦,谁敢担保来年一定会收成?有钱难买早知道。对不对?甚至——不是说赌气的话,就是在家里蒙头大睡,谁能担保就绝对没危险;要是万一来了地震, 一个感觉晚了,或是反应慢了,说不定就会被砸死了呢!” “那······你这打算来干点啥呢?有谱了?” 三奎点点头,答复道: “这事我已经大体盘算过了——如今这贩点油我看是个不错的门路。大哥你看啊:要是干点这营生,我都打听好了,它不光利钱比较厚,咱要是干的话,我寻思着咱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咱姥姥家那村就有油坊,咱那个叔伯二舅在里边不是还当着会计吗?人熟是一宝。这就是咱的优势。我寻思着,只要那二舅肯帮忙,我就从他那里弄油。这样一来,在价格、斤两上他不可能亏待咱。就是咱贩油时一时缺少本钱,难以做到一手钱一手货,这点我想到时候跟他通融一下,看能不能让咱趁水和面,先借马跑一阵——等咱先提了货去卖,转回头来再跟他结账······。” 三奎说完话,眼巴巴注视着大奎的脸,他很想听听大奎的意思。 可是,大奎却是一时只顾思忖,没有马上说话。 沉吟了一会,大奎这才神色顾虑地开口道: “我也看得出来,在咱们兄弟当中,就数你头脑最是活泛。真要来干点生意买卖啥的,你没准就能是把好手。可、可就是这如今······” 三奎似乎情急地打断大奎的话,说道: “那——难道咱就只能瞪着眼受穷吗?要照眼下这样下去,到啥时候咱才能把腰板直一直呢?反正我是真的不甘心······” 大奎感叹地: “唉,要说起不甘心,别说是你,其实我又何尝会甘心呢?只是这如今······再说,真要拿着鸡蛋去碰石头,胳膊去跟大腿拧,这恐怕······我就是担心真要是老虎嘴上去拔毛,那、那万一·······要是到了那会上,那可就·····唉——要不,这事咱再好好掂量掂量,先算了,暂时还是就先瞅空闲忙的争取编筐别篓多干点,能挣多少算多少吧。反正现在干点这事还算不得是犯啥事······。” 三奎显然不赞同地开口道: “大哥,我看你还是不要担心太多了,就让我去试试吧。再说,凡事多往坏处想一想固然没错,但也不能老就是往坏处想,总担心树叶掉下来砸破头是不是?我们是不是不妨也想一想: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那要是老天保佑,咱出不了事呢?” 三奎的如此一句反问,让大奎一下没了话说······ 也是啊——要是真能干成点事情挣来钱,把日子往好里过,又不会出问题,这何尝不是大奎他心中求之不得的事情呢? 2 兄弟俩言来语去了半天,大奎最后总算勉强答应了让三奎去“试一试”。 不过,就大奎而言,他虽然一时应允了三奎的要求,但他心里却并不迷糊——老话说的明白:大将总在阵前亡,瓦罐不离井沿破。干啥事都难免有风险,何况是这种用菜刀剃头、硬着头皮干的事情! 因此,他那里刚答应了三奎,这里一转眼的功夫又不禁心生悔意。 可是,当他再看看那一脸兴奋、踌躇满志的三奎,他迟疑之下,欲言又止,终于没说出什么来,只是他的那一颗心开始吊悬了起来。 出于对三奎的关切与担忧,一向并不习惯求神拜佛的他,竟也不由自主地暗暗在心里开始祈祷起了老天保佑来。 而此时的三奎,他似乎并没多去在意大奎的心思。 得到大哥应允的他,顿时可就变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仿佛他心中的那个美好的愿景就在前方不远等待着他,只需他义无反顾地走过去就成! 说干就干,雷厉风行。 按照自己事先就计划好的方案,三奎先去找到了姥姥门上的那位叔伯二舅。 一当三奎说明来意,他的那位叔伯二舅倒也没打什么辞色,相当痛快地也就答应了他。 并且表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定会尽量帮助他。 这让三奎很感动。也很感慨······ 行下春风才能下秋雨;有因才会有果——古往今来,天性使然! 正所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三奎的那位叔伯二舅,他很早就没了母亲,家里就剩爷儿两个一起过活。 谁都知道,少了女人的家里总难免不大像个家。 说起来,还真是幸亏那时尚在娘家做闺女的三奎娘古道热肠,顾念亲情,平日里给他们爷儿俩缝衣补袜的,实在没少帮衬和照顾。 为这,他一向也就视三奎娘为自己的亲姐姐一样。 就看当年三奎娘病故时,他扑倒灵前的那恸哭一场,令在场的人们无不潸然泪下。 所以,当三奎求助到自己的门上时,很是念旧的他觉得自己理应尽力相帮才对。 当然,有必要多说一句的是:在越来越有人感叹世态炎凉、人情薄如纸的世俗社会里,三奎的这位二舅没有那种“人走茶凉”、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市侩习气,而是一如既往地秉持着念旧、感恩的这样一份人性的美德,这着实也是难能可贵、值得赞赏的。 3 三奎计划中的第一步做好后,下一步就打算求助于他的好朋友张来顺。 张来顺只有一个姨姨。家住南山根的一个山村里。 由于村子地处偏僻,不说别的,就是村里人想到最近便的集市去赶一趟集,那也得来回走上将近二十里。 而那山路之崎岖,竟被有的人形容为“能跌死兔子的地方”。 所以说,村里人们生活各方面的不方便,那是可想而知的。 来顺的姨姨两口子,由于逢年过节的断不了常到来顺家走亲串门,三奎作为来顺从小不散帮的好伙伴,老早也就认识了他们。 另外,对于他们的为人正直,急公好义,从张来顺的言谈话语当中,三奎已是多有耳闻。也知道他们在村里虽然不当官不当将,但却颇有些人缘与威望。 基于这些,三奎找到张来顺说明了自己的意思,让张来顺跟自己一起去他姨姨家跑了一趟,求其帮忙私下联络一下那些想用花生换油的人家。 然后,利用晚间,三奎便把从姥姥那村弄到的花生油运去,跟人们进行对换。 接着,三奎再把对换来的花生运回油坊卖掉。 这样一来一去之间的差价,自然也就是利润了。 事情按三奎的意想顺利发展着。 一切都是在暗中偷偷进行。 都说:好篮不装灰,好人不做贼。 但三奎这个“贼”是不得已而为之,没办法的办法。 终于,三奎赚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第一桶金! 尽管这次小试牛刀,也就是赚了几十块钱而已。而且,为挣到这点钱,三奎也这是不是容易;熬眼受累不算,还得贼也似地偷摸着干,提心吊胆是避免不了的。可旗开得胜,着实也是鼓舞人心。 三奎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大奎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稍稍安定、宽慰了一点。但他仍不忘叮嘱三奎千万当心。 面对挣到手的钱,头脑聪明、心眼活泛的三奎寻思着不能吃独食,“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他的文化程度决定了他不可能说出这两句话,但他心里想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于是,他便用自己挣来的第一桶金的大部分,置办了两份礼物,亲手送到了他那叔伯二舅和张来顺的姨姨家。 哈哈,真像人们常说的那句俏皮话:送人情,当时穷。三奎把两份礼物一送出,转眼间手里也就所剩无几了。 但三奎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无论从情理上,还是为了生意的长远着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二半吊子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三奎的地下生意在稳步地进行着。 日子似乎还是那个日出东方月落西的日子 ,但变化了的却是当事人的心情与精神。 因为总是起五更爬半夜,暗里行事,三奎变得如同老鼠那样,成了属阴的动物——白天无精打采,老是犯困。一到晚上却就来了精神。 至于他在这其间的忙碌与辛苦,那是自不待言。 人也不可避免地就是变得有些形容消瘦。 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到自己的辛劳付出得以回报,三奎感到高兴。也深觉值得。 而心情的变化,无疑便会给他带来精神上的不同——自从开始了“地下工作”,他“累并快乐着”,人比以前反倒更显得精神抖擞。 那笑容也似乎生动、灿烂了许多。话也爱说的多了······ 大奎呢?当第一次接过三奎交给他的生意报酬时,他的手——连同他的心,不由得都有点哆嗦了。 因为他深知自己接过来的,不仅仅是一点钱,而是弟弟三奎一片心血付出的代价······ 是啊,为了这个家,为了替他这个做大哥的分忧解难,弟弟不遗余力地去辛劳奔波,为此他怎能不感觉激动与心疼呢? 与此同时,他也由不得还感到了一种愧歉与不安······ 对大奎来说,他看着三奎的生意尽管做的似乎很顺利,可他心中那种老也挥之不去的担忧,让他总不免寝食难安。 这也就促使得他不时地便对三奎多有提醒与叮嘱,让他千万多加小心。 有时,他也真想跟三奎一块去帮把手,哪怕就是走一趟做个伴也好。只是三奎一概拒绝,不愿劳累他。 虽则如此,但他也不会就这么安然地呆在家里。 每次一当三奎晚上出门去上路,他即使待在床上,也总是无法入睡,非得等到三奎回了家来他才能心安。 有时,一当见三奎迟迟未归,他忍不住就会披衣出门,悄悄到村头去迎迎看。 见不到人影,他便会蹲身在村头抽烟等待着。或者干脆迎出去一段路······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如此长兄情怀,又当如何评说?! 2 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三奎的生意做得平安无事,大奎的心里有时也不免就觉得:兴许也真是上苍开眼,垂怜他们这一家。 直到有一天,当三奎的整夜未归搅弄得他一夜不曾合眼,心急火燎之下,他正想叫上张来顺,让来顺跟他去一趟姨姨家看看情况。就在这时,公社派出所的一辆三轮摩托的找上门来,这让他登时就是直眉楞眼,如坠冰窟! 一个可怕的意识,一下子便闪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坏了!” 的确,三奎出事了。 原来,昨天晚上,三奎又从二舅那里弄了两桶花生油,想运到张来顺姨姨那边去。 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当他用手推车推着油快到了来顺姨姨那村的村头时,却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黑暗中呼啦啦出现的一群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气势如临大敌! 那是公社工商所和派出所的工作人员——他们是联合行动。 什么情况? 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吗? 不是。他们是有备而来,针对的就是他张三奎! 事情的起因是有人举报。 是谁人这么缺德?真要是嘴贱发痒,干脆自己找个墙角磨一磨去!何必如此! 但事实上,鸟惊有人行,事出必有因。情况远不是嘴贱毛长那么简单。 唉,说来也真算得是祸起萧墙——祸根就出在张来顺姨姨的这一头。 3 话说在张来顺姨姨的这个村子里,有一对五十多岁、在村里相当闻名的夫妻组合; 男人外号“二半吊子”,女人则是人称“雁过拔毛”。 先说这“二半吊子”。 人们之所以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指的不是别的,是说他虽然貌似瞎子,但他其实并非完全失明,而是有一只眼睛还残存着那么一点视力。只是一般外人并不了解知晓,从表面上也根本看不出来罢了。故而人们称之为二半吊子。 但是,他本人一向却是以瞎子自居,平常里手提一面小小的堂锣四乡游走,靠着给人家打卦算命的这套坟前烧报纸——糊弄鬼的伎俩来维持营生。 正是由于他还残存着一点视力,有人就曾经注意到:当他独自走在无人的地方时,他把手里的那根竹竿往肩头一扛,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将起来,看那步伐也并不比正常人慢多少! 只是走到有人之处时,他这才将手里的竹竿在地上戳戳点点、试试探探地往前走路,仿佛真是眼睛看不见似的。 也正是因为他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瞎子,这不,有一年竟就发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意外之中而又不意外的事情—— 话说是在一个盛夏时节。 一天,这二半吊子游走到了一个村里。 堂锣一响,买卖开张。 因为有妇女想为儿婚女嫁的事情打卦算命,又顾忌到如今社会上正反对这些封建迷信,称之为牛鬼蛇神,于是他便被人领到了家里去。 另有一些想打卦、或是凑热闹的女人,也都稀里呼隆跟了过去。 当时,围着看他打卦算命的妇女几乎都是至少四十多岁以上的女人。 提及这个年龄段的女人,熟悉乡情的人们可能都会知道,女人家一旦到了这年纪上,以前她们各自身上所具有着的那份大姑娘小媳妇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矜持劲,差不多早都消褪无余了。 取而代之的,往往就是举止随意,说话粗声亮嗓,甚至生冷不忌——要是哪个“嘴欠”的男人想跟她们这个“层次”的妇女来动荤腥味,那可就得奉劝上一句: 还是小心为妙! 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她们,正所谓腰里别着扑克牌——谁来跟谁来。绝不含糊! 怕者何来?! 甚至,当她们一个情绪“疯张”起来刹不住车,像破锅里炒屁似的一个起哄,那么,你的裤子没准转眼间便会飞到门楼顶上晒日头去了——管你是什么大伯头子叔公公! 再者,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要是几个对脾对味的女人一凑堆,私底里一个满嘴里疯跑舌头——姑奶奶!你就听吧:葱花油盐一勺烩,随便就来! 真像东北人的那话——可劲造! 正因如此,眼下这些看二半吊子打卦算命的女人们,本来天气就热得厉害。加之人多围坐一起,更是容易害热。 这不,有的妇女实在热极了,干脆也就解开衣扣来凉快——谅他二半吊子这么一个瞎子反正也不会看得见。 特别是坐在他正对面的那位胖大婶,哈哈,就差还没光膀子了,胸前的那一对“白面口袋”在他的眼前算是暴露无遗了! 而他趁此良机,反正不看白不看,也就不免大饱起眼福来。 尽管面上他是声色不动,白眼珠子瓷瓷棱棱的乱翻动,真像是瞎子一个,可他心里却是美不滋的,那叫一个爽! 按说,照此情形下去,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天应该是既能挣到钱,也能过足了眼瘾,可谓是拉屎扒地瓜——一举两得。 但谁能料想,得意忘形的他,一个不经意间做出的、似乎并不起眼的小小“善举”,却转瞬间导致了他身败名裂,惨遭不幸! 那是在一个打卦算命的休息空档,坐在他旁边的一个正在衲鞋底子的妇女,本来放在腿上的针锥,一不小心滚落到了地上。 当时,这事被他看在了眼里,纯粹是一时兴起,他竟然想要“助人为乐”! 于是,不等那妇女伸手去捡,他居然抢先一伸手,将那掉在地上的针锥,一把就给拾了起来! 我去!这下事情可不就包子破了皮——露馅了吗?你他娘的真是脑子进水了不成! 再看那些妇女们,糟了!她们一见此情,一下也就意识到了什么,霎时大伙便气上心头火上房。 急了眼的这群妇女同志们,好似蜂窝里被人猛地捅了一棍,更像是烧红的铁锅里“唰”地泼上了一瓢凉水,一下子可就群情激愤了起来。 大伙同仇敌忾,二话不讲,动手拧的,下手撕的,针锥攮的,动剪子铰的,甚至抓起那小堂锣拍打的——齐刷刷都冲这二半吊子招呼上了! 如此之下,刚才还被人们一口一声“先生”尊称着的这二半吊子,转眼之间可就由“先生”变成了“先死”——被一群号称“半边天”的女人收拾得鳞伤遍体,几无完肤。 实在招架不住,这疼得急了眼的二半吊子,也就顾不得大小辈分了,直接就喊了娘! 喊娘也不行! 那群快意恩仇的女人们一时仍是气恨难平,不依不饶。 尤其是那位上半身被这二半吊子一览无余的胖大婶,她觉得自己反正已经是“已经”了,索性也就一不做二不休,搬到葫芦洒了油——把裤子往下一褪,屁股一撅,兜头就给这二半吊子来了一个“飞流直下三千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雁过拔毛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这二半吊子家的两口子,他们在村子里的闻名之处就在于: 男人整天在外半瞎充瞎,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净干些千方百计糊弄那些迷信打卦算命的人们给他掏钱的事。 而那女人,则是在家里一睁开眼起来,就寻思着雁过拔毛——怎么能赚点别人的便宜才好。 举个简单例子;这女人每次到村头上去拿柴禾回家来烧火做饭。一当走过别人家的柴堆草垛时,只要四顾无人,她不伸手偷上一把柴草那算是对不起自己! 这样一来,往往当她走到自己家的柴禾垛那儿时,再看她挎着的草筐里——还行,多多少少吧,反正总会有了些柴草,也算没有白走一趟! 由于她这雁过拔毛的行为,了解她的乡亲们都是尽量避免跟她打交道。并且对她也是多有提防。 比方说,某人要是一看见她挎着篮子去了菜园,即便是自身有事走不开,也会赶忙吩咐旁边的孩子一声: “去,跟上瞅着点。” 她这人,不光时时处处想赚邻里乡亲的便宜,对外来到村子里卖东西啥的生意人,她更是不会轻易放过。 情况往往是:无论她买了人家的什么东西,只要人家是卖给了她,那就算是倒霉了——肯定就会出现缺斤少两的毛病。 几乎从来就没有对头的时候! 说穿了,这倒不是人家真是给她搞错了,甚至是故意想坑她,而是她存心想来坑人家! 因为她每次买了东西回家,都是赶紧把东西拿出一点藏好,然后拿着其余的东西出去找人家——就说人家的秤头子坑人,让人家赔偿。 每次都是直到人家自认倒霉赔了她,她这里才拉倒罢休。 当然,她这一手段的反复使用,尽管有着屡试不爽的成功记录,可久而久之,总也难免有让她不能如愿的时候。 那是一次她买了十只小鸡。回到家后,她先拿出了一只扣在了水瓢底下,之后又把另外的九只小鸡拿到街上,就说人家卖给她的小鸡数目错了。 再看那卖鸡的,那也确乎是一个认钉认铆的“犟眼子”——指天拍地,外加赌咒蹦高,死活就是不承认自己数错了! 闹来闹去,最后那卖鸡的从她家里把那只她藏起来的小鸡给翻找了出来,可她还嘴硬,楞说那是自己前几天刚买来的。 直到人家那卖鸡的跟她说:你说是你前几天买的鸡,你总不能就买了这一只吧?那好!你现在要是再能拿出另外几只来让我看看,我就把这十只小鸡全都白送你! 如此之下,她这才小鸡遭瘟,蔫巴了下来。 2 在二半吊子家,人家实行的是“一元化”领导——家中一切大事小情,一概都是那雁过拔毛说了算。 二半吊子在家里,名义上是贵为家长,其实也就只有“老婆挥手我前进”的份。 这,倒不是二半吊子风格高尚,甘为老婆的“马前卒”。实在是“形势比人强”——得罪了锅台,何来的热饭吃?不得已而为之! 另外,他在日常生活当中,还有一项“神圣义务与使命”,那就是无条件的袒护自己的老婆——无论在家里还是在门外,只要是涉及到有关他老婆的问题,他唯一遵循的行为方针就是: 凡事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老婆没错! 千不好万不好,都是别人不好——老婆永远都是好老婆! 有一次,老婆跟街坊吵架,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去跟人家红脖子涨脸不乐意了。 到了人家给他摆事实讲道理,驳得他一时无言以对时,他依然吭哧瘪肚的,就是不肯低头认错! 最后,醉死不认那壶酒钱的他,竟还酸猫假兔地拽出了一句听广播喇叭时记住的话来为老婆辩解—— “大方向还是正确的”! 3 话题还是回到三奎贩油的事。 三奎贩油都是落脚在张来顺的姨姨家。 每次总是张来顺姨姨先私下把想换油的人家联络好,到三奎晚上把油弄来时,她再去通知人家来换油。 由于事情是张来顺姨姨家两口子张罗的,人们自然是信得过。 加之三奎弄来的花生油,那油品确实也不错。 另外,三奎的个人表现,也确实有那么点买卖人的来头;态度和气,嘴巴也甜,“大爷”、“婶子”之类的称呼,配以亲切的语气,见缝插针地运用自如。 其效果,那是杠杠的! 如同吃饱了自然肚子就舒服一样,亲切的称呼自然就会让人听着感觉惬意,不由得也就会心生高兴。 就这样,三奎的买卖越来越见兴隆。 以至于连雁过拔毛也闻讯前来换油。 对雁过拔毛这种女人,张来顺的姨姨也讲不上有啥好印象。只是因为两家有点亲戚关系——雁过拔毛家的三闺女嫁给了她娘家哥的儿子,所以,她一向跟雁过拔毛相互之间还算有几分亲戚客气,没啥恶交。 尽管这样,可她深知雁过拔毛的为人。为了尽量避免惹麻烦,所以她在私下里联络换油的人家时,压根也就没打算要联络那燕过拔毛。 但是,一当看到燕过拔毛既然自己找来了,她也就不好再表示别的。 不过,她在内心里一寻思之后,还是特意暗示三奎在给雁过拔毛称油时,务必要让秤头抬得高高的,以绝后患。 然而,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没能防止了雁过拔毛来个故伎重演······ 这让她立马可就不高兴,甚至气恼了起来。 她就寻思着:你想糊弄谁呢?常吃地瓜眼就是秤。谁还不知道你燕过拔毛的那两下子! 再说,你这到底是想跟谁过不去呢?换油的事可是在我家里张罗的! 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咱们还是要紧的亲戚呢!你想雁过拔毛,那多少也总得有点区别对待吧?可你咋就好意思跑到我的门上来玩这“里格楞”?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来顺姨姨一向脾气直爽,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就此她也常常自嘲,说自己是“狗肚子存不住酱油”。 这不,面对一心想赚小便宜的雁过拔毛,竟然跑到了她的家门上来故伎重演,她顿时可就 禁不住心生气恼,不免当时就守在雁过拔毛的面上烧火燎火、说七道八起来。 而那雁过拔毛,她乃何人?她向来可是一个事事处处只想赚便宜的主,谁给的亏她也不吃! 只不过,她面对来顺姨姨的说七道八——虽然也觉得这是明摆着想让她下不来驴,但鉴于两家毕竟还有那么一层亲戚关系摆在那,所以,刚开始时,她总算是还忍耐了来顺姨姨那么两句,没有针锋相对地立马接招。 可她也仅仅就是忍耐了那么两句而已——之后,她跟来顺姨姨先是动嘴吵,继而两人展开了原始风格的肢体冲突,动手撕打了起来····· 最终,体格单薄的她,哪里能架得住来顺姨姨这个铁匠闺女的拳大胳膊粗呢? 结果是:眼见得光输不赢,她看事不好,只得虚晃几枪,败阵而去。 4 就雁过拔毛而言,尽管她有好贪占小便宜的毛病,可她毕竟也就是一个无知无识的山里女人罢了。 她满肚子里除了成串地那些拿不到桌面上的小心眼,实在也不可能有什么大一点的心眼子。 因此,关于自己跟来顺姨姨的这场冲突,对她来说,事情既已过去,除了怀恨在心,顶大不了想起来时生生闷气。再就是两人碰上面时来个扭脸不搭理,这也就算到顶了。 除此之外,她的脑子里真是还没寻思太多。 可她那二半吊子男人,在知道了她跟来顺姨姨的事情之后,却就跟她的思想大有不同。 那二半吊子,别看他眼神不济,似乎是该把他归类为弱势群体中的一员,但那却是一个十足的小人! 唉,都说“宁惹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得罪了小人,可是要吃苦头的! 这不,自打一得知了老婆吵架吃亏的事情,二半吊子——这个整天出门在外,也算见多识广的半瞎子,这个向来无条件地袒护老婆,眼下又满心为老婆抱屈,一心想替老婆出口恶气的小人,他那心里可就开始暗暗琢磨上了——很快他也就围绕着如今的政策、形势打起了转······ 最后,这二半吊子心里恶狠狠地: “娘的,打狗还得看主人的脸呢!没把老子放在眼里打咕噜,瞧不起鸡没奶包是吗?哼,你们这才叫眼瞎呢!老子也不是吃素的。不信就瞧好吧!” 5 二半吊子的一封“人民来信”,立即引起了公社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遂马上开会做了研究,并作了具体布署。 还特意要求派出所配合工商所的行动,以壮声威。 于是这便出现了把三奎抓了个正着时那如临大敌似的一幕。 在三奎被抓的同时,做为“从犯”的张来顺的那位姨姨,也被抓走了。 她同样也被送进了公社里开设的“学习班”。 话说公社里开设的那个“学习班”。 说白了,那也就是一个临时关押被抓来的各种“不法”人员的地方。 至于每个人关押的时间,视其情节轻重而有所不同; 长则半月,短则十天,不一而足。 而所谓的“不法”人员,要论成分 ,说来可就有些复杂了; 既有偷鸡摸狗被人抓了现行的,也有“破坏妇女工作”,生活作风很成问题的; 即有父子干架,儿子一个“扫堂腿”把老爹干趴下跌伤了腿的,还有那孙二娘一般的母夜叉,火气攻心时,一个分寸把控不住,打掉了婆婆门牙的。 当然,这里边更多的人,他们犯的事都是跟“投机倒把”有点沾连; 有人是因为私卖粮食,有人是因为倒腾布票粮票。而有的人则是由于贩卖点水果时想玩秤杆子耍花样,却因为“业务”不熟练而自找倒霉······ 这不,现在学习班里,又多了一个贩卖花生油的张三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好汉不吃眼前亏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对三奎来说,自从被抓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便不免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后跟。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里甚至也掠过一阵后悔之意。但那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头脑聪明、心眼活泛的他心里明白: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自己既然落到了眼前这一步,后悔也无益。还是干脆把后悔放一边去! 并且,他还想到了: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是死驴撞南墙,到头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还是千万别去自找不自在。 所以,眼下当紧的,就是自己一定要见风使船;能来软的,那就千万别来硬的。要尽量把事情朝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去努力,这样才是正经主意。 正因为三奎是这么寻思的,这不,一当被抓后被审问时,人家那里刚刚敲山震虎地把“政策”摆明,意思是让他端正态度、老老实实坦白交代时,他这里便马上开始做出了痛悔不已的积极表现。 接着,他便开始有意识地打起了“感情牌”——历数家庭的种种不幸;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可可怜怜,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而他这声情并茂的诉说,也显然收到了立竿见影的良好效果。 不仅令闻者无不动容,而且还让似乎是头目的那位,不免就动起了怜悯恻隐之心——主动去为他打探有关领导对他这个问题的处理打算。 之后,这位好心人暗暗给他递话出主意,让他等家里来人给他送衣物和生活费时该如何如何······ 2 一当看到派出所的人找到门上,大奎也是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什么,禁不住像土地爷身上长草——慌(荒)了神,心思里一下就乱了套。 这不,直到派出所的来人走后,他只记得人家让他去公社学习班给三奎送衣物和生活费的事。其余的,他一概没了印象。脑子里只是乱哄哄一片,一点也记不得刚才人家还说了啥,自己又说了些什么。 而他此时的心情中,痛悔、自责、愧疚不安、悲悯哀伤·····似乎都有那么一点。但似乎又都不明确。 他只是感觉眼睛热刺刺的、干涩难受得厉害,可就是没有出眼泪——他一时竟忘记了哭!! 心急火燎的大奎进来了学习班,他一眼看到了三奎时,禁不住心如刀绞的他,这才似乎一下子找到了感情的排泄口——不觉就顿时泪如泉涌,热泪扑簌簌从脸上滚落。 并且,他那眼神一时只是直直地注视着三奎,嘴唇嗫嚅着,可就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再看那三奎;自从被抓之后,似乎一直表现得还很坚强的他,一当面对着未曾开言泪如雨的大奎,他那一直紧绷着的心情,仿佛一下子也就变化得脆弱无比,一股汹涌的情潮陡然自心底腾起——是委屈?是悲哀?还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 反正不知不觉间,他的泪水霎时也便迸出了眼眶。那一声百感交集的“大哥”噎在喉咙那儿,喊不出来也咽不回去——一股说不清的难受····· 待情绪稍作平复,三奎便赶忙劝止了痛心自责的大奎。并根据那位给他递话的好心人的提意,他抓紧跟大奎说道起了自己这次犯的事情,据说公社领导相当重视,似有从严处理、以儆效尤之意——最好是能马上托人给说说情才好······ 一提到托人说情,大奎不由得首先就想到了村支书那个老狐狸。 尽管大奎也想到了:自从发生了三奎验兵被刷了下来的事,接着又出了放火那一说,他们家跟支书虽然明面上并没有闹起来,不过彼此之间都不免心中有数——想必支书现在对他们家也不会要啥好感情。眼下,这要是为了三奎的事情去求人家帮忙,恐怕······ 可是,大奎又转念想到:人家毕竟是支书,跟上面说得上话;要说个情啥的,那总比自己这平头百姓有条件。 再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拳头不打笑脸人。无论两家一往如何,现在自己要是去多说些好话,使劲求求人家,兴许也能中点用。 把事情这么来回一掂量,大奎就觉得:还是先别管有枣没枣的,就去打上一杆子试试看吧。谁能够断定到底哪块云彩能下雨呢? 可是,三奎一听了大奎的这打算,当时就给以否决。并说道: “去求他?大哥你还是干脆拉倒吧,当心敬神引出了鬼来!他那老狐狸,干起落井下石的事来,他可是再地道不过·····” 接着,三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对大奎道: “我想你还是就赶紧回去,去找一找民兵连长才是正经。我跟他一直关系不错,我想差不离他能给我帮帮忙······” “找他?他······”大奎不禁疑虑地问道。 三奎解释地: “你是还不知道——民兵连长跟咱公社那派出所的所长以前是战友,两人关系向来相当不错——这事我很清楚。我寻思只要民兵连长出面去托一托那所长,让那所长给活动一下,做做工作,兴许能起些作用······。” 计较已定,大奎不敢怠慢,赶忙别了三奎就回家走······ 3 尽管三奎并不赞成大奎想去找村支书老狐狸给帮忙求情的事,可大奎考虑问题毕竟跟三奎还是有所不同。 这不,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奎再三掂量之下,一回到家来,还是先去了一趟村支书老狐狸家。 大奎这是觉得:三奎的事情,自己即使想绕开老狐狸,那老狐狸肯定也会很快就能知道。既然如此,自己还不如先给他一个头高——前去求他帮忙,也就等于是眼里有他。 至于他是否肯帮忙,那就是他的事了。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再者,还是那句话:杀人不过头点地,拳头不打笑脸人。只要自己去好好去求告一番,说不定还真就能起点作用也未可知。可要是不去试一下,那怎么能知道就是绝对不行呢?还是有枣没枣的,打上一杆子试试吧。 就这样,大奎走进了老狐狸的家门。 遗憾地是:大奎的此一努力并未奏效。 尽管老狐狸的为人处事,决定了他不会在表面上拒绝大奎的恳求,甚至表面上还答应得挺好,可人嘴就是两张皮,说归说,做归做,两码事。他压根就没打算帮什么忙,而只是想到了如何来使坏! 4 正如大奎所预料的那样,有关三奎被抓的事情,即使大奎不去求助于那村支书——不想让他知道,但村支书还是很快就得知了这事。 原因很简单:三奎是石竹村的社员;三奎出了事,公社里自然会通过电话,向石竹村的干部了解调查三奎的情况。顺便也征求一下处理的意见。 再看村支书这个小肚鸡肠的老狐狸;本来因为参军的事情上,他与三奎之间早就心存芥蒂——他早就感觉到了一种来自三奎的那种咬牙切齿的敌意。 基于此,他在三奎眼下发生的这件事情上的作为,诚如三奎所预料的——他实在是一把落井下石的好手! 你看:当公社干部在电话里想了解三奎的情况时,他除了好话没给添上一句,可谎称三奎在村里一向就是个不服约束的刺头之类的坏话,他倒没少说! 到公社干部征询他的处理意见时,他便撇着官腔抱起了高姿态;说什么:政策法规即然制订了,那就是要让人们去执行遵守的。假如人人都不当耳旁风的话,那可不就老虎拉车——乱套了! 最后,这老狐狸还表态道: “坚决支持上级的工作,拥护领导的决定!” 实事求是地说:老狐狸的这番态度,对公社领导决心从严从重惩处三奎,无疑是起到了直接地促进作用。 而这,无形之中也就给派出所长替三奎说情的努力增加了难度! 5 自古以来的社会,对于人们的违规犯律之举,差不多都遵循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罚了不打,打了不罚,赏罚分明。 挨了扁担再挨钉子,则被视为情理不通。 拿三奎贩花生油这事来说,如果从实事求是、人性化的角度来看待,这事也算不得就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实在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说到底,就是一个“穷”字给逼的——对当下老百姓过得是啥日子,别听哪一个嘴上咋咋呼呼,那不过是大睁着眼说瞎话罢了,其实谁人心里都清楚! 可是,如果这件事情要上纲上线来看待的话,那性质自然也就严重了。 也正是由于公社一班领导采取了上岗上线的态度来对待三奎贩油的事情。另外,他们也是考虑到在目前这种“东风一定要压倒西风”的大形势下,有必要树立一个典型来“杀鸡给猴子看”。 所以,他们不仅在去抓三奎的“现行时,故意“拿蛤蟆摆虎阵”——造大声势,还打算对三奎的事情作出从严从重的惩处——即要罚,还要打。来个“双夹棍”! 具体说来就是:不仅要让三奎进学习班。还要大张旗鼓地到集市上去游行一番,以期达到一个比较明显、立体的良好效果。 另外,还得从经济上予以处罚。 乖乖,这个“双夹棍”的处罚可是力度够大,心也够狠的! 由此看来,在三奎的这个问题上,那派出所长要想为之说情,难度是显而易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1)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实在地说,在对待三奎被抓的这件事情上,身为三奎心中信赖的民兵连长 ,以及民兵连长的那位所长战友,他们的表现都称得上是尽力而为了。 尤其是那位派出所长,抛开政治层面不谈,他算得是一个性情中人。 看在昔日战友的面上,那位所长对三奎的事情卖力得够意思了,唾沫星子实在是没少费。 当然,也让人不得不佩服他也确是有一些能量。 这不,在他的努力之下,公社领导的最终意见出来了:对三奎的处理,可以不采取打罚并举的严厉措施。甚至是打是罚,本人还可提出自己的选择意见。 那么,是愿打还是愿罚?到底该何去何从? 两难的选择摆在了面前,出于想要保护弟弟的思想愿望出发,大奎打定了接受罚钱的主意。 做出这样的选择,大奎首先是担心三奎还正年轻着,正处在一个薄皮爱脸的年龄上,恐怕难以接受游街示众的那份刺激。 再说,他自己又何曾情愿自己的弟弟去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呢? 为此,他宁愿选择受罚。 纵然自己两手一拍啪啪响,他也愿意! 哪怕是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去讨借——就算自己为此去磕破了脑袋,那他也心甘情愿! 但是,作为事件的直接当事者,三奎又有着他自己的考虑; 三奎就寻思着:自己的家里穷啊!要是以罚钱了事,让家里为此拉上一笔饥荒——那、那往后一家人的日子还过不过啦?那还不把大哥非愁坏了不可! 罢罢罢,天掉下来有地接着。既然祸是自己闯下的,那就还是由自己来承受吧! 于是,面对前来看望自己的大哥——那痛悔、愧疚不已的大奎,三奎强捺着自己翻腾的心情,硬着眼睛对大奎说道: “大哥,这事你就依我吧,千万别到处去讨借。咱坚决不能花这份钱!他们要游我的街,那就让他们游吧。有啥可怕的?我不在乎!我不就是不愿瞪着眼睛过穷日子吗?我又不是去拦路抢劫,胡作非为,能有啥可丢人的?管它怎么着吧,我不在乎!” 守在大哥的面上,三奎话是这样说,听来似乎很有底气,也很硬气。但是,他一当背过了身去,尤其夜里躺在学习班那光铺着木板 、连席子都没有一张的小床铺上,他却是泪流不止,长夜难眠······ 当他终于真正到了上集市游行的那一刻,尽管他之前想象到了许多,似乎也已做好了充分地思想和心理上的准备,可一旦临到了那人头攒动的集市上,他还是由不得脑袋一下就发了懵。 就是他的那两条腿,走起来似乎也不听使唤了,老像踩在棉花堆上一般想要歪倒。 还有他的眼睛,那也是根本就没有勇气去看任何人! 在他的感觉中,仿佛人们那看向自己的目光,不是别的,分明就是飞刺而来的万千钢针······ 而当他终于回到了家来时,浑身好像一下虚脱了似的。感觉实在是支持不住的他,两眼一闭,一头便扎在了床上。 那感觉,真是巴不得从此永远不再睁开眼睛才好······ 这时再看那大奎;他从一大早起来就没出灶房,只是蹲身在灶门口那里,脑袋抵在墙上,脖子缩着——光出眼泪不出声! 直当听到三奎回来家,一头重重地扑到床铺上的声音,他这才有所举动——将自己的脑袋狠狠地在墙上连撞了几下······ 2 是在三奎被游街的第二天。 早饭后,心情还没缓过劲来,呆在屋里又实在觉得憋闷得慌的三奎,饭碗一推便出了家门。 他想到外边去遛哒一圈。 大奎呢?由于眼下算是农闲时节,地里活计少,生产队今天放假一天。 这不,早饭之后,那因为雨水大而塌了的一块院墙,按说今天应该正好趁机来整理一番。可心绪也是乱糟糟一团的他,一时也是实在无心来干啥。甚至干脆连院门他也懒得出去,只是呆在院里的树荫下抽起了闷烟。 院门响动,大奎抬眼看去,见是那出了嫁的妹妹二嫚两口子来了。 孕身已有些显形的二嫚走在前头,小个子的丈夫杨顺,背着一个背篓跟随其后。 难怪人说“三里不同俗”。就拿这背篓来讲,石竹村跟二嫚婆家的那葫芦峪,虽然相隔不足十里,但在石竹村几乎不见有人使用的背篓,在那葫芦峪却是差不多成了人们出门的必备。 二嫚此来是有原因的。 昨天,她的公爹去赶集时,正好赶上看到了三奎被人家游街。 这不,今天就赶紧打发了她回娘家来看望一下。 同时,从她一嫁进门去就拿她当心上事的公婆二老,即害怕她路上受累,也是有点放心不下她,于是还特意打发了她丈夫一道相随。 二嫚进来家一见到了大哥,为了三奎被游街的那档子事,兄妹俩自然不免就会相对伤感一番。 话说那杨顺;他今天陪着媳妇一同走娘家,不光带来了一些土豆啥的几样蔬菜,还有一些家里上山採来的、已经用细线串起来的新鲜蘑菇——说是让大奎家晒干了好留到过年时节吃的。 另外,杨顺还带来了一只爹爹昨儿下午刚巧在山上套住的一只大个的野兔。 这让大奎感到了过意不去。于是大奎开口便对二嫚责怪地道: “好不容易得来的野味,你们不自己留着,还拿来这里······” 二嫚解释地: “我临来时,公爹和婆婆非让带上······” 大奎接过话来道 : “这哪行呢?老人家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是快拿回去给老人家吃吧。” 二嫚道: “要不——还是已经拿来就拿来了吧。你不知道:我公爹和婆婆,他们做事都实诚着呢,他们想怎样做的事情,你就得依着他们的心眼去做才行。要不他们就会不高兴的······。” 二嫚言语的声腔中,充满着一种心满意足的高兴劲和幸福感····· 3 就在二嫚和大奎坐着说话的当儿,从进来门就没说过几句话的杨顺,闷声不响地在院子里遛哒了一圈。 他见猪圈的粪汪里满了粪 ——该往外掏粪了,便不声不响去找了一把铁锨来,打算给往外掏粪。 大奎一见,赶忙就想制止杨顺;说自己也注意到该掏粪了——要不然,夏天雨水大,不及时掏粪会让院子里有臭味。只是这两天心里麻乱得很,还没顾得上。 他让杨顺赶紧放着,说自己过天就干了。 但是,二嫚先是笑着看了看杨顺,转回脸来对大奎笑道: “大哥,你就甭管他个闷葫芦了,他愿干就让他干去吧——天生就是闲不住的命,他一闲着浑身会不自在,就想自己找活干。嘻嘻。” 从二嫚的话语当中,大奎分明也感觉得出,二嫚口口声声把丈夫杨顺称之为闷葫芦,听来好像是有点对丈夫的轻视,不待见是的。但那声腔音韵中却无疑表明了这“闷葫芦”一语,简直就是她对丈夫杨顺的一种“爱称”! 而话里话外透着的,是一种对丈夫杨顺的褒赏! 的确,在她的心目中,尽管婚前对杨顺有着身高之类的不满意——她的那种“情愿”嫁给杨顺,当初也只是为了二哥、为了那个家着想而委曲求全罢了。 可在婚后的生活相处中,杨顺这个看似闷葫芦、却又心细如发的丈夫的心性与品行,以及所给予她的那份倾心的体贴与疼爱,使得她不禁也就越来越感觉到:杨顺是一个值得她心甘情愿去相伴一生的那个人。哪怕日子会是清苦的! 这让大奎不由得也有点欣慰起来····· 是啊,从最初决定让二嫚去给二奎转亲,在大奎的心意当中,老就感觉得自己这个当大哥的愧对二嫚,于心不安。 但是现在,看到二嫚能碰对一家通情达理、勤恳实在,待二嫚又是有疼知热,让二嫚能够过得心情舒畅的人家,这让他如何能不感到一种由衷的欣慰呢? 进而,大奎甚至由不得感叹地想到: 女人家的一辈子,能碰对一家让自己舒心畅快过日子的人家,实在也算得是幸事。只要能心气畅快,那就比啥都强!哪怕日子苦些,也是会让人感觉到甜的。可假如心境里叽扭憋屈的不自在,那就会山珍海味吃在嘴里也咽不进肚子里······ 的确,二嫚是碰对了一家心性善良的好人家。 对二嫚来说,尽管婆家那村子穷得蝎虎,全村就找不出几家能过上滋润日子的人家来。可常言道:富日子难过的是心情,穷日子难过的是肚子。 婚后的家庭生活,她过的那日月光景,清贫是显而易见的,但至少她的心情却是舒畅的。 当然,二嫚公婆一家能全心全意地好好待对二嫚,这固然与他们的心性本身有关。 但也不可否认的,这与二嫚过门后在婆家的自我表现也实在是大有关系! 毕竟自古人情就像一把锯,你不来我不去;都是四两换半斤——两好才能合一好。 说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2)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二嫚结婚的新房,我们之前已有交代——那是在老宅的院子里新盖起的几间房子。 二嫚跟杨顺结婚的那天,杨顺的三个姐姐,除了给杨顺转亲的三姐,大姐和二姐都是前来贺喜和帮着忙活。 三姐的没来参加杨顺的婚礼,是因为三姐刚结婚没满一个月——自己还算是“新人”。 而乡间向来有一个讲究忌论,就是新人跟新人之间是不能相互见面的。 按结婚规矩,二嫚嫁过门来头三天的吃饭,应该是要跟新郎杨顺在洞房里吃的——饭菜由别人给送过去。 但二嫚结婚的第一天,到了下晚时,宾客皆散。 连杨顺的大姐二姐,由于惦挂着自家的鸡狗鹅鸭,也都回了家去。 跟前就只剩了公婆二老,自然也就没有个可供端水送饭的人来使唤。 这不,当晚饭时,因为新房跟老宅就在一个院子里,这屋到那屋的,也没有几步距离,所以,到二嫚的婆婆把专门给新人吃的饺子煮好出了锅,便干脆由新郎官杨顺亲自端饭到了新房,想来跟二嫚一块吃。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作为新娘的二嫚,看到杨顺用托盘端着两碗饺子进来新房,她稍一寻思,便接过杨顺手里的托盘,只是对杨顺简单说了一句“你也来吧”,便头前出了新房,端着托盘走向灶房去。 灶房里。 破旧的小饭桌已安放在当地上。桌面上放着煎饼笸箩和两样白天客人没吃完的残汤剩菜。 二嫚的那公婆二老正准备开始吃饭。 一见二嫚端着饺子进来,不禁感到意外的二老一下有点愣怔住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二嫚先把托盘里的两碗饺子放到桌上。接着又拿过来两个空碗,把那两碗饺子分做了四份。 二嫚把其中的两份,恭敬地双手端到公婆跟前,开口对公婆招呼道: “爹,娘,吃饭吧。咱们就一块吃。一家人,咱不讲究那么多······“ 二嫚又抬眼看了一下跟进屋来的杨顺,道: “别站着了,快坐下吃饭吧。” 刚过门当天的新媳妇竟就有如此言行,这显然令杨顺和他爹娘这憨厚的一家老少,一时之间都不免有点回不过神来,不知如何是好。 看那二嫚的说话,腔不高话不多,举动又朴实,实在是说不上怎么起眼。但这却让他们不光感到了意外,并且随后就不由自主地、莫名地有些激动了起来······ 2 二嫚刚过门就表现出来的让人意外的举动,令丈夫杨顺和公婆对她不能不另眼相看。 而二嫚进一步所表现出来的她的那种贤惠、朴实、勤谨的个性——对待丈夫的知疼有热,体贴关爱,对待公婆的孝敬情意······等等这些,让一家人对二嫚情不自禁地也就越来越喜爱起来。 这样一来,本就心性和善、待人处事厚道虔诚的杨顺一家老少,自然对二嫚更是疼爱有加。 渐渐地,一家老少对二嫚甚至真就有了那么点“口大就搁口里含着”的来头。 反过头来说,二嫚也是一个知情感恩之人,一家老少对她的好,她当然感觉得到。 这,也促使的二嫚更加努力地用自己的情爱去回报他们······ 还是早在今年刚过了春节不久,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公婆,看看“二月二,龙抬头”——这个很多人分家时喜欢选择的日子,说来也就要来了; 再看看现如今的小年轻,人们是越来越喜欢干手净脚地去过自己的小日子,没几个人还愿意跟公婆这些破风箱、老痰洞之类的“朽烂货”搅和在一起摸勺子。 同时,他们二老也是顾虑到二嫚在这事上也许会有着自己想法,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容易心里憋屈。 于是,他们一番计议之下,便由当婆婆的出头,主动向二嫚提出了分家的建议。 但是,二嫚在听了婆婆的建议后却不同意,诚恳地说道: “娘,咱还是就在一起过吧。您和我爹都这把年纪了,往后越来越需要有人多照顾才好。我们年轻,在一起也能多照顾点你们。‘老的拉扯你的小,小的赡养你的老’——这都是天经地义、理当应该的事。您和我爹就别多寻思了。” 这,让二嫚的婆婆逢人一提起二嫚来,总会乐得合不拢嘴,喜爱之情总就禁不住溢于言表。 有时,婆婆出去串门时,要是得到一点核桃、红枣之类的零食,或是人家娶亲嫁女散发的糖块、甜粑粑,她都会自己不舍得送到嘴上,而是在手里攥了半天之后,一回到家来就塞到了二嫚的手里······ 3 再说二嫚怀孕的事。 自从二嫚一怀上了,婆婆的一颗心几乎就是直接长在了二嫚的身上——时刻惦记着二嫚的吃呀睡的。 二嫚偶尔咳嗽两声或打个喷嚏,在婆婆听来也成了大动静,总得赶忙问问这是咋了才能安心。 由于家里日子穷,没啥营养给二嫚添加,家里的母鸡们下的那几个蛋,自然也就成了最好的东西。 婆婆见天便把鸡蛋变着法做给二嫚吃,自己总也舍不得到嘴上。 有时,婆婆怕鸡把蛋给下丢了,就会估摸着时间,堵在鸡窝门口等着鸡下蛋。 为了让鸡们好好下蛋,婆婆于是就更上心地去喂养家里的那几只老母鸡。 有时,婆婆甚至把母鸡抱在怀里,一边扒着鸡嘴往里喂食,还一边对着鸡絮絮叨叨说着些嘱咐的话——让鸡们好好吃食,多下蛋给她的儿媳加营养。 看婆婆的那样子,仿佛是她认为那鸡真能听懂她的话是的! 而每当看到婆婆那对着抱在怀里的母鸡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二嫚总就忍不住想发笑的同时,又总不免有些眼眶发热,直想要流泪······ 是啊,都说“磨棍不是草长的,儿媳不是婆养的”。可她——一个从小缺失了母爱的姑娘,当她感觉到来自婆婆的那份拿着她当亲闺女一般的疼爱时,她怎麽可能无动于衷、不为所动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对二嫚的公爹而言,自家能娶到二嫚这样的儿媳妇进门,他在感叹这是前世修为、自己老来得福的同时,对于二嫚这个儿媳妇,他虽然没有老伴的那种几乎逢人就夸的“宣传力度”,但他也自有表达自己情感的方式——他会闷声不响地抽空就上山尽量搞点野味啥的来家,嘱咐老伴给二嫚改善一点生活。 而一旦儿子杨顺遇上生产队让去守夜、出伕子之类外出的差事,他则是体贴地让儿子留在家里陪着媳妇,情愿自己去顶替······ 人嘛——谁还不是从那年轻的时候走过来的······ 4 是在二嫚刚怀孕不久,因为妊娠反应比较强烈,她吃不好睡不好,体能消耗大,人正无精打采地不自在着。 一天晚上,半夜三更的,公爹那里突然肚子疼得厉害,竖跟头打滚的,吓得二嫚的婆婆都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只剩了哭泣的份。 到杨顺赶忙把村里的赤脚医生喊了来,那赤脚医生一见二嫚公爹那疼痛难忍的样子,由于自身终究是个还没穿上鞋子的医生——毕竟是知识少,经历也少。他一时间也不敢断定这是急性阑尾炎,还是胆道蛔虫之类的毛病。 慌忙之下,他倒也还明智——建议还是赶紧送医院为好。 于是,杨顺便急忙跑出去喊人来帮忙。 之后,出于路途艰难的考虑,他们不打算用车子来推,而是先把自家的抽屉桌子来个四腿朝天,将桌腿绑上两根木棍权作担架。 之后紧接着,四个人便一人一边,抬上老爹就奔公社医院。 再看那本来正浑身难受不自在的二嫚,此时也变了个人似的,精神抖擞地提着家里的罩子灯,走在前面给人们照路。 然而,就在这一行人急匆匆走在赶往公社医院的路上时,着急忙慌地杨顺一个脚下失误 ,脚脖子竟然就崴了个不轻快。 甚至还差点倒了担架,把自己的老爹从上面给甩了出去! 眼见得杨顺疼得呲牙咧嘴,举步维艰,心急火燎的二嫚干脆让杨顺留下慢慢走,自己接过了杨顺抬着的那一头,直奔医院而去。 到了公社卫生院时,二嫚已是连头发都成了水洗一般。 这情形,让那几个跟她一块抬着她公爹来医院的人们不免便心生感动起来,心里话: “看看人家这儿媳妇·······咳,亲闺女又能怎么样······。” 经值班医生诊断,二嫚公爹的毛病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还得住院。 当二嫚拿出临来时匆忙带在身上的那点家中仅有的一点钱去交费,人家说那点钱根本就不够,让她赶紧想办法再去筹措。 于是,一当那崴了脚的杨顺好不容易赶到了医院,二嫚便让杨顺先照看好公爹,自己赶忙回家来忙活借钱的事情。 走在回家的路上,二嫚一想到借钱的事,真是“亲靠亲,近靠近”——她首先就想到了自己娘家这头。 但是,转而一想之下,二嫚又打消了这一念头。 二嫚这是寻思到:因为二哥结婚的事,家里还正拉着饥荒呢,自己现在要是跑去借钱,那不存心是要让大哥为难吗? 想来想去,二嫚最后打算回到村里后,直接就到本生产队的保管那儿,看看能不能先应一应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3)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二嫚一回了村,心急火燎的她,顾不上进家门,直接就去了本生产队的保管员那里。 结果是:一个一百六十多口人的生产队,那保管员的手里,竟然连十块钱的现金都拿不出来! 其实,这细一想倒也并不奇怪:如今村里晚上想要开个社员大会,说来似乎有点让人难以置信——有时候,竟然也会穷得连灯油钱都拿不出来! 直到村里卖掉一棵树换来钱,村里的干部这才又能够晚上掌灯开大会,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吆五喝六的了! 大队的手头尚且如此,何况是生产小队! 唉,曾几何时,有那么一阵,庄户人家祖祖辈辈梦寐以求的日月好光景,似乎是一天比一天地越来越走近。 那时人们的日子,也开始渐渐过得真是有了那么一点“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意思。 