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今天不当炮灰》 正文卷 楔子 海面苍茫,波涛暗涌,黑云压见了师父便知有何事要做,还请师父示下。” 萧绥的师叔灵元真人是个暴脾气,还不等灵修真人说话,便怒道:“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杀光那些妖魔邪修!” 萧绥理都不理他,安静地等灵修真人示下,气得灵元真人脸色青白泛紫,十分难看。 魔道这边见灵元真人吃瘪,“吁”声一片,奚落的嬉笑的乱哄哄一团。 灵修真人倒和她如出一辙,不缓不慢地道:“降妖除魔,匡扶正道。” 她似轻笑了声,缓缓直起身,道:“弟子不愿。” 正道哗然。 灵修真人皱了皱眉,仍四平八稳:“为何?” 静默。 萧绥也敛起眉。 其他人可能觉得她是难以启齿,或是有难言之隐,只有他当时觉得,她也许就只是单纯的不愿意而已。 因为浑身骨头发懒,懒得动弹,所以不愿意。 他一眼就瞧出这女人心肠冷漠地很,这些正道养她这么多年居然没发现? 片刻之后,她眉目舒缓,似终于想到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说出了那句让他背负四百年情债的话:“弟子心悦九煞魔君苏霈泽久矣,不忍伤他同袍。” 满场哗然。 苏霈泽惊得差点从琉璃塌上滚下来,手一抖,杯中琼浆尽数喂了身上的黑袍。 萧绥单膝跪地,取下佩剑,双手高举置于头上:“弟子深知自己不孝,愧对掌教师尊与师父悉心栽培,愿去冰漠荒原驻守百年,此后退出宗门,不再受宗门庇佑。” 灵修真人沉默片刻,握住她递上来,象征着重华宫瑶光峰主嫡传弟子的佩剑,平静地很,一点也不像丢了得意弟子的师父:“你去罢。” 她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施施然便走了,如来时一般无二。 女主角走了,剩他独自一人受众人目光洗礼,周围的魔修邪修看他的眼神很是怪异,羡慕有之,嫉妒有之,看热闹的亦有之。 向来被人称赞心思通透水晶心肝的魔君大人有点懵。 这女人叫什么名字他都不知道,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她连正眼都不曾给他,怎么可能心悦他久矣? 自那次正邪之争二十年后,苏霈泽被人暗算至重伤,又遭灵元真人追杀,躲进雪泽琉璃境,那里万古长夜,除了石头别无他物,整日飞雪。 他体力不支,躲进两块巨石石缝间避雪。 大雪若鹅毛,扑涌旋飞,横行肆虐,天地一片苍茫白色间,她负长剑,举红伞,凤纹白衣,墨发飞扬,如二十年前走入战场般走到他面前,神情漠漠,雍容倨傲。 她挑起他的下巴,指尖有暖意透了出来,瞳孔黑沉,声音平缓:“你是谁?” “九煞魔君,苏霈泽。” 那时,明知已是生死关头,他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她果然连他的脸和名字都对不上! 觉察到他的心不在焉,她笑,如春水浸润过碎玉琼花,沉黯的瞳孔变得清透,宛如灌进了满天星河。 不知怎的,他没有一丝惧意,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二十年前,萃微小世界碧月城,我特意去看过了。“ 萧绥挑眉,似笑非笑,看他垂死挣扎,或者说,作死。 苏霈泽妖魅的面孔往她面前凑了凑,恶意地戳破她那副“老子高贵冷艳“的面孔:“你在两军对垒前,踩了满脚臭狗屎。“ 萧绥嘴角一抽,脸色黑青变换半晌,终于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把他下巴往狠狠往上一抬,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动作温存多情,语气森然冷酷:“从今往后,你将成为我的旱魃,日日夜夜追随于我。” 话音未落,雪中有白芒闪过,长剑惊刺,她豁然回首,手刃师叔灵元真人,自此,堕入邪修。 萧绥这人,好歹相杀四百年,苏霈泽也算了解些。 虽说不得与一般剑修沉默寡言呆愣若木头,也并不是喜欢调笑之人,眼下她话多得让他有些不安,遂道:“闲话莫说,我紫府元婴已碎,因来时匆忙,未带蛟龙袋。” 言下之意,你赶紧拿些丹药来,身上的伤,该修的修,该补的补,修补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浪费对方时间。 静默。 死一般地静默。 萧绥缓缓道:“我元婴亦毁。只备了一颗紫霄还魂丹扔在罗姹戒中,取都取不出。” 苏霈泽暗道,知道这女人抠门,却没想到这一次,因为抠门连自己都坑进去了。 他努力偏了偏脸,目光落在她染血的手指,和同样染血的银戒上。 他拼尽全身气力,移动手指落到她的戒指上。 “你这罗姹戒器灵即将成型,我需通过你识海方能取物,你放松些,莫要抵抗。” 寻常修道之人是不会让人轻易侵入识海的,怕人在识海中留下暗招,种下心魔,终朝一日影响修行,眼下却不得不如此了。 白色沙子上,瞬间多了一个紫檀木盒。 苏霈泽瞬间起身,除了脸色苍白一点也不似身受重伤的样子,他手指扣在紫檀木盒上,唇角笑意微凉。 血契虽然让他俩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但凭借他的修为,哪怕她死后,也能有十日喘息时间,万一寻得变机也未可知。 而眼下,若不服这还魂丹,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便会身死道消。 萧绥也不意外他留有后手,反正她受了八道天雷,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和嘴,剩下全部没有知觉,是真动弹不得。 上下打量这人,纵使衣衫破碎,墨发凌乱,于大海之底,坐在白色软沙之上,与她抢一丹药,因他的优雅魅态,反而更像身着蜀锦,在华堂之上,卧于琉璃塌,观舞听歌。 他肤色太白且唇色太艳,轮廓深邃而凤目狭长,眼波微动,便活色生香,邪气冲天。 再妩媚柔美的女子在这样鲜妍浓丽的容色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萧绥叹了口气,幽幽道:“三百七十年前,你元婴破碎,我为救你,杀了同门师叔,如此恩情,这丹药该让我吃才是。” 苏霈泽阴恻恻地笑道:“你见我重伤,欲将我练成僵尸,若不是你师叔赶来将你打伤,我都没有机会逃走罢。” 他侧身倚在身后的礁石上,以手支颐,墨袍倾泻如砚石中化开的浓墨,声音慵懒:“我反倒记得,三百一十五年前,你入罗姹魔尊墓抢罗姹戒,是我将那些人挡在身后,你才有机会逃脱。” 萧绥冷笑:“你本想杀人夺宝,若不是我机警,唤人来将你缠住,这罗姹戒早就易了主。 二百六十七年前,你被长兄追杀,若不是于我赤炎金猊兽坐辇中躲避,你怎会坐在这里?” “没错,然后你趁机把我长兄引来,炼成了尸魁。” 苏霈泽摩挲着紫檀木盒的花纹,笑意盎然:“一百八十三年前,你初得墨曜剑被人截杀,我帮你设九转迷魂阵,保你一年有余,你莫不是忘了?” “你本想将我困死在阵中,万幸我于破阵一途天分过人,仅用一年便用剑气破阵,否则我此刻早已成你招魂幡中万千厉鬼之一了罢。” 萧绥神色幽怨:“八十四年前,你借我重伤,欲挖了我的双目做幻器,我都未曾怪罪于你,四百年了,苏郎,你怎不明白我的心意?” 说着,萧绥还欲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奈何实在挤不出,悻悻作罢。 能恶心恶心他也是好的。 “你用苦肉计引我上钩,欲夺我元婴喂给你那僵尸,助其成为旱魃。 若不是打斗间惊动魔神烛九阴,为一同御敌防止背后捅刀子立下血誓,我现在早就成你那蠢僵尸的腹中之肥。你说是与不是,绥儿……?” 一声绥儿叫得缠绵悱恻,再加上那双凤目似含着绵绵情意,妖光肆溢,萧绥只觉得一股恶心感从胃里顶到嗓子眼,差点吐出来。 别说萧绥面色不霁,就苏霈泽自己也被恶心到了,半晌没言语。 萧绥嗤笑:“若不是你我联手重创烛九阴,你也不会得那天大的机缘,一步登上地魔之位。” 说到此,萧绥便有些恨,这人天生魔体,机缘占尽,早就该寻个缘法把他的气运全数夺来,也好过她这出个门都会踩到狗屎的破烂气运。 她九幽星河目和天赋惊人外,出关历练必是九死一生万分凶险,闭关又是洞府塌陷阵法逆行,连活着都异常艰辛,更不要说什么天地异宝,根本与她无缘。 昆仑大世界,剑修穷三代可不是说着玩的。 修剑三百余年,萧绥把自己从道门第一大宗重华宫的白富美修成了一个落魄贫困户—— 天天吃土不说,仅有的罗姹戒和墨曜剑,还都是从苏霈泽手指缝里扣出来的,连寻常散修身上所怀宝物怕都比她多得多。 苏霈泽一直以为是她抠门,以实则除剑修这职业太没钱途之外,萧绥气运也差得离谱。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药婆薛瑾娘处,一块麒麟角换一炉紫霄还魂丹,无论出丹多少颗,一炉就是一炉,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以药娘的手法,一炉丹药少说也有三颗,萧绥甚至听闻,苏霈泽于一百二十年前用一块老麒麟褪下的旧角换了一炉十五颗成色极好的紫霄还魂丹。 而她被那火麒麟烧了个半死不活狼狈万分,炼这一炉丹药,一炉却仅有这灵气稀薄的一颗! 天道不公! 连薛瑾娘都道,她此生炼药以来还是第一次出一炉一颗,惹得薛瑾娘备受打击,萧绥走后便匆匆闭关,以求彻悟药理之道的极致。 看萧绥那颇含妒意的目光,苏霈泽不明所以,也懒得理会,道:“往事休提,刚刚我替你挡了最强的一道天雷,救你性命,这天大的恩情,怎么说?” 见他脸色一分分白起来,仍在饶有兴趣地和她绕圈子,她笑。 似是忽然看开了,萧绥洒脱道:“到底是欠了你因果。能与我相杀四百年还未死的,你是第一个,也算个朋友。今日我就将这丹药让与你,也算还了你些许恩情。” 相杀四百年算朋友,这萧绥这些年来是混得有多惨,做她朋友的标准这么低? 想到此,苏霈泽看萧绥的目光有些怜悯,觉得这姑娘着实有点可怜。 苏霈泽认为,觉得她可怜和他吃了这颗丹药并不冲突,他煞有介事地朝萧绥拱拱手,装模作样地道:“如此,在下十分感谢道友割爱。” 这死狐狸倒真能装。 “且慢。” 苏霈泽扬眉看她,一副似笑非笑仔细聆听的姿态。 萧绥目光莫测,道:“看在我将丹药让与你得份上,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愿闻其详。” “我罗姹戒中有一道天离都符,乃三界至宝,只要在魂魄消散前贴上,无论神鬼妖魔皆可保魂魄不散。 此符说神通也神通,说鸡肋也鸡肋,它仅保魂魄不保身体,我一身修为尽毁,只能转生重修。 我想让你保我自投胎后三百年性命无虞且助我修行。为保你所说为真,还需作血誓为证。” 萧绥语速比平日说话要快些,神色慎重,脸色苍白似透明,想来已大限将至。 “好。” 苏霈泽划破指尖,懒洋洋地凌空一划:“萧绥转生投胎后,苏霈泽护其三百年平安,助其修行。如违此誓,天必遣之。” 萧绥有自己的打算,苏霈泽自然也有。 她一向做事无所顾忌,得罪的人太多,怕有心肠狭隘之人趁她刚刚转生懵懂之际蓄意报复,所以想找苏霈泽这个地魔级的魔修当个靠山。 而苏霈泽想的是,以萧绥这样的资质,再加上九幽星河目,做个炉鼎最好不过,待其三百岁后夺其元婴为己用,更是妙上加妙,实在是美事一桩。 萧绥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甚好,帮我取符罢。” 苏霈泽如法炮制,通过识海取出符箓,贴在萧绥身上,符箓沾身便不见踪迹 萧绥脸色好了些,突然抬首:“苏霈泽。” 她眼中似有水泽,目光盈盈,当真凛冬尽散,星河长明。 九幽星河目,攻神识,主杀伐,精擅编织幻境。 苏霈泽忽然意识到萧绥是漂亮的。 雍容华贵天姿清曜,容貌算不得绝色,在气度夺人。 内府间痛意炸裂开来,苏霈泽来不及调息,取了丹药放入口中,此丹并非寻常丹药咬碎入口中,而需含服,丹衣在口中才化,忽然听得一声:“阿泽。” 这声音似远又近,明明是萧绥第一次这般唤他,却好似已唤了千百遍,他怔住,朝她看去,却见她忽然起身,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唇压上他的,舌撬开他的唇齿,将那丹衣刚化的丹药勾入自己口中,吞咽下去。 丹药甫一入腹,萧绥便支撑不住,倒在苏霈泽身上,她嫣然一笑,吃她的,当然要吐出来还给她。 “萧、绥!”苏霈泽勃然大怒,一把将萧绥推开,再不知自己中了媚术,那便不是苏霈泽了。 以他的心智,怎会轻易中了媚术……是了,取物时两次神识入她的识海,怕她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还有……那符箓,恐也不是道天离都符,而是那种能透支身体,迅速提高身体机能的符箓…… 到底是因她不能动弹放松了警惕,竟忘了她从不是需要惹人怜爱的寻常女子! 内府剧痛愈裂,苏霈泽愈清醒,他盯着萧绥,目光阴戾,恨不得将其活生生钉死在沙地上,声音嘶哑:“丹衣有毒!” 她有张良计,他未必没有过墙梯,苏霈泽按住内府绞痛之处,恨声道:“我早早算出你会在此渡劫,一早就设好阵法,眼下这阵法也没白费!” 他话音未落,周围光芒大炽,连萧绥的反应都看不清,便倒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章 做大佬的表妹 “你想那人死?”声音苍老如老妪,阴冷黏腻,毒蛇吐芯般在耳边轻舔。 好强。 苏霈泽能在此处设下阵法,可是与此人有什么关联? 度过雷劫之后,每层境界间的差距都犹如天堑,她所思所想皆逃不过此人神识,相比于说那些拙劣的谎话,惹人不快,还不如实话实说。 萧绥看着周围平静的海水,连人家的一丝气息都没摸到,索性不动声色地答道:“若他死我便能活,他死。”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 那声音忽又远离,带着妙龄女子的娇媚可人,咬字幽怨缠绵:“你不爱他吗?你为什么不爱他呢?” 萧绥依然冷淡:“一心向剑,一心向道,无处爱人。” “哈哈哈哈哈你们剑修,永远如此令人作呕!” 那声音这次变成了稚龄女童,尖锐刺耳,杀意暴涨! 笑声越来越密,似一人发笑又似三人同时发笑,萧绥封闭六识,那笑声仍一波波传来,在她识海中横冲直撞,几欲将识海震碎。 她咬牙默念清心咒,没有丝毫用处,七窍渐渐渗出血来! 难道今日便要折在此处?不…… “你且去罢!”一声厉喝在耳边炸开,萧绥心魂一颤,顿时陷入黑暗。 —————————————————————— 阳光明媚。 窗外,风吹过树梢,法国梧桐的叶子沙沙作响,阳光蹦跳在叶子与叶子的缝隙间,在地上落下斑驳的碎金。 靠窗的女孩子就这样盯着外面的梧桐树出了神。 随着女教师手下的一笔一划,有白色的粉末自粉笔尖漱漱而下,不多时,黑板槽处便铺上一层白灰。 “铃——”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同学们有不会的问题可以上来问我……” “唉?你们五班的人来我们一班做什么?” 有片阴影投在萧绥面前,女生的声音娇蛮:“萧绥,我听说,你很不服我?” 静默。 那女孩子还在盯着梧桐树出神。 “我还听说,你们萧家对韩楚两家的联姻很不满意?” 韩江远坐在萧绥右后方的位置,在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萧绥的眼睫因那声音一颤,随即垂下长睫,压住眼中神色。 她长睫纤纤,鼻梁直挺,唇色如春花,垂在背后的青丝如墨,容颜如雪,侧颜很漂亮。 女生压不住怒意,喝道:“萧绥,桌子上开了花吗?哑巴了?盯着桌子做什么?你别忘了,现在萧家还要仰仗着我们楚家!” 言罢便用尖尖的,画着漂亮美甲的指甲,去戳萧绥的额头。 萧绥自幼便被灵修真人收为嫡传弟子,身份贵重,再加天分惊人,重华宗又是正道大宗,整日被人小心翼翼地捧着过日子。 之后在萃微小世界忽然顿悟,懒得再假惺惺地装心怀苍生的正道人士,坠入邪修,又因是半步地仙,实力强横,在昆仑大世界横行霸道无人敢言。 哪怕有莽撞之人,还未出现在她面前已被身边近侍早早收拾干净,不会来碍她的眼 之前近一千年的生命中,还未遭人如此冲撞过! “放肆!” 萧绥豁然抬眼,眼中似有冰刃迫人。 那女孩竟被这目光骇得后退了一步,“你……你……” 张狂倨傲的寒意铺陈开来,她脊背笔直地坐在那里,似利剑已出鞘,杀意凛冽。 她抬手,五指根根如玉,指尖晶莹。再纤细不过的手指。 也蕴含着最冷酷的杀机。 她抬手的动作忽然滞了下。 在下一个瞬间,萧绥已一只手扣住女子的手腕,将其向外一掰,右腿顺势而起,用膝盖狠狠话。 穿着和萧绥同样的白衬衫格子短裙,前者娇俏可人,后者清贵高挑。 “哦?”萧绥扬眉。 楚绵绵咬咬唇,脸还红了红:“打人……打人是不对的……” 她眼睛很大,明媚干净,瞳孔似乌溜溜的玛瑙珠子。 萧绥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嗯,听起来很有道理。” 本以为会跟她浪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萧绥这么好说话,楚绵绵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接什么,喏喏着不言语了。 直到萧绥慢悠悠地接上下半句:“这是你的观点,不是我的。如果你想让我认同你的观点……” 萧绥很高,至少对于一米六不到的楚绵绵来说,萧绥比她高了近二十厘米。 身高的优势很直观,楚绵绵被强烈的压迫感压了个脸红脖子粗,几欲窒息,本来紧盯着她的双眼也开始不自觉四处地游移。 即使没看她,她的存在感也强到无法忽视。 萧绥的声音温软,宛如凉水入耳:“请先用我承认的方式,征服我。” 看到楚绵绵煞白煞白的脸色……有趣。 萧绥如是想。 像极了她那个邻居,在紧挨着她洞府的另一个山头上住着的那颗白胖胖蠢乎乎的人参精,害怕被她吃掉,每天都在惊慌失措地到处乱跑,殊不知她早已设好从苏霈泽处偷学的九转迷魂阵,再怎么跑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现在,按照霸道总裁文的话来说,楚绵绵,已经成功引起萧绥的兴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章 做大佬的表妹 按着这具身体的记忆,萧绥走到天台,依在栏杆上,看着眼下的田径场,心中默念:系统? “炮灰系统0827为您服务。”干巴巴又带点惧意的声音出现在萧绥的脑海中。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系统这个词,显然更适合这个世界。 “这是末法时代。你的主人,便是来自于此?” 末法时代可以说是修真最没落的时代,灵气枯竭,各类道法心经尽数失传,各种练气手法皆无用。 这具身体没有修道,害得她连黑曜剑都无法从祖窍中取出,更遑论吸收灵气化作剑气,如若不然,刚才那个敢用手指头戳她的女人,早连渣宰都不会剩了。 这是萧绥问它的第一个问题,系统小心翼翼地答:“是的。“ 萧绥默不作声。 系统也不敢说话了。 它伴随宿主而生,刚一醒来就看见宿主气场全开,一巴掌把个柔弱的妹子乎在桌子上,瞬间安静如鸡大气不敢出。 再加上她记忆中有太量鬼修欲夺舍她,反而被她一道剑气穿个透心凉的不良画面,吓得系统两股战战,直冒冷汗,生怕萧绥误会它图谋不轨,一巴掌把它拍成一堆渣渣。 这个宿主很凶残,很凶残,很凶残。 系统欲哭无泪,想了想萧绥刚刚的问题,它忙讨好般地补充道:“按修真界的说法,我主人是元罡小世界的末法主,而主人更喜欢让我们叫她主脑。 而我虽然叫系统,却是主人座下供主人驱使的鬼魂,我们把您这种夺舍的状态叫穿越,还有,在我们世界,三千世界被称为平行空间……” “知道了。“萧绥打断它的滔滔不绝。 末法时代的主人,那是强横到何种地步的角色 那女子冰冷的声音犹在耳边,“不完成任务,毁掉星河界的肉身,就地抹杀灵魂。” 萧绥呼出一口浊气,千年人生,第一次被人拿捏住了软肋,毫无动弹的方法。 那人在暗,她在明,能在这鬼修口中挖出一点都是好的。 不过这鬼修在她脑海中探她神识……萧绥神色一凛。 “您别担心,我只能探知到到权限范围内的事物,其他的都探查不到的……” 萧绥重复那四个对她来说有些拗口的字:“权限范围?” 系统讪讪道:“呃……您权限不足,我没办法告诉您权限范围具体是啥。” ……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系统干巴巴地安慰道:“您现在掳夺气运就好啦,不用想这些……” 萧绥追问道:“掳夺气运是什么?” “让气运之子和气运之女对您产生强烈情感。” 萧绥皱眉:“产生……情感?” 说到自己的业务,业务精良的系统从善如流:“爱离别,憎怨会,求不得,皆为情感。” 若让一个人爱她何其之难,倒是恨她还容易些,毕竟她修得是无情道。 要是苏霈泽在便好了,把两个气运之子炼成怨灵,丢进他的招魂幡中日日受剥皮抽骨之痛,不怕两人不恨她。 系统悚然一惊,立刻嚷道:“宿主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不可以直接对气运之子的肉体进行伤害。” 系统似乎也意识到让人爱上萧绥有点难,遂补充道:“当然,气运之子与气运之女欲做之事皆毁坏,欲不做之事皆达成,亦可掠夺其气运。” 说到此,系统对萧绥有点同情,于是道:“我把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压缩为一本小说的方式穿给你吧……” “滴,传送成功——” 这是个富家女与贫苦小子相恋的故事,乏善可陈。唯一特殊的可能就是他们复杂又纠结的身世。 女主家里靠开ktv和酒吧起家,经营着不干不净的公司。 而男主的父亲是个正直的警察,因调查富家女家中的生意,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离奇死亡。 甚至有传闻说是因为在卧底任务中染上毒瘾而含枪自杀,留下孤儿寡母备受欺凌。 男主心中被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为收集证据不择手段,靠近了被保护得如同菟丝花般温柔又善良的少女,一翻互虐之后,女主父亲锒铛入狱,陷害同僚的坏警察也被抓住,两人又携手打败了本市最大的涉黑集团,终于选择放下恩仇,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很不幸,萧绥现在的身份就是本市最大的涉黑集团的大小姐。 而剧情的最大boss,那个几乎把这对小情侣整死的涉黑集团的老大,正是她目前还不知道在哪的表哥。 在一年后,她那个表哥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萧绥当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狠狠杀之。 现在,正是故事的最开始,年轻的少男少女在有心人的设计下,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于校园中相遇。 “目前气运之女楚绵绵对您的好感度为20,宿主要加油哦!” 忽然想到什么,萧绥脸色有些怪异:“如果我把她的好感度凑到100,是不是意味着她就爱上我了?” “也……也可能是生死之交的好朋友嘛。”说这话,系统仍旧干巴巴的,倒是掩饰住了心虚。 “很好。” 虽然她之前近千年的人生也没有一个朋友,最后凄惨并且毫无尊严地与相杀四百年的苏霈泽以朋友相称,总归比爱人什么的要好多了。 “萧绥。” 她回首,眉眼精致眼神桀骜,白衬衫和灰色西装长裤穿得挺拔且朝气蓬勃 是韩江远。 他身边还有一个男生,斯文俊秀,只是脸上带点阴郁,看上去不太好相处。 看她的眼神尤其冷,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气运之子:卫晟。好感度:负二十。” 韩江远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取出一支,递给萧绥。 萧绥没接,扭过脸,趴在栏杆上,继续欣赏田径场上三三两两追逐笑闹的学生。 “怎么,戒了?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黑冰……” “叮——”他点燃手里的烟,痞里痞气地叼着,趴在萧绥身边的栏杆上。 见萧绥还是不理他,他凑到她面前,笑嘻嘻地问:“生气了?” 韩江远,官二代,和卫晟家是世交,卫晟最铁的发小,剧情中是一直守护在楚绵绵身边的蓝颜知己。 在最后,卫晟揭露他父亲勾结楚绵绵家的公司贪污受贿,是卫父身死的幕后黑手,致使韩父落马,韩江远只身出国,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他是萧绥的前男友,而和楚绵绵的表姐,楚媛媛订了婚。 就在刚刚,她把他的未婚妻打了个半死。 这关系,真是一团乱麻。 “你别不说话啊,真哑巴了?” 萧绥被他吵的烦,淡淡道:“一个星期前,我们分手了。” 韩江远奇怪地看着她:“那又怎么了?你还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没有。” 萧绥不欲与他纠缠在这些没营养的话题上,转身就走,在经过卫晟的身边时顿了顿,这气运之子全程没说一句话,存在感还没韩江远高。 会咬人的狗不叫? 毕竟在接下来的剧情里,为了让女主喜欢他,他耍了不少“无伤大雅”的小手段。 而在大学毕业后,在女主那位疑心病极重的父亲麾下一呆就是几年,很受倚重。萧绥不信,这样的人会真如他表现出来这样平庸碌碌。 “喂,你收敛点,这里是学校!” 韩江远追上萧绥,似觉得这么冲的语气有点不妥,忙道:“这事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楚家毕竟和你家是朋友,过火了我怕萧叔叔会骂你……” 说着说着,他就喏喏着不出声了,毕竟是天之骄子第一次弯腰道歉。 