至于有人所说的睡到半夜笑醒的事情,那可绝不是满嘴里跑舌头地胡诌八扯! 可后来······南辕北辙地现实,让人们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心目中所渴望的那好日子的影子,渐行渐远,以至于无! 纵使人们内心里苦苦挣扎,顿足捶胸——“为它疯为它狂,为它咣咣撞南墙”,可那美好的愿景,还是照样如同傻子相亲一般——你想跟人家亲,人家却不跟你近······ 是怨天?还是怨地? 一言难尽哪······ 还是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吧。 话说那急切筹钱的二嫚,正应了一句老话“应急卖掉床前地”——她最后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2 二嫚出嫁前有着一头令人羡慕的长发。曾有一个串乡的货郎愿出二十块钱买她的头发——二十块! 这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但她愣是没舍得卖。 当她出嫁前剪成了短发头,那剪下来的辫子她仍未舍得卖掉,一直都珍藏在身边。 毕竟那是她自己今生闺女时代的最有意义的念想! 但是眼下,为了公爹的治病,她——顾不得那许多了。 她把那头发偷偷拿去供销社采购站,卖来了十五元块钱! 当她在采购站的柜台前接过人家递给的钱,看到人家随手把自己卖的头发收了起来,倏忽一念间,她真的好想一下把头发再抢回来······ 不过,她实际并没有去那么做。而是心一横,转身就往外走去——她不想让人家看到她那夺眶而出的热泪······ 事后,在得知了她买了自己头发的事情,丈夫杨顺不觉间就激动得愣怔了半天······ 再看她那公婆二老,已然是禁不住老泪横流······ 甚至,公爹当私底下跟她的丈夫杨顺说叨起这事时,最后还特意对杨顺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多好的一个媳妇啊!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你可得好好对人家。要是哪里错待了一点,我可是不依你!” 3 话说二嫚跟丈夫杨顺来到娘家,想看望被游了街的弟弟三奎。可巧三奎因心里憋闷得慌,一吃过早饭就出了门去,所以一时没能见到。 回头咱们说三奎。 早饭后一出来家门,三奎脚下习惯性地就想往好朋友张来顺家走去。 当忽然想起昨晚来顺来看望他时,说是今天要轮到自己在林业队上值班看坡,三奎料想到这会来顺不可能在家里。 于是,三奎脚下一迟疑,随后便朝村外走去。 昨晚,张来顺来看三奎时,还给三奎带来了林业队长——也就是那民兵连长的话:让三奎先在家歇两天再说,不必急着回林业队干活。 这让三奎嘴上无言,心下却是不禁有点感动了起来······ 是啊,想一想自己一往主动去跟人家民兵连长接近交往,说到底,那基本上就是一种有着私利目的性的讨好行为。 至于自己到底能有几分真情实意在其中,想来真是连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但当自己落难之时,人家可是全心全意地来伸手帮助——一想到这,三奎的内心当中,不禁就感到了一种惭愧与不安,暗暗觉得有点汗颜······· 而当一想到剜疮带出了好肉来——自己一个出事,还把那原本好心好意给帮忙的来顺姨姨也给连累了,三奎更是于心不安,深觉得愧对人家。 可眼下,境况窘困的三奎对此又能如何呢?一时也只能仰天一叹罢了······ 4 三奎自从出事之后,尽管理智让他告诉自己:自己这一不是偷二不是抢,没啥可丢人的。可说归说,他那年轻人的羞涩与自尊,却又让他一时间又有些不愿见人。 这不,走在街上的他,不免脚步匆匆,只想赶快走出村去,别跟人碰上。 而一当出来村后,为避行人,他自辟小径,斜奔着沟底有一片小树林的地方走去,想到那里去呆上一会。 一到了那小树林,三奎顿时不觉有点后悔来这里。 因为他看到有个本村人正坐在树林里歇息抽烟,身旁是锄头和草筐。 那人也注意到了三奎,并主动热情地冲三奎打招呼。 三奎只得走了过去。 跟三奎打招呼的是个中年人,在村里人称“家里有”。 这位“家里有”,他在村里是个出名的乐天派,似乎跟谁他都能打嘴撩舌地来上几句,开开玩笑逗个乐子。 话说有一年,跟他同住一条街上的一户邻居,半夜三更起来过年、拜祭天地时,按乡里过年的习俗,也是先把大门打开——迎财神进门。 当时,他就是瞅准这一时机,当邻居两口子刚刚把祭品之类在院子的桌上摆好,又回灶房忙活什么的这当口,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把人家的那些祭品,统统都给收拾了起来,藏到了屋里头去。 这样一来,再看那邻居两口子,一当发现院里桌面上的祭品不翼而飞,又四下找寻不见,顿时可就吃惊非小。心里话: 敢情在这百神下界的日子,真的会有何方神圣在显灵吗? 可是,处在大年大节的当下,他那邻居两口子又不敢声张什么,只能是心下惴惴不安;两人大眼看小眼,互相比赛似地直忽闪眼皮! 直到了大年初一下午,他找上门去,口口声声要让邻居家备酒肴喝酒;当人家隐约地透露出年夜里,自家的那些“孝敬”都被神仙“如数笑纳”了的奇事。这让他一听之下,禁不住就是哈哈大笑起来。 之后,他来了一个“摇身一变”,邻居两口子这才恍然大悟······ 他这人,据说,原本祖上也是颇通文墨,算得上书香门第。 甚至也曾涉岐黄之术,心生悬壶济世之念。 只是起初时候,一次,他祖上试着自开一方服用,结果是好端端的一个人,一下子竟半月有余说不出话来,见了人只会摇头打手势······ 而到了他这一代,家门的兴衰变化,让他变成了地道的农家。 如此一来,诗词歌赋他自然是拽不来了,但跟别人耍耍贫嘴的功夫还是有的。 不过,他这人贫嘴不假,可是为人正派,不好色。 这不,有一回,本村有个人称“十里香”的破鞋女人想勾引他上床。他一见,便赶忙表示拒绝,并开口连连说道: “别别别,你快忙你的去。家里有!家里有!” 因为这,人们就送了他个外号:家里有。 5 “家里有”这人,别看他就是一个农民,可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平日里老喜欢跟人嘻嘻哈哈、逗嘴打趣是不假,可他的心思并不粗拉。要真是正经言语起来,他说过的许多话,虽然称不上振聋发聩,字字珠玑,但往往不经意间地那么几句,倒也不无醍醐灌顶之概。 因此,村邻乡亲中,往往很有些人信服他说的话。 但大概由于年龄的关系,三奎一向与他并无多少接触。 话说这“家里有”;当三奎走到了他的近前,他先是招呼三奎卷烟抽。 待三奎蹲下身闷着脸慢慢卷起烟来,他注视着三奎那垂头丧气的灰败神情,思忖了一会,不由得叹息一声之后,,便开口劝慰地对三奎说道: “我说三奎老弟,听当哥的一句话,把你的头抬起来!这点事有啥呀?说句不怕反动的话,别看如今上头风一股雨一股的;一阵说这样做不对,一阵又说那样做犯法的。其实啊,按祖辈传统的说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这想凭本事来挣点钱花,把家里日子往好里过,又没去犯什么偷抢拐骗,这能错到哪里去呢?说真的老弟,别看哥我整天撩猫逗狗的,嘴上能吧吧两句淡话,可要说到老弟你的那两下子,我还真是没有。要不然,我也不会甘心整天价就这么瞪着眼睛混穷······” 看看三奎一时只是认真地听着,并不答话,“家里有”接着说道: “不是哥存心拿话安慰你 在村里这些跟你一般年龄的年轻人当中,我看得出来,你呀,还真就是很有头脑的一个。别看这眼下怎么着,可只要给你机会,你绝不是那种吃鼻涕一窝脓的窝囊废——这一点,哥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的!只不过就是眼下这年月······唉,你就还是多看开一些吧。不是哥给你摆谱,你看我:我为啥整天尽量让自己过得乐乐呵呵的。难道我真就没啥挂心事,真就不知道啥叫愁滋味吗?其实呢,我这只是自己想得开罢了;我就寻思着:这人吗,活在世上这辈子,怎么活也是一辈子。有些事,该去出力、该去操心犯急的,你自己也有那个能力,那就该咋办就咋办,别稀里麻哈的不当回事。但有些事,明摆着是你砸破脑袋也办不了的,也是你注定绕不过去的。要对待这样的事情,那你就不必太认真了,还是得过且过为好。你想想:既然你也看透了是自己无能为力的事,你却还一门心思地狗啃骨头似的不放开心怀,说到底,那就不是你跟事情过不去,是你跟自己过不去了!细一想想,这是何必呢?对不对?” 想不到平日看起来似乎总没三句正经话好说,跟自己也说不上有多大深交的“家里有”,竟然能在自己沮丧、苦闷的时候,主动地来对自己说出这样一本正经地一番话来,这让三奎由不得首先就是不无一点意外的感觉。 听着“家里有”说的这番话,三奎心里一边琢磨一边不禁默默点头。 同时,正如老话所说:人在难时帮一口,强于有时帮一斗。“家里有”的如此一番热情鼓励与肯定的话语,对眼下正境遇困苦的三奎而言,实在算得是寒冬送暖啊! 听得“家里有”的肺腑之言,让三奎颇觉心暖的同时,也不禁心生感激起来······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激烈吵架的声音—— 原来,那是下了台的前任村支书“三声炮”,跟他那曾经的心腹之人“鬼难拿”——两人恶狼撕咬一般,打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三声炮与鬼难拿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人生一世,最难做到的究竟是什么? 对此,有人说:人活世上一辈子,最难做到的,就是不能先知先觉,不知道自己的“后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的确,对石竹村已下台的前任村支书“三声炮”来说,曾经的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从前的那个跟屁虫一般紧围着他打转,对他百般奉迎讨好,而又被他视为股肱心腹、最“不成问题”的人——鬼难拿,有一天却成了他眼里“最成问题”的人——竟会跟他翻脸无情,甚至大有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来势! 唉!这人呐······ 这“三声炮”,之所以人们送他这么个外号,是由于他这个人有个不知始于何时的习惯,每当从家里出来,往往门口一站,总会声音高亢地先是清扫上几声嗓子,好像是要准备大会上讲话似的。 久而久之,注意到他这一点的人,便给他想出了“三声炮”这么个外号。 话说这三声炮,他在自己那曾经的指点江山、春风得意的岁月里,别看他似乎也绝非是憨蛋一个,却总不免是头大无脑,老就容易犯糊涂。 像当年他拿着宅基地的事情,故意大睁着眼给村里田家兴他们家小鞋穿,要不是幸亏老婆的苦苦相劝,他差点就招来田家兴的大哥跟他动菜刀闹出人命。 当然,那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一向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头,一意孤行、我行我素的时候居多,老婆在他面前人微言轻,即使再怎么给他猛吹枕头风,起作用的时候实在是少之又少。独独那次恰巧是个例外! 那时候的他,趾高气昂,可谓是目空一切。正如一首歌里唱的那样——“甜言蜜语听太多,分不清真假”。 那时的他,更是不懂得“在你顺境时,贴着你最近的,到你落魄时,可能就会是离你最远的”这句警世睿智之语所蕴含着的人生道理。而是处事待人偏听偏信,任性妄为,哪句话顺耳就听哪句! 结果呢?越是正直好人越不受他待见;越是不地道的,他反倒喜爱有加,视为股肱! 那位人称“鬼难拿”的老兄,就是他那时候的最得意之人。 那鬼难拿,要论起来,他跟如今石竹村的现任村支书老狐狸,都算得是一类人——“鬼里都不要”的主! 只不过,现任村支书老狐狸那人,城府颇深,是个阴阳脸,凡事讲究个巧妙伪装,不显山不露水,不动声色——别看面上是吃斋念佛,背地里使绊子打闷棍,一样也不含糊! 而那鬼难拿,他虽也是心眼诡道得很,所谓“狡猾狡猾的”。可他更为看重实际的利益; 为了利益能到手,他总是哪头炕热就往那头爬。有奶便是娘! 为此,他舔腚溜沟拍马屁,无所不用其极。 比方说,为了利益,他本来是爷爷辈上的人,但他可以随时随地给你当孙子——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并且,他还绝对不会红脖子涨脸的有啥不好意思。 还有,为了利益最大化,他根本就不怕别人在他背后戳脊梁骨! 正所谓“在我身后,哪怕洪水滔天。” 也正是他的这种“能力”,以前那“三声炮”在位时,他把三声炮伺候的那叫一个舒服。使得那三声炮对他也甚是喜欢。 都说,不图三分利,没人早起五更天。 自然,他的“勤奋努力”,确实也让他从中捞到了不少的好处; 诸如儿子当兵、闺女进了供销社饭店上班这些就不提了。就看他本人,因为是三声炮的眼中红人,他不光能够整天跟在领导屁股后头蹭吃蹭喝,手不沾土却还工分不少挣。就是在人前,那也是显得人五人六的。 你就看冬天村里搞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一般社员那可都是甩开膀子出臭汗,可他却是除了给领导打打杂跑跑腿、贴贴标语啥的,就是夹着本子拿着喇叭,在工地上点名造册、统计数字啥的······ 当然,这一切都已是昨日黄花,成为了过去。 如今,随着那“三声炮”哑了火,他这个有奶便是娘的鬼难拿,自然也早就去另拜山头,跟三声炮来了个“古德拜”——“老子不伺候了”! 2 对于三声炮来说,自己作为落地的凤凰,他有时似乎很有点缺乏“落地凤凰不如鸡”的那么一种清醒的意识,而是虎死不倒架。 如此一来,他也就难免时不时还会在外场上,不识时务地显摆出自己昔日的那种凡事优先、唯我独尊的霸道威势。 这不,今天他又一次犯了这毛病。并且还恰好就犯在了自己昔日的“跟屁虫”鬼难拿的手里! 是在早饭过后,因为昨晚落了一场不小的雨,他担心自己那种了点玉米的自留地地势低洼,容易积水,便扛了一把铁锨想去地里看看。 到了地里一看,他见自家的地里果然是积水不少。他知道,这些水如不及时放掉,待日头出来把积水晒热,那玉米苗可就非给烫死无疑了。 然而,他要想把水放掉,由于自己这里地势低洼,往别的地方根本就放不出水去,唯有往比他家地势更低的地里放水才成。 而那块地正好就是鬼难拿家的。 或许是他觉得那鬼难拿以前是一个“最容易说话”的人,这不,他在地头那儿并未多做犹豫,也就开始动手往鬼难拿的地里放起水来。 可是,没等他把水放完这当口,正好鬼难拿也到地里来了。 这鬼难拿,他一当看到三声炮正在明目张胆地往自己的地里放水,这要是搁在早先,恐怕他除了不会反对,还得赶紧上前帮个忙也是大概率的事。 但是,毕竟落花流水春去也——今时不同往日了! 这不,一当面对眼前的情景,他顿时可就急了眼,不禁火冒三丈起来——感觉三声炮这是欺人太甚,没把他当人看! 那三声炮呢?他本来也因为看到由于自己一下了台,那鬼难拿就狗脸朝后,不奉迎追捧他了,心中自然而然地也早就积结着一股失落与怨恨、气恼,今见鬼难拿居然如此地不仗义,不给他留情面,也就不由得恼火了起来。 就这样,两人言来语去地吵将起来。 初时,两人还是互相争执指责,渐至相互揭短,极力攻讦——一个骂对方不讲良心,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另一个则骂对方拿人不当人看,欺人太甚,自己实在是忍无可忍······ 两人就像两只越斗越起劲的公鸡,话语的*味是越来越浓,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言语的吵骂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时,相互动手自然也就成了不可避免的唯一选项。 最后,终究是鬼难拿年轻体壮些,加之他似乎也不无一点点散打的潜质,一个三下五除二——没说的,他直接就将三声炮干倒在了水沟里。使那三声炮再也不能昂首怒吼,而是变成了一只夏天躺在泥水里泡澡的老母猪! 气急眼的三声炮一边吐着口里的泥沙,一边破口大骂道: “你他妈的到底哪个眼瞎?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你他妈的······” 鬼难拿毫不客气地立马回敬道: “就你这欺人太甚、骑在老子脖子上拉屎的来派,老子打的就是你! 3 话说“三声炮”和“鬼难拿”这二人,从他们吵架一开始,到最后动用起肢体语言,打得不可开交。在这个过程中,要说被惊动和看到他们打架的人们,其实并非仅是三奎跟“家里有”这两个人。 但人们都只是远远地观望而已,没人愿意出头露面,试图去给他们拉架劝和,平息事态。 这倒不是人们都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麻木冷酷、或是幸灾乐祸之辈,实在是这件事情的性质特殊。而这打架的两个人物更是特殊——他们的身份、背景、相互的渊源、关系交集,那是非同一般地复杂,外人谁也不摸深浅,难以掰扯不清,了然于心。 面对如此情况,外人当然谁也不愿贸然出面去拉架劝和。 人们都是唯恐到了场面上,自己不小心一个言差语错出现纰漏,或是一个举动不当,指不定就会好心做了驴肝肺,“奈何明月照沟渠”——给自己招惹来麻烦。 再说,村里人谁不知道:那鬼难拿,别看他是个鬼都拿不着的茬子,但他要是想拿一点别人的“毛病”,那眼睛可比锥子还尖,就是手到擒来的简单事,一拿一个准! 而那三声炮,他们家父一辈子一辈,就蛮不讲理这一点来讲,在村子里那可更是出了名的! 就拿一件看似不大的事情来举例;曾经有一回,三声炮的大儿子跟二儿子打起了架来,邻居家男人好心好意跑去拉架相劝。不料却被三声炮的大儿子给一暖水瓶把脑袋打破了,半边脸也被烫了个够呛。 可事过之后呢?那兄弟俩对此事竟是置若罔闻,好像压根就没发生过一般。 哪怕是连半句慰问、歉意的话都没有! 当人家那邻居喊冤叫屈,去找上那兄弟两个想讨要个说法时,那兄弟俩竟然一个是眼睛一竖立,眼珠子瞪得杀猪一般,口口声声嫌人家邻居男人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另一个则是更为过分,毫不扭捏地把手一伸——居然要让人家赔他一把暖水瓶! 如此之下,人家那邻居一时气不过,便当场说了两句忍无可忍地气话。 哪料想,那兄弟俩当时一听可就不乐意了;霎时间,场面上可就风云突变,兄弟俩一个“枪口一致对外”,同仇敌忾,拳脚一番之下,就把人家邻居那男人给打了个跟头趔趄,抱头鼠窜! 于是,这便有了此后第二天,一当还有不明就里的外人,纳闷地问起那脑袋包扎着的邻居男人是咋回事时,那邻居男人忍不住冲口就回答了一句: “我这叫活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人站着,狗趴着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话说: 对于“三声炮”跟“鬼难拿”的打架,人们唯恐给自己招惹麻烦,故而人人都是采取了袖手旁观的对待态度。 当然,在人们的思想感情当中,也或多或少地不免都有一点同样的感觉:他们两个打架,什么鬼打怪,还是怪打鬼,都一样;反正是肉烂在锅里,谁吃亏谁沾点便宜,都是应该。 就让他俩折腾去吧。这总比看蚂蚁上树要来得热闹一些! 再说了,别看他们两个吵得挺凶,动静似乎也不小,但出人命的事还不至于,顶大不了也就算是屁股上扎坠子,离心还远着呢! 就这样,可怜那三声炮和那鬼难拿的人缘——他们连吵带打了这多半天,最后两人都只剩了躺在地上,肚子像气蛤蟆一般鼓呀鼓地直喘粗气,却愣是没有一个人走上近前来劝架说句话! 再看跟三奎呆在一起的那位“家里有”,他不仅也没有上前去拉架劝和,甚至还随着眼前情势的发展,就像体育节目的现场解说那样,一边看着一边不停地说七道八; 听着三声炮与鬼难拿互相极力攻讦,“家里有”评论他们是: 狗咬狗,一嘴毛; 看着三声炮被打倒在了水沟里,可还想着要摆谱来唬人,“家里有”评论道: “‘打的就是你’——这话说的好!你一个落地凤凰,还老寻思动不动就忽闪着亮翅,没睡醒吧你?” 而一当听得那鬼难拿口口声声地“控诉”以前三声炮对他的“压迫与剥削”——仿佛自己比古戏里的窦娥还要冤枉冤屈,“家里有”更是不由得嗤之以鼻,冷笑地说那鬼难拿道: “去!牛不知角弯,马不知脸长。越卖大炕的越想修牌坊!你咋能好意思来张开这臭口自卖自夸呢?真是脸上蒙着狗皮说话,不要脸到家了!你就不好好照着镜子看看,你是那种瞪着眼找亏吃的人吗?当年你分明是有利可图,才心甘情愿去巴结人家的。你是狗朝屁走——自找的。现在倒想给自己来撇清白无辜!其实吧,你是个啥样的人物,老话讲:人站着,狗趴着。路不平有大家踩。你到底算是哪一类的,甭管你自己怎么竖牌子,老少爷们的心里可比你有数!” 2 当旁边的那位“家里有”评三论四的时候,三奎一时却是并未吭声······ 对“三声炮”这个下了台的村支书,在三奎自小的印象当中,他老是黑着个脸,像是随时要训人的样子,所以,三奎自小一见他就不免有点害怕打怵。 那时,尽管三奎背地里也随和着别人喊他“三声炮”、“南霸天”,可是,就个人情感而言,三奎对他还真是说不上有什么明显的恶感。反倒对他的“当官”不无羡慕之感。 为啥呢? 三奎跟他的四儿子是同龄人,自小给三奎印象最深的,就是每次自己跟他的四儿子一块去林业队果园里偷苹果吃,一当被人家看坡的发现了,大伙仓皇逃窜那是必须的。 摔伤受惊却还落个两手空空,那都是正常事。 可就是有一点,每次唯独他的四儿子是个例外! 你看:他的四儿子每次都可以做到从容镇定,不必担心会有人抓,反倒会受到好言相慰。 并且看果园的人在给把口袋装满苹果之后,再客气地将他儿子送出果园来 。 因为别人家的孩子虽然也是孩子,但他的孩子却是支书家的孩子! 3 跟对待三声炮的态度有所不同,对于“鬼难拿”这个一向狐假虎威、“三姓家奴”式 的人物,三奎却是从小就有些怀恨在心,没啥好印象。 三奎记忆最深刻的,是他父亲临死那年的一件事情。 那年夏天,由于大旱,上边号召抗旱保苗。 而村里为迎接上级参观检查,决定发动全村老少,打一场抗旱保苗的“人民战争”! 具体要求是:家家户户,一人不漏,都要出工,以彰显广大人民群众与天斗与地斗的决心与勇气。 就连那些走不动路、干不了活的老太太,也必须得让人背到地头上,去替那些青年妇女们看孩子——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支援抗旱救灾。 但是,当时三奎家的实际情况是:父亲卧床奄奄待毙,随时就可能一命归西,母亲实在是走不开。 尽管如此,当时上门来喊人上工的那“鬼难拿”,却是不理会这些,只是冷酷无情地冲苦苦相求的三奎娘瞪眼吼道: “不能活人给死人让路!不去就等着挨罚吧!” 鬼难拿说这话时凶神恶煞般的样子,让当时站在旁边的三奎,从此烙印在了脑海里······ 基于此,当那鬼难拿跟三声炮打在了一起时,三奎的内心里真是巴不得那鬼难拿能被三声炮痛打个落花流水。 但见最后三声炮反倒被那鬼难拿打到在泥沟里,三奎不免就有点失望之感。 当然,看到那三声炮明显的落败吃亏,三奎的心里倒也并不觉得怎么值得同情。 不过,三声炮的被打,却是让他联想到了另外一个人——现任村支书老狐狸。 有关自己眼下贩油被抓游了街的这事,三奎从民兵连长的战友那里反馈来的信息看,在对待如何处理他贩油这个问题上,虽然没有明确说村里是个啥态度,但显而易见的是,村支书老狐狸并没有给帮忙说情,首先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 这让现在的三奎内心中,对那老狐狸更是耿耿于怀,怀恨在心。 而眼前三声炮的被打,让三奎不禁联想到:没有铁箍子箍了头的。也没有永不落架的凤凰——他老狐狸总也会有如同三声炮的这一天!要是到了那一天的话····· 一想到这,三奎的心理不由得便有些激动,暗暗在心里磨起牙来······ 想着想着,三奎想象中的那个“解恨”的情景,仿佛真的开始在自己的眼前出现······ 说来不幸地是,三奎内心中所盼望的那个“复仇”的日子,有一天终于真的到来了。 只不过,这一报应不是降临在老狐狸的头上,而是落在了他那唯一的、心爱的孙子的头上! 当风烛残年的老狐狸,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孙子在生意场上接连惨败,最终竟至家破人亡,由于实在承受不住这样的精神打击,他呼唤着孙子的乳名“金子”,咽下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口气。 其时,他何曾想到: 他眼前的孙子的悲剧惨状,就是那个在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张三奎处心积虑给下绊子使坏的结果。 而追根究源,三奎之所以这样做,也正是他当年的行为埋下的祸根! 但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4 如今且说: 二嫚走娘家来看望被游了街的三奎,别说三奎一时不知,就是妹妹小嫚,一时也并不知道。 因为二嫚来到家门时,小嫚跟三奎一样,也是吃过早饭就出了门,到草编组干活去了。 自从二嫚出了嫁,小嫚显然就比以前忙活得多了; 以前,家里有二嫚专门做饭,小嫚差不多回来家就是吃现成的。 这如今,二嫚出嫁后,她就得一天三时忙,草编组一散工她就要急着往家奔,鬼天慌忙地抓紧做饭给一家人吃。 有时,因为小嫚实在有事回来得晚了,一家人也就只好胡乱吃点对付一顿。 后来,草编组当头的,很是喜欢小嫚这个聪明伶俐、手巧能干的姑娘,对之倒也体贴——要是草编组没啥紧要事,便会尽量让小嫚提早一步散工回家。 这不,二嫚来走娘家的这天上午,别人还都没散工的时候,小嫚便提前一步离开了草编组回家去。 进得家门,看到二姐来了,小嫚心里顿时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 一当闻到了肉香,小嫚更是禁不住欢呼雀跃,跑去揭开锅盖一看,嘻嘻笑道: “真香!怪不得我今上午老是眼皮跳呢,敢情是有肉吃了。嘻嘻。” 小嫚刚回来了家不多会,三奎也从外面回了家。 三奎跟二嫚一见面,姐弟俩为了游街的事,自然免不了就会愤慨、哀叹一番。 好在不一会,上高中的五奎也放了上午学回家来吃饭了,家里的气氛这才渐渐变得活跃了起来。 这功夫,从猪圈里给往外捣粪的二嫚丈夫杨顺也完活了。只见他热得上身只穿了一件挂钩汗衫,满脸是汗。 小嫚一见,不等姐姐二嫚动作,赶忙拿上毛巾,打了洗脸水端到杨顺跟前,不无调皮地笑道: “姐夫,来,快洗一洗歇歇吧。真是也没拿你当客人待,一来就让你干起了这活。嘻嘻,让你多受累了。” 人本就憨厚、又没啥嘴眼的杨顺,只是冲小嫚有那么点不好意思的憨憨一笑,没言语出什么,只是蹲下身开始洗起了脸来。 旁边走过来的二嫚倒是给丈夫解围似的,开口对小嫚笑道: “小妹你就少来啦,跟他个闷葫芦说这话还不就难为他了·······” 小嫚逗趣地: “二姐,你就快别这么急着袒护我姐夫好不好?你多心了。我可没别的意思,说的也真是实在话不是?” 二嫚嗔怪似地: “我能不知道你吗?什么实在话还不都让你说了?” 姐妹俩一齐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岂有此理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书接上回。 话说杨顺,他洗了脸,接过小嫚递给的毛巾擦拭时,旁边的二嫚对他一指院墙那塌了一块的地方,说道: “打墙动土的你也不外道,过天你就再来一趟,帮大哥把塌了的院墙整理一下吧。” “嗯。“杨顺点点头答应道。 旁边的小嫚一听,赶忙道: “这快不用了,还是让我姐夫该忙啥就忙啥去吧。我已经跟咱村的田家兴说好了,让他过天瞅空来帮忙给整修一下就行了。我们草编组那边的院墙也塌了一大块,他跟几个人这两天正在那里给整修呢。” 二嫚脑子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发懵地: “田家兴?奥,就是那个二大脚老太太她孙子吧?我猛顶一下还忘了是谁······他不是跟你差不多大吗?咋就会瓦工了?” 二嫚解释地: “还说不上怎么会干,他这不正跟人家学着呢······。” 二嫚一思忖,道: “那要不,还是就让你姐夫来吧。免得用人家还麻麻烦烦的······。” 小嫚不以为然地: “这有啥麻烦?他一个学徒工,给他提供锻炼的机会,不收他费用就不错了,还想要麻烦啥?嘻嘻,到时候,渴了管待他一碗开水也就可以了······。” “这、这恐怕有点不大好吧?欠情道份的······” “这有啥大不了的?本村本庄的,谁能说自己就不会用着谁?帮点忙能咋了?不过,要论欠情道份,人说出了嫁的闺女再回到娘家就是客。我姐夫来了,那就更算是客人了。二姐你说:要是让我姐夫来帮忙干活,那不就是正规正道的欠情道份吗?嘻嘻。” 二嫚语气嗔怪地: “就你的嘴会调弄······。” 姐妹俩一块笑了。 旁边的那杨顺只是含笑看着这姐妹俩说话,并不插言。 这时,在院子树荫下的饭桌前冲好茶水的大奎,招呼杨顺过去喝水。 杨顺答应着,走了过去。 而这里的姐妹俩,二嫚因为小嫚刚才的话。似乎是感觉到了一点什么,所以便对小嫚不无意味地问道: “小妹,你说的那个······田家兴,你俩······你们是咋回事?能跟姐说说吗?” 小嫚懵懂地: “啥咋回事?” “我是说,你这······你们······” 小嫚恍然大悟地: “啥!姐你这想哪去了?哪有的事!我只是见他这两天在草编厂那里干活,就顺便跟他说了那么一嘴——管它呢,不用白不用不是?姐你可别瞎猜摸······。” 看着脸上不觉泛起了一丝羞涩红晕的小嫚,二嫚好像意识到了点什么。但她并没有进一步把话说破,只是笑着问小嫚道: “那你告诉我,你对他印象咋样?” 小嫚嗤嗤笑着一寻思,随后回答道: “要说他这人吧,有时看起来心性像个姑娘,但有时看起来却也不像。不过看得出来,他是一个‘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的人。平时看,他脾性是不错,心又善。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头,跟谁都不会二虎巴脑的不讲情理。可要是谁故意蹬鼻子上脸欺负他,那他也不是个好惹的茬,绝不是个窝囊废。我就记得小时有一回,我们都一块在河滩那里玩那‘打瓦’的游戏,‘大公鸡’他儿子胖墩老想欺辱他,他一气之下,摸起一块石头就扑了上去,一下就把那胖墩的头给打破了,下的那胖墩杀猪似地嗷嗷大叫······嘻嘻。” 二嫚好像有点故意逗趣地: “这不就是有点‘愣头青’吗?” 小嫚马上不赞成地: “这跟‘愣头青’可说不到一堆去。姐你不懂,这叫有骨气、有担当。跟你说二姐,我有个感觉:这人吧,尤其是一个男的——不能光看到他勤快、脾气好啥的,就认为他不错。更重要的,还得看他是不是能有点担当才行。能有点担当的人才够得上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嘻嘻,比方说,一个老爷们,如果人家都扛着棍棒欺负到家门口了,他却只会撇了老婆孩子不管不顾,自己一头钻到床底下去躲了起来,你说这样的能算个啥爷们?说他枉顶着一张男人皮算客气他了。是不是?” 姐妹又是一齐发笑起来······ 这时,那五奎从还往外冒着炊烟的灶房里出来,冲这正笑着的姐妹俩笑道: “我看这火是不是不用再烧了?都说人多乱龙多旱。今天这烧火的人手突然增添了,反倒一个烧火的也不照面了,让我来忙活了这一头······。” 五奎这话,逗得满院子的人都不由得笑了······ 2 当二嫚跟大奎他们一家人刚坐下吃饭不一会,听说了二嫚来走娘家的二奎,赶紧便过来看望二嫚。 二奎本就是一个没多言语的人,婚后生活的不遂心,让他显得更是沉默寡言。 跟二嫚见面后,二奎除去说了几句大路边上的家常话,也没多说一些。 坐了一会后,二奎就起身回家去。二嫚想留他吃饭他也没答应。 送走二奎,回到饭桌边重新坐下,二嫚本想提起二奎的话题,也好顺便了解一下二奎家里如今的情况。但见大奎暗暗一声叹息之下没说话,对面的小嫚也无奈似地朝她摇了摇头,她也就不打算在桌前继续说什么了······ 3 小嫚虽然对二姐说过等田家兴给帮忙整理院墙时,只要管待一碗开水就可以了。 实际上,到了田家兴来给帮忙这天,小嫚还是很经心地拿出了家里的一点白面,烙了一张葱花饼以作招待。 另外,因为也实在是拿不出别的,菜肴就是一盘咸菜,和一盘炒豆腐。 不过,为了增加味感,小嫚炒豆腐时,还特意加上了一点芫荽,显得气味清香,挺好的! 修整院墙的活计一上午干不完。到午饭时分,那田家兴本想坚持回自己家吃饭去,于是便跟大奎客气了起来。 最后,还是小嫚简单一句话“你要家去吃饭,下午就不用你来了”,真就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田家兴顿时也就不再坚持了。 这让小嫚看着田家兴乖乖地随着大奎去洗手吃饭的背影,禁不住就得意地暗暗笑了······ 4 吃过午饭,大奎与田家兴还正坐在饭桌前喝水。在林业队的三奎和草编组的小嫚,也都还没出门上工去。 就在这当口,邻居韩桂芬家突然传来桂芬跟父亲哭闹争吵的声音,这让大奎他们顿时不免就感觉到有点意外与吃惊。 因为那跳猴子,他一向在家里唯我独尊,除了小儿子黑吧狗敢于蔑视“权威”,有时跟他当面锣对面鼓地瞪眼顶嘴,其他人还鲜有敢于跟他争吵的时候。往往都是只有忍受他跳脚发火的份,今天这是咋的了呢? 听着听着,大奎他们也就听出了一点意思来;似乎是桂芬说父亲瞪着眼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责备父亲是不管女儿的死活。而那跳猴子,则是骂桂芬不讲良心,翻天了——不听老人言······ 听了不一会,神色显然变得难看起来的大奎,啥话也没说,只是脸一低,起身走出了屋去。 识趣的田家兴也没开口说啥,只是随着大奎出了屋····· 5 胡同里。 出来家门的大奎走到塌了院墙的地方,闷声不吭地先是把墙跟用于打墙的那些土又撒上了一些水,之后用刨草钩子拌弄均匀,以备使用——看那样子,大奎的心思显然并不在手里干着的活计上面。 田家兴则是踩着一个破凳子爬上了已经打好了一多半的土墙上去,一直都是不声不吭——他似乎也知道一点有关大奎与桂芬之间的情况······ 他们的耳边一直响着桂芬父女俩的吵闹声。 忽然,那跳猴子发火的声音停止了。 很快地,桂芬家的院门一响动,那跳猴子样子气悻悻地倒背手拿着旱烟袋出来院门。 一出门口,那跳猴子朝大奎这边看了一眼,没吭声,也没啥表示,只是朝相反方向,顺着胡同走去。 但是,刚走了没多远,好像是寻思起了什么,只见那跳猴子一个向后转,身形折返就往回走,直奔着大奎这里就走了过来。 到了近前,不等低着脸在干活的大奎注意到跳猴子的这一举动并作出反应,那跳猴子拿着旱烟袋的右手朝大奎一指 ,眼睛一瞪,口气像吃了二斤枪药似地冲大奎就吼道: “我说老大,我可告诉你:你最好给我放得明白点,别干出那种捣我眼眶子,往我眼里攮棒子的事来!要不然,你就别怪我跟你拼命!你知不知道?!” 随着最后一句话说出口,跳猴子的脚下不由得就蹦了一下。 真是个跳猴子! 面对跳猴子如此突如其来、不可理喻的举动言行,大奎自然是不免一时反应不及,他直起身看着那跳猴子,眨眨眼,嘴里说道: “大爷,你、你这······我······” 自从去年听说了桂芬跟大奎的风言风语之后,跳猴子尽管只是对女儿桂芬跳了一顿脚,可他还没有去跟大奎吹胡子瞪眼睛的。因此,他一当跟大奎打照面时,虽然他总会显得满脸的不待见,但大奎并没有去跟他一般见识,还是一如既往地客客气气跟他打招呼问候。 还有,也就是从去年跳猴子对桂芬大发雷霆跳了那一顿脚之后,大奎和桂芬也都是尽量多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为得就是担心和避免让他这跳猴子多心多意,跳脚发火。 可万万不曾料想到,眼前却竟然出现了这一幕······ 面对着眼前的这平地一声雷,大奎虽然一时间在面上还未表现出怎么激动与愤怒,可他内心当中却也是由不得就是“哄”地一下,如同腾起了一团火球一般——他料想不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容忍与尊让,竟会是换来如此的结果! 这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1)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可以说,自从爹娘去世,自己重担在肩,大奎明白自己言轻人微肩膀窄,无论对待何事,自己都不可任性。 事实上,他也向来就是谨小慎微,从不敢去任性而为。 因此,为了自己这个少爹没娘的家,这些年来,面对来自社会上的种种不如意,他无数次地忍气吞声,吃亏权当赚便宜;人家给的小鞋,他默不作声地也就穿了——但凡自己能吃了咽了忍了的,他就宁愿受屈装哑巴,只求自己这兄弟姐妹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度光阴。 只是,不管怎样,像今天这种平白无故、被人公然欺辱到眼前,指鼻子剜眼地训教,这在大奎的生活经历当中,还实在是并不多见。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也就难怪大奎面对那跳猴子的蛮横无理,心中也是禁不住恼怒动火,真想回敬一番跳猴子的无理取闹。 但大奎分明又清楚地意识到:在自己与跳猴子之间,还站着一个韩桂芬——那个自己心爱的、可怜的姑娘! 大奎觉得:不管怎样,跳猴子毕竟是桂芬的爹——就是看在桂芬的份上,他也得忍让着眼前的这一切······ 正是出于这样的顾虑心思,大奎极力控制住自己,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 但内心极度的气愤与激动,却也使得大奎脸色不禁由红胀变成了泛黄,手脚也变得发凉。并且还不由自主地微微哆嗦起来······ 再看那跳猴子;他跟自己闺女为了亲事生气动火,那是他们父女之家的事,大奎并无涉及。可他居然过来冲大奎恼火,这事不管怎么说,本身做得就已经够不应该的。 而眼下,看着大奎似乎是一脸无辜的样子,他倒是显得更来了劲头,梗着脖子又冲大奎开口发威地道: “你可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明白告诉你:我老韩家门里的闺女,就是捣在粪汪里沤粪,也不会让他进你家的门!不信你就给我等着看!” 就在这跳猴子的话音未落之际,突然间,大奎家的院门被“呼隆”一把拉开,怒不可遏的三奎,手拿着五齿的粪叉子,一个箭步便从家里蹿了出来。 那三奎身后的小嫚喊了一声“三哥”,还伸手试图一把拉住三奎,但没做到。 再看那墙头上的田家兴,他一见情势不妙,也一下从墙上跳了下来,准备拉架。 且说那三奎;他一步从家里蹿出来,来势疯狂的他,手中的那粪叉子毫不迟疑地一下便直指跳猴子,怒目环睁,冲跳猴子就怒吼道: “你他娘个老不死的!真是欺人太甚!杀人不过头点地,欺负人也没你这种欺负法!活人粮食吃够了你就明白的说一声,老子送你一程!来呀!” 如此之下,敢情正是人们常说的那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面对三奎的来势汹汹,刚刚还牛气冲天的跳猴子,居然被三奎一下给唬得发了愣,一时直眉瞪眼的怔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不待那跳猴子有所反应,那三奎紧逼一步,直接就将粪叉子一下顶在了跳猴子那脑门上,咬牙切齿地又吼道: “刚才你他娘的那本事呢?!你再跳一个给我看看!你跳啊!” 这时,有点回过神来的大奎,二话没说,赶忙上前,狠劲地夺出了三奎手里的粪叉,随手扔到身旁的墙根。 一见那并不舍弃的三奎还要挥拳打向那发愣的跳猴子,大奎就急切地一把抓住了三奎的胳膊,嘴里制止道: “老三!” 三奎仍欲挣脱开大奎的拉扯去揍那跳猴子,但大奎的更加用力让他无法得逞。 并且,当他猛然意识到大奎紧拉着自己的手冰凉而又微微颤抖,三奎的心里由不得就是一哆嗦。 如此之下,转眼间,三奎刚刚身上还展现出的那股刚猛的勇气,似乎转眼间荡然无存,人就变得一下脆弱起来—— 是一种窝囊、委屈,还是一种悲哀、无奈,三奎自己也说不清。 他只是在这股无法言喻的情绪袭上心头时,嘴里哭腔地喊出了一声“大哥”,眼睛也随之一个热刺啦啦,泪水一下便迸出了眼眶······ 2 老话说:水是有源的,树是有根的。 对于跳猴子冲着大奎没头没脑地发火耍威,看似胡搅蛮缠,不可理喻。但往细里一琢磨,似乎倒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 毕竟去年时听来的那些有关大奎与桂芬的闲言碎语,老是阴影一般在跳猴子的心里挥之不去。 因此,跳猴子一当看到女儿桂芬竟然胆敢违抗他的“父母之命”,对眼下他给看定的一门亲事而哭闹不从,他自然很容易也就会联想到这是由于女儿心里装着大奎的缘故。 而自身个性的使然,也就促成了他这个跳猴子做出“骡子打架驴挨踢”的举动——去迁怒于大奎。 实事求是地讲,这事是跳猴子的思想太过于敏感了。 因为那韩桂芬固然早已心有所属,心里一直都是装着大奎——除了张大奎,韩桂芬不会心甘情愿地去嫁给任何一个别的男人! 但桂芬眼下之所以敢于对自己一向畏惧的父亲给看下的亲事哭闹不从,更重要的一点,是父亲跳猴子给看下的这门亲事,桂芬一下子实在是无法接受得下来! 为啥呢? 因为跳猴子想让桂芬去嫁给的人家,那青年竟然是个半傻子! 那么,这一情况,跳猴子他难道就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那他跳猴子怎么还会······ 唉,自古有云: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多买得盐咸。 说到底,这都是钱给闹的! 3 话题有点太沉重,不妨先来上一段小插曲,活跃一下气氛也好。 跳猴子给女儿桂芬看下的这门亲事,那男方是本公社歇马岭村的一户人家。男主人的名字叫史得胜。 “史得胜”这个名字的由来,那可是有点讲究的。 原本,他的名字不叫这个,而是叫史耀珠。 他有一个邻居,人家姓朱,名叫朱赤时。 就是他跟那位朱姓的人家,自从两家成了邻居,那几乎就是三天一大打,两天一小闹,简直是无休无止,闹得两家都鸡犬不宁。 由于这种状况,后来有些“讲究人”就给三分析俩琢磨,最终认定是他跟邻居家男主人的名字“犯克”有关! 你看:他邻居男主人叫个朱赤时,谐音就是“猪吃屎”。而他的名字叫史耀珠,谐音听来就是“屎药猪”——如此一来,一个是猪想吃屎,一个是屎会毒死猪,这不纯粹就是针锋相对吗?不是犯克又是啥?! 就为这,后来他跟邻居家男主人都改了名字。并且在名字的“含义”上都各让一步; 邻居的名字改为朱赤光(猪吃光)——光说吃光,不说吃的是啥。 而他的名字则改为了史得胜(屎得胜)——光说得胜,不具体说把什么毒死之后得了胜。 说来也真是邪门——自从他和邻居家男人改了名字之后,两家人自此虽非变得亲如一家,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度日。不似之前的烽火连天。 这故事听来未免有点滑稽,也似乎不无随心杜撰之嫌。但村里尽人皆知,渐渐广为流传。 4 话说这史得胜,他年轻时当过兵。到等他退伍那会,正是社会上“放卫星”大行其道的年月。 那时节,什么“稻米赶黄豆,黄豆像地瓜;芝麻赛玉米,玉米有人大”;什么“一棵白菜五十斤,上面能站个小妹妹”——总之,那阵的人们尽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想怎么吹就怎么吹,反正吹牛又不上税! 据说,那时曾有一个公社开会,让各村干部“放卫星”,有一个村干部竟然豪迈地宣称:他们村力争地瓜亩产五十万斤——要是少一斤,他把自己的脑袋添上! 话题回到史得胜;他因为在部队是排级干部,所以复员时,他便被安排到公社农技站工作,当起了会计——成了在乡村地面上也算得是有些地位和身份的人物。 尽管他干的这份工作,看上去似乎还不是炙手可热、人人都忙不迭地想去巴结的那种。可他身居此位,能够摆到面上和不好摆到面上的好处,那总还是会有一些的。 可想而知,他家里的日子,自然也就不是一般家庭所能相比的。 但美中不足的,是他在子女方面颇不顺遂如意——老婆是个“开独头花 ”的命,仅仅是生下一个儿子之后,那肚子就变成了累死农民也不见收成的盐碱地! 就是他那生下的儿子金柱,模样一般且不说,最关键的是从小到大,只要一开口说话,或者干点什么,一上来就露出五分心眼不够用。 哪怕都到了长大成人,那也是啥事也经不住别人两句话糊弄——是个一串糖葫芦就能领了走的角色! 即使是这样,可由于他家庭条件优越,当儿子金柱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时,还是有人愿意答应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他的儿子。 只是好景不长,他的儿子娶亲还不到半拉月,婚事也就成了猫咬尿泡,空欢喜一场——那娶过门的儿媳一拍屁股,跟上之前的心上人便远走高飞而去。 此事之后,他和老婆虽说一直就没有停止过想给儿子再娶的打算。只是儿子金柱半傻不算,还是结过了一次婚的,这不免就给再婚之事更增加了难度。使得婚事一时间如同放风筝一般,老是在半天空里飘飘忽忽地落实不下来。 如此一来,为了傻儿子的事情,他和老婆自然也就难免着急上愁,老就睡不了个安稳觉。 就在这当口,他前些日子来石竹村办事,恰巧路过桂芬所在的二队的干活现场时,无意之间他就把那韩桂芬给注意上了。 他还特意从旁详尽地了解到了桂芬家的具体状况。 此后,他不禁就开始对桂芬动起了心思来。 尽管自己的儿子是个半傻,还是个二茬光棍,可他对此事还是颇有一些自信的——他相信那句 老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2)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话说这史得胜,他把韩桂芬看在了眼里,并在心里暗暗“锁定目标”之后,他将事情翻来复去一掂量,觉得问题的关键,就在韩桂芬的父亲跳猴子的身上! 至于如何来搞定那跳猴子,他思想之后的结论是: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儿子能够娶亲,自己家出得起钱。也舍得来花这份钱! 只要钱到位,甭管自己的儿子是啥情况,他就不信那跳猴子不动心,不会乖乖地俯首帖耳! 因为那跳猴子的家庭情况是明摆在面上的:儿女双全,就是缺钱! 都说“一分钱也能憋死英雄好汉”——在金钱面前,再刚强的人物也耍不起那份光棍! 接下来,他就具体打算起自己该出多大的血为宜。 思谋了一会,他觉得只要答应出一笔给跳猴子的小儿子盖房和娶亲的钱,自己也就算足够意思了。 他也自信那跳猴子不会是对此无动于衷的。 不过,他在再加一掂量之后,觉得为了能稳稳当当把自己看在眼里的韩桂芬娶进自家门里,干脆就给事情来上一个“双保险”吧——再答应出一份给跳猴子老两口送终的棺材板钱! 自己不差这一点! 要是这样一来——哼哼,情况还不就像那“狗肉滚三滚,神仙坐不稳”吗?看看哪个能不动心! 2 主意打定,史得胜随后要考虑的,就是由谁去给提亲的问题。 这事倒也没犯难,他很快也就想到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的提亲人选。 谁呀? 就是他的一个叔伯兄弟家的嫂子,人称“猪耳朵拌蒜”。 他这位嫂子何以有此雅号?乍听来似乎有些内涵,其实故事相当简单; 就是他这位嫂子当年刚被娶过门来时,每次到猪圈里去解手,圈里的那头猪似乎因为对他这位嫂子眼生,所以老想欺负他这位嫂子,巴不得将其一嘴巴子撅到粪汪里去! 为避免这尴尬,每当那头猪一靠近前来,他那位嫂子便会采取“怀柔政策”——用手去给那猪轻轻地擓耳朵挠痒。 再看那头猪:一当感觉到了舒服,自然也就变得老实起来。甚至干脆就躺了下来,除了闭着眼乱哼哼,尽情地享受起那份惬意,没有了其他想法。 而他的那位嫂子,一边给那猪擓着痒时,一边还总是哄孩子似的重复说叨着: “猪耳朵拌蒜好吃。猪耳朵拌蒜好吃······。” 后来,他嫂子的这话被不止一个从墙外街上路过的人听了去。 久而久之,这话也就成了他嫂子的代名词——人们只要一提起“猪耳朵拌蒜”,不用问也都知道指的是谁。 3 话说这位猪耳朵拌蒜的大嫂,她之所以被史得胜看作是提亲的第一人选,首要的一点,就是她的娘家便是石竹村的。并且她跟那跳猴子还是没出五服的本家兄妹。 对提亲说媒而言,这显然是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另外,史得胜看重她的,就是她的为人精明;心眼多少不用说,就是那嘴巴言语,也是狗撵鸭子——呱呱叫。 绝对不是好事都说不好的那种拙嘴笨腮之人。 除了这些,史得胜还觉得:就凭自己与她家的关系,她也不会不全力以赴的。 的确,她家跟史得胜家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同一般,一向处得相当不错。 不过,说句不中听的,两家也就是那种互惠互利的关系——相互之间都有用得着的地方。 你看:史得胜家,经济条件虽好,但家里人丁稀缺,劳动力弱。而她家,儿子多,兵强马壮。 所以,往常里,她家儿子少不了帮史得胜家干一些自留地里推推扛扛之类的粗活。 当然,一旦她家有个急用钱之类的事情,那都免不了是史得胜出手相帮。 更有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好处,史得胜时不时也会给她家一点。 就说这样一点小事:史得胜在农机站当会计,能有办法常常把柴油弄些回来家用,因此,也就断不了会给她家一点,让她家权当煤油点灯。 尽管柴油点灯,那灯烟子是大了点,可也给她家省下了不少灯油钱呢! 4 在计划给儿子把韩桂芬娶进门来的这事上,史得胜自己在心里把事情盘算妥当后,首先来做的,就是把心里的打算跟自己的老婆先通通气。 虽然自己在家里的领导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但史得胜觉得这是大事,跟老婆先通一下气还是应该的。 而老婆在听了史得胜的打算之下,显然是有点心疼钱,感觉丈夫未免太大手,便建议似地开口说道: “这·····用得着花这么多钱吗?” 决心已定的史得胜,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道: “为了事情稳当,多花一点有啥关系?就这样吧。” 见史得胜这么说,老婆也就不再言语什么了。 史得胜的老婆,是一个心眼比较粗糙,见事迟,往往拳头捣在了眼上才知道疼的的女人。 因为自己在生育问题上“开独头花”的事,这些年来,她在丈夫面前总不免就有点“理亏气短”的感觉。 所以,她一往凡事差不多也都是迁就顺从着丈夫。罕见她有跟丈夫横眉立眼耍霸道、摆出一副河东狮吼模样的时候。 当然,即使她有生育方面的“缺点”拿在丈夫手里,丈夫史得胜一般对待她也还是比较有分寸,并不敢放肆而为。 史得胜明白:别看她平时似乎没啥脾气,可一旦自己有什么“欺人太甚”之举,那她的神经质一般的反应将会是相当可怕的!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在这一点上,史得胜那可是领教过的! 那是有一次,因为老婆的一句什么不中听的话,史得胜当时不光一顿雷霆大怒,还把老婆狠踢了几脚——真假不能确知,据说当时是把裤子都给踢掉了! 接着,史得胜被闻声而来的人给拉走了。 当在外面把气消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便想到了回家。 他原本以为:这功夫里,老婆的情绪也应该没啥了——不说是笑脸相迎,也不至于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那种情况。 但是,他哪料想到,在他刚一推门进院这当口,早就拿着菜刀在院子里酝酿着情绪、恭候他多时的老婆,一见他进来门,未发一言,只是一个手起刀飞,说时迟那时快,菜刀便直奔着他的脑门,劲道凶猛而来。 如此的举动,简直就是生孩子不叫生孩子 ,而是应该称之为吓(下)人了! 好在他命不该绝,躲闪得也还算及时——也幸亏老婆一往就没有练习过这一手,这不,菜刀如同子弹脱靶一样,紧贴着他的耳朵梢,“嗖”一下便飞了过去,“砰”一声响,扎扎实实地就砍在了他身后的院门上! 这般惊险的一幕,当时差点没把他吓得尿了裤子,心里不由得惊呼一声“俺娘那胡子”! 这,也让他事后一想起来,还禁不住头皮发炸! 也就是自此后,他才开始深刻意识到:怪不得人说“七傻八愣,也怕不要命”。看来自己往后还是需小心从事、适可而止为妙······ 5 话说这“猪耳朵拌蒜”;在史得胜请求她去给自己的儿子金柱提亲后,她觉得,既然史得胜已有言在先——主动提出了那么优厚的条件,她前去提亲的底气,那还是相当充足的。 至于以怎样的方式方法去提这个亲,她也是动了一番脑子的。 她就觉得:按照那跳猴子的个性,自己要是采取和风细雨、像唱片似地转着说——好的地方猛劲吹,孬的方面尽量蒙着盖着、轻描淡写,按照这样的方法去办,到头来恐怕效果不一定好。 倒不如干脆来个直接了当、泰山压顶!正所谓“重症用猛药”;只要开出的条件优厚,一下子能把那跳猴子的心给拿住了——就像武林高手的一击点穴到位,谅他那跳猴子也就再也跳不起来了! 事情的发生,果真如她所预料的那样,那跳猴子在听了她的提亲之后,虽然对史家的那儿子金柱“有点不大精明”这一点,一时也是心生不满意,但男方开出的优厚条件,却顿时很是打动了跳猴子的心。 甚至让跳猴子觉得:就是让自己随便来提条件,自己一时也真是还不敢张这样的口呢! 如此之下,加之拿“猪耳朵拌蒜”在一边察言观色、巧转舌簧,不停地在耳边小风直吹,这让那跳猴子由不得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一般迷糊起来;不仅心里巴不得今天就把亲事确定下来,甚至还为刚开始自己感到不满意的地方辩解起来,心里说什么: “人家那孩子又不是屎尿不分,不就是心眼来得稍微慢一点吗?这有啥?再说,人家老子有地位,有本事,这眼下就把他弄到农机站干上了传达室。要是等将来再接了老子的班,那可不是一个在生产队扛锄头的能比得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掉进福囤里的姑娘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话说那“猪耳朵拌蒜”: 她在看透了跳猴子的心理与思想之后,为了把事情进一步砸实夯牢,她在跟史得胜商量之后,便选定了一个日子,特意邀请那跳猴子到史家去相亲一趟。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那跳猴子去亲身感受一下史家的“与众不同”,从而更坚定他那让自己女儿嫁过去的决心。 跳猴子的此次登门相亲,其情景虽然拿《红楼梦》中的刘姥姥进大观园来比,似乎有点不是那么妥贴,但是要说此行让跳猴子强烈地感觉到了自己跟人家大有差别,那还是比较恰当的。 话说那跳猴子;他刚踏进史家的大门时,一看到人家瓦房宽敞、窗明玻璃亮的,他的心里不由得就联想到了自家的那几间矮草房,以及那没有玻璃的破木门······ 一当注意到人家院里栽着的两棵柿子树,跳猴子心里不禁又暗暗感叹道: “都说家里栽一棵柿树不好,那叫什么‘一事无成’;栽两棵那叫‘好事成双’。只是一般的人家,整天价光愁着肚子都要填不饱,谁还有那闲心思栽这栽那?可看看人家,这不光栽了柿树,还正好就是两棵······唉,‘穷了将就,富了讲究’——一看就是一户讲究人家······。” 跳猴子的此次上门相亲,无疑是正如那“猪耳朵拌蒜”和史得胜所期望的,更坚定了他结这门亲事的决心—— 他深深觉得:要是结了这门亲事,不仅自己家里大大得利,也说不上就是怎么亏待了自己的闺女。 也正因为他是这种想法,所以当女儿桂芬为了亲事跟他哭闹,说他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时,他暴跳着吼道: “你真以为老子就是想坑害你不成?你没看看人家过的那日子,可不比咱强一百个码!能屈着你吗?就算你有啥不满意,哼!那也不能就依了你的心眼来——除非我死了!” 2 对自己给女儿看下的史家这门亲事,跳猴子在给桂芬说明时,虽然把史家儿子的情况,他也有意在语言上尽量做了淡化处理。 并且,他紧接着便着重强调起史家的优裕生活和史家儿子将来接班的大好前景。但却还是遭到了女儿桂芬忍无可忍地反对与哭闹。 纵然如此,在这跳猴子一手遮天的家庭里,桂芬的反对终不免还是归于了徒劳——跳猴子做出的决定,无疑等同于王母娘娘用金簪划出的一道银河,桂芬除了屈从遵循,别无他途。 至于如何来对待这门亲事的问题上,跳猴子跟史家那头,真可谓是心有灵犀,一拍即合; 他们双方都是有点不同程度地担心“夜长梦多”,所以一致希望把亲事尽快确定下来,并且尽早完成迎娶。 说走不停步,快马加一鞭。 就在跳猴子亲自上门相亲没几天,史家便举办了定亲宴。 定亲这天,史家毕竟在村里也说得上是有点地位和身份的人家,所以场面搞得那是相当隆重; 男女双方的来宾亲朋汇聚一堂,大家推杯换盏,笑语欢声,很是热闹。 但是,在史家特意腾出来、想让自己的儿子金柱跟桂芬单独相处一番的东厢房里,气氛却是显得极其冷清,透着几分令人难耐的沉闷与压抑。 看那坐在一张抽屉桌边一把椅子上的韩桂芬,自从一进来屋坐在那里,她的身姿就是呆坐未动,茫然无视。 对自己有一天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桂芬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象过了。但今天真正走到了这一步,她从思想和心理上,却仍不免是木然的,无所适从; 她想不到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脑子里乱糟糟如一团浆糊,又似乎是空白一片······ 就这样,她木偶一般任人摆布,连哭都忘记了······ 再看桂芬旁边那位史家的儿子金柱,个头倒还可以,看上去胖乎乎的,也挺富态。 可就是那眼神面目,一看就带着几分憨傻模样。 自从跟桂芬进来这东厢房相处,显然是经过了别人指教,他不一会便会拙嘴笨舌地让着桂芬喝水、吃糖。 见那桂芬并不反应,根本就不理会他,他倒也并无不悦的表示。过上一会他就仍然如是地把这一举动再重复一遍。 看起来,好像在此之前,别人对他的“培训”很是有限——大概除了教给他在场面上让着桂芬喝水吃糖,也就没来得及教给他别的。 或是别人也许教给了他另外的心眼,只是他脑子不够用,事情多了他记不住,就只记住了这一点。 不管怎样,反正自从跟桂芬进来东厢房,他除了让着桂芬喝水吃糖,也就再不会来点别的什么新花样。 而从他跟桂芬相处的场面上来看,他除了让着桂芬喝水吃糖时人是活动的,剩下的时间里,他简直就像泥胎、木桩一般地杵在桂芬旁边没有动作,宛如一个公主身边的一个低眉顺眼、随时听命差遣的跟从······ 唉,看来金柱这孩子还真是傻瓜得不轻快······ 3 的确,金柱自从落生就心眼不全。 因为这,母亲怕他吃亏,所以自小就叮嘱他不要去跟那些心眼多、又心眼不好使的孩子在一块玩——尤其是史家本门的那个叫虎子的孩子。 说起那叫虎子的孩子,那可实在称得上是人小鬼大,简直就是一个人精! 话说有一次,他出奇不意地耍了一个心眼,等于是把当时在场的所有的大人们都给骂了,可一时间又愣是让人们谁也不好说出别的来! 事情的过程是:有一回,村里组织社员开大会,批斗他那出身不好、且还思想反动的父亲。 当批斗会正进行到如火如荼、口号声此起彼伏之时,谁也没有提防那刚刚十岁露头的他,突然从人群当中站了出来,振臂高呼出了一声: “打到俺爹!” 当时,在场的人们正口号喊得起劲,如同汽车带着惯性从坡顶往下冲一样,一当有人一带头喊口号,大家也就不免会条件反射一般地一齐跟上呼喊。 结果,戏剧性的一幕也就出现了:他这里猛顶站出来呼喊了一句“打到俺爹”,人们也就立马跟随着一齐呼喊道: “打倒俺爹!” 到等人们把这话喊出口,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味时,已是为时已晚。况且一时谁又不好说这口号就是有啥毛病······ 由此看来,这叫虎子的孩子还真不是一般地心眼多。 这也就难怪从金柱小时候,母亲就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儿子跟那虎子去接近、玩耍,免得吃亏。 但小孩子家往往就是不长记性。尤其那天生憨傻的金柱,他更是说不上有啥记性。又加上两家住的近。 所以,往往一来二去的,金柱也就容易跟那虎子搅和到一块去玩耍。 自然,被那虎子时常算计抓弄也就是在所难免了。 你看:有一回,那虎子突然对金柱提议说:咱俩躺在地上一块比赛撒尿,看谁撒得高。 凭金柱自己的那头脑智商,他当时哪里会想到这里边有啥鬼,只是给个棒槌就当了真,在地上一躺下就果真开始使劲撒尿。 而那虎子,人虽也躺下了,却就是没撒尿。 再看那使劲撒尿的金柱——乖乖,尿倒是撒得够高,但当那朝天撒出去的尿落下来时,正好就落了自己满身满脸都是! 4 话说桂芬定亲的这天。 时至下午,定亲宴结束后,桂芬本该是跟随前来定亲的父亲跳猴子等人返回家去。 但热情的史得胜两口子一再挽留——说是第二天要带她进城,再给她去买一些她可心的东西。 最后,桂芬也就只得留了下来,跟婆婆在一张床铺上睡了一晚上。 按说,桂芬要进城去买东西,陪同她前往的,首先应该是刚跟她定亲的对象才对。 不过呢,桂芬那刚上任的公公史得胜,面对自己儿子的憨傻劲,他显然有他自己的考虑。 一番斟酌后,那史得胜便以正巧公社党委对社直各部门进行安全大检查,身为农机站门卫的金柱实在不便走开为由,竟就没让儿子陪桂芬进城,而是改由自己和媒人“猪耳朵拌蒜”代劳,一块陪同前往。 坐在开往县城的客车里,桂芬的心思和神志尽管还处于一种麻木与混沌之中,可当她偶尔看到车窗外掠过的景物时,还是不由得回忆起了从前的往事—— 那是她十二岁的那年,第一次跟同村的几个小伙伴一块去进她们心目中的大地方——县城。 她清楚记得;那时候的她和小伙伴们,面对第一次要进县城,心里真是比过年都要高兴得多; 一夜都没睡安稳的她们,天不亮就开始拍门敲墙,相约集合,准备上路。 到走到半道时,早晨的日头也已升起一竿子多高了。走累了的她们便用各自带来的那一点点小麦,在一处供销社饭店兑换上馒头。然后她们合伙花五分钱买了一块红咸菜,每人分了一点。 接着大家边吃着馒头边又上路走起来。 那一刻的她们,吃得香甜,走得欢快,就像几只欢乐无边的小鸟。 当她们远远地看到了县城的轮廓——看着自己在一步步走近县城,她们的心里巴不得自己能长出翅膀,一下子就飞到县城里才好! 而那时的她,一当羡慕地看着客车从身边驶过时,还不曾敢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坐着客车去县城。 可今天,她倒是走到了坐着客车去县城的这一步了。但那个曾经的她——她那曾经的快乐,恐怕已是永远······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爱到深处(1)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县城的百货大楼,这个在全县知名度相当高的地方,其实也实在说不上怎么起眼。 因为称之为楼,也不过就是火柴盒一般的两层,无所谓什么建筑风格。 就是那外墙皮,也仅仅就是水泥抹灰,并无任何装潢。 但这里却算得是整个县城中最为气派的购物场所。 也是当下稍微具备一点条件,并且能够多少讲究一点的青年男女,他们在定亲、或是结婚时,往往都要前来光顾的地方。 无形之中,这里也就不免成了不断上演青年人婚姻情感悲喜剧的舞台。 而一当赶上那些多有定亲、结婚的大好日子,这方舞台上的节目上演,那可就不是“你方唱罢我登台”那般的有次序了;往往会出现一台两台、甚至多台“情景剧”竞相上演的热闹景象! 你看这对青年男女,一望而知他们是刚刚相识定亲的。 你就注意一下他们在场面上的表现——嗨!说是一块进城买东西,可是看他们的那神情、举止,两人不光羞腮红脸的,相互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更是不好意思接近了并肩走。 于是乎,如此二人就只能是一前一后拉开一点距离相跟着走动,即如同木匠掉线一般,又似地下工作者的线人接头。 并且,两人在柜台前老就那么若即若离地相跟着走动不算,还停停顿顿的,总也稳不下脚来! 如此之下,两人自然也就始终接不上头! 结果呢?他们把一起来买东西,实际演变成了两个人瞎逛荡——转悠了半天,青年人攥在手里的那点钱都攥出汗来了,可两人还愣是没花出去一分钱! 哈哈,这种有趣的情景,让人真是不禁会联想到那腚上让蛋给憋得难受,却又一直找不到窝来下蛋的母鸡! 再看看另一对刚订亲来买东西的青年男女吧—— 男方明明囊中羞涩了,却就是还不好意思明说! 直到女方把看中的东西拿在了手里,他那里才吞吞吐吐地说钱不够手。 而像已经扯好的布料之类的物品,退又不能退。 这可如何是好? 最后,他们只得按柜台上的意思,把那女方留下来做“人质”,男方则是一头急汗,小跑步着赶紧回家借钱去。 这样一来,再看那姑娘,蹲在柜台前那叫一个伤心抹泪。 自然而然的,那姑娘心里对男方那一家人,可就从老到少、从上到下,不遗余力地损骂了个一溜十三遭! 当然,订亲来买东西的青年男女,更搞笑的也是屡见不鲜; 就看这一对:那男方怕得就是女方见啥就想买啥,所以走在柜台前,一直走去不敢停步。 即使那女方在后边想喊住他买点啥,他也是装聋听不见只是一味地朝前走,死活就是不回头! 直到被女方看透了心意,人家一个赌气上火,顿时可就不干了;心里话: 去你奶奶的腿的!姑奶奶还懒得跟你来念这鬼头蛤蟆经呢!干脆就光了腚跳井,来个痛快的——吹灯拔蜡,回家!散伙! 如此之下,见事不妙的男方,这才慌不迭地表现出主动来——跟在拔腿就要撤火走人的女方屁股后头,连喊带叫地赔情赔礼,点头如啄米······ 而有的定亲前来买东西的青年男女,看起来,他们倒真的是情投意合,关系亲密——当女方要主动给男方买衣服啥的,男方却表示怕花钱时。而那女方则会手拧指头戳,偷偷咬着耳朵提醒说: “你傻呀?你后边还弟兄好几个呢!你现在省下不花还能就是你的了?长点心吧——不花白不花!” 2 韩桂芬也来到了百货大楼。 尽管陪同着她的公爹史得胜和媒人为了使她高兴,口口声声让她看着可心的东西只管买,可她无心来买啥。也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倒是眼前的那一对对显然也是定亲来买东西的青年男女,让她不由得心里开始哆嗦了······ 是啊,看看人家那些男男女女,虽然他们有的透露着亲热与甜蜜,有的则是相互之间还表现出生疏,甚至有的似乎还明显地有点怄气不合的样子······ 但是,无论如何,人家那可都是男女相随一对对! 而自己呢?跟自己订亲的男人,却是一个连这种场合都上不来的傻子!! 桂芬的心,开始滴血似地疼痛了起来······ 天到午时,桂芬被领进了一家饭馆准备吃点饭。 当公公史得胜忙着去跟服务员点菜时,媒人“猪耳朵拌蒜”这里便瞅了这空当,见缝插针地对那一直神情木呆呆的、没点喜色的桂芬劝慰地道: “闺女,不是当姑的劝你,故意安慰你的心;你想啊:你能跟家境这样好的人家定亲,将来嫁过门来,又没兄三弟四跟你争家产,又没妯娌一群地那些乱七八糟闲气生,到时候公婆就是独守着你一个,还不得把你当闺女来看待?至于人家那孩子吧;尽管是没有什么踢死虎卷死龙的那些本领,可脾气肯定是没的说。等你嫁过门来,还不正好家里家外都由着你一人说了算吗?嘻嘻,说不说的,闺女呀,这下你可真算得是掉进福囤里了!嘻嘻。” 直到听到“猪耳朵拌蒜”说的这几句话,不知怎的,桂芬几天来一直淤积在心底的泪水,骤然间如同决堤的海,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3 定亲后回来家,心力交瘁的韩桂芬一下躺倒在了床上。 闭上了她自己也说不清已是几天几夜没能合上的那双眼睛,她这一睡就是昏天黑地的两天两夜。 到她重新睁开了眼时,新一天的阳光已是透过窗棂照在了她床前的地面。还有床头窗台上那插着石竹花的玻璃瓶上。 当她转动着酸涩的眼睛,目光看到了那花瓶,只见那还是好多天以前插在瓶里的石竹花,眼下早已是枯萎凋零。 就连那本来青翠的枝干,现在瓶子之外的部分也成了干巴巴的苍白。而浸泡在瓶子的水中的那一部分,则是变成了惨淡的灰黄······ 看着那失去了生命特征的石竹花,桂芬的内心里不由得就是掠过了一种惆怅与悲凉,继之思想中忽然闪过一个意念——真巴不得自己的生命,这就如同枯萎的石竹花一般死去,不再有对这个世界的任何知觉······ 自小就喜欢石竹花的她,在那一时间里,真的想跟自己心爱的花儿能够永远地相伴相随······ 桂芬正这么意识活动着。当听得房门响动,有脚步声进来,她便闭上了眼睛—— 听声音,桂芬知道是母亲进来了。可她此时不想与母亲目光相对——她知道此时母亲看着她的眼睛定会是那种泪水汪汪的······ 母亲来到了桂芬的床前站了一会,没出声。 她显然以为女儿还在睡着,于是便悄悄地又走出了屋去。 母亲那里一出去,桂芬这里便又睁开了眼睛。 忽然间,桂芬心中一下腾起的一股热刺刺的情潮掠过心头,让她一下意识到: 自己刚才似乎还生无可恋似的,巴不得自己就跟瓶里的石竹花一般死去,但现在她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做到这点了; 因为在自己的内心当中,其实还有着充满眷念的母亲。更有着一份她实在无法割舍的对于大奎的深切情爱! 是啊,对于这些,她那温柔的女儿心肠里怎么能轻易地说抛开就抛开了呢? 对母亲,她自小时懂事起,她就觉得自己的母亲是天底下最最可怜的人——整天价最是辛劳苦累,且又是饱受来自父亲的打骂欺辱。 但是,自小到大,自己除了尽努力孝顺母亲,以慰藉母亲那颗苦难的心,她还能如何呢? 而对于大奎,那可是她姑娘的情爱世界中唯一的、最爱的人啊! 眼下,思绪一当触及到了大奎的身上,她那似乎已从近几天一直麻木的状态中有所恢复的心神,顿时就变得不能自己,泪水不由得就是涌流而出,浸湿枕头····· 4 对于自己跟大奎的这份感情,桂芬很早也就明知道那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只不过她一直就是割舍不开而已。 当然,她也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假如大奎能够带她远走高飞的话,那她和大奎今生相依相偎的理想,显然还是有实现的可能——毕竟情投意合的青年男女,迫于现实而私奔,从古到今,实在并非罕见。 但是,以如今大奎在家庭当中的地位与处境,这又明摆着是大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尽管他也坚信大奎内心中对她的情爱是真挚、深厚的。 而每次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那份发自情感深处的锥心痛苦,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每一次,痛苦归痛苦,她却并无对于大奎的抱怨与责怪。 因为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她,深知大奎的为人心性,更是能够设身处地地去体会到大奎心中的那份苦,那份难。 就算是从她自己的本心眼里实在说来,她也并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大奎哥,去成为一个即对不起爹娘和弟弟妹妹们,又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那种自私小人! 有时她自己就想:假如大奎为了她而狠心抛弃家人,完全置良心与道义于不顾,即使自己是称心如意了,甚至将来的日子是美满的,但她也注定会是良心不安的! 她既然这样地希望自己跟大奎都能遵守着做人的良知与本真,同时,她又实在无法割舍掉自己心中的那份美好的情爱,这显然也正是她矛盾而又痛苦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爱到深处(2)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书接上回。 在桂芬的心意里,就算自己跟大奎今生今世注定不可能走到一块去,她也断不可能就会心甘情愿地来接受父亲给决定的史家这门亲事。 抛开那史家的儿子金柱是个半傻子,两人并不具备产生情爱的基础不说,单就公婆而言,从一订亲开始,不知是自己多心,还是咋的,反正桂芬总就感觉公婆——尤其是婆婆对她的那份热情, 似乎就是出于为了儿子考虑而逢场作戏地想笼络她。 另外,公爹史得胜对待她的那份热情与关心,看起来似乎是实在没得说。 然而,公爹对待她的那种态度,却就总是让她别有一种感觉。 是公爹对她的言语、举止,还是说话的语气,或者是看她的神色表情有什么特别、异于常人之处吗?她却又一嘴说不清。 反正她总感觉似乎怪怪的,有那么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比方说,公爹带她去县城,给她买衣服时,那媒人“猪耳朵拌蒜”在一边给她当参谋,或是帮她试试衣服啥的,这些倒也就罢了。可作为公爹份上的,却竟然也时不时就会伸手去给她抻抻衣角、抚平一下衣服皱褶的。 这,让她的心里由不得就一阵阵产生出芒刺在背那般地不自在······ 总之,甭管媒人“猪耳朵拌蒜”一直在她耳边吹风安慰她,说她定下的这门亲事如何如何好,但她总就不以为然,心里老感觉别扭,犯拧巴。 她始终就是觉得:无论为了弟弟黑巴狗能够盖房娶亲,还是就算为了父母——不管是为了谁,要想让她就这么跟上一个根本上不去场面,连两句囫囵蛋话甚至都说不出来的傻子去生活一辈子,她实在是不情愿。也实在是不甘心——越寻思越不甘心······ 2 关于自己跟桂芬之间的事情,对大奎而言,他跟桂芬一样,也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因为这,他每每在痛苦之余,对自己心爱的人,也就只能抱着一种“只要你过得比我好”的心意,希望心爱的人将来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由此可想而知,大奎在得知心爱的桂芬定亲他人——甚至要去跟上的男人还是一个傻儿巴叽的憨蛋时,他内心的那份情感该是何等的痛苦与心碎! 但是,除此之外,大奎他又能如何呢? 能怪自己的命不好吗?可怪又能怎样? 都说“人到世间走这一遭就是来受罪的”。正所谓“十人坐下九不全”。 是啊,放眼滚滚红尘,众生芸芸,有几个能是十全十美、心满意足的呢? 什么“心想事成”、“万事如意”,那都只不过是过年写春联时惯用的吉利话! 他能怪自己的父母双亲吗?显然不能——他也不会。 他深知:对他的父母来说,尽管谁都明白:人活世上一辈子,实际上就是吃土还土——早晚都有入土的那一天!可他们又何尝不是留恋人世,顾念家小呢? 要不是老天摁着头,谁愿早早撒手人寰?! 那么,他就该来责怪桂芬的父亲跳猴子吗? 他觉得似乎也不能够。 他认为:那跳猴子脾性固然不好,动不动火气也实在有点太冲。为人处世也有些势利眼,嫌贫爱富是不假。 可试问一下:世上又有几个当父母的,能够情愿看着自己的闺女去嫁给看来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人家呢? 况且,撑门立户过日子,世事维艰,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各家无不有着自己磨盘压着手的难处——跳猴子也着实是有着自己的被迫无奈和不得已的苦衷。 就是在桂芬订亲之先,跳猴子见桂芬对亲事不答应,跟自己哭闹,竟就对他多心多意,困不着觉怨床歪——去冲他跳脚瞪眼的这件事,虽然当时在场面上时,他心里也是不由得颇有几份气恼,忿忿不平。 但是到了事后,心地善良仁厚的他,站在跳猴子的角度,设身处地一寻思,也就觉得: 凭跳猴子的个性,能够做出那种行为,实在也算不得就是奇怪和不可理喻。 毕竟在跳猴子的心目中,自己想给闺女定下的那门亲事太重要了——即关乎闺女将来的生活还算事小,更是关乎自己小儿子的婚姻大事,马虎不得,自然是不想节外生支。 因此,跳猴子在这事上对他敲山震虎,就生怕他这个让自己一直心存戒备的外人来个横插一条腿,把一桩好端端的美事给搅和黄了,这种担心细一想来,也不算不能理解。 至于跳猴子重点操心小儿子的婚姻大事这一点,大奎想来更是丝毫不会感到有啥奇怪之处。 原因很简单,因为大奎很知道:在乡间,尽管儿子跟女儿都是爹生娘养的,可同一件事情摆在面前时,传统的那种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不免就会出来作怪,左右其思想与决定。使得为人父母者,差不多往往都会首先为儿子考虑,考虑的也会多一些。 甚至,为了儿子的事情,他们会不惜去牺牲掉女儿应有的利益! 毋须讳言地是,直到如今的乡间,还是有这样的一种现象在各地不同程度地存在着—— 虽然几乎尽人皆知“没儿子时盼瞎了眼,有儿子时气瞎了眼”这话说的有多现实。并且人们在评论起儿子和女儿哪个孝顺时,往往都是异口同声地夸奖女儿。 但是,有一个似乎自相矛盾的奇怪现象是:人们一当话头一转,谈论起生儿养女时,却又是纷纷觉得还是生个儿子为好! 有人甚至还会说什么: 人活世上一辈子,要是没个儿子算是咋回事?那还活个啥劲? 3 自从桂芬定了亲,又看着那跳猴子紧锣密鼓地给桂芬张罗结婚的事,大奎难免就会心里五脊六兽地痛苦难过,吃睡不安更是很自然的事情。 而他晚上独自在院子里闷烟一抽就到后半夜的时候,也便愈见其多。 同时,那本就不挂肉的脸颊,也就随之愈见消瘦起来。 但他总就那么闷闷的,只是把满腹的苦水与眼泪,自己一个人使劲地憋在心里。 即使有时三奎看着他那样子感觉心疼,好想跟他谈一谈,帮他排解一下。但他也只是敷衍几句掩饰过去了事。 他真的不想把自己心底的悲哀痛苦传达给任何人! 就这样,他像一个在沙漠中负重的苦行者,在痛苦的忍耐中,他一天天煎熬着——一步步去接近那个注定要令他锥心裂肺的日子!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那位可怜的桂芬姑娘,也在一天天愈加心绪难平,激荡非常······ 4 自从桂芬定亲回来,看着她以泪洗面,度日如年,母亲形同身受。 但除了想方设法劝女儿多吃一口饭——千万别把身子糟蹋垮了,母亲爱莫能助,唯有泪千行! 而面对着眼前那可怜的母亲的哀哀苦劝,桂芬有时实在不忍再违拗下去;尽管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可她还是当着母亲的面,尽量勉勉强强咽下几口饭,以便稍稍宽慰一下母亲的心。 有时,桂芬就想:如果没有了母亲,也许现在她把心一横,来个一了百了也说不定。但她现在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万万不能这么做——万一如此,那就等于直接要了母亲的命! 作为女儿,桂芬万不情愿由于自己,再去给母亲那本就不幸的人生雪上加霜! 但话说回来,即使自己这辈子注定要去死在那史家的门里头,可就这样让父亲一意孤行地把自己打发走了吗?桂芬她实在是不甘心! 要是再看看自己的弟弟——那个外号黑巴狗的韩田的所作所为,桂芬气忿难抑之下,更是加剧了心中的那份不甘心。 话说这黑巴狗:他自小就是一个性格比较另类、心肠比较冷硬的一个人。 你看:在外边,别的孩子每逢有人问道,或者是看见瞎子过河之类,往往都会如实回答人家的问话;或是赶紧跑上前去,把瞎子给领过河去。 可他却是恰恰与此相反;他往往是给问路的故意乱指一通,让人家走得满头大汗方知上当。 就是一看见瞎子过河,他想到的也只有是看热闹而已。 一当看到人家瞎子一脚踩空了过河的石墩子,掉进河里湿了鞋子,他那里便捡到元宝一般地兴高采烈! 就是在家里,在他自小的心目当中,也少有“一家人”的概念。 就说吃的事情。 他在家吃东西,从来就不会去惦记别人。“孔融让梨”这类的风格在他身上难见踪影! 对他而言,只要是自己想吃的,那干脆自己一顿两口都吃下肚他也愿意。 至于别人吃不吃的,他不在乎。也极少去考虑。 就说眼下他姐姐桂芬定亲史家这事。 自从桂芬定亲,在他的脑子里,其它的都是他妈的神马浮云!他唯一考虑的,就是姐姐桂芬定下了这门亲事,家里也就能有钱给他盖新房了——他想娶亲脱单的事情也就可以说是大有希望了! 正是出于这样的思想,自从姐姐定完亲回来家,眼看着姐姐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头,他对姐姐的防范之心可就比老爹跳猴子似乎还要严重。 除了防范姐姐有啥“想不开”之外,他更加心防范的,就是唯恐姐姐一个抬腿逃婚玩了失踪,那他自己的婚姻大事可就老太太打二踢脚——悬了······ 就这样,他不用老爹多加叮嘱,他自己就对“笼中鸟”的姐姐桂芬时时在意,处处留心。 只说一点:桂芬只要是一去茅房,不用别人提醒,不亲眼看着桂芬又回了睡觉的东厢房里去,他自己是不会先行“撤岗”进屋的! 而恰恰正是他的如此行径,让姐姐桂芬心寒意凉、愤懑难平之下,更是心生不甘。也促使得桂芬渐渐就坚定了一个意念: “再怎么身不由己,我也不能就这样被你们打发了!至少······至少我也要对得起自己的女儿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爱到深处(3)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纵观我们的现实社会,人们会不难发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往往总会难免发生一些山重水复之时,又忽现柳暗花明的这样一些悲喜情节。 仿佛那是冥冥之中的一只魔力无边的巨手在操纵、导演着这一切。 要拿迷信的观点来解释,这大概就叫“命中注定”。 而这样的情节落到了书里,似乎也就不免会有著作者故意之嫌,正所谓“无巧不成书”。 韩桂芬的情况就是这样。 话说这韩桂芬。 就在她眼见得婚期越来越近,不甘心屈从于“命运”安排的她,终于打定了想做点什么的决心。 但是,现实的情况却是,处在老爹跳猴子和弟弟黑巴狗的严密监控之下,她毫无行动的自由。从而也就谈不上能去做到什么。 然而,忽然有一天,情况却有了重大转机。 原来,最近几天,村里林业队的果园里,那些像“红星”、“金帅”之类品种的苹果,已是到了收获的季节。 每年的这个时候,限于林业队的人手不敷应用,村里都会临时从各个生产队抽调一部分劳动力前去帮忙。 韩桂芬的弟弟韩田,今年也参加了这一帮忙的劳动。 他具体要做的,就是跟另外几个年轻人,利用村里的那辆破旧的拖拉机,把已经分好等级、装在果筐里的苹果,给帮忙运送到公社的采购站上去。 其间,他们即要装车,还得卸车,自然也就需要跟着拖拉机来回折腾。 说起村里的那辆破旧的拖拉机,那还是几年前村里花大价钱买来的一个二手货。 本来那车买来的时候就是“半老徐娘”,加上买来后这几年,村里的各个生产队,哈哈,敢情就像乡间往往容易出现的那种“寡妇二茬更抢手”的奇怪现象一样,人人都看着它眼热! 为啥? 都是想着让它顶替劳动力给队里干活呗! 由此,这台可怜的拖拉机,一旦被调配给那个生产队使用,那几乎也就不亚于前窝的孩子落在了后娘的手里! 因为人们只知一味地去利用它,让其最大限度地发挥机械化的优势与威力,没人会去对它加以爱惜。 这不,眼下这台拖拉机,它破旧到什么程度不好形容,反正是方向盘成了两个半圆! 另外一点:一开动起来,除了喇叭响不了,浑身几乎没有不出动静的地方! 黑巴狗他们就是坐着这样的一辆安全系数根本谈不上的拖拉机来回运送苹果的。 话说这天上午,黑巴狗他们在运送上午的最后一趟时,等到在采购站卸完车,收工时间已是过了。 那开车的司机因为急着想回家吃饭,所以,一当拖拉机出了采购站,他就不停地加大油门,让那原本就差不多要散架的破拖拉机,在坑洼不平的山道上,剧烈颠簸着猛跑了起来。 这简直就是有点拉屎腚朝北——自找难(南)看的意思! 说来也真是应了老辈人的一句俗语:人想找好不易,要想自找难看那是很简单。 这不,那破拖拉机跑着跑着,果不其然就出了状况:拖拉机头的前边那两个小轮中的一个,终于率先经受不住剧烈的折腾,一个任性开小差——独自便甩了出去! 再看那车头,突然间甩掉了一个前轮,让其一下失去了平衡支撑点,并在惯冲力的作用下,车头不由得就是一拧方向,直接奔着旁边的沟里就冲了下去。 而在拖拉机猛然冲下沟去的这一过程中,说来也是邪了门,车上包括司机在内的几个人,越是一时间吓懵了没反应,或是反应迟钝的,到拖拉机冲到沟底停住时,他们几乎都是除了蹭破了点皮,并且因惊吓而一时魂不附体之外,竟然并无其他损伤。 反倒是那反应最快,第一个从车斗里跳下身来想逃命的那位黑巴狗,他在别人都庆幸老天保佑时,他那里却是天旋地转站不住脚。 乃至送到了医院一检查——坏了!说是有些脑震荡,需住院治疗,观察几天。 就这样,黑巴狗意外地接受了一次公费医疗。 他的父亲跳猴子,也由此顺理成章地得到了一次在医院陪床也能挣到工分的机会。 而黑巴狗一当住进了医院,自然一时也就顾不上了监督姐姐韩桂芬这档子事。 就看那跳猴子,他临去医院陪床之前,还念念不忘严令老伴务必要替他在家把闺女桂芬“给我看好了”。 对跳猴子而言,他活到如今这把年纪,关于家里的任何一个成员,可以说,他最有自信的还就是老伴。 他相信自己的每一句话在老伴那里都具有着绝对地权威性。 他也坚信在任何时候,不说别的人怎样,最起码老伴是绝不会成为了电影《红灯记》中的那个叛徒王连举! 2 对于自己的孩子,就桂芬娘的内心来讲,别管自己心里平日“偏爱”哪个,真要到了关乎儿女的问题上,无论哪一个出了事,她那颗母亲的心里,也是都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毕竟他们都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十指连心——咬咬那个也都是会心疼的啊! 这不,面对在自己内心的“排行榜”上位列最末的小儿子黑巴狗出了事,她那母亲的心肠也由不得就是疼惜与难受。 本来,“闺女跟娘——一根肠”。这阵子因为那整日里泪水不干的女儿桂芬,爱莫能助的她,心里就如刀绞针扎一般,一直是明里暗里地陪着女儿伤心难过。 致使得她那一向就病歪歪的身子骨,眼见得也就每况日下,日渐难支。 如今可好,突然间又平添了小儿子出了车祸这档子事,这让她更是感觉心力交瘁,周身里外地撑不住劲。 这不,在老头子去了医院陪护小儿子的这两天,每到天晚,他在看着女儿桂芬好歹咽下几口饭之后又上床睡下了,她那里也便随后关门闭户,回到自己的房里躺身歇息。 话说这天晚上,桂芬强打精神咽下几口饭,便催促母亲还是赶紧回房歇息去。 看着桂芬在床上躺下,母亲给把灯熄了。之后走出屋去,轻轻把房门给带了上来。 母亲头脚一走,桂芬这边也就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听着母亲的脚步声响到堂屋去,随后又响起关闭房门的声音,桂芬一时仍是躺着没动。 直到又过了一阵,确信母亲这会已经躺下睡了,桂芬这才悄悄起了身下床。 她先是通过窗户朝母亲睡觉的堂屋西里间看去,见没有灯光透出。于是,她便在暗中将床头那儿放着的一把高脚凳拿在手里,随后蹑着手脚,开了房门走出来,朝那西南角的茅房走去。 一进来茅房,桂芬在西边院墙根把高脚凳安放妥当,随后她就站了上去,在墙头上露出肩部以上的部分——墙西边就是大奎家! 3 其实,早在今晚之前,桂芬就已注意到近来大奎往往一个人在院子里抽闷烟到夜深人静的这一情形。 今晚,桂芬一站上高脚凳,朝大奎家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又蹲在院子里抽闷烟的大奎! 顿时,桂芬的心里就是轰然一热,她真想张嘴就冲大奎喊上一声,但她毕竟还没有那么忘情。 桂芬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先是观察了一下大奎家的情形;只见到处静悄悄的,屋里也没有灯光——想必家里其他人都没在家。 如此之下,桂芬这才从墙头上摸起一块小石子,朝着那大奎就扔了过去。 一当感到有人扔石头,不知是为什么,大奎不由得就是朝桂芬家这边抬眼看去。 他很是容易地也就注意到了那在墙头上露出上半身的韩桂芬。 一当看到了墙头那儿的桂芬,尽管是在暗夜里,大奎并不能看得真切,但他毫不犹豫地断定那就是桂芬——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姑娘! 顿时,一股触电般的感觉袭遍全身,他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似的怔住了。 但这之后,他就站了起身——似乎是他自身内心情感的一种本能驱动,亦或是受到来自桂芬的 一种心灵感应,他没有等待桂芬那里再做出什么进一步的表示,他自己就主动朝桂芬那儿的墙根走了过去。 走到墙根,大奎抬脸去看着桂芬。 墙头那儿的桂芬也朝他探过些上身来,低下脸看着他。 两人一时间都没出声说话。也没想到该说啥。他们就那么在暗夜中对视着,仿佛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胸中充满着的那种无以言表地激动与心潮澎湃······ 突然,桂芬二话没说,身形朝大奎使劲一探,猛地伸出手揽住了大奎的脖子,在往自己跟前使劲一拉近之后,紧接着就是一下子把脸贴上大奎,随之便在大奎的脸上狂热地亲吻起来······ 大奎的身心与神志一下坠入了一种巨大无边地眩晕与昏迷之中······ 是啊,自从少时那“荒唐的一吻”,大奎跟自己心爱的姑娘何曾有过哪怕一次这样的亲热? 而处在生活的重压之下、脑子里原本就缺乏那种浪漫情商的大奎,他又哪里能想象到有朝一日,自己对于男女情爱,竟然会有如此震撼心灵的切身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爱到深处(4)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书接上回。 一阵令人窒息般地激烈亲吻过后,桂芬喘着粗气,嘴巴贴近着大奎的耳朵,声音颤动地道: “大奎哥,你、赶紧过来到我屋,我、我有话想跟你说·······你过来······” 桂芬的这话,让脑子里本来一片懵乱燥热的大奎,似乎忽然就有了一点清楚的意识——事情到了这份上,他并非木头人,他也明白桂芬的这意思是什么······ 大奎一时样子呆呆的,似乎愣怔住了,内心里却是掀起了又一波翻江倒海的情潮······ 渐渐地,理智战胜了情感的大奎,他越来越意识到:在他与桂芬之间相隔着的这道自己本来很容易就能翻越而过的土墙,这其实绝非是一道纯粹的土墙,而是横亘在她和桂芬之间的一座良知、道德、责任的大山——他不能翻越,他也无法翻越······· 终于开口说话的大奎,声音打着哆嗦,有点口吃似地对桂芬道: “你、你别这样······我不能······你的心意,我、我也明白。可我·······我、我真想让你去清白做人,别因为我,让你人前抬不起头来,背后、背后被人戳脊梁骨·····有你这心意,要是有来世,咱、咱们······” 大奎尽管拼命地想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完全,可他终于没有办到——只有那包容着他满腔无奈与悲酸、闪着暗亮的泪水,从他的面颊滚滚而下······ 面对这一情景,桂芬的神情反应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见她呆怔似地一时不动,也不声不吭······ 似乎——时间在这一刻上戛然停止,世界也一下屛住了呼吸······ 终于,桂芬的身形有了一点动,并开始开口说道: “大奎哥······我、我明白你是为我好,我、我只是有点不甘心——就是想着能真正做一回你的女人······那、那就这样吧:自小时候,我啥事都愿意听你的。这回我还是就听、听你的······只是、只是······大奎哥,你、你能再亲我一回吗?” 身心处于强烈颤粟中的大奎,他对此没有言语,只是用自己的行动回应了自己心爱的人儿这一绝望之下最可怜的请求—— 当他动作笨拙地亲吻上了桂芬的脸的那一刻,他没有再次体会到曾经的那种温热与软乎乎的肉感,只是感觉到了桂芬那滚滚的泪水与皮包骨头的、硬硬的面颊······ 2 韩桂芬出嫁的日子,到了。 天刚刚要放亮的时候,史家那前来接亲的拖拉机便来到了跳猴子的家门上。 那拖拉机通通地响声,简直就像接连不断地重锤,无情地击打在大奎那滴血般疼痛的心上,让他在家里一刻也呆不下去。 大奎只得背上一个草筐就出了家门,来到野外。 至于自己要去哪儿,想干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想避开那让他感觉刺耳锥心的声音······ 走到了野外,耳边倒是清净了。但大奎的心里却并未感到丝毫的清爽与敞亮。他甚至简直都有点后悔从家里出来! 因为走在自己稔熟的野地里,那不经意间看到的一物一处,往往都会让他触景生情,勾起他有关自己与桂芬之间的种种往事,从而刺激着他那本就痛苦难耐的心灵······ ——曾经的一个雨后的下午,自己跟桂芬一块出来割猪草,就是在这个地方,他们远远便听到了一只青蛙非同寻常的鸣叫声。 两人循声走近来一看,敢情是一条红黑条纹相间的、罕见的长蛇,缠住了一只青蛙。 再看那条长蛇,似乎它是存心耍弄那青蛙——只是用身体把青蛙缠在当中,让其惊叫连连,可并不吃掉它。似乎有点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意思。 当时,两人见状,自己还壮着胆子朝那长蛇打了一石头。可那条蛇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抬起了头来朝他们俩吐信子示威,吓得那本来就躲在自己背后的桂芬,“哇”地一声惊叫之下,扭身就逃······ ——就是在这里,一年的秋天,自己跟桂芬在这里刨草拾柴时,平生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了每每听老人们讲起的那惊心动魄、以弱胜强的搏杀绝技——“兔子蹬鹰”。 当时,他们只见那只极力奔跑的野兔,眼见的逃生无望,干脆便来了一个四爪一抱,仰天一躺;待等随后俯冲而来想要抓它的那老鹰靠近前来,千钧一发之际,那兔子的两条后腿便拼命地猛然蹬了出去。 如此之下,可怜那眨眼间之前还是气势汹汹的老鹰,冷不防竟就着了那兔子的道,被蹬得在地上接连翻滚不已。而那兔子也就趁此得以逃生······ ——这是被乡亲们称之为“蛤蟆嘴”的地方。这上下两块石头形成一个小石洞,远看真就像是一只张着的蛤蟆嘴。 就是在这里,有一年夏天,自己跟桂芬一块割草时,正巧赶上了下冰雹。两人见跑回家来不及,便就到蛤蟆嘴这里来躲避。 只可惜,这蛤蟆嘴里面空间太小,两个人实在容纳不下。 一见此状,当时自己不加犹豫地就硬让桂芬先躲了进去。之后,自己仅仅只能将上半身挤在洞里,蹶在洞外的屁股只得任由冰雹一顿乱砸。 当雨过天晴,看着自己摸摸屁股不由得就呲牙咧嘴的样子,显然被感动了的桂芬便孩子气地对自己说道: “大奎哥,等我长大了就给你做媳妇,你要不要?” “你干啥会这样想?” “因为你对我好,将来给你当媳妇,你不会打我的。” “你看见谁动不动就打自己媳妇了?” “还用看谁?我爹一直三天两头地就打骂我娘。有一回,我娘哭着跟我说:但愿我将来别像她一样,跟上个坏脾气的人活受罪······” ········· 3 醉酒一般踉跄在野地里,茫无去向的大奎,最后鬼使神差地晃悠到了石竹岭上。 面对着眼前的石竹花,大奎不由得直起了眼神来——他仿佛看到了他的心爱的桂芬······ 是啊,大奎深知桂芬自小就特别喜爱这石竹花。在他的心目当中,他心爱的姑娘就像这花儿一样的朴实大方,美丽可爱——这花儿就是桂芬精灵的化身。这花儿就是他的桂芬! 而眼下,虽是时值秋季,但这里满岭遍坡的石竹花还正盛开得热烈无比,竞相绽放着它们青春的美丽。但自己心爱的桂芬······ 忽然,村头那儿传来了机器声响,大奎转眼看去——是来接桂芬出嫁的拖拉机出村了! 陡然间,大奎仿佛五脏六腑被谁一下扯走了一样的虚空无力,两腿也不禁一软之下,朝着村头方向“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一时呆如木鸡。只是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拖拉机渐行渐远······ 直到那车辆在视线中消失而去,大奎这里才好像有点回过了神来。 他情不自禁地朝着面前的一簇石竹花一下扑倒上身,心里嘶喊出了痛彻心扉地一句: “桂芬!” 4 大奎从外面回到家时,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了。 推开院门一进家,大奎禁不住一下就愣怔住了。 此时,二奎三奎、妹妹小嫚,还有五奎,他们正好都在院子里神情不安地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一见眼前的情形,大奎的心里由不得就是轰然一热——这就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一家人,自己的兄弟姐妹——自己的亲人! 紧接着,大奎的心里也顿生一种惭愧不安的心绪—— 我这半天是咋了?光顾了自己难受,让他们为我担心了······ 我怎么能这样呢?我是他们的大哥,是他们的依靠,是他们的主心骨!我不该把自己的痛苦传染给他们,我得瞪起眼睛来,带着一家人努力往前混······ 再看院子里的二奎他们,一当看到大奎进了家门,心里都不禁如释重负地松出了一口气。 而那小嫚,她甚至还惊喜地喊了一声“大哥”,跑上前来迎接他。 并且,她还一把抓住了大奎的一只胳膊,仿佛是怕大奎再次突然消失不见! 小嫚急切地目光在打量了大奎一番之后,似乎她是想对大奎报以微笑,但笑容没出来,脸一低下,泪珠却是掉落了下来······ 大奎看看眼前的亲人们,他定了定心神,宽慰地对大家道: “我就是到处转了一圈······没事。你们该干啥都干啥去吧······我没事。” 说完话,大奎走向屋里去。 小嫚随后也跟进了屋,并在后面喊了一声“大哥”。 刚进来屋的大奎,他闻听一回头,还没等开口问话,小嫚已是从衣袋里拿出了一个似乎是手绢包着的什么东西,并解释地说道: “这是刚才东院韩大娘(指桂芬娘)偷偷交给我的。说是桂芬姐托她交给你的。” 大奎缓慢地接过了东西。 小嫚知道此时自己不好说啥——多说也无益,所以也就没再言语,只是一低头转身走了出来。 进到里间屋,大奎打开了那手绢包——那是一双手艺精巧的鞋垫,上面赫然绣着的,正是两朵相依绽放着的枝叶青翠、花瓣俏丽的石竹花······ 一滴又一滴——粗大的热泪,接连不断地掉落在那石竹花上,让那花儿仿佛顿时添增了一种灵动的鲜活······ 啊,都说泪是心情的凝结。这泪水的浸润,会让那花儿永不凋零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打牙往肚子里咽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被迫无奈的韩桂芬,只得含悲饮泪地出了嫁。 至于桂芬接下来会有怎样的遭遇,做为大奎,他一时自然是不得而知。 但是,“爱人出嫁了,新郎不是我”。桂芬的新婚之夜,对于大奎来说,不难想象到,那注定会是一种“今夜无眠”的状况! 这天晚上,胸中仿佛被一团无法言喻地乱麻团塞满着的大奎,由于实在感觉心里憋屈难受得厉害,所以刚一入夜,他便出了家门,来到了村外。 在夜幕四合、雾霭渐起的山野里,大奎游魂般地晃荡了半天,最后来到了父母双亲的坟上。 一往,每当心有苦难,感觉憋闷得实在难受时,大奎不自觉地就会来到父母的坟前待上那么一阵,在阴阳相隔的面对中,他在心里跟父母倾诉一番自己不可能言与其他人的心里话,借以排解心中那沉重的忧愁与苦闷。 今夜,不知不觉当中,他又一次来到了父母的坟前······ 孩见爹娘,眼泪汪汪。 大奎一当看到父母的坟堆,来到了坟前停住脚,他不等坐下身来,在心里跟父母说上几句的,只是在不由得喊出了“爹”、“娘”这两个字之下,他就脸儿一低,顿时酸楚无比的热泪便夺眶而出,人也按捺不住地便是一阵失声唏嘘······ 是伤心?是委屈?还是一种碎心的哀痛?谁能说得清啊······ 把一直拼命压抑在心底的情绪释放了一番,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的大奎,方才在父母坟前坐下了身来。 而这一坐下,他也就忘却了时间的存在······ 直到有一只什么秋虫啥的爬到了他的脖颈上咬了他一口,让他猛然感觉到一下刺疼,不由得抬手打了一巴掌时,他似乎这才有些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又潮又凉——看来自己已经坐得时候不短了。 但是,他还并没有要马上起身离去的意思,只是摸着冰凉的胳膊,抬起脸来朝夜空看去。 按日期算,今天该是后半夜才能出月亮,此时只有漫空乱眨眼一般的浩瀚星辰。 而这满天的繁星,在别人——尤其是乡间的孩子们,他们也许会不由得联想到经常可见的“蚂蚁赶集”时、那种你拥我挤地热闹景象。 但是,对于大奎这个一直都在生产队里爬摸滚打的庄稼汉来说,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很自然地就联想起了一句农谚:星多烂地皮。 甚至,大奎还不禁进而感叹地: 看来今秋跟去年一样,又是一个多雨的年景。去秋就是因为雨水大,队里劳力又紧张,忙不过来,使得有些花生收获不及,都在地里发了芽,或是烂在了地里······ 不过,现如今也就是这样——但凡是队里的东西,损坏、糟蹋了,没人会去多在乎一些。反正人们都觉得那又不是自己一家的······ 唉,也难怪如今人心散了,看看眼前的情形,也确实是让人由不得心凉——多干的多吃亏,不干的也没少赚便宜。 并且,能干的远远比不上会玩的——就像老百姓私底里说的那话:能拍能舔,领导喜欢;会侃会啦,领导提拔······ 大奎正脑子里这么胡乱思想着,忽然感觉的旁边似乎有人。他扭脸一看,见是弟弟二奎不知啥时候不声不响地蹲在了他的旁边。 对此,大奎并不觉得吃惊,因为这种情况并非是第一次。 2 二奎自从结婚之后分家单过,先不提他老婆崔玲怎样,单就他个人而言,他在情感上跟自己相依为命的兄弟姊妹们并未疏远。 尤其是跟大哥大奎,他们兄弟仍然是一如既往地情深意笃。 分家单过一来,每当早晚饭后,只要一有空闲,二奎差不多都会到大哥跟前来,跟大哥坐上一坐。 就是一当大奎心里有事烦闷,出来走走时,无论大奎去了哪里,总是会被二奎找到的。 当然,每每他们兄弟俩相处一起时,也并不总是有多少话要说。 有时候,兄弟俩也不过仅是一个抽闷烟,一个闷着脸掐草棒,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待上一会。 不过,自从结婚以来,二奎的细微变化之处还是有的;以前他本来就是话少,这如今,婚后日子的不顺心意,让他也就变化得更是话少了。 对二奎此一变化,大奎也是心知肚明。 有时,大奎甚至还会联想起当初二奎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并且也真想说上二奎两句,怨他当初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还不等跟那崔玲相亲见面的,向来优柔关断的他,竟就早在心里对那崔玲有了自己的谱气! 但是,大奎的个性,以及他对待二奎的那份一如既往地关爱心肠,又注定了他最终不会对二奎说出什么令其尴尬难堪的责怪话语,只能是暗自为二奎叹息悲哀,甚至揪心不安。 而那二奎呢?婚后生活的诸多不顺心意,让他的心里着实也是憋闷得好难受,有时不免也会心生出一种想跟大奎一诉衷肠的欲望。 但二奎也深深理解大奎本身已经就够苦难的了,自己实在也是爱莫能助;排忧解难尚且讲不上,怎么忍心再去给大奎添烦加乱呢? 所以,对于自己的难言之隐,二奎往往也就打牙往肚子里咽,憋闷在心里独自去痛苦咀嚼。 哪怕就是在亲自撞上了老婆崔玲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这种事情上,他依然是这样! 这不,就在这大奎被他相劝着从父母的坟上一块回家走的路上,大奎一时想起了近日传到耳朵里的那些有关他媳妇崔玲的风言风语,心里寻思了一下,实在忍捺不住,于是大奎就变相地想从侧面了解一下,看看他对此是否知情,或者对此是个啥态度。 但是,对此他却故意装作不解其意,只是用几句含糊言语来应付了事······ 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呢? 3 自从跟二奎结了婚,崔玲——这个昔日温柔、贤淑,通情达理而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曾经的良知被冰冷与生硬所深深封闭了起来,变得冷酷而无情。 她不再能够正常地感知到来自任何人的对于她的情感,同时也失去了正常的人生观念和对于荣辱的正常意识。 这不,从结婚以来,面对来自丈夫二奎对于她的那份真诚的怜惜、体谅、宽容、将让、忍耐、祈望等等这一切的好心好意和良苦用心,她不仅不为之感动,给予积极的回应,竟还对二奎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 她总以为二奎那是窝囊、可欺,所以压根也就瞧不在眼里。 从而,她在日常生活当中,也就根本不去在乎二奎的感受,而是任性妄为! 你看:自从嫁过门来,不管忙闲,生产队里的劳动,崔玲她一次也没参加过——也压根就没想到过要去参加。 她只是一味地好吃又懒做,得过且过,混天撩日! 俗话说:男子无妻不成家。可看看她在家里,情形却是恰恰与此相反; 可以这样说:家里要不是指靠着二奎整天价里里外外忙活着挑水打扫,甚至做饭洗刷,很难说上家里还能有几分过日子的来头! 