萧绥抱胸而立,看着韩江远手足无措的模样,问:“你在意吗?” “啊?”韩江远不明所以。 “既然不在意又何必惺惺作态?”萧绥头也不回地离开。 韩江远愣了半晌,气得直接把烟戳到栏杆上,吼了句:“萧绥,你以为谁愿意管你!” 在这个荷尔蒙涌动的年纪,有很多在老师家长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地下恋情,一些是出于男孩女孩之间的相互吸引,相互爱慕。 也有很多,不过就是看周围人都有男女朋友了,自己也随之蠢蠢欲动,恰好身边又有那么个关系不错又与自己相配的异性,抱着玩一玩的心态,随随便便地表白,随随便便地在一起。 萧绥和韩江远,就属于第二种。 他们在一起,也不过是在其他人的起哄下拉拉手,抱一抱,亲一亲脸颊,干净地像没有涂抹任何痕迹的白纸。 可男女到底是不一样,男人大约天生擅长逢场作戏,即使没什么感情也能深情款款情意绵绵,而女人却擅长轻易地交付真心,在糖衣炮弹下迷失自我。 就如同男人说寻欢必定与作乐紧紧并列,在男孩子眼里,女朋友永远与游戏以及兄弟同等重要。 但在女孩子眼里,男朋友永远被抬举地过高,闺蜜成了虎视眈眈的第三者,父母亲人势如仇寇,至于其他的工作学习也被扔到一旁,甘愿做男孩子的俘虏。 男女之间的关系犹如天生的猎人和天生的猎物,猎人总能从容抽身,猎物向来越陷越深。 再加上韩江远那样朝气蓬勃清新明朗的性格,再加上这具身体的过往——萧绥不必细看已经能感受到这身体之前的记忆有多黑暗血腥触目惊心。 总而言之,之前的萧绥确实是被韩江远捕获了。 可惜,现在的萧绥,已经换了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章 做大佬的表妹 萧绥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世界对打人杀人这类事情是很严格的,不能跟修真界一样,杀人像割韭菜,一刀一茬。 萧绥记忆中没有进办公室喊报告的习惯,修真界元婴级别神识已可以扩张至几座山头那么大,隔着老远就知道有人来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通禀,萧绥很自然地,推门就进。 看到站在百叶窗边的那个人,她难得愣了愣。 她忽然记起,冰原荒漠的雪泽琉璃境最深处,冰雪的精魄化作一汪寒潭,里面生着一种瓣长而广,青白分明的青莲,濯濯之姿,湛然清艳,灵韵天成。 因生于极寒之地,非等闲人可见,世俗浊气不可污,于是连气息也幽冷宁澈如冰雪。 她立于寒潭边三个月,终于在清绝处窥见丝艳色,心智坚定如她,也被摄去了三分魂魄。 那男子便是那株青莲。 他穿着与校园中少年一般无二的白色衬衫,只是样式布料稍有不同,却没有人比他穿得更妥帖精致沉静内敛。 腕表璀璨,袖扣精致,无一处不完美。 世人愚钝,他只是带了副无框眼镜,就轻易地压住了那张出色的面孔。 “注意:气运之子沈昀。” 萧绥皱眉,问系统:“为什么会有两个气运之子?” 跳脱的系统难得有些深沉,缓缓道:“天道向来公平得近乎残酷。这里不像修真界,气运只集中在一人身上,而是被天道一分为二,或者一分为三。 气运之子看似处处顺遂,实际上步步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被另一个气运之子掠夺气运,失去气运后,甚至连常人也不如。 在修真界,气运之子仅需承受烈于常人百倍的雷劫,而在这里,检验气运之子是否合格的标志便是两个气运之子争夺气运,互相拼杀,你死我活。” 萧绥神色莫测:“我要让他爱我或恨我也可以?” “是的。”系统犹犹豫豫地道:“为什么不选卫晟?卫晟年纪比他小,心智也没他成熟……” 萧绥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卫晟全身上下都是破绽,我要是装个不谙世事温柔善良的白莲花,他在我手上活不过三天就会缴械投降。按照这个世界的话说他就是一只弱鸡。” 系统默不作声,它忽然觉得自己宿主的学习能力很强,半个小时不到,已经能灵活运用这个世界的语言了。 看着沈昀,萧绥笑得意味深长:“而他不一样,他是同类。” 她抬起眼睫,走到他面前,露出一抹属于四百年前、还是温雅有礼的瑶光峰嫡传弟子的萧绥的微笑,温温和和地唤道:“老师。” 她能被重华宫养四百年而不被发现毫无博爱苍生的胸怀,满腹冷漠心肠,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在系统看来,这道理就是它宿主实在会装,这笑容,如夏日熏风,温软如玉,和刚才一脸玩味地按着妹子脑袋在桌面上摩擦的丧病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宿主精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沈昀的声音如他的人,咬字清晰,冷清低沉,如羽毛在人心尖上轻轻搔动,又酥又痒:“你打了五班的楚媛媛?” “嗯。”她偏了偏头,微风卷起她披在肩上的墨发,笑意温软不带攻击性,“您想叫我家长吗?” 沈昀没理她,低下头继续浏览手中的教案,直接给她最终判决:“一千字检查,写完去给楚媛媛道歉。” 语音未落,他写字的左手就被一只柔软白皙的手握住了。 薄薄的肌肤覆盖在纤细修长的骨骼上,很漂亮。 他看了班里的监控,也是这只手,凶狠地把楚媛媛的头按在了桌子上。 他抬头,她似笑非笑,凉凉地问:“您不问我打她的原因吗?” “我知道她先挑衅你,你才出手。但结果就是她现在因为脑震荡进了医院,你毫发无损。”他慢条斯理地和她解释,理性又冷静。 萧绥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话中不和逻辑的地方:“因为她打不过我我就要跟她道歉?” “并不。” 他把自己的手从她手下抽出来,转过椅子,正对她坐着,琥珀色的瞳孔泛着清亮的光:“她爸妈正在医院忙着照看她,并且希望学校给个说法。你写了检讨道了歉,学校就已经把能给的都给了。” “如果他们还要找你麻烦,告到你父亲那里,那就是萧家和楚家的事了,学校管不了。” 萧绥唇角笑意渐深:“老师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写检讨不道歉,他们就会越过学校直接找我爸爸?” 沈昀没应她,看他神色,这是显而易见的。 萧绥又笑了:“没想到老师对我这么好。” 萧绥和萧夺的父女关系并不好,不是普通的青春期叛逆,在口中吐出爸爸这两个字的时候,萧绥惊讶地发现自己心底甚至生出了尖锐疯狂的恨意。 记忆深处是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和狰狞怒吼的面孔…… 萧绥不再细想,将注意力集中到沈昀身上,而沈昀已转过身子继续低头看教案:“你先回去,放学后交检讨,我带你去给楚家父母道歉。” “如您所愿。” 门阖上的声音让沈昀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 他是本学期才上任的班主任,这开学不过一周,他对这些学生了解的并不深,只知道萧绥是个学习极差性格高傲的大小姐,看她被人戳一下都要把人打个半死的脾气,他本不对让她写检讨去道歉这件事报有任何希望,没想到她会这么好说话。 他当然不是顾及萧绥和萧父的关系,他从来没有,多余的善心。 —————————————————————————— 萧绥对现代社会还是比较好奇的,毕竟记忆中的东西总如雾里看花,不如自己亲自看来得有趣。 在系统的指引下,她顺着校园一路闲逛,原本的萧绥并非什么学霸,至少图书馆科学室之类的地方,在她的记忆里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系统虽然对萧绥那一剑一个鬼的手段畏惧不已,但是作为一个对高科技司空见惯的现代鬼,对于萧绥这个土著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优越感的。 萧绥边走,它忙不迭地介绍:“这是图书馆,你刷卡就可以进去,这边是阅览室,你可以在书架上拿书看。” 图书馆里冷冷清清的,萧绥随意拿起几本书,对其中的凡人流修真,霸总流言情,玛丽苏流玄幻大开眼界,忘了时间。 被遗忘的系统看着桌子上已经堆起一摞的书,开始蠢蠢欲动:“宿主,那边是废弃的教学楼,听说里面还闹鬼呢……” 说着还绘声绘色地给萧绥讲起鬼故事,讲到生动处直把它自己吓了个哆哆嗦嗦牙齿打颤。 萧绥实在费解,为什么鬼修还会怕鬼呢? 被它吵得没了看书的心思,她顺着电梯下去,在系统指引下左拐右拐—— 萧绥“温柔”又“友好”的地提醒系统道:“这是你说的那栋废弃教学楼,咱们第二遍来了。” 系统两眼望天吹起小曲,哼哼唧唧地说不出个所以然,试图蒙混过关。 “明天晚上九点……m2酒吧……拖住她……” 刻意压低的嗓音难掩少年特有的清透感,只是其中的阴沉让人觉得怪异。 她脑海中立刻闪现出卫晟那张斯文俊秀又阴沉的脸。 萧绥挑眉,笑了。 她说什么来着,会咬人的狗不叫。 “没看出来呀,你小子还挺有钱。用不用我们替你……嘿嘿嘿……”一听那猥琐的声音,就知道后面不是什么好话。 卫晟犹豫片刻,道:“不必了,拖住她就成。” “啧……这么多钱呢!” “别废话。” 那人又嘟哝几声什么,显然不情不愿,之后就是踢踢踏踏的声音传来,有人走了。 萧绥转身就走。 系统跪了:“宿主啊,你就这么走了吗” 萧绥懒懒地掀了掀刘海,漫不经心道:“这就是你两次把我拐过来的理由” 系统要哭了,这种秋后算账的语气是什么鬼啊,你关注的重点错了啊宿主! “你怎么一点剧情敏感度都没有” 萧绥沉吟:“有啊。” 系统一喜。 萧绥道:“买凶缠人,英雄救美。老师留的作业还是少,我看他们是闲的。” 系统欣慰,忽略后半句,总算挨点边了,它再接再厉:“那……” 背后,劲风袭来! 萧绥猛地一偏头,躲了过去! 另一掌又至,她身形一矮,再躲! 不消片刻,已过了数十招。 那人冷哼一声,抬脚飞踹—— 打女人啊……虽然萧绥觉得,男女除了进的卫生间不一样,其他并无不同,如果实力相当,未尝不可一战,这身体显然对此事有其它的看法,身子比脑子快,抬脚,伸手—— 卫晟被踹倒在一堆破烂桌椅间,萧绥一脚踩在他脸颊边,一手掐住他的脖颈,要不是她手下留情,估计他的脸就要和她那双漂亮的皮鞋鞋底来个亲密接触了。 修士的神识比凡人高的多,他只要出手她便能预判出他的招式,只需稍稍调整下角度,他连她一片衣角都摸不着。 卫晟神色愈发阴沉,一言不发。 萧绥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越来越看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就比如现在,明明是他偷袭,却摆出一副被她欺负的模样,一句话都不说。 是觉得这样特酷帅狂霸拽特主角,还是以为这样不卑不亢会让她怜惜欣赏,传承赠宝收徒走一套 系统:宿主你到底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顶着这张高贵冷艳的脸想这些真的好吗 萧绥的手慢慢收紧,直把卫晟掐了个脸色涨红,眼里全是重影:“说话。” 她猛地撒手,卫晟连连呛咳,缓了好一阵子,才红着眼嘶哑道:“你听到多少?” 萧绥眯起眼,紧紧盯住他:“我听到多少当然取决于你在这里做什么了。你……在做什么” 卫晟只觉得她眼中璀璨的星光在他脑海中不住旋转,令人头晕目眩,脱口而出:“我……” 他猛地掐住掌心,手心一痛,狼狈地一扭头——他忘了,她的鞋还在他脸边。 萧绥看着这个自己的鞋来了一发贴面吻的少年,她叹了口气,拍拍他的一阵红一阵青的面颊:“给你个建议,你可以有任何秘密,但不要妨碍我。” 她收腿便走。 卫晟看着那道纤细高挑的背影,攥紧了拳。 他和萧绥本来不熟,但韩江远仅有的描述已经足够在他心中勾勒出一个令他倍感厌恶的角色:高高在上,极其自我,骄傲且危险。她的危险来自于她身后那个连韩江远都要三缄其口的萧家。 他父亲也曾说过,萧家绝不只有表面上的光鲜亮丽,他当时只当是父亲草木皆兵,而眼下—— 这样倨傲又漠然的眼神,这样的身手,怎样的家族才可以培养出这样的继承人 萧家这个庞然大物在这座城市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章 做大佬的表妹 傍晚,放学后。 “老师。” 萧绥仍推门就进,将一叠纸递给沈昀。 沈昀接过,一手张扬凌厉的行楷,字字悔恨交加,槌胸踏地,言辞之诚恳,语气之热切,几欲令人闻之伤心,观之落泪,洋洋洒洒,极尽舌灿莲花之能。 沈昀嘴角一抽,要不是她人正带着一脸笑意站在他眼前,他恐怕都会信了她检讨书里的满篇鬼话。 他忽然发现这位大小姐着实是……他换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词表达自己的复杂心情——能屈能伸。 冷漠倨傲,温软如玉,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切换自如。 如果不是在监控中看到她那张狂模样,恐怕都会被她这极具欺骗性的言笑晏晏给骗了。 沈昀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也差不多,道:“走吧。” 他拎起黑色的西装外套,就出了门。 已经下课了,走廊长而空荡,他步子跨得大且快,萧绥有些跟不上,也不知道和他说,兀自迈着两条腿往上跟。 沈昀忽然觉得心中一轻,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 他思量下,放慢了步伐,萧绥不像他其他学生那样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而是能赶上他的步子就和他并肩而立,从他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和挺秀的鼻梁。 她,想干什么呢? 忽然想起上午她推门而入时看他的眼神,带着玩味和跃跃欲试,宛如野兽嗅到了猎物的气味。 猎物啊…… 感受到沈昀判研的目光,萧绥扬起脸,朝他无声地笑了笑。 那种让人如沐春风,标准的,挑不出毛病的笑容。 当然,也没有任何情感。 “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出乎意料地,沈昀来了这么一句。交浅言深,最是忌讳不过,他不该是这么没分寸的人。 或者是,试探? 萧绥淡淡道:“没有人喜欢不笑的人。” 沈昀一窒。 他不了解这个大小姐,因此也不知道是怎样的过往,能让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孩子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结论委屈又苍凉。 仰头望去,沈昀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萧绥眯了眯眼。 在重华宫,她因为这笑容骗得了六百年尊重爱戴四海朋友,而她懒得再掩饰,日日面无表情之后,人人惧她怕她,那些与她称兄道弟的人跑了个一干二净,没人再敢往她身边凑。 世人也是奇怪,偏生喜欢那虚假的笑脸,不肯喜欢冰冷麻木的真相。 世人愚钝而已,这些并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困扰,不过眼下适当示弱,也许能得到莫大的好处。 果不其然,半晌之后,沈昀道:“别人的喜欢从来不是必需品。” 萧绥嫣然一笑:“但你的喜欢是必需品,老师。” 沈昀迈出的脚步一顿。 被撩了?被学生撩了? 萧绥如若不觉,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沈昀平静地继续往前走,十分淡定。 萧绥拧眉,以为他没懂她的意思,再下一剂猛药:“老师,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她强调,“男女的那种喜欢。” “我知道了。”对于她的重复,沈昀仍气息寂寂清幽,平静地很。 萧绥想了好几种他的反应并且想出来相应的对策,他可能严肃地告诉她学业为重,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可能循循善诱徐徐图之,先稳住她,告诉她考上大学再说;甚至有可能避而不谈直接装傻。 而眼下这种浑身散发着“你喜欢我关我什么事”的气息是什么鬼? 萧绥咄咄逼人地继续进攻:“那我们在一起?” “不行。”语气清淡地就像她问可不可以不写作业,他拒绝一样。 “哦。” 只是试探他的底线在哪里,也没想着他会答应,萧绥继续引他说话,“不问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沈昀从善如流:“为什么喜欢我?” 即使明白她嘴里不可能说出真正的目的,不过,也很好奇她能编出什么理由。 萧绥想了想之前无聊时看的那些话本子,含情脉脉:“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我觉得我们上辈子相爱过。” “……” 沈昀这下不走了,低头盯着萧绥,琥珀色的瞳孔如凝着光的琉璃珠子。 “怎么了?”萧绥好整以暇地与他视线相交。 他觉得萧绥病了,还病的不轻,无药可救那种。 看着那张清丽的面孔,那双灌入九天星河般的眼瞳,沈昀念头一转,仔细想了想,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这理由居然有点道理。 只不过她想错了,那不是上辈子相爱,而是…… 沈昀拍了拍萧绥的肩膀,像长辈对待小辈,成年人对待中二病少女,语重心长地道:“少看点言情小说。” 萧绥嘴角抽了抽,阴恻恻地磨牙:“这个气运之子也不能杀吗?” 系统瑟瑟发抖,“……不能。” “呵呵。” 萧绥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把沈昀打晕带走,直接囚禁play,不能打他还不能饿着他?不喜欢她就饿着,一直不喜欢就饿死。 好感度负一百不是也可以来着? 系统喏喏道:“宿主,算了吧,小撩怡情,大撩伤身,强撩灰飞烟灭。” “而且……如果您要让两个气运之子都对您好感为负,您会失去生命的……因为……世界都是围绕气运之子有利的方向发展的,您只能选择讨好一个得罪一个,或者两个都讨好,而不能……两个都得罪。” 萧绥对此不予评价,再给一声“呵呵。” 这个气运之子油盐不进水火不侵,压根就把她当小孩哄了,怎么撩 ================ 医院。 有道是每一个熊孩子身后必有一双熊家长,能养出那么熊的楚媛媛,楚父楚母怕也不是什么易与的角色,沈昀那些话,萧绥一个字都没信。 可她想知道沈昀到底要干嘛,她不上去做个抛砖引玉的,怎么对得起人家搭好的戏台? 在楚媛媛病房门口看到那个额头带疤冷厉阴郁的中年男人,更是印证了萧绥的猜测。 怨愤恨意一股脑地涌出来,萧绥不由得僵在那里,这不是她的情绪,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喷涌而出的杀意。 稀薄的灵力汇聚成小型的风阵,吹得走廊旁边的百叶窗唰唰作响。 别人不知道,系统却能清晰地看到,她祖窍中的墨曜长剑正奋力蓄力,试图冲出体外,她于星河界修养的肉身手指颤动,这是魂魄在召唤肉身! 它惊慌失措地叫道:“宿主!宿主你……你肉身受损严重,正在星河境修养,若此刻强行召来,恐怕会造成严重损伤!况且这个世界灵力稀薄,你把肉身召来就回不去了!” 萧绥沉默。 “我控制不住。” 系统急得团团转:“宿主……虽然你有原主的记忆,可这是夺舍!难道……难道是心魔……” 夺舍! 原来的萧绥已经死了,是不可能控制这具身体的,这倒是奇了。 回头得空了得敲打下系统,看看能不能从它嘴里扣出些什么。 眼下……萧绥用指甲扣住掌心,尖锐的痛意让她脑中一静,默念清心咒,压制心中翻滚的戾气。 沈昀站在她身边,只觉得在看到那个男人的一瞬间,萧绥身上的冷意暴涨,威势惊人! 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看到她指骨被扼发白,几欲将手指生生折断。 他低低唤了声她的名字:“萧绥?” 她豁然抬首,不是看沈昀,而是看那个男人,眼中隐约有血色溢了出来,恨意翻滚。 她闭了闭眼睛,没看他,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语气隐约带了丝凉意:“看来我检讨书白写了。” 沈昀还没说话,她已经迎了上去,朝那男子颔首:“父亲。” 不是爸爸,而是,父亲。 这是萧绥的父亲,萧夺。 系统“叮叮叮“一阵乱响,萧绥脑海中立刻被填充系统兴奋欢脱的声音填满—— 系统语气极快,噼里啪啦似竹筒倒豆子:“宿主!系统商店中有大量丹药成品符箓,首次购买九折优惠,欲购从速哦~“ 这声音吵得萧绥脑壳痛,她正喝止系统,耳边忽然一道劲风袭来! 她本欲躲,奈何身子没有她反应快,这男人又不是学校那些弱鸡,硬生生挨了这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章 做大佬的表妹 “啪——” 清脆的掌掴声在空荡荡的长廊里飘了飘。 那一巴掌力道极大,萧绥直接被带得躺倒在地上,跟萧夺身边的助理扶都不扶,甚至还轻车驾熟地往后退了一步,给萧绥腾出地方。 她长发披散,脸颊红肿一片,却如若不觉,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 她没哭,也不似和他对视时笑意温软,只是面无表情。 沈昀垂下眼睫,不再看她。 萧绥仰着脸,看着萧夺按捺着怒意的面孔,眼中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萧夺呵斥道:“我做什么我还要问问你做了什么我给你花钱送你上学,就是为了让你欺负同学” 即使是呵斥,由这男人口中说来,仍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萧绥冷笑:“你要真想耍当爹的威风,就该先问清楚,是谁先动手的。” 萧夺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他自然知道是楚媛媛先跑去她的班级动的手,可最近城南的地皮投标在即,萧家的资金运转出了问题,楚国良那个老匹夫居然压着银行不放贷款,凭此事为由头恶意加价,把利率往上提了三个百分点,让萧家狠狠地出了一回血。 钱的事也就罢了,关键是楚国良还想借此让他碰那些萧家本家立了规矩不让动的东西,他想得倒美! 小辈的事小辈自己了结,让不在意的女儿吃些苦头,总好过自己处处受人掣肘。 萧夺见她不为所动,沉声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你的母亲吗” 萧绥紧盯着他头上那道疤,讥笑一声:“你还有脸提她用不用我仔细给替你回想下,她是怎么死的” 她油盐不进,恨不得要把人活活气死才罢休。 萧夺懒得跟她再假惺惺地演严父戏码,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粗暴地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朝着房门的方向一推,喝道:“滚进去,道歉。” 萧绥冷不防被推得一个踉跄,额头“咚”地一声撞上墙壁,她被撞得有些晕,用手抵住墙壁,勉强站直,嗤嗤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让我见他们,不怕我拿刀把他们全都捅死?” 看她容颜如雪,眸若星海,平静讥诮的面孔不知怎么和记忆中那女子温柔又惊惧的脸重合至一处,浓郁的血腥气几乎就漂在鼻端,萧夺一滞,不再看她,漠然地助理道:“给她打钱。” 助理立刻恭谨地掏出手机给萧绥转账。 还以为是个没脸没皮的,也不过如此。区区一个幻象,就心虚了不是? 萧绥暗暗勾起一抹冷笑,给一个凡人的神识中下暗招,还用不上她的九幽星河目。 且等着吧,肉身折磨不过尔尔,要折磨一个人,当然要戳其最痛之处,往后的日子,这萧夺恐怕要夜夜噩梦缠身,只消连续两三年,人自然就会垮了。 还有这把她领来的沈昀…… 萧绥看了眼站在一旁面色平静,眼中晦暗一片的沈昀,意味不明地朝他笑笑,整理好衣服和头发,直到校服裙兜里的手机发出“叮”地一声提示音,她施施然地转身,推门进去。 萧夺转头朝沈昀颔首,道:“让老师见笑了。” 说着这样的话,可萧夺的声音甚至是冷肃的,西装笔挺如初,毫无诚意的面孔赤裸裸地刻画着男人的傲慢。 他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沈昀的目光冷漠挑剔,像在看待价而沽的商品,或者一只误入他的地盘而不自知的猎物。 某种意义上说,这对父女还真是相像。 沈昀笑了笑。 ===================== 萧绥从病房里出来时,沈昀正立在窗边,橘色的夕阳给他清俊的面孔添了丝暖意。 而他面上的表情仍是疏冷的,暖意只不过是夕阳强加给他的错觉。 “在等我?愧疚了?” 她凑到他身边,笑盈盈地看他,可这笑意甫一展开便因牵动红肿的脸颊而终止,于是形成一个欲笑未笑的僵局。 她本就生的白,今日一巴掌加一撞,艳红的手指印覆在脸上触目惊心,额头上更是青紫一团,着实狼狈。 可在他面前仍笑着。 沈昀一时沉默,定定地看着他。 萧绥看着他瞳孔中的自己,拧眉,忽然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别扭地道:“别看,丑死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抖了抖。 系统也跟着抖了抖,满脸惊悚。 她手掌下,他的眼睫也抖了抖,扑朔如蝶翼。 女人未必怜惜柔弱的男人,男人必定会怜惜柔弱的女孩子,即使明知道这女孩子是有意为之,也会甘愿上钩。 哪怕这男人未必有他表现出来的风度翩翩,绅士风度。 萧绥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惜,他比她想得还要心肠冷硬些,那些色令智昏的男人里不包括他。 沈昀拉下她的手,问:“为什么不躲?” “我需要钱。“萧绥很直白,“我生来就是住豪宅喝名酒穿高订的,躲了之后,没有钱的每一分钟都活得让人窒息。” 她伸手抚了抚肿起的面颊,眯眼笑了起来:“他这次大方得很,够我花上好一阵子了。” 这是原来的萧绥恨透了那个男人仍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当萧家大小姐的原因。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私立中学高昂的学费,她生来就有的优越条件,都是用钱堆出来的,没有钱,没有萧家大小姐的身份,她配不上韩江远,也没法生活。 更何况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萧夺都是无法忤逆的存在,更遑论身为被萧夺直接掌控着的萧绥。 作为萧夺唯一的孩子,也是萧家未来的继承人,她一直想着,忍一忍,忍几年就好了,毕竟她还只有十七岁,与萧夺相比,她唯一的倚仗,也是唯一能赢过他的地方,只有时间。 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她也只能想到这些。 如果是萧绥……萧绥脑海中已经酝酿出萧夺的一百零八种意外死法加成功接手萧家皇太女上位的方案。 系统大惊:“忍住,宿主忍住啊,那是你表哥的剧本,不是你的!” 萧绥脸色微沉,她将想法往下压了压,复而一笑,扬眸看眼前的男人,“况且,此事因你而起,我还希望,我喜欢的人能因为这一个巴掌印和脑门上一个包,给我几分怜惜。“萧绥凑到他面前,半认真半戏谑:“你心疼吗?“ 沈昀当然没错过她面孔中一闪而过的阴霾,心中隐约觉得有些趣味,不过沈大美人还是很可恶的,听她这么问,面色仍十分之平静,语气亦十分之凉薄:“不心疼。“ 萧绥气得脑门也疼脸也疼。 看她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沈昀忽然觉得心情明朗起来,左不过今天该见到的人也见到了,该做的事也做完了,这小姑娘因为他弄了一身伤,他便做个顺水人情,如她所想吧。 他伸出修长的手,戳了戳她红肿的面孔,看她疼的倒抽了口冷气,清润的眼眸中终于涌出笑意:“去包扎伤口,我送你回家。“ 萧绥冷笑:“你要送我回家就没必要包扎伤口了。“回家碰上萧夺少不了又是一场训斥打骂。 沈昀握住她的手腕,顾及着她腿上的磕伤,拉着她慢慢地走:“回我家。“ 萧绥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很好,很上道。 打一棒子给一甜枣,拿捏地恰到好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章 做大佬的表妹 在沈昀的首肯下,萧绥第一天就登堂入室,拎包入住,十分惬意。 沈昀住在学校配发的教师公寓,学校有钱,教师公寓自然也不差,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北欧极简风的装修让人通身舒畅,他还颇有闲情逸致,养了只欢脱的成年二哈,皮毛油光水滑,萧绥一来就狂摇尾巴,热情地扑了萧绥满怀,用口水给她洗了把脸。 萧绥僵硬地给它撸了撸毛,说实话,由于某些原因,她对狗这种生物真的深恶痛绝,要不是这是沈昀的狗…… 沈昀在厨房做饭,萧绥喝着沈昀给泡的六安瓜片,坐在沙发上边撸狗边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系统仍处于震惊中没回过神。 表示这是他见过效率最高的宿主,没有之一。 它本以为这个宿主会是最快因为无法完成任务而被抹杀的。 人呐,不可貌相…… 系统期期艾艾地问:“宿主,今天萧夺打了你,你就忍了?“ 萧绥闻言有些诧异,它没看见她趁着跟沈昀对视时给萧夺施的瞳术?她口上倒义正言辞正气凛然:“古人云,成大事者,必须忍常人不能忍。况且以我之心胸,会因生身父亲打两巴掌就去报复?“ 系统被如此厚颜无耻惊得瞠目结舌,那刚一见面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杀了萧夺的人是谁……? 想到下午她挨打时它所说的应用商店,萧绥问道:“你那里除了符箓丹药还有什么?“ 系统木木地答:“灵药灵材天地至宝和法器……“ 萧绥神念一动,脑海中立刻出现诸多丹药法器,修真界的各类丹药分门别类地摆放在那里,小到洗髓丹,易容丹,大到紫霄还魂丹,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应有尽有。 只是这价格…… 洗髓丹,后面四个零,还魂丹,五个零,还算便宜…… 萧绥翻了翻法器类,发现比较上眼的一是支唤海月清辉的古琴,栗色漆,流水断纹,是件魔琴神器。 她拿来把玩,声音松透清亮,有金石之韵,惑人心智,神鬼尸佛莫一能逃,于布阵一途极有助益;二是柄赤色纸伞,绘以金色鸾凤纹饰,上书:气炎日永,离明火中,槿荣任露,莲花胜风。萧绥伸出神识探去,里面果然封着一缕离明火精魂。借日为火,算得一种天道之力,用之杀人,被杀者修为尽散,魂魄俱灭,杀人者不沾半分因果。 萧绥不谙以音御敌之道,更不若苏霈泽精通阵法,她便将目光落到那柄红伞上,这伞,她说什么也要拿走。 这些丹药灵器都需要拿积分兑换,那柄鸾和伞更是需要骇人的十万积分。 “积分是什么?“ “我们一般通过判定完成任务的程度给予积分点和气运点。” 系统的胸脯拍的啪啪作响,跟萧绥保证道:“放心,一次任务保底也能挣到十积分一点气运,我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童叟无欺。” 萧绥眉梢一跳,“一次十个” 如果她眼没瞎,那些材料可全部都以千起步的。 系统感受到萧绥情绪不太好,安慰她:“您也可以用气运换积分哦,一点气运一百积分哦。” 萧绥起了拿全部气运换积分的想法,兴致缺缺地问:“气运有什么用?“ 系统答得很扎心:“至少……不会一出门就踩狗屎了……“ 萧绥:“……“ 换什么换,她什么都换不起,滚! 系统同情地道:“您命格奇特,普通的天煞孤星命格是刑克父母子女不波及自己,吸收亲朋气运贴补己身,您克尽亲朋后仍不见转运,是气运奇缺之象 往小了说是次次出门踩狗屎,大了便是两次渡劫而不成,多次濒死,克尽父母兄长,引来亡国之祸。“ “呵呵。“ 萧绥不想理它,把手里的茶杯撂下,踢踢踏踏地踩着沈昀特意给找她的新拖鞋去厨房找沈昀。 脚下一软。 萧绥僵立,低头。 一摊金灿灿软绵绵热腾腾的新鲜狗屎黏在她脚底,傻乎乎的二哈吐着舌头欢快地围着她转圈,尾巴摇得快飞到天上去了。 系统语重心长:“宿主,听我的,赶紧掠夺气运吧……“ “拿菜刀来,我要杀狗!“ 匆匆赶来的沈昀阻止了屠狗惨剧,收拾好地上的污迹,一同坐在餐桌上吃饭。 就像大多数男人都希望找一个貌美如花又贤惠温柔的老婆一样,很多女孩子心中大概也有个帅裂天际又厨艺逆天的好老公。 可鱼和熊掌这两样东西向来是不可兼得的,颜值爆表和五星级大厨自然也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 因此对于沈昀这幅样貌的男人的厨艺,说实话,萧绥已经在看外卖软件了。 当看到桌子上的两个饭盒,萧绥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倒没有萧绥想象的方便面或是速冻水饺,相反,沈老师的饮食十分健康绿色。 豆子蘑菇西蓝花胡萝卜等等各类蔬菜被水焯过,分门别类地码放整齐,再加一块煎好的鸡胸肉,颜色寡淡,口味也淡,标准的健身餐。 一顿两顿也就罢了,若是顿顿都是这个……活人都变成兔子精了。 关于吃饭的暴击没完,第二波暴击已至,沈老师为人敬业,待萧绥吃完饭,收拾好餐具,便慢条斯理道:“萧绥,你先去书房复习下第一单元的单词,十分钟后我给你听写。” 萧绥闻言,本来端着满脸温柔和煦的微笑的脸,僵了。 她是来撩汉子的,不是来学渣逆袭成学霸的! 萧绥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可能。” 沈老师波澜不惊:“不写作业没关系,明天我帮你找你以后要住的公寓。” 然后萧绥就黑着脸咬着牙去书房背英语单词了。 萧绥虽然聪慧,也毕竟是人,做不到从来没学过的东西信手拈来,至于原主的记忆不提也罢,满脑子的草,没有半点真材实料。 萧绥目前就读于学校的国际部,对学生英语要求也比普通学校要高,沈昀看她写的英语题,满篇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至于本学期的微积分,物化生,欧洲历史等科目,更是惨烈至极。 尽心竭力一丝不苟的沈老师着手给萧绥补课。 沈昀的书房是由卧室客厅和阳台单独辟出来,不规则的梯形空间极具设计感,正西方是大片落地窗,东北东南两边是两面书柜墙和储物柜搭成东北短,东南长的广角,上半是书柜,塞着满满当当的各类读物,下半是吧台,可供人读书喝酒品茶。 书房中间有长方形玻璃书桌斜放,靠墙一边是双人极简风皮质沙发,另一边是一把原木座椅,坐在上面,看书看累了一抬眼,便可透过明净的落地窗看见夜幕如海,满天星空。 室内灯光柔和,沈昀扯了把椅子坐在萧绥身边,给她辅导英语。 出乎意料地,萧绥并不是他想象的顽劣不堪,语法句型一点即透,看东西几乎过目不忘,只是词汇量实在差得离谱,外语这种东西,最看中积累,没有积累再聪明的脑袋瓜也是枉然。 他声音本来就好听,读英语时一口流利标准的英音,沉静又清淡的模样,微沉的嗓音,酥得人心尖都在发颤。 萧绥不由得托腮向沈昀看去,灯光下,他目光清润如泉,清幽冷淡,鼻梁直挺,樱色薄唇,不知怎么,盯着盯着便从那容颜中看出三分熟悉来,不待她抓住,他已转头看她,眉心微蹙:“看我做什么看题。” 连蹙眉也是清清淡淡不带一丝火气。 萧绥忽然想起,今天在办公室第一次见他时,空调已经坏了,办公室本该是暑气熏蒸憋闷无比的。 可他坐在那里,沉静清淡,像加了碎冰的薄荷柠檬冰茶。 薄荷放多了,凉得人心底熨帖的那一杯。 沈昀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便立在书柜旁看书,萧绥伏在书桌上做题,不声不响倒也气氛和谐。 “你在看什么”有声音自耳边传来,不知何时,萧绥蹭到了他身边。 沈昀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与她拉开距离,道:“我上学时侯的笔记。” 萧绥一点也不客气,把笔记本直接从他手中抽出来:“这是……纵横图” 这是五阶完美拉丁幻方以及他构思如何用拉丁方编幻方的部分。 已经是大学和研究生要学的内容了。 不待他回答,萧绥便把他的笔记本夺了去:“这倒有意思,借我看看。” 纵横图出自洛书,和奇门八卦有些关系,萧绥花心思钻研过,这个看起来比纵横图更难些,她一时起了兴趣,便不再理沈昀,回桌子上演算去了。 没想到这末法时代,也有这么有意思的东西。 不知不觉,夜深了。 沈昀看她还聚精会神地盯着题,按住她的笔,说提醒还不如说命令:“十二点了,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萧绥放下笔,直接道:“我明天不去。” 沈昀看她,无声地询问。 萧绥指了指贴着补丁的额头上,不娇弱不委屈,平静地陈述事实:“疼。” 不过是跟他出来一趟,她脑袋上起了个包,半张脸肿了,腿上也有两块磕在地上落的青紫,落了满身的伤。 沈昀的目光凝在她脸上,好一阵子,才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栖落在有些消瘦的面孔上,看上去竟有几分拿她没办法的无可奈何,不过仍坚持道:“去睡觉吧。” 萧绥点点头,再一遍强调:“你记住了,我喜欢你。” 女孩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沈昀忽然想起她和萧夺那带着血腥味的对话,鬼使神差地,他道:“回答我一个问题。” 萧绥以手支颐,“你讲。” 沈昀清润的眼中被阴霾覆盖:“猎人想杀狼,可前有铜墙铁壁保护,后有国家法律禁止,怎么办” 萧绥不假思索道:“猎人当然不能杀狼,但如果普通人受到从保护区里跑出来的野狼袭击,失手错杀……” 沈昀颔首:“可行。” 萧绥目光灼灼。 沈昀忽然觉得头疼,他抚了抚额角,隐约有些悔意。 萧绥看他那似乎懊恼的神色,有些自得,也就放过他,不再步步紧逼,回房睡觉去了。 沈昀着手整理萧绥拍手走后留下的满桌子乱糟糟的草纸和她从他书柜里翻出来的书籍。 他目光掠过她刚刚写的数字推算和图画,整理的动作一顿。 她在演算纸上不止写了刚才看到的那一页,还有他笔记本上后面的一些内容。 思路清晰严谨,落笔流畅,根本看不出这是个正在学高中数学的学生。 尤其在几何方面,她的空间感好得令人惊叹。 他从pu本硕连读六年数学专业,有着比常人更高的学科敏感度—— 他无比清晰地知道,那是,属于少数人的,稀有的天赋和才华。 像极了年少时的他。 不,如果她自己能坚持下去,再有好的老师引导和萧家在身后护航,她会比她走得更远,走平坦的路,将他曾经憾然放弃的,由她替他拾起来,一步步走完。 这些纷繁的念头在沈昀脑海中转瞬而过,他忍不住低声笑了笑,神色转为冷淡。 以后导师的电话还是少接的好,这一个电话过来,就被他那时时刻刻想着把有天赋的孩子都收入囊中仔细教导的毛病传染了,居然也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章 做大佬的表妹 自萧绥修道以来,已经很多年没睡过觉了,对睡觉这事颇为生疏,再加上住在别人家中,与那人仅一墙之隔,这对于习惯独占一个山头避世悟道的修士来说,无异于自己老婆被强占了自己被绿了,山崩地裂。 这具身体见到那个男人,情绪波动太大,疲惫不堪,身体疲惫精神活跃,两相不匹配,以至于身体连同精神都不到休息,只能辗转反侧—— 简单来说,萧绥失眠了。 第二日天亮时,两轻一重颇具韵律的敲门声成了催命钟,沈昀的。 沈昀见萧绥不开门,锲而不舍,继续敲。 房门猛地拉来—— “再敲,就剁了你的手。” 双眼放空低气压外放的萧绥,当真手里拿着把水果刀。 沈昀眼中冷意一闪而逝,他淡淡道:“药每隔七个小时抹一次,已经到时间了,如果你不想毁容,就先把药抹了再睡……” 没什么起伏的清淡声音此刻更像念经,本就睡眼惺忪的萧绥眼皮打架,她索性放任自己将昏昏沉沉的额头抵在他胸膛上,借力支撑着她站着睡觉的大业,半梦半醒间还不忘随便哼上两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他衬衫上烟草薄荷的气味清凉舒爽,凑得近,那味道便从断断续续变成绵长不绝。 一向厌恶和别人亲近的萧绥居然不觉得难受,就这样抵着他,轻嗅着那股仿佛从肌骨里透出来的薄荷香。 沈昀声音一顿。 室内一时静谧,连时间的流动也随之变得缓慢起来。 女孩发丝凌乱,看起来像小兽似的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他胸前,全然信任毫无防备的姿态。 因刚从熟睡中醒来,她额头的温度比正常体温要高些,额头的灼热和她鼻翼呼吸间吐露的气息,又软又烫,羽毛般骚弄着,隔着衬衫熨一路烫在他胸腔里。 太静了。 沈昀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脏砰咚砰咚的声响,缓慢的,心脏正常跳动时的声音。 她会听到的。 沈昀抓住她的肩膀,本欲推开她,不知为何手顿在那里,没有继续动作,手顺势而下,不着痕迹地取下她手中的刀,半拖半抱着把萧绥放回床上。 不多时,萧绥只觉得身边一沉,温软湿润的毛巾铺在她脸上轻轻擦拭,温度不凉不热刚刚好,舒服地萧绥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弄。 清凉的药膏擦在红肿的地方,火辣辣地刺痛感火烧火燎地在脸上化开,萧绥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我去上班了,你自己在家把昨天学的复习一下,晚上我回来检查。”沈昀细致地帮萧绥擦好药,坐在她身前,浅灰色小格纹修身西装和黑色衬衫,没系领带,只带了枚金色领针,扣子严谨地扣上最上面一颗,禁欲气息十足。 他衣柜中的衣服多是暗色系西装,不过是花纹布料不同,喜欢在细微处下功夫,领针领夹袖口腕表各式各样,萧绥脑海中这个世界的记忆告诉她,即使见过不少家境很好的公子哥,沈昀仍算出类拔萃的品味不错。 其实,只要是衣服架子长得养眼,穿个麻袋都是好看的。 萧绥上下打量着他,忽然道:“你等等。” 她掀开被子下床,跑进他的衣帽间,拉开抽屉,金边,银边,无框,圆形方形各类眼镜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她挑了只银边方框的,帮他戴上。 沈昀看着她,用眼神询问。 “能遮点是点,我的东西不能平白给人看了去。” 这个答案对沈昀来说有点无聊,他不置可否,也没摘下眼镜,转身走了。 待走出房门的时候,唇角微翘。 沈昀走后,萧绥又睡了个回笼觉,待她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饭后唤助理帮忙取了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送来,在卫生间收拾洗漱用品时,看到镜子里那张半肿的脸,心情有些不愉。 又开始在心里酝酿杀死萧夺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系统吓得哆哆嗦嗦,试图给自家宿主找点事情做,转移下她的注意力:“咳,宿主,我有生肌膏哦,活血化瘀一日消肿……” 萧绥扬眉,“哦” 系统嘿嘿干笑两声,顾左右言其他:“宿主你不觉得今晚夜空很美需要外出走走嘛” 萧绥望向窗外,天气阴沉乌云密布,一道惊雷劈了下了来,瞬间,大雨滂沱。 萧绥眯起眼:“哦” 被她一连两声“哦”惊得心惊胆战,系统干巴巴地道:“今天晚上楚绵绵将会在楚家夜店里遇到点麻烦,卫晟英雄救美,被楚国添注意到,这是他搭上楚家的重要节点……” 楚国添,刚被她锤过的楚媛媛的老爸,女主楚绵绵的大伯。 “我选了沈昀。”言下之意,虽没想好到底是要直接折磨沈昀还是来个虐恋情深去折磨沈昀,既然已经选定气运之子沈昀,卫晟搭不搭上楚家,都和她没关系,她何必去趟这浑水 “宿主,眼下您若是得罪了沈昀,恐怕会被抹杀……” “他能杀我”萧绥似笑非笑。 系统已经抖成了筛子,上下牙都在打颤:“不不不是是沈昀杀您……是是是天道道道道杀您……” 萧绥怔了怔,忽然了悟! 沈昀既为天道亲儿子,天道自然是偏向他的,再看卫晟那弱鸡样,这世界的大部分气运恐怕都系在沈昀身上。 若是寻常人得罪天命之子,气运好的不过是倒霉些,诸事不顺,要赶上气运不好,未待和气运之子对上,不待气运之子出手,天道便会自行抹杀。 比如出门出个车祸断个胳膊腿都是小意思,要是年纪轻轻来个心梗中风心脏病突发……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叫什么事 系统喏喏道:“宿主,您听我一句劝吧,大腿要挑粗的抱,柿子得挑软的捏……您要是能同时拿到沈昀和卫晟两人的气运,积分也是两份,何乐而不为” 一向被别人当大腿的萧绥竟觉得很有道理,而且只要给柿子配上卫晟脸,欺负他的念头居然也毫无违和感。 奇了。 所以,萧绥出现在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章 做大佬的表妹 于是萧绥便出现在这里。 m2酒吧,包间。 萧绥在包厢里听这帮喝高了的小屁孩鬼哭狼嚎,只觉得脑袋疼,而外面—— 这座城市向来以全国最高消费水平闻名,m2又是这的边摇摇晃晃地朝萧绥走过来,伸手就去摸萧绥的脸—— 萧绥往后一躲,淡淡道:“你不认识我” 这酒吧萧绥常来,她不认得别人,别人也认得她。 看那几人茫然的表情,她不介意提点他们:“我姓萧。” 这几人满脸懵逼,一个正拽着楚绵绵胳膊的叫道:“得,这怕不是前女友找来了”说着,还对着楚绵绵的脸打了个酒嗝,熏得楚绵绵直接背过脸去,委屈害怕恶心加在一起,眼泪汪汪。 他身旁满头脏辫的矮子不满地道:“大哥,你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个大美女,也不跟兄弟们分享分享”言罢,两人还满脸猥琐地对视一笑。 闷青头还真对着萧绥仔细打量起来,苦思冥想是自己哪个前女友。 萧绥只觉得这几个人智商堪忧,一指身边楚绵绵:“你们总该认识她吧” 如果她没记错,这酒吧就是楚家和港台某影后合资的产业,驻唱调戏老板闺女,活的不耐烦了 纵使卫晟给了他们钱也不至于如此没脑子…… 这几人面面相觑,闷青头不耐,去拉萧绥:“这女的脑子有毛病吧,正好便宜了咱哥几个——” 萧绥笑吟吟地抓住他伸过来的手…… 闷青头神色一喜,暗道这姑娘装作一副不容侵犯的模样,实则比比那个满脸清纯的上道多了。 萧绥冷笑着把他的手朝上狠狠一掰,“嘎嘣”一声,五指尽断! 五指连心,闷青头霎时眼泪哀嚎齐飙—— 萧绥反手就给了他一拳头,半颗门牙和着鼻血飞溅! “聒噪。” 闷青头鼻青脸肿堪比猪头,一个大男人吸着漏风的嘴哭哭啼啼地地趴在地上去捡在地板上滴溜溜打转的牙道:“我的牙……牙……” 闷青头悲痛欲绝如丧考妣的模样,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萧绥看得心烦,一脚丫子把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踹到了墙边上,不省人事。 剩下那几人大惊,酒也醒了两分,脏辫矮子怒目而视,发狠道:“敢踹咱大哥,活得不耐烦了,咱得给这女的点颜色瞅瞅!” 楚绵绵被丢到一边,剩下几个嘻哈青年歪歪斜斜地朝着萧绥冲了过来—— 看不出来实力碾压吗 这几个人脑子绝对有坑。 这身体学过散打,打小女生干脆利落,打男人也毫不费力,萧绥速战速决,没两分钟,除了萧绥和楚绵绵是站着的,剩下的全躺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嗷嗷叫唤。 楚绵绵看傻了眼,看萧绥转身欲走,赶忙往上追:“那个……萧绥……” 萧绥脚下一顿,楚绵绵又追的急,眼瞧着楚绵绵就要撞上萧绥的后背,萧绥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转身的瞬间直接按住了楚绵绵的头,把她和自己隔出一段安全距离,挑眉:“怎么” 以楚绵绵那二等残废的身高,这样按着也挺顺手的。 系统:“……宿主不但心毒,嘴也毒。” 楚绵绵仰头看着萧绥,她真高。 她黝黑的眼中全然淡漠,即使此处灯光昏黄温暖,也无法给那双眸子渡上暖意。 可是她眼中有星海。 楚绵绵呆滞地望着她,确切的说是萧绥扣在她头上的手腕,脸色爆红。 萧绥顺着她目光看去,不明所以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顺手把打火机换在那只刚摸过楚绵绵的头的手上,上下把玩,发出声声脆响,想洗手又想抽烟,焦躁感更甚。 楚绵绵红着脸,眼神游移,低着头不敢看萧绥,从自己的小皮包里拿出什么,攥着拳头给她,声音细如蚊蝇:“给……给你。” 萧绥接过来,原来是根棒棒糖。 楚绵绵小声解释道:“我爸爸想抽烟的时候,我……我就让他吃这个……” 萧绥扯开糖纸,含进嘴里,薄荷味,不错。她转身,难得大发善心,漫不经心地命令道:“跟着。” 楚绵绵悄悄窥了窥她高挑的背影,整理下自己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通道另一边,楚绵绵亲爹楚国添点点头,对身边人道:“萧家这孩子人不错。” 楚媛媛的爹楚国良冷哼一声,“欺负媛媛时也厉害的紧!” 对面,阴影里的卫晟目送着一高一矮远去的背影,默默握紧了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章 阳光透过百叶窗,一束束打进教室,侧躺着的女孩露出白皙的脸颊,依稀能看见上面细细的绒毛。 这小半个月还算相处愉快,萧绥是个好房客也是个好学生,不吵不闹认真学习,除了偶尔撩拨他,几乎从不越界。 她说她喜欢他,沈昀是全然不信的,或许只是因好奇而试探,更或许把好奇误认为喜欢,总之,和男女之情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沈昀转念又想起那天她深夜回到他家的样子,穿着浅蓝色条纹衬衫,黑色小短裙,白色板鞋,双腿笔直修长。 她脸上画着淡妆,红唇惑人,长发随意卷起,有发丝垂落在裸露的脖颈上,慵懒地来回晃荡,轻熟的模样如同商业街上千千万万步履匆匆的时尚女郎。 与她现在穿着白衬衫短裙的学生模样大相径庭。 身上全是浓烈的酒水烟草和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不用想也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他没问她为什么因为脸伤不去上课,却顶着精致的妆容去夜店。 是了,她不只是他眼中的孩子,而确确实实是个女孩,有着玲珑有致的身段,漂亮出众的面孔,这些都是这个年纪的女孩最好的资本,她只需勾勾手指,任何人都会在她面前缴械投降。 学生们顺着沈昀的目光,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萧绥。 “萧绥——萧绥——”韩江远小声叫她。 萧绥睡得沉,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沈昀皱皱眉,已经走下讲台。 