就是夫妻两人之间,由于崔玲她对二奎的不待见,她便恣意任性地去苛待二奎。 且不说自打结婚后,二奎自己的衣服还得脏了自己洗,破了自己补,就来说说他们夫妻两人在床上的那点事吧。 你看看她:作为妻子,她除了情绪、心气稍好那一阵,她还算得是尽到了一个妻子应尽的那一点责任与义务——让二奎能够“如愿以偿”上那么一次 。 可其他的时候呢?她要么拿出这里疼哪里痒的理由,或是一阵嫌天热没心情,或是一阵嫌害冷不敢脱内衣,甚而至于干脆毫无理由地来上一句“哪有那么多闲心伺候你。一边去!”——凡此种种,反正中心意思就一个:就是不愿意让二奎沾她的身。 即使有时她勉强答应了让二奎上身,那也是断不了随心所欲地便来调理二奎; 不是一会嫌二奎身上有味道,让二奎赶紧去洗一洗;就是一会嫌二奎用手乱碰她——说二奎在饲养室牵牛碰驴的,手上脏······ 4 面对妻子崔玲的如此对待自己,二奎——这个天性良善、心肠柔软而又个性懦弱的实心人,他以自己顽强的耐受力,默默地容忍了妻子崔玲所强加于他的这一切屈辱与不公。他尽力做到了:能吃了的就吃了,能咽了的就咽了。反正不去跟妻子计较、一般见识。 但是,当真实事求是说起来,面对着自己这样的妻子,二奎也并非就完全不会心起波澜。 其实,有时二奎他也是由不得会生气——甚至还有那么点儿火刺巴拉地想冒火。可他对妻子崔玲却又总就是怎么也恨不起来! 只要是面对着妻子崔玲,他就总有着一种无法摆脱、而又难以言表地悲悯疼惜的情怀! 以至于有时偶尔之间,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禁纳闷地在心里对自己发问道: “难道真是我哪辈子欠下她的吗?” 天晓得啊! 5 对于崔玲来说,尽管她并不待见自己的丈夫二奎,两人的夫妻生活,打个比方说,真就像是山里的春雨,实在是难有稠密的时候。 “如鱼得水”——那更是二奎所不敢希冀于她的事情。 可是,如今放浪自己的她,也注定了不是一个能够甘愿忍受身边缺少男人的那种难耐寂寞的女人。 这自然也就注定了二奎让人给戴上绿帽子的屈辱命运。 唉,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句话要反过来说,那就是:只要蛋有缝隙可寻,显然也就会容易招来苍蝇。 诚然,看看现实:自从崔玲嫁过门来,渐渐地,崔玲这只自动就破开了缝隙的蛋,不免也就引来了村里的那些追腥逐臭的“绿头蝇”。 要说起这其中的主要人物,他非别人,就是村里门市部的售货员,人送外号“大汽灯”。 “大汽灯”? 何许人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大汽灯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乡间供销合作社组织的建立,是经历了一个从草创到逐渐发展的过程。 公社的供销社门市部最早就是在石竹村成立的。 后来虽然迁址搬走了,但起初的时候,那原有的门市部仍由供销社继续掌管经营着。 只是在人员去留问题上,一时谁也不情愿自告奋勇——继续窝憋在这么一个山村里。 后来,或许是领导考虑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个因素,于是便指派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让他们来继续经营这个门市部。 这两位员工倒是服从了领导安排。在工作当中也合作得不错。 只不过,后来两人自主扩大了合作领域——本来每人一张的床铺,竟也就从此空闲出了一张来! 这下可就有点坏菜了。渐渐的,事情由最初的老鼠嫁女一般被人悄悄乱嘀咕,到后来闹得沸沸扬扬——被人家女方的丈夫告到了上边去。 再看这时候的女方,敢情为了给自己撇清白,昔日情份直接抛至九霄云外,成了属王八的——咬住那男方就是一个死不松口;口口声声就说两人的媾和是男方强人所难。 并且,她还反复强调地说什么: “当时俺说使不得,你说没事;俺说不行,你偏不听!俺正说着不行不行呢,你那里就上来了!” 也就是打那以后,供销社干脆撤销了石竹村这个经营点,交由村子里自行管理代销业务。 这样一来,村里的这个代销点,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村里的一个直属单位。 自然,其中经销人员的安排,那也就是由村领导来决定的事情了。 眼下,这里的经销人员,他不是别人,就是遵循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一宗旨办事的、现任村支书老狐狸的一个兄弟家的儿子——也就是我们要来说的“大汽灯”。 大汽灯,年龄不大,三十多岁的年纪。 他之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是因为他自小生长得漂亮,到哪里都惹眼。而早先的乡间又没有电灯,最明亮的灯那也就当数汽灯了。 于是,一直以他为傲的母亲,常常情不自禁地就把自己的这个漂亮儿子夸耀于人前,说什么: “俺这儿子,不是吹,到哪里都是大汽灯!” 就这么着,他就有了一个“大汽灯”的外号。 2 这大汽灯,牌子的确是不错;皮肤白净,身材修长,实乃玉面郎君一枚。而且那五官的造型与配搭,让人显得相当精干、俏爽,倜傥风流。 就看那身材,也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没得说。人人都夸身材好。 但就是这样一位“靓仔”,却是正应了俗语所言——有好男无好妻。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话说这大汽灯,他以前曾参军当过兵。 你想啊:他那小伙,人本来就生得漂亮,长得精神。再要是军装一上身——嘿,那真个是要多精神就有多精神! 再加之乡间的姑娘,从传统上说,一向对当兵穿军装的就怀有一种情有独钟地好感情结。 这不,当兵之前就不免被人上赶着求婚的他,自打一个参军入伍,那巴不得跟他相亲、想嫁给他的姑娘,更是空中大雁飞,排队一行行! 用他母亲吹嘘的话来说,急得都想从墙窟窿里往他家里挤! 就这样,当他从部队探亲来家后,整天忙活的,就是跟那些早已排队等待着他的姑娘们相亲! 然而,他挑花的拣绿的,挑拣了半天,最后直接就挑花了眼! 因此,直到第二天就要归队了,他这里的亲事却还没有定弦。 也就是在这天晚上,当他应自己的亲姑姑之邀,前去最后一次相亲时,没料想竟是三下五除二,不等挪窝的,亲事当时就拍板确定了下来! 如此“干脆麻利快”地相亲,大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那般浪漫······ 真是让他遇上“女神”了? 其实,他这是让姑姑给糊弄了。 亲姑姑糊弄亲侄子?这可能吗? 世间之事,百怪千奇。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什么不可能! 说起来,这事还就是千真万确。 他的姑姑之所以这样做,说到底,差不多就跟人们长痔疮是一个样,实在也是有难言之隐,不得已而为之。 3 话说大汽灯的这位姑姑,她有一个儿子,因为人太憨实,正所谓“三脚踢不出个屁来”,不知道的还真是以为他傻尔呱唧的呢。其实就是人老实的有点过分罢了。 这不,就是因为这一点,使得她这儿子都到三十大几的岁数了,却还是光眼馋着别人娶媳妇,就是没自己什么事! 后来,当她看到好不容易有个姑娘似乎有那么点儿意思时,她自然是想紧紧抓住这一机会,不想错过。 而这个姑娘,就是大汽灯后来的这位丈母娘的亲妹妹家的闺女——也就是大汽灯丈母娘的亲外甥女。 说起来,大汽灯的姑姑,跟那大汽灯后来的这位丈母娘老早也就认识。 当大气灯的姑姑得知将要说给自己儿子的姑娘,就是大汽灯后来的这位丈母娘的亲外甥女,于是便忙不迭地去求助到人家门上,希望人家能施以援手,以助事成。 而当时这大汽灯的丈母娘和后来的大汽灯媳妇,这娘儿俩因为一块去赶集时,在集市上无意间看见了穿着军装在赶集的大汽灯,这让娘儿俩当时就不由得大动心怀,半天合不拢嘴,心里话: “从来说书唱戏都夸那潘安、唐伯虎漂亮,恐怕也就是这样子罢了!” 就在她们娘儿俩琢磨着怎么能来促成这桩好事时,却正巧就赶上大汽灯的姑姑来登门求助。 如此一来,这无疑就是正想打盹,偏偏就有人恰好递上了一个软乎乎的大枕头来。 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晚不早刚刚好! 就这样,由于相互有求于对方,哪个也都不必圈着套着,干脆就来个小胡同赶猪,打开天窗说亮话。 于是乎,双方并不怎么困难地也就达成了“互相帮忙”的意向。 尽管大汽灯的姑姑,看看自己眼前这位后来成为大汽灯媳妇的姑娘的模样,心里也是不免感觉得跟自己娘家侄子来比,那确实有点不亚于把白面馒头跟蜂窝煤摆在了一块,实在是颇有几分不够般配。 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天下哪有能在炕头上捡到媳妇的那种美事? 唉,要想生儿育女,那就别怕肚子疼——为了儿子的亲事,自己也就不必顾念许多了。 甚至,大汽灯的这位姑姑还自我安慰地心里道: “凡事想开了也就没啥了;娶个媳妇不就是为了生孩子过日子吗?丑点俊点还能差别多大的事?是能当了吃饭,还是能当了喝水?吹了灯在被窝里还不都一个味?都是多意了!” 4 可以说,为了能把大汽灯这桩亲事糊弄成功,大汽灯的那位为了自身利益,全然不讲了亲情道义的姑姑,也是动了一番脑筋的。 为了事情能一举成功,她跟那女方联手设套,针对女方身材相当突出这一点,特意就把相亲时间安排在大汽灯要归队的头一天晚上。地点直接就选在那女方家里——她要让大汽灯来一场油灯下的相亲! 说到女方的身材,与其很是一般的面目恰恰相反,那曼妙的身材确实说得上是亭亭玉立。 正如一句笑话所说:看背影急煞千军万马。 也正是这迷人的身材,让那大汽灯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当看到,顿时可就禁不住心旌摇荡起来。 这也难怪,毕竟相看了这么多姑娘,论身材这还是头一份呢! 尽管在当时,那女方由于戴着围巾、含羞半遮的,大汽灯没能够看清姑娘的脸面。可就冲身材这一点,已是让大汽灯有些头大起来,打定了主意。 哈哈,也就是由于大汽灯这件灯下相亲的故事,后来村里人的口头上便多了一个诙谐的歇后语:大汽灯相媳妇——看走了眼。 而那晚的相亲,满心欢喜的大汽灯,在姑姑的作陪下,盛情难却地接受了女方的一番酒席招待。 接下来,他就稀里糊涂地被人家姑娘搀扶到了姑娘的闺房里。云天雾罩间,他便被人家抓了迷糊。 就像看见好吃的东西留不住嘴的馋孩子,他一阵头脑发热没把持住,甚至就连洞房花烛夜的“保留节目”也提前一起上演完了······· 直到了一觉醒来时,他这才意识到不妙——一盘黄瓜菜算是砸在自己手里了! 可是,事已至此,碰头拍掉了腚又能如何? 毕竟那个年代还不是如今当下的社会——男女之间发生点啥事,就跟儿童过家家似的······ 5 由于一直觉得自己是被人合谋抓了迷糊,大汽灯结婚后,不光一看见自己的姑姑就眼里往外冒火星;就是对待娶进门的老婆,他也实在是难有一点好声气。 动辄就把老婆骂个狗血喷头,那是很正常的事。 而大汽灯那“如愿以偿”的老婆呢?她也自有着她自己的思想; 为了赚取“跟了个漂亮男人”这一并不实惠的虚名,她甘愿忍受来自丈夫的侮辱对待。 对自己嫁了这样一个对待自己缺疼少爱的丈夫,她一直“我心永恒”——无怨无悔。 甚至,就是面对丈夫在外面沾花惹草地胡搞,她知道自己管束不了,干脆也就视若罔闻。还心里话: “管他呢!又少不了一块、短不了一截的,尽他浪荡去吧。只要还知道晚上回来家跟我睡觉就行!” 当然,有时被大汽灯欺负得实在够呛时,这个虚荣的女人也会委屈地来哭闹上那么一会——她也会骂丈夫大汽灯这不好、那不好,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但是,一当有人劝她说:你可别没有好了,跟了这么个到哪里都能拿得出手的漂亮男人,你就知足吧! 每当这时,她那里也不在乎人家这样劝她是出于何种心理,反正只要一闻听得有人这么夸她跟了个漂亮男人,她那里哪怕还正眼泪抖嗦地往下掉着呢,可也就不由得马上转悲为喜。 甚至,她还会满脸荣耀、语气喜滋滋地回问上人家一句: “是吗?” 哎吆我的个天——世上竟还有这一路的女人! 悲哀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戴绿帽子的男人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娶了一个不称心意的老婆,大汽灯或许是为了报复老婆,抑或是个性使然,反正婚后的他自我放飞,沾花惹草的事情,就像连阴天的雨,一直就没断过。 你看:凭借着在门市部代销这一近水楼台、与妇女打交道也多的有利条件,他一直以来就没少撩猫逗狗地对一些妇女乱动心思。 而由于他貌相出众,确实也让不止一个不乏“爱美之心”的女人心猿意马,一个头脑发热把持不住,也就难免偷偷吃点偏食。 这让他的日子过得倒也风流快活。 当然,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女人也不都是一个样。 像一挠痒就趴下的老母猪那样的女人确实是有,但一心守正的女人更是大有人在。 因此,他败走麦城的情况也实在就说不上稀奇。 有一次,他想撩逗一个小媳妇,人家一个气急了眼,竟转身一把便抓住了他的下身,剽悍地威胁他说: “再敢犯贱,姑奶奶就给你没收了它!” 但他在崔岭这里却不会遭遇这种情况。 因为他和崔玲这两人,可谓是一个爱吃腥,一个想偷嘴,一拍即合自然不难。 老话说:十年碰上一次闰腊月。 的确,遍观人世间,凡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瓦罐不离井沿破。只要日久天长,说不定总就会有碰巧的时候。 这不,大汽灯自从跟崔玲勾搭连环粘上后,夜晚的二奎家,便成了他常来常往的地方。 终于有一天,他跟二奎不期而遇,不幸“撞车”了······ 2 在没有结婚之前,二奎晚上几乎都是在生产队的饲养室那里睡。 结婚后,成了有家口的人了,这一常态也就自然不免有了些变化。 毕竟是男人嘛,有些事,不用解释大家也都明白。 因此,自打结婚后,二奎也就不再几乎见天晚上都是在饲养室那里睡。 而是有时在家睡一阵再回到饲养室;或者是在饲养室睡到半夜三更时,寻思起来再回家睡去。 对此,本就对丈夫不待见的崔玲,便对二奎显出了几分不耐烦——觉得自己被搅和得不安生,嘴上也就禁不住对二奎表达不满地: “就是溜门子狗!夜黑不明的,来回骚哒个啥劲!” 而在跟村里的那几个追腥逐臭的浪荡男人不清不楚——尤其是在跟那大汽灯勾搭连环之后,崔玲更是不愿二奎在自己身边这么不定点地云来雨去; 这,一是她感觉这样碍鼻子碍眼不方便不说;二来也是担心万一相互撞了车总不是个事。 于是,崔玲便干脆直截了当地要求二奎往后少这样。甚至说什么: “就是擤一把鼻涕的事,有多大了不起的动静?隔几天不放出来,就能憋得你‘砰’地一下炸了包不成?” 对妻子崔玲这话,二奎虽是心里说不上高兴,但还是听从了——他不愿为此招惹得媳妇生气······ 但是,有一天晚上,二奎却是想到了要给媳妇来个“意想不到”! 为啥? 很简单:因为有关于媳妇的风言风语终于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无论怎么说,他毕竟也是一个男人。 这不,耳边的风言风语让他辗转反侧,夜阑难眠之下,一个实在忍耐不住,他从饲养室那里的土炕上起了身就回家去——他想对媳妇“抽查”一次······ 3 果然不出二奎的意料,他这夜半三更的突然回家来,的确是媳妇崔玲所万万意想不到的。 按照崔玲的观点与说法,二奎的那把“鼻涕”,两天前刚刚擤过了,绝无半夜三更地还往家里跑的可能。 因而,当今晚那大汽灯又摸上门来私会时,崔玲不仅没有急着打发大汽灯离开,甚至还踏踏实实地想跟那大汽灯好好亲热一番呢。 如此之下,可想而知,二奎的突然回家来,自然是打了崔玲和那大汽灯一个大大地措手不及。 眼见得逃匿已无可能,躲到院子里也是来不及了,于是,几乎躲无可躲的大汽灯,只得将黑暗中抓在手里的一件衣服护在身上,权且躲到了橱子后头的角落里去。 二奎一进了里间屋点起灯来,立即就直觉到了今晚屋里的气氛不对。 因为床上的崔玲那由于内心紧张而不禁有点明显表现出来的神情不安,顿时便让二奎意识到了点什么。 乃至二奎一低头,看到了床前的那双陌生的、明显是男人的鞋子,这更印证了二奎心里的感觉。 尽管因为光线与角度的关系,二奎进来里间屋站住脚的那地方,看不到躲藏在橱子后头的那大汽灯。可他已经无意再追究什么了——只是一时间在当地上木然地呆立着不动,只觉得仿佛有一万只黄蜂在他的脑子里翁叫着狂乱飞舞······ 二奎——这个天性良善、心肠柔软,甚至向来不无几分懦弱的老实人,看上去,尽管生活中的他,总就表现得不是那么血气方刚。可他终归也是一个雄性男人,他也并非毫无那种属于男人的一份荣辱、自尊的意识。 基于此,面对眼前显然自己被人给戴了绿帽子的情形,他心中情不自禁产生出的那种遭受屈辱后的恼怒,让他不由得脸色涨红了起来,面部的那肌肉也是禁不住抽搐了几下。连太阳穴那儿的青筋也是由不得乱跳······· 同时,他的内心中也自然地生腾出一种冲动的欲望——他也真想来把那可恶的男人找出来拼命,他也真想把眼前的媳妇崔玲狠狠抽上一顿耳光······ 但最终,还是他的固有的个性和思想心理决定了他的行动——他只是气恼而又万般无奈地抬起手,猛劲地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嘴里发出了“嘿”地一声。 与此同时,他那心酸悲哀的泪花也一下子迸出了眼眶! 二话没说的,二奎一转头,身形跌撞地便出了屋去······ 4 被人给带了绿帽子,二奎他为此伤心、痛苦、悲哀,这些自然都是难免的事情。 但他在内心里翻江倒海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打牙往肚子里咽,不去跟媳妇一般见识。 他始终对媳妇崔玲就有一种以为:她原本也是一个好女人!她······她也可怜啊! 他就是不死心——总就还是期盼着能有用自己的一腔真情换来媳妇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他始终不相信媳妇就是铁石心肠——他相信石头也总有会被焐热的时候! 甚至,他还这样想:无论如何,哪怕真就是我哪辈子该她的——那也好吧,我这辈子还她! 一向少有决断的二奎,他在这件事情上倒是表现得果决而坚定! 难道、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吗?可是······ 唉——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何时休 ! 5 对媳妇崔玲给自己带了绿帽子,二奎的对待态度,可谓良苦用心,苍天可鉴! 但是,人与人思想的不同,也就决定了各自在理解与行为上的差异。面对二奎在这一问题上的忍辱退让,媳妇崔玲的反应却是并不领情。 感情麻木、也失去了对情感的正确感知的她,经过了这样的一次之后,似乎觉得自己“偷嘴”的行为也就算过了“明路”,成为“名正言顺”的了,所以,她把丈夫二奎的善意当成了软弱可欺! 她仍是心安理得地我行我素,恣情肆意。 这样一来,久而久之,就在那二奎可怜的、苦苦地企望等待中,有一个人却是忍无可忍,实在替二奎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他不想再保持沉默、无所作为。 他要用他的方式,采取他认为是必须的行动! 他是谁? 二奎的三弟——三奎。 6 话说三奎。 自从贩油被抓、甚至被游了街之后,三奎的情绪总就是陷在一种阴郁消沉当中,一时难以从打击中走出来。 以前,公社驻地那每五天一逢的集市,三奎不管是否有事去办,那都是他和村里那班同龄小青年们的快乐向往。 可是,自打自己在集市上被游街之后,那曾经的快乐向往之地,却就变成了他实在不愿触及的伤心痛苦的记忆。 因为这,从他被游了街的那天起,他也就再也没有去赶过集。 话说这一天,又到了逢集的日子。 三奎的好朋友张来顺,他的妻子因为孩子小,走不开,妻子就让他去赶集买些东西。 张来顺惦记着好朋友三奎也好久没有赶集了,便去约了三奎一同去,想让三奎也好遛达一圈散散心。 也是觉得自己好久没去赶集了,来顺既然来邀,去就去吧。于是,三奎便跟张来顺一块出了家门赶集去。 刚来到了集头上,心思敏感地三奎便不由得忆想起了自己在集市上被游街的事情。 不知不觉地,三奎的脚下一放慢,也就不免落在了张来顺的后面。 当三奎从一个小小的柴草堆旁边走过,无意间一扭脸时,他突然便看到那柴草堆跟前,似乎是有一卷钱的样子。 三奎心下不禁就是一动,赶忙两步走过去,弯腰拾起来一看——嘿!果然是一卷钱! 三奎赶忙喊住走在前面的那张来顺,惊喜地: “来顺,快看快看,我捡到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是月老显灵吗?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话说: 张来顺一听得身后的三奎惊喜地喊叫声,赶忙停住脚折回身来。 一见三奎手里的钱,张来顺不禁笑着说道: “哈哈,这才叫‘该当不挨饿,天上掉饽饽’,该当你有财发了。也难怪你刚出门时还说左眼皮老是跳呢,敢情就是让这财运给催的!快看看有多钱。” 三奎一数点,大票小票总共是四十六块钱。 看着自己手里的钱,三奎在心里一掂量,叹息一声,开口道: “外财不发命穷人。就是有了这点钱,我能发到哪里去呢?倒是丢了这钱的人,一旦发现这么多钱一下子丢了,还不知会急成啥样呢?唉,现如今,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是罗锅腰上山——钱上紧。去年不就听说过有人因为丢了几十块钱,心疼得都喝了卤水寻了短见吗?也不知这钱是谁丢的。还是赶紧还给人家才好。” 张来顺心有同感地接过话来,道: “说得是啊。这年头,有人砸坏了一个饭碗,尚且还心疼得哭喊着‘俺七口人吃饭用着四个碗,大丫使得是瓢碴子’。就是你自己,草鞋垫子被水冲没了,你不也是心疼了好半天吗?何况是这么多的钱······。” 三奎寻思了一下,对张来顺道: “要不就这样吧:你先去赶你的集,我在这等等看——我寻思丢了这么多钱,人家肯定会急着来找的。我就在这里等着把钱还给人家,然后我再去找你。” 2 三奎一个人站在集头上等待着失主。 果不其然,功夫不大,便有一个姑娘从远处风风火火地朝三奎这里走来。 只见那姑娘满脸上又是急汗又是泪的,一副慌神失色的样子;她边走边把目光左一眼右一眼地在地上乱搜寻,显然是丢失了什么东西。 三奎一见状,心里也就已经明白了八分。不等那姑娘走到跟前,他便主动迎上两步,招呼道: “你、你在找啥?” 那姑娘先是一怔,之后气息急喘地解释道: “我、我娘病了住院急着用钱,我跟我爹来集上把猪卖了。可让我一慌张就、就把钱给弄丢了·······” 为稳妥起见,三奎便追问了一句: “你丢了多少钱?” “四十六块钱。你······” “那你就别着急了,钱丢不了,让我捡到了——给,你看看数目对不对。” 一接过失而复得的钱,那姑娘未及数点,甚至一时激动得只是嘴唇激动得嗫嚅着,注视着三奎的那双眼睛里转瞬间泪花迸出,无以言表······ 面对姑娘的如此表情,三奎一下不免被搞得有些窘促不安,开始浑身感觉不自在起来。 为摆脱眼前的尴尬,他便对那姑娘说道: “钱没丢就好,没丢就好······你、你快忙你的去吧。我走了。” 话一出口,三奎抬脚就想逃避似地离开。 可刚走出没两步,三奎就听后边那姑娘喊了声“你等等”,于是便站住脚,回头看去。 那姑娘朝三奎走近一步,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 “你、是石竹村的吧?” 三奎嘴里“啊”了一声答应着,心下却是不免就有点纳闷——他不知这位陌生的姑娘何以知道他是哪里人。 但不等三奎反应过来反问那姑娘什么话,只见那姑娘仿佛是被人看透了什么心事似的,有点含羞似地冲他一笑之下,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转身就匆匆走去······ 直到目送着那姑娘的背影远去,乃至消失,三奎一时竟忘记了收回自己的目光——刚才姑娘最后冲他的那莞尔一笑,让他由不得就是心里怦然一动······· 似乎是直到这刻上,他才突然意识到: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的确,那位姑娘的模样挺可人的;中不溜的娉婷身材,漫长的瓜子脸,生动秀气的五官。那刚开始时因为丢钱而变得惨白的脸色,一当转变为一抹羞涩的红晕,那可真是······嘿,这话咋形容呢? 三奎在搜肠刮肚一番无果之后,最后只得自嘲地摇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此时,他心里对于那姑娘的感觉,虽然嘴上表达不出来,但他内心里无疑是荡漾起了一种甜滋滋的感觉。 甚至,他的这种感觉随即转变成了一阵激动,令他那青春的心脏像机械蛤蟆上足了发条,开始了起劲地蹦跶······ 3 红尘无边,众生芸芸,这就注定了人与人之间不可能都有相见相识的机缘。 就男女之间的事情而言,有的近在咫尺间,却竟然从来就未曾留意与交往过; 有的青梅竹马意相投,到头来却又成了劳燕分飞。 而有的山南海北两个人,却无意间竟成就了一段生死偎依、相濡以沫的爱情佳话······ 就三奎与那位丢钱的——名字叫李玉淑的姑娘来说,假如那玉淑姑娘没有丢钱——就算丢钱了,拾到钱的是另外一个人,而不是三奎,那么他俩各自日后的人生轨迹又会是怎样的,谁能说得准呢? 但正是由于有了这件丢钱的事情,两个原本陌生的人也就被牵扯在了一起。让他们的人生之路从此开始交集一处,从而演绎出了一场爱恨情仇的悲喜剧······ 是巧合?是缘分?还是命运的安排?抑或是乡间老话所说的“姻缘一线牵”? 这是月老显灵了呢? 在此,我们自然无法解析清楚这种玄学之类的东西,那就还是继续往下讲述我们的故事吧。 话说那位丢钱的姑娘李玉淑,她跟三奎不是一个公社的,是相邻公社的灵官村人。 说起她那村名的由来,这里面还有着一个故事呢。 很早以前,因为村子近靠一条商贾往来频繁的大道,村里便有个叫李灵官的人在村头开起了一个饭店。 这李灵官,他为人厚道,乐善好施,渐渐美名远扬。 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个破衣烂衫的老婆婆,披头散发,一脸疮疤,实在脏得厉害。 李灵官见那老人贫病交加,怪可怜的,二话没说,赶忙就去拿了馒头想给她吃。 不料,那老婆婆竟嫌还没给她来上一碗菜,坐在那里不肯吃饭! 到端上菜来,等那老人慢慢吃饱,又给捧上茶水喝过,李灵官这才把那老人送出了店外。 可过了不一会的功夫,那老婆婆竟又回来了;说自己记不得回家的路了,求那李灵官送她回家。 那李灵官一听,也就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计 ,背着她跨街过巷,按照老人的指点,一直来到了离村八九里地的一处高山下。 此时,见天色已完,那李灵官不免焦急地问背上的老婆婆: “老人家,你家到底住在哪里呀?” 老婆婆一指山顶,开口道: “你就把我背到山顶上去吧。” 李灵官知道山顶有座庙,心想老人家也许就是在那庙里栖身。尽管他自己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又一想,救人救个活,帮人帮到底;天都这末晚了,要不把老人家送到家,那叫人多不放心。 于是,那李灵官就咬咬牙,一气把老人背到了山顶的庙前,小心翼翼地将老人放下。 之后,李灵官顾不得喘息一下便急着往回返。 可是,刚走了没几步,他回头一看,见那老婆婆居然又紧随其后跟来了,急得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告道: “您就算是俺的亲娘好不好?求求您就别再难为我了!” 那老婆婆闻听之下,哈哈一笑道: “我儿,为娘就等你这句话了······。” 原来,这位老婆婆本是传说中的仙家老母奶奶点化,她这是故意来考验李灵官的善心的。 也就是自此以后,那李灵官就在那山上得道成仙,护佑一方平安。 而那李灵官出生的村子,也就从此改叫了灵官村······ 倒是也别说,这出过善人仙家的地方,还真的就是有些与众不同; 就说这灵官村的人,他们祖祖辈辈繁衍生息在那一方土地上至今,在方圆一带的声誉一直都相当不错。以至于在当地流传着一句话: 灵官村出来的人——错不了。 4 对李玉淑而言,在还钱这事上,尽管三奎跟她统共就没说过几句话,两人面对面的时间恐怕还不足一分钟。可自从这事之后,一时间,三奎却成了她那姑娘心思和脑海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形象。 对三奎,李玉淑是在三奎曾经被游街时碰巧看到过。还偶尔听旁边的一个人说三奎是石竹村的。 当时,对三奎的被游街,李玉淑也仅是从内心里抱有一种同情罢了。对三奎的印象那还是比较模糊的。 但是,经过三奎还钱这件事之后,三奎的形象在她的心目当中却是骤然变得鲜明生动了起来——让她在感觉得三奎聪明、有头脑、敢作敢为的同时,也一下看到了三奎那善良可爱的品德。 同时,也让她仿佛一下子意识到了三奎还是一个好棒的小伙;那高挑的个头,那透着英气的眉宇,那······ 年轻的姑娘啊!你一往听人说“二十多岁的大姑娘正是睡不着的时候”那话,你还不服气呢!因为你自己几乎从来还不曾失眠过。然而这一次,你却是夜阑更深了仍无睡意······ 躺在床上,姑娘久久地想着、想着;随着窗外月光下花枝的倩影在窗户上的轻舞婆娑,姑娘的心里越来越是鹿撞心头,嘣嘣乱跳。 最后,姑娘竟还禁不住一把拉过被头,把自己娇羞发烫的脸儿一下埋在了被子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月下花前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三奎如同玉淑姑娘一样,自从经历了在集头上的那极其短暂地“人生初相识”,玉淑那俊秀灵动的形象也就算驻扎在了他的思想与脑海当中。进而在他的心间荡漾起一阵阵甜美醉心的欢愉和一种莫名地激动。 而情绪的变化,也让他不知不觉地一扫被游街以来在心头笼罩不散的阴霾,重新恢复了往时的开朗与活泼。 这让他周围的人们都不免有点纳闷之感。就连他最要好的朋友张来顺也不由得暗暗寻思: “这小子!不能光听他轻描淡写地说把钱还给失主就行了。看这小子像狗发现有屎吃似的高兴样,吭,恐怕这里面的故事没那么简单吧······。” 的确,正如来顺所料,这里面的故事并不简单;虽然集头还钱的一幕过程简短,但这却成为了三奎与李玉淑两人一生情感故事的开始。 你看,自从那事之后,他们初次相识的那个地方,就宛如一块磁力巨大的磁石,把三奎和玉淑这两个磁极都吸引了过来。 无形之中,这便有了两个人同一集头上的二度相遇。 尽管两人一见面时都是面红羞涩,似乎也都想尽量显示出这是“偶遇”,可双方又都明镜一般地心照不宣······ 又是几次“不期而遇”之后,两人的相处也就变得自然多了。 而“偶遇”的伪装似乎不再需要,进一步的方式也就理所当然地开始被派上用场。 于是,当两人又一次要分手时,三奎便试探地问那李玉淑道: “今晚俺村放电影,你来看吗?” 玉淑表情似乎有点迟疑不定地: “路······是不是有点远?大晚上的,怪吓人的······” “这怕啥!到时候我去接你;看完了电影,我再把你送回家门口······” 玉淑禁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含羞地点点头······ 2 随着两人接触交往的“正式”开始,颇有“心机”的三奎寻思了一番,觉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还是有必要趁早把自己的家境跟女方做一说明才好。 而在三奎果真这样做了之后,只见那玉淑姑娘话说的直白,意思也是很清楚;自己要嫁人,最看重的就是人品,不是其他。人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妆衣”——她自己也觉得:只有凭着自己的双手去勤劳过日子,那才是正经! 并且,玉淑还跟三奎讲: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爹娘虽是大字不识一个,可向来通情达理不糊涂。还老早就跟她讲过——“跟着为官的当官娘子,跟着杀猪的翻肠子”——自己的曲总得自己去唱,只要顺自己的心意就行。老人不可能跟随着一辈子。 听闻此言,这让三奎由不得顿时欣喜若狂。并且深深意识到: 眼前的这位姑娘,值得自己这辈子高高捧在手心里。要真是将来有个七差八错,把人家跌在了地上,那是自己的良心让狗给吃了!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当三奎送玉淑回家,路过村西的小河时,因为月色昏暗,看不清过河的石磴子,三奎便毫不犹豫地走在前面,引领着玉淑过了河。 这也就有了他们两个人生的第一次执手相牵。 说来好笑,正是这自己生命中的第一次与一个姑娘的牵手,致使得三奎楞是两天没舍得洗手! 并且,他还时不时地就抬起跟玉淑拉过的那只手,在眼前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并且一付喜不自禁地样子。 那模样神情,让人看见了,没准会误以为他大概是脑袋遭了驴踢犯起傻来——莫不是在瞎琢磨起人的一只手,为啥都会有五个手指头! 3 还说三奎跟玉淑。 他们相处日久,随着交往的增多和感情的加深,两人话题涉猎的范围也就不免渐渐扩大开来。 他们即谈各自的家里事,也谈及邻里乡亲,或是自己耳闻目睹的一些趣事闲谈······ 一次,玉淑跟三奎说起自己的父亲; 她的父亲一生别无奢好,就是喜欢喝点茶。并且茶叶孬好不在乎,只要是茶叶就行。可又总是喜欢早上一起床就喝。 人家都说这习惯不好,但他父亲就是改不了。 有一回,早上起来,因为连阴雨,没有干柴禾烧水冲茶喝,她父亲甚至会瞅着她母亲不注意的空档,偷偷把板凳劈碎了来烧火! 直到她母亲找不到板凳时,她父亲那里却是一脸无辜地对她母亲道: “在家里还能丢了板凳?你再好好找找。” 有一次,三奎就给玉淑讲起了自己村的那个“小个子”剃头匠—— 那剃头匠,因为个子小,人称“小个子”。 家有家法,行有行规。 的确,各行各业无不有着自身的大大小小的规矩与要求; 比如说,开饭店当厨师的,总以少言为佳。不然的话,老是多嘴多舌的,唾沫星子直“噗啦”,谁见了都不免会反感。 可是,在有的行业,话语金贵却倒成了毛病;有时也许一时懒语,少说了一句话,闹不好就会惹出麻烦来。 这不嘛,有一年春节前夕,这小个子下乡去给人剃头。 当给一个老头剃头时,都说“老爱胡须少爱发”,可他一时之间,竟就少问一句那老头是否需要留胡须。 结果是,当他三下五除二地给老头把胡子给剃掉了一半的时候,那位一机灵之下反应过来的老头,顿时可就火冒三丈不乐意了。 哈哈,敢情人家这本来是打算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以便迎接在外地工作的儿子抱回的孙子进门喊叫第一声“爷爷”呢! 可现在倒好,居然为老不尊还卖俏——连胡子都不留了!这当爷爷的尊严安在哉?!这、这······ 如此之下,气得那老头一时无法形容,不光没给剃头钱,还冲那小个子一扬巴掌,怒气冲天地瞪眼吼道: “欠揍你!” 4 随着两人的感情逐步向纵深发展,三奎和玉淑约会相处时的话题,也就越来越向个人私密的方向扩展——三奎这时便不由得对玉淑讲起自己陪同那张来顺相亲,结果人家传过话来,说是看中了他。而事情到最后,却又以女方嫌弃他家穷告了吹。 那玉淑呢?情到此时,她也对三奎打开了心扉,不加隐瞒地跟三奎说起了自己的几次相亲,每次都是如何如何。 其中,当玉淑讲起自己跟一个父亲是在地震预报检测点上班的胖小伙相亲的事情时,不禁玉淑自己忍不住发了笑,连三奎也是不由得笑了起来。还对玉淑笑道 : “你呀,也真有你的。你说的这话也真是够堵人的!” 原来,在玉淑那村子后面不远处的岭坡上,国家的地震预报预测单位在那里设了一个监测点。 由于那里面工作清闲,里边的一个头目模样的半大老头,便经常倒背着手出来四下里闲逛游。 不知怎么的,这老头后来竟就注意到了李玉淑。并将其看在了眼里,一心想托人说给自己的儿子。 这件事情的情形,说来似乎跟韩桂芬的公爹史得胜把韩桂芬看在眼里,之后托人说给自己的儿子那事差不多。 只是在对待女儿的婚事上,李玉淑的父母采取的是尊重女儿的个人选择,这与韩桂芬的父亲跳猴子的做法自然是有着天壤之别。 话说那李玉淑: 她当被别人撮合着,去跟那地震监测点老头的儿子相亲时,她一见到那年轻人,尽管人看上去相貌也算不错,人家家境的优越更是明摆着的,可她压根就没有动心,反倒心里觉得膈应得慌。 因为那年轻人不时撸起衣袖看手表——一股显摆的来派,还有那不时把洋头朝后一甩一甩的样子——透着一种优越感的神气,这酸猫假兔的一套作派,让心性朴实的玉淑一看就不入眼,还顿生反感之心。 但是,一见到玉淑就满心中意的那位年轻人,却是苦苦哀求那中间介绍人给力促好事。 为此,那男方还又是许诺这又是许诺那的,只是玉淑总无心动。 到最后,玉淑实在是被那介绍人给劝说得烦了,于是便干脆耍了个调皮,开口对那介绍人说道: “你也别再劝我了,那就这样吧:如今咱这里地震形势正紧张得很,他们家不就是管预报这个的吗?你就去跟他们说,只要他们能预报准了最近什么时候有地震,我就毫无二话,啥事都依着他们来。” 玉淑的这几句话,顿时之间,让那介绍人的嘴里像是猛地被塞进了一个拳头······ 5 月下花前,柔情蜜意;青春男女心灵的碰撞、交融,闪耀着的,是爱情的火花;荡漾其间的,是爱情的甜美与无边的幸福······ 对三奎来说,随着与李玉淑情感的越来越亲密,一当站在了玉淑的面前,他刹那间就浑身充满了活力,人也显得格外健谈而不失幽默。跟玉淑几乎算是无话不谈。但还并不是无话不谈。 这其中,他跟玉淑主动谈起二哥二奎的时候很少。提及时往往也是言语含糊地一带而过,并不深谈。 尤其是对于二嫂崔玲,他更是刻意回避。能不提就不提,能不谈起就尽量不谈起! 他这样的原因只有一个:他觉得说来丢人败兴! 可以说,对于二嫂崔玲嫁过门来后行为不规的事情,在不可避免地渐渐也传到他的耳朵里时,起初,他先是气忿二嫂崔玲让他们一家老少祖辈蒙羞;后又为二哥悲哀抱屈 ,甚至怒其不争。 但同时,他也深知二哥一向的为人与性体——踩死个蝼蚁尚且不忍心,挥拳打杀的事情,二哥根本就干不来! 因此,对于自己二嫂崔玲的所作所为,他虽气忿,但一时也只能隐忍而已。 终于,当又一波流言传到了他的耳朵时,忍无可忍之下,他觉得自己该干点什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马王爷是长了三只眼的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自古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崔玲自从嫁过门来跟了二奎,还没出几个月的,那有关她跟谁如何如何,又跟谁怎样怎样的风言风语便不胫而走。 当发生了二奎半夜三更回家与“大汽灯”撞了车,二奎采取了隐忍退让的做法之后,自觉的已算“过了明路”的崔玲从此更是放任自我,肆无忌惮。 这样一来,有关崔玲的种种传言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人们街谈巷议,众说纷纭,搞得满村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在这其中,人们即耻笑崔玲的行为放荡不检,也不免对二奎表现出的那种绵羊暗口死的窝囊作为颇有微词;有人就这样道: “这二奎憨厚老实得也太没边了吧?再好的脾性也不能惯着老娘们这么蹬鼻子上脸的胡来!他就是个驴粪蛋也该发发热。就算是属鳖的,他也总该鼓一鼓盖了!” 而有的人,则是不禁用尖酸刻薄的话语说什么: “敢情这二奎的上一辈子硬是打光棍馋死的——一辈子连根女人毛也没见过!到这辈子好不容易一闻到了一点女人的味,那还不一家伙就晕了经,摸不着南天门了!看样子,一人一个活法,他是除了知道把老婆当娘娘一样供起来,就不会再寻思别的!” 对此种种难听不堪的流言与议论,大奎的耳朵里自然也是免不了会听到一些。但身为大哥份上的,他又能来做些什么呢? 总不好自己一撸袖子,去跑到二奎的门上教训弟媳妇吧? 要是那样,没准就会赚别人说: 看看!弟媳妇不着调,大伯哥也虎得不透气了! 再者,就凭二奎那懦弱的个性,大奎也很清楚:即便别人再怎么去鼓动撺掇一番,二奎也不是那种能瞪起眼来动杀伐的主! 如此之下,无可如何的大奎,也就只剩了深感丢人败兴地挠头与哀叹······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三奎却是不想如同大奎那样,只是装聋作哑,暗自哀叹。 忍无可忍之下,三奎暗暗打定主意,干脆就来他一个杀鸡给猴看,也好给那放荡的二嫂崔玲,以及大汽灯之流的混账王八蛋一个警告。 主意已定,三奎觉得此事需得找个帮手才好。 一想到这,三奎首先就想到了自己的好朋友张来顺。 但是,三奎在寻思一番之后又只得放弃了这一打算——他觉得憨厚而又行动笨拙的张来顺干不来这种事情。 但是,自己还能另外找谁呢? 2 至于到底该找谁帮忙,三奎倒也没怎么犯难,很快也就想定了。 谁呢? 大尿罐。 三奎觉得,自己一向除了跟张来顺交好,再要数的话,那就是跟那大尿罐相当投缘了。 在三奎的印象里,那大尿罐一向胆大心细不毛糙,身手麻利,是个说了算定了干,办事从不拖泥带水、拉棉花屎的那种人。 三奎觉得,自己眼下想要办的这事,要是找大尿罐来帮忙,那绝对是个干家,错不了! 那么,这个所谓的大尿罐是怎么个来历呢? 话说在早先的乡间,很多人家都不免是人口多,住的却又窄巴得很。所以,很多人家往往都是把家里的尿罐放在院门后头。 即使是在白天里,家里人小解时也都是使用那尿罐。 有一天,是天到快晌午时,还是七岁小孩子的大尿罐从外面一推院门进了家来。 他没料到的是,此时他的母亲正蹲在院门后的那尿罐上解手呢。 由于他小孩子家脚步轻巧,没啥动静。加之他母亲解手时发出的那唏哩哗啦响声的干扰,使得他走到门口时,他那在门后解手的母亲并没有听到门外有人走来。 乃至他“呼隆”一下推门进来,他那以为是外人进了门来的母亲,由于猝不及防,心下由不得就是一惊。并且条件反射似的猛然一下就想提上裤子站起身。 正是这猛然一下想站起身来——坏了!坏了! 敢情是那尿罐系上有一块铁丝,当他母亲猛然站起身时,天晓得是怎么回事,那铁丝竟就钩住了他母亲的下身。 这不,当他母亲猛一下站起身来时,那尿罐势必也就一下子随着被提溜了起来。 只是那尿罐有点太沉重,一当被提起,他母亲的下身如何能承受得了如此的重力呢? 于是,那铁丝旋即之间便把他母亲的下身钩破了。之后,那尿罐也就瞬间“彭”地一下掉在地上跌了个碎,弄得地上顿时臊尿横流。 而他的母亲,随着尿罐跌地,也禁不住发出了一声疼痛的惨叫,随之便在地上打起滚来,身上地上立马就鲜血可见······ 当时,他的父亲从屋里闻声跑出来,见状之下,竟然急眼地摸起一根磨棍就要扑上前去揍他。 如此之下,他看事不好,除了赶忙逃避,还连连喊冤叫屈地解释道: “大尿罐!大尿罐······” 他那意思是想告诉父亲:这不关他的事,都是大尿罐惹得祸! 就是自此后,他就有了“大尿罐”这个颇有些不雅的外号。 3 三奎想好了帮手,随后就去找到了那大尿罐,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那哥们倒是满够意思,胸脯一拍:没问题! 接下来,三奎先是利用两个晚上,在暗处把夜里悄悄出入二奎家的人员情况观察了一番,做到心中有数。 到了第三天晚上,准备动手的三奎和大尿罐提早就在暗处埋伏好。待等见那大汽灯在夜色掩护下,贼也似地溜进了二奎的家门,并随手将院门从里面轻轻插上门栓,他们便开始了行动。 先是由三奎悄悄翻墙进院打开院门,让大尿罐进去。之后二人朝堂屋摸了过去。 为首的三奎轻轻一推房门,正好没关。 房门被推开后,二人蹑手蹑脚鱼贯而进。 当摸到了里间门口,二人脚下稍停,一听里间床上的那一对正嗤嗤发笑着在低声嘀咕着什么。 三奎用胳膊把身边的大尿罐碰了一碰以作暗示,之后他率先冲进里间,一言不发,奔得床前,黑暗中伸手往床上一摸,也不管摸到的是脑袋还是胳膊腿,反正摸到手就是可劲招呼,耳光拳头猛抽猛打。 紧随其后进来的大尿罐,也迅速加入到了这黑暗的混战中。 起初,床上的那两个人还发出了几声惊恐、疼痛的喊叫,但很快被三奎和大尿罐的凶猛所控制——脖子被掐住了,自然也就没啥大动静了。剩下的,也就只能是本能的、手抓脚蹬的挣扎与反抗······ 混乱中,不知怎么的,窗台上的煤油灯竟被碰掉在了地上,“彭”地一声摔碎了。 顿时,一股刺鼻的煤油气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直到感觉收拾得差不多了,三奎黑暗中胡乱地把大尿罐扯了一把,二人随即抽身而出······ 4 对大汽灯与崔玲来说,三奎与大尿罐这黑灯瞎火地一通乱揍,确实是够他们喝一壶的。 两人不光免不了都是鼻青眼肿,那崔玲还由于连惊吓带挨揍,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能勉强下地走动。 而那大汽灯呢?他在挨揍的过程中,由于裆部被人特意照顾了几下子,尽管遭受的还不是粉碎性打击,但软组织损伤显然是相当严重地存在着。 这不,当他硬撑着到处都感觉疼痛的身体回家时,几乎每走一步,他都会不由得呲牙咧嘴。 敢情是他那已经肿胀起来的裆部,让他每一动腿迈步都会牵扯得疼痛难忍! 至于到底是谁对他们下的“黑手”,他俩既没有抓住谁的手脖子,也无什么根据; 再说,这种事情,他们也实在不好到哪里去喊冤叫屈。 因此,所谓猜测也就是个猜测而已。挨了也就挨了,只能说是“活该”! 在此,我们且不说那崔玲是如何怀疑的,单说那大汽灯。 就他的思想而言,尽管对自己被“黑打”的事情,他也不免怀疑到了三奎的头上,可他既是没有把柄在手,自然也就不敢作此肯定。 有时候,他困不着觉怨床歪,甚至也会怪怨地想:这就是自己的那位“朝天椒”的小姨子做妖给咒的也说不定! 当然,他这样来想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前不久时,小姨子刚对他发出警告,让他“小心”呢! 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大汽灯有一个小姨子,正所谓“一母生百般”,那身材要跟大汽灯的老婆相比较,可实在是有着天使与魔鬼一般地天壤之别; 她个码虽然不足一米五,腰围倒是足有三尺半;一走就像滚,两条小短腿显得前后紧倒腾。 不过,她个码不大脾气却是够大。那火辣辣的味道直接就是百分百! 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每当她跟自己那一米八五的男人打架时,她要想抽男人的耳光够不着脸时,她会蹦着高去抽耳光。并且还能抽得啪啪作响呢! 有鉴如此,人送外号“朝天椒”。又称“抓心蛋”。 话说就是前不久,因为一点不起眼的小事,大汽灯又被老婆惹出了恼火。 而就在大汽灯对老婆发威正在劲头上的时候,可巧他那朝天椒小姨子来走姐家——嘿,不早也不晚,一推门正好就碰上了眼前的一幕! 都说:是亲三分向,是火就热炕。当时一见眼前情景,那朝天椒当即可就冲大汽灯不乐意了。 甚至——她与那大汽灯言语交锋还不算,一个恼了性子,她竟是连那“蹦高抽耳光”的“杀手锏”也不加保留地来了个闪亮登场! 再看那在老婆面前神气十足的大汽灯,此时的他,面对着在自己眼前连蹦带跳的那位朝天椒、抓心蛋,却是表现得很是被动狼狈,只有了挨抽的份! 哈哈,小小的朝天椒、抓心蛋,真乃出手不凡,名不虚传哪! 本来,大汽灯老婆刚刚面对自己的妹妹二话不说就出手相助时,她那心里还颇有几分感动和得意、解气呢,觉得让妹妹来替自己杀一杀丈夫的威风也好。 乃至看到丈夫大汽灯节节败退,光吃亏不占便宜——那白净的小脸面,被妹妹的耳光像放羊娃甩鞭子一般抽得啪啪响,眼见得都发红了起来。 如此之下,这个糊涂的女人可就不免心头刮起了掉船风——竟又心疼起自己的漂亮丈夫来! 于是乎,她便赶忙上前去力劝妹妹千万不要再打了,大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管你姐夫的事”的那么一种意味。 这下子,再看那斗志昂扬的朝天椒,姐姐的力劝阻拦虽然让她不得不罢了手,但意犹未尽之下,她还是气狠狠地冲那大汽灯警告地道: “你再敢拿我姐没点人味,还到处去胡作非为,你就等着吧,马上就会有吃生米的来教训教训你!揍你个猪拱地!” 你看看——这他娘的才过了几天,这话可不就应验了不是?! 5 在发生了大汽灯和崔玲被“黑打”了的事情之后,大奎也疑心到这是三奎所为。 当他询问起三奎这事,三奎倒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也没试图隐瞒,而是理直气壮地对大奎说道: “没错,就是我干的!我就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他娘的把咱一家老少祖辈的脸面当了尿泡踢。我要让他娘的知道:马王爷是长着三只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洞房花烛夜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今天又是公社驻地逢集的日子。 按惯例,生产队又是放假一上午。 早饭后,不打算去赶集的大奎,他见家里垫猪圈的土没有了,便推起手推车,想去村西头的土坑那里推些土回来。 到了土坑那里,大奎刚装了约摸有半车土,当他无意间目光朝西边通往村子来的路上扫了一眼时,突然心下就是由不得一动——仅是这目光一扫,大奎立马也就确切地意识到,那从西边走来的一个小媳妇模样的女人,她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心想意念的韩桂芬! 因为韩桂芬的形象,在他的印象中实在是太深刻,让他简直到了凭直觉都能辨别出来的程度! 仅此一眼,也就让大奎一时忘情地看着走来的韩桂芬,手里没有了动作······ 而那走来的韩桂芬,她显然也看到了那土坑里的人是大奎。 一当看见了那大奎,刹那间,桂芬的心头禁不住就是旋风般地一阵热浪掠过,随即心潮骤然激荡开来——她依稀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到了口里······ 按桂芬的心情,她本是巴不得几步就奔到大奎的面前来,好好看一眼许久没有照面的大奎哥,也倾诉一下自己满肚子的心里话。 但是,与此恰恰相反地是,她那不知不觉变得有点虚软的双腿,却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下来,似乎一下变得举步维艰! 她这是忘记了自己是在走路啊······ 终于,一对青梅竹马的有情人站在了一起。他们互相打量着、对视着······ 似乎,他们都想向对方展露出一点笑脸,或是率先说出一句什么话。但一时谁也没说出什么。 而各自勉强显露出的那一点点惨淡的笑意,也都转瞬之间古怪地起了变化,变得说不上那是笑还是哭······ 倒是那不约而同闪现出的泪花,开始在各自的眼眶里打起了转来······ 2 桂芬结婚至今已是俩月有余了,尽管她像媒人“猪耳朵拌蒜”所言称的那样,过上了“吃穿用度不愁不忧”的“福日子”,可她那出嫁时原本就清瘦泛黄的面庞,此时愈显黄瘦,眉眼间总就透出一种忧郁苦闷的阴影。丝毫不见女人享受着幸福生活所必然表现出的那种亮丽的神采! 今天,这是桂芬婚后第一次与大奎相见。 按说,桂芬结婚也这么久了,由于老是惦挂着体弱多病的可怜的母亲,她也没少来走娘家,以便给母亲送来一点可口的吃食。但作为邻居,她却一次也没跟大奎碰过面。 这倒不是总是事不凑巧;毕竟是邻居,相互家里有人出进,一听动静也就能知道;桂芬要真是想去跟大奎碰个面说说话,事情要办到还是容易的。 但桂芬不想这样做,甚至还有些刻意地想回避着大奎——这个让她时刻记挂心怀的心上人。 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被逼他嫁,已是够让大奎伤心痛苦的了。如今自己再在大奎的面前闪来晃去,那无疑是进一步去锥扎大奎的心,反倒还是不见面来得好一点。 当然,即便是她有此思想,可她每次来走娘家时,也还是不免时时会有想去跟大奎见上一面、说上两句话,甚至一诉衷肠的的冲动。 有时,她实在一个忍耐不住,会在听到大奎从家里出来时,要么从院门缝里,要么从墙头那儿,偷偷将走在胡同里的大奎的背影注视上一会。直至目送着大奎走出胡同不见······ 有那么两回,她真是想不管不顾别的了,只想跑出门喊住大奎,去跟大奎说说话儿。可她又转念一想:自从结婚的第一天起,自己就像陷入了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噩梦,真要去跟大奎开口,自己又能说句啥好呢? 