韩江远扯了张纸,团成一团,在空中画出完美的抛物线—— 沈昀眉毛都没动一下,伸手接住了即将落在萧绥身上的纸团。 他目光落在萧绥身上,她呼吸急促,眉心紧蹙,睡得并不安稳。 萧绥在做梦。 修士的梦与凡人不同,对于修士来说,梦和幻象相通,都是心魔之源,最是忌讳不过。 她向来对万事不挂心,再加上许久不曾睡觉,已经许多年不曾做梦。 这一梦,便醒不过来了。 宫闱间妖火烈烈,白羽箭隼如流星赶月,在她眼前飞逝,尖叫,哀嚎,血腥气,碧玺珠叮叮当当地坠落一地,她豁然回首,一抹鎏金插入女人的心窝,上下颤动,似烈阳流光,灼得她双眼生疼。 她张张口,常年不语,嗓子早已发不出声音,她一遍遍张口,一遍遍发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唤出两个变了调的字:“母……亲……” 她不会流泪,眼眶干涩,也流不出泪,只能翻来覆去干巴巴地叫那两个字:“母……亲……母……亲……” 凤凰花艳若流火,坠下满地腥红,青石砖的缝隙间勾出妖异的红色纹路,宛如宫城下镇压着某类靠吸人血而活的野兽。 热浪翻滚,几乎把人肌肤灼焦,皮肉烤熟的酸腐味道溢在鼻端,她却觉得冷,冷意刺到骨头里,一刀一刀地把她拆骨剥皮。 有冰凉的手指覆上她的额头,那是谁? 是苏霈泽罢……她在雪泽琉璃境,用指尖托起他的下巴,他的气息也是这种刺骨的冷,冷得她想靠上去,这样才不会被烧熟。 这具身体情绪太多了又太疼了。 那是一种不同于皮肉被割开的疼,连撕心裂肺地哭号的资格都没有,恨不得直接把心刨出来给人看—— 可又有谁愿意看呢? 他们只在意谁是萧绥,又有谁会在意萧绥是谁 就连在师父眼里,她也只是心爱之人的女儿,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更何况她连和那个女人相似脸都没有,不可能让他自欺欺人地一尝所愿,性格更是南辕北辙,反倒像极了被他憎恶的男人—— 世人只道仙君痴情,没有人知道仙君曾生出过那样龌龊的心思。 “萧绥,醒醒。” 清清冷冷的声音,落在耳中,微凉。 萧绥睁开眼,阳光刺眼。 她似乎还沉浸在梦里,茫茫然地睁眼看着沈昀,眼底一片幽凉苍冷,看得沈昀心悸。 他皱起眉,刚触碰过她额头的手指湿冷一片,是她额上的冷汗。 沈昀下意识抬起手,欲再贴上她的额头。 萧绥突然避开—— 沈昀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修长的指尖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萧绥闭了闭眼,待睁开眼时,温软的笑意再次漫上清丽的脸孔:“怎么了,老师” 沈昀忽然想把这种虚伪的笑从她脸上撕下来。 他撤回手,淡淡道:“去上讲台把第四题做了——” 萧绥乖巧地走上讲台,看题,题目大概讲在欧式平面上兔子和猎人移动,是道代数几何,题干洋洋洒洒近百字,看的人头疼,这人故意难为她。 明明说过这道题出自国际奥赛,是超纲题目,还叫她上来写。 萧绥确实是脑子好使,因最近几天晚上沈昀让她做过相似的题型,稍一联想已然通透。 她却不写,仰着脸对沈昀道:“老师,您说过这道题超纲了,所以,我写出来您有什么奖励吗” 没人觉得沈昀会接她的话。 沈昀沉默片刻,出乎意料地,问:“你想要什么” 萧绥不答,转身干脆利落地写完,假设证明作图密密麻麻地铺了整个黑板,她写完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 韩江远惊了,这还是那个奉行能得五分绝不拿十分的萧绥虽然他也看不懂对不对,可这一黑板,让他编都编不出来。 和韩江远同样震惊的还有整个班的学生。 萧绥性子傲,不喜欢和同学交往,别人对她不了解,好歹是一个班的,她学习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点数,眼前这萧绥,明显超出认知,被哪个学霸附身了 她甚至不问自己写的对不对,显然胸有成竹。 萧绥站在讲台上看沈昀,亭亭玉立,巧笑嫣然。 沈昀分明看见她眼中挑衅的光。 “我要当数学课代表。” 韩江远无趣地撇撇嘴,还以为萧绥会提出什么要求,原来还是在和楚媛媛斗气——沈昀是萧绥所在一班的班主任,同时兼任五班的数学老师,五班的数学课代表正是楚媛媛。 沈昀也不意外,不过他的数学课代表不是那么好当就是了,尤其对她—— 沈昀道:“这次国际部月考年级排名前十。” “那这道题的奖励呢”萧绥顿了顿,反倒截住沈昀的话,歪头笑道:“算了,等我想到再说。” 这便是说话的艺术了,沈昀一个大男人即使不愿答应她什么条件,此时再和她纠缠下去,也是失了风度。 沈老师一向行事端方,自然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如此有失绅士风度的事。 也算被萧绥空手套白狼套来了两个“奖励”。 自从那日萧绥救了楚绵绵,楚绵绵便黏上了她,无论上课下课吃饭厕所都不放过,美其名曰“阻止萧绥突然暴起,恶意伤人”。 当她是得了狂犬病的恶犬?萧绥懒得理她,就随她去了。 “萧绥萧绥,刚才真是吓着我了,还以为沈老师会让你罚站……” 楚绵绵在一旁叽叽喳喳,萧绥趴在桌子上发呆,只留给楚绵绵一个后脑勺,顺便撩拨自家系统。 “系统,为何此身体对我影响如此之甚?” 自从接管这具身体,对于情绪的管理几乎一直处在失控状态—— 先是差点拼个鱼死网破谋杀生父萧夺祭剑,后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睡着做梦,这对哪怕生死大劫都不曾动摇分毫的萧绥来说根本不敢想象。 更何况还要适应凡人吃喝拉撒睡……萧绥现在又开始酝酿杀死主脑的一百零八种方法,只不过这次系统察觉不到罢了。 系统也急道:“如果身体契合度高,确实会出现共情的问题,只是没想到在你身上这样严重……嘤嘤嘤这可怎么办” 系统还会嘤嘤嘤 要这系统有何用 萧绥只觉得十分麻木。 系统怯生生道:“宿主……我想跟你商量下,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文言文,我还不到一百岁,是个现代鬼,听着你那样文绉绉的讲话特别变扭……” 她哪里讲文言文了,她讲的分明是白话! 这系统不但没用,还是个文盲。 系统不服气:“我还可以陪宿主聊天!” 萧绥手动微笑,连白话都听不懂,有什么资格跟她聊天? 系统气炸了,这宿主真是不知感恩,也不想想她第一次做任务,怎么可能有积分兑换药品要不是它拿自己的积分去换了生肌膏,她哪有机会站在学校撩汉子,恐怕早已毁容变丑女。 向来都是系统向宿主手里扣积分,到他俩这里完全颠倒过来,系统战战兢兢伺候着这个发起疯来能把自己都玩死的狠人,生怕头铁的宿主真的嫌麻烦甩手不干了,连累它一同被主脑抹杀。 越想越气的系统决定和萧绥绝交三分钟以表达自己的愤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章 楚绵绵这些天也算了解萧绥一些,她性子惫懒,一天八节课得有九节(连课间一起算上)都在趴着睡觉,对学习社交都提不起任何兴趣,整天昏昏欲睡。 楚绵绵气鼓鼓地想,真不知道她晚上去干嘛了,难道是去夜店鬼混不对,她交代了经理,只要萧绥去就通知她,经理那边没动静,想来萧绥是没去夜店……难不成…… “你在想什么” 楚绵绵回神,那女孩枕着胳膊看她,璀璨的眸子微眯,愈发令人目眩神迷,几欲迷失在那片广袤的星空中。 楚绵绵讷讷道:“没什么……” 萧绥看了她一眼,再次转过头,又给她一个后脑勺。 她眯起眼,遥遥望去,对面教学楼的天台上,有人静静地看着这里。 萧绥如若不觉,垂下眼睑,慢慢地笑了笑。 让楚绵绵缠着她,也好,省得她去找不该找的人。 然而,气运之子和气运之女的相遇是那么好阻止的吗 天道在默默嘲笑着萧绥的天真。 国际部食堂。 萧绥皱眉看着眼前的状况—— 离他们仅隔两桌,卫晟从头到脚被菜汤泼满全身,头发上还,第一件事就是当着各个学生的面给家长打电话。 除了疼闺女的楚国添,也就是楚绵绵她老爸保证十分钟之内赶到,剩下的都是垃圾桶捡回来的倒霉孩子,有的家长在出差,有的在国外,都是派助理或秘书过来解决问题,最惨的是萧绥,在了解到被揍的那些人和萧家没什么干系,直接问赔多少钱,把钱转账上,连助理都懒得来。 教导主任气得脸色铁青,最先把韩江远叫进办公室,门一关,也没人知道里面在说什么。 韩江远不在,卫晟一声不响地就走。 楚绵绵也跟着走。 萧绥被楚绵绵拉着走。 三个人穿成一串,像老母鸡领了两只小鸡。 萧绥有些不耐,跟着卫晟进了卫生间前的洗漱区就甩开楚绵绵的手,仔细洗了洗被她拉过的手腕。 旁边,楚绵绵傻乎乎地看卫晟用凉水冲头。 卫晟动作大,脖领处的衣服也湿了半边,油污变淡了,却没有消去,反而团团晕开,他盯着油污不说话,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沉默着不说话。 少年俊秀的面孔青一块紫一块,低垂着眼睫看不清神色,只是唇抿得紧,紧紧地握着拳。 楚绵绵定定看着他,担忧道:“你……还好吗” 卫晟看着衣服上的油污,楚绵绵看着卫晟,萧绥看着他俩人。 入秋的天气本就有些凉了,又在楼道里,风一吹,半个身子的衣服都湿淋淋地贴在身上,便冷得扎人了。 楚绵绵下意识脱下身上的风衣,手忙脚乱地给卫晟披上。 黑色风衣,极简的中性剪裁,看着倒不违和。 楚绵绵披完,忽然到衣服是萧绥的,扭脸怯生生地看着她。 萧绥已经不想和她说话了。神色莫测地看了她半晌,看得楚绵绵又红了眼圈—— 萧绥转身就走:“衣服我不要了。” 卫晟只当萧绥和那些欺负他的人都是一丘之貉,一把拽下那件风衣,恨恨地盯住萧绥的背影,目眦欲裂:“我不用你的施舍!” 楚绵绵被他吓了一跳,目光在离去的萧绥和卫晟之间逡巡,不知所措。 卫晟自嘲地一笑,低下头,有水滴从他发上滴下,砸进掌心。 那水珠在阳光下也许晶莹剔透,而在光线暗淡的楼道里,也只是一滴水珠罢了。 他声音沙哑,不知怎的,他突然不想那个保护在他面前的女孩子误会,断断续续解释道:“他们……只是想找个人欺负,有由头最好不过,没有由头也是无关紧要的。” 少年人青春期总有无数无处安放的精力,欺负别人便成了释放精力的最好途径之一,他们不会管自己做的事是对是错,是善是恶,总之,惹人注目着,有人叫好便是好的,而好,又是不分对错善恶的。 当然,承受着这些的人,都是被剪掉舌头的狗,任人欺凌,不能做声。当然,偶尔反抗也不错,一味欺压总少了些乐趣。 那些人,原本就看他不顺眼,看他家中巨变,便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先是不痛不痒地弄丢他的课本作业,或者趁他不在把他的书桌弄乱推到,后又有人把他家的事在校园中散播,以至于现在所过之处人人避如瘟疫,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会扩散的病毒。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十几岁的少年会被恶毒灌满,从身到心慢慢地摧残着人,抽丝剥茧,折磨得人奄奄一息,恨不得把人活活逼疯才肯罢休。 萧绥隐约听着楚绵绵正小声安慰卫晟,她这个位置站的刚刚好,有个和楚媛媛爸爸长得极像的男人在拐角处匆匆而过,正是楚绵绵的爸爸,楚国添。 不多时,教导主任带着和一堆助理秘书下楼,嚷嚷着去保安室调监控。 萧绥挑了个正在摄像头下的好位置,若有所思:“系统,你说什么东西才能让人忘记仇恨呢?” 系统苦思冥想:“钱,权,美人” 萧绥笑了:“美人如花隔云端,费尽心思得来的花终究不如主动走过来的花,前者还需百般提防防止对方看透自己腐烂的内心;后者,对方已经见识过自己的龌龊和狼狈,自然无所顾忌,无所顾忌也必将倾尽一切。” 她抬起手,手指纤细,手腕凝白,隐约可见血管的纹路。 她把手按在窗台上。 一切尽在掌握。 “用血夺来的花,因饮血而艳,总不如长在自己身边的花纯洁。”萧绥抬起脸,玻璃窗中,她的脸绽开一抹温文的笑意:“爱把心填满,仇人亦死去,生活在温室中的柔弱花朵一朝迎接烈阳,它那么需要保护,又有谁会记得仇恨是什么” 系统瞠目结舌:“宿主你在吟诗吗” 萧绥抚额,对系统的智商无话可说:“美人乡英雄冢,楚家溃散,肯定好多人找楚绵绵麻烦,卫晟保护她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再想什么复仇” 系统道:“前提是卫晟得喜欢上楚绵绵,而不是一门心思靠她报仇。” 萧绥嗤笑:“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如果你硬要他们分开,他们反而会愈发轰轰烈烈百折不挠,如果你放着不理他们,反倒用不了两天他们自己就分开了。” 再者,大概所有人都忘了,曾经的萧家,是多么骇人的庞然大物。 眼下能让楚家爬到萧家身畔,不是因为暴发户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是百年簪缨世家的本家,不在大陆。 大陆萧家,不过是被流放的弃子罢了。 系统懵懵懂懂,好似已经豁然开朗,又好似什么都没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沈昀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萧绥,你不去上课在这做什么” “这节课不是数学吗”萧绥剥开棒棒糖的糖纸,塞进嘴里,漫不经心道:“当然是老师在哪里学生也要在哪里。” 沈昀上下打量着萧绥,她身上衣服整洁干净,没有和人打斗的痕迹。他盯着萧绥平静的侧脸,道:“韩江远在食堂和人打架,教导主任正在保安室看监控,叫我过去领人。” 萧绥眉毛都没动一下,似笑非笑地看他:“没错,是我对他余情未了,买凶杀人,满意了” 沈昀气息一滞。 她生气了 沈昀眉心微蹙,他定定看着萧绥,她神色自若,倒不似生气,眉头又舒展开来,“我知道了。少吃点糖,快回去上课。” 这段时间,在家里她也几乎糖不离口,说她也只当耳旁风,依旧我行我素。 萧绥嘴里含着糖,含糊不清道:“不吃糖就想抽烟。” 原来真生气了。 他不知怎的反倒觉得心情忽然开阔起来,伸手捏住糖棒,欲把她嘴里的棒棒糖拽出来,为了让她乖乖听话,还耐着性子让自己地声音听起来更柔和一点:“别吃了。” 简直和大人哄小孩没什么分别。 萧绥听得心烦更甚,一把握住他的手,抬眸看他。 他一如初见,神色清淡。 萧绥眯起眼,握住他的手越握越紧:“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什么” 沈昀根本不想理会她之前说过什么,只想今天一定要治治她这个糖不离口的毛病,声音冷了下来:“松手,张嘴,别吃了。” 萧绥冷笑一声,张嘴,任由他把她嘴里的糖扯出来,随手丢进垃圾桶。 女孩唇色如夏花,眼波流转间,粉舌舔过贝齿樱唇,分外惑人。 沈昀目光一顿,别开脸,拍拍她的肩膀道:“回去上课吧,我先走了。” 女孩右手狠狠一拽他落在她肩上的手,拽得他下意识向前探去,沈昀当即用另一只手抵住墙壁,萧绥冷笑更甚,不依不饶地用左手搂住他低下的脖颈,踮起脚,凶狠地咬上他的唇,柔软的舌尖自他唇瓣一滑而过,温软,微凉,紧接着便是一阵刺痛—— 沈昀不料她如此作为,一时僵住! 他一把把萧绥按在墙上!速度之快,力道之大根本不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师。 他原本清润的眸光被阴霾戾气充斥,声音几乎凝结成冰:“你做什么” 萧绥的神色比他更冷,道:“我说过,我喜欢你,你大概是忘了,我不介意提醒你一次。”她眼中没有伤心,没有失落,平静中渗出一股冰凉来,“你最好,不要拿我当小孩子。” 沈昀甩开她,冷声道:“你要发疯,别拉着我。” “发疯”萧绥眯起眼睛重复一遍,语气尖锐地几乎能把人捅出个窟窿:“你觉得我是在发疯” 萧绥只觉得难堪。 她堂堂凝阳老祖,虽不通男女风月,但只有她勾勾手指,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如今难得为了任务低声下气地告白,居然被他当做发疯 好,很好。 萧绥转身便走。 急得系统哭爹喊娘,要是他有实体估计早已按耐不住扒在门框上不让她离开了:“祖宗,你别走啊,你走了任务怎么办我会和你一起被抹杀的!” 萧绥扯扯嘴角,安抚道:“别急,感情这种事,便该张弛有度,一味哄着别人只会让自己变得廉价。再说,看楚媛媛那没脑子的样子就知道楚家蠢蠢欲动,满门心思都在压萧家一头上,我得给他们送个机会不是” 系统傻眼:“什么机会” 萧绥冷笑:“让他们自己作死的机会。” 系统不嚷嚷了,一个劲地高呼宿主英明。 沈昀唇角弧度讥诮。 只剩他一个的楼道,空旷寂静,他薄唇微抿,唇角一阵刺痛,清凉的薄荷味还在唇上蹁跹。 他抬手抚上唇角,望向头顶的摄像头,意味不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凌晨一点。 萧绥没回家。 沈昀守着空荡荡的家,摸了摸二哈的毛。 他性子沉静,说不好听便是闷,加上身份特殊,无亲无友,更没有和人亲近的经验。 和她同居一室这段日子,她话也不多,却意外地和谐。 她会伏在他膝边缠着给他给她读英文诗,也会独自翻看他书柜中的笔记捉摸那些奇妙的数学题废寝忘食埋头苦算不理他。 在傍晚会和他出去散步,每天清晨必定赖床到最后一刻。 洗漱台旁双人份的牙刷牙缸毛巾,桌子上吃了一半的薯片和散落的薄荷味棒棒糖,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她的痕迹。 连二哈都在呜咽着想念她。 “未归。” 手机屏幕暗了下来。 她没回萧家,也没去酒吧,她的身份证还在这里,不可能去住酒店。短短两个小时,偌大的城市已经被翻了底朝天。 沈昀按了按额角,明知道她只是和他赌气,可她也该明白,自己姓萧,现在这个关节上,多少人虎视眈眈…… 手机的呼吸灯闪烁,屏幕自动亮了起来:“淮海路。” 沈昀呼吸一滞,那里—— 他得亲自去一趟。 雨夜,窄巷,路灯昏暗。 “这么个细皮嫩肉的,还真敢学人家英雄救美” 这是个局。 沈昀收起伞,摘下眼镜,扔到地上,闭上眼。 雨水很快把他全身淋湿了。 他被二十多个彪形大汉团团围住。 他冷笑一声,睁开眼的刹那,原本清澈的眸子阴鸷狠辣,和他对视的人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后背漫了上来。 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师的眼神煞到,那人恼羞成怒,暴跳如雷,“看什么” 铁锤一般的拳头照着沈昀的脸就砸了下来! 沈昀头一偏,不偏不倚连拳头带拳风一同躲过,那人见此招招势已过,变拳为掌直直朝着沈昀的脖子扣去! 沈昀身形一矮,躲过这一掌,那人只觉得下腹瞬间被钢锥穿体而过般剧痛无比,“嗷”地一声惨呼,蜷缩着倒在地上! 沈昀身后立刻有人飞腿踢来! 沈昀侧身一躲,拽住那人的手臂,一推一折,骨裂脆响在雨夜里格外惊心动魄,那人抱着胳膊亦躺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急促的雨声,拳肉相接声,哀嚎声形成一曲奇妙又悲惨的乐章。 车窗上水珠蜿蜒,萧绥在盈盈欲碎的水珠和昏黄的光圈中,静静地看着那人。 沈昀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喜欢喝茶,喜欢把面容隐没在袅袅的水雾后,他喜欢戴着眼镜,讲台的位置有大片阳光洒落,在他眼镜上形成刺眼的反光,别人窥探不得他的心思,他却可以肆意打量所有人,让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喜欢数学,逻辑清晰思路严谨,他不喜欢说话,开口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平缓的叙述,多用于讲题,剩下一件便是各式各样的命令。 久居上位,极少和人平等相处,凡上位者必定和强取豪夺扯上关系,兼具偏执成狂。 这些性格不该属于一个普通的数学老师。 他并不是理想的撩拨对象,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萧绥缓缓阖上双目。 “进去!” 沈昀被推上车,歪歪斜斜地砸在座椅上,险些压到萧绥。他瞥了眼那人,看得人心惊肉跳,噤若寒蝉。 他同伴小声劝道:“还是别了,二爷毕竟是让咱们把他请回去,破了皮不好交代。” 那人目光惊疑不定,冷哼一声,把车门拉上,坐到前座去了。 女孩侧靠在车玻璃上,脸色苍白,双眸紧闭,被反手缚着,身上还穿着衬衫短裙的校服。 身上没有伤痕。 “萧绥。” 沈昀低声唤了声。 她没有醒。 他轻轻吐了口浊气,那就好办了。 相较于萧夺的傲慢,楚国良眉目和善,看起来很好说话:“沈先生,今天请您和萧小姐来做客,如有唐突,还请您海涵。” 沈昀看着牢牢把自己绑在椅子上的绳子,讥诮道:“哦,这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这是老区的老式筒子楼,室内空间狭小,老式吊灯昏黄黯淡,风顺着碎裂的玻璃窗钻进来,吹得它吱呀吱呀地晃。 和沈昀一桌之隔的楚国良,在晃动的灯光下,再平和的面孔,也显得恐怖阴森起来。 看着沈昀平静的面孔,楚国良低声笑起来:“沈先生镇定自若,真是好胆色。您是个老师,恐怕不懂我们商人。一切不能达成的交易,在我们看来,只因筹码不够。” “筹码不够” 楚国良笑道:“您应该也知道,萧家请了您几次都没有把您请过回去,作为生意伙伴,当然要替朋友分忧。不成想,倒误打误撞发现了个秘密。” 他伸手,点开视频,把平板递到沈昀面前,上面的时间显示的是昨天下午,女孩勾住他的脖颈,他脚步一错,用后背挡住了两人的动作和神色,那亲密的姿态挡都挡不住,根本超出了老师和学生的界限。 楚国良也算浸淫风月多年的老手,男女这些事,一看便能看明白。 楚国良观察着沈昀的神色,这段视频放出去,别说萧绥的名声,沈昀的教师职业生涯绝对毁了。 沈昀仍波澜不惊,他这样的姿态,反倒让楚国良觉得怪异。 这个男老师确实长得一副好样貌,薄唇挺鼻,目光明澈,无怪乎把萧家的小姑娘迷得晕头转向,尤其在晃动的灯光下的轮廓,近乎无可挑剔,他年过半百,阅人无数,这样的好样貌好气质的后生,少之又少。 那萧家女孩也是个好样貌…… 不知怎么,楚国良又想起了他厌恶不已的萧夺的脸,傲慢,自以为是,整天装作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样,也难掩英俊,惹了多少不知道事的小姑娘往他身上扑。 他们萧家人,哪一个拿出去,样貌都是数一数二的出挑。 怪不得都说女儿挑男人都会挑个肖似父亲的,眼下不过是个阶下囚,这副不动声色的样子装给谁看 楚国良不屑地暗哼一声,得意道:“我本想作为朋友,送萧夺一个人情,把你送给他,一些杂七杂八没必要的费用就可以免了,可是现在有了萧家闺女……筹码重了,本来做不了的交易现在也能做了,沈老师,您真是我的福星。” 沈昀似笑非笑:“容我提醒您,萧家祖宗定下的规矩,那些祸害人的东西,说不能碰便不能碰,只要他还有一天姓萧,那规矩就刻在骨子里一天,别说你绑了他女儿,就算您绑了他,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同意。” “哦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已经有当女婿的自觉了”楚国良将目光转到他身后的沙发上,月光下,少女裸露出来的腿,莹润白皙,圆润如玉雕。 “男孩看脸,年轻人看胸,老男人看腿,这女孩长了一双美腿。”楚国良喉头一动,踱步到萧绥身边,俯下身边打量边笑道:“说起来,萧家闺女今年和我女儿一般大。” 沈昀目光一沉,嘴角的笑意在此刻终于收了回去,淡淡地出言警告道:“你最好,别碰她。” 楚国良欲落在萧绥身上的手悬在半空,也不落下,只是顺着女孩的曲线隔空游走,这姿势最令人心焦,是个男人都能知道他脑海里在畅想什么。 他终于露出阴狠的神色,冷笑道:“沈先生恐怕忘了,您能坐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自身是个筹码罢了,别把自己抬举得过高。” “您也说过,不能交易不过是筹码不够。”沈昀抬起头,眼底寒凉一片:“沈昀当然没有筹码,可我有。” 楚国良在那刀光剑影般的目光下笼罩下,额上渗出涔涔冷汗,连带脱口而出的声音都变了调:“什么” “你在绑我之前便该仔细想想,为什么连萧夺都绑不来的人能被你绑来。为了区区一个没长开的小姑娘”沈昀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跟前,“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你……”清俊出色的脸,从容不迫的气度,光影相叠,叠至一处,楚国良只觉得心头的恐惧暗生,纵横本市数十载,所历危险无数,都不如此刻来得心惊胆寒:“你……你们……你是!” 他骇然扭头看向酣睡的女孩,“你们竟然——” 湛湛青莲般的翩翩男子,此刻语意森寒,杀机尽显:“你大概是忘了,萧家,可是凭借做死人生意发家的,我们这些做子孙的,怎么能忘了祖宗本” 楚国良呼喊着就朝门外跑去:“来人——快来人救我——” 他只觉得后心一痛,“噗”地喷出一口鲜血,他不管不顾,伸手抓住门把手,拉开—— 黑洞洞的枪管堵在他胸膛上,“咻——” 那是他半熟不熟的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才能发出的声响…… 他在萧夺那里听到过这声音,这也是他一直忌惮萧家的原因。 所有的保镖都被陌生的面孔取代,楚国良倒了下去,他犹自不甘心,手脚并用,哆哆嗦嗦地往外爬,死亡的恐惧笼罩着他,那人不肯放过他,又是一颗子弹射入后背,楚国良此刻已双眼翻白,断断续续求饶道:“你不能杀我……这是大陆,杀人要犯法的……求求你,饶了我……我还有女儿,她才十七岁,她不能没有爸爸……” 失血过多和剧烈疼痛让身体一阵阵发冷,楚国良神志不清,只隐隐约约听到平淡的声音:“剁了手,给萧夺送过去。” 