唉,实在是一言难尽,也无从说起啊! 再说,难道自己是想让大奎一起来分担自己的痛苦吗?不!不能······ 一当想到这点,她也就只能却步不前,唯有一人向隅,暗自泪流······ 3 的确,桂芬的生活,从结婚的第一天开始,似乎便陷入了一场看不见尽头的噩梦里······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话说那史家的儿子金柱,因为自小憨傻,心眼不全,一向有些促狭鬼便会喜欢拿他开玩笑。 曾有人问他说: ”你还记得你妈跟你爹结婚时的事情吗?“ 那金柱摇摇头,如实地回答道: ”不知道。“ 于是,人家就对那金柱说道: ”这是你小子忘记了;你妈跟你爹结婚拜天地时,你不是跟在后头看热闹吗?好好记住了,以后要再有人问你这事,你就这么回答人家。“ 那金柱信以为真地点头答应着。 果不其然,给个棒槌就当真的他,后来当再次有人如此问他时,他竟然真是回答人家说: ”我跟着看热闹呢!“ 金柱这孩子,别看他人憨傻,脑子显然不够用。但有点邪门的是,在有的时候、有些事情上,他也并非是完全一窍不通;或是属黄叔狼的,一搭拉爪就忘。 比方说:在金柱十七八岁的时候,不知是哪个促狭鬼,竟然对他教唆起男女之事,跟他说: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在床上“那啥”,那叫”骑毛驴“。 对于别人告诉的这件事,金柱那一向傻瓜的脑子,这次倒是领会得够透彻,记得也出奇得牢。 你看:只要有别人对他一提到“骑毛驴”三个字,他立马就能反应过来,也会明白那是咋回事。高兴时甚至还会用手来乱比划模仿。 这一情况,后来连金柱的母亲也都知道了。 这不,当金柱要跟韩桂芬结婚的前夕,金柱的母亲鉴于儿子娶的第一个媳妇,从一过门就没让金柱沾过身,后来又干脆一拍屁股走了人 。于是,便悄悄地教导给那金柱,让他结婚当晚就要跟媳妇去”骑毛驴“。 当金柱傻儿呱唧的问母亲道: ”那、那她要是不让我骑毛驴呢?“ 母亲一听,立即就告诉道: ”那不行!不让骑你也要骑。一个女人家能有你气力大吗?再说,她来给你做媳妇,就是让你骑毛驴的。到时候她要是不顺从,甭怕她,有妈给你撑腰呢!跟你说好儿子:只要你跟她骑了毛驴呀,到时候她再给你生下了孩子,你这个媳妇才算是老绵羊绑在了床腿上,跑不了毛了。要不然,哼!说不定哪一天,她还是会像你头一个媳妇那样,’腾楞‘一下就飞走了。记住了没?” 金柱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就这样,心思里只想着跟媳妇来骑毛驴的金柱,一当洞房花烛夜、关上房门要睡觉时,他自己迫不及待地就三把两把脱了个干净爬上床,之后就想把那一直呆坐在床沿那儿的桂芬往床上拉。 而那泪已哭干,心如死灰的桂芬,此时哪里会有来应付男女之欢的心情呢?抗拒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但对于她的抗拒不从,那金柱倒是没有动打和动骂,而是像犯了老牛筋似的,只是闷不作声地动用他的蛮力想征服桂芬······ 当气力赢弱的桂芬,好不容易从那拙笨的金柱手里挣脱出来,被撕扯得衣衫不整的她,顾不得许多,干脆便拉开房门,跑到了院子里哭泣起来。 那被惊动的史得胜夫妇,闻声从他们的房里赶了出来。 一看眼前的情形,那史得胜并没有马上说出什么。倒是那金柱的母亲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马上便以责备、气恼的口吻对那哭泣的桂芬说道: ”新婚大喜的日子,你们这是闹得哪一出?真是少见!金柱媳妇,不是我说你,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女结婚凑一块生活,有些事尽管没有谁提前先讲定,可哪有结婚了还两口子不一堆睡觉的?要是两口子都不连边,那还结啥婚?孩子又从哪里来?你这么大喜的日子里不依不从、哭天抹泪的,倒像是满天底下都没有这种事,独独是俺柱子横行霸道、故意压迫你似的!你这算是咋回事呢?难道俺还有哪一点上没打发你家满意,值得你这么大喜的日子犯扭别,哭一声叫一声的,让人听见了可不笑话!你这······“ ”算了算了,你快还是少说几句吧。这会你啰啰嗦嗦来说这些干啥吗?“ 一直没吭声的史得胜见老婆还要继续说下去,禁不住便开口打断了老婆的话。 随后,史得胜走进洞房去,见儿子金柱还光着膀子坐在被窝里,便把脸冲儿子一板,口吻镇唬地道: ”今晚你就安稳地睡觉,别再胡闹腾了。知道吗?“ 见儿子点点头答应着,史得胜转身出来洞房到了院里。 看看那一直站在哭泣着的桂芬旁边没有走开的老婆,史得胜走上前去,将老婆的胳膊扯了一把,意思是让老婆把那蹲在地上哭泣的桂芬搀起来,扶到屋里去。 老婆在黑暗中先是中斜了史得胜一眼,嘴里暗暗咕囔了一句什么。 老婆心里头虽是不情愿,但随后还是依从地弯腰去搀起蹲在地上哭泣的桂芬,勉强说了几句违心的劝慰话,送桂芬回洞房里去。 史得胜默不吭声地在后面跟着。 进来洞房,史得胜老婆让桂芬在床沿坐下。接着,她二话没说,一脸不悦地便径直出了洞房去。 再看那站在旁边的史得胜;他先是又警告似地暗暗朝那床上的儿子用手一指点,之后伸手从床上拿过一件衣服,给桂芬披在身上。 看看那低头啜泣、上身连连抽动的桂芬,史得胜一声轻叹下,这才语调温和、体贴地对桂芬说道: ”孩子,别再哭了,当心你自己的身子要紧。柱子他混账,等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他要敢再欺负你,公爹给你做主。你就别再难过了,还是早点歇着吧。” 说完,史得胜走出洞房,轻轻地把房门给带了上来。 对桂芬来说,自从定亲以来,虽然公爹史得胜每每对他表现出的热情与关心,让她的内心里总不免就会产生出那么一种别扭的感觉。但刚刚公爹对她这一温存的举动和话语,却是让她在这一刻上突然产生了一种意识—— 在这个家里,还能让自己感受到一点温暖的,也许就只有公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心事向谁诉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对韩桂芬来说,洞房花烛夜,她虽然侥幸躲过了男人金柱的霸王硬上弓,但她那傻子男人,一向在其他方面脑子不够用,却独独在“骑毛驴”这种事情上脑子特别灵光,就像“老母猪想着万年的糠”一样,对“骑毛驴”那叫一个念念不忘。 这不,那傻子金柱尽管新婚之夜出师受挫,未能手到擒来,遂心如愿。可他仍不免对桂芬心怀冲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更加之桂芬那位巴不得乐见其成的婆婆,从旁对儿子极力地鼓动与挑唆。 于是,桂芬结婚的第二天晚上,新褥子新被的喜房里,便不免又上演了一出兴头昂然的金柱对桂芬的不依不饶,活捕活拿。 唉!那可怜的桂芬,她许久一来被痛苦折磨得早已是身弱无力,她哪里能是蛮力十足的金柱的对手呢? 最后的结果,桂芬也就只剩下“无可奈何”了····· 而这,也让一直在屋外偷听墙根,从屋里传出的动静中来判断屋里情形的婆婆,听着听着,情不自禁地就捂上嘴偷偷笑了,心里还高兴地连连道: “好啦好啦!这下可就好了,毛驴算是骑上了!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自此之后,那金柱除了轮到在农机站值夜班的日子,只要是在家里过夜,那他几乎见天晚上都要把桂芬缠上一阵。天晓得他这个傻儿呱唧的憨蛋从哪里来的那么大兴头和精力! 起初,一当被金柱缠在身下,桂芬还不免会从心里反感与排斥。但渐渐地,她也就只剩了麻木无感、听之任之了。 而生活于她而言,也就像“迷迷瞪瞪上山,稀里糊涂过河”——浑浑噩噩地混日头······ 2 韩桂芬的婆婆——这个我们无法简单地用一个“好”字或是“坏”字来评价的女人,她的对待桂芬,除了新婚之夜桂芬跑出屋来哭泣时,她禁不住对桂芬呛巴了几句,此外她对桂芬的态度总算也还可以。 至少没有再对桂芬去说七弄八的。 像她这样一个一往就有些口无遮拦的缺脑子货,眼见得桂芬对她儿子金柱明显表露出的不待见,她的心里自然少不了会有一些很想说给桂芬去听的话。 但她既然隐而不发,这里面其实是与史得胜做了她的工作分不开的——甭管那史得胜出于何种心理与目的,用什么样的话来劝说她,看得出来,丈夫史得胜的话在她的面前,那还是相当管用的。 可以说,自从桂芬过门后,她出于为自己和家庭,更是为自己的儿子着想,在生活方面,她对待桂芬这个说不上讨自己喜欢的儿媳,还是有些关心和照顾的。 只是,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第一个儿媳一拍屁股走了人的前车之鉴,使得她由不得就对桂芬心存疑虑。从而也使得她在内心当中,对桂芬抱有的那份戒备、警惕的心理,更甚于她对桂芬的关心与照顾。 这不嘛,有一天,桂芬竟无意间听到了她私下里问儿子金柱是不是昨晚又跟媳妇骑毛驴了。还听她对儿子说什么: “早栽秧早打谷,早生孩子早安生。好儿子,你想吃啥就跟娘说,娘要让你吃的劲头足足的,好好去跟你媳妇骑毛驴,争取早日让你媳妇给你生下一个带把的才好。要到了那时候啊,你有了自己的儿子,娘也就放心了······ 3 对韩桂芬来说,洞房花烛夜的那晚,公爹史得胜给她的“解围”,以及所给予她的那份关切与体谅,让她一时间确实感受到了一种心动的暖意。 但在此后,公爹史得胜又陆续对她表现出的那种和蔼可亲,以及对她的那份关爱、甚至是呵护——这等等一切所给予她的感觉,却是又回到了之前的、仿佛有点儿邪道味的那种别扭和不舒服。 比方说,公爹不光总是对她笑脸相迎,不笑不说话,还总是抽空对她关心体贴地问这问那。并且几次地背着老婆给她一些钱,让她随便看着去买点什么自己可口可心的东西。 有时甚至还不忘嘱咐她,让她回娘家时一定不要忘记给老人带去点好吃的东西,别不舍得花钱······ 公爹的这些举动行为,看似好像人之常情,温暖人心,似乎也无可指摘,但她却总就不免从中感觉到一种别扭的东西。 是公爹的话语口气,还是表情神色,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让她心里乱犯嘀咕吗?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有一种隐隐地、不咋样的直觉······ 渐渐地,随着公爹进一步的表现,让她心底那原本似乎模糊,又似乎清楚,似乎糊涂,又似乎明白的一种意识,不由得越来越变得清晰和明白了起来。 因为有那么几次,公爹借口有事跟她说,不经敲门或是喊一声,二话不说便闯进了她的房里去。有两次弄得她好尴尬。 而公爹几次地这样做,面上看好像是无意之举,但又似乎是有些故意而为。 这种事情的出现,使得她此后为了加以杜绝,便开始每当自己回到了屋里,总是把房门从里边插上来。 进而,她还开始格外留心晚上睡觉时 ,尤其是金柱不在家睡时,她总得把房门仔细插好后方才上床睡觉。 但此类问题在公爹身上的发生并未到此结束,而是开始有了更加严重的表现。 是在一天午后,丈夫金柱和婆婆都出去了,就只有她和公爹两个人在家,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里。 当她想要解手,出来房间时,听得公爹在自己的房里还咳了两声。于是,她便径直朝茅房走去。 当她进了茅房,刚蹲下身来呢。万没料想到,就在这时,公爹却是边走边解着裤子前开门上的扣子,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 这,让她陡然惊慌之下,就想一把提上裤子站起身来。但已褪下来的裤子岂能是自己想提就能一把提起来的。 如此之下,下身惨遭暴露的她,登时可就羞臊得热血冲头,无地自容。 慌忙急乱中,她三把两把的好歹提起裤子,旋即便夺路而逃。 羞臊与窘迫,让她一下午都没敢出屋。 像这种事情,偶尔一次发生,那总算还可以用误会来搪塞。 但是,出乎意料的,不几天之后,这种事情竞又发生了一次! 这样一来,她就不得不多加留意、小心了——她发现,只要是婆婆在家的时候,这样的事情便不会发生。 于是,自此后,她都是瞅着公爹不在家、或是婆婆在家时,她才去茅房解手。 要是只有自己和公爹在家的话,她宁愿想法到外面去解决,也不会再到自家的茅房里去······ 啊,原本还觉得公爹还算得是自己在这个家里唯一让自己还能感到一些心暖的人,可是、可是——看看现在·····还有结婚以来的那种种让人欲哭无泪、欲诉无言地情事······ 天哪!境遇如此,自己该向何人去诉说?自己又能够去向谁诉说呀?! 4 的确,如此苦难境况中的可怜姑娘,她现在能去向谁一诉衷肠呢? 想去向大奎倾诉吗? 不!自己已经够让他伤心痛苦的了,不能再往他的伤口上撒盐了······ 能去对母亲和大哥倾诉吗? 也不能啊。母亲这辈子人活得已经够苦了,自己不能再拿痛苦去折磨母亲那本来已是够苦的心。 而那大哥呢?他本来人就老实得有些木纳,如今因为生儿育女的事情,两口子脑袋都快要愁麻木了······ 是去跟自己的父亲哭诉一番吗?可父亲能听得进去吗?就是去哭诉一番,那又能怎么样呢? 爹他现在只关心给弟弟盖房、娶亲的事情。除此之外,现在连棺材板都齐备了的老爹,还有什么是能让他挂心的呢? 对了——乡里人有句老话:除了闺女跟娘近,就数姊妹之间亲。这要是大姐还在世的话,自己能去跟大姐一诉衷肠,那该多好啊! 大姐从小就对自己疼爱有加;每每听戏看电影,无论领着还是抱着,那都是大姐带着自己一块去。 大姐这辈子,她不光对自己好,心善温柔的她,一向在村里敬老爱幼,真是无人不夸;走在街上,她时常就会叫住那种“鼻涕虫”,给人家孩子把鼻涕擤一把;或是给人家小孩子提提裤子,扣好衣扣······ 但是,就像一句老话说的那样:好人不长命,坏蛋一百年。像大姐这样的一个好人,却是天不留人,让她惨遭难产,早早地就一命归西了······ 再看看二姐——唉,都说一母生百般,十个指头有长短。从心性上看,她跟大姐还真就不像是一个娘生养的。 二姐自小就心性“格冷”,心里一向光有她个人,没有别人——在这一点上,她跟弟弟黑巴狗倒是好有一拼! 她跟谁都是冷冷淡淡、三心二意的。那真是:能远着就不靠前,能来虚就不说实的——生怕别人沾着她! “一个屁仨谎”的老话,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还没出嫁时,她对家里的人就难说得上是怎么亲热。这如今出了嫁,日子又过得紧巴,她更是没心思顾念家里的亲人了。 一年到头,跟家里人根本就照不了两回面。 一个跟自己如此生疏远离的姐姐,自己就是跑到了她的跟前去,又怎么能跟她说的来呢? 她能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那实在是可想而知的······ 就这样,翻肠倒肚、左思右想了半天,无可如何的桂芬,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泪往肚里咽······ 如此之下,可以想见:当婚后的桂芬在村头的土坑那里初见大奎时,她又能有多少可以开口说给大奎的话呀! 流泪眼看流泪眼,断肠人在眼前······ 也就是在这次与大奎村头相见不久,一天,桂芬独坐自己的房间,百无聊赖中,她目光呆呆地去注视着日头影子在房间的地上逐渐移动······ 当她想要解手时,因为家里又是只有公爹在,她自然不敢去上自家的茅房。 于是,像一往那样,她出来家门,想到同住一条街上、自己时常会去串一下门子的一位二哥家里——即为解手,也想跟那二嫂去坐会解解闷。 令她感到很是意外地,是她在那位二哥的家里,竟然遇见了大奎的四弟,也就是今年春上创外去了东北的四奎。 四奎咋会出现在这里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鸟枪换炮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话说: 桂芬来到街坊的那位二哥家,竞在此意外地遇见了大奎的四弟——四奎。 原来,四奎今年创外时正好是跟桂芬街坊的那位二哥在一起。 由于彼此很投缘,两人处得甚好。这不,刚回来家没几天的四奎,便就想着跑来看望朋友。 桂芬跟四奎已是好久未曾见面了。眼下四奎这又是刚刚创外归来,那身上的穿戴是临从外面回家时置买的一身西装革履。都说“人是衣裳马是鞍”。小伙本身又是相当精爽。 因此,眼前的四奎,俨然是鸟枪换炮,今非昔比。明显不似从前的那个土头土脑的庄户小子了。而是平添了几分惹人瞩目的精神与英气。 这让桂芬一见之下,眼前由不得就是惊奇似地一亮。 再者,桂芬跟四奎虽不同宗同族,但自小两家是邻居,那桂芬以前又是像四奎家的半口人一般出来进去这么多年,这让他们俩一往的姐弟感情处得相当亲热。 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四奎非是别人——他可是桂芬心目中的“大奎哥”的亲弟弟! 如此一来,这让当下的桂芬,一当见到了四奎,惊异之外,还顿时就不禁心中涌动起一种如同见到亲人一般的亲切、喜悦与激动的情愫······ 与此同时,面对眼前长成了精爽小伙的四奎,百感交集的桂芬还情不自禁地忆想起了有关四奎的一些从前点滴······ 人说“七岁八岁狗也嫌”。小时候的四奎一天到晚,撩猫逗狗的,那可真是调皮得够数。 乡间里一向有个讲究,说是小孩子家骑狗玩,容易破裤裆。 至于四奎小时候到底骑没骑过狗不知道,反正那时候,光是他冬天穿的那棉裤的裤裆,一冬天就不知要翻来复去缝上多少会! 就是到了十多岁的半大孩子了,他还是上墙爬屋的,没点安稳来头。 还记得有那么一个阶段,只要他一在自己身边打转,自己不免就要提防着他点。 因为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自己弄的那点准备做鞋子用的面糊,就会被他给偷偷吃光了! 有时候,自己留着的鞋样子,也说不定一个没收好,便会被他悄悄给顺手拿走,去折叠成“宝”跟人家玩比赛。 到等自己发现丢了鞋样子去追问他时,他早就把那用鞋样纸叠成的“宝”输给了人家,成了人家手里的“战利品”······ 2 再说这四奎。 从外头创外一回家,四奎很快也就知道了桂芬嫁人的事情。 为这事,四奎一听之下也不免就是呆怔了一会——他即为自己以前还盼着能成为自己嫂子的桂芬悲哀,又替大哥深感叹惜和难过······ 可以说,由于以前长久以来,在四奎的心目当中,桂芬就跟自己的亲姐差不多。 所以,自从去年,即使桂芬在父亲跳猴子因为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而暴跳如雷之后,表面上桂芬跟他家的关系似乎是疏远了,但他内心里对于桂芬的那份感情却是一如既往。 这不,四奎今天来看望朋友时,自己心里还寻思着:等一会一定抽时间去看望一下桂芬姐呢。没想到,不等自己前往,桂芬竟就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眼下,久未相见的两人一见面,四奎自然也会心生出一种分外亲切的感觉与高兴之情。 但与此同时,注意到桂芬那憔悴的面容与透着忧郁的眼神——显然日子过得并不遂心的样子,他的心头不免也就掠过一丝隐隐的、时过境迁地无奈与悲凉······ 一经桂芬邀请到家里去坐,四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并随即跟着桂芬去了家里。 一进到屋来,桂芬先是让着四奎坐下,接着又想忙着给四奎倒水喝拿糖吃。 四奎不让她忙活,只想让她坐下来说会话。 在四奎对面坐下身来的桂芬,一时只是心情糟乱没个头绪,不知跟四奎说点啥话才好。 当她一抬眼,看到四奎正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她,霎时,一股无名的激动与伤感袭上她的心头,使得她不由得便低下了脸来,胡乱揉捏起了手指······ 看着面前桂芬姐的这般表情神色,已然长大起来、而又头脑不乏聪明的四奎,不用问,他也能直觉到一些什么——尽管他的感觉还并不是多么成熟。 一时间,四奎内心中对于桂芬的那种亲人般地心疼、怜悯和由此而来的一股愤慨不平,促使得四奎真想对桂芬说些什么劝慰和抨击之类的话语。并且,他觉得自己似乎想说的话有很多。 只不过,一向嘴巴并不笨拙的他,却又一下子好像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在嘴唇嗫嚅了一会之后,四奎终于开口对桂芬惭愧似地这样道: “姐······也是我、我没啥本事,帮不了你······还有我哥······” 四奎如此掐头去尾地两句话,桂芬一听之下,那抑制不住的泪水一下便迸出了眼眶。但她赶忙抬手把眼泪抹了一把,对四奎道: “别······你快别说这话,姐的事情怎么能怪到你的身上······” 说到这,桂芬忽然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对四奎道: “对了——等你回家后,要是大奎哥问起什么来,你、你就别告诉他见到我的事······” 话短情长、用心良苦啊! 见桂芬这样来嘱咐自己,四奎如何能不理解 桂芬的心情呢? 刹那间,四奎由不得顿觉鼻子就是一酸······ 四奎虽则当面上答应了桂芬的要求,但他回到家来,晚饭之后在油灯下跟大奎拉呱时,犹豫之下,他最终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白天见到了桂芬、以及看到的情况说给了大奎。 而那闻听之下的大奎,尽管心里暗暗痛苦翻腾,可他低着脸,四奎一时并不能确切地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见他先是似乎没啥反应,之后,这才声腔悲哀低沉地喃喃自语道: “我知道······我知道······” 3 这次四奎的创外归来,不仅身子似乎较比在家时发实了一些,让他显得多了几分成熟男子的派头,更是他回家来时置办的那套“行头”,让他透出一股鸟枪换炮的节奏! 除开这些,自从四奎回来家,让大奎感到他变化显著的地方,还有他的言谈方面。 以前,四奎在家时就是有些属破机枪的;只要高兴劲一上来,往往便会瞎说秃笑地一通侃大山,直到嘴瘾过足他才肯罢休。 只是他的那些话题、笑点之类,基本上翻来复去都是老一套,乏新可陈。 但他现在却是不同了;因为出去了一趟门外,关里关外这么走了一遭,也算得是见多识广了。 这不,现在你再看他的谈吐,开口闭口时那话题的花样翻新,跟以前显然是不能同日而语。 尤其是当他两盅酒一下肚,变换上一副关公脸,你就看吧:他海阔天空地张口开言,再配以舞舞爪爪的手势之类的辅助动作,那叫一个生龙活虎,神采飞扬! 并且,在说话的过程当中,他还时不时就会运用上那么点东北人惯用的字眼;什么卖呆、麻溜、这疙瘩那疙瘩之类,抽不冷子就会蹦出那么一个来让你尝尝鲜! 有时候,他那东扯葫芦西扯瓢地一通神侃,让人听来总不免就感觉有点儿云山雾罩的。实在也闹不清他所说的,那些是他听来的,那些是他亲自经历的,或者干脆就是子虚无稽之谈。 譬如:有一次,他说起他在东北窑厂时的一个工友,有一天歇班时,想去别的窑厂探望朋友。 说来也是巧了,当路过一块庄稼地时,他那工友正巧便碰见了一对别样的狗男女正在那里寻欢作乐呢! 敢情那二位实在是饥渴难耐得不行,直接被欲望淹没在了一片无边的忘我之中,完全忽略了眼前是光天化日······ 本来,他那工友当时要是装作没看见,直接走开也就啥事都不会有。可他那工友一时却又有些心下不舍——满心里还想着要过把眼瘾呢。 于是,他那工友便禁不住一边走一边可劲地斜着眼去看。结果却是招惹得那其中的男子气恼地爬起身来,冲口发问道: “你他妈的老是瞅啥?滚犊子!” 而他的那位工友,也真算得是那种看戏不掏腰、光赚便宜不想吃亏的一路货。他一见人家出言不逊,倒也并不畏怯,而是立马就毫不示弱地回敬道: “凭啥让我滚?我瞅啥你能管得着吗?” 那男子一听这话,倒也不客气,不再言语,只是一挥拳就给了他那工友一击“通天炮”,打得他那工友顿时鼻血直流! 另有一次,他还给村里人们说起了这样一件事情: 说他在东北干活的那个窑厂里,曾经雇佣了当地的一个中年妇女在伙房里给大伙做饭。 原来,那女人一向就颇不正经,一走到那里,屁股后头的野男人,没准就会像蚂蚁排队一样不断溜。 这不,有一天,那妇女正在伙房里糊大饼子做饭呢,一个野男人便像想寻屎吃的狗一样找寻到伙房来了。 结果呢?那位热情洋溢的妇女,自己还正满手都是玉米面呢,却就不管不顾地来了一个有求必应,干脆就在伙房里与那野男人动手操作了起来。 更为糟糕地一点,是那妇女在完事之后,竟然连手也不去洗一下,便想继续动手往锅里糊大饼子! 说来也实在是该当,这一幕刚巧被当时一个想到伙房找口水喝的工友赶了个正点。 再看那工友,他本来就有那么点“洁癖症”,一见眼前的情形,他可就禁不住大为急眼,顿时间也就顾不得许多了,一头就闯进了伙房,慌嘴忙舌地冲那妇女便连连喊道: “停!停!停!你、你赶紧先把手洗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饱汉不知饿汉饥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自打四奎创外回来,从四奎的言谈话语当中,大奎也能敏锐地感觉到,别看四奎出去一趟回来,似乎是风风光光的样子,但四奎在外头挣点钱也实在不是容易。 这让对兄弟姊妹怀有一颗父母心肠的他,禁不住就暗自感动了起来······ 因此,当四奎把自己在外边挣来的那差不多四百块钱交到他手里时,他像曾经对待三奎把卖小兔的钱交给他时那样,用宽厚关爱地口吻对四奎说道: “你不再留着点添置什么吗?” 四奎一笑,马上回答道: “没啥好添的了。我来家时买了这一身新衣就花得够不少了,大哥你就收起来吧。” 四奎嘴上虽是这样说,但刚一说完,他好像就有点反悔似地,紧接着又对大奎说道: “那要不、要不大哥就给我几块零钱,让我揣在兜里装装门面呗。嘿嘿,我就是想揣在身上热乎热乎,我不会去乱花的······” 见四奎这样来说,大奎的心下由不得就是有点儿想发笑,心里话: “你呀,还是像个孩子······” 2 话说四奎:出去了一次便对创外上了瘾的他,原本打算来年开春还要继续创外去。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让四奎料想不到的是:当新年刚刚过去,冰封的大地还丝毫没有回暖的迹象这当口,上级领导针对如今下面生产队劳动力外流的情况日趋严重,已经不同程度地影响到了各项生产的计划和安排。 为此,他们专门来开会研究,随后下达决议,措辞严厉地要求下面的领导班子一定要采取强有力的阻止措施。 如此一来,作为农村最为基层的领导干部,石竹村那以老狐狸为首的一班人,明确地意识到了他们往年对待劳动力外流所采取的那种睁一眼闭一眼地工作态度,眼下显然是亟待改变——看来不动点真格的算是应付不过去了。 于是,他们便详细制定出了一套打防并举的措施,类似于旧时候的那种“连坐法”。之后开始大会喊小会叫,大造声势,以期表现突出,将来在公社的表彰会上也好出头露脸地风光一把······ 面对如此情况,不说别的那些本来还打算去创外的人们会怎样想,就是四奎自己,他在看透了如果一意孤行,只能是得不偿失、自找难看的后果之后,无奈之下,他也就只得打消了外出的念头。 但在家里咋办呢?就扛上一张破锨头子去跟上生产队混日头吗? 这可真是不咋样——这年月,在哪里混也比在生产队里混要来得轻巧······ 四奎在心里这么反复掂量了一番之后,便悄悄出了家门,买了一盒大肚子金鱼的香烟揣在兜里,随后去找村里实验队的那位人称“二师兄”的队长去了。 话说那位“二师兄”队长,他因为身材矮胖、粗鲁咕咚的,颇有些《西游记》中猪八戒的来派,所以人称“二师兄”。 对这位二师兄来说,四奎创外之前跟着他在实验队劳动那会,他对四奎这个调皮捣蛋数头号、脑袋瓜也够聪明的浑小子,那是说不气也气,可要说喜欢,那也真是喜欢。 那时候,他们两个时不时地就会开开玩笑逗个趣,相处得倒也蛮融洽;有时,他让四奎去摸个西瓜来“孝敬”一下他这个“爹”,四奎则要求他捏着鼻子来上一段“小寡妇上坟”······ 就是由于他跟四奎是这样的一种关系,所以,一当四奎找到他的面前,说明来意时,他很痛快地也就应承了下来,对四奎笑道: “行,小子,你愿回来跟我干就回来吧,其他的交道我去打。” 四奎一听他这话,高兴之下,把手里的那盒香烟顺手就给他插在了衣兜里,这让他不禁打趣地笑道: “好你小子!刚出去逛了一趟门外就成精了——学会了来这一套!” 四奎嘿嘿一笑应对道: “这是啥话?‘孝敬’你还不好吗?嘿嘿,这总比到时候你躺在‘大头柜’(意指棺材)做梦时,我再去给你送烧纸可实惠多了!” 3 四奎就留在家里不再创外,他跟三奎便又成了朝夕相处、一个床铺上滚个子的兄弟俩。 看上去,他们——还是那对一急眼就容易瞪眼攥拳要动手,要好时搂肩搭背头顶头的兄弟俩。 似乎一切都不曾改变,除了永不停歇地时间的脚步。 但事实上,这兄弟俩之间的关系,变化还是有的。 就说三奎跟灵官村的李玉淑悄悄在谈恋爱的事。 按照他们以往的相处关系,他们可以称得上是无话不谈。四奎创外归来后,三奎应该不会把自己谈恋爱的事情瞒着四奎才是。 但现在的情况是:如今三奎把自己这一秘密,除了曾对大哥隐约透露过一点外,对其他家里人一直都是秘而不宣,守口如瓶。哪怕是跟往常无话不谈的四奎! 直到有一天,四奎偶尔从大哥无意间说漏嘴的话语当中听到了“风声”,冲三奎“兴师问罪”时,三奎这才不得不实话实说······ 四奎听罢,照三奎肩头就捅了一拳,埋怨地: “好哇,都说‘好事不怕人,怕人没好事’。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何必捂着盖着?你啥时变得跟我藏心眼了?真不够意思!” 三奎不接受地: “啥藏心眼、不够意思的?你还不知道你自己吗?狗肚子存不住酱油,就是大喇叭一个!我敢跟你说啥?啥事只要你知道了,那还不全世界都知道了?我才不想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先让你来个棉单不破先伸腿,给我把事情张扬得满天下没有不知道的·······” “你看看你!你说这话可就太显得小家子气了不是?这搞个对象谈个恋爱咋了?碍谁鼻子碍谁眼了?能谈能搞,这就叫大姑娘不搽粉——本事(色)!这又不是啥掉脑袋的事情,你怕者何来?这简直就是放屁脱裤子,多此一举!你呀,应该早就得告诉我才对。” “得了,我才不会去干那蠢事呢。让你去小和尚闭眼念经,到处给我胡咧咧·······” “看你这话说的!怎么越听越觉得生分呢?咱们是谁?咱们可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不是?你这就太不够意思了······对了三哥,那未来的三嫂是个啥模样?快给我隆重地说一说。” 三奎似乎不无得意地反问了一句,道: “你猜猜看。” “让我猜?我还用得着猜吗?自古好马配金鞍,歪嘴配斜眼。贵人不吃贱物。就凭你这陪人家相亲都能把亲事吸引到自己身上的一股劲,我寻思着:大差不差的,只要你没给小鬼蒙了眼,让人家给抓了迷糊,但凡你能看上的,我想那就错不了。假如级别不对等,她能入了你三哥的法眼吗?” 说至此,四奎调皮地眨巴眨巴眼睛,接着口气似乎很关切地: “对了——三哥,你快告诉我,我那位三嫂,她有姊妹几个?” 三奎似乎一下有点不解地道: “你问这干啥?” “嘿嘿,你别问那么多,就先回答我。” 三奎忽然醒悟地笑了,连连指点着四奎,笑道: “哈哈,你这家伙!我知道你是啥意思了!告诉你,她可就只有一个姐姐,还早就远嫁了东北去。这里头根本就不会有你啥事的。你趁早快拉到吧!哈哈。” 四奎神情遗憾似地一拍打屁股,嘴里连着吧唧了几下子,样子自言自语地: “美中不足,美中不足啊!” “哈哈,真有你的!这事你倒着急忙慌起来。还想得挺美。你怎么想来!哈哈。” 四奎顿时拿出一副急眼的样子,张嘴对三奎抱怨道: “哎呀我说三哥,你这可真是不够意思!你咋这样说话?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急!你现在自己倒是恋爱谈着,心里美不滋的,无可不可的。可你也该给兄弟我着想一点才对呀!你看我这都是啥年龄了,你以为还是五年级小学生啊?不是说的,要是在人家条件好的家庭里,我这年龄还不都该成为‘孩他爹’了?” 三奎一时只是哈哈大笑,没顾上说什么话。 四奎继续样子一本正经似地说道: “跟你说三哥,我就是寻思着:要是我那位三嫂真能有个妹子的话,麻烦你给兄弟从中那么帮忙烧把火一撮合,让我也来上一个组合——到那会,你想想看:咱即是兄弟,又是连襟,打断骨头筋还连着。那家伙——嘿!简直了!” 一听四奎这话,三奎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随后他这才对四奎说道: “敢情我这才发现,你这出了一趟门外,不光越来越大嘴,脑洞也是越开越大。你呀,就使劲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好事都让你給想全了! 哈哈。” 四奎样子理直气壮地: “想好事咋了?这能有错吗?美事可不都是人寻思出来的?看看这世上,从关里到关外,无论哪里的人们,哪个睁着眼喘气,不都是在挣命踏火地往前使劲奔?他们都是图个啥?还不都是想往好里奔吗?就是三哥你,去年你为啥甘愿冒着风险去吃苦受累做生意,还不是也想往好里奔吗?是不是?” 四奎最后说出的这几句话,三奎一经闻听,不由得顿时神情就严肃了下来,心里还禁不住暗暗感叹道: “老四调皮归调皮,这几句话说得倒是在理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狗蛋领回家的女人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在石竹村的后边,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公路,车辆来往虽非繁忙,但每天倒也有几班客车从此来往。 这天,跟着队长“二师兄”他们在公路北边地里劳动的四奎,受“二师兄”的吩咐,想回实验队驻地去拿点东西。 从地里出来,四奎刚走到了公路跟前,一辆客车的渐渐驶近,让四奎停下了脚步,想等客车过去后他再横跨公路。 不料想,那客车却是渐行渐慢,最后正好就停止在了自己跟前的公路上。这让四奎不由得就心里调皮地: “真是巧她娘打巧——巧极(急)了!莫不是县上开会缺个作报告的,这是专程来邀请我的吧?” 四奎正心里这么自己开着玩笑呢,只见车门呼隆一声打开,首先下了车来的那位,敢情不是别人,竟是自己四叔的儿子——那个常年云来雾去、比自己仅大一岁的狗蛋。 同时随狗蛋一块下了车来的,还有一位显然比狗蛋要大上那么三五岁的年轻女人。 这女人,一看就不是那种皮色粗黑、吃苦下力的庄户妇女;她细皮嫩肉的,一副苗条的杨柳身材。那模样虽说不出有几多靓丽,倒也具有那么几分令人心动。 在这女人的脸上,要说最有特点之处,那还是她右边的嘴角处长着的一颗痣。 这种位置的痣,从相学上来讲,是典型的风流痣;长这种痣的女人,大都多交桃花运,爱对自己心仪的男人放电耍sao,招蜂惹蝶。 但四奎一当注意到这个女人嘴角上的痣,他由于并不知道女人家长这种痣有何寓意,也就没去多心什么。他只是感觉有点特别,让人很有点印象罢了。 话说那狗蛋: 他下得车来,一眼看到四奎时,便主动热情地打招呼。 四奎呢?尽管他一向对自己那酒鬼四叔没啥好感,可跟狗蛋作为叔伯弟兄,他们哥俩平常素日相见时,那都还是嘻嘻呵呵的,相处得还算是蛮不错。 这不,眼下两人一见面,四奎对那狗蛋也是马上笑脸相迎。 几句寒暄之后,他们便一块往村子里走去。 再看那女人,在狗蛋把四奎给她做一介绍之后,她显然是一个嘴巴乖巧之人,当下也就对四奎以“四弟”相称,表现得挺热情。 这样一来,使得四奎对这个女人不免也就马上心生好感,来了兴趣。 四奎暗暗在心里把这女人跟狗蛋上次领回来的那位做一比对,心里话: “狗蛋哥来了一阵也真是二五眼,上次领回来的那叫啥玩意?长了一对死羊眼,不愿跟人说话之外,看人时那眼神还瓷冷瓷冷的,真他娘的让人觉得别扭。看来这一位倒是完全不同。” 就这么着,当三个人一块走了不一会,四奎要分手去实验队驻地那里时,那狗蛋热情相邀四奎,让他空闲时到家里去坐,四奎也就愉快地满口答应下来。还心里话: “也好,瞅空真得过去探听一下,看看狗蛋哥这个‘娘们贩子’,这回贩来的又是哪路货。” 2 关于狗蛋的具体情况,我们早已在前文有述。 在有关男女情事这方面,狗蛋跟四奎那是明显地有所不同。 对狗蛋而言,别看他只是比四奎大一岁,但却已是阅女无数。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啥样的女人我还没见过呢? 可四奎就不一样了;在此一点上,较比起那狗蛋来,四奎自然就是生瓜蛋子一个。 可以说,四奎这小伙尽管是有些调皮,嘴也贫了点。可沾荤腥味的事情,他还真是从未涉及过。 不过,在男女情事这方面,别看狗蛋净走桃花运,是个所谓的“娘们贩子”。其实呢,跟他来往相处的那些女人中,实在是没啥正经人物。 说句不中听的话,他实际上就跟人家那种开废品站的性质差不多;别看他老是忙忙活活的,来回倒腾的,其实都是一些破货! 就说他现在刚刚领回来的这位,其实这也不是啥好鸟。 说起这女人,她也算得是有点来历的。 简而言之,她是“大饼钱”的女儿,小名叫山杏。 大饼钱? “大饼钱”是山杏的母亲。 至于这“大饼钱”的来历,且看下节分解。 3 话说那大饼钱,她娘家那村紧邻着一处相当规模的集市。 家里常年干着的生意,就是在集市上烧水卖水。 由于她家里院子宽敞,地处也方便,所以家里也兼营给商贩寄存货物的营生。 自然,自从小的那时候起,她所能接触和来往的人,几乎都是那些最低阶层的小商小贩。 久而久之地耳濡目染,也就让她不免感染上了只认钱财不认人,拿钱办事、没钱走人——唯利是图、钱眼里打扑腾地那些市井低俗。 这从而也就导致了她还小小年纪时,为了挣钱,竟把自己的身体也拿来当成了挣钱的工具。 并且,在这过程中,她采取的是薄利多销的策略。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给我一斤大饼的钱就行。 正是由于她的这句话,她也就有了“大饼钱”的外号。 而她生活作风的放荡不羁,最终酿造的恶果之一,就是在她的不良影响下,女儿山杏有样学样,出息得跟她成了黑猪身上落着的乌鸦,一路货色。 这,也恰好应和了别人送她的一句话: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 就看这山杏;且不说她没有婆家时是种咋样的行为,就说跟人家定亲之后,她人还没等嫁过门去的,却就去给那做海货生意的未来公爹帮忙守摊。 于是,这个公媳二人的另类组合便开始整天价杨柳树下臭鱼烂虾,牛肉锅前连吃带喝;赶了这集赶那集,乐此不疲,形影不离。 到最后,当这对奇异组合的不伦行为被她那未婚夫撞见后,她当场就被打了个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而那老牙狗呢?也是被手下并不留情的儿子挨得不轻快;都被打两个多月了还没直起腰来,一走路就得拄着粪叉子······ 后来,她总算明正言顺地嫁给了一个黑塔般的壮汉。 这可是一个脾气似乎不咋样的莽汉。你就看这一点:这莽汉有时撵鸡时,鸡们要是一个不听话,在被一番穷追不舍抓到后,这莽汉二话不说,当场一下便会把鸡一撕两半,随手“啪”地一下摔在墙上!还会随嘴恼恨恨地来上一句: “反了它!” 如此一来,这让还说不上胆大包天的她,说不害怕那纯属嘴硬。 其实,跟上了个这样的男人,她纵然有那贼心,也着实是少有那份贼胆。 因此,她刚嫁给那莽汉时,也算是还比较规矩地过了有那么一个阶段。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谁能料想得到,就在那之后,她那位莽汉上山起石头时,意外地就遭受了严重腰伤。 从此,不仅腰伤得直接失去了劳动能力,就连跟老婆在床上的那点招架能力,竟然也就剩了只“能”想,但实在是没有那个“力”了。 直到情势发展到了这一步上的时候,她在家里这才总算是拨开乌云见晴天,挺直腰杆做起了主人。 因为她那原本虎虎生威的莽汉,如今纵然再是心有不甘,但为能挽留住她,万般无奈之下,也就只得允诺她可以去随心所欲,恣意行为——只要她能继续留在这个家里就好。 这一下热闹可就来了——她那原本冷清少人的家门口,很快也就变成了人来人往的公交车站! 最搞笑地是,竟出现过当爹的与他的两个亲儿子在她这里碰上头的尴尬事! 再后来,更是出现了因为争风吃醋,有人居然差点动刀子闹出了人命!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看着长此下去恐怕事情不妙的她,恰好就遇上了人称”张大夫“的狗蛋。 一来二去之后,两人一叽咕,便一拍屁股走他娘的。 这不,他们就像一对晚上飞出来寻食的蝙蝠,忽忽悠悠就来到了石竹村······ 4 还是来说这狗蛋。 对于他这个浪荡子来说,从小到大,别说他压根就没接触过医学,更是不会给人看病。 就连猪羊之类有点啥毛病,他也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恐怕连猪屁股他都不曾摸过也说不定。 然而,前一阵子在外头,天晓得他是怎么回事,摇身一变之下,竟就变成了四方行医的“民间高人”,成了所谓的“张大夫”。 并且,他每到一处扎寨安营,甚至还会把一面不知从哪淘弄来的、上面书有“扁鹊再世,妙手回春”八个大字的锦旗,悬挂显摆一番。 只是自古有云:诚信为本,生意兴隆。坑人的买卖不长久。 这不,前些日子他在一个地方呆了些日子之后,刚开始时的门庭如市,渐渐也就变得无人光顾,门前冷清得都能打死鬼。 眼看着生意就要死行。于是,他便打算拔锚开船,另寻港湾。 就是在这个当口上,那位自称夜里老是一阵阵会心慌不安,甚至嘴唇还有点发麻、乱哆嗦的山杏,风摆杨柳一般找到了他的面前求医问药。 而煞有其事的他,先是给那山杏又是试脉象,又是看舌苔。 之后,他又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了一番,遂之便开始运动“真气”来给那山杏“施法”,说是给要那山杏从身子里面往外“祛邪清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不吃腥的猫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狗蛋的新房子是两年前盖起来的。 由于这两年多来,他时不时就会从外面领个女人回来过些日子,为图个方便自在,也是不愿见天就在饭桌前看到父亲那醉鬼模样,他自新房一盖好,干脆也就从家里搬了出来,算是另起炉灶单独过。 今次,他领了这山杏回来,两人虽是“一对新欢人,两个老战士”,并且他们也并未打算要在这平日少有人打理的几间新房里“天长地久”,但从他们回来后先是去了一趟门市部,买回夹七杂八一大堆东西的来头上看,他们似乎还是有点长住一阵的计划。 回头咱们来说四奎。 他遇见狗蛋回来的当天,晚饭后,一番擦洗之后,他便隆重地更换上了“上朝”服装(他自己这么说)——那套他创外回来家时买的新衣服,接着便兴冲冲地去了狗蛋那里玩。 对狗蛋这次领回的那山杏而言,白天第一眼见到那四奎时,纵是四奎当时衣着破旧,也是已经引得她不免就是多看了几眼。 眼下,一当新衣加身,更显得神采飞扬、英气勃发的四奎亮相在她的眼前,这又如何能不令她这个水性杨花之人怦然心动发热呢? 于是,在这一心理驱动下的她,自然也就会情不自禁地更对四奎表现出了几分主动和热情。 主勤客欢。如此一来,眼见得四奎跟他那位“蛋嫂”也就越说越欢悦,至尽兴方去。 在这过程当中,本就热衷于侃大山的四奎,谈兴高涨起来,不免更是山南海北地一通神侃。 其间,一句“酒壮怂人胆”,不禁引得四奎说起了他创外时,听人家讲过的一个有关东北高粱酒的笑话。 话说东北出产的那高粱酒,酒劲大小不好说,反正竟然连那一向胆小的老鼠,也是高粱酒一下肚,竟就摸起一块砖头拿在手里,头摇腚晃地到处去大呼小叫道: “他妈的猫都上哪去了?” 2 狗蛋领了那女人山杏回来村,没出几天,村里便开始有了关于这女人来历的风言风语。但也只是传说这女人是因为前边的男人成了废人这才离开的。 其他的情况,人们一时还无从知晓。 也就是在回来家没多久,狗蛋便在家里悄悄设局聚赌,以图从中谋利······ 如此之下,一天晚饭后,三奎见四奎又要出门去,便开口对四奎问道: “这是又要去狗蛋那里吗?” “是啊。咋了,不可以吗?” 四奎认真地: “不是可以不可以,依我看,你呀,最好还是少到那里去瞎掺和为妙······” “为啥?” “你呀,啥脑子?你难道就不会自己来想一想:像那种赌钱耍宝的地方,来来往往的能有几个是正经人?你老是去跟着掺和啥?传出去是不是也好说不好听?让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不学好呢!对不对?再者,人说‘鸡找鸡鸭找鸭,乌龟去找蛤蜊碴’。像狗蛋这样的,能跟他勾搭上的女人,你想她会是什么好玩意吗?你呀,还是多当心一点吧。听不听由你,反正我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到时候你真要吃了啥亏,你可别怨我事先没警告过你······” 四奎似乎不以为然地: “咳!听你这口气,敢情你这谈了三天恋爱,真就自以为变成专家了不成?这事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至于我,你还不知道吗?我不就是乐意去凑个热闹吗?再说,我也真是还没觉得这里边有啥不对劲。能有啥大不了的?你呀,还是就少担这份心吧。再怎么说,干屎抹不到人身上。我没干过的事,难道谁就能给我硬粘上了?我可没那么容易相信。” “不信你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有啥了不起的!” 就这样,四奎这个一向热闹处卖母猪——就爱凑个热闹的人,把三奎的好言相劝置于了脑后,仍是乐此不疲地到狗蛋那里瞎说秃笑,乱凑热闹。 这后来,甚至连大奎也不禁劝说于他。 这次他嘴上倒是答应下来了。可是,嘴上答应归答应,心里一个瘾瘾闹闹的,他还是不免抬腿就想往狗蛋那里去······ 3 山杏,这个心思无一日安稳的风流女人,从她随着狗蛋来到这石竹村的头一天,她就没断了物色要放电耍sao的对象。 而随着賭局设立,在她眼前来往的各色人等自然渐趋增多。 这不,矬子里选将军,她暗暗物色到的对象,渐渐也就不止那么一个两个了。 只是由于时日尚浅,她虽有所举动,但还说不上有多少收获。 尤其是在她的主攻目标四奎这里,她的企图与努力暂时可以说是毫无成效。 因为对她通过眼色、神韵频频闪出的暧昧情味,那似乎心眼偏长着的四奎,看上去挺聪明的一个小伙,可就是对此似乎并无什么敏感触动,总是以自我陶醉般的侃笑嘻哈应之。 这让从第一天看到四奎就已起意的她,不免时有心急难耐之感,巴不得赶紧就能来个提枪跨马、直捣黄龙才好——她直觉得这四奎实在是生瓜蛋子一枚,太有点情商欠缺、不解风情! 于是,为早日把四奎拿下,她便特意加大了对四奎的撩逗力度。 这天晚上,当别人都在外间屋里赌钱看牌,里间屋里恰好只剩她跟四奎在一起说笑闲谈时,她暗自一寻思,便开口对四奎说,自己一定要想办法给四奎说上一个漂亮媳妇才好。 四奎一听,那向来调皮的嘴巴,不免也就顺着她的话题,自得似地玩笑道: “那可不!漂亮那是必须的!就凭咱这小伙,不说个漂亮的媳妇怎么能对得住自己呢?要不价,那不成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吗?嘿嘿。” 一见四奎这般说,她心眼滴溜一转,立即便抓住这一机会,借势发挥地mei笑道: “一往都见人们说女的跟上的男人不咋样叫做‘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这一说倒让我觉得还是你说得对——嘻嘻,一男跟一女,从来可不都是男的去‘那啥’吗?嘻嘻。” 她嘴里这么声韵yin荡地说着,那勾人魂魄的眼神也便在四奎的脸上频闪放电。 一当听得她这话语,四奎这下子似乎猛然便意识到了什么,不觉就是“腾”地一下有点脸红。 毕竟四奎眼下也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了,就算之前是由于大意粗心,对她的放电反应不够敏感,还没搁在心上当一回事。但在她说出了这种话语的眼下,四奎要还是没啥反应,那自然就不是正常现象了。 倘若不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的话,那就是两个字——毛病。 就看那四奎,在目光跟她那眼神慌乱地一碰之后,忽地就站了起身,不无尴尬地抬起手一捏揉耳垂,尔后嘴里一支吾 ,也没说清啥囫囵话,只是抬脚就匆忙地出了里间屋去。 看着四奎出去的背影,不无失意的她禁不住暗暗“呸”了一口,心里话: “见肉不知道吃的呆子!真是生瓜蛋子!” 4 没有不吃腥的猫——山杏一向很自信这句话。 是在此后的第二天晚上,并不气馁的山杏又有了新的动作。 她注意到今晚四奎自从来到之后,似乎是由于昨晚受到了“惊吓”吧,今晚好像有点有意避开进里间,老就在外间屋里跟人说笑闲谈。 这让她由不得在心里又是暗暗骂了一句“生瓜蛋子”。 之后,当里间屋就只有她自己在的时候,她咬咬下唇一寻思,接着便敞开里间门喊四奎,说是让四奎过去给她帮点啥忙。 四奎一听,心里不由得就是一怔。那神情上似乎也不禁显出那么一点让人不易察觉地迟疑。但在这之后,四奎还是答应着进了里间去。 一进里间,四奎就见那已是站在窗前油灯那儿的山杏,歪着脖子对他急切似地道: “快来四弟,你赶紧给看看我脖子后边这到底是咋了?真是疼痒得让人受不住······” 四奎不禁心下就是一咯噔,登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这心意慌乱之时,四奎当一眼看到了旁边桌面上有一把竹制的“不求人”(痒痒挠),他顺手便拿在了手里,大咧咧地一边走上前一边嘴上说道: “来,有啥大不了的?让我看看。” 山杏一见,神情似乎娇嗔地一把将那“不求人”给夺下来,随即抓住四奎的手,一下按在自己的脖子上,以幽怨似地口吻对四奎说道: “你呀,动动手还能就脏了你不成?我又不会吃了你······” 一经这样,四奎不免骤然间就有些耳热心跳。而他正欲把手撤回来呢,可就在这当口上,那山杏的另一只手似乎是无意间碰到了他的下身上,让他条件反射似地就是下身往后一躲。 但是,那山杏的手却是得寸进尺,一个紧跟一步,那手便实实在在地捂在了他不愿让山杏碰到的地方! 如此之下,霎那间便不由得恼羞成怒地四奎,在脑子里轰然一响之下,他二话没说,急眼地一抬手便朝那山杏的脸上就是猛抽了一巴掌,打得那山杏不由自主地就是发出一声疼叫! 四奎并不理会这些,他只是拔腿就走,把里间房门使劲一甩开,在外屋里人们的一片惊愕不解地目光注视下,恼怒地扬长而去······ 5 出了狗蛋家,气咻咻恼悻悻的四奎,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一般在街上胡乱游荡了一阵。最后,不等完全平静下来便回到了家来。 四奎一当跨进房门,也是刚刚回了家、还没躺下的三奎,一眼便注意到了四奎似乎神色不咋样,便开口问道: “你咋的了这是?你······” 四奎一时并不搭理,只是脸一低,走到床前,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床沿上,样子垂头丧气的。 三奎见状,似乎直觉到了什么 ,便追问道: “到底咋的了吗?是不是我跟你说的那什么······” 不待三奎把话说完,四奎便愤懑恼恨地开口骂道: “他妈的······” “你这······你倒是说话呀!” “我······你让我咋说?我他妈的······” “啥咋说?你用嘴说嘛!还能用啥说?真是!” “我、我他妈的······也怪我真是有点猪脑子。我他妈的······”一时自我气恼而又有口难言的四奎,未曾开言不觉先是有些红脖子涨脸起来。 无所适从地一阵激动之后,在三奎再次追问下,四奎这才一句话三卡巴,吞吞吐吐地将事情说给了三奎听。 未及听完,三奎已是禁不住连连指点着四奎笑了起来。嘴里还说道: “你呀你!我说啥来着?你不是还‘试试就试试’吗?怎么样?你呀你!哈哈。” “你、你笑个棒槌!”四奎不禁头一歪,羞恼地说道。 “对呀,我笑你就是个棒槌!——说了你不听,道了你不信。不到别人玩弄你,你自己就不知道打转转······咋了,还不服气?你可别说我之前没警告过你。哈哈······对了,你不是说我是什么‘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吗?这怎么到了碰上真能当饱汉子的美事了,你反倒又转了腿肚子?” 四奎一听,立马眼睛一瞪,道: “你说啥呢?你把我当成啥人了?我再猪脑子,可也不能犯那浑,去干他妈的那种一溜歪斜的事吧?你、你瞅瞅你说的这话!你还是不是我哥?你······我、我他妈的······我······” 无法言表的四奎话没等说完,右手一拳便捣在了床沿上······ 面对着四奎气恼的样子,三奎不知不觉也就开始严肃了下来。最后,他走上前,抬手一拍四奎的肩膀,由衷地: “老四,你做得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那时乡俗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话说狗蛋。 尽管他一往并不高兴别人对他的说三道四,可如同常走夜路的人都知道“白是水黑是泥,花花溜溜是地皮”,他倒也还有那么点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是个啥货色。 他心里也明白:老在邪路上胡游荡,自己又不是玉皇大帝他外甥,一个背时倒运走了低点,掉到沟里也不是不可能。 要是到了那刻上,自己淹死淹不死先不说,湿鞋子和呛几口水,那都是大概率的事。 毕竟他也耳闻过那句自古就有的老话: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 同时,他心里也清楚,自己一直在外面混来混去,得罪人是避免不了的。想收拾他、巴不得放他血的人,也肯定是有几个的。 基于此,他为自己一直以来的那些胡搭勾干的行为,总不免便心下时有担心。从而他就像那老猴子睡觉时会捏上小猴子的尾巴,生怕那小猴子乱跑一样,老是怀揣着一个“谨防万一”的戒备心眼。 这不,甭说他在外边时几乎连睡觉都巴不得能睁着一个眼,就是回来老家,他夜里也是支楞着耳朵睡觉。 而自从在家里偷偷设局聚赌,他更是多了一个心眼; 他明白自己干的这玩意,就败坏社会风气这一点而言,恐怕比去偷偷摸摸搞点什么投机倒把的事情更容易犯忌。 一旦要是被上边公安派出所这类机关闻听到风声,或是被别人一个主动举报,自己吃官司那是指定没跑的事。 出于这一考虑,他便在设局聚赌的同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长长的梯子,二十四小时置于房檐下,以备不时之需。 他早考虑过了:万一事发,来人必定会堵住院门。而自己只要上到房顶,就能从房后逃走。 况且,他那房后不过几十米就是一片灌木丛,只要奔进了那里面,就等于是鱼归大海,鹰翔长空。 如此也可见他心思缜密,似无疏漏。但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也就仅仅是月半之后,当公社派出所来人捣毁賭局抓人时,反应机敏的他虽是借梯上了房,但在从房上往下跳时,却是由于一条右腿不慎摔断而未能逃脱。 2 也就是在他被抓的第二天,人们就惊讶地发现,被他领回家来的那个女人山杏,随着他的被抓,也顿时如人间蒸发一般,人魂不见,去向无踪。 这让人们不免又是一阵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 而这也让对那山杏一直耿耿于怀的四奎,不免便守在三奎的面上,不假思索地便脱口骂道: “人说女人是属猫的,没点腥味养不住,看来这话不假。他妈的,女人没啥好东西!” 三奎一听,顿时可就忍不住接上了话茬口,冲四奎道: “哎!我说,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一网打了满河的鱼,也有点太嘴欠了吧?你还想不想有人给你说媳妇了?跟你说:你可得当心点,这话万一要是在女人堆里露出来,你就看看,她们不来个一哄而上把你撕成拆骨肉才叫见鬼来!” 一见三奎这样来说,四奎马上意识到什么,哈哈一笑,抬手在自己嘴上连拍了两下,笑道: “口误口误,对不起!我应该说有的女人是属猫的。至少我也该声明我三嫂除外才对——我也知道,三嫂她要真是属猫的那一类,断不可能愿意来跟你扯这‘里格楞’。三嫂是块金子,不是黄铜。你说是不是?嘿嘿。” 三奎一听四奎这样一说,嘴上还没答话,心里倒是抢先满口应了下来,暗道: “那是!” 可以说,对现在的三奎来说,别说他耳听得四奎说出的那夸赞李玉淑的话,就算他没有听到四奎这话,自己只要一想到那李玉淑,心里瞬间也便会像灌满了蜂浆一般的甜蜜。并且还会有点醇香的家乡老酒上了头的那么一种让人感觉特享受的晕乎······ 3 三奎跟那李玉淑,两人经过了多半年的接触与交往,随着相互了解的加深与情感的增进、积淀,终有走到了瓜熟蒂落的佳境——他们打算定亲了。 按照当地乡俗,定亲这是一种关乎名正言顺的礼仪,也是正常情况下的一道必需的程序。 李玉淑首先把自己与三奎恋爱的事情告诉给父母,以求得老人的赞同与支持。 诚如李玉淑所言,她的父母虽不识字,但思想开明,颇识大体,脑筋并非像那种顽固迂腐的长辈,总喜欢对子女的婚事横加干涉,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满心里摆芫荽。 不过,作为父母,他们在充分尊重女儿自己的选择的同时,父母本身应该承担的责任与义务,他们该履行的还得去履行。 于是,玉淑的父亲便背起粪筐出了家,亲自来到石竹村,想实地找人了解一番三奎家的情况。俗称“打听媒”。 4 可以说,在那个时代的乡间里,很多家里有儿子打算要定亲的父母,不管你平时在村里口碑如何,人缘怎样,普遍都会对“打听媒”这件事比较担心。 因为一旦儿子要准备订亲,到了那女方父母来打听媒时,万一正好打问到了一个与自己关系不睦的人,让人给说了坏话,那么,自己儿子的亲事恐怕也就算被人一脚给踢了锅! 毕竟处在这当口上的女方父母,他们几乎都有相同的一个特点:光听好不挺孬;听到了一句坏话,也许就会让他们断然拒婚。 没有哪个父母在听到坏话之后,还会乐颠颠地同意女儿去跟人家定亲!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打听媒的打问到的人,即使跟自己并无过节,那人也实在是无心使坏,但万一那个人不会说话,或者是个连好话都说不好的主,你想那又会有啥样的结果呢? 也许他无心无意之间的一句话也能给坏了事,但他那里却还像做着梦尿了床一样,闯了祸还自不觉! 甚至,还会有一种极端的情况是:哪怕是被打问到的人由于想避嫌,少来招惹是非,干脆就对打听媒的来个懒得开口,不予置评,或者只说一句“不清楚”——这样一来,有时指不定也会让那女方的父母胡思乱想,产生误解,觉得:你们一个村里住着还会不清楚吗?哄谁呢?莫不是那男方家里有啥事不好说出口,你这是怕说出来得罪人,所以才说个不清楚······ 由此可见,在女方父母打听媒的时候,能碰上个啥样的人物打问,这对亲事的成败颇为关键。甚至直接就会影响到一对青年男女的一生! 正因为是这样的一种情形,所以在当年的乡间,也就不免会有下面这两种情形时有出现—— 儿子要面临定亲的父母,为了能促成儿子的亲事,他们会估摸着女方要来打听媒的时候,特意请求跟自己”一个鼻孔出气“的亲近人等,去到村头蹲点守候,就等着女方父母前来“入瓮”。 与此类同,那种起心不良、想给人家戳媒使坏的人,也会如法炮制。 但是,这两种情况的性质却是迥然不同的;要打个比方来说的话,那前面的这种情况,就像是车子上坡时找人给帮忙拉上一把。 而后面的这一种则是恰如给人家扯后腿——就盼着车子上不去坡他才称心如意····· 对三奎的这事来说,或许该当事情能够办得顺利而圆满,这不嘛,当玉淑的父亲来到村里打听媒时,碰见的非是别人,恰好正是前文我们老早就提及过的、三奎他们本族近支当中那个他们兄弟多有敬重、且为人又正直的七爷爷。 看那七爷爷,他一当得知玉淑父亲的来意,倒也直言不讳,话说得也够实在。他对那跟自己有一面之识的玉淑父亲开口说: “既然你信得着我,找我来问这事,那咱们明眼人不说瞎话,我就这么跟你说:人家肯定是正经人家。孩子更没啥说的。就是眼前家庭紧巴点。不过,老话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三上三下。人活这一辈子,谁能把谁一眼就看到骨头里?谁又能一把棘子撸到底呢?再说,家有万担粮,不如嫁个好儿郎。你要信了我的,这门亲事保证错不了!” 5 亲事决定下来之后,接下来,玉淑家这头就该斟酌前去三奎家参加定亲的人选了。 在当时,这可是每个姑娘要定亲以前,父母都需认真来掂量一番的事情。 因为在这人们普遍生活困难的当下,谁能有机会去坐席吃上一顿“十大碗”,能享受抽上一支“大前门”香烟的感觉,这不光是给缺少油水的肚子过个年,以及给常年只抽那辣刺刺旱烟袋的爷们过把瘾的问题,同时也是关系到本人在近亲家族当中的地位与荣誉的大事。 眼下,人们的生活困难是不假,可对于自己是否能够拥有这种荣誉,人们那还是相当在意与重视的。 而这种荣誉的拥有,在今天的我们看来,或许会觉得有那么几分无所谓。但这在当年,拥有一次这样的经历,那是足可以让你津津乐道上好一阵子的! 由此可见,参加定亲的人员的酌定,确实是一件需要慎重对待的事情。要是一个考虑不周,指不定无意间就把哪一个给得罪了。 6 至于当年的那所谓“十大碗”,当真要说起来,其实也不过就是头四碗还有点吃头——“头肘二飞三扑拉四丸子”;这指的是头一碗是猪肘子,第二碗是鸡,第三碗是鱼,第四碗是肉丸子。 剩下的那六个碗也就没啥大意思了,因为在这其中,就连咸菜都算是一碗。 另外,说到那时候的“大前门”香烟,那可不是一般人平常随便就能品尝到一口的。除非是在这些定亲结婚之类的红公事上。 尽管那种香烟,在当时买一盒还不足一块钱,但那一盒烟钱却是一个劳动力好几天才能挣到的,平时谁能舍得花这份钱呢? 也实在是没有这个钱来花! 那时候,曾经真实地发生过一个“大前门香烟断了火”的趣事。 说的是一个男子去坐席时,别人给了他一支大前门香烟,他舍不得一次抽完,便在抽了几口之后,把火偷偷掐灭,将烟揣进兜里去,想过后慢慢品尝。 哪知这被旁边陪客的人看见了,便问他咋了,并且还想给他重新把烟点起来。而他当时不好意思实话实说,便谎称什么: “没想到这大前门烟也能断了火。就先算了吧,等一会我再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哪个林子里没有歪脖子树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该邀请谁们来参加自己的定亲宴,在这一问题的斟酌上,玉淑跟父母合计着,打算除了自己的两个哥哥和嫂子之外,再让几个叔叔伯伯各家都去上一男一女,人数差不多也就凑够了。 这其中,二伯家的情况比较特别。 二伯就只有一个儿子。 按说,就让二伯的儿子儿媳参加定亲喜宴也就是了,很简单的事。 但情况有点特别地是,这两口子从来不参加这类场合——谁家的这种场合他们也没参加过。 在玉淑和父母的感觉中,这次他们两口子十有八九也是不会应邀的。 不过呢,名额还是应该给他们预先留着。 该邀请他们还是得邀请,他们去与不去那是另外一回事,但这是礼数。 不能做出的事情,让人家看着厚此薄彼的,觉得眼里没看着他们,那样不好。更无必要。 那么,玉淑和父母何以断定他们不会应邀呢? 简单说来,他们一向总有些自我感觉模样不济,出头露面怪寒碜人的,所以也就干脆对场面上的事避而远之。 至于这内里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形,且看村里至今流传着的有关他们两口子的一个笑谈。 话说玉淑这位二伯家的哥哥,他天生是个罗锅。 据说,当年他在集市上相亲时,为掩饰自己罗锅的毛病,便故意把罗锅那里扣上了一个刚刚在集上买来的小水缸。 结果呢?如此一来,竟然就让他侥幸蒙混过了关。 到结婚那天,等他那过来门的新娘子发现真相时,已是木已成舟,为时晚矣。 话说:他结婚这天晚上;临要睡觉前,一直就没把围巾摘下来的新娘子,仍是低着脸坐在床沿那儿没动窝。 而他则是站在新娘旁边,想将那窗台上快燃尽的蜡烛再续上一根。 只是,他一个动作不小心,居然就弄得那烛泪一下子淌了自己一手背,烫得他顿时连声疼叫。 这,也不免是惊得那新娘子不由得一下拿过了他的手来看。可那新娘子也就仅仅是光用眼睛看着而已,并无什么后续动作。 见状,他不禁埋怨地道: “你咋只是干瞅着?就不会赶紧给我吹一吹。” 一见新娘子还不反应,他又催促地: “你倒是快着点呀!” 这样一来,只见那新娘子突然一把扯开一直捂在嘴上的围巾,冲他就不悦地: “吹!吹!吹!能吹的话我不早就给你吹了?何用你说!” 到了这刻上,他这才突然看清了:敢情自己娶进门的新娘子,竟然还是个豁子! 哈哈,说到这里,至于这故事的真假与否,我们姑且不必较真,就权当一个笑话来看。 但需说明一句的事:玉淑的这位哥哥家的两口子,他们的确是一个罗锅,一个豁子。 2 玉淑他们家那灵官村,虽说外口声谈上口碑不错,早有“灵官村出来的人——错不了”这一美誉,在方圆十里八乡颇有些知名度。 但还是那句话:自古世事无绝对,罕有“一刀切”的事情。 如同家家有长短、林子大了啥鸟都有是一个样,他们村里也并非就是人人模范,户户祥和。 一句话:秀木之林,也难保没有几棵歪脖子树。 而像那些鸡飞狗跳羊抵角、烫着舌头咬了腮的事情的发生,在村里也实属屡见不鲜,不足为奇。 我们就来看看这些—— 民间老早就有个故事,说是有个杀猪的因为过不去河,便把庙里的一尊神像弄了来垫脚过河。 那尊神看到屠户的凶恶模样,因为害怕,也就直接没敢对那屠户怎么样。 倒是后来的一个要饭花子遇见后于心不忍,在把那神象背回庙里后,反而被那尊神耍态度给恶上了——嫌他不早来这么做······ 对照这个故事,再来看看村子里有些老年人的行为,实际上真就有点跟那尊欺软怕硬的糊涂神很仿佛; 就看他们在对待子女的事情上,实在就是有点满脑子浆糊,不情不理;往往是怕这个、向那个,“葫芦僧判断葫芦案”——毫无立场。 而这,也就难免导致得到头来,淘气的孩子有奶吃,越是孝顺的孩子越是吃亏受气讨不到好,还成了父母眼里的“孙户”! 而有的老人,看看他们的行为,说句不好听的话,让人真是怀疑他们是不是一看到子女的日子过得安稳了,心里就会不自在! 你看:有时候,他们为老不尊,老喜欢无是生非,似乎只有挑起点啥事来,他的心里才会安生。可是呢?一旦真是把事挑唆起来了,他们那里恐怕又无力收拾残局······ 再来看看有的子女们的情况吧;他们不光过日子的能力不行,还缺少那份心肠和心劲,心思里整天价不是想着“过日子”,而是老想着“混日子”——手里没有一分钱时,穷得直咬手指头;一当有了几分钱那会,却又顾了今天不管明天,只图眼前一顿猛吃解馋,饱撑得淌肚子拉稀也在所不惜! 还有一种女人,标准的“老婆王”一个;打东邻骂西舍不算,竟还跟公婆一个恼了脸,摸起火钩子就去招呼,一口气能把公婆追赶得屁滚尿流而逃。 就是当婆媳二人舌战之下开始肉搏,最后让她完胜婆婆之后,再来看看旁边她那丈夫——那个该遭天谴的没良心的玩意,除了坐在桥头看水流,不给自己的娘亲施以援手倒也罢了,居然看到老娘被自己的老婆干趴下之后,还会幸灾乐祸地上前讥笑地问母亲“你的本事呢?”,气得老娘破口就回骂道: “我要有本事,几十年前早就把你掐死喂了狗!” 玉淑大伯家的那位二嫂,就是村里那些口碑不佳者当中的一员。 3 玉淑的大伯家共有三个儿子;除了二儿子是个“闷子紧”——即懒语话少,又不大会说话之外,大儿子跟小儿子,都像父亲一样直诚而勤劳。 只是大儿子家,因为媳妇一向精神有点不大好,家境更困难一些。 而小儿子家,与小儿子性格比较沉稳相反,小儿媳妇有点属毛驴的,性子比较急; 对她而言,日常生活当中的大事小情,顺着她的毛来,啥都好说;呛着毛来事,那绝对是不可以,要干要湿随便来——一句话,她就是个一颗甜枣吃不了的人。 下面来说玉淑大伯家的二儿子这两口子。 话说玉淑这位二哥家的嫂子;总而言之,她堪称是嘴乖心坏之人。颇有点《红楼梦》中,王熙凤的那种“当面一盆火,背后一把刀”的来头。 正因为她心眼够用,一向也就能者多劳——不光家庭内务一把抓,就是关乎家庭的那些场面上的事情,也都是仰仗她主持打理。 而按照她“我的是我的,你也是我的”的“老婆哲学”,他甚至连属于男人的“业务”也揽于手中。 你看:她自从嫁过门后,由于嫌自己男人是个闷子紧,不会说话,干脆也就连男人的对外言谈都要统筹管理——每次男人出门前,她总要事先把该说的话自己打个腹稿,之后讲给男人听。 在让男人把她教给的话复述一遍,达到她满意后方才放行。 当然,她那男人嘴拙固然也是实情,有时看上去笨拙得真是比那老棉裤腰还厉害。不过,泥人也有点土性。有时候,她那男人要是被她惹急了眼,没准抽不冷子甩出一句来,倒也能噎她个一下喘不上气来还绰绰有余! 有一回,她奚落地对男人骂道: “当年我怎么就一时让小鬼给蒙了眼,居然就看上了你这么个要高度没高度、要粗数没粗数的鳖子子!” 当时,男人一听他这话,白眼珠子冲她一翻楞,鼻子一吭哧,开口就直通通地回敬她道: “哼,驴的那身架可够大,‘那个’更是不小,你倒是去找一个呀!” 她这女人,一向为人还净想走干路、充好人。 正所谓“自己生病,别人吃药”——好事都该是自己的,锅还得由别人去背! 要是你想让她干点舍己为人的事,那算是看错了秤! 话说有一次,她婆婆眼见得快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可手头连包顿饺子吃的白面也已没了。 于是,婆婆便想向三个儿子家每家要上一碗面,过节总得吃顿饺子才好。 当婆婆首先到了她家讨要时,她当时既不情愿给,可也不想当“恶人”。 她更怕自己要是先给了,万一那两家不给,到时候自己岂不是就亏大了? 加之她又联想到:由于婆婆平时说话不太会看场合,一向跟小儿媳的关系处得算不上和睦。为此,她就寻思着,假如婆婆去上门要面,指不定一个言差语错,惹得小儿媳妇生气不给的话,那自己再说不给也就有了借口、顺理成章了。 心里计较已定,于是她便跟婆婆说:我这一份肯定少不了你的。只要小儿子家能给了你,我这份自己就给你送过去! 如此一来,婆婆果真也就听了她的话,抬脚便去了小儿子家要面。 可是,让她实在没有料想到的是:这次婆婆去了小儿子家,居然鬼使神差一般,把话说得很是得体。 如此之下,那小儿媳那里一个听着高兴,心头上一个小鸟欢快,不光当时就痛快地答应了婆婆的要求,顺手还多给了婆婆一碗面! 最后,甚至还欢天喜地地把婆婆送出了大门口! 而她那婆婆呢?这人可也真是的!说是不会看场合,还真就是不会看场合! 这不,婆婆一出来小儿子家门口,小儿媳还正跟在身后呢。但是,婆婆一当看见了站在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门楼下,打算等着看婆婆跟小儿媳打起来的她,一时心下高兴,竟是张嘴便把手里端着的面瓢冲她一伸,炫耀似地就说道: “你看看!你说我来要不到面,你看看这是什么!” 婆婆的如此话语,让那身后的小儿媳这一听不止要紧,登时也就大有恍然大悟之感,立马可就冲她不乐意了······ 4 关于去参加自己定亲宴的人选,玉淑跟父母商量后,打算她大伯这一家里,就邀请大哥跟二嫂这二人前往参加。并由玉淑亲自负责去跟他俩说。其他人由父亲去通知。 只是玉淑因为临时有点事岔开了,比父亲却下通知晚了半天。 到等玉淑来到那二嫂家想下通知时,她的那位二嫂,由于已经得知其他被邀请的人都接到了通知,可自己却没听到动静,就误以为自己这是被排除了在外。 这不嘛,她那位二嫂,一个心下不快,由不得便在家里开始烧火撩火火地骂骂咧咧起来。而这恰巧就被走到门口来的玉淑听到了耳朵里······ 似乎是不满意那二嫂的谩骂,玉淑就听得那二哥开口道: “你少说那不好听的不行吗?我可听说人家玉淑看上的那小伙挺好的;模样不赖,心肠好。也有头脑······” 只听二嫂一下打断二哥的话,气恼地: ”狗屁!啥不赖?跟着个穷鬼上天梯,有啥了不起的?不是说的,照这样不长点脑子——去跟上个敢胆大包天的愣头青,哼,她受罪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啥愣头青?就你这么说人家!那、那叫有脑子······“ “你这才是没脑子话呢!他不是楞头青,能去干那犯法的事,能让人家给游了街吗?对了——你这话到底是个啥意思?难不成你是想说上边把他游街游错了吗?你这是长了几个脑袋?你竟敢······” 听至此,玉淑玉淑一向虽说是个心性比较沉稳的姑娘。但当此自己要喜定良缘之际,却听到别人竟来对自己的心爱之人如此看待与评说,心里顿时自然也不是滋味。甚至不禁有了点气恼与愠怒。 因此,在一闪念之间,玉淑也有那么一点想转身一走了之的冲动——“这还想请你去喝喜酒呢,你竟说出这种话”! 但是,她毕竟还是一个能够心里容事的姑娘。 这不,她在尽力一稳心神之后,先在门外故意咳嗽了两声,接着努力把神情放平展,这才若无其事地进了门去,将邀请坐席的事说了个清楚。 再看这时的她那位二嫂,那脸上早已瞬间换上了一副灿烂的笑容不算,嘴上还嘻嘻笑着对玉淑道: “妹子,咱们是自己人,不必这么客气。要是还有打点不到的,就先尽着别人吧。咱自己咋的都成,心意到了就行了······” 见玉淑态度诚恳地二度相邀,那二嫂也就不再谦让,随之对玉淑甜言蜜语地夸赞道: “还是妹子你有眼光。听说你看上的那家青年可是好着呢;模样好,心地好,又有头脑,本事一定少不了。嘻嘻,妹子就等着嫁过去享福就是了。说不说的,嫂子一知道了这事啊,也真是替你欢喜得了不得呢!嘻嘻。” 听着二嫂这话,玉淑嘴上不说心里暗道: “真是人嘴两张皮。啥话都让你说了——啥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喜鹊登枝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喜鹊叫,好事到。 三奎订婚的这天,一大早起来,大奎一家人就忙活着准备定亲待客的各种事情。 他们出来进去的,人人显得喜气洋洋,心中的那份喜悦与快乐自不待言。 而喜鹊这种在当地并不稀罕的物种,它们往常也断不了时有来到大奎他们家近处的树上落脚欢叫的时候。一家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也并不觉得怎么稀奇和在意。 不过,今天一群喜鹊天一亮就飞了来,在房前屋后和院里的树上登枝亮嗓,欢叫喳喳,却是恰好契合着三奎定亲的这一大好日子。 如此一来,今天的“喜鹊登枝”,也就使得大奎一家人的心里,油然产生出了一种吉祥喜庆的感觉。从而让一家人闻声在耳,心里也就不免更添几分由衷地兴奋与喜悦。 尽管家里自从父母双亡之后,也并非是第一次办喜事——除了二嫚出嫁之外,二奎也定亲过。可那次的定亲跟这次三奎定亲的意味显然不同。 毕竟二奎那次定亲是一种转亲的关系——说白了就是一种利益交换。其中的绝大成分是一种被迫与无奈。 而这次的三奎定亲,却是人家姑娘情深意笃,不图富贵不嫌贫,自愿嫁进门来甘苦共尝! 并且,人家那玉淑姑娘,无论人品还是相貌,照比起那二奎的媳妇崔玲,不是逊色不逊色的事,而是直接差别大着去了! 2 就让我们先来看一下今天的男主角——三奎。 作为今天“节目”的男主角,自从天明一起了床,尽管离节目开始还早着呢,可三奎的情绪显然早已是提前进入了兴奋状态。 他那青春的面庞真是像有人形容的那样——“兴奋得像个西红柿”,容光焕发,色泽鲜亮。 再看三奎身上穿的;嘿!他今天把自己打扮得也真够可以——裤子和脚上的皮鞋,都是四奎那套“上朝”服装的一部分。而上身则是一件崭新的白色衬衣。 还是那句话:人靠衣裳马靠鞍。在这年头,年轻人要是能穿上这么一件人前一显摆,再暗淡的形象也会光彩三分。何况象三奎这种本来就帅气的小伙! 这不嘛,崭新的衬衣一穿,三奎这小伙浑身透出的就是一个字:帅! 至于这件衬衣,不知道的或许会以为是三奎刚刚新买的。 其实呢,这衣服刚刚新买的是不假,但这不是三奎自己去买的。而是前天 玉淑用自己平日里钩花挣来的那私房钱,偷偷买来送给他的。 本来,三奎打算定亲时就穿着四奎的那身“上朝”西服应付场面。但玉淑得知后,觉得时下已是入夏,再来穿一身西服总有点不合时宜,让人看着也别扭。 于是,平日里对自己那点小私房轻易舍不得动的玉淑,悄没声地便赶紧去买了一件衬衣送给三奎。 啊——这人哪!活在世上一辈子,谁能知道啥时候就会有一块大馅饼,“呱唧”一下就砸到了自己的头上呢?三奎这小子算是被砸中了······ 也就是玉淑送来衬衣当天晚上,三奎临睡时,满心喜不自禁、跃跃欲试地他,禁不住便拿起玉淑刚送来的新衣服“试穿”起来。 而这一试穿不止要紧,三奎竟是一时舍不得脱下来。而是穿着那衬衣站在油灯底下,转过去看,转过来看;越看越爱看,越看越想看! 直看得最后那躺在床上的四奎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开口对三奎道: “哎呀我的天!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老土、让人看着直牙碜好不好?这又不是三嫂揽着你的脖子不撒手,有那么难舍难分吗?还是赶紧脱下来睡觉吧。你看我这都为你浑身起来一层鸡皮疙瘩了······” “呵,你就少来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那一套吧,还是心理平衡点吧······哈哈,你说我老土,你不老土又能见识过啥?是不是就见识过骚娘们让你给她脖子上擓痒?哈哈。” 自从有了与狗蛋领回的女人的那一档子事情之后,“擓痒事件”也就变成了四奎少有的一个别人不可触及的禁区——别人只要一提及,他没准就会横眉瞪眼。 这不,眼下三奎顺嘴又来这么一调侃,四奎一听,顿时可就不乐意了,眼一瞪就冲三奎道: “我可再跟你说一遍:你要再敢提起这档子事,我可真跟你急!” “好,好,不提不提了。我承认你不是老土,你有见识,这下行了吧?嘻嘻。” 四奎马上转怒为喜地: “那是!不是跟你吹,我当真是比你有点见识。别的不说,就是那老外亲嘴的事,你能说你见过吗?不瞒你说,我那可是真见过。还见过好几回呢!” 说至此,四奎显然来了兴趣,他忽地从床铺上坐起身来,眉飞色舞地对三奎继续说道: “我跟你说:头一次我见那老外亲嘴时,我一时倒也还没觉出啥来。可见了两回后我心里就犯了嘀咕,你猜怎么着?我就心里话:那老外亲嘴咋都老是歪着脑袋去亲?后来经过仔细一琢磨,我就发现,敢情那老外要是不歪着脑袋的话,因为那鼻子实在太大,要是两人直接面对面去亲嘴,鼻子一旦碰上块,他们两人的那嘴根本就够不着!哈哈。” 3 还是在三奎与玉淑的恋爱到了瓜熟蒂落——两人打算定亲的时候,一个问题便自然摆在了面前: 两人由于是自由恋爱,中间没有个给撮合的介绍人。 在如今人们的思想观念当中,虽然从早先流传下来的那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传统,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如今已是渐趋势弱。自由恋爱也早已算不得是什么新生事物了。 但是,有些老的那种传统可以不去讲究,对象可以自己去谈。只是到了场面上时,总还是讲究一点“名正言顺”才好。 就拿介绍人这事来说。尽管都知道所谓自由恋爱,就是男女个人自己去谈,没有中间介绍人那是明摆着的事情。可真正到了定亲、结婚这些场面上时,假如每个介绍人在场,却又总不免给人一种胡搭勾干、旁门左道不正宗的感觉。 因此,但凡自由恋爱走到一起的青年男女,到了这种时候,为了合乎“观瞻”的要求,往往都会临时拉上一个来给充当介绍人,以达名正言顺之效。 三奎和玉淑在这问题上也未能免俗。所以,他们也临时拉上了一位来给充当介绍人。 这人就是三奎本村同族的一位人称“秀才”的大伯。 之所以来选中这位“秀才”,不为别的,是因为他还是玉淑姥姥门上的一个近亲的姨夫——以他的这种双重身份,对男女双方而言,都能说得过去。 4 话说这位秀才;他六十多岁年纪。在村里,像他这般年纪的老人,能识字的实在少之又少。只是由于他有点“家学”底子,所以从小虽未进过学堂的门,可他却也颇识得几个字,写写画画不成问题。故而人称秀才。 他这位秀才,由于识文断字,平常又喜欢看点杂书,所以,像打个卦算算命、看个黄道吉日啥的,他都能行——三奎订亲的日子就是他给看定的。 甚至,有时候人家有个丢鸡失狗猪跳圈的事,找他来给掐掐捏捏一数算,倒是大差不差也能找回来。 有一回,一户人家的老母鸡不见了,这可把个老太太心急得够呛——毕竟老太太三件宝:闺女、外孙、老母鸡。 可当找他给一掐算之后,他却让老太太放心,说是丢不了;并且说什么: 今日不得见, 他日子成串。 果不其然,后来那老母鸡领着自己孵出来的一群小鸡,浩浩荡荡就回了家来! 还有一回,一个孩子跟父母赌气离家出走,去向不明。那做父母的自然是心急如焚。而他给掐算一番之后,就让那父母稍安勿躁,说那孩子消了气之后自己就会回来的。并且他还写下了一个数字“8”。 后来,那孩子果然自己就回来了。父母一问孩子走过的地方,把那路线连在一起看——嘿,敢情还当真就是个“8”字形状! 他这人,平生还有一大爱好,那就是喜欢给人家写对联——一到临近过春节,他总是乐此不疲。 并且,他给人家写对联时还有一个特点:不知是他觉得“别人嚼过的馍不香”,还是咋的,反正他向来喜欢自创对文。 尽管所谓文才他实在也难以谈得上,仅是识得几个字而已。并且由于他这自我创新的喜好甚至还闯过祸。可他还就是不愿沿袭别人那老掉牙的一套,总是对创新一往情深。 话说有一年,他在给自己家写对联时,有感于自己忙碌了一整年,到了年跟底上却连割上半斤猪肉来犒劳一嘴的钱都没有,于是他便牢骚地写下了如下对文: 一年一年又一年, 今年还不如去年。 显然,此文对仗虽非工整、严谨,文采也是无从谈起,不过意思倒还是蛮实在的。 就因这事,他被村里干部在大喇叭里点名批判过。 此后有一回,一户人家结婚时请他给写喜联,他在捻须索句之后,便写到: 今天喜结连理, 他日子孙承欢。 至于横批,他心思一动,鉴于“前车之辙”,他便寻思着能往“进步”的这方面靠拢一下才好。 看来这个他并不犯难——他刚这么一寻思呢,一句当时很为时髦的口号,便“腾楞”一下在他的脑子里灵光似地一闪,这让他由不得就是击节叫好。 之后 ,他提笔在手,笔走龙蛇地便写下了一个横批—— 大干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礼多人不怪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为了三奎定亲的喜事,大奎历经连日的操心张罗,到定亲前的头天晚上,方方面面的事项总算差不多已是备办就绪。 为此,大奎身上疲惫,心里更累。 但一腔父母心肠的大奎,他累得高兴,累得痛快,累得心甘情愿——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也是他心中对于弟弟的最大的愿望! 到定亲这天,因为请来要给定亲喜宴掌勺的本村那位韩大婶,昨晚就说好了今天一大早就要来动手备办菜肴,也是大奎心里还这事那事地搁掂着,他在床上实在也躺不住——这不,天还刚蒙蒙亮,他便起了床来,先自动手忙活上了。 随后,家里其他人也都陆续起了床——都知道今早会很忙活,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比方说,今天来往客人多,无论坐的板凳,还是酒席上的盘碗、筷子之类,需用量都要多。而自己家里有的那点板凳、盘碗啥的,根本就不够使唤,都得到街坊邻居家里去借用才成。 再说,借来后还得务必做好必要的记号,免得到事后归还时,弄得乱七八糟。 一往,有的人家就因为办喜事借用了别人家的东西,到归还时搞得七差八错,结果喜事办完都好多天了,那里还在晕头转向地忙着查对弄错盘碗和板凳的事情。 到天光大亮,一家人伴着登枝喜鹊的喳喳欢叫,出来进去地正忙碌时,那起了个大早、前来给三奎贺喜和帮忙的二嫚两口子也赶到了。 当然,随他们两口子一同前来的还有他们的孩子——才几个月大的胖儿子:壮壮。 准确一点讲,二嫚的到来,说是来帮着忙活,但孩子还太小,一会吃奶两会哭闹的,实际上也就帮不上多少手。 她来的目的,主要也就是祝贺之意,来凑个热闹。 再看那胖娃娃——哭哭闹闹就是他的本份,时不时便会来上一鼻子。而他的那咿咿哇哇,以及人们逗弄他的笑语欢声,这无形之中也便给本就充满着喜庆气氛的家院,更增添了几分莫名的热闹与兴旺的人气······ 2 三奎定亲这天,二奎也是一大早就来到家帮着大奎他们忙活。 他昨晚是在饲养室那里睡的。 今早,他起床后先给牲口喂上草,之后并没有直接就到大奎这里来,先是回了一趟自己家。 他这是想着:如果可能的话,也让媳妇崔玲家来帮着忙活忙活——帮忙多少倒在其次,就是对外场上也显得好看一些。 话说那崔玲。 难怪三奎在把崔玲和那大汽灯教训了一顿之后,一直就有一个真切地体会:什么“老母猪想着万年的糠,记吃不记打”,“狗改不了吃屎”——都他娘的还是打轻了!只要下狠手打疼它,那就没有个让它记不住! 这不,自从被三奎领人教训过之后,漫不说这杀鸡给猴看的一手,让村里的那些追腥逐臭的浪荡男人不免望而却步,初步显示出了一种震慑的效果。 就是那崔玲,对于自己的行为所引来的后果,她也不免一时心有余悸,不得不有所收敛,不敢再去那么恣意放肆。 毕竟那被人一顿胖揍的滋味很不好受——那可不是一贴膏药,想揭还能揭下来! 也就是在这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崔玲怀孕了。 对此,尽管外界上难免会有些难听的议论,有些人甚至就说什么;崔玲怀上的那孩子还指不定是谁的种呢。 可二奎却相信媳妇怀上的孩子,那就是自己的。 因为二奎通过自己的留意与观察,他觉得媳妇崔玲的行为已是大有改变,不再是之前的那个样子。 也正是因此,一当媳妇崔玲怀孕之后,二奎不仅不计前嫌,而是以更加关心地态度来对待崔玲。 如此一来,之前崔玲在家做饭的时候本就没有多少,现在倒好——做饭、洗衣、收拾家务之类,差不多一古笼统都让二奎给包了圆。 而对于崔玲被打这件事,二奎虽然也很容易地就寻思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三奎所为。但自从事情发生后,二奎并没有想过要找三奎谈及这事。 说到底,二奎在这件事上态度也是相当矛盾的。实在有点就像有人所说的“唐僧心理”! 你看:照崔玲和大汽灯的行为,二奎一方面也觉得教训一番并无不可。甚至是理所应当。 但邪门的是,与此同时,二奎尽管还说不上就是责怪三奎的“抱打不平”和手下无情,可心里又总不免模模糊糊有那么点感觉——三奎出手似乎也太重了点······ 唉!这个戴了绿帽子的二奎呀······ 话题说回现在。 话说二奎从饲养室回到家来,刚对那崔玲说出自己想让其家去帮把手的意思,再看那自己被打后,也是一直怀疑就是三奎所为的崔玲,一听他这话,立马就是脸色往下一拉搭,没好气地: “我这样能家去干啥?爱家去你去。我不去!” 就这样,二奎只得自己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回到老家里来帮着忙里忙外。 再看看家里人对崔玲没有露面的反应······ 唉!家里的人们,本来就对崔玲这个“一家人”,从印象到感情,实在都是稀松平常——这不,如此大喜之日崔玲却不来露头照面,家里人对此一时竟是谁都懒得问一句! 这人缘混的······ 3 大奎一家人忙活到早饭时分,刚刚胡乱吃了点东西,那些被邀请前来陪今天女方来宾的“陪客”便都陆续来到了门上。 这其中,即有那德高望重的七爷爷,也有二叔二婶,三婶和四叔四婶,还有临时拉上的媒人——那位“秀才”大伯。 本来,大奎也打算邀请他们兄弟对之最有好感的三叔前来的。 无奈他三叔那人,跟他的同胞兄弟——大奎的四叔迥然不同;大奎的四叔那实在可以称之为嗜酒如命,而三叔却就不是对喝酒有无爱好的问题了,而是直接对杯中之物有过敏反应,一向就是滴酒不沾的。 因此,大奎一当去邀请三叔,三叔推辞不就,大奎也就不好再勉强。 至于二叔与四叔这二位,真是要依着三奎和四奎的意见,怕是请不请他们来都无所谓——“有他们不多,没他们不少。没啥意思”。 但大奎却觉得自己这边绝对不能如此失礼——自己这边请不请他们,这跟他们的行为做事是不是有个长辈的样子是两码事。 不能他们做初一,自己这边就来做十五。 无论如何,他们的辈份在那里摆着呢! 4 在人们的热情期待中,以玉淑的父亲为首的女方嘉宾十多人一行,被人导引着来到了大奎他们家。 双方一见面,自然先是相互介绍,认识一番。 玉淑被三奎引到大奎面前做介绍。 这是玉淑第一次面见大奎。 有关大奎,玉淑已听三奎无数次地说起过,心中对之早已充满敬意。 眼下,一当看到了这位与三奎面目相仿、但显得有些憔悴的大奎,顿时,玉淑由不得就是心生肃然,便赶快以极恭敬地口吻喊出了自己对大奎的第一声称呼: “大哥。” 大奎连连答应了两声。众目睽睽下,大奎不免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 在相互介绍认识的这一环节,表现最为有趣的,自然当属四奎与玉淑的父亲了; 四奎一当被三奎介绍给玉淑的父亲认识,只见他随即便热情客气地对玉淑父亲喊出了一声“表大爷”,并且还冲玉淑的父亲愣头愣脑地就是鞠了一躬! 如此一来,四奎这个调皮鬼不知从何处学来的礼节,让那从未经受过这个礼数的玉淑父亲一见,猝不及防之下,慌忙一伸手搀住四奎,嘴里过意不去地连连说道: “老侄子,太客气了。礼重了礼重了。” 四奎很场面地回应道: “应该的应该的。礼多人不怪不是?” “不怪不怪。”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5 酒宴开始后,按事先的安排,四奎应该负责给男宾们这一桌端盘子上菜。 但开宴不一会,四奎竟就主动提出要跟五奎调换一下。 五奎本是在灶房里负责给掌勺的那位韩大婶烧火的。 怎么回事呢? 事情得从那掌勺的韩大婶说起。 韩大婶,五十出头的年纪。别看是女流之辈,但她在烟酒方面的爱好却是不让须眉。 就这样说吧:她在红白公事上给人家掌勺当厨,只要一开工,她身边离不了的两样东西,那就是香烟与酒盅。 她往往都是边干边抽加喝酒,真正的“革命、生活两不误”。 而四奎只所以想跟五奎调换差事,并非是对烧火情有独钟。其实他看上的,也就是韩大婶身边的那酒瓶与酒盅! 那四奎,以前没创外在家里时,他对喝酒的事似乎还说不上爱好。但从他创外回来后的表现看,他对于喝酒好像开始有了逐渐兴趣变浓的趋势。 如今的他,已是到了一闻到酒味就先三分兴奋的程度。 并且,现在他一旦要是连着几天不想办法来抿上两口的话,似乎不免就会有那么点过意不去的感觉。 这样的发展,让他有时也不禁会在心里暗暗发问自己: “难道我这是将来要给四叔当‘接班人’不成?” 话说眼下;四奎坐在灶门口那里,他一边烧火,一边跟那韩大婶断不了闲侃说笑。 自然,心里暗有打算的他,凭借近水楼台之便,一来二去的,也就免不了开始跟那韩大婶你一盅我一盅地捏起了酒盅来。 到定亲酒宴进行到玉淑给男方的亲人们挨个敬酒一杯时,酒精的作用,已是眼见得让四奎的情绪兴奋高涨了起来,显出一派神采飞扬。 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当玉淑给他敬酒一杯,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之后,按礼节先称呼了一声“三嫂”。 紧接其后,一时兴起的四奎便要求玉淑来公开一下跟三奎的恋爱经过与心得。说是让兄弟们“学习学习”。 那玉淑看来心眼倒也来得挺快,一见四奎这样来调皮,她脸儿微微一红,随即一耍花枪打起马虎眼,开口对四奎笑道: “这个你可别问我。问你哥还不就行了?” 玉淑这话显然难为不住四奎,只见他马上就应对道: “求神还就得问正尊!闺女大了外向——胳膊肘朝外拐。兄弟大了就藏心眼。除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兄弟能算哪根葱?这谁还不知道的!你呀,就千万别跟我提我三哥,他是最不够意思的;你看看:你俩都谈得热火朝天了,可我一时愣是还被蒙在鼓里——老是傻乎乎地以为他见天晚上往外跑,那是去捞鱼摸虾呢!” 四奎如此一番言语,引逗得大家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飞出屋外,与那喜鹊的喳喳欢叫声融合一起,在空气中涟漪般四溢荡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吃饭穿衣量家当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所谓风俗,不外乎就是人们长期形成的那些传统思想风尚,礼节与习性。 其实,这当中的有些行为模式或规范,它并非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会伴随着社会的发展而逐渐有所变化。 就大奎他们家所在地区的具体情况来说; 在早,这里的人们对房前屋后的栽种之事,那是颇有忌讳的;老早就有“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家中不栽‘鬼拍手’(杨树)”的说法。 尤其是杨树,那“杨”字音同“扬”字,这更是让那种喜欢较真、又有着“家财不外露”的持家理念的人们很是避讳。 只是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变化,如今还来讲究这些的人们已是越来越不多见了。 在婚嫁生育方面; 在早,闺女出嫁有个讲究叫“哭嫁”——说是出嫁不哭的人生孩子容易出哑巴。 一当到了新媳妇过门时,出于“多子多福”的理念,人们又会设置一个让新媳妇跨驴鞍的节目。 其意为:新媳妇跨驴鞍,一气生十三! 但渐渐地,这些显然不合时宜的陋习也早已归于绝迹。 因为情形是明摆着的:不哭嫁的女人也没有几个会生哑巴孩子——生下的孩子不光中国话说得溜,甚至外国话也能招呼上一气! 至于生育这方面,当今国家大力倡导计划生育,你就是有心真想“一气生十三”,你自己觉得有这种必要和这种可能吗?! 就说青年男女定亲之后的事情; 如今眼下的年轻人,一经定了亲,有些女方就开始不再拘泥仪式;不光来来回回就在男方家里常住,甚至婚礼还没举办的,孩子倒是先生下一个来“压箱底”——这些都算不得是啥稀奇了。 毕竟时序进入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当今,社会的进步可谓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就连最少见识的乡村老太太,也能见识到了好好的衣服非得弄上窟窿、补丁才好穿,美其名曰“乞丐服”。 而那女孩家穿着的“恨天高”的鞋子,看上去比踩高跷还玄乎,更是能让老人家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但是,时光回逆到上世纪的七十年代,那时的情景,自然是今天的人们难以想象的。 那时候,一对青年男女(自由恋爱的除外),他们从定亲到结婚,相互之间能够交往接触的时候实在是少得可怜。 拿女方来说,自从与人家订亲后,除了定亲后不久,按习俗去婆家给未婚夫“送鞋子”,利用那机会能跟未婚夫见上一回; 再就是每年麦收过后,按习俗走上一次婆家,去住个一天二日的,之后便穿着婆家给刚做成的新衣服回家。 除此之外,一对青年人如果相互住的比较近便,平时也许还能趁着赶集之类的机会见个面。 要不然,那也就只有等大年初二、新女婿去走丈人家的时候,两人才能会上一会了。 至于平常时候,两人即使有空闲时,差不多也是谁都不好意思无缘无故就跑了去跟对方会面——首先一点是觉得抹不开,不好意思。再就是怕人说闲话。 话说那刚定亲之后的“送鞋子”。 按当地风俗,定亲之后不久,女方都要赶做出一双鞋子送去给未婚夫穿。 至于此举的来历,有说是表示心意的;又有说是展示手艺的;还有说这是女方以此想试探一下,看看男方行事咋样的。 但到底是哪种说法靠谱,待考。 不过,无论如何,一当到了女方来送鞋子时,那男方需要做到的一点就是:不管贫富,不拘多寡,男方都会给女方回送上一个红包以示心意,戏称“出血”——给钱多叫做很出血;给的少则称之为不出血。 民间一直流出着这样的一个笑话: 说是有一个姑娘,她定亲后去给未婚夫送鞋子,婆家不知真是穷得蝎虎,还是抠门到家了,反正婆家回送给她的红包里,居然才只有两块钱! 这简直就像是打发要饭的! 当时,她因为没好意思当场打开红包看,所以并不能马上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钱。 直当到了村外打开一看,她见里面竟是仅有两块钱,顿时可就怒气攻心,蹿火上房,一扭身便杀了个回马枪——气冲冲返回了婆家。 一进了婆家门,她二话不说,奔进灶房先抄起菜刀,接着就满院子里想抓鸡,活扑活拿。 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叫不安生,如同鬼子进了庄。 当一头雾水的婆婆问她这是要干啥时,她恼恨恨地便回答道: “我要杀个鸡看看——看看它到底是出血还是不出血!” 2 话说那李玉淑: 定亲之后日子不多,她也来婆家“送鞋子”了。 因为玉淑要来的日子三奎提前知道,也跟大奎说过,大奎早就心里有数。所以,大奎早就趁逢集的日子,提前割了一点猪肉啥的以备接待,避免了临上轿现扎耳朵眼地仓促。 但是,玉淑此来,不免还是让大奎感到了一种相当大的意外。 原因是玉淑这次来,不仅给三奎送来了鞋子,甚至也给他这位大哥送来了一双自己亲手做的布鞋! 这让大奎顿时间禁不住格外地心动起来,一时不知说句啥话才好······ 至于三奎为啥事先没把这事给大奎透漏一下,是不知道?还是疏忽?还是想给大奎一个惊喜? 暂无答案。 本来,为了玉淑来送鞋的事,大奎已是提前备好了十块钱的红包,想拿来回送给玉淑的——这点钱虽说不上多,但他打听过别人,觉得这也还算说得过去。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玉淑竟然送来了两个人的鞋子! 很显然,再要是将就把这点红包送给玉淑,那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甭管什么“死要面子活受罪”,该要的面子还就得要,受罪也得要——不能让人家说出别的来! 于是,当激动之余的大奎想到这点,由于手头实在也拿不出更多的钱了,他便想到出去找别人想想办法。 只不过,当大奎刚要打算出门去,那从进来门不一会,就把大奎他们兄弟几个该洗的衣服翻出来一堆,此时正在院子里洗着的玉淑,她一见大奎往外走,便对大奎笑道: “大哥,出去啊?” “啊,我、我出去······有点事······” 有点支吾地说着话,大奎脚下继续往外走去。 眼看着大奎的背影,似乎早已看透了大奎心思似的玉淑,不禁喊出了一声: “大哥!” 大奎一下站住脚,一回头,眼神问询地看着玉淑。 玉淑朝大奎上前走近两步,稍一沉吟,随后开口道: “大哥,你、你就快不要去操持犯难了,吃饭穿衣量家当。咱就实实在在过日子,不用来那些虚礼;我临来时,我爹也嘱咐过我了——我啥钱也不会要的,真的。大哥你就快别多操心了······” 一见玉淑如此说话,大奎由不得心头就是一阵滚热,一下没有答上话来······ 并且,不知咋的,大奎的脑海里,竟还忽然一下联想到了二奎的媳妇崔玲······ 是有感而发?还是想拿那崔玲来跟玉淑做对比?大奎一下也说不清······ 3 在三奎妹妹小嫚的相帮下,玉淑一气洗完了手头的衣服。 刚把衣服在晒衣绳上晾开,玉淑忽然意识到,三奎似乎有一会儿没见到人影了。 那阵还在身边乱转悠呢,这会儿上哪去了呢? 玉淑不禁有点纳闷。 当玉淑一问小嫚,那小嫚稍一寻思,便口气很肯定地: “十有八九我三哥下河摸鱼去了,是想拿鲜鱼宴招待你吧。嘻嘻。三嫂你不知道,我三哥一向可喜欢摸鱼呢,去年还摸到过一条三斤多沉的呢!” “是吗?那······我去看一看······” 玉淑此时突然来了想去看看三奎摸鱼的兴致——其实她也是想借机去单独跟三奎相处一会······ 机灵的小嫚一听,似乎一下也就看透了玉淑的心思,嘻嘻一笑,道: “行,那你就去吧。顺着河边使劲往下游走一走就能找到。那里一向水深,鱼也多,三哥他老喜欢去那里。” “那好,我去看看一会就回来。回来了咱俩一块做饭。” “不用,你尽管忙你的去,我自己就行。嘻嘻。” “看你这话说的。我有啥忙的?” 小嫚调皮地: “我也不知道。我就只是这么说说。好像也没啥意思·····嘻嘻。” 为小嫚这话,玉淑由不得“噗嗤”一下就失了笑。同时,她还暗暗在心里道了小嫚一句“小鬼头”。 之后,她便不无含羞地出了门去。 4 正如小嫚所猜想的那样,三奎确实是下河摸鱼去了。 那阵子在家里时,满心喜欢的他围着正洗衣服的玉淑转来转去大半天。 他见玉淑跟小嫚围着一个盆子洗衣服,两人拉得还挺热乎;自己即插不上手,也多不上几句嘴。 就在这当口上,他忽然想到了要摸条鱼来招待玉淑,于是便一抬脚出了家门。 一边往河边走着,他的心里还寻思着:今天要是运气好,能摸到一条大点的鱼——最好是两条,那可就好了;一条拿来招待玉淑。另一条可以让玉淑带回家去给我那丈人爹腥一嘴——要是有人问起丈人爹:还是鲜货呢!哪来的?丈人爹回上一句:女婿孝敬的!要是人家再羡慕地夸上那么一句:这女婿真是不孬······ 嘿!那该有多好! 三奎心里美滋滋地这么边走边寻思着,不觉便来到了村前的小河。 顺着河边使劲往下游走了走,三奎在一块深水的地方停下了脚来。 他先是脱了上衣与长裤,之后穿着裤头便下了水去。 他满心盼望着今天能大有收获才好。 哈哈,说来他今天还真是运气不错。这不,他在水里刚摸了不一会的功夫,竟就果真摸到了一条大个的。看样子足有三斤多沉呢——比去年摸到的那条只打不小! 这让他顿时由不得就是心花怒放,激动得腿肚子都连着打了几个哆嗦! 但是,让他始料未及地是,正是由于摸到了这样的一条大鱼,到头来自己却居然连裤子都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裤子丢了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还是说三奎。 他下了水工夫不大,一当意外地摸到了一条大鱼,他心里的那股高兴劲可就甭提了。 按说,他现在就是捧了这样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回家去,也肯定会让阖家人欢天喜地上一鼻子的。 但是,作为人来讲,有一个现象是:往往在顺境里,尤其是在吃到甜头时,许多人都会很容易地产生出一种不愿就此止步,而是得寸进尺的心理。 往好里说,这可以称之为锦上添花,或是不安于现状、不断进取之类。但要往孬里讲,这大概也算得是一种人心无足的表现吧。 显然,在此一点上,三奎也未能免俗。 你看:轻而易举便摸到一条大鱼的他,心花怒放之下,他并没有见好就收,而是有点像赌钱的想趁着手气好,再赶紧多捞上几把差不多,他也是满心想乘兴再摸上一阵,力争达到既能把心爱的玉淑姑娘招待美了,又能在那岳丈老泰山那里长长脸——来个二踢脚、双声炮,又娶媳妇又过年! 可是,已经摸到手的这条鱼先咋办呢? 就先随便扔在河滩上显然不行——这么大一条鱼,劲头可大着呢。万一三蹦两蹦又蹦回到了水里,自己那可就猫咬尿泡,白忙活空欢喜了。 要是干脆摔死它放着,这办法倒是够稳妥的。可要是把一条死鱼拿了回家,实在是不如拿回家一条活蹦乱跳的让人觉得喜庆美气····· 三奎心里这么正寻思着,目光一当看到了自己的裤子时,他头脑一激灵,马上主意也就来了——对呀,何不就把裤腿一扎,把鱼放里边,然后把裤子泡在水里。这样一来,既跑不了鱼,还能保持是活的。 妙哉! 就这么办! 主意打定,三奎便将那条鱼放进裤腿,把裤腿两头用一点细绳扎紧,而后放到河里水浅的地方。 此时,并不缺少心眼的三奎,也预防到那鱼要是在裤腿里面乱翻腾,说不定会有将裤子带进深水里逃走的可能。 于是,他还特意拿了一块石头压在另一条裤腿上。 之后,三奎又满心兴致地摸起鱼来。 然而,这会儿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幸运,三奎他摸了一阵,一直也没有第二条鱼让他如愿以偿。 而当他想要看一眼已是自己囊中之物的那条大鱼咋样了时——坏了! 鱼呢?我的裤子呢?这、这······ 三奎一看之下,登时可就有些急了眼。 他先是目光在能看见的浅水里急里慌忙地搜寻了一遍。毫无踪影之后,他便赶紧就到深水的地方连连扎猛子去摸索,希望能有所收获。 可是,他忙活了一头,搞得自己都气喘吁吁了,搜寻却是毫无成果! 仿佛那带着他的裤子逃走的鱼,存心是想开他的玩笑。 这可咋办?千万可不要欢喜了半天,到头来竟连裤子都弄丢了! 真要这样,那也太他娘的搞笑了吧? 一时还不死心的三奎不待自己把气息喘匀,紧接着又是一阵心急火燎地扎猛子搜寻,可仍无所获。 最后,气恼而绝望的三奎,先是猛一巴掌拍在水面上,接着他便沮丧地一屁股蹲在了水里,只是把个脑袋露在了水面上······ 这可如何是好呢?娘的!自己刚刚还在想三寻思四呢。这下倒好,连怎么回家都成问题了! 三奎心里恼丧、发愁地这么想着,眼睛便不由得四下里撒目。 他满心希望着能有个人从近处路过,也好给自己来帮点啥忙。 但撒目了一周遭,三奎失望了——这里是河的下游,离村子远,就是这晌午天的有男子想到河里洗澡,一般也少有能到这里来的 ······ 正当那三奎蹲在水里,左顾又盼地等着有人来给解围济困,忽然他就看到有人从村子里出现,似乎是朝这里走来,他的心下不禁就是一喜。 只是——一当他看清了那来人竟是自己心爱的玉淑时,那心中顿时简直就是一种将要崩溃的感觉! 他不禁一个仰面朝天,心里连连叫苦不迭,哀叹道: “这来个啥人还不好呢,怎么单单是她?苍天哪!” 2 话说李玉淑:她满怀喜悦地出了村来,按小嫚所说的,她顺着河边就往下游走去。 但远远地,她一直就没有看到有人在摸鱼,于是她便继续往下游走去。边走边禁不住心里道: “这家伙,摸个鱼还要跑这么远。她这是在哪里呢?” 走着走着,玉淑忽然看到远处水面上有一个人的脑袋,她寻思那一定就是三奎无疑了,心下一喜,便加快脚步走去。 一当走得近了,玉淑见那人果然就是三奎,便高兴地一摆手,招呼地喊道: “哎!摸到鱼了没有?” 此时,那蹲在水里正心中叫苦不迭的三奎,他自然是不好回答玉淑什么,只是尴尬地嘿嘿一笑,言语支吾地: “啊······嘿嘿。摸······还没摸到······你咋来了?” 玉淑嘻嘻一笑,调皮地: “怎么,我不能来呀?