有人冷笑道:“咱们萧家最重礼数,正愁没有上门礼,这个不长眼的倒自己送上门来。绑架您,这理由不错,对上面也好交代。” “不用带走,就在这里剁。” 霎时,双手剧痛,楚国良在一片血色模糊间,看到自己的双手滚了两圈,被人拾起来放进盒子里,他愣愣的,猛地发出一声惊天惨叫,先是满地打滚,后又浑身抽搐,晕死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人群乌泱泱地来,乌泱泱地走,徒留沈昀一个,他轻笑一声,阴冷诡谲的声音层层荡开,不寒而栗。 他舒展下身体,就倚坐在那张还绑过他的椅子上,翘起腿,点了根烟。 细长薄荷烟夹在他修长的指尖赏心悦目,可他身上阴冷的气势逼得人不得不屏息凝神,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欣赏那些有的没的。 空荡荡的房间,一盏昏黄的灯在头着那么市侩的话,就像遇见个满身仙气的美人,已经脱好裤子准备开日了,结果美人张口让先给嫖资。 大煞风景。 这下知道叫老师了 沈昀勾勾唇角,眼中晕出淡淡的笑意,一言不发地进了浴室。 待沈昀冲洗干净,穿着黑色的薄款浴袍从浴室出来,萧绥还在他床边。 沈昀开始皱眉,刚消停一会儿,又要开始作妖了。 萧绥抱膝看着他,煞有介事道:“沈老师,我仔细想了想,既然你这么喜欢钱,要不我以后每个月往你卡上打钱,你别去教书了,就天天在家教我,古有相夫教子,今有沈昀相妻。“ “那还是相夫教子吧。“沈昀在她身前站定,神色欣慰:“乖女儿,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觉悟,快叫声来爸爸听听“ 萧绥阴森森地笑道:“错了,是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沈·毒舌·昀一针见血,嫌弃道:“你,太穷了。“ 萧绥:“……“ 呵呵。 沈昀拿起刚刚挑好的衬衫,伸手一引,做出个往外赶人的姿势,萧绥拧眉看着他,忽然嫣然一笑,她确实穷啊。 萧绥低头摩挲着身上他的衬衫,还带着他身上清凉的薄荷香,莫名地来了句:“我前段时间陪韩江远去港市挑过衬衫。” “嗯” 萧绥抱着腿坐在他床边,歪着头看他。 敞开的浴袍露玉质锁骨,欲露不露地姿势微微点染出旖旎来,他不戴眼镜的模样,就像扯去薄纱的夜明珠,肆意流露着面容的精致英俊。 “这么好的面料,我穿的时候没注意看牌子……”萧绥掰着手指头细细地数,“诗阁杰尼亚还是……” 沈昀目光渐冷,打断她:“诗阁。” “可是光这一件衬衫,就要花你半个月工资,沈老师。”萧绥眼中掠过淡淡的流光,她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句:“所以,一会吃什么” 她的脑子真的很好使,无论是学习,还是其他。沈昀眯起眼睛,走到她身前,问:“你想说什么,说完。” 巨大的压迫感当头压下,哪里还有那株湛湛青莲的影子。 周身泛起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种,比萧夺还要骇人的气势,黑暗,阴冷,肃杀。 甚至让萧绥真正的意识到,她不再是那个傲立于昆仑大世界最话就疼,一方面在仔细斟酌措辞,踌躇着不知道怎么说:“从来都是别人追我,我从来没有追过人。” “只要我勾勾手指就有无数的人扑上来讨我欢心,可我却不知道如何讨别人喜欢,我甚至不知道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会惹到你。”萧绥越说越顺畅,对自己的色心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要按我原本的意思,就直接把你绑到床上从了我。” 见沈昀眼风冷冷扫来,萧绥脸都不带红的,理直气壮地道:“这还不是照顾你情绪,我就想想又没做。” “昨天的绑架,你不用联系萧夺都能把我救出来,你的身份定然不一般。”萧绥定定地看着沈昀,“我自小在那个环境长大,你以为我会是个傻子甚至你想做什么,我都隐约能猜到些,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你想看假笑下真实的我,我喜欢的也只是那些名头下真实的你。” 沈昀讥诮道:“你连我真正的模样是什么都没见过,说什么喜欢” “昨天,你说剁他手的时候,我醒了。那群人浩浩荡荡地来,浩浩荡荡地走,只留你一个人在那里,你的神色那么可怕,可我……”萧绥垂下眼睫,“可我只觉得难过。” “你对我有种特别的吸引力。”萧绥扬眸看他,笑意诚恳,“大概真的是上辈子的缘分。” 沈昀神色复杂难辨。 “别自以为是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松开掐住她的手,依然是那个神色清淡的高中老师。 萧绥忽然觉得有趣。 清淡如他,却能满身阴冷杀伐决断。 温软如她,也不过是掩饰冷漠凉薄的假象。 系统吃着爆米花看真人校园师生恋,末了不忘品评一番:“你俩真是天生一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从这次绑架事件以后,沈昀似乎终于正视起他和萧绥的关系来,他所谓的正视便是处在一种怪异的节点上,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她靠近他,他不接受也不拒绝,她疏远,他亦不知道追上来,任她疏远,惹得萧绥更加头疼。 天气一天天凉下来,不知不觉,月考将近。 楚媛媛自住院起就没回过学校,楚绵绵还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她二伯的死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或者就是被保护的太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卫晟和楚绵绵越走越近,脸上阴郁渐散,韩江远还是老样子,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有点开后宫的架势。 萧绥学习状态好了些,总算不趴着睡觉了,除了数学课,剩下时间都盯着笔记本,沈昀看到过,她最近似乎仗着数学上的天赋在玩股票外加赌钱,收益也不错,他便放任自流不管她了。 至于上数学课,就从盯着笔记本换成时时刻刻盯着沈昀,即使沈昀不转身仍能感觉到萧绥灼灼的目光正在他身上粘着。 杀伐决断的萧家太子爷如今也尝到了头疼的滋味。 萧绥现在就是一块黏牙牛皮糖,他走到哪她便跟到哪,上课如这般盯着他一盯一节课,下课…… “沈老师,这道题怎么做” 沈昀看她手下那题,高中数学最基础的部分,包含与被包含的选择题。 他没忘,眼前这个人已经自学到大学一年级的课程高等代数了,遂提醒她:“这题你会写。” 萧绥无辜道:“我整篇数学卷子都是空着的,您也能看出来我会写” 有个男生捧着卷子凑过来,萧绥眯了眯眼:“你来做什么” 男生见萧绥神色不善,小声道:“我……我来问题……” 萧绥一言不发,只盯着他,冰冷的目光盯得那男生脸色煞白,满头是汗。 沈昀只得对萧绥道:“我先给他讲题,一会你来我办公室。” 萧绥这才移开目光,把自己空白的作业试卷扯到一边去。 他正站在多媒体与黑板之间的夹道间,萧绥用自己把门口人来人往的视线一挡,肆无忌惮地捉住他垂在腿侧的左手,放在手中把玩。 那手指修长白皙,掌心干燥微凉,隐约有薄茧,摸上去十分舒服。 他平日里虽然用右手,萧绥却知道,这人是个左撇子。 那天打在楚国良身上的第一枪,他用的是左手,后来门开了,他的下属进来,他才换的右手。 沈昀眉梢一跳。 他不动声色地往外抽自己的手。 萧绥死死拽住他不放。 沈昀眉心微蹙,索性由她去了。 萧绥在他掌心慢慢写:“我不想吃水焯蔬菜了。” “我还在长身体。” “今天周五下课早,一会你跟我去超市买肉。” 顿了顿,她写:“持子之手,与子偕老。” 讲题的声音戛然而止,沈昀突然攥住她的手。 就如她刚才拉住他的手一样,抽也抽不出。 男生窥了眼萧绥,小声问:“老师” 沈昀镇定自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没事。” 男生忽然觉得沈老师和平常不太一样,平静的面孔依旧平静,清淡的声音依旧清淡,可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讲完题,沈昀匆匆离去,看起来竟有两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男生觉得有些奇怪。 天气很热吗?为什么老师的耳朵那么红? 萧绥扯着那张空白的卷子,漫不经心地跟在他身后,拍了拍男生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萧绥一路跟着沈昀,直到跟他到办公室,办公室另外一个老师去上课了,萧绥索性坐到他对面,托腮看他。 沈昀不理她,整理下桌子上的东西,打开电脑仔细检查为月考出的试卷有没有错漏的地方。 这人向来做事追求完美,做题永远是最简最优解,每日吃饭饮茶精确到克,每日起床睡觉的时间分秒不动,相处这么多天,大到工作,小到日常,严苛自律到近乎精确调适过机器人,萧绥没见他出过一丝一毫的纰漏。 萧绥伏在桌子上,漫不经心道:“一会跟我去超市,我请客。” 沈昀头都没抬:“赚钱了” 萧绥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个数字。 沈昀手中动作一顿,眉梢微微一动,面色平静:“不错。” 萧绥看他神色平静,打量他半晌,忽然叫他的名字:“沈昀。” 沈昀放下手里的工作,对她的直呼其名有些不悦:“你叫我什么” 萧绥不以为忤:“我不喜欢沈老师这个称呼,显得地位不对等。”如果沈昀继续追问下去,迎接他的将是萧绥再一次没羞没臊的热烈表白。 沈昀显然对这个话题的危险性有所预见,不主动接话,继续低头去处理教案 萧绥坐在桌子上,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将他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他今天难得既没系领带又没带领针,黑色衬衫的扣子严谨地扣上最上面那一颗,这很禁欲,也很沈昀。 萧绥的手顺着他的肩膀抚上他衬衫的衣领,手指轻轻游移,触上他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微一用力,衬衫便被她扯开了,她犹自不放手,嫩葱般的手指顺势在他平直的锁骨上一滑而下,勾住他的衬衫,第二颗扣子应声而开—— 沈昀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下去。 这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小把戏,不是扯他的领带就是拽他的领针,大约源于每个小女生儿时拆生日礼物的梦,礼物包了一个又一个盒子,她总是不知疲倦又满怀期待地剥开礼物一层又一层的包装纸,而他就是最令她欢喜的礼物。 当小女生变成一个少女,礼物又换成少女时时刻刻惦记的异性的时候,她这动作背后的意味比动作本身更加诱人。 他当然明白,也只是适当地制止,从不拒绝。 她趴在他肩上,在他耳边低语:“我不信承诺,所以之前的十七年没做过任何承诺。今天,把人生唯一的承诺赠给你,不敢说真的做到言出必践,仅仅是告诉你,我在这一刻,是真诚的。” 系统整个人都在抖。 他能窥探到宿主的记忆,自然知道,萧绥何止十七年没做过承诺,之前那身体的一千年也没做过任何承诺。 为了任务做了两辈子都没做过的事,也是太拼了。 沈昀蹙眉,推开她,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和她谈论这个话题,这也可能是他人生第一次和人平等地讨论某件事:“你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因为莫名的吸引力所以好奇” 萧绥好整以暇,抱胸看他:“我们明明是一样的人,是不是好奇,你不知道吗” 她起身,用胳膊撑住桌子,凑到他面前,眼眸中波光粼粼,语气清浅,内容惊心动魄:“就好像……我借你的手整治楚家,你借我的送你的机会敲打萧夺一样,你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这说起来有点像绕口令,让她忍不住笑弯了眼,“我在想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了。” “萧绥,别这样。”沈昀捏捏眉心,静静地看了她一会。 这女孩倔强又固执,一腔孤勇不怼天不怼地,不予过去不赠未来,全用在了他身上。 他面前的少女,眸深深如星海,笑浅浅如花开。 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沈昀转脸望向窗外的梧桐树,树下生着大丛大丛的银莲花,白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曳,透出一股子凄惶孤冷。 他慢慢道:“我们走不到一起。” 萧绥并不追问为什么。 小孩子才问别人为什么,成年人都问自己要做什么。 她浑然不在意:“既然走不到一起,那你就对我好一点,补偿我。” 沈昀低头继续处理月考试卷,嘴角笑意清浅:“那你先去上英语课。” 萧绥趴回他对面的桌子上,手里把玩着桌子上的笔,懒散道:“我讨厌英语,不去。” “放学我带你去超市。”看到萧绥猛然一亮的眼,沈昀补充道,“晚上会检查你英语课笔记。” 萧绥不情不愿地皱眉,让她学英语就跟押她去上刑一样,试着跟沈昀讲条件:“把英语笔记换成十道微分计算好不好” 沈昀屈指在她额头轻叩,眼中有笑意一闪而逝:“不行。” 萧绥捂着额头抑郁地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萧绥这个人说偏执也偏执,说随缘也随缘,她能对着一道题不放手研究几天几宿,也能把自己不喜欢的英语全部避开,一点都不碰。 被强迫碰了不喜欢的东西,萧绥的心情说不上好。 看沈昀一个人提着大兜小兜的东西开门她的心情又说不上坏。 只是下腹隐约的坠痛感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心情一下子就不美丽了。 系统大呼小叫:“宿主,你发现没,之前你第一次跟沈昀一起走的时候,仗着腿长步子那叫一个大,也就那一次,之后你再和他一起走,他总是保持和你一样的步调,你说他那两条长腿憋不憋的慌” 萧绥愈发不耐烦,呵呵冷笑道:“我腿也不短,我不憋得慌,他当然也不憋得慌。” 说好的十五厘米身高差呢,被你吃了吗宿主 系统手动微笑,宿主这脸皮,厚。 俩人这样闲扯着到了家,萧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卫生间,果然亲戚来了。 虽然已经来这三个月了,但是姨妈每个月的按时报道都让她痛苦不已—— 修士一途,有斩赤龙降白虎之说,所谓赤龙即月事,没见哪个女修士月月来姨妈的。这身体体寒,一来姨妈痛得死去活来,仿佛一个微型挖掘机一下下地从腹部刨血肉,绞碎,碾压,铺平,痛意缠绵,以至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萧绥自认也是渡劫两轮的人,和姨妈一比,萧绥忽然觉得雷劫劈身之痛,也不过尔尔。 似乎是半个月前淋的那场雨,让她这次的宫寒来得比之前更加凶猛些。 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裹在被子里那股手脚冰凉也在往上泛,痛到极致伴随着轻微的恶心,几乎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萧绥,吃饭。” 萧绥从床上爬起来,天旋地转,她猛地打开门,手还在发颤。 客厅中似乎有陌生的声音和系统的声音模模糊糊的纠缠在一起,分辨不清。 萧绥猛地扣住手指,指甲在掌心掐出血来—— 沈昀从没有让她见过他的人,如今竟让外人来了这里! 摊牌示威还是逃避 “宿主……你没事吧……” 努力分辨的萧绥被它打断思路,烦躁感更甚,低呵道:“闭嘴!” 今天下午她那番话起了反作用,把沈昀刺激到了,眼下…… 系统急得团团转,它与萧绥共生,所用视角就是萧绥的视角,现在它眼中能看到的一切都在晃动旋转中变得模糊不清,它惊恐地看着自己离那一个高挑颀长被马甲衬衫勾勒出来挺拔劲瘦的腰越来越近—— 然后,一片黑暗。 系统被强行掐断了。 沈昀只觉得有柔软贴在他身后,他们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任何人。 他瞬间浑身紧绷,低声道:“松手。” 萧绥不说话,紧箍着他不撒手。 沈昀将手里盘子放下,手指扣上她的手:“怎么了?” “没事。”她声音轻柔微哑,与往日似乎不大相同,“别走。” 沈昀沉默片刻,反问:“我能去哪” 眼下与萧夺的第一战已经打响,他请了跟随萧家多年的吴叔过来,一来是让吴叔跟她说清楚现在的形式和他们的关系,二来也让她在他和萧夺之间做个抉择。 他本不想这么早把这件事挑明的,毕竟有些事情暗着永远比明着好做,再怎么说她也是萧夺的女儿,怕过早暴露,横生事端。可今天下午她的话令他心惊,他不想她越陷越深。 或许一开始把她带回家就是个错误…… 好在,这女孩聪明地惊人。 聪明到只要他把吴叔请过来,不用他说任何话,她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就如她所说,他们都在假装对方什么都不知道,实则明白对方什么都知道。 就好像他永远不会问她为什么要对付楚家,就好像她永远不会问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对付萧夺一样。他们都在用最默契不过的方式,不给对方难堪。 沈昀垂下眼睫,她扣在他腰上的手已经有些发白了:“我不走。” 见他应了,萧绥放下手,腹部的痛意一股一股地往上涌,她不再理会他,转而将目光转向端着盘子低头走来老者。 来人年过半百,仍精神矍铄,身材壮硕,脸上狰狞的伤疤斜下几乎贯穿整张脸,走路时左腿微瘸,却虎虎生风。 似感觉到萧绥的目光,他也抬起眼,目光精悍,和蔼笑道:“最后一次见您时您才七岁,一眨眼,小姐就长成大姑娘了。” 他说话带点台腔,不似大陆人。 沈昀在一旁开口道:“他是……” 萧绥快他一步,截断他的话,笑意温软问道:“不知道怎么称呼” 她幽冷的目光压了下来,黑沉沉一片。 这样的气势,一看便知是萧家的女孩。 吴叔不觉气氛有异,欣慰地答道:“小姐不嫌弃,唤我一声吴叔就好。” 萧绥转眼看了眼已经落座的沈昀,那人仍是神色平淡,脊背挺直的优雅仪态。 看不出什么情绪。 萧绥眼中明晃晃的笑意如夜晚湖水中的月影,一触即碎:“吴叔。” “唉!”吴叔喜形于色,把手中的菜放到桌子上,笑道:“小姐小时候呀,最爱老头子做的松鼠鳜鱼,小姐快尝尝,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萧绥随之落座,唇角微微翘起,笑意倾泻而出,只是并没有什么情感,让人觉得冷。 她不言语,看着沈昀。 沈昀和她对视一眼,便错过目光,对仍站着的吴叔道:“你也坐。” “这……”吴叔看了看沈昀,再看萧绥,一时拿不准沈昀的意思,生怕多说多错,迟疑片刻,落坐。 萧绥打量着一桌,都是正经八百的中式菜,她在他耳边念叨许久,才换来不继续当兔子天天啃没味道的萝卜甘蓝土豆泥。 尤其放在正中的那道松鼠鳜鱼,花刀漂亮,色泽鲜丽,十分诱人。 可惜,费尽百般心思求来的,如今,寡淡无味。 吴叔坐在萧绥身边,也不自己吃,只是不停给萧绥布菜,萧绥边吃着鱼肉边漫不经心地朝吴叔抱怨道:“他平日里竟喜欢吃些什么健身餐,那些东西一点味道都没有,我早腻了。你说是不是,沈老师” 她着重咬住沈老师三个字,吴叔本以为她还在局中一无所知,又觉得她别有深意,暗道这女孩年纪不大,心思难猜。 吴叔不懂她的意思,沈昀心如明镜,淡淡道:“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满桌子肉食,他只给自己夹白灼菜心荷塘小炒之类的素菜。 萧绥轻哼了一声:“诚心把我养得又瘦又丑。” 她眉心轻蹙,“这以后找不到男朋友怎么办?” 她放下筷子,悄无声息地按上肚子,痛。 到底是女孩子心思,别人都怕长胖,她倒怕起瘦来。吴叔哑然失笑:“二嫂当年是出名的靓女,不知道引了多少人……咳……” 吴叔窥了眼沈昀,见他神色无异,讪讪道:“大小姐与二嫂长得相像,都是靓女,不知道以后要惹多少人追喽!” 萧绥望向沈昀笑出了声,戏谑道:“吴叔,您可别陷害我,班主任在这坐着呢,找男朋友的事,还得看沈老师。” 看她眼波流转,星河盈盈欲碎,令人目眩神迷。 萧家子女,不需要绝教。 萧绥望向窗外,夜幕绵延,一弯残月高悬,城市的夜晚,最容不得星光。 她边盛汤边道:“我妈总说,黑夜里太苦,总也见不到阳光。我只想骂醒她,让她好好看看天上的月亮,夜里找太阳,那不是有病” 生于黑夜泥沼的人,能得明月已经是难道,世上怎会有人如此糊涂,去奢求于黑夜毫不相干的阳光强行凑至一处,也只能玉石俱焚。 就如萧夺与宁凝,他母亲与他父亲。 得到了的,却满腹猜忌怀疑不相亲,得不到的,豪夺苦求终究意难平。 最后谁也没讨了好,铸了两对怨偶。 沈昀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似悲似喜。 她哪怕什么都没看清楚,仍下意识做着最和他心意的选择,说着最和他心意的话。 如此相契。 “我是个贪婪的人,此刻想得到什么,便一定要牢牢抓在手里,从不期望虚无缥缈的未来。” 沈昀当然懂她的未尽之语,他们这些人,看上去拥有的多多,实际上拥有的就有多少,上天的给予近乎悭吝,再不抓住仅能抓住的,便会从始至终,一无所有。 萧绥只觉得腹部已然痛极了,她鼻尖渐渐渗出冷汗。她搅了搅面前的汤,用绿豆,莲子,银耳,百合等精心熬制,口感清甜爽口。 可惜甜汤不及腹痛,索然无味,她言笑晏晏:“老师,您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心里有迷之自信,感觉自己年过五十找到真爱也不在话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 她恶毒得紧,还补了一句:“到时候怕是要一树梨花压海棠。” 沈昀嘴角抽了抽:“总比你这未成年要好。” 吴叔只觉得他们之间气氛古怪,可惜他一句话也插不上,更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餐桌是长桌,吴叔与沈昀面对面,萧绥夹在两人中间,此刻做些什么都很方便,比如—— 萧绥舀起一勺汤,递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沈昀深深望了她一眼,手指一动,握住她的手,轻抿了一口,很甜。 比少年时的面线甜的多的多。 成了。 吴叔看着他两人的亲密举止,一时坐如针毡,张口结舌:“大小姐……少……” 萧绥截住吴叔的话:“吴叔,我听说,这银耳百合汤还有一个名字。” 吴叔从不知道一个少女的目光可以如此漠然平静,不……他曾在一个少年的眼中看过,那是……他望向垂着眼慢慢喝汤的沈昀。 这是默许了—— 竟然默许了! 入耳的声音轻柔低缓森冷:“吴叔,你说说看,另外的名字叫什么呢” 吴叔一颤,不知是被她的威势所压还是被脑海中惊悚的猜测惊得慌了神,喃喃道:“百年好合羹。” 萧绥轻笑出声。 声声“沈老师”里隐藏的暧昧,说到男朋友时别有深意的话,这一碗她喝了一口递给他的银耳百合羹……吴叔只觉得豁然开朗,脊背发凉。 这哪是吃了顿饭,情场战场,他家少爷还输得一败涂地。 唯一一颗卒子还亲手捅了主子一刀,他只恨自己怎么鬼迷心窍做了那道银耳百合羹。 不对……他险些忘了…… “少爷,也不知道大小姐喜欢喝什么汤” 向来行事果决的少爷难得迟疑片刻,才从冰箱里拿出百合和银耳,平静地道:“就用这个吧。” 萧绥起身:“我吃完了,两位慢用。”言罢,片刻也不停留,直接回自己的房间。 似乎有什么不对…… 沈昀猛地起身,低声对吴叔道:“我去看看她。您走的时候,带根头发,查一下她的dna。” 吴叔急道:“少爷!您不能——” 刚才说什么萧绥长得像二嫂,哄她开心罢了。那轮廓那气势那眼神,分明和她父亲萧夺如出一辙,不必查便知道她是萧家的血脉,他还在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沈昀摆摆手,转身出门,进了萧绥的房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室内昏暗一片,只能看见床上有隐约的人形,他没开灯,直直走到萧绥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不舒服” 满手冷汗。 她声音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个和她毫不相干的事实:“亲戚来了,肚子痛。” 沈昀只觉得自己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幸亏室内光线昏暗她看不见,他尴尬地轻咳了下,含糊地应了声。 他平日里带眼镜都是平光镜,实则视力极好,即使在昏暗的房间,依然能看见床头柜上的打开的止疼药。 她总是这样,疼也不知道叫喊,说出来也是白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疼在其他人身上,明明已经疼得浑身发颤了。 他叹了口气,不多时又端了碗东西回来。 “起来,喝一点。” 