来看看你摸鱼还不行吗?” “行······嘿嘿,我没说不行。只是、只是······玉淑,嘿嘿,要不,你就先回家去吧,我再摸一会,兴许······” “摸不到还是快算了,你就赶紧出来吧。我又不是不吃鱼不行。本来我打小就对鱼腥味没啥兴趣,快出来吧。” 玉淑的言下之意无非是:甭废话多了,赶紧出来得了。我一向对吃鱼没爱好,这会只对咱俩说说话有兴趣。 说着话,玉淑还把身体转过去背对三奎面向别处,意思是让三奎出来把衣服穿上。 如此之下,三奎只得实话实说了。他开口对玉淑道: “玉淑,还是、还是麻烦你替我跑一趟吧——回家给我再拿条裤子来。我、我的裤子丢了······” 一听这话,玉淑不由得一下转回身来,惊异地: “啥!你、你裤子呢?你这······” “我、我刚才······我本来·····结果······我的裤子······” 三奎只得把刚才发生的糗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玉淑听······ 不等三奎完全把话说完,玉淑那里已是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 3 本来,玉淑今天的到来就让家里充满着一种欢快的气氛,三奎的摸鱼丢了裤子,这无疑更是给这欢快气氛猛加了一把佐料。 直到了一家人开始坐下来吃饭时,这一最*才总算过去了。但饭桌前的人们有说有笑的,气氛还是相当活跃,显得热闹。 而这其中,不必说那从玉淑一来定亲就颇觉投缘的小嫚,她跟玉淑会时有说笑;更不必说那用“我的眼里只有你”的目光时不时就看看玉淑的三奎。 单是看看那四奎,他自己一个人几乎就是半台戏! 你看他那一张嘴,自从一坐下身,那简直就没停住过;不时就跟玉淑调侃上两句,惹得满桌人无不发笑。 他甚至还给大家讲起了一个笑话来;说是有这么两个女婿,他们一块去给岳父祝寿。 席间,那岳父给他们出了一道题,让他们每人说一句“人”字起“人”字落的话;说得上来则罢,说不上来就罚酒三杯。 其时,人家那大女婿因为是识文断字的秀才,所以这事并不难做到。但小女婿是大老粗一个,可就不免有点惨了,擓了半天头皮也还没说出什么来。 而旁边的老婆看着替他着急,于是便偷偷用手去拧他,催促他快点说。没料到这一拧倒还真是管用,他一急眼,嘴里便不由得说出了一句话来——“人越急你越拧人”······ 总体看饭桌前吃饭的人,要说有些“绷着点”、不苟言谈的,那首先要当数身为大哥的大奎。再一个就是那有点书生腼腆劲的五奎了。不过他们也都是自始至终笑容满面。 看五奎在饭桌前的表现,他明显跟四奎不一样;尽管四奎跟玉淑调侃时,他也忍不住发笑,可他跟玉淑这位新嫂子说话却是有一句说一句,都是正正经经的。 甚至,他在跟玉淑的言来语去当中,还说到了自己在学校里的事——最后,不知怎么三弯两拐的,竟还提到了自己的同桌是苏云。 而让他由此得到的一个意外收获是:他的那位同桌苏云,居然跟玉淑还有些老亲戚关系——正规说起来,别管年龄的大小,玉淑还得叫那苏云一声表姑呢! 由此一点来看,这个世界实在是还不够大······ 其实细一想来,这也并不奇怪——实在是跟乡间的具体情况大为有关。 因为长久以来,乡间的人口越来越稠密,而人们的婚姻嫁娶,绝大多数又都是在本地交流来往。久而久之,许多人们相互之间的亲戚关系,难免也就会表现得错综复杂,重叠交错之类在所难免。 如此一来,不光姐妹俩嫁给兄弟俩的情况并不少见,就是妯娌俩差着辈份的亦非稀奇。 甚至连亲叔侄成了连襟的情况也不免出现。 曾有一对叔侄俩,他们竟就成了亲连襟。且当叔的又老是喜欢跟侄子开玩笑。 这不,有一年爷儿俩新年后一块走亲戚去岳父家时,岳父拿出香烟招待,当侄子的正想伸手拿烟抽,当叔的那里却是一把将香烟拿起来就揣在了兜里,不客气地对侄子说: “你还是歇着吧,就权当是孝敬老子了。” 有关差辈份的事,笔者的邻村里还发生过这样的一家趣事: 有那么一对夫妇,关系上虽是两口子,但要细追究起来,那女方还是男方七杆子就能打着的一个姨姨辈份上的。 于是,有一会两口子闹笑动起了手,那女人抄起一个笤帚就在男人的脊背上一通乱敲,嘴里还教训地说什么: “让你往后再敢跟我没老没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娘是闺女的老鸹贼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在给三奎送来鞋子之后没多久,玉淑又一次来到了门上。 玉淑的此来,倒不是像四奎所调侃的那样,是玉淑觉得他们家的饭好吃,或者走顺了腿——一抬脚就想往他们家里跑,而是因为有事情想要告诉三奎。 那么,玉淑所为何事呢? 这得从当地的风俗讲究说起。 都说“十里不同俗”。玉淑跟三奎尽管不在一个公社,可相隔也不过就是六里多地吧。可就是这相隔不远的两处,在某些习俗方面也就有了一些不尽相同的地方。 拿丧事这方面说,每当谁家有人亡故,按讲究便会在家门口放上一块缠上白纸条的杨柳枝,直至出殡时扛到坟地里去。 至于这杨柳枝放置在院门口的哪一侧,这要视死者是男是女来决定——死者是男性,则须放置在门口左侧,反之要放置在右侧。 但就此一点上,在灵官村那一带地方,这件人们很为在意的事情,在石竹村这边却就比较马虎。 就是扛杨柳枝的这环节,在灵官村,到出殡时,杨柳枝必须是由女婿给扛到坟地上去。但在石竹村这里,这事根本就不讲究,随便有个人给扛到坟地上去也就行了。 另外,从婚嫁这方面来看;石竹村这边,每当姑娘跟人家去定亲,那男方都是要根据女方的年龄——多大年龄就烙上多少个饼,以备女方定亲后带回家去。 那饼不要求一个能有多大,只要是那么个意思就行。 至于含义所在,暂不详。 但这一讲究,在灵官村却就没有。 不过,到姑娘结婚那天,石竹村这边的做法是,只去上两个送亲的贵宾和几个招呼嫁妆的人就行了,人员显得很精干。 完全不像灵官村那样可以“倾巢出动”——只要乐意跟随,所有的亲戚都可加入到送亲的队列当中······ 当然,这两地无论有多少差异,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就是那时候人心热情,相互关系也处得亲近。 你看:一当街坊邻里有点打墙盖房之类需要帮忙的事情,大家伙都是齐心火热地去踊跃伸手,这跟如今当下的情形实在是迥然不同; 看如今,说来社会是发展进步得多了,人们的物质生活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上了以前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的捏贴日子。 然而,那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感情联络,却是变得越来淡漠与疏远——许多的人们如今是动不动就拿钱来说话,凡事用钱来衡量。 正所谓“钱多了情淡了”——这是当前毋须讳言的一大社会现实! 就说这样一点:如今的过年时节,看看人们群发的那些祝贺新年的吉祥话,真可谓铺天盖地。 并且,那些话说得也实在够满,也着实够漂亮。 但是,那里面究竟能有几分真情在内呢? 说句不客气地话,那种手指动一动就能发得满天飞的吉祥祝福,实在远远抵不上从前的那种大年初一上门拜年! 那时候,人们通常也就是刚见上面时来上一声“过年好”,之后也就没有再多千好万好地那些吉利话了,就是老少爷们围坐一起说笑起家常琐碎——那朴实无华的言谈话语中,透着的是一种浓浓地实在和亲切······ 话说回来,那时的人们虽说是普遍心肠热气,但就具体的风俗而言,灵官村那里跟石竹村这边还是有差别的。 以盖房为例;石竹村这边,除了本村的老少爷们帮忙之外,至于亲戚那里,来不来帮忙庆贺,那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情来办,无所谓。 而在灵官村那里,这几乎是亲戚们必须办到的事情。 尤其是要紧的亲戚,那是必须得表示一下的——别的礼物可以没有,送上一挂鞭炮那是必须的! 那鞭炮都是在新房上梁时燃放——有多少放多少! 玉淑这次上门来就是为的这事。 因为玉淑的大哥家,这几天正在为儿子盖建新房。 2 玉淑一来告诉了自己大哥家盖房子的事情,三奎觉得:既然玉淑那边有讲究,自己这又是新亲戚,更应该去表示一下子,遂打算第二天就去一趟。 至于去时该带点啥东西,除了一挂鞭炮当然是必须的,那另外呢? 对于这一问题,还不等三奎做一思考的,已是胸有成竹的玉淑便开了口; 她告诉三奎:母亲已是跟她偷偷商量好了,为了使三奎这边能少破费一点 ,除了让三奎买上一挂鞭炮之外,就不要再另外花钱了——前年她大姐从东北回家来探亲时,给她父亲带回了几瓶好酒来。她父亲一向喜茶不好酒,所以那酒一直没动。现在她和母亲打算就让三奎拿了这酒去大哥家,把场面应付过去也就行了。 一听了玉淑这话,三奎感动之余,还不禁开玩笑地对玉淑道: “难怪人家都说‘闺女大了就会胳膊肘朝外拐’、‘当娘的就是闺女的老鸹贼’,这下我算是知道了——敢情这话还真是不瞎说。嘿嘿。” 是啊,从古到今,那些一直流传于民间的、诸如“闺女是娘的小棉袄”、“当娘的是闺女的老鸹贼”这些话,细细想来还真是有些是那么回事。 在人们的日常生活当中,“老头爱儿子,岳母疼女婿”这似乎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 究其原因,老头爱儿子不难理解。至于岳母疼女婿,想来大概是由于闺女是娘的小棉袄——与当娘的感情容易贴近,而当娘的出于“爱屋及乌”,所以也就有了疼女婿的这一步。 遍观现实生活当中,正是由于当娘的爱闺女疼女婿,也就不乏当娘的有时不免就会充当起“家贼”,瞒老哄少地就把自家的东西偷偷送给了闺女家——就像老鸹在窝里偷蛋捣鬼地胡倒腾是一个情形。 这大概也就是 “当娘的是闺女的老鸹贼”这话的由来吧? 3 话说玉淑来到门上通知后的第二天,三奎便依计在门市部买上了一挂鞭炮,之后就先来到了玉淑家。 在提上玉淑娘儿俩早就给他准备好的礼物后,三奎这才堂而皇之地去了玉淑大哥家。 礼物送上了。既然人已经来了,要是再帮忙干点,那自然是更开面的事情——三奎也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留下帮忙,他想给玉淑挣来这个脸面。 于是,三奎一来到玉淑大哥家,水还没喝上一杯的,接过玉淑给找来的一件大哥的衣服,将自己的那件干净的白衬衣换下来,随后便投入到盖房的劳动当中去。 本来嘛,三奎这小伙人就精爽利索,又有把力气,干起活来还灵活机巧。 加之今天也是想好好来表现一番。 如此之下,不出半晌午,三奎出色的劳动,便已是赢得了在场人们的一致夸赞。 这样一来,加之特意前来看新女婿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一片啧啧称赞,这让那正帮大嫂剁馅子、准备中午包大饺子的玉淑闻声在耳,满心欢喜之中,可就情不自禁地把手里的菜刀在案板上越剁越来劲,咚咚之响如擂战鼓一般! 再看那玉淑娘; 自古有句戏言说:丈母娘看女婿,口水滴滴滴。 眼下,女婿三奎的出色表现和人人夸赞,这让她这做丈母娘的,心里也是由衷地为闺女感到了喜悦与高兴。 如此一来,女婿三奎在她的眼里看来,虽然不能说是什么“口水滴滴滴”吧,但也是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她一看到三奎的那个眼神,说不说的,老就是笑咪咪的。 再看她那一对小裹脚,这屋那屋出来进去,似乎是眼神不够使唤——脚下老就像是有点儿要磕磕绊绊的样子····· 4 披水汗流地劳累了一天,到下晚盖房的人们住工时,三奎本想直接回家去吃饭就行,免得留下吃晚饭,还要给玉淑大哥家添麻烦。 但玉淑大哥家两口子一见,执意不肯让三奎忙活一天就这样回去。 尤其是玉淑那位一着急就有点说话容易漏字——“他姑父”、“姑父”地一通胡乱称呼的大嫂,更是极力挽留。 无奈之下,三奎只得用征询地目光去看向那旁边的玉淑。 一看到了玉淑那颇有含意、也希望他留下来的眼神,三奎似乎陡然间直觉到了自己与玉淑今晚定会有一段美妙的时光,心里顿时也就不禁产生出一种也巴不得留下来的欲望。 于是,三奎也就样子半推半就地答应留下来吃晚饭。 接下来,只见那玉淑拿起一块毛巾先搭在肩头上,又用水桶提了一些水,拿着水瓢走近三奎,低声对三奎说了一句“你过来,我给你冲冲背吧”,随后便头前提着水桶去了院子的影壁墙后面。 三奎跟着走了过去。 走到影壁墙后面,三奎脱下上身那件借穿了玉淑大哥的褂子,之后冲玉淑笑笑,把上半身前倾放低,等着玉淑给他往背上浇水。 到玉淑一瓢又一瓢给往背上浇水时,三奎随手洗着身上。但是其它的地方,他的手还能够得着自己洗,就是对脊梁沟那块他无能为力。 玉淑见状,一手拿着水瓢给三奎浇着水,另一只手不禁便抬了起来,想着去给三奎搓一把脊梁沟。 一当玉淑那柔软的手接触到自己的脊背并开始搓动时,那种感觉于三奎而言,要形容为通电一般似乎并不恰当。 因为玉淑的手在他脊背上的搓动,那种感觉的通达全身虽是如过电一般迅速,但瞬间给予他心灵的那种颤栗的感觉,绝对不是过电时的那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劲! 恰恰相反,那实在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妙与销魂······ 也正是这种感觉,让三奎不由得就停下了手来——似乎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该干什么。 直到玉淑拿着毛巾的手一碰他,提醒地对他说道: “给你!还愣啥?还不快擦一擦。” 玉淑这样一说,三奎这才有点一下回过了神来。 似乎是感觉被玉淑看透了心事似的,三奎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赶忙接过玉淑递给的毛巾,一下子捂在脸上擦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今晚的月亮真圆哪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在玉淑的大哥家吃完饭,月亮已是升起来。三奎告辞回家。 送三奎出村的,不用问,自然是玉淑无疑了。 出了村来,两人开始肩并肩慢慢走着。 玉淑转脸看看三奎,口吻关切疼爱地问道: “这一天忙活的,累了吧?” 三奎一活动此时不禁有点儿酸疼的双肩,笑着回答玉淑道: “没啥。就权当是锻练身体吧。嘿嘿。” 玉淑嗔怪地: “就会嘴硬······你呀,也真是的!干起活来就不会悠着点吗?谁又没跟你抢······” 三奎逗趣地: “你以为我就不想啊?嘿嘿,我倒是也想悠着点啊。可、可谁让你老是朝我看的——我还一直以为你那是催促我加油呢!嘿嘿。” “傻瓜!谁没事老催促你干啥?再说,人家忙忙活活的,谁老是看你了?干活能有啥好看的?” “嘿嘿,没啥好看的你还都老是看。真要是有啥好看的,那你还不直接就直眼了?嘿嘿。” “看把你美的!把自己高抬得可不轻!嘻嘻······你呀,就是自作聪明,光知道说不知道寻思——你说我老看你,那我问你:要是你不老是看我的话,你咋知道我老是看你呢?” 三奎一挠后脑勺,笑道: “这······对呀,这倒也是个问题啊。嘿嘿,我还真是有点‘做贼三年,不打自招’了。对了——说起这话,倒是叫我想起了俺们村‘雁过拔毛’那个女人;你还不知道,她一向就是手手脚脚的,不大干净,村里人无人不知。有一回,收获花生的时节还不到,她跟人家说话时,无意之间就说漏了嘴——竟然开口夸人家的花生长得比她家的好得多。当时人家一听,嘴上虽没说出来,但心里就道她:‘怪不得我们家的花生前两天丢了呢,敢情就是让你给偷去了!’”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笑过,三奎抬脸一看天上的月亮,口气似乎是试探、又似乎是有点迟疑地说道: “要不······就别送了吧?” “怎么,累了?想回家早歇息去?” “这倒不是······嘿嘿,我只是寻思你要送得远了,我不还得送你回来嘛——两人又要来回扯布是的······嘿嘿。” “听你这话的意思就是烦了呗?嘻嘻。” “你可别瞎想。我压根就没这意思。嘿嘿,我怎么可能·······” 不等三奎把话说完,玉淑嘴里低声嬉笑着说了句“既然你烦了,那咱就不扯布了”,边说着边朝路边的一棵大树就走了过去。 三奎也随后跟着走了过去。 2 走到树跟,玉淑背依树干站住脚,那似乎因为内心激动而不禁有点潮红的脸庞,那生动而俏丽的五官,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更显出那么一种神秘的美好。 三奎背对着月光在玉淑对面站住。 两人面对面注视着对方。因为站得相当近,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心爱的人儿,三奎情不自禁地便心潮激荡开来,不由得就开口对玉淑道: “说真的,从前的时候,因为爹娘死得早,家里生活也困难,我就老有个感觉;总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上最不幸的人,时常不免就会羡慕这个羡慕那个。可我现在······我觉得我才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人······” “我真就有你感觉的那么好吗?你呀,可别净给我灌迷惑汤,糊弄人;没听人说吗?‘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嘻嘻······” “嘿嘿,啥公猪母猪的!我的话你还不信吗?我可以对天发誓······” “别、别······逗你你还看不出来?真是!你呀,看着不傻瓜,敢情也有犯一根筋的时候······嘻嘻。” 说完话,玉淑柔爱的目光从三奎的脸上往下一走,落在了三奎的上衣那里。 一看到三奎的衣扣似乎少扣了一个,玉淑不禁抬手去给他扣了上来。并随手在三奎的衣服上轻柔地抚摸了几下······ 顿时之间,玉淑这看似细微的动作,却是给了三奎一个巨大的鼓舞——从傍晚玉淑给他洗背时就在他心里激起的那种欲望与冲动,原子裂变一般地迅速在他心头升腾、膨胀开来。 如此之下,他那不知不觉有些颤粟起来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似地便慢慢朝玉淑靠了过去。同时两臂也在慢慢抬起,试图去搂上玉淑的腰肢······ 而此时的那玉淑,她在似乎意识到什么之后,先是有点儿吃惊似的一怔神。 之后,一股姑娘的那种激动而幸福的红晕,刹那间便从她的脸上布满到了耳跟。那心房里也不禁一下子便活蹦乱跳起来,跳得让她发慌目眩。 毕竟,自打她与三奎恋爱以来,他们并过肩,也拉过手,但拥抱与亲吻,这却还是第一次! 但她并没有躲闪逃避,她只是后背往树干上一靠,温顺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 在感觉到三奎的双手开始把她往怀里搂去时,一股从心底瞬间产生出的冲动,让她一改被动的等待,猛地动手去搂上了三奎,脸儿一抬便毫不迟疑地迎上了三奎那火热而颤动的唇······ 当两人渐渐恢复了对眼前情形的意识,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言语,只是互相凝视着对方,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梦幻般地忘情当中······ 直到了三奎无意间仰望了一眼夜空时,那高悬的明月令他的心里由不得就是一动——似乎他有生以来还从未看到过如此的明月!但他的心里并不可能想到多么“文学”的语句,只是由衷地感叹道: “今晚的月亮真圆哪!” 3 因为心疼着三奎劳累一天了,想让他早点休息,玉淑也就没跟三奎多磨蹭,便“撵”三奎回家去。 三奎回到家一进院门,只见妹妹小嫚正站在院子里听事——东院的跳猴子正在家里发脾气呢。 怎么回事呢? 三奎一问才知道,敢情今晚那跳猴子为了一点什么事,又跟娶进门时间不久的小儿媳妇闹起了矛盾,刚刚被小儿媳妇找到门上闹了一通,这会小儿媳妇被人拉走了,他却像贼走了抡开了扁担——在家里大发脾气摆起威风来。 话说这跳猴子。 真是“有钱好办事”。自从让女儿桂芬嫁给了那史家的傻瓜儿子,跳猴子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份钱,他要想完成自己的心愿那显然也就容易得多了。 这不,就在桂芬嫁进史家去不多久,跳猴子想给小儿子韩田盖新房的事也就开始付诸实施。 同时,他想给小儿子黑巴狗说媳妇娶亲的事,也被排上了议事日程。 并且,事情很快也就有了初步成果——跟一位姑娘订了亲。 那位姑娘,她是黑巴狗本门里的一位姑姑家那村的人。这门亲事也正是黑巴狗的那位姑姑给帮忙撮合的。 说起来,那位姑娘跟黑巴狗相貌方面倒还般配,就是年龄跟黑巴狗差距多了些,足足大了黑巴狗八岁——今年三十二了! 他们这两个之所以能够走到了定亲这一步,说白了也就是各有所求——女方贪图跟上个年轻小伙,黑巴狗这头贪图女方不要彩礼,年龄大点也就大点了——年纪大的媳妇知道过日子,会疼人呢! 至于这女方为何拖到三十多岁才找婆家,在此需要说明一句的是,这事跟那姑娘的母亲大有关系。 真所谓:世界之大,无奇不在;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那位姑娘的母亲敢情就因为自己当年就是三十多岁才找的婆家——大概是从此坐下了心病。所以,她有四个闺女,每个闺女都必须到她当年出嫁的那个年龄上时,她才可能松口允许闺女出嫁。 而在此之前,假如有哪个要是想给她的闺女说个婆家,那她立马可就麻烦事来了;要不就是犯癫,要不就是犯邪,再要不就是犯胃口疼——简直不可理喻! 就这么着,她的任何一个闺女都不免是同龄人的孩子都戴上红领巾了,自己却还守身如玉地在闺房里熬着呢! 4 按说,像黑巴狗定的这门亲事,正常情况发展的话,走到结婚成家这一步应该并无问题。 但事实却是:刚订婚不多久,那女方竟就翻脸恼了性子,直接就是歇菜一条路——干脆把当初订亲时买的那点东西一股脑儿送到了媒人手里,让其代为转交,从此一刀两断! 什么情况? 唉,这说起来,毛病还就出在黑巴狗这个一向言行邪性、不受人待见的愣头青身上。 原来,就在黑巴狗定亲后不久,也就正赶上山里人的秋忙时节。 按当地习俗,在这种时候,刚定亲的新亲戚,作为女婿份上的,主动去给岳父家帮帮秋,这都是大行其道的事情。 为此,那跳猴子也未经征得黑巴狗是否乐意,便也撵了儿子去给岳父家帮秋去。 却不料,儿子这个”别具一格“的黑巴狗,他不是像很多年轻人那样,一听要去丈人家,哪怕是去出大力流大汗,也会乐得屁颠屁颠的,脚下由不得就是三步并作两步,而他对此却总就感觉得自己太吃亏! 思想决定行动。 这不,他在父亲跳猴子的催促下来到岳父家,总算勉强地帮岳父家干了一上午活之后,他有心下午直接溜之乎也,又怕回家还有个跳猴子等着。 一番计较之下,他便在岳父家吃过午饭后,来到了自己那位给他做媒的姑姑家睡起了午觉,想躲个清静。 他哪里知道:就在他躺在姑姑家正朦胧着,跟他订了亲的那位未婚妻竟会主动找上了门来,想喊他再去干活呢。 这样一来,让他的心里登时可就大不乐意起来。 而他那楞头巴脑的个性,也就决定了他心里一股火气窜上心头,嘴一张便冲那未婚妻不满地道: “干活干活!就知道拿我当驴使唤!没跟我定亲以前,你们家的活计是咋干完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一个荞麦三个棱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一个荞麦三个棱,一人一个命。 而人活一世,自己的人生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自身又会遭遇到何种事情,这的确是人们难以预料的事情。 但是,在我们的现实生活当中,可以说,像“一语成谶”、“一语定乾坤”之类的事例,虽然说不上俯首皆是,但却实在又算不得是罕见。 有一个这样的故事,说的是某人要出外打工,他临动身时,嘱咐儿子在家一定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别淘气,等自己挣了钱回来,就给儿子买好多好东西予以奖励。 但他不曾料到,当时儿子一听,随嘴便冲他说出了一句“你能挣个棒!”——意思是说他挣不来钱。 果不其然,他出外后没几天便遭遇上了工地塌方的事故,除了没挣到钱,竟还断送上了一条腿! 记得就是在笔者的家乡,还曾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情:有个人身患癌症,到发现时已是晚期。 子女带他住院治疗了一阵,绝望之余,也就只剩了回来家等死的这一条路。 家人由于不忍刺激他,所以始终便对他隐瞒着实际病情。 可是,一直还被蒙在鼓里的他,见子女们不再送他去住院治病,却还误以为“久病床前无孝子”——这是子女们怕花钱,不愿再给他治病了呢! 于是,心怀着强烈求生欲望的他,便禁不住对子女们开始怪怨不休。 后来,他见子女们并没有响应的动作,只是让乡医来给他打点小针应付了事。气恼之下,他干脆就对子女们骂不绝口起来。 而他那些无奈的子女们,出于实在不忍对他开口实言,只得硬着头皮任由着他谩骂。 到最后,见他那如此不依不饶地来头,他本门里的一个炮筒子脾气的哥们,由于实在看不下去,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对他开言道: “我看你就还是消停一点吧,孩子都是好孩子!你也不看看自己得的这是啥毛病;北京城里的大干部得了这病都干瞪眼治不了,你让孩子们能有啥本事来给你治?” 一听得这寥寥几句话,这个似乎还心怀“向天再借五百年”的人,在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的同时,面对难以接受的、兜头而来的残酷打击,他从心理到精神上一下子便彻底垮塌了下来,随即嘴眼一闭,再也没了动静,没几天人也就咽了气。 回头我们来说那黑巴狗韩田。 如同上面我们所说的情形差不多,他第一次好不容易才定了亲的媳妇,不料仅仅就因为他混账无理地让嘴巴痛快了一下子,结果竟是转眼间便吹灯拔蜡散了伙。 这真是:好事多磨难,坏事一嘴吹! 而一当这门亲事毫无预兆间就鸡飞蛋砸,无可挽回,且不说别人对此是何反应,单就是那跳猴子,可想而知,那自然又是免不了脚踩弹簧一般地连连蹦高。 但是,纵然那跳猴子能蹦得有树梢高,可那又能怎样呢? 2 本来好好的一门亲事。却被小儿子自己一脚给踢了汤锅,这固然一时间把那跳猴子气了一个够呛,简直是七窍生烟。 火头上时,那跳猴子也真想索性对小儿子的婚事撂挑子撒手,干脆就来个送鳖下海——去他娘的! 但是,正所谓“世上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那跳猴子在气过之后,甭管是出于一种责任感,还是犯贱犯糊涂,或者是于心不忍,反正小儿子黑巴狗的婚姻大事,总还是就像一块心病似的让他无法释怀,令他哀叹之下,该管的还是得管。 于是,在一番思谋之下,跳猴子便去了邻村,找上了一个外号“仨盘俩碗”的媒汉求助。 那媒汉,他跟跳猴子虽不是同村,但在曾经的全民大炼钢铁的那阵,他和跳猴子都被从各自村里抽调到区上去参加大会战,所以两人由此相熟。 他这人,当年还是正当小年轻那会,他由于继承了父辈留下来的百儿八十亩地,故而那小日子过得倒也还滋润。用他的话说就是:离了仨盘俩碗不算吃一顿饭。因此人送外号“仨盘俩碗”。 据说他最为“炸包”的时候,自己都不知吃啥才好,满心里摆芫荽,胡思乱想。 有一次,他竟想尝尝羊肉汤泡月饼是啥感觉,可刚吃了两口便连连摇头,说是不好吃! 然而,世事风云,变幻莫测。后来的社会巨变,毫不客气地也就宣告了他这位甩手二大爷的美好小日子的终了完结。 只是有一点:他平生游手好闲,既无什么谋生的技能,甚至连最起码的本钱——干点活的力气都没有二两。从此以后,不用说,他那日子过得肯定是够呛,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到最后,他也就只得靠抠碗底子舔盘沿——给人跑腿保媒拉纤,以此混个一口干的、两口稀的来糊嘴度日。 话说这一天,他一早还没起床,正自暗暗盘算着今天到哪家去蹭个肚子饱呢,不想那跳猴子竟就找上了门来。 干啥就得吆喝啥。既然来了业务,他的脑筋也就像拉磨的驴上了套,围着磨沟就开始转了起来······ 很快地,一个目标便被纳入了他的视线当中。 3 话说被这“仨盘俩碗”纳入视线的,他是西去五里地的那个大朱家村的“朱三邪”。 他这人,因为姓朱,兄弟排行在三,人又邪性,故而人称朱三邪。 名字没有错起的。你只要了解了他的行为,你就不免会觉得:他这人还真就是有点邪性! 简单举例:平常里他无论买啥,只要是能往嘴里吃的东西,并且只要被他看到那卖东西的人手上正脏着,或是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动作——诸如擤鼻涕、手伸进裤腰里擓痒、抓虱子之类,那么,不到别人洗净手之后再拿给他,他是决不会买人家东西的。 可反过来再看他,每次去茅房回来后,手也不洗就开始吃饭,这于他而言却又是正常现象! 有一年,他的二哥是因肺病吐血死去了。为此,它差不多有好长一段时间里,自己心里老是疑神疑鬼不算,每当自己吐出一口唾沫时,他就会不由自主地马上拿起一点草棒,去把自己吐出的那点唾沫扒拉一下,看看里面是不是带有血丝! 他虽是这般的邪性,但他这邪性能给家庭带来的“危害性”,可以说是忽略不计的。 因为在他家里,他实在就算是一个“有职无权”、被人架空的“儿皇帝”;家里的大事小情,一向都是老婆说了算定了干! 自打结婚起,因为日子紧巴,他一直就没盖得起新房子。所以,婚后他跟父亲虽是分开家单过,但一直还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 话说他那位父亲;一辈子就是对杯中物颇有点敏感度——一闻到酒味,便会像猴子看见枣一般地有点抓耳挠腮,除此之外并无嗜好。 但也正是这点嗜好,导致得他父亲一个失误却就丢掉了老命!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一次,他老婆的一位娘家亲戚来串门。他自然是会酒席招待一番的。 当时,在招待客人期间,假如他顺便把父亲叫过去一起喝上一杯的话,那即是一件挺场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不测事故了。 可当时的实际情况是,他那老婆一向就对他老爹不待见。既然老婆自始至终不放口让她去请父亲过去一块喝一杯,他自然也就不敢擅自有所行动。 而他那闻着酒香便颇有些兴奋的父亲,也就只好在自己的屋里馋得坐卧不宁,内心急切地盼望着能接到邀请才好。但这个邀请就是始终未盼到! 这不,一当到了他家的客人起身离去,他和老婆跟出去相送时,他那急不可耐的父亲,便趁此机会溜进了他的屋里,想找口剩酒赶紧过过瘾才好。 他父亲一进屋,急里忙慌地就到处寻找酒瓶。 当在抽屉桌下找到一个酒瓶模样的瓶子,不等辨别一下滋味,便先是急急地喝了两大口下肚。 等到他父亲一吧唧嘴,感觉不对味——似乎是农药的时候,可叹大错已是铸成。 这时的他父亲,假如及时吱声的话,也许还不至于闹出人命来。可他父亲当时偏偏由于觉得不好声张,只是悄没声地跑回到自己的屋里躲着。 直到实在忍耐不住,他父亲这才大喊救命。但那时已是口吐血沫的情形了······ 4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家里出了这档子事情,对朱三邪的家庭而言,不说两口子的名声在外人的嘴里是咋样了,这到头来,竟是连儿子想成家立业的事情也大受影响。 这不,儿子都到二十大几的岁数了,别说成亲结婚,甚至连个给提亲的都罕有。 到后来,总算好不容易有人给提了一嘴,事情似乎也有那么点成头。只是那女方提出的条件却着实是够苛刻的——既要求有新房之外,东西偏房也得齐备。另外,其他的东西先不讲,必须得要一台“用脚就能做针线”的——缝纫机! 这样的条件,一般庄户人家要想一步到位确是难度不小。 可是,为了最终避免儿子加入光棍队伍,也是他们自己打心眼里不愿放弃眼前这好不容易才出现的一线希望——不到万不得已,他们还不想走到转亲换亲那一步。 于是,他们便打算给闺女找个婆家——寻求点外援,要点钱来使唤。 也正是在这时候,那媒汉“仨盘俩碗”来到了门上······ 5 似乎是缘份到了——亲事没费多大周折的,朱三邪的闺女便跟那黑巴狗定了亲。 话说朱三邪的闺女,那是一个说不上有多少模样的姑娘,充其量也就是一般人;她面皮半黑不白的,还有点横肉脸。但看上去倒也像是比较安然的样子。 她最大的特点与优势,就是看起来体格的强壮绝对不成问题。 据说,她有一回跟本队的一个小伙打赌摔跤——谁输了就把自己一天的公分归对方。 当时,她居然还让了那小伙一个“搂后腰”!可那小伙照样被她没费啥劲地便一下摔了出去,跌得一口气没接上来,嘴唇当时就发了青! 而她身强体壮这一点,也正是跳猴子和黑巴狗这爷儿俩一致中意她的地方。 毕竟在过庄户日子的人们头脑里,讨个老婆进门,首先在意的就是要有个好身体——抱药罐子的女人,那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穷坑! 跳猴子也曾跟人打听过那朱家姑娘的品行。但一时也没听到什么不好的评价;只听说那姑娘人还安然,也能干,过日子肯定是一把好手。 如此一来,那跳猴子也就算放了心。 直到了把那朱家姑娘娶进门来,跳猴子这才意识到: 我的个娘!敢情之前那个看似安然的姑娘,原来竟是一枚还没拉炫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卤水点豆腐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俗话说:三朝不能夸媳妇,五月不是看禾时。 诚然,就拿黑巴狗韩田娶进门的那朱家闺女来说,看她刚过门来那几天的表现,跳猴子倒也还看不出她就是一个“母夜叉”。 她的“庐山真面目”,跳猴子也是一步步才见识到的。 不过,这事真要严格说起来,应该也是跳猴子自己有些太大意了。 换句话说,作为口口声声说自己过的桥比儿子走的路都要多的他,对那朱家的闺女可能是哪种类型的人物,他该早就有所察觉、或者意识到才对。 但现实却是,由于小儿子这桩亲事,从那媒汉“仨盘俩碗”一开始给撮合时就出奇地进展顺利,这令他一时高兴过头,由不得也就脑袋犯了蒙,不可避免出现了思想疏忽、视而不见的状况。 你看:从他第一眼看到那朱家闺女时,那闺女有两个特征便摆在了他的面前:第一就是面带横肉——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面带横肉者,无论男女,程度虽是各异,但皆非善类! 这第二点:民间很早就有一种说法,叫做“仰脸老婆低头汉”。 意思是说:走路时习惯低着头的男人,或是仰着脸走路的女人,这些往往都是厉害角色;不是心肠歹毒,就是脾性暴烈,反正难有等闲之辈! 再看看朱家的那闺女,恰恰正是那种走路有些仰着脸的女人! 关于这两点,跳猴子肯定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事到临头时他竟然忽视了这些罢了。 再者,他向别人打听朱家那闺女的情况时,又没听到什么闲言恶评,这更促使的他不会去多心一些。 自然,他压根也就不可能提早意识到:娶进门这样一个“二合一”的儿媳妇,对他这个跳猴子意味着的是什么。 而当他重视到了这一点,并且也意识到了什么时,已是黄瓜菜都凉了! 唉,从迷信的角度讲,也许——这是他命中注定今生要有这样的一个儿媳妇。 2 由于日子过得比较紧巴,黑巴狗媳妇过门后,也就是头几天的生活还多少讲究一点盘呀碗的。到新媳妇回门之后,生活也就回归正常,有啥吃啥了。 话说这天上午;黑巴狗母亲也是觉得新媳妇刚过门不久,家里一日三餐就是煎饼咸菜加稀饭,有点过意不去,便想来调剂一下。 走去打开面瓮看了看,见擀顿面条吃还能够了,黑巴狗母亲于是就决定擀面条。 到她这里把面条刚擀好不一会,黑巴狗媳妇便从新房里回了老家来想吃午饭。 由于见跳猴子爷俩干活还没回来,黑巴狗母亲考虑到面条不宜早下到锅里,免得烂成一锅粥,便想等干活的回了家时才开始往锅里下。 但见那黑巴狗媳妇,刚忍耐了没有二分钟,见干活的仍没回来,不知是肚子早就饿了,还是对面条的渴望让她有些急不可待;亦或是感觉到婆婆没有一见到她来到家就抓紧先下了面条给她吃——是对她的一种慢待与轻视,反正在不满似地咕囔出了一句“面饭不等人”之后,她没再二话,干脆自己动手,一阵稀里呼隆,面条便被下进了锅里。 之后,黑巴狗媳妇便开锅动筷,独自吃了个热热闹闹。 说来也真是巧了,这天上午因为情况特殊,那跳猴子爷儿俩,比正常收工时间拖了一些。 而那面条,本来就下锅早了,这样一来,自然也就更嫌早了。 结果是:到跳猴子爷儿俩回家吃饭时,那面条真像黑巴狗母亲担心的那样,变成了一锅“老妈妈噘嘴”(这是乡间里对稠粥的一种戏谑的称呼)。 为此,一时不明就里的跳猴子,免不了就是一顿大发脾气。 待到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仍是气鼓鼓的跳猴子,禁不住便顺嘴发泄了几句对黑巴狗媳妇的不满。 这事黑巴狗媳妇尽管没在场,但显然是被黑巴狗给打了小报告。 因为到吃晚饭时,那黑巴狗媳妇竟在饭桌前说起了“阴话”——甚至于用上了”某些人“这个称谓;她说什么: “某些人有话就干脆说在当面,别背地里嚼舌根子!实在看不惯,趁早就分家!” 一见儿媳这表现,以跳猴子平时的脾气,他绝不可能吃儿媳的这一盆的。 只是眼下与儿媳相处日浅,他一时还想努力端住公爹的架子。 于是,面对儿媳的“无理挑衅”,他尽力按捺住了自己内心里那想要冒火的冲动,总算罕见地保持了一回沉默——更没有出现跳脚的现象。 不过,晚饭后,他还是忍不住想找小儿子黑巴狗“算账”。 可他那小儿子并不认帐,而是不满地眼皮一翻棱,强词夺理争辩道: “你听见我跟她说啥了?她咋知道的我怎么能清楚?你问我我问谁去?” 3 是在“面条事件”之后没几天,这天早上,跳猴子天不亮就起了床,跟小儿子两口子一块用石磨推煎饼。 眼下,这里的人们还没有后来的用机器磨煎饼,家家户户仍是延续老办法——用石磨推煎饼吃。 话说跳猴子;他在这推磨的过程当中,忽然觉得肚子里有一股气往下走,他知道自己免不了是要放个屁了。 但是,他也很清楚:处在眼下这场合,自己身为当公爹的,要是守着儿媳面上放屁出声,这着实是颇有点太不雅致。 于是,他便想尽量绷着点才好。他也努力去这样做了。 可他哪里料到,自己这绷着点的效果却是适得其反,直接不是什么雅致不雅致的问题,而是太不雅致了! 简直就像小媳妇放屁那样,变成了零崩! 哈哈,他每走一步就禁不住会放一下,足足放了有五六个! 那声音尽管不大,可连续响起来,想不引人注意那是困难。 这不,他那每走一步便不由自主地发出来的、像脚踩青蛙一般的放屁声,不说他的儿子听见是何反应,就是他那儿媳——不知是故意指桑骂槐、想打马让骡子惊,还是真误以为放屁的就是自己丈夫,反正是在屁声之后,她突然便朝走在前面的黑巴狗的腿上就是踢了一脚,嘴里呵斥地: “什么臭毛病?滚一边放去!” 遭此脚踢呵斥,那黑巴狗顿时生气地一停步,一回头冲老婆就开口道: “干啥你!放屁照着丑的怨。你听见是我放的了?啥耳朵你!” 如此之下,黑巴狗老婆突然神经质一般的用手里的磨棍在磨沿上砰地一敲,厉声地: “谁放的也不行!这窝里窝囊的,烙出的煎饼还能吃吗!” 哈哈,看来,这朱三邪的闺女,似乎还颇有那么点儿父辈之“遗风”,身上也是带着那么点儿邪性不是? 再看此时的那跳猴子:他活到如今这般年纪,何曾遭受过如此地抹丢无脸! 本来,因为放屁的事想控制而没控制住,他就不由得有点老脸发热了,这家伙!让儿媳紧接着斥责三孙子似地又来上了这么两句,更是让他有了一种无地自容地羞窘之感。从而令他这个往日动不动就蹦高的跳猴子,一时之间竟然没了脾气,无言以对! 但他在心里却是连连叫苦唉叹地道: “哎吆我那老娘!这、这······得赶紧、赶紧分家!” 4 有句俗语说:女人枕头边的风,不听也得听。 看看现实生活当中,有些人也确实如此; 他们结婚前多少还算听一点爹娘的。可到了成家后,那就只剩了一门心思听老婆的! 正是存在着这样的现实,也就难免让有些当父母的不禁感叹说:没成家前,儿子还是自己的,一结了婚,儿子也就算是过继给了别人,没自己啥事了! 而那黑巴狗呢? 他从结婚后,说来也邪门,一向颇显得有点桀骜不驯的他,在老婆面前却是啥脾气也没了,成了稀泥软蛋;凡事都是老婆说啥就是啥,唯命是从。 至于跟父亲跳猴子,他从小小年纪就敢跟父亲过年争着放鞭炮,一往就是断不了跟父亲跳猴子梗脖子瞪眼分庭抗礼,藐视权威。这如今娶亲结了婚,又有了老婆这个“主心骨”,他自然更是不把父亲的那份权威放在眼里打骨碌了。 这不,在分家的问题上,他对老婆言听计从,跟父亲那叫一个斤斤计较,什么也想扒弄到自己的手里——看那样子,他是巴不得父亲把啥东西都一股脑儿地给了他,他这才能称心如意! 话说分家到了第二天,其它别的东西都算分完了,就只剩了一个半大不小的水瓮的事还没处理。 按跳猴子的心意,已经分给小儿子家一个水瓮了,这一个自己就留着另作他用。 但他那小儿子,在老婆“多要一点是一点”的方针指引下,一时就是不罢休。甚至直接就要动手来硬的。 那跳猴子一见,知道自己动硬的肯定不是儿子的对手,一个急眼之下,他竟一下子搂着那水瓮,把上身趴在了那水瓮上护住不松开,屁股撅得老高。 如此一来,这让儿子黑巴狗一下子还真觉得有点棘手。 而旁边的那黑巴狗媳妇见状,也不免意识到这个水瓮恐怕自己弄不到手了。但她也不甘心就此罢手。于是,一个火上心头,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弯腰从旁边摸起一块大石头,二话不说就砸向那水瓮,使得那水瓮应声而碎。 再看那趴身在水瓮上的跳猴子,他上半身的重量本来都压在那水瓮上呢。当那水瓮一个冷不防“哗啦”破碎,他便不免就被一下跌了个猪拱地嘴啃泥。 这样一来,登时之间就变得恼羞成怒的他,不由得顿失理智,从地上一下爬起身来,朝儿媳抢上两步就想动手扬耳光。 而他那儿媳一见状,不仅没有退缩,而是迎上一步,跟他站了一个面对面,冲他砰砰一拍胸脯,气势威严、凌厉地: “来!有种的你伸手摸摸——看看这里还有气没有;但凡有三寸气在,还翻不了你这老昏君!” 面对眼前情形,从未经受过如此气势“洗礼”的跳猴子,他那刚刚还火窜上房一般地气焰,顿时禁不住就是一落千丈,仿佛兜头落下了瓢泼大雨一般; 他不仅没再跳起脚来,甚至一愣之下,竟是颓然地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也就是此后,人们便纷纷议论道: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敢情阎王还就是来管鬼的。这下子跳猴子可算是棋逢对手,遇上一个吃生米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情深意长(1)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乡村里的宅基用地,一向都是各户自行申请,村里受理同意后进行统一规划落实。 但鉴于上面对宅基地的使用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也就不免出现“一个和尚一本经,一个将军一个令”的现象; 这其中,不仅宅基地大小规模村村各异,就是在一个村里,也会由于干部的更换而出现不同的用地标准。 我们只要稍加观察,就会不难发现: 在某些地方,正所谓“行好一辈子,没有能忘记自己的”。这要反映到规划宅基用地上面,往往就表现为:主持村子里工作的干部,要是他自己的儿子(或亲近人等),也正好需用宅基地,那就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这次的宅基地规划不光会面积大——将来盖起房来宅院宽敞,就是那地理位置,恐怕也是出入方便之处! 这是一个无需讳言的现象——尽管不能说是普遍,可也算不得是什么稀罕! 就石竹村的情况来说,从那老狐狸上台当政这二年来,因为他自己家不急需新的宅基地,而他的心思,又整天价像黄鼠狼老是数算人家的小鸡一样,一直工于心计,数算这数算那的,也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规划宅基地这方面。 所以,规划宅基地的事,这二年提出申请的个人也不少,可村里就是迟迟没有行动。 2 从大奎的心意来讲,他从去冬就在打算要宅基地的事,今年一开春便向村里提出了申请。 尽管他现在手上好不容易积攒的那几个钱,并不足以使他撑起几间新房来,可他还是想尽快把宅基地要到手。以便开始趁早带晚,提前备下些打墙的用土,以及垒墙基要用到的石头之类。 这样,等到具体开始盖房子时也好省劲一点。 操办二奎的那新房时,他就是这么办的。 唉,这也算是笨鸟先飞吧。谁让自己手头紧巴呢? 可以说,自打三奎定亲后,大奎对宅基地的事情不禁更是有些心急起来; 他是寻思着:三奎现在订了亲,也许明年差不多就该给他结婚办喜事了,新房子的事最好还是尽快操办明白了,也好着手下一步。 虽然大奎他心里也很清楚,照自己现在手头的那点“底火”,盖房尚且不足,要再紧接着办婚事,那明摆着是更得去拜门子打告借。但他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一条: 借就借吧——只要还能借得到。自己就一个目的:就是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往前奔。走到哪山砍哪柴。不管再苦再难,反正自己还年轻,再大的饥荒有自己顶着,只要能给弟弟成上个家就行! 说来也是巧了,就在三奎刚订亲不多日子,村里规划宅基地的事情竟然开始有了行动。 又过了不多久,宅基地的事也就落实到了位。 此后,大奎便开始打算想办法搞到点zhayao,瞅空先起些石头以备盖房使用。 3 话说这天晚上,因为心里老是盘算事情,大奎一时难有睡意,夜深时分还坐在院子里独自抽烟。 这时,出去跟玉淑约会的三奎兴冲冲进了家门。 三奎带回来的信息令大奎由不得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三奎告诉大奎,关于自己跟玉淑的亲事,以玉淑父母亲的意思,也是明年结婚为宜,那样的话,从时间上说,事情能办得从容些。 但今天玉淑母亲找人给查看了一下,从男女双方的命相上算,两人明年都不宜结婚;除开今年,那就只能等后年才能办喜事。不过,要是把婚事拖到后年才办,那似乎又······ 一听到这里,大奎不由得就开口问道: “那——没听那头是怎么个意思?” “他们的意思就是最好今年完婚······” “今年?这······”一听三奎的话,大奎登时就不禁有点心急起来。 三奎安慰地笑道: “大哥你先别急,听我跟你解释······这件事,玉淑的父母倒没想硬主张什么,说是让玉淑自己拿定主意,他们没啥说的。玉淑今晚跟我说了她自己的意思;她说要是咱也同意今年办喜事的话,那就今年办。至于新房的事,她知道咱家的难处,也不想让咱为难,说是就在这老房子里先结婚就成。新房子的事以后再说。就是结婚时嫁妆啥的这些事情,今晚玉淑跟我说:她父母也已表了态,说她家的日子总算比咱容缓些,就双方一块担着点,省得让咱一家累赘······” 来自玉淑方面的这些思想打算,无疑是让倍感压力的大奎顿感缓解轻松。这让大奎一经闻听,情不自禁地立即大为感动,甚至激动得不无哽咽,半天说不上话来······ 是啊,也难怪大奎会这样的情绪激动——想想人家玉淑以及她父母,定亲时不要彩礼,眼下这又是如此来替自己考虑;再看看当今社会上,有些人家订亲时,动不动先把彩礼讲在前头不说,新房之事更是毫不含糊——因为新房的关系,婚事迟迟扭别在那里不办的情况,实在不是一家半家。甚至最后为此吹灯拔蜡散了伙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对照那些,再看眼下人家玉淑一家老少的这思想、这行为,此情此意,实属难能可贵。这如何能不令大奎感动非常呢? 大奎心潮翻滚了半天,最后,他只对三奎说出了这样几句: “那——事情就这样:他们那边觉得咋办好咱就咋办。就是新房的事,你等跟那边说——这事我记挂在心上呢;等给你们把婚事先办上来,我随后就尽快想办法给你们盖新房。我、我肯定说话算话,让他们尽管放心。” 4 情形的变化,虽然让盖新房的事情不再是当下的第一要务,但既然打算今年就办喜事,这需要大奎现在就开始来操办的事情也还是不少。 首先是婚房的事。 眼下大奎家的这些房子,堂屋的西里间是小嫚睡,东里间是大奎跟五奎睡。适合做婚房的,大奎觉得也就是现在三奎跟四奎睡着的那两间东偏房了。 当大奎在饭桌前说起这事时,五奎很快就表态说,自己可以去跟自小的好伙伴,现在的高中同学张继科作伴睡去,腾出地方让四奎过去,跟大奎睡堂屋的东里间。 大奎一听,觉得这倒也可以;反正这年头,人们不仅吃穿用度方面普遍困难——有些人即使手里有布票,可由于手里缺钱,照样也是难能穿上一件新衣服。便是人们睡觉的地方,和床上铺的盖的这类事项上,许多人家往往也会显出三缺四不够的窘景——去到别人家搭伙借宿的事也真是不稀罕······ 婚房的事决定后,接下来该办的事情也是明摆着的:东偏房的那门窗实在也是太过破旧,既然是要当婚房用,总得更新一下换换装才多少像是那么一回事。 就是屋里的那地面,现在坑坑洼洼的,也须弄些新土来重新打平才好。 至于婚床,乡间一向都有“榆树梁,椿木床”的讲究,取其“余粮”、“春床”之吉意。 以前,三奎跟四奎睡着的那张床,说来有些可怜——那一直都是用木棍搭起来的。现在三奎要结婚,新床总得是要打一张的······ 5 就在大奎为了三奎的婚事而紧张操办的过程当中,那二奎的媳妇崔玲坐了月子,生下了一个男孩。 这样的事情,对二奎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喜事。 大奎呢?他看到二奎媳妇自从被三奎“黑打”了一顿之后,似乎确乎也变得规矩了,如今这又给二奎剩下了一个儿子,他自然也为此感到高兴。甚至也由不得心情激动万分——即为二奎,也是为自己; 说他为二奎,是因为正如老话所说:一辈留一辈,老猫五十岁。代代相传是人生之大事。在乡下人的头脑思想中尤为如此! 而二奎的如今有了儿子,这对他来说,更重大的意义在于:当年父母双亡时,面对着眼前的大不大小不小地一群弟弟妹妹们,他甚至一时都不知道明天的日子该怎么混下去! 可今天,历经了生活的那么多风雨苦难之后,他苦也罢累也好,不管咋说,今天他终算也看到一点结果了·······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呢? 但是,当二奎征询大奎的意思——看看给孩子起个啥名字时,大奎一时还是不免有点犹豫了——他觉得这事还是二奎自己来决定最好。他也顾虑到二奎媳妇崔玲或许也会自己有啥想法的。 一见大奎这样反应,二奎难得态度干脆鲜明、胸有成竹地对大奎道: “大哥,还就是你来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我早就寻思好了,这事我也跟她说过,她也没说出啥······。” 如此之下,大奎也就没再多说啥,只是暗暗思想了一番,最后便开口对二奎道: “那——要不——就让孩子叫喜子吧。” “行,就叫喜子!这名字好······”二奎赞许地接过话来对大奎笑道。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喜子的降生,大奎二奎这兄弟俩一块去给父母上喜坟时,由不得都在父母的坟前落下了热泪······ 尤其是二奎,显得格外动情而伤感;至于他这仅仅是由于有了儿子而高兴,还是这里面掺杂着难以言说的其他成分——是委屈?是愧疚?是伤情?还是感念······恐怕连他自己也未必分辨得清楚。 不过,从一件事情上倒也多少可以看出一点端倪来——在他的二妹二嫚闻讯来贺喜的时候,他激动之下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而当二嫚要回家去,他陪着二嫚出村,默默相送的他一直就没有想停住脚的意思。 直到二嫚想让他不要再送了、转脸去看他时,这才注意到他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情深意长(2)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按乡里风俗,每当谁家生了孩子,都要给孩子搞一个“饺头”的仪式。 这一仪式举行的日期,会因男女的不同而有所差别;男孩是生下九天时铰头,女孩则是十二天。 另外,在孩子生下后,作为一种对外宣告的方式,人们还会在院门口做上一个标志——生下的是男孩,就做一个弓箭模样的东西挂在门楼下;生了女孩则是挑起一块红布。 这让外人一看便知谁家里生了孩子。也知道生的是男是女。 可以说,随着时代的进步与发展,这后一种风俗习惯,在乡间已是越来越不多见,似乎逐渐有绝迹的可能。倒是前一种风俗一直还是保持着。 话说二奎。 得知媳妇崔玲生下的是个男孩,心喜激动之余,二奎便想到了要做一把弓箭挂到院门口那儿去。 当他拿着做好的弓箭出来院门,正想挂到门楼上,事情也真是巧了,邻居家刚好也生了孩子——这时也出来门口想挂标志物。 