萧绥闻到鼻子底下的姜味险些背过气去,沈老师骨骼清奇,女孩子痛经,他不端热水不端红糖水端姜茶做什么 沈昀仿佛知道萧绥在想什么:“痛经是体寒引起的,红糖水属凉,所谓缓解,不过是使你血量加大冲开淤塞,达到不痛的效果,喝多了只会让你以后越来越痛。” 萧绥牵牵嘴角,面无表情道:“这是经验之谈么你倒清楚。” 她懒得笑了,面无表情便是此刻最真实的表情。 沈昀知她误会了,解释道:“我母亲也时常这样。” 一时沉默。 萧绥捧着姜茶,靠在他身上,“抱歉。” 沈昀没说话,换了个让她更舒服的姿势,把她圈进怀里,手从被子中探进去,隔着睡衣,帮她轻轻按揉腹部,绅士得一塌糊涂。 他总是这样,揉个肚子也能揉出十二万分认真的模样,格外动人。 端方君子,不外如是。 “那天……血,到处都是。” 和宫闱妖火一并,九重宫阙被一抹抹深红浅红殷红铺满,哀嚎遍野。 “那个男人,和你像极了,即使怒极也依然风度翩翩。动辄打骂,也是最冷静的姿态。那一次,我见到他唯一一次失控,面目狰狞,犹如恶鬼。 头骨再怎么硬,又怎么抵得过大理石,那个蠢女人躺在地上,目光所及遍地血红……后来,他们告诉我,我没有妈妈了。” 将所有人玩弄在股掌间的帝王,一朝暴怒,嘶吼,王家风仪尽失。 她曾以为那样的男人,至死都指尖生香,高贵优雅,永远不会失态。 他一头撞在盘龙石柱上,萧氏列祖列宗的牌位从高高俯视到跌落染尘,龙爪沾血,脑浆迸裂。 这一撞,便撞断了萧氏一族延绵百年的国祚和气运。 狼烟四起。 萧氏一族最出色的帝王,身带异象出生,诗词最工,武艺最精的皇子,到战功彪炳,横扫六合的太子,至万民膜拜的圣主,一生的轨迹都完美地无懈可击得近乎为神的人,一朝崩裂,跌得好惨。 那人死得狼狈又落魄,硕大一,我恨我那便宜爹恨的牙根痒痒,任他动手,不必顾虑。而且,就算他不动手,我也会动手。” 系统追问道:“那他对你什么感觉” 萧绥讶然,“你不是可以看到好感度吗” 系统表示自己废的一批:“只有剧情开始和剧情结束能看到好感度,现在看不到。” 萧绥不想理它,直奔办公室。 沈昀一见是她,抬头,无声地询问。 几天没见,他脸上似带疲色,眼下一片青痕。 许是因为来人是她,他眼中未散的阴鸷也没有隐藏,清润被冷意取代,一片肃杀。 萧绥倚着门笑道:“好几天没着家,也不许我看看” 沈昀舒了口气,身上冷冽的气息消散了些,疲态爬上眉心,他坐下,瞥了眼眼桌上的成绩单,自上而下一路看过来,第一个就是萧绥的名字。 第一名,萧绥。 数学更是接近满分。 他难得笑道:“这次考的不错。” 萧绥走到他近前,不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咱们约定好的,年级前二十,数学课代表。” 说完她还补充一句道:“沈昀的数学课代表。” 沈昀眼中露出淡淡的笑意,这女孩的用心他都看在眼里。 英语是她的弱项,这些日子她几乎连吃饭都拿着单词本在记单词,他每次深夜归来,她不是在听听力就是在做阅读,天赋固然重要。她是难得的那个既有天赋又肯努力的。 她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他忙于削减萧家的势力,已经许久不曾这样面对面简简单单地说话了。 他笑道:“我知道你很乖。只是那数学课代表——”他有意拖长声音看她的反应。 萧绥挑眉,满脸“你是老师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的笃定。 沈昀的笑意更深了些,故意道:“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萧绥冷笑森然:“沈老师这是打算食言而肥了” 沈昀知道自己把她惹毛了,无奈道:“当我的数学课代表每天都要替我收作业,帮我擦黑板,你不做这些也天天在我眼前晃,何必让自己受累” 沈昀的解释颇和她心意,萧绥也不跟他计较了,随意道:“麻烦是一回事,做与不做是另一回事。” “总是这么任性,什么时候能长大” 如今他也学会了这样平缓的语气和人说话,沈昀隐约觉得不可思议,转念一想,若是她知道了……唇角的笑意翛然一收,眼底滑过一抹阴鸷,也没了和她闲聊的心思。 他松了松领带,仍觉得禁锢得难受,索性把领带扯出来,放在一旁,单手支在桌子上撑着额头不说话。 沈昀向来喜欢衣着光鲜示人,待人接物几乎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如今在她面前抽了领带,一言不发,想来是累极了。 萧绥试探着抱住他:“很累” 沈昀没挣开,或者已经懒得挣开了,温驯地把下巴放在她的颈窝上,含糊不清道:“三天没合眼。” 萧绥抚着他脊背的手一顿,无可奈何地喟叹一声。 女孩的身体柔软,带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凉意沁入肺腑,浑身的疲乏感也消了两分。 不只是萧夺,吴叔对他俩的事百般劝阻,她或许只是还没猜到他的身份,只当他是萧家仇敌如果知道了…… 她会不会厌弃他她会不会后悔待他这样的好她会不会对眼下这般相拥厌弃得紧,觉得……恶心 不。 他已经给过她警告了,她还一意孤行地靠过来,纵使真像赤裸裸地揭露在她面前时,她不能接受,那他也不会放手。 沈昀猛地睁开眼。 女孩的声音又轻又软:“下次尽量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我很心疼。” 那又轻又软的声音把他满身的戾气消弭无形,他听自己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给她承诺:“好,不会有下一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初入秋,傍晚五六点,气温还是温和舒适的,雨丝却已夹杂上秋的冰凉,一丝清寒顺着雨水缠入肌骨,直直冷到人心底。 被雨水打下的梧桐树枯叶落在人行道上,被匆匆而过的行人一脚踩上湿漉漉的痕迹。 沈昀伫立在梧桐树下,任由雨丝融进他黑色的长风衣,他身高腿长身姿挺拔,再加上衣服质感好,淋在雨中也不见狼狈,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在他身边停住,吴叔一跛一拐地从副驾驶位出来,低着头帮他撑上伞。 沈昀眼中露出淡淡笑意,伸手欲接伞:“我自己来。” 吴叔固执地不肯让,替他打开车门,伸手一引,不卑不亢。 沈昀有些无奈,坐进车中。 “您之前让我查的萧绥,她确实是萧夺的女儿。”主驾驶位上,同样魁梧的青年男子将一塌纸递给沈昀。 沈昀接过,随手翻看几页,吴叔已忍不住再次道:“还请您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姓氏……” 身份姓氏 沈昀只觉得仿佛心肺被一把攥住,溢出的闷痛里带了点恶心。 他将目光移向窗外,细雨中人流愈发匆匆,一如既往,总是和他是没有关系的。 想到此,他脸色愈发白,没有温度的白,让人看了心底发冷。 沈昀低笑了声,握住纸的指尖微微用力,纸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凹痕,他眼中微光明灭,暖意褪去,冷淡道:“我有分寸。” 吴叔不赞同更甚,本欲再说什么,青年男子截断他的话,对沈昀道:“您让做的另一件事也办妥了,除萧夺下落不明,萧家尽在掌握。” 沈昀淡淡道:“做的利落些。”顿了顿,“听说家里有些人不太安分,怎么没听你提起” 他声音清淡,吴叔和青年男子都知道,这绝不是个简单的问句! 一时间,汗如雨下。 青年男子咬咬牙,声音有些发颤:“阿瑞只是一时糊涂……” “混账东西,还不住嘴!”吴叔皱眉呵斥一声,抬起脸,对沈昀道:“少爷放心,给我三天时间,那些人绝对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沈昀平静地看着他,刀疤蜈蚣般盘亘在那张脸上,丑陋得触目惊心。 这条疤源于萧夺叛出萧家的那场混乱,吴叔用脸换了他一条命。 见沈昀不说话,吴叔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看了眼主驾驶满头冷汗的年轻人,额间也有汗水渗了出来,咬咬牙道:“阿奇不懂事,险些坏了规矩,但凭少爷责罚。” 吴奇闻言满脸惊惧,失声道:“爸……” 沈昀闭上眼睛,不说话,一时间,车厢内只有青年人急促的呼吸声。 沈昀勾了勾唇角,说不上是笑是讽刺亦或是其他什么:“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个总在一起玩的。” “……是。”吴奇不敢说话,吴叔硬着头皮应了声。 沈昀看他俩人这般模样,他笑了起来,带着淡淡的疲倦:“还记得当时吴叔教我们三个散打,那时我长得瘦弱,总被阿瑞和阿奇打,吴叔待我若亲子,总护着我,把他们两个打得上蹿下跳。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吴叔将头深深埋下,颤声道:“我有负大哥重托,还望少爷……” 沈昀抬起手,吴叔噤声。 沈昀再次闭上眼:“做的干净些。” 吴奇一震,将头埋下不说话了。 “我这就去办。”说着,吴叔就欲下车。 沈昀看看外面绵密的雨丝,道:“外面雨下得大了,您的腿脚不方便,还是等雨停了再去吧。” “少爷嘱咐的事,刻不容缓。”言罢,吴叔已冒雨下了车。 吴奇忙道:“我爸就是这个倔脾气,我跟着他一起。” 沈昀颔首,吴奇招呼一声,立刻有人开了车门,替他坐上主驾驶的位置。 轿车向前驶去,后视镜里,吴奇匆匆下了车,帮雨幕中身形已经开始有些佝偻的吴叔撑了伞。 这一次,吴叔没有拒绝。 沈昀再次闭上了眼睛,只是手越握越紧。 他们,才是父子啊。 ------------------------------------------------------------ 沈昀回来地悄无声息,萧绥正在翻看他书架上的书《庄子》,去欲化执,万物齐一,众家品评庄子,独独清人胡文英评其“眼冷心热”甚得她心。 最该放下的人反倒放不下,困得人苦苦挣扎。 她亦放不下,遇青莲便摘。 萧绥将书扣在桌案上,看他罕见地没有一回来便脱掉外套换上拖鞋,反而径直朝她走来。 见他面上神色阴郁不定,萧绥扬眉:“怎么” 沈昀避而不答,拿起桌面上的书,她翻开的刚好是《齐物论》,他低声念道:“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沈昀合上书,低头问她:“你是不是我的入梦蝴蝶” 萧绥嫣然笑道:“也许,你才是我的入梦蝴蝶。” 他的风衣触手微有湿意,萧绥皱眉,问道:“怎么把湿衣服穿在身上” 沈昀闻言,眯起眼睛,忽然一把拽过她,将她拽到冰冷的怀中,低头—— 这是沈昀第一次主动和她做如此亲密的动作,一个吻,冰凉凉地带着雨水的寒意落在唇瓣上,如轻雪消融于唇齿,力度轻缓,隐忍克制。 萧绥仰头看他。 瞳孔还是清澈的琉璃珠子,不沾半分尘埃。 明知这人清淡神色都是装的,本来的性子阴郁暴戾又薄情寡义,眼睛却出人意料清澈明净一望见底。 萧绥质问他:“你怕什么老师学生的身份” 他身上积郁的阴沉几乎压的人窒息。 他拽着萧绥的手腕就走,萧绥脚上的拖鞋本是半挂在脚上的,冷不防被绊了个踉跄,他也不等她穿好鞋,连拉带拽,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萧绥索性把鞋踢到一边,光着脚被他扯进洗漱间。 洗漱间水汽重,地上又是防水瓷砖,萧绥只觉得冰冷顺着双脚直通全身,被冻了个激灵。再加上沈昀把推到她在盥洗池边,后腰撞上盥洗台,疼得她倒抽了口冷气。 沈昀见她撞到,再看她在瓷砖上蜷起的脚趾,他抿起唇,把她抱上盥洗池台,怕她冷,半拥半抱地把她护在怀里, 目光却凝在镜子上,清淡的声音中隐约有丝诡谲:“萧绥,你看着我,再看看你。” 萧绥对他这种语气实在谈不上喜欢,皱皱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他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眉眼,鼻梁,薄唇,无声地勾起唇角:“你觉不觉得,我和你,有三分相像” “你想说什么”萧绥仰头看他,那双琉璃色眼眸不沾染半分尘埃。 “你恐怕不知道,我本来也该姓萧的,萧争的萧。” 看着萧绥怔愣的模样,他唇角的笑意讥诮凉薄,“咱们萧家兄弟为仇,夫妻互杀,枉顾人伦纲常,眼下也不缺个兄妹相悦,对吧” 系统怪叫一声:“我滴乖乖,你们这是真.德国骨科啊!” 沈昀抽出一沓纸递给她—— 萧绥翻了翻,上面有她和萧夺,他与萧争,以及萧夺和萧争的dna匹配检验。 萧绥一时没有说话。 沈昀声音阴冷:“怕了” 同姓不娶。 可是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真萧绥。 萧绥眯了眯眼睛,仔细打量他的面孔:“原来你真是大伯的儿子。” 她这话一出口,沈昀的目光如刀,生生钉进她眼中,“眼下萧家落在我手里,你已经无路可退。” 知道他误会了,萧绥也不解释,只是乍然一笑,笑意明媚,挑衅般唤他:“哥哥” 沈昀怔住。 身上阴霾消散无踪。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自嘲,他转头,匆匆走出:“我去做饭,一会你吃完赶紧复习,马上就要sat的第二轮考试,你上次考试很不理想……” 竟像落荒而逃。 萧绥拧起眉,双手一撑,从洗漱台上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他脱下风衣,安静地给她做好饭,二哈尾巴转的像风火轮,兴高采烈地跑来跑去,蹭沈昀的裤腿,沈昀也不理它,倒是萧绥给它撸了撸毛,看着沈昀……不,萧昀的背影,若有所思。 ----------------------------------------------------------------------- 萧绥很喜欢听萧昀读英文诗,即使她一点也不喜欢英语。 他声音清淡好听,偏生自己还不自觉,性子闷得可以把人逼疯,定力可怕到哪怕和另一个人住在一起,也可以做到一整天一言不发。 她甚至在想,如果同住的不是她,他也许能做到几天不说一句话。 只有读诗的时候可以连贯地听到他的声音,而不是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英语听力里诸多男播音,没有人比得上他发音更优雅,声音更好听。 这还是她借口练英文听力骗来的好处。 系统提醒萧绥:“宿主,我觉得你正在对着沈昀犯花痴,书上说,当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犯花痴的时候,就离一头栽下去远了。” 萧绥不介意:“哪本书说的” 系统骄傲地道:“0827工作日志。” 萧绥懒得理它了。 每天十点,沙发上,准时。 萧昀读了一首《安娜贝尔.丽》 那是诗人写给他亡故的表妹也是妻子的诗。 萧绥躺在他腿上,向上望去,无论是冷清的嗓音,捧着书的修长手指,扣着精致的袖口露出的腕骨,亦或敞开第一颗扣子的黑色衬衫,平直的锁骨,微微凸起的喉结,身体每一处的弧度都充斥着诱惑的气息,却有着一双清淡眉眼和平静面孔。 有子若青莲,于至清处姿容绝艳。 萧绥忽然道:“我原本想考pu的数学系。” pu,萧昀曾经就读的地方,数学系,他曾就读的专业。 她的长长的发洒在他修长消瘦的腿上,凉滑如水,似蔓草缠进他心里。 萧昀抚了抚她的头发,“现在呢” “如果你接手萧家,留在国内,我就考国内的大学。” 萧昀忽然笑了。 如春水初生,乳燕掠过水面,涟漪浅浅。 翅膀羽捎带走的风,都是温暖湿润的痕迹。 萧绥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忽然摘下他的眼镜,圈住他的脖颈,用力仰起头—— 他反手抱住她,深吻—— 如同微醺春日里的烤棉花糖,又甜又烫。 直把萧绥烫得融化在他怀里。 他“唔“了一声。 男子的声音太过清朗就显得娘气,太过低沉又听得人脑壳发疼,他的声音恰好处在清朗与低沉最平衡的绝妙位置,此刻情动时一声暗哑的闷哼,性感地一塌糊涂。 清淡冷静的沈老师,终于呼吸急促起来。 萧绥不敢再闹他,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你是我的了。”他在她耳边低喃,“这一次,你真的没有退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初入秋,傍晚五六点,气温还是温和舒适的,雨丝却已夹杂上秋的冰凉,一丝清寒顺着雨水缠入肌骨,直直冷到人心底。 被雨水打下的梧桐树枯叶落在人行道上,被匆匆而过的行人一脚踩上湿漉漉的痕迹。 沈昀伫立在梧桐树下,任由雨丝融进他黑色的长风衣,他身高腿长身姿挺拔,再加上衣服质感好,淋在雨中也不见狼狈,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在他身边停住,吴叔一跛一拐地从副驾驶位出来,低着头帮他撑上伞。 沈昀眼中露出淡淡笑意,伸手欲接伞:“我自己来。” 吴叔固执地不肯让,替他打开车门,伸手一引,不卑不亢。 沈昀有些无奈,坐进车中。 “您之前让我查的萧绥,她确实是萧夺的女儿。”主驾驶位上,同样魁梧的青年男子将一塌纸递给沈昀。 沈昀接过,随手翻看几页,吴叔已忍不住再次道:“还请您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姓氏……” 身份姓氏 沈昀只觉得仿佛心肺被一把攥住,溢出的闷痛里带了点恶心。 他将目光移向窗外,细雨中人流愈发匆匆,一如既往,总是和他是没有关系的。 想到此,他脸色愈发白,没有温度的白,让人看了心底发冷。 沈昀低笑了声,握住纸的指尖微微用力,纸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凹痕,他眼中微光明灭,暖意褪去,冷淡道:“我有分寸。” 吴叔不赞同更甚,本欲再说什么,青年男子截断他的话,对沈昀道:“您让做的另一件事也办妥了,除萧夺下落不明,萧家尽在掌握。” 沈昀淡淡道:“做的利落些。”顿了顿,“听说家里有些人不太安分,怎么没听你提起” 他声音清淡,吴叔和青年男子都知道,这绝不是个简单的问句! 一时间,汗如雨下。 青年男子咬咬牙,声音有些发颤:“阿瑞只是一时糊涂……” “混账东西,还不住嘴!”吴叔皱眉呵斥一声,抬起脸,对沈昀道:“少爷放心,给我三天时间,那些人绝对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沈昀平静地看着他,刀疤蜈蚣般盘亘在那张脸上,丑陋得触目惊心。 这条疤源于萧夺叛出萧家的那场混乱,吴叔用脸换了他一条命。 见沈昀不说话,吴叔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看了眼主驾驶满头冷汗的年轻人,额间也有汗水渗了出来,咬咬牙道:“阿奇不懂事,险些坏了规矩,但凭少爷责罚。” 吴奇闻言满脸惊惧,失声道:“爸……” 沈昀闭上眼睛,不说话,一时间,车厢内只有青年人急促的呼吸声。 沈昀勾了勾唇角,说不上是笑是讽刺亦或是其他什么:“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个总在一起玩的。” “……是。”吴奇不敢说话,吴叔硬着头皮应了声。 沈昀看他俩人这般模样,他笑了起来,带着淡淡的疲倦:“还记得当时吴叔教我们三个散打,那时我长得瘦弱,总被阿瑞和阿奇打,吴叔待我若亲子,总护着我,把他们两个打得上蹿下跳。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吴叔将头深深埋下,颤声道:“我有负大哥重托,还望少爷……” 沈昀抬起手,吴叔噤声。 沈昀再次闭上眼:“做的干净些。” 吴奇一震,将头埋下不说话了。 “我这就去办。”说着,吴叔就欲下车。 沈昀看看外面绵密的雨丝,道:“外面雨下得大了,您的腿脚不方便,还是等雨停了再去吧。” “少爷嘱咐的事,刻不容缓。”言罢,吴叔已冒雨下了车。 吴奇忙道:“我爸就是这个倔脾气,我跟着他一起。” 沈昀颔首,吴奇招呼一声,立刻有人开了车门,替他坐上主驾驶的位置。 轿车向前驶去,后视镜里,吴奇匆匆下了车,帮雨幕中身形已经开始有些佝偻的吴叔撑了伞。 这一次,吴叔没有拒绝。 沈昀再次闭上了眼睛,只是手越握越紧。 他们,才是父子啊。 -------------------------------------------------------------- 沈昀回来地悄无声息,萧绥正在翻看他书架上的书《庄子》,去欲化执,万物齐一,众家品评庄子,独独清人胡文英评其“眼冷心热”甚得她心。 最该放下的人反倒放不下,困得人苦苦挣扎。 她亦放不下,遇青莲便摘。 萧绥将书扣在桌案上,看他罕见地没有一回来便脱掉外套换上拖鞋,反而径直朝她走来。 见他面上神色阴郁不定,萧绥扬眉:“怎么” 沈昀避而不答,拿起桌面上的书,她翻开的刚好是《齐物论》,他低声念道:“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沈昀合上书,低头问她:“你是不是我的入梦蝴蝶” 萧绥嫣然笑道:“也许,你才是我的入梦蝴蝶。” 他的风衣触手微有湿意,萧绥皱眉,问道:“怎么把湿衣服穿在身上” 沈昀闻言,眯起眼睛,忽然一把拽过她,将她拽到冰冷的怀中,低头—— 这是沈昀第一次主动和她做如此亲密的动作,一个吻,冰凉凉地带着雨水的寒意落在唇瓣上,如轻雪消融于唇齿,力度轻缓,隐忍克制。 萧绥仰头看他。 瞳孔还是清澈的琉璃珠子,不沾半分尘埃。 明知这人清淡神色都是装的,本来的性子阴郁暴戾又薄情寡义,眼睛却出人意料清澈明净一望见底。 萧绥质问他:“你怕什么老师学生的身份” 他身上积郁的阴沉几乎压的人窒息。 他拽着萧绥的手腕就走,萧绥脚上的拖鞋本是半挂在脚上的,冷不防被绊了个踉跄,他也不等她穿好鞋,连拉带拽,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萧绥索性把鞋踢到一边,光着脚被他扯进洗漱间。 洗漱间水汽重,地上又是防水瓷砖,萧绥只觉得冰冷顺着双脚直通全身,被冻了个激灵。再加上沈昀把推到她在盥洗池边,后腰撞上盥洗台,疼得她倒抽了口冷气。 沈昀见她撞到,再看她在瓷砖上蜷起的脚趾,他抿起唇,把她抱上盥洗池台,怕她冷,半拥半抱地把她护在怀里, 目光却凝在镜子上,清淡的声音中隐约有丝诡谲:“萧绥,你看着我,再看看你。” 萧绥对他这种语气实在谈不上喜欢,皱皱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他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眉眼,鼻梁,薄唇,无声地勾起唇角:“你觉不觉得,我和你,有三分相像” “你想说什么”萧绥仰头看他,那双琉璃色眼眸不沾染半分尘埃。 “你恐怕不知道,我本来也该姓萧的,萧争的萧。” 看着萧绥怔愣的模样,他唇角的笑意讥诮凉薄,“咱们萧家兄弟为仇,夫妻互杀,枉顾人伦纲常,眼下也不缺个兄妹相悦,对吧” 系统怪叫一声:“我滴乖乖,你们这是真.德国骨科啊!” 沈昀抽出一沓纸递给她—— 萧绥翻了翻,上面有她和萧夺,他与萧争,以及萧夺和萧争的dna匹配检验。 萧绥一时没有说话。 沈昀声音阴冷:“怕了” 同姓不娶。 可是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真萧绥。 萧绥眯了眯眼睛,仔细打量他的面孔:“原来你真是大伯的儿子。” 她这话一出口,沈昀的目光如刀,生生钉进她眼中,“眼下萧家落在我手里,你已经无路可退。” 知道他误会了,萧绥也不解释,只是乍然一笑,笑意明媚,挑衅般唤他:“哥哥” 沈昀怔住。 身上阴霾消散无踪。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自嘲,他转头,匆匆走出:“我去做饭,一会你吃完赶紧复习,马上就要sat的第二轮考试,你上次考试很不理想……” 竟像落荒而逃。 萧绥拧起眉,双手一撑,从洗漱台上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他脱下风衣,安静地给她做好饭,二哈尾巴转的像风火轮,兴高采烈地跑来跑去,蹭沈昀的裤腿,沈昀也不理它,倒是萧绥给它撸了撸毛,看着沈昀……不,萧昀的背影,若有所思。 -------------------------------------------------------------- 萧绥很喜欢听萧昀读英文诗,即使她一点也不喜欢英语。 他声音清淡好听,偏生自己还不自觉,性子闷得可以把人逼疯,定力可怕到哪怕和另一个人住在一起,也可以做到一整天一言不发。 她甚至在想,如果同住的不是她,他也许能做到几天不说一句话。 只有读诗的时候可以连贯地听到他的声音,而不是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英语听力里诸多男播音,没有人比得上他发音更优雅,声音更好听。 这还是她借口练英文听力骗来的好处。 系统提醒萧绥:“宿主,我觉得你正在对着沈昀犯花痴,书上说,当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犯花痴的时候,就离一头栽下去远了。” 萧绥不介意:“哪本书说的” 系统骄傲地道:“0827工作日志。” 萧绥懒得理它了。 每天十点,沙发上,准时。 萧昀读了一首《安娜贝尔.丽》 那是诗人写给他亡故的表妹也是妻子的诗。 萧绥躺在他腿上,向上望去,无论是冷清的嗓音,捧着书的修长手指,扣着精致的袖口露出的腕骨,亦或敞开第一颗扣子的黑色衬衫,平直的锁骨,微微凸起的喉结,身体每一处的弧度都充斥着诱惑的气息,却有着一双清淡眉眼和平静面孔。 有子若青莲,于至清处姿容绝艳。 萧绥忽然道:“我原本想考pu的数学系。” pu,萧昀曾经就读的地方,数学系,他曾就读的专业。 她的长长的发洒在他修长消瘦的腿上,凉滑如水,似蔓草缠进他心里。 萧昀抚了抚她的头发,“现在呢” “如果你接手萧家,留在国内,我就考国内的大学。” 萧昀忽然笑了。 如春水初生,乳燕掠过水面,涟漪浅浅。 翅膀羽捎带走的风,都是温暖湿润的痕迹。 萧绥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忽然摘下他的眼镜,圈住他的脖颈,用力仰起头—— 他反手抱住她,深吻—— 如同微醺春日里的烤棉花糖,又甜又烫。 直把萧绥烫得融化在他怀里。 他“唔“了一声。 男子的声音太过清朗就显得娘气,太过低沉又听得人脑壳发疼,他的声音恰好处在清朗与低沉最平衡的绝妙位置,此刻情动时一声暗哑的闷哼,性感地一塌糊涂。 清淡冷静的沈老师,终于呼吸急促起来。 萧绥不敢再闹他,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你是我的了。”他在她耳边低喃,“这一次,你真的没有退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月考萧绥考了班级第一,年级第五的消息很快从年级中传开,这逆袭太过惊人,不知从哪传出来的风言风语,有鼻子有眼。 卫生间。 长发女孩看看四周,小声道:“你听说没,萧家,变天了。” 短发女生甩甩手上的水珠,也压低声音:“听说了!我爸还跟我说,让我在学校离萧绥远点,你也知道萧家……万一被误认成萧绥被人绑了就糟了。” 长发女生嗤笑道:“可得了吧,萧大小姐怎么可能愿意跟咱们为伍” 短发女生不屑地鄙夷道:“我还说她性子变了,知道好好学习了,一口气考到年级第五,原来是家里落魄了……” 长发女生冷笑:“听说萧绥这次考试全抄的,你想想,她之前都是一千名开外,怎么可能一下子就那么厉害了” 她得意道:“我朋友和她一个考场,看见卫晟的座位就在她旁边,肯定是她抄卫晟的……” 另外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抄袭的反倒比被抄的考得好,人家也是会抄。” 短发女生补充道:“不对,我听我同桌说,亲眼看见她把英语作文缩印好,考试时候直接抄上的。” 长发女生一喜:“真的?那咱们可以让老师调监控,她成绩作废,重新排名。” “假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短发女生怒目朝着这个刚插进话的女生怒目而视,待看清萧绥的面容,讪讪一笑:“好巧啊……萧绥……” “不巧,我听你说的像模像样,回头替我问问你同桌,她哪只眼看见我抄袭。”萧绥笑了笑,一把扼住短发女生的后颈,凑到她面前,声音轻快:“眼都瞎了,留着眼珠子也没用了不是” 短发女生只觉得牢牢扼住自己的那只手冷如冰钳,她欲往后仰,却动弹不得,只能由着她口中冰冷的字句一字一字地砸到她脸上—— “两只没用的眼珠子,放在脸上也沉得慌,我替她挖了吧。” 萧绥之前一巴掌把楚绵绵拍进医院的凶名在外,长发女生连吓得话都说不利落了:“萧……萧绥,这是学校……” 萧绥抬眸一笑,一派森冷:“出了学校门,你也要仔细保护自己的舌头,这么长,小心被人剪了去,好好的小姑娘成了哑巴,可不是件美事。” 短发女生吓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我……我,对不起……我……” “滚。” 萧绥猛地松开她,长头发忙扶着短头发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卫生间。 系统感慨:“宿主你好凶哦。” 萧绥不以为意,把刚刚捏过短发女生脖颈的手仔细地洗了又洗,直到洗得指尖发白,才堪堪收手:“我又没动手,她们这样恶意中伤,还不允许我吓唬吓唬她们” 系统满眼小心心:“宿主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懂你哒!” 萧绥满脸冷漠:“你想多了,我是刀子嘴刀子心,只不过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罢了。要是在昆仑大世界,呵。” 系统直觉那声“呵”不是什么好话,抖了抖。 “萧绥!”楚绵绵急匆匆地跑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教导主任找你。” 萧绥一颔首,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她那悠闲的姿态看得楚绵绵直跺脚:“你怎么一点都不慌教导主任正在发火,刚才让我找你的时候,脸都被气歪了。” “因为我作弊” 楚绵绵瞪大眼:“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真的……” 萧绥扫过来眼风,冷意迫人。 楚绵绵瑟缩一下,不敢触萧绥的霉头了。 萧绥看着楚绵绵脑瓜她给你发这微信是怎么回事” 韩江远连声叫冤:“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萧绥你说怎么回事?” 萧绥拿起手机,划开锁屏。 这人心可真大,都分开两个多月了,锁屏手势居然也没换,萧绥有点无语,这种警戒心,是个人都能在他这钻空子吧…… 萧昀看她轻车驾熟的模样,眯起眼。如果他没记错,萧绥和韩江远的手机壳,是情侣款。 微信上的内容无非是什么忘不掉你,求复合之类,总之不像她的语气。 萧绥无趣道:“这个啊,真心话大冒险——给前男友发一段求复合的话。” 韩江远喜形于色:“老师您看,我就说我和她没关系!”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姜主任被他的胡搅蛮缠吵得头疼,不想再理会他,转头向萧绥发难道:“先不说这事,这次月考,萧绥一下子前进九百九十五名,从年级倒数一下到年级前二十,萧绥,你不解释一下吗?” 萧绥理所当然:“我智商高。” “噗——”韩江远喷笑出声。 卫晟瞠目结舌。 “咳”萧昀以手抵唇,掩住笑意,难得说了一大段话解释道:“萧绥最近确实很用功,每天都来我办公室问题,她的成绩绝没有问题。” “沈老师,您别包庇她,她除了上您的课听过课,其他课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姜主任冷笑一声,朝萧绥道:“学习差是脑子不好使,作弊,是连人品也出了问题——” 萧昀闻言眉心蹙紧,语气淡淡警告道:“姜主任,您的话太过了。” 萧绥双手抱胸,毫不客气地什么! 可是沈昀还在这里看着—— 才来不到三个月的新老师,算什么 要是不知趣乱说话,寻个由头直接开除,她不信,还能有人为了一个不想干的学生不要滨中这么好的饭碗 想到此,姜主任直接打电话到保安处:“给我调一下十二月二十一日的高二九班的监控。” 她一早就记住了萧绥的考场。 “请您稍等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姜主任一颗心七上八下,度日如年。她扣紧手心,瞥向萧绥,萧绥正凑到沈昀面前小声说话,一点都没被影响。 姜主任的心沉得厉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那个……”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她忙追问道:“怎么样,赶紧发给我。” “……不好意思,那天高二九班的监控坏了,没有录上任何视频。” 姜主任心里一松,挂断了电话。 她冷笑对萧绥道:“难怪你有恃无恐,原来知道监控坏了,怎么样,这下可以承认了吧” 萧绥不以为意道:“那恭喜主任,可以不用当着全校人的面给我道歉了。” 姜主任被她气浑身发抖,口不择言道:“不愧是只有爹妈生没有爹娘养的野孩子,一点教养都没有,谁教你这么和自己老师说话的!” 萧昀原本淡笑的唇角翛然绷直,眼神如雪刃般迫人。 萧绥猛地抬眼,冷意铺陈开来,原本暖意逼人的室内霎时步入数九寒冬,她唇畔的笑意仍是温文的:“那主任您说,怎么能证明我没有作弊” 那气势劈头盖脸地压下来,姜主任犹自强撑着,色厉内荏道:“你不是一直犟嘴没抄吗那我再让各科老师单独给你出一套卷子,你要是还能拿下原来的分数,我就相信你没抄!” “可以。”萧绥应完便转身,她侧首:“您可不要忘记了,我姓萧,我们萧家和那些二流暴发户不一样,最注重清誉爱惜羽毛,污蔑萧家的大小姐,您掂量掂量,我放过您,萧家会放过您吗?” 姜主任僵立在那里,冷汗涔涔,脸色惨白。 噩梦般的声音还在继续:“您得明白一件事,我说话确实不好听,您必须得受着。我有恣意的资本,可悲的是,您没有反抗的权利。”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把用权势压人运用得和他们父辈一样炉火纯青。 在这个学校里,老师说白了就是个打工的,这些孩子的父母则扼着这座学校的财政大权。 至于萧家,则扼着萧家人眼里不知多少二流暴发户的生死存亡。只在传说中隐约能听到若干模糊晦暗的流言,已经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萧绥经过卫晟时,低低地笑了两声:“你,很好。” 卫晟沉默。 “萧绥!” 韩江远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看萧绥转身便走,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又唤了她一声:“萧绥!” 萧昀的目光尖刀般戳在那只握住萧绥手腕的手,声音极低且淡:“放手!” 韩江远仿佛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手—— “我不会重新出试卷,姜主任另找他人罢。”萧昀跟着萧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昨夜下了今年第一场雪,甫一出室外,清新冰冷的冰雪气息扑面而来,萧绥深吸一口,浊气尽散。 学校的冬季校服上衣是修身西装三件套,多加了件羊毛衫,下身仍是灰色百褶短裙,虽说穿了打底裤,这积雪将融的天气最冷不过,又紧贴着身,总归单薄。 她在前面走,萧昀便在后面跟着,萧绥一回头便看见他,敛眉相望,雪落青莲寒彻骨髓,似有梵音于耳边低吟。 她穿的少,在寒风中愈发伶仃可怜,萧昀只觉得心间有涩意辗转,可看到她目光相对的眼,星芒璀璨夺目,是了,这女孩的性子最刚强不过,弱者才需要恻隐,她从不是弱者。 她抬首望向疏朗的天空,万里无云。 楼上隐隐有争吵声传来,系统激动地道:“宿主快抬头,看上面!” 萧绥抬头望去,二楼吵架的两个,正是楚绵绵和卫晟。 楚绵绵那面人似的性格难得硬气一次:“卫晟……你那天根本没有做什么计算机作业对不对,你在删考试的监控录像!萧绥一直对我很好,你怎么能陷害她” “……对不起。” 楚绵绵拽住他的衣袖,祈求道:“你去和老师解释清楚好不好” 看她这般作为,卫晟眉目间薄怒隐隐:“你更关心她相比于我,更关心她” 萧绥有点无语,你关注重点错了吧,少年。 楚绵绵本来硬起来的脾气因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气溃不成军,下意识小声辩解道:“我……我没有……” 卫晟转身便走,楚绵绵带着哭腔急道:“我喜欢你,我不希望你一直沉溺在仇恨里,你明不明白” 楚绵绵情绪激动,连哭带吼,四层楼楼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集体一静,起哄声四起,都抻长脖子往二楼看去—— 萧绥朝萧昀伸手:“手机。” 萧昀把手机递给她,看她找出姜主任的号码,编辑短信,匿名发送,她也不避忌萧昀,内容无非是有人在二楼楼梯口表白云云。 上面的校园偶像剧还在继续—— 卫晟迟疑地问:“你……喜欢我” 他不敢置信,紧盯着楚绵绵的神色,又重复一遍:“你真的喜欢我?” 楚绵绵后退一步,低着头害羞得说不出话:“我……” 卫晟不容她退缩,声音里的阴沉云破天开,一把抱住楚绵绵,坚定道:“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楚绵绵仰着脸看他:“所以……答应我,仅此一次,以后不要找她麻烦好不好?” 女孩脸上还有浅浅的红晕,整个人都在发着光,卫晟望着那双干净的眼眸,被突如其来的欢喜砸得晕头转向,至于报仇羞辱全都变得很轻很轻,生怕弄丢了眼前的少女—— 他应道:“好,我答应你。” 楚绵绵感动地红了眼圈,“卫晟——” 起哄声尖叫声四起—— 整座教学楼都在冒着粉红色泡泡。 “反了你们了!还拿不拿这里当学校!”姜主任火冒三丈地冲过来,一把拉开两人,“你俩,来我办公室!” “散开,赶紧回班!知不知道上课了你们来学校就是来看热闹的” 男女主角被姜主任带走,学生一哄而散,楼下又静了下来,萧绥嗤笑一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天真,只要拿捏住他们喜欢的女孩子,轻而易举地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只是这样”按她的性子,这样的反击,太轻了。 萧绥道:“有的人,一巴掌就能被打趴下,有的人,你给他一巴掌只会让奋起反抗,一日千里。只要给他一线机会,他永远跟你作对,无休无止不说,还愈挫愈勇,很有可能栽在他身上。对付这种人,得放在温水里小心煮着。” 学校那么多人可以由着她玩得尽兴又不用这样束手束脚,担心什么被反咬一口,为何独独去招惹卫晟 沈昀看她漫不经心的面孔,忽然觉得看不懂她,“为什么针对他” 萧绥理所当然地答:“无聊啊。像我这种一眼望到头,不需要努力,挨几巴掌就能拿到钱的人生,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吧。” 萧昀看了她一会,摸了摸她的头。 萧绥一巴掌拍下他的手,睨他:“瞎摸什么” “明明是你自甘堕落,不求上进……”萧昀看她渐渐眯起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眼,他抬起手又摸了摸,掌下长发顺滑如水,他垂下眼睫,慢慢道:“可是我还觉得有点心疼。” 真犯规。 这人明明……明明黑心黑肺天然黑,冷漠刻薄又恶毒,和温柔这个词没半点关系。 可萧绥就是觉得自己的心暖了暖。 那颗冷硬的,没有感情的心,塌了一块。 她唇角笑意蔓延。 萧绥拽了拽萧昀的领带。 萧昀低下头,“干什么” 萧绥踮起脚,在他脸颊边轻轻啄了一下,笑意盈盈:“奖励。” 这是萧昀第一次见到萧绥发自内心的笑,满天星子落在那双波光盈盈欲碎的黑色眼瞳中,摄人魂魄。 她平日冷笑讥笑嘲笑皮笑肉不笑做多了,于是这样的真正的笑意,格外温软动人。 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呼出一团白气,“冷不冷” “冷。” 萧绥闻弦歌知雅意,乖巧地把自己埋在他剪裁得体的长风衣里,圈住他的腰,暖意裹在身上,她轻叹一声:“萧昀。” “嗯” “我真庆幸,抱着你的是我。” 萧昀默默圈紧她,“只会是你。” 他母亲不同于宁凝的容貌夺目,引得萧家兄弟阋墙,她只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子,滨中普普通通的语文教师,只因一低头间和宁凝相似的温柔蛊惑了萧争的眼,被强娶回萧家。 一个是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一个是唾手可得的替代品,纵使连性子都如出一辙,在萧争心中,依然泾渭分明。 世上成千上百种可以掩饰身份的职业,因为母亲,他独独选了教师。 心一软,就硬不回去了。 那日见她和萧夺的争执,念着她到底是和他有相同的血脉,给了她靠近的机会。 直至被此生未见的那份懂得吸引,越陷越深。 如果是旁人,被打死在大街上眉头都不会动一下,如果没有这份心灵相通,哪怕和他同榻而睡,该是路人仍是路人。 他怀中之人,只会是萧绥,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萧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且不说萧绥单独考了一次试,成绩喜人,数学更是凶狠地拿了个满分,姜主任灰溜溜地召开年级会给萧绥道歉,脸被打得啪啪作响,恨不得肿成猪头。 卫晟楚绵绵在姜主任的围追堵截下甜甜蜜蜜地谈着恋爱,这在原剧情中本来是大学之后的事,硬生生被提前了两年,卫晟是个言出必行的,答应楚绵绵不找萧绥麻烦就真没找过萧绥麻烦。 萧家换了萧昀主事,萧夺不知道逃到了什么地方,主子换了,大小姐还是大小姐,过起了不用挨巴掌就能拿生活费的日子,萧绥更是乐得悠闲,对萧家的事一概不过问。 这座城市原本地处南方,即使下雪也只是薄薄一层,半日即化,一年两三场都是难得。今年不知中了什么邪,临近年关这小半个月一连下了两场大雪,外面积雪甚厚,景致极好。 只是冷得太过,萧绥这身体又是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相较于出门挨冻,她更愿意在装了地暖的屋子里宅着。 萧昀也看出她不想动弹,连轴转了一个多月,终于提前处理完萧家的事,赶在小年夜这天从台北飞回来。 往年他对过年这件事并不热衷,且不说一到年关成堆分红账目要处理,纵使是萧家家主除夕春节也要放佣人下属堂主回家过年的,整个春节他孤零零地过,过年后还要应付外家领着一家子又一家子人热热闹闹地回本家给他这个孤家寡人拜年,反衬得他一个人愈发伶仃。 今年一切都不同了。 甫一开门,室内一丝光亮也无,投影仪上正放着血肉模糊的恐怖片,而萧绥身上裹着小毛毯,踩着二哈做成的狗肉脚垫,看得……昏昏欲睡。 他褪去大衣,换了鞋,悄无声息地凑到她身边,想吓她一下—— 只听得“啊”地一声轻呼,紧接着一只脚丫子来势汹汹地照着他的脸就踹了过来! 萧昀反手拉住她的脚腕,冷得跟冰块似的手指冻得她微微瑟缩,他指尖在她脚心轻轻一搔,惹得她轻喘一声:“阿昀” 他早已摸出她不同称呼时心情的微妙变化:唤他哥哥时是成心要气人,叫沈老师时要么是有所图谋要么是心情不虞,直呼萧昀时都是心情不错,这浅浅一声“阿昀”倒是第一次听见,颇为新奇。 他俯身去抱她,奈何满身外面的风雪冷气,萧绥只穿了件他的白衬衫,嫌他手太冰,抵着他胸膛不让他抱,抬手便挡。 在沙发方寸之间,两人见招拆招相交数十下,萧绥毛毯里的热气也散得差不多了,索性由他抱着,想想又气不过,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就在眼前,一抬首,又狠又准地咬上他的喉结—— 抱住她的手一紧。 “萧绥。” 他声音低哑,说话时喉结颤动,唇齿下的那团软骨仿佛栖落的雏鸟或什么其他脆弱的事物,更舍不得松开了。 “松开。” 这一声几乎是咬牙切齿,听到他语气中潜藏的危险,萧绥翛然松口,又胆大包天地在他喉间落下一记轻吻,惹得抱着她的身子骤然紧绷。 她喷笑出声,缩在他怀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软玉温香在怀,又不是柳下惠,怎能做到坐怀不乱 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之前的念头又蹦了出来,不知道他在床榻间又是何种景致… 萧昀骤然出声打断她想入非非的心思:“这是什么” 他说的是茶几上的档案袋。 “一个人的资料。” “什么人” “能让楚家垮台的人。” 萧绥不满地睨他:“别装,我不信你不知道。” “你动作这么大,一下把之前赚的那些钱全取了出来,还每天早出晚归,吓得吴叔以为你……”他抚额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真的是很好看的笑容,风吹雪落青莲轻绽,一缕清寒在莲瓣间温存不褪,清贵华艳。 萧绥被这容色所惑,一时怔怔无言。 夜凉,寂静,风过无声。 萧昀眼神微动,手指抬起她精巧的下巴,越凑越近,鼻息相缠—— 他往日身上的薄荷烟草香此刻揉进丝丝缕缕云烟微雪的气味,清凉,微冷,辛冽,暖意淡淡。 萧绥往后仰了仰,笑着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解释:“楚家情况特殊,借外人的手才不会给萧家招一身腥。” 萧昀并不强迫,只将额头相抵,垂下眼睫,轻应了一声。 似有些失落。 萧绥无奈,在他唇角轻啄一下,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很想你。” 萧昀推开她,淡淡道:“想玩便放手玩,萧家永远在你身后。” 萧绥定定看着他,目光纠结,她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颈—— 唇与唇相贴。 他立刻动了,不若上一次的甜美,这一次的吻几如狂风骤雨,压得她毫无还手之力,任由他攻城略地,只能缴械投降。 许久,直至她被揉碎瘫软在他怀里,萧昀才放过她,盯着她春水婉转的眼眸,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她微肿的唇,清淡低哑的声音似蛊惑似安抚:“再等等,都是你的。” 明明是他—— 萧绥抬头望去,他眼中笑意深深,根本没有半分失落的影子。 她暗暗咬牙,这人就是黑货一只,真信了他的邪。 萧昀又道:“今天是小年,我带了饺子回来。” 萧绥哼了哼,不情不愿地踢踢踏踏地穿着拖鞋去收拾桌子。 热气腾腾地饺子被端上桌,萧绥小口咬着,她眯起眼,上一次和人一起过年的记忆早已经湮灭在漫长的岁月中,依稀一两个画面,还是站在栖凤台上,观千人大傩之舞,帝王,嫔妃,皇子,公主,所有人都做喜气洋洋之态,美酒,华宴,琴瑟不绝,高朋满座,极致的热闹中带着近乎惨淡的寥落。 眼下只有他们两人,看他不疾不徐地在往锅里下饺子的背影,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闷,也不知道说话,热闹却随着腾腾水汽蒸在屋子的每一处角落,填的满满当当。 萧昀一回头就看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能吃饱” 萧绥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秀色可餐。” 沈老师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脸皮薄如蝉翼,他轻咳一声不说话,耳廓红了。 系统大煞风景:“宿主,我得提醒你哦,你现在的想法很危险,你不会认真了吧?” 萧绥不以为意:“世间痴男怨女万丈红尘,真真假假,谁又说的明白” “可是……等他陷入轮回,他忘得一干二净,只有你记得,这样,太难过了。”更何况,无情道定是无情人,若动情必生心魔……难道要为了一个凡人废道重修不成 这话,系统不敢与萧绥说,它想着,她心里必然是明白的。 ======== 萧家百年簪缨世家,自有世家的清高气度,几乎老一辈萧家人都出身台大,能让萧昀留学已是破例,更不可能放任他长成一个黄皮白心的香蕉人,教习教得面面俱到,数学要学,国学亦不能落,且俱要做到最优最好,半点瑕疵也不能出。 是以连出身皇族的萧绥都不得不感叹,萧昀的国学素养亦是极好的。 萧昀不知是因为今年有人陪着过年还是其他,兴致颇高,拉了萧绥陪他在书房写春联福字,萧绥在一旁泡茶,倒也自在。 室内茶香暗溢,萧昀拿笔的手一顿:“金骏眉” “之前和韩江远吃饭,碰见个不长眼的让韩江远捎茶叶给他爸爸,他那个不知轻重的,本来想把这茶扔垃圾桶,我赶紧从他手里夺了回来,省得浪费了茶农的心思。” 她提及韩江远,萧昀略有不快,笔尖一顿,没答话。 萧绥端着茶盘走到他身边,没有像往常一样由他自取,而是端起其中一杯递到他跟前,向来在这些事上格外端庄守礼的萧昀意外地就着她的手轻抿一口。 花香恬淡,本是难得一见的好茶,不知怎的,到他嘴里就品出了有失公允的评价:“一般。” 萧绥也不搭话,另取了一杯慢慢饮尽,道:“家里的矿泉水配不上这茶。” 萧昀瞥了她一眼,伸出空闲的右手,扣住她的腰,将她带进自己怀里,拥着她继续给画着色。 春联已经写好晾在一旁,现在他笔下是幅荷塘春色。 长案上的紫檀木盒不着一饰,古拙修长,萧绥随手打开,里面放着一卷宣纸。 “这纸不错。”纸面色如细雪,触手凉滑如绸,修真界重玉简而不重纸张,昆仑大世界凡间最好的纸张,亦有所不及。 “萧家喜宣本不喜绢本,这宣纸是萧家故交所做。老人祖籍安徽,家中世代造纸为业,如今已经是第三十六代,坚持古法造纸,每张纸需一百二十道工序,一年所得不过百刀,全供我萧家叔伯大爷写字作画。”萧昀漫不经心地在莲花瓣中点染上半抹嫣红,娇艳妖娆。 “萧家为此专门在安徽泾县命人每年种上数亩沙田稻草,包下百亩青檀树供为原料,这是其中品相最好的,与后主所用澄心堂纸相比,怕也不分轩轾。” 满池碧叶随风摇曳,一支红莲婀娜而立,半开未开。 “等萧家的事一了,我便带你去那边散散心。陈老家的院子还是前朝时咱们高祖出资修的徽派阁楼,倚山面水,黑瓦白墙,十分雅致漂亮。” 萧绥见他提笔欲题字,忽然握住他的手,道:“我来。” 萧昀换右手执笔,不肯让笔给她。 萧绥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这人又在赌什么气,索性直接握住他的手。 纤细的手指和他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落笔,一手清腴华润笔意风流的行楷看得萧昀眼前一亮,上书:莲华色。 萧昀若有所思,笑道:“莲华女先与母共夫,后与女共夫,最后与子乱伦,枉顾伦常,倒也应景。” 萧绥语意颇憾:“却没有目犍连。” 拥住她腰的手一紧。 萧绥抬眼望向他,笑意盈盈:“只有魔波旬。” 萧昀知道她只是拿他寻开心,心中仍有阴郁漫上来,他是魔波旬,引诱着她堕落至深渊。 “你觉不觉得那种白月光,是我们这类人天生的克星?”萧绥歪头问萧昀。 萧夺如是,男主卫晟也一样,这简直是这类黑暗型男人的通病,他们永远会爱上一抹纯净的白月光,伤人伤己无法自拔。 “生于泥沼黑暗,自然渴望光明。人永远对得不到的东西抱有十二万分的热情。” “你也一样吗?” “我不一样。在黑暗中便在黑暗中,不必找个傻白甜来自欺欺人。况且,我已经找到了独属于我的朱砂痣。”萧昀深深望进萧绥眼中。 萧绥只觉得心尖尖上扑通一声。 “你是我的心头血,掌心砂。” 地狱里漫上的潮水黑如子夜,冰寒入骨,当然要拖了她同他一起沉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大年初九。 楚国添最近心情很不好。 大年初三,弟弟楚国良包养的情妇闹到楚家老宅来找人,还吓坏了他正在开party的宝贝女儿,不知道被多少同学看了笑话。 楚国良绑架萧家大小姐的事虽说是他授意,不成想却全了萧家本家整治大陆萧家的想法。 初七,新年开业第一天,他家夜场被查封了,无非就是夜场的通病——黄赌毒,又不知被谁爆出是这场子是那位影后的产业,苦于大过年没有素材的媒体娱记大肆报道,楚家到底底蕴不够,压不住消息,直接在微博上爆了。 只要消息变成全国性的,上面的效率就高得很,道上风声骤紧,南边许多货源都龟缩起来不敢冒头,眼见交货的日子到了却迟迟不能交货,惹得许多散户很是不满。 那些人碰那些东西日子久了,一个个都精神不太正常,与人搏命亦不在话下,楚家名下好几个夜场都有人闹事,还愈闹愈凶。 不知是否是他太过风声鹤唳,好几次出门他都觉得有人跟在他车后面窥视,目光阴冷,叫人不寒而栗。 “楚先生,刹车片好像出了问题……” 司机的话让楚国添一惊,他沉声道:“马上停车,我打车去公司,你去修车的时候,一定问清楚是不是人为的。” “是。”司机当即停车,打电话联系人来拉车。 并无可疑之处。 楚国添深吸一口气,也许真是他草木皆兵了。 他捏捏眉心,拉开车门下车—— 有人猛地勒住他的脖颈,湿润的手帕捂着他的口鼻,他挣扎几下,昏死过去。 瘦弱得就如同柴火棒的男人咬紧腮帮子把他拖上车,这一套下来气喘吁吁,靠着车身缓了又缓,开车扬长而去。 司机至始至终都没有察觉。 著名的直播软件上,陡然出现一个直播间—— 肤色灰败溃烂,牙齿黑黄,神色恍惚的男人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声音嘶哑:“今天,我给大家带来一场精彩的表演——” 说着他调整镜头,对准那个被牢牢缚住西装革履的男人—— “哗——”一盆冷水浇到楚国添头上,他一个激灵慢慢转醒,身上的束缚感让他一惊,他立即明白了自己的情况——他被人绑架了!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楚国添深吸一口气,却吸到一口腥臭气味,他很熟悉这是什么味道。 他冷静下来,试探着谈判:“你们是什么人你要钱还是要货” “嘿嘿嘿——”古怪阴冷的笑声陡然传来,眼前一松,面前灯光昏黄,他被紧紧绑在凳子上,莫名地有股熟悉感。 至于眼前这张脸——这人已经不行了。 头发花白,肤色暗黄,瞳孔浑浊,浑身干瘦,散发着腐败的臭味。 那人手里拿着把雪亮的菜刀,怪笑一声:“楚董事长,您还记不记得我” 楚国添见他不谈钱不谈货反倒和他叙旧,了然此人定是只图人命不图钱财的狠角色,心已沉入谷底,他面上仍故作镇定地打量他,试图和他说话拖延时间:“你是……尹忠” 记忆力的尹忠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因学过功夫,一直身强体壮,可如今他还是壮年模样,尹忠竟像个行将就木时日无多的老人了。 “啧啧,难得楚董事长日理万机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尹忠面容扭曲,满脸怨毒之色:“别拿这种目光看我,我变成如今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楚国添看他异常亢奋的眼神,强压下恐惧,咬牙让自己保持冷静,被拴在身后的手努力去解手腕上的绳子:“你清醒点!有话好好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尹忠闻言大怒,一刀砍在楚国添的手臂上,鲜血四溅—— 楚国添惨叫一声,剧烈挣扎起来,满头冷汗:“尹忠!你——” 尹忠惨然一笑:“都可以给我楚大老板啊楚大老板,就是因为你这想要什么都给,才害得我变成现在这样!老婆跟人跑了,儿子死活不愿意看我一眼,一个人待在这出租屋里像下水道的耗子一样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你还想给我什么!” 语音未落,他猛地凑到楚国添面前,双眼猩红疯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把一切都说出来,抖落干净,不吐不快:“都是你害了我!恐怕谁都想不到吧,本市大名鼎鼎的楚董事长竟是当年轰动一时的警察自杀案的幕后黑手! 你说,要不是我帮你销毁那些证据,弄死卫平,你现在能当你的楚董事长你早去监狱里蹲着了!你为了控制我,让我沾了那玩意,毁了我一辈子!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说到激动处,尹忠又是一刀砍下来,砍上楚国添的肩膀—— 楚国添一声哀嚎,疾呼道:“你不想想你的儿子吗你放了我……你放了我,我立刻派人把他找回来,带到你面前,还有你老婆……还有你老婆……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要多少那东西……我给你多少那东西……”话音未落,他猛地起身,朝着尹忠的方向狠狠一撞,尹忠被他撞了个趔趄,楚国添背着椅子向门口冲去! “你这个骗子!还敢跑!” 尹忠一把拽住他身上的椅背,纵使身体垮了,招式还在,柴火棒样的胳膊直接锁上楚国添的脖颈,把楚国良连带椅子一同压在身下,楚国添借力一挣,竟挣脱了束缚身体的绳子,两人扭打成一团! 在阴暗逼狭的出租屋内,地上堆积的腐败的快餐盒排泄物因他们的撕扯黏腻腻地粘在身上,令人作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花子是猫猫直播的小主播,今天他像往常一样,打开摄像头,打着哈欠开了一盘游戏,大概是因为还没睡醒,状态不好,这一盘很快以水晶爆炸告终。 直播间陆陆续续有粉丝接到他开播的消息进入直播间,他一边和粉丝聊天一边看了看手机,似乎来了条消息。 有粉丝眼尖,问他是不是女朋友发消息,他翻了个白眼:“我哪有女朋友啊,嗨,我也不急,等哪天我火了,女朋友自然就有了……” 他突发奇想道:“唉,我今天没状态,咱们去窥个屏吧——”这是小主播向大主播蹭热度的小手段,他惯常用烂的招数。 不过今天,他一反常态,没挑大主播直播间,而是从人气最少的直播间挑起,刷了好几页,才看到一个乌漆嘛黑静悄悄的直播间,他兴致缺缺道:“呦,这是鬼片直播嘛,好无聊——卧槽——” 陡然出现的死气沉沉的脸吓了他一跳,花子皮相不错,直播间女粉也多,在这么多女粉面前被吓着,他觉得挺没面子的,强行装作无所畏惧的模样,干笑两声:“这老爷爷也紧跟潮流啊,居然玩起直播来了……” 他那朝直播间望去—— 老头子对着绑在椅子上的男人,浇了一盆凉水! “卧槽——这个老爷爷好凶!” 立刻有人给花子刷了个宝图,直播间流量陡增,瞬间被前来挖宝的人挤爆—— 尹忠的菜刀贴在楚国添的脖子上,阴恻恻道:“楚国添,你说,当年是不是你让我去处理吴家父子的” 被死死压制的楚国添心中警铃大作,这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的秘密,何必问出来为防止尹忠录视频实证,他忙否认道:“不是!” “事到临头你还狡辩”尹忠把楚国添的手按在地上,刀起刀落,一根手指头滚了出去—— “啊——” 十指连心,断指之痛,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出的 “不说实话”尹忠的菜刀照着楚国添的手指就砍了下去—— “是!是!可是他们吴家父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第二根手指迸射出去! 楚国添此刻脸上鼻涕眼泪涎液鲜血混杂在一起,他拼了命地往回撤自己的手,奈何被尹忠牢牢箍住,纹丝不动。 他哆哆嗦嗦地叫道:“为什么还砍!我说实话了!为什么——” 尹忠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世界上哪那么多为什么我做什么就是什么,好狗只需要按照主人说的做,不需要思考为什么。“ 楚国添当然记得这句话,这是他曾经当着楚家一众元老的面训斥尹忠的话。 尹忠继续道:”是不是你让我连他家的孕妇都要斩草除根的” “是不是你让我给那个张大明星下药的” …… “是不是你派我去绑架萧氏集团的千金的” 一声声责问伴随着菜刀一刀刀砍在楚国添身上,楚国添只要一应声尹忠就砍他一刀,直把楚国添砍得血肉模糊…… 楚国添从一开始的奋力挣扎矢口否认到惨叫着认罪,眼下已经陷入昏迷,任由神志错乱面色癫狂的尹忠把那些罪名扣在他身上,偶尔抽搐的身体表示他还活着,至于嘴,除了哀嚎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这些事虽然是楚国添指使,但其中很多次都是其他人动的手,和尹忠一点关系都没有,更有甚者,都是发生在尹忠离开楚家之后,他连亲眼看过都不曾! 那尹忠为何要扣在自己身上? 楚国添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是尹忠嗑药磕嗨了神经错乱,他被绑架这件事—— “肯定有人在背后操作!” 韩束对着正在直播的电脑一拍桌子,咬碎了满口牙,对身旁的小警察怒斥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联系这个软件的客服把上面的直播关掉,直接转到咱们这里来——” 他身边的警员连连称是,匆匆逃出这间充满火药味的屋子,不敢多话。 “‘韩局长,技术部已经在分析人质所在的位置了,大过年的,火气别这么大,一会被上面派下来的特派员看见了,就不好了,您说是不是?” 副局长郑国锋端着杯茶,笑吟吟地走过来拍了拍韩束的肩。 韩束的腮帮子抽动一下,努力压下火气,“‘特派员都要来了,副局长倒是闲。” “‘我心里没鬼,自然是闲得光明磊落,不想某些人,是该着着急了,乌纱帽掉了倒还好说,万一人也跟着进去……” 韩束直接打断他,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韩束自然知道郑国锋很早就想顶替他的位置,今天可算被他抓到机会了,这一番夹枪带棒冷嘲热讽恨不得让人直接一拳打在他那张小人得志的脸上。 他按捺住心中的怒火,道:“我先去技术部看看他们做的怎么样了,特派员那里就麻烦副局长招待了。” 郑国锋看他远去的背影暗暗冷笑,这老鬼惯用这种伎俩,把那些招待上面人的活全交到他身上,等他把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再匆匆赶来邀功,一副什么都亲力亲为日理万机的忙碌局长模样。 两相对比,更衬得他这个副局长整天不务正业削尖脑袋钻营谄媚,不知被多少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油腻官迷-- 韩束和楚家扯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楚国添出了什么事,韩束肯定是第一个被拉下水的,上面派人下来,足见对这件事的重视,他忍了这么些年,总算熬到出头之日了。 郑国锋转念又开始自得起来,楚国添那人一看不是什么安分角色,与之搅在一起早晚要出事,幸亏他慧眼独具,选了萧家,哪怕是做一条狗,也比养着狗反倒被狗弄了一身骚的韩束要安稳的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楚家别墅。 楚绵绵满脸惊恐地盯着电脑上的画面,瑟瑟发抖,满脸泪痕。 她慌乱地抓住卫晟的手,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卫晟,我该怎么办,我怎么才能救爸爸?萧绥……我要给萧绥打电话,只要萧家出手……” 她尖锐的指甲直接刺进皮肉里,卫晟说不上此刻心情是狂喜还是什么,只是感觉自己身上曾经背负的,一瞬间被拨开了,云破日出,阳光万丈里,蔓生出无尽的空虚来。 眼看大仇得报,卫晟当然不会让这件事在此时功亏一篑:“你叔叔前段时间还绑架过她,你爸爸的事,萧家不做幕后推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手的。” 楚绵绵恍然,那些隐没在鲜艳明朗的生活中黑暗的端倪被串成一条线-- 叔叔失踪但一点都不难过甚至面露喜色的父亲,明明休养的极好突然昏迷不醒的表姐,原本夫妻恩爱的叔叔婶婶一家闹上门的情妇…… 还有那个因那天深夜惊扰了她,就再也没在父亲身边见过的叔叔,她当时只当是爸爸把他辞退了,可他现在变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拿着菜刀一刀刀砍着她的爸爸-- 楚绵绵将目光移到屏幕上,圆溜溜的瞳孔里全是空洞洞的茫然,卫晟看了一阵心疼,他默默地下定决心,这个女孩天真又柔弱,没有楚家庇佑,她怎么能在这个险恶的世间活下去? 她若是因此事没了爸爸,那就换他保护她。 “绵绵,有警察来了……”在楚家做事的阿姨匆匆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群警察-- “楚小姐,您的父亲楚国添先生涉嫌刑事犯罪,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楚绵绵猛地缩到卫晟身后尖叫道:“别碰我!你们都别碰我!” 卫晟把她抱在怀里,安抚道:“别怕,我会陪在你身边。” —————————————————— 萧绥向来惫懒,尤其到了冬天,几乎日日睡到日上三竿,今天难得早起,叫了份生煎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看游戏直播。 可她并不玩游戏。 奔着人去的? 萧昀瞥了一眼,那小主播长得颇为帅气,尤其一笑时露出两颗虎牙,很符合当下小女孩的审美。 “在看什么?” “看戏。” 萧绥漫不经心地道:“薄情寡义大总裁与心怀怨愤瘾君子用劲爆的内容,狗血的情节,以及堪比菜市场买菜大妈撕逼的动作戏,谱写了一曲爱而不得相爱相杀的男男之恋。” 萧昀听她这叙述就知道她没干什么好事,凑到她身边,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眼瞧着她一连刷了两个藏宝图。 萧绥看着蜂拥而至的挖宝大军,满意地点点头:“还吸引了无数吃瓜观众。” 言罢就往萧昀身上靠。 不甘于吃狗粮的系统叫道:“宿主,你现在是被家长抓到乱花钱的熊孩子,请你注意言行举止!” “我的钱可都花在刀刃上了。”萧绥掰着手指细细数:“缺钱的司机,私家侦探,想红的小主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急于上位的副局长,想借机捞功的特派员……最关键的棋子,曾经的得力下属,现在妻离子散时日无多的废人,最恰好的是,他儿子被国外一所很好的大学录取,可惜,缺了点钱。” 看着一刀刀砍着楚国添的尹忠,萧绥笑了笑:“一条走到末路的贱命换自己儿子一个锦绣前程外加仇人身死,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直播已经被封了,对着漆黑一片的直播间,萧绥笑意漠然:“可不要小看蚂蚁,蚂蚁能噬象,来自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的算计,才是最致命的。” 这个社会对杀人放火类的事情太过严格,学生间的小打小闹还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至于杀人放火这种事还傻乎乎地站在人前张扬,那就是真没脑子了。 她是这个时空的过客,来去匆匆,无意重建社会规则,只好尽可能把规则利用起来—— 眼下看起来运用得还顺畅,唯一扼腕之处就在系统发现了她的神识过于强大,有违天道规则,不允许她在之后的任务中再使用。 好在事已经成了,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萧昀沉默片刻,赞叹道:“好一出大戏。” 顿了顿,他问:“如果尹忠不想‘错杀’楚国添再自杀呢?” 人性本恶,对方还是个数十次进出戒毒所的人,欺诈和谎言早已把他原本那点微末的父爱磨了个干净。 萧绥和他频频接触,万一他到最后关头反悔—— 萧绥声音淡漠:“那我就会帮他一把,我喜欢事事做两手准备。” 看萧昀不置可否的表情,萧绥解释道:“他们那种人,意识薄弱,最容易被控制。放心,我不用你给我擦屁股。” 萧昀极淡的目光落在她神色镇定自若的脸上,道:“我也不会那么做。你已经可以自己做出决定,就必然要自己承担后果。” 他问:“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控制他的?” 萧绥抬眸望向他:“你不知道吗?” 她眼眸中星子闪烁盘旋,恍如星河,看的人心神恍惚。 萧昀只觉得脑海中有倨傲冷漠的声音在隐隐约约地告诉他——杀了她,杀了眼前这个人! 不可以,那是—— 杀了她! 萧昀左手的指尖一跳。 他猛地别开脸,呼吸急促,低呵:“萧绥!你——” 萧绥笑盈盈地去拉他的手:“这下信了?” 萧昀猛地甩开她,动作之大,把她手背都拍红了一片。 萧绥看着自己红彤彤的手,有些愕然。 似乎因为强行脱离她的控制,萧昀只觉得脑海中一阵钢针入脑的刺痛,脸色惨白。 他死死盯住自己白皙修长的左手,仿佛那是某一件与他不想干的陌生的事物,眼中血色渐渐漫了上来,阴鸷狠辣。 那目光太过阴冷骇人,萧绥张口欲言,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手覆上他的手:“阿昀……” 他向来喜欢她这样唤他的。 萧昀定定地看着交握的手,忽然想起那一日,她看向他的眼神,看猎物一般的眼神。 眼下,他已身在她的罗网中,泥足深陷,无路可退。 她都能把自己的性命拿出来在股掌间肆意戏耍,他却不忍将手扼上她的脖颈。 如果……如果他没能控制住…… 萧昀叹了口气,阖上眼睫,眼底涌出愠色:“萧绥,你有没有心?” 萧绥怔怔不语,不解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反抗精神操控会对精神造成伤害,想来他现在肯定是头痛欲裂。 对于她不理解的问题,萧绥选择避而不答,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我忘记告诉你了,不要反抗我。” 她冰凉凉的手指覆在额头上很舒服,萧昀脸色白如寒月,但握住她的手的力度,还是很轻很轻的。 “这只是……他们所说的催眠的一种,并非你有意——我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能保护好自己……”看他面上倦怠感更甚,萧绥不知听进去没听进去,只得低声道:“抱歉。” 萧昀平静地与她对视:“为什么道歉?” 萧绥一时语塞,只得无奈照实说:“你心情不好,我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先道歉再说。” 看她难得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萧昀笑了笑,将她揽进怀里,缄默不语。 本以为是诱她做扑火飞蛾,不成想,作茧自缚,越沉越深的,从来只是他一个人罢了。 她的性子看似洒脱,实则漠然。 就如她所说,她一出生就站在了顶点,所有的一切都唾手可得,几乎万事万物都是任她轻而易举随手取来戏弄的玩具,这样的人生太过无趣,所以她对一切都不在意。 连同她自己的性命,她也浑然不在意。 萧昀淡淡道:“萧绥,既然你招惹了我,就好好保护好自己的命。” 萧绥不满地挑挑眉:“命运莫测,天道无常,谁都说不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纵使她是渡劫期大能,移山填海,无所不能,还不是生死一线,任人拿捏。 只要任务完成,系统便会制造意外使肉体身死,她好借此脱身,到时候,他又能如何? 说实话,对这具肉身,萧绥并不在乎。 萧昀闻言,眉心已经蹙到一起,他拨弄着女孩的长发,慢慢道:“萧绥,我比你年长七岁,你现在所经历的,我都曾经历过,不敢妄说全部,至少在处理某些事上,我比你有经验的多。” 萧绥不以为意,她还比他多活了将近一千年的老怪物呢。 萧昀不满她的不在意,轻轻拽了拽她的头发,将她的注意力拽回到自己身上,琥珀色的眸子中的情绪有些奇异:“我知道你有天赋,可是有些事,天赋不及经验来得实际,人类这种动物所拥有的恶意,永远会比你想象的要更多一分。” “你拒绝我帮忙,所以无论产生任何结果,只要你不死,我都不会出手。” 系统鄙视地啐道:“呵,男人,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 萧绥倒对他做法颇为认同,对系统道:“人得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觉得他做得很对。” 系统手动微笑:护夫宝已上线。 萧昀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过,就如我所说,我比你年长,这些替你先尝过的岁月让我明白一件事:死亡其实是世间最轻易最轻松的,而最艰难的是活着,最痛苦煎熬的,是活着的人。” 萧绥望着他情绪翻腾的琥珀色眼眸,轻声问:“那无论如何,你都会坚持活下去吧?”哪怕她有一天离开这个时空,他也会活下去吧。 他瞳孔中锋锐尽显,筱忽间又全数散去,漫上几分决然几分讥诮:“有些人的命不属于自己,没有死亡的资格。” 他定定地看着萧绥,薄唇勾起的弧度凉薄幽冷:“说了这么多,萧绥,我仅仅是想告诉你,你得好好活着。” 既然招惹了他,那她连自戕的资格都失去了。 她的性命,连同她这个人,只属于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距离这座城市横行一时的楚家覆灭的那场大动荡已经过去四年,一连迁出数宗灭门大案,引得官场震动,商界洗牌,连带数十位高官落马和四五家公司的若干高层一齐搬进了监狱套房。 旧的时代褪去,新的角色轮番登场,原本的只知道跪舔谄媚的郑副局长一朝得势,居然也办事利落雷厉风行。 高楼起,宴宾客,楼塌了,不过朝夕,萧家仍是萧家,在这座城市根深蒂固,巍然不动。 楚家绑架事件在前,覆灭事件在后,过于巧合的时间,让萧家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更暧昧了几分。 任谁都想象不到,布局者只是个未长成的少女,纤纤素手以雷霆之势肆意操纵着不知多少人的生死,给这座城市来了次换血大清洗。 “聪明人,借势而起,顺势而为,借他人之手,不惹腌脏。只有蠢人才会事事亲力亲为,给自己弄一身腥。布局在细微处,方能见功夫深浅。” 萧绥随意将手中棋子一抛,“吴奇,你又输了。” 吴奇本因输棋哭丧着脸,听她这样一说,不满道:“叫吴哥,没大没小的。” 萧绥不置可否,“你别忘了萧昀让你过来,是让你接我去家宴,不是让你跟我下棋来的。” 吴奇跟吴叔学了手臭棋篓子的象棋技术,偏生还不自觉,自某一日被萧绥随意一手五步绝杀镇着,之后一得闲便来找萧绥下棋。 好在他工作不在内陆,不至于扰得萧绥烦不胜烦,偶尔把他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也有助于美化心情。 不过现在,萧绥觉得自己对他纵容太过了。 再坐下去,她一大早起来被造型师按着折腾出来造型就要毁了。 吴奇见她神色不豫,忙笑嘻嘻地卖乖:“我这不提早来的,肯定来得及。” 萧绥整理下被压得有些褶皱的裙摆,道:“走吧,若是迟了,小心萧昀扣你工资。” 吴奇忙掏出档案袋递给她,“老大让我把这个给你,让你着重注意最上面的四个人,他们可能借着这次宴会发难。” 萧绥看着手里厚厚的一塌纸,拧眉,不满道:“他让我看这么多东西,你还拉着我下棋” 吴奇振振有词:“我这不是知道你脑子好使嘛!就算你看不完这些资料,他们要敢惹你,你直接上去怼就是了,管他是什么身份什么人。” 萧绥不欺负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况且到那时萧昀也在她身边,肯定不会看着她被欺负的。 “宿主,你会让萧昀帮你吗?” 系统忽然想起之前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里的那一幕,萧昀明明可以做更多,他却只是向教导主任表了个态,之后什么都没有做。 萧绥扬眉:“在你眼里,我已经废到等着别人出手了”萧昀也不是那种耍大男子威风,别人碰她一根毫毛就暴跳如雷举枪杀其全家的人。 系统不服气道:“霸道总裁爱上我里都这么写啊,冲冠一怒为红颜,谁碰了女主一个手指头,总裁为了给她出气搞死人家都有的!” 萧绥更诧异了:“女主死了” 系统不明所以:“女主死了小说还怎么继续在小说里女主和男主的工作不一样罢了,男主负责耍帅炫富,女主负责甜甜甜。” 萧绥无语道:“如果报仇还要仰仗别人的话,还是直接死了吧,活着也是个巨婴。” 系统瞠目结舌。 萧绥开始给系统灌毒鸡汤:“这就像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王子表明上在帮灰姑娘度过困境,实际则洋洋得意地向全世界高喊