所不同的,是邻居家生下的是一个女孩,要挂的是一块红布。 2 提及二奎的这位邻居,其实他非是别人,就是前文已有介绍、二奎的老邻居跳猴子的大儿子,也就是韩桂芬的大哥韩信、人送外号“老面瓜”的那位。 说起二奎跟老面瓜做邻居,那可真是有点意思。 他们这二位实在算得是老实人找老实人——老实到一块了。 自从做了邻居,本来就都是话少的两个人,不论何时碰上面,除了相互笑一笑,问候一句吃了、喝了,或者是上哪去、干啥之类,基本也就没有多少其他的话。 就是两人有时凑在一起抽袋烟时,也是斯悠慢筋没有很多话说,往往都是光听见两个人抽烟时的吧唧嘴。 到等两人都抽完了烟,磕一磕烟袋锅,互相说一句“家去看看”,也就各自起身回了家去。 哈哈,这样的两个人成了邻居,首先有一个明显的好处,那就是有谁要想看到他们之间出现铁勺子碰锅一般的情景,那恐怕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话说眼下; 对老面瓜两口子这对近亲联姻的夫妻来说,由于之前他们生下的孩子,不是残疾,便是怪胎,这让他们一时还真是不敢去有一心盼着生个儿子——来上一个“大喜”的那种“野心”。 他们现在只想着无论男女,只要能生下一个健全的孩子,那也就谢天谢地了。 因此,这次一当孩子生下来,一看孩子很正常,虽说是个“小喜”,但这还是让老面瓜当时兴奋得不禁两手就微微打起了哆嗦。 老婆则是直接就激动得哭出了声来。 激动之下,夫妻俩还特意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好儿”。 就是这个好儿,后来长大上学时,有了一个学名叫庆春。 再后来,她长大成人,最终跟邻居二奎的儿子,就是现在这个叫喜子、后来学名叫家庆的同龄人,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走出了一条不同于父辈的人生之路。 自然,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且说这好儿的降生,她不光让自己的父母双亲激动非常,就连她的那位爷爷——那个一向不待见闺女,自己的那几个闺女从小到大他都不曾抱过的——跳猴子,在得知了她的出生后,也是不由得长长地松出了一口气······ 是啊,从来天意高难问。这次不知是老天格外开恩,还是送子娘娘搞错了户头,居然给大儿子家就送来了一个健全的孩子——就是个丫头也是好的!有毛不算秃,破裤子不是也比光着腚强吗? 3 从一生下来,喜子似乎就是个有点“麻缠人”的孩子。 你看:刚生下头两天,他老就是哭夜。不过这事倒也算不得稀罕,很多孩子都这样。 为此,二奎遵照别人说给的办法,把“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哭夜郎;路过君子看一遍,一觉睡到日东方”这口诀,传单似地分别在村里街道上贴了七八张。 这之后,喜子晚上果然就安生了两天。可随后麻烦又来了。 原来,自从儿子降生后,二奎虽然更加屋里屋外地紧忙活,劳累是明摆着的。 但他照管着饲养室那一摊,尤其是夜里,长时间没人在也实在是不合适。 所以,二奎每天在家里忙活完了之后,早早晚晚的,差不多还都是要回到饲养室那里睡觉去。 话说孩子刚刚出生头几天,二奎每天晚上离开家时,喜子那孩子倒也还没啥反应。 可这后来就不行了——只要二奎一出了院门口,喜子那里指定就会像被人拧着屁股似的嗷嗷大哭;给他奶都不吃,就只是一个劲地哭。 不过,说来邪门的是:只要二奎赶忙返回来家,他那里立马也就会停了哭,啥事也没了——仿佛二奎的出来进去他都能亲眼看见似的! 年老知事百事通。 针对这一情况,二奎赶忙便去跟老年人打问;人家告诉他,小孩子这个样子叫“跟脚”——就是不想晚上让你出去。 而破解的办法,就是找一双自己的鞋子,到晚上临出门时,将鞋子顶在正屋房门的门后即可。 二奎照此办理后。头两天看来还真是有点效验,可几天后此法就失了灵。 这样一来,搞得二奎不免是左右为难,简直焦头烂额······ 这事很快被大奎知道后,二话没说,大奎便做出了决定:每晚由他去替二奎到饲养室那里睡觉值班,就让二奎留在家里;一来让孩子安生下来,再就是晚上给孩子换尿布啥的,让二奎也能伸伸手,给那崔玲帮点忙······ 4 就这样,二奎晚上不必再到饲养室那里去睡觉,就留在家里帮崔玲照料孩子。 孩子倒也由此安生了几天。 然而,又过了没几天之后,麻烦事又来了。 这次孩子的表现是:除了吃奶的那一会,嘴巴一离开奶头,就是一个劲地哭,没别的! 如此一来,不说那二奎被折腾得夜不能寐,坐卧不宁,就看那崔玲—— 尽管心意灰冷的她,对待生活的态度是闭着眼混日子;至于对于孩子,她也实在难以说得上有多大的感情。 可正所谓:狗养的狗亲,猫养的猫疼。孩子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所以,自从孩子生下来,她照料孩子的那股心劲与热情,说一点没有不现实,但确实是说不上有多高。 正是因为如此,孩子突然莫名奇妙地哭闹不休,让她很快也就失去了耐心。 最后,她干脆自己来了一个蒙头大睡,对孩子直接就撒手不管了。 本来,眼看着孩子拼命似地直哭,二奎也清楚照此下去不是办法,便跑去找村里的一位平日能给看看小孩毛病的老太太,想让老人家来给看一看这到底是咋了。 可事有凑巧,那位老人正好去了闺女家,不在家。 就这样,一时在床前地上转了磨的二奎,最后一抹满脑门子的汗,也不管外面黑灯瞎火啥时候了,匆匆出门就找大奎去了。 大奎被急慌慌叫来后,一见孩子那情形,他也觉得不能迟疑。 他记起听人说过邻村有一个老太太会看小孩子的毛病。于是,他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先是跑去了三婶那里,把信息跟三婶打问清楚,之后回来便让二奎找了件衣服把孩子包裹好; 他还遵照三婶的嘱咐——把孩子身上放一块桃树枝;说是孩子生下来的日子浅,晚上出门时容易邪气侵身,带点桃枝能辟邪。 接着,他亲自把孩子抱在怀里,二话不说就走进了外面的黑暗中去。 到二奎点起罩子油灯,随后急忙追赶上来时,大奎那里已是出了胡同走远了······ 5 大奎要去的那个村,说是邻村,总也得五六里地要走。 那村名叫天字山。 天字山,因有一处奇景而四乡闻名,也是本县自古至今的四大奇景之一。 村子也是因为这奇景而得名的。 话说在这村子的后边,有一座规模不大,但山势陡峭的山。 上得山顶,人们便会看到那山顶一分为二,朝天开裂着的一条长度十多米,宽度仅有二十多公分的缝隙。 至于这缝隙的深度,曾有人用十多根高粱秸秆连在一起都没探到底。 但令人称奇的并非这些,而是在那裂缝的石壁上,伸手可及之处,便会感觉到那石壁上遍布着坑坑洼洼。 有人曾用软硬适度的泥巴做过拓片,发现那些坑坑洼洼形成的图案,简直就像中国古代的甲骨文字! 另外,要是打着手电顺着缝隙往里看去,目光能及之处,全部都是类似的坑洼! 这显然不是人力所能作为的事情! 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古往今来,探究者不少,可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一代又一代的人们都在传说:那是上天创作出文字,故意让人间来学习的。 于是,这便有了“天字山”这个名字。 6 书归正传。 话说:大奎抱着侄儿喜子,一口气来到了天字山村。 由于走得急,脚下又是磕磕绊绊的,这不,说起来路途不远,但来到村头时,大奎已是浑身大汗淋漓了。 不过大奎一时却无心喘息一下,只是急切地去敲开了附近一户人家的门,匆匆问明了自己要找的人家的方位,道谢之后转身就走。 可刚走出去不远,大奎脚下匆忙间一下碰到了一块突出地面的石头上。 顿时之间,他只觉得右脚的脚趾那儿钻心般地一疼,身子往前一抢,还差点把怀里的孩子摔了出去。 但他只是心急着继续往前走,也没顾上让后面的二奎用罩子灯照一照,看看脚上是个啥情况。 一当找到了那户人家,那已经睡下的老太太倒也热心,闻声赶忙起来。 接过孩子察看了一番后,那老太太便断定孩子这是“发风”——说自己给扎扎针就会好的。 那老人家还说:看孩子的样子,“风”来得很急,多亏送来得早;要是延迟一晚上,明早上恐怕事情就不好说了 。 一听这话,大奎兄弟俩不由得暗自庆幸地相互对视了一下眼神。 而当大奎宽慰地长吐出一口气,刚想抬手擦把脸上的汗水时,右脚上猛然间一阵钻心刺疼袭来,让他顿时便感到有点站立不住,并且嘴里禁不住发出了“哎吆”一声*! 二奎急忙提灯弯腰来查看——坏了!只叫大奎右脚上那布鞋的前半部分已是被鲜血染红了! 原来,刚才在街上急切间被石头碰得那一下子,大奎不仅右脚趾被碰伤了,甚至大拇脚趾的趾盖还被直接碰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不冷你还哆嗦啥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三奎跟玉淑的结婚日期选定在腊月十八。 按“过了腊八就是年”的老讲究,婚期正好处在过年期间。 这倒不错——过年和娶媳妇凑一块,祥瑞喜庆,交相辉映,热闹! 眼看婚期一天天临近,各项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 就是用作洞房的那东偏房里吊棚顶的事,三奎自觉手脚勤快,又机巧,干脆小不求人,抽空闲忙地也就自己动手干了起来。 在三奎忙活这事的过程当中,作为他的好朋友,那张来顺、大尿罐他们几个,也断不了时常就瞅空过来给他帮把手。 这天晚上,都十点多了,三奎还在不知疲倦地忙活着。 旁边给他打帮手的那张来顺,别看此人平日里是个闷闷叽叽、不多言语的个性,其实有时倒也不缺乏逗个闷子的小机灵。 这不,当他看看三奎那忙忙活活、嘴里还小曲乱哼哼地精气神,灵机一动之后,尽管他也明明知道三奎离结婚还只有三天时间了,可他嘴上却是故意对三奎说道: “还是歇一会再干吧,反正离结婚不是还有五天吗?不用着急。” 再看那三奎;他本来正像“洞房花烛盼天黑”一样,内心对婚期的那份急切盼望,使得他把那结婚日期,不知早就在心里来回数算过多少遍了,因而,他对自己还有几天就要结婚的这码事,心里自然是记得再清楚不过。 眼下,他一听得张来顺这故意错说的言语,一时也没多寻思,只是不假思索地便开口对张来顺纠正地道: “什么还有五天?是三天。” 一听三奎这话,张来顺由不得“噗嗤”一下发了笑。 而张来顺这一笑,也让三奎陡然一下意识到了什么,自己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手里还一指点张来顺,自我解脱似地笑道: “你这家伙······” 2 关于嫁妆这件事,玉淑的父母一开始就许诺给闺女陪送一对箱子和一张饭桌。 这在用一对板凳就能把闺女打发出嫁的当时,如此大方的出手已是实属不多。 至于大奎这头,婚事上花多花少,尽管羊毛出在羊身上,实在是麦子煎饼卷手指——口口咬着自己的肉,可无论如何,面上的事总还是尽可能说得过去才好。 于是,大奎思之再三,便去跟村里的木匠定做了一个抽屉桌和一对小椅子。 因为一时拿不出钱来付账,就算是先赊着。 按乡间风俗,男女结婚成亲之前,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道程序就是“上头”。 所谓上头,就是在结婚的前三两天,男方把买来给女方出嫁时要用到的红头巾、红腰带、搽脸粉之类,委派两个亲近男子前去送达女方。 同时,这二人还要将男方备办的家具一并也送过去,以便让女方在上面摆放上一些结婚礼品之类。 等结婚的那天,那些家具便会被女方差人都给抬着送来——这样人来人往的,主要就是为了显得热闹。 而之所以说“上头”是男女结婚之前最关键的一道程序,原因是有一些女方家庭,由于某些要求没被满足,往往就会借着这个还没有“木已成舟”的最后关头,肆意刁难、耍态度,想逼男方就范。 以“不满足条件,出嫁那天就不去人”相要挟,就是最为惯用的手段。 事情往往是:有些男方也就是在这个最重要的关节点上撑不住劲,最后只得败下阵来;能咬咬牙答应下来的,也就尽量答应下来——既无耍态度的资格,也无此胆量! 他们抱着的思想不外乎是——“七十二拜都拜了,就不差这一哆嗦了;不管怎么着,还是先把媳妇娶进门才是上上策!” 由此也可以看出,去给人家“上头”的这一差事,也实在不是那么容易担任的。 看看现实生活当中,也确实有些人,就因为去担任“上头”这一角色而遭遇了尴尬——正好遇上了一个“难缠”的主,本来好好的一顿酒席,却让人吃出了肚子疼来! 甚至,要是当事者一个办事不力,关键时刻言差语错掉了链子,被人家女方灰溜溜给撵回来,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三奎结婚之前,去担任给玉淑“上头”这一角色的是三叔和四奎。 以玉淑家的为人和做派,想来这二位不会有吃不成酒席的担忧。 就看那四奎,他倒显得很是轻松:一当在灵官村村头上跟出来迎接他们——给他们引路的玉淑一见面,他便开起了玩笑来,对玉淑笑道: “三嫂,你跟我三哥结个婚还得麻烦我来跑这一趟!要不,咱干脆就来个省事的,我这就用小车推你回家过门去——丁是丁卯是卯,哪天拜堂哪天好。咋样?” 哈哈,也难怪四奎会这样来跟玉淑开玩笑,因为自从定亲那时跟玉淑开始接触,玉淑的朴实贤惠、随和而热情的心性,自然而然地,很快也就让四奎对她产生出了一家人的那种亲近感······ 3 在一对有情人的热切期盼中,婚礼如期而至。 有情人终成眷属。 嘿嘿,这话是很简单,一嘴也就说出来了。但三奎跟玉淑美眷缱绻的起始,其实也是不免遭遇了甜蜜的、羞于言说的——尴尬。 怎么回事呢? 原来,当白天那你拥我挤看新媳妇的喧闹早已过去,连晚上那些来闹洞房的人们,也带着欢乐地满足感离去,三奎送他们到了院门外。 当返身回到院里,本来急欲回到洞房去的三奎,一当看到了灶房里亮着的灯光——意识到大哥肯定正在屋里时,突然之间,他的心中一下产生出一种很想跟大哥去坐一坐的意念······ 三奎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婚事走到眼下,这些日子以来,最不容易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那一直默默操劳的大哥! 三奎推门一进灶房,果然就只是大奎一个人在里边。 三奎叫了一声“大哥”,没说别的,只是在大奎对面坐了下来。 三奎从衣兜里拿出一盒香烟,先给了大奎一支,自己也叼起一支。 他先给大奎点上火,之后两人抽起烟来。 此时此刻,两人似乎都有许多想说的话,但一时又谁都没开口说什么,就只是那么闷闷地抽着······ 直到一支烟抽到过半,大奎开口催促地: “时候不早了,快回屋去歇了吧。” “嗯。大哥,你也早歇着吧·······” “我知道,你快回屋吧。” 三奎又看了一眼大奎,没再说什么,脸一低出了灶房······ 4 回到洞房——一下置身在一个与刚才迥然不同的环境与氛围当中,又一眼看到那玉淑已是上床躺在了被窝里——光是两只眼睛还露在外面。 顿时,三奎的心里便激起了一种激动兴奋、而又充满着神秘幸福感的情绪······ 本来,有那么一瞬间,激情澎湃的三奎,很想脱衣上床后干脆就到玉淑那头的被窝里去就行了。 但是,他内心的那股一时又实在抹不开脸的羞涩,让他在手脚有些慌乱地脱下外衣后,不禁就打了退堂鼓——只得在被窝的另一头躺了下来。 不过,此时此刻的三奎,他一时又如何能躺得住呢? 而在这种两难的情绪作用下,一种似乎是尿急的感觉,让三奎居然想到了要去上茅房! 至于他去了茅房解没解手不知道,反正很快他就回来了。 回来后,仍无勇气直接到玉淑那头被窝去的三奎,只得又在那另一头的被窝里躺了下来。 只是这次他又是很快爬了起身,再一次上了茅房去! 简短截说:在这天寒地冻的三九腊月天里,三奎的如此三番两次来回折腾,不说那被窝里能不能存住点儿热乎气,就看那三奎本人,当他第三次从外面进来屋时,不光浑身打了哆嗦,就是他那嘴里,哈哈,也已是有点像发情的老母猪一般,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乱“咯哒”起来! 也正是在三奎这次一回到了屋里,那同样也是满心羞涩的玉淑,她出于心疼三奎——见三奎这么出去进来地没完没了,寻思着这样下去非得把人给冻坏了不可! 于是,一个实在忍耐不住了,玉淑便只得开口对三奎问道: “你、你这么一趟又一趟的,就不怕冷吗?” 三奎打肿脸充胖子地: “不、不冷······嘿嘿,不冷······” “不冷那你还哆嗦啥?” “我、我······嘿嘿,我这是冻的。” “那、那你还不赶紧上床来暖和一下?当心冻着了。” 说着话,玉淑便将自己那头的被角暗示地掀乎了那么两下。 三奎见状,心下大喜,也就借坡下驴地: “那、那、那也行······嘿嘿,其实,我、我也是这么想来着。就、就是·······” “冻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还不赶紧的。嘻嘻。” “没、没事。这点冷还能冻着我了吗?嘿嘿······我啊、啊、啊提!” 三奎感冒了! 而三奎第二天一早起床后得知:敢情那四奎昨天晚上竟然也感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感冒也要讲资格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三奎正在睡意朦胧中,感觉有人在轻轻晃动他,睁开眼来一看,见是已经起床的玉淑在叫他起床呢。 三奎先是冲玉淑甜蜜地一笑,尔后不由得便伸出手一下揽上玉淑的脖子,在玉淑的面颊上就亲了一嘴。 玉淑回亲了三奎一下,接着在三奎耳边柔声地: “快起来吧。也不看看是啥时候了。就不怕别人笑话?起来吧。” “好唻!” 三奎虽觉得脑袋因为感冒有些发沉,但精神一抖擞,还是立马响应了玉淑的召唤······ 2 三奎起了床出来屋,他见灶房里往外冒着炊烟,走进去一看,是妹妹小嫚开始在做早饭了。 三奎用脸盆打了些热水端出灶房,放在灶房门口旁的石台上想洗脸。 也是刚起床的四奎,这时候从堂屋出来,朝三奎走过来,似乎也想要洗脸。 三奎并没有看见四奎从屋里出来,只是背对着四奎洗起脸来。 因为感冒,三奎不等动手洗脸,先是不由得连着咳嗽了几下。 四奎那里也是不由得边走边咳嗽了几声。 三奎一听,一时倒也并未在意,他扭头扫了走来的四奎一眼,没言语,只是开始洗起脸来。 三奎洗了没两把,又不免是咳了几声。 走到了三奎近跟的四奎紧接着也是咳了几下。 这样一来,三奎不禁抬了头打量了四奎一眼,疑心地对四奎笑道: “我说:你搞什么鬼?嘿嘿,也感冒了?” “啥叫‘也感冒了’?咋了?不行啊?” “你这家伙!到底真的假的?” 四奎故意把声音抬高八度——想让阖家人都能听得见,笑着诙谐地: “啥真的假的!你这话问得可真有意思!谁感冒还能有假的?难不成我感冒还得提前跟你打个报告批准吗?再说,听你这意思,是不是感冒也要讲资格——你能感冒,我就不能感冒了?真是岂有此理!也太霸道了点吧?” 三奎笑着解释地: “你这家伙······我是觉得······” 四奎不等三奎把话说完,便把话茬抢了过来,开口笑道: “我咋了?哈哈,明人不做暗事,我就明白地告诉你:要说我这感冒,罪魁祸首还就是你和三嫂——就是你们把我害得感冒了的!我这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倒来了猪八戒倒打一耙······” “你······我们······” “你就快别摆出一脸无辜的样子了,装哪门子糊涂呢你?你说说:你们都到那后半夜了,却还嘀嘀咕咕不睡觉,最后竟还让三嫂给你唱什么《刘巧儿》——‘这一回我可要自己找婆家’······哼,你们倒是躺在热被窝里不害冷,小曲听着还挺美的。可我呢?在这外面窗根一蹲就是多半天,这大冷天的,我不感冒怎么对得起你们?是不是?” 四奎这不亚于单口相声的一段话,不光使得三奎脸红着大笑起来,也让那在灶房里烧火的小嫚听见了不禁嗤嗤直笑。还令那本来正想走出新房的玉淑,禁不住就缩回了头去,不好意思地捂上嘴偷偷笑了。 甚至,就连那出来堂屋往院门口走去的大奎,尽管他想尽量绷着脸,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也难免表现出那么点忍俊不禁······ 3 按乡间风俗,在早先,一对新人婚后的第二天,新娘的娘家那头便会来人“看亲”。 到第三天时再来两个人,那是“叫亲”——也就是把新娘叫回娘家去住上一天。 到第四天时,新娘的家人再把新娘给送回婆家,俗称“送亲”。 只是有一点,随着时代的发展,上述程序有所简化,看亲和叫亲这两项活动干脆合并在婚后三日时一起进行。 这样一来,自然也就省却了一些迎来送往的麻烦。 三奎的婚事就是这样办的。 话说三奎婚后第四天,程序进行到了“送亲”这一环节。 让大奎三奎他们一家人大感意外的是,不仅那玉淑回到了三奎的身边,还带来了娘家送给的半套猪下水。 原来,玉淑的娘家今年过年自家杀了一头猪。猪肉卖掉后,自己留下了一套猪下水。 玉淑父母原本打算留着自己过年享用。可考虑到三奎这里家口大,又刚办完婚事,手里肯定紧张,难说过年时能够怎么改善生活。 这不,他们便把那猪下水一分为二,给玉淑带了一半回家过年。 这让大奎一家人禁不住很是有点儿激动······ 也难怪呀——这些年来,一往即使没办婚事,家里也没有过舍得花钱买些下水过年的时候啊! 而这,也让那本就喜欢逗嘴撩舌的四奎,忍不住便在饭桌前风趣地笑道: “要是早知道娶了三嫂会过年时还能有这么多肉吃,去年就该娶进门才好。” 4 今年立春早,除夕的头一天,就是立春的日子。 按当地习俗,立春时节,大人们会用红布做一对小公鸡,去给孩子缝在帽子上,以表示祝愿“春吉(鸡)”。 对二奎家的孩子喜子而言,立春来临,崔玲作为他的母亲,却是缺少了这份母爱心肠——没想到要来做一对布公鸡给他缝在帽子上,倒是做为婶子的玉淑替他母亲做到了。 其实这也正常;因为玉淑本就心性和善,一向就是特别的喜欢小孩子。往往一见到谁家的小孩子,总得逗弄上一会才肯罢休。 加之也许是她跟喜子那孩子天生就有缘——孩子一当第一次看到她时,不光咧着嘴冲她就是笑个不停,还小手冲她乱乍撒,似乎是想让她来抱呢。 她一下便对那孩子喜欢上了······ 话说喜子那孩子;尽管他刚生下来那阵也真是有些麻烦缠人,让人不省心。可过上了一阵之后也就好了起来。并且变得越来越讨人喜欢。 这孩子,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眼生——谁要抱他他都乐意找,而且你一看他他往往就会冲你笑。 这一点尤其让老年人感到高兴。也由此讨得了老年人的喜欢。 因为但凡上了年纪的人,往往都会有一个忌讳心理:一旦被小孩子一看到就哭,总不免就会满心地不乐意。 有的老人甚至就会寻思到:自己莫非是到了该死的年纪了······ 可以说,喜子这孩子,他不光让刚过门来的玉淑一见到就心生喜欢,他更是让他的大伯大奎简直到了爱不释手的程度。 你看:自从他被抱了起来之后,大奎只要一有空闲,便会去抱在怀里,百看不厌,喜爱有加。 渐渐地,大奎甚至连串门子时也会把他怀揣在身······· 这也就难怪后来当他都成了多大的人了,他的父亲二奎有一次还对他说道: 你就是你大伯揣在怀里长大的。谁能知道你把你大伯的裤子尿湿了多少回······ 5 老话说:大年三十打兔子,有它过年,没它也过年。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要是能打到兔子,无论是否指望靠它来过年,高兴一番自然是避免不了的。 这不,四奎自从拥有了一支猎枪之后,这多半年来,尽管他抽空就扛枪在肩,满山满岭地到处乱转,但一直连根兔子毛也没见他拿回家来。 可哪知,就在这除夕日的上午,四奎闲来无事,又一次扛枪野外瞎转悠,居然就有一只野兔撞在了他的枪口下,让他一下子平添了一股兴奋的源泉和回家夸耀的资本······ 那么,四奎的猎枪是从哪里来的呢?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在石竹村东南方向五里处有一山,名叫神茶山。 相传因为那山上曾出过一种仙草,用来泡茶喝能除百病,效力神奇,故而人称神茶山。 但到底那山上是否真有过仙草的存在不得而知,但四下邻近村子的人们都知道,每年从多雨的夏季开始,那山上的松树底下便会生长出很多的蘑菇。 于是,每年时节一到,总少不了有人上山採蘑菇。 还是在去年夏天,一天雨后,四奎闲来无事,便想到神茶山去採蘑菇。 说来也是巧了,就是在山上的一陡峭之处,四奎无意间碰见了一个採蘑菇时摔伤、动弹不得的老人。 一当得知老人就是这神茶山的看山人,四奎便将其背回了那看山的小屋里去。 四奎还热心地替老人跑腿,买来了疗伤的膏药。 也就是自此之后,四奎与那看山老人做了朋友,并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酒友。 交往日久之后,四奎这才知道:敢情这位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看山老头,也曾有过一段“辉煌”、或者称之为“荒唐”的过去! 这看山老头,他年轻时曾当过兵。而那时部队士兵的文化素质普遍相当低——有些战士甚至还是文盲呢! 因此,在当时来说,他这个初中毕业生,在连队里那是颇受领导重视的; 他先是当文化教员,再接着就是入了党,提了副班长、班长——眼看着“步步登高”那是大有可能的。 可是,也正是在这种“春风得意”的情形下,不知不觉间,他竟自飘飘然起来,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吃几碗干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人在世上走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书接上回。 话说这看山老头,他年轻当兵那会,因春风得意而自我膨胀,禁不住也就忘乎所以起来。 就看他回家探亲时的那言谈,数一句话最少——他居然连半句家乡话都不会说了,张口闭嘴便模腔模调地操着一股外路口音! 对此,他那老实巴交、在土地里刨挖了一辈子的老父亲,由不得就是暗暗生了一肚子的气。但一时还尽量隐忍着。 据说:有这么一天,他父亲牵牛扛犁下地干活,他随着去闲溜跶。 当走过一块荞麦地时,他弯腰薅了一棵荞麦拿在手里,装模作样地一端详,之后一脸不懂地问父亲道: “红梗绿叶开白花——这玩意叫个吗?” 一听他这话,老父亲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暗骂: “好你小子!真是他娘的出息大发了,连这个都不知道是啥了!” 但老父亲一时懒得搭理他,本想装作没听见也就拉倒了。可哪知他竟是蹬鼻子上脸地还来劲了——又把刚才的话紧接着追问了父亲一遍。 如此之下,再看他那老父亲,一个忍无可忍,二话不说,一把扯下肩上的赶牛鞭就抽了他一家伙,疼得他像赤脚站在热鏊子上似地一下子火急暴跳起来,嘴里还惊呼道: “哎吆歪!荞麦地里要出人命了!” 2 还是早在当兵临走之前,他就已经与邻村的一位姑娘定了亲。 说起来,那位姑娘跟他还曾经是小学同学呢。 因为彼此不仅认识,也算是熟知。所以自从定亲以来,两人鸿雁传书的,感情倒也蛮有那么几分温度。 尽管有时不知他从那本书上生搬硬套弄来的爱情诗词,让人家女方理解起来颇有点吃力。好在人家像猜谜语一般连猜测带琢磨,效果总算还是有一点的。 但是,随着他思想和心理上的开始一步步发生变化,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可避免地也就越来越往零度上接近。 而当他回来家探亲,女方出于各方面的顾虑,想催促他尽早成婚时,他竟然头大犯浑地答复人家女方——让人家再等一等;说自己要是提了干啥的,亲事也就拉到算完;要是过一阵自己还没提干啥的话,那就再考虑结婚的事情······ 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侮辱人也不带这样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此之下,一下子感到了透心冰凉的女方,因为实在是恋无可恋,亲事转眼间也就变成了“一脚蹬”!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是在此后不久,回到了部队后正欲“大展宏图”的他,一天在连队出墙报时,一时疏忽大意,竟是把“欢呼”误写成了“吹呼”。 这样一件事情的发生,原本是可大也可小的。初时他也是没怎么在意。 但让他意料不到的是,此事一经发生,当即便被那早已对他羡慕生嫉妒,本就一直磨沟里找驴蹄印——老想挑他毛病的人抓在了手里,开始别有用心地给他上纲上线——抓住小辫大做文章! 这样一来可就坏事了——到最后,他不光因一字之误,使得自我编织的那“锦绣前程”的美梦泡了汤。他甚至连部队都呆不下去了,只得穿着摘掉了帽徽领章的军装回了家! 本来,他之前在家“拒婚”的那一举动,因为实在是太出格了——为此他已是成了家乡人们眼里比“陈世美”还要“陈世美”的玩意! 名声在四邻八村早已称得上是无人不晓了。 这眼下,他转瞬之间落魄如此的下场,可想而知,除了能招来耻笑讥讽,得到人们“人在做,天在看——老天都是长着眼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类的幸灾乐祸,他还能得到什么呢? 也正是由于他这顶风都能臭好几里路的孬名声,在他被从部队灰溜溜开回家之后,他由原来的那个媒婆眼里的香饽饽,一下子变成了连歪鼻子斜眼的丑女都不愿正眼看的人物! 世态如此,情何以堪? 真个是:“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最后,随着年复一年的过去,连他自己也暗暗死了心,认定了自己这辈子,光棍算是打定了······ 而生活的打击,也让他这个曾经英姿飒爽的小伙变得一蹶不振,整天价酗酒闹事,不务正业。 这样一来,不仅导致得他身体很快也就垮了下来,还使得他未老先衰,早早地就蜕变成了一个小老头模样。 并且,久而久之,他那破罐子破摔的行为与作风,也使得他成了村子里数头号的、“好事没有他,坏事少不了他”的刺猬式的人物。 后来,当村里的那位看山的老头病死后,村里的干部为了眼前少个碍鼻子碍眼的,便干脆把他“发配”到这神茶山上来了······ 3 这看山老头,虽说他都把自己称之为不是什么“好人”,但四奎在跟他接触交往之后,却对他印象并不坏,觉得他爽快、仗义——甚至比那种自我标榜是“好人”的人还要好点! 你看:自己每次来找他玩,它不仅好吃好喝倾其所有,甚至还把心爱的猎枪也送给了自己——够意思! 而对于喝酒的这一共同爱好,更是拉近了两人感情的距离,使得他们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 如此一来,一当两人酒酣耳热之际,不仅看山老头把自己的过往毫无保留地告诉给了四奎,四奎也把自己的许多事情讲给了那看山老头听——这其中甚至就包括自己与狗蛋曾领回家来的女人山杏的那一档子事。 就看那四奎一提及自己与山杏的那档子事情时,由不得又是一阵骂不绝口。 再看那看山老头;他在听了四奎的讲述后,却是并未附和着四奎骂些什么话。他甚至劝说四奎还是不要一味地去气狠女人家如何如何。 接着,这个自以为“这辈子活得很失败”的看山老头,乘着上了头的那股酒劲,粗气涨脖子地便对四奎发表了一通自己的“人生感悟”—— 他告诉四奎,他搭上了自己的大半辈子,现在就“活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人在世上走,有时往往就会一脚错了百脚歪,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第二件:人活一辈子,无论走到了哪一步田地,啥事也不要动不动就又怨天又怨地,其实最该怨得是你自己! 因为事在人为——事情往往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 脚歪莫怪鞋! 就拿女人勾搭男人——让男人变坏这话题来说,他的看法是: 这不是女人勾搭不勾搭的事,事情的关键是男人是不是经得住勾搭······ 4 按乡间风俗,每当除夕之夜,最近三年内家里有亲人亡故的人家,便都会在家里设堂摆桌,供上逝者灵牌,焚香献祭。 意思是请逝者的亡灵回来家跟亲人们一起过年。俗称“请家堂”。 而每年这时,同村子的其他老少爷们,无论亲近远疏,或者是否同宗同族,只要是一个村子住着的,大家都会去请家堂的人家,到逝者的灵牌前烧纸磕头,以示敬意。 可以这样说:这一风俗的流行,即是对逝者敬意的表达,也实在是对邻里乡亲相互之间感情的交流与加深,起到了一个很好的促进作用。 譬如:平时相见仅是礼貌地打个招呼、并无什么交往的两个人,一旦其中一个人过年请家堂时,见另一个人上门来给自家亡故的老人烧纸磕头,他自然会是心生感激,这无形之中也就拉近了彼此之间感情的距离。 当然,除夕夜到请家堂的人家去烧纸磕头,这一活动仅限于男性,女人是不可以随便就去人家烧纸磕头的。 只有到了大年初一天亮后,女人们才可以领着孩子,一块到灵牌前去磕头致礼。 对除夕夜去请家堂的人家磕头这一活动,向来喜欢凑热闹的四奎总是乐此不疲的。 小时候,他都是跟随着大奎一块去。这如今几年长大了,他便开始跟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相约同往。 今年四奎仍是如此。 只是晚饭后他临出门时,跟三奎五奎他们约好回来家后一块打扑克玩,所以,他去请家堂的人家赶紧走了一圈之后便回了家来。 这年头,因为压根还没有电视机,就是家里有收音机的,全村也不过就是几户。 村里至今甚至连电灯都还没扯上。 所以,人们过年时的娱乐项目实在无多。尤其是年轻的人们,他们差不多也就是靠打打扑克来乐和一番。 5 话说四奎回到家来时,家里的牌局已是开始了——除了大奎出去串门子没在家,家里剩下的四个人,正好够手来打“三五反”——三奎跟玉淑一伙,小嫚则是跟五奎一伙。 四奎推门一进屋,小嫚一见,仿佛看到了救兵似的,马上冲四奎道: “四哥你可回来了——快来接着我的牌,我可不想打了······”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我和小五今晚这手气,从一开始打,我俩就没赢过一把,真真是气死我了!” 四奎不相信似地: “这倒是有点意思啊!他们真能有这么厉害吗?” 这时三奎笑着挑衅地: “别净耍嘴皮子,不相信你就赶紧坐下来试试嘛。” 玉淑也笑着对四奎将了一军,道: “就等着你回来家大显身手露一鼻子了。嘻嘻。” “那是自然。‘大将军出马,地动山摇’!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个夫妻组合到底能有多厉害。” 四奎一边玩笑地说着,一边大咧咧地在小嫚让出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不成文的规矩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话说四奎: 他接过了小嫚急于脱手的那把牌时,刚开始打得似乎还挺有劲头,扑克牌摔得乒啪乱响。 但是,在干脆利索地连着输了几把之后,气急败坏的他,不觉就变得红脖子涨脸,鼻子和额头上也都冒出了汗来。 并且,他嘴上说不说的,心里却是暗暗气馁起来——也开始感觉自己今晚这手气还真他娘的有点犯邪! 但他一时还是硬着头皮硬撑着。 直当又一次把牌抓在手里,看看自己一手的烂牌,这次他可真是有点儿沉不住气了。 于是,他嘴角一咧,先是一擓头皮,接着朝对面那跟自己是一伙的五奎一翻动眼皮,试探似地: “小五,怎样?你看这一次咱兄弟能不能‘示威’一下子?” “哎呀我的四哥,还‘示威’呢!我看咱就不要烧地瓜顶门——硬撑了,还是趁早认输吧。” 借坡下驴地五奎沮丧地说着,随即把一手臭牌展览一般地在面前桌上一字排开。 实在憋不住笑的三奎与玉淑,这时终于大笑起来······ 哈哈,由此看来,人在有的时候,手气的问题还真是不得不讲一点的。 2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 当万户千家开始燃放鞭炮、辞旧迎新之际,大奎一家也准备要焚香放炮、下饺子吃年夜饭了。 自从当年靠近村前河边的那家园被大水一冲而光,父亲万般无奈之下,领着全家人住进了这人称鬼宅的地方来,大奎他们家便开始遵守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不管是过节还是过年,只要是放鞭炮的事,都要到街上去燃放。 他们的想法是:这所谓的“鬼宅”之地,既然一往都放不响鞭炮——想来应该是此地的鬼神不愿意有响声,那自己就还是遵意行事为好,省得惹来什么麻烦。 尤其是到了父母相继过世,大奎独自持家之后,家里更是严格按照这一规矩办事——他无意去招惹任何的神灵鬼怪,只求它们不要为难自己这一家人,而是能让弟弟妹妹们好好生活着就成。 因此,每当家里要燃放鞭炮的时候,大奎不管是否自己亲自燃放,都是要求必须到街上去。 大奎的这一态度,他的几个弟弟都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这些年来,即使连那最调皮的四奎,也未曾想到过要来打破这一规矩。 也正是由于家里一直遵循着这一规矩,这些年来,大奎见自己这一家人没有像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家那样,闹得家口散失、人畜不安的,这让他有时禁不住就会暗暗想: 这或许就跟自家一直恪守规矩,没有招来此地冥冥之中的那鬼神们的怪怨气恼很有关系! 为此,每年的除夕夜里,一当在天地供桌前叩拜时,大奎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总是会不由得多磕上几个头的——那多磕的几个头就是为它们磕的! 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向此地冥冥之中的它们表示自己的一种虔诚的谢意——感谢它们对自己一家人的担待,让他的弟弟妹妹们能够平安健康地成长起来······ 但是今年—— 在这四周人家辞旧迎新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当大奎在院子里的那天地桌前开始焚烧纸钱时,他便吩咐三奎到院门外去放鞭炮。 三奎答应着,从屋里拿出鞭炮来,就朝院门口走去。 四奎一见,便跟在他的后边,两人一块往外走。 可是,刚走了没几步,四奎突然时气生心,灵机一动之下,脑子里猛地闪出了一个念头来,他随即用手朝三奎的背上捅了一把,低声地: “我说,咱干脆就在院子里放吧——试试到底能不能放得响。” 一听四奎这建议,三奎由不得先是一愣神,扭脸一看四奎——四奎的建议着实让他颇感意外。 然而,三奎毕竟是一个常常就容易跟四奎“一拍即合”的主。 这如今,他尽管也是已经娶了媳妇的人了,可他身上的那股即兴任性的劲儿,敢情是还没有褪尽呢。 这不,一当听得四奎的建议,他在意外地一愣之下,心里兴致一动,也就禁不住想: “对呀!以前光是听人说在这院子里鞭炮放不响,自己并没有亲眼见过。更没有试过——试试就试试。有啥大不了的!” 于是,兄弟俩不约而同地朝那正背对着他们在焚烧纸钱的大奎看了一眼,之后两人便手脚麻利地把鞭炮挂在一根木棍上。 接着,三奎挑着木棍,四奎便掏出火柴,动作迅速地点上了鞭炮的引信! 奇迹顿时出现了——鞭炮没有像以前人们都传说的那样,只是引信一燃到顶,鞭炮纷纷落地不响,而是接二连三地爆响起来,震耳欲聋! 一当第一个鞭炮炸响,不光三奎四奎这兄弟俩惊喜地连连高喊“响了响了”,还惊动得正在堂屋里的五奎,和那在灶房里跟玉淑一块烧火准备下饺子的小嫚,都是纷纷诧异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发出惊奇地喊叫。 就是看那大奎:当第一个鞭炮在他的背后炸响,惊得他不由得一下霍地站起身来,脸一扭就朝身后看去——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好一会都一动没动······· 面对眼前的情景,刚刚开始时,大奎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当他意识到了眼前的一切的确是真的,他的思想和内心中,霎时间不免就颇有些惶惑不安起来。 似乎是一种懵懂不解?还是一种隐隐地担心?还是······他一下也说不清楚。 但之后,在激动兴奋的弟弟妹妹们连连欢呼的那种情绪感染下,他也情不住禁地激动了起来······· 实情说,关于在这院子里放不响鞭炮的事情,以前他也只是听人传说,并没有亲眼见证过。不过想来事情绝非是人们的无中生有。可这如今······这、这是世道变化了?还是自己家里时来运转了?还是、还是这里的那些鬼呀神的挪了地方搬走了······ 大奎一时心里没有答案,只是一片惘然地激动,思潮翻滚······ 3 大奎家住的这处众人嘴里的“鬼宅”,如今居然能放响了鞭炮,这一事件很快便传遍了全村,引起了人们的一阵热议。 在人们的这些七嘴八舌地议论当中,有些人的意思,也正像大奎自己胡思乱想的一样,寻思这是大奎他们家时来运转的好兆头啥的。 也有的人则是又重弹大奎他们家必出贵人的老调。 甚至,还有人觉得这是与玉淑过门有关——新媳妇错不了就是一个有福之人。 这不嘛,一嫁进门来,鬼宅也不鬼了! 而有些人,在这当口上,不免又把当年大奎曾经救过一只黄鼠狼的事情翻腾了出来; 他们说大奎家这些年,肯定就是因为有了那“老黄家”的保佑,才不至于像之前的住户那样落个家破人亡。 至于放鞭炮的事,有人甚至就说:大奎他们家这些年不敢在家里放鞭炮,不外乎就是担心招来那些神呀鬼的怪罪。其实,自从有了“老黄家”的保佑,说不定那时他们家里就能放响鞭炮了,只是他们没有试过罢了。 但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天晓得! 4 按乡间风俗,大年初一这天,人们就是同宗本家、街坊邻里之间的相互串门拜年。初二才是人们开始出门走亲访友的正日子。 而初二这天,即是新年伊始,又是双日——好事成双,吉利数。因此,尤其是对于成婚不久的那些新女婿来说,这一天是他们夫妻双双去走丈人家拜年的首选日子。 三奎和玉淑也是选在了这一天去岳父家登门拜年。 此一去,自然是少不了一番热热闹闹、笑语欢声地迎来送往。 对玉淑来说,她跟自己的如意郎君“夫妻双双把家还”,这固然是年下必不可少的人情礼节。但她这次回娘家,心里还暗暗打算着借机办一件大事——她想撮合着给四奎说个媳妇。 可以说,自打跟三奎结婚成了亲,玉淑在尽享着新婚的那份温馨与甜蜜的同时,热心的她也不由得就动起了脑筋——寻思着自己怎么来给四奎这个调皮而又不失可爱的小叔子说个媳妇才好。 玉淑心里也清楚:要是能给四奎说上个媳妇,既是自己作为嫂子的一份心意,但这又何尝不是三奎大奎他们兄弟的热切盼望呢? 至于自己想要去撮合的女方,玉淑很快也就选定了——就是那个跟自己从小就要好、比自己小一岁的同村姐妹秀琴。 在玉淑的印象中,那秀琴,个身匀称高挑,还是个“黑里俏”;黑乎乎厚墩墩的面皮,五官端庄可人——是那种越看越耐看的类型。她觉得,要是论相貌,那秀琴跟四奎算得是蛮般配的一对。 更为重要的,是玉淑深知那秀琴是一个脾气、心眼都没得挑,干起活来又是手脚勤快、利落的好姑娘。 玉淑觉得,四奎真要是摊上这样的一个姑娘做媳妇,那实在算得是四奎一辈子的福气。 至于自己想要办的这件事能有多大把握,玉淑在心里估摸了一下之后觉得,以她对秀琴的了解,想来秀琴本人应当不成问题——那秀琴恐怕还巴不得来跟她做个妯娌也说不定呢! 而自己呢?真要是能跟那秀琴做成了妯娌的话,那也实在是一件一想想就由不得让人心里高兴的事情! 但是,怕就怕······就怕秀琴的母亲那头恐怕会是个麻烦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小白菜,地里黄 ,最快更新石竹花最新章节! 1 玉淑的担心是有原因的。 话说那秀琴;她是一个命运不幸的姑娘,几岁上时母亲就亡故了,现在的母亲是她的后娘。 作为秀琴自小最要好的姐妹,玉淑自然比别人更加了解秀琴从小到大这些年的辛酸与不易。 那实在是石头夹肉一般难受又难熬的岁月呀! 其中有两件事情给玉淑的印象特别深刻; 一件是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伙小戏班子唱戏,其中有一出戏叫《小白菜》;唱得就是一个女孩遭受后娘虐待的故事—— 小白菜,地里黄, 孩子从小没了娘。 跟着爹爹还好过, 就怕爹爹娶后娘······ 当时,在戏场子里,玉淑虽然还只是一个小孩儿家,但她也跟大人们一样,听着人家用那哭哀哀地唱腔唱出的那凄惨的戏文,由不得也跟着渐渐走进了戏里,眼泪汪汪起来。 当她意识到原本站在身边的秀琴不知何去,便转身寻找时,却是满戏场子里没见秀琴的人影。 最后,在她终于寻着哭声找到了戏场子不远处的一个草垛后面,只见那蹲在地上的秀琴已是哭成了一个泪人······ 另一件令玉淑难忘的事情,是在秀琴十二岁的那年冬天。 那年的秀琴,尽管一向遭受着后娘的苛待,可身子早发的她,已然开始扯开了身条。 然而,她穿在身上的那件棉袄,却还是几年前做成的,并且后娘甚至还一次也没给拆洗过。 因此,那棉袄穿在她的身上,明显地就是有些窄小不合身。 尤其是那两只袖子,由于实在是太短,让她手脖那里不得不有好大一截露在外面,天冷时都冻得发紫。 基于这种情况,当她来找玉淑玩的时候,看在眼里的玉淑娘实在是可怜和心疼她,便找出了一点旧布和棉花,给她把棉袄袖子接长了一块。 这让她当时禁不住欢喜又激动。 但她万没料想到,也正是因为这事,她回了家后,却被生了气的后娘结结实实地抽了一顿笤帚疙瘩——玉淑娘的好心好意,竟被她的后娘骂作“狗咬耗子”。 还被说成是她故意出去臭自己这当后娘的! 混账逻辑! 2 秀琴一向是一个性情比较安然、不愿多嘴多舌的姑娘。对自己从小在后娘手里遭受的那些苦难,她一般都是能忍则忍。 平日里,有关后娘的那些事情,她除了对自己最要好的姐妹玉淑透漏出一些,对别人她都是极少提及。 其实呢,对于秀琴后娘的为人,即使没有秀琴的说明,光是从别人的闲谈议论当中,玉淑也能了解到一些的。 秀琴的后娘,一个让人一看就感觉猴精的女人; 很天才的一点,是她说起话来口齿伶俐,像捡豆粒似的“嘎嘣脆”。 并且一件本来很平淡的事情,要是从她嘴里说出来,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就像刚从棵上摘下来一般鲜活! 但她又的确是一个嘴乖心不善——给“后娘”这个向来从概念上就缺乏“正能量”的角色加了一个鲜明注脚的——女人。 玉淑也很清楚:在秀琴家,无论大事小情,都是秀琴的那位后娘说了算,秀琴爹就是一个吃鼻涕一窝脓的窝囊废。 因为这,当玉淑打算将秀琴说给四奎时,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情是否有望,恐怕还就是秀琴的后娘是问题的关键! 玉淑的想法是:秀琴家的光景本来过得并不比别人家里强。更为重要的,是秀琴的这位后娘生下的儿子,如今也是年龄不小了,却是因家里日子过得不如人,至今连新房还都没能力盖起来! 处在这种情况下,秀琴的这位后娘,她能心甘情愿地让秀琴白白去嫁人而自己一无所获吗? 这实在是一个大问题! 而她要是嫁女图财的话,自家这边显然没有打发她满意的这种能力。 一想到这里,玉淑不禁就觉得:自己想来说合的这事恐怕只能是想得美,实际做起来没啥指望。 为此,玉淑有时一转念间,也想过要不事情还是干脆放弃算了,也省得到时候除了打不着狐狸,说不定还会惹一屁股sao。 但是,当她返回头来再一寻思时,她又觉得这么好的一件事要是就这样放弃的话,无论是对四奎,还是对于秀琴,甚至对自己——想来都不免是实在可惜得慌! 就是在这么一番思想反复之下,玉淑最终还是打定主意来试试看。 她觉得还是先把自己的想法对那秀琴透一透,看看情况再说。 3 话说初二这天,玉淑一回来娘家,不出她所料,第一个跑到门上来找她玩的就是秀琴。 当两人刚一见面时的那阵亲热说笑过后,玉淑便有意识地将秀琴约到自己出嫁前住着的西里间屋,将自己心里的意思说给了秀琴听。 一听了玉淑的言语,秀琴便显得激动兴奋了起来,脸上不觉也泛起了潮红······ 两人无需多少言语交流,玉淑很快也就看得出来,秀琴对自己给提的这件事是颇为心动的——尤其是对那四奎,哈哈,敢情年前自己结婚前夕,那四奎来担任“上头”时,正巧被前来找自己玩的秀琴碰见,那时秀琴对四奎就不免多有留意呢! 这眼下,一当提到四奎,但见那秀琴的脸上,立马便透出一种心仪满足地羞赧与激动······ 一见秀琴如此反应,玉淑心里也就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心里顿时也是喜悦兴奋了起来。 但玉淑也没有忘记自己眼下该做什么——她还是专门把四奎的情况先对秀琴作了介绍,还说家里父母早没了,现在家庭情况也紧张······ 听罢玉淑的介绍,秀琴神情郑重地: “玉淑姐,有些事情你早先就跟我提到过的,我知道。你放心,这些我都不在乎,我也不怕吃苦,只要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就行。再说,要是真能跟玉淑姐在一起相守一辈子,成为一家人,怎么着我都高兴!” “嘻嘻,你呀,这会儿别光是想得挺美,真要到了一个锅里摸勺子,指不定咱们两个三天两头就打个乌眼青呢······” “嘻嘻,别人我不敢说,你玉淑姐是不会欺负我的······” 随后,俩人又打趣嬉笑了一会。但当兴头一过去,两人的思想自然而然地也就回归到了现实当中来——只见这时的秀琴,喜色从她的脸上消退,变得神情沉重起来。 玉淑一时没有先说什么,只是注意着秀琴的神情变化······ 沉默了一会,秀琴抬起了半低着的脸,对玉淑心事忡忡地: “玉淑姐,这样吧:这事就让我再想一想,然后再跟你说。” “行。” 这时,外面正好又有跟玉淑要好的同村姐妹上门来,喊着找玉淑玩。于是,玉淑便与秀琴一起出了里间去。 4 午后四点多钟,出门串亲的人们差不多也就开始陆续回家。被岳父招待得酒足饭饱的三奎跟玉淑,也告辞了二老而去。 原本,玉淑还觉得,在自己动身回家之前,那秀琴大概还会来找她谈事情的。 但让她感到奇怪地是,直到她告别二老,秀琴却就始终没有露面。 玉淑当出了村来时,她甚至还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希望看到秀琴从村子里追赶出来。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这让玉淑直到回来家后,心里一直不免就感到有些纳闷。当晚上在被窝里睡下了,她甚至还不禁跟三奎说起了这事情。 不过,让玉淑大感意外的,是在第二天上午,差不多也就是天刚半晌的时候吧,那秀琴竟然是自己找到门上来了! 什么情况? 原来,自从昨天听了玉淑说的意思后,秀琴这个自小就命苦的姑娘,为了自己的终生大事,由不得也就一股心火旺盛——犯起了思量与踌躇。 她不仅一天饭没吃过几口,甚至昨晚一夜她都没能合眼。 直到她觉得似乎啥都寻思明白了,今天这便急不可待地直接找到了玉淑的门上。 从她的话语当中,玉淑也真切感受到:她这个一向性格柔顺的姑娘,为了自己的终生大事,实在是下了够大的决心。而且她今天能自己亲自够找到门上,更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可能来的! 她告诉玉淑:自己倒是乐意玉淑给提的这门亲事,但想必后娘那里是不会让她白白嫁人的。而她不想成为后娘的摇钱树。 但情况又是明白着的:自己那软弱的父亲压根就指望不上。她自己要是跟后娘硬顶的话,肯定拗不过后娘的。 要说到唯一还敢指望的,那就是自己生母的娘家舅! 她寻思了:自己的那娘家舅在县上的林业局上班,虽不是什么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但乡里人一向对能上去场面、或是有点身份的人,总不免就会敬重、甚至尊崇一些的。 而她那位娘舅,一向对她这个不幸的外甥女也算是颇有几分爱怜之心。只是她一向抱着息事宁人、怕遭后娘报复起见,所以她从来也就极少把后娘苛待她的事情透漏给娘舅知道。 眼下,在玉淑给她提的这门亲事上,她就想着:假如后娘从中阻拦的话,她就去求助于自己的娘舅,指不定就会亲事有望的······ 5 秀琴的突然登门,这让玉淑三奎他们这一大家子都不由得感到了激动与兴奋。那大奎和小嫚甚至忙不迭地开始打算如何招待吃饭的事情。 而那玉淑呢?她高兴之下,想得更多一点——她想秀琴既然已经来到了门上,那就干脆让秀琴跟四奎在她那屋里正式见个面,让他俩先谈一谈也好。 但是,当玉淑让三奎去把在灶房里的四奎叫来她屋时,却是出现了一个她万万料想不到的情况! 哈哈,其实呢,这事当真说起来,不光是玉淑没有料想到,就是大奎他们这全家人,谁也不会料想得到:四奎——这个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缩头缩脑,而且那嘴巴更是挺能白话的调皮鬼,在此时此刻这节骨眼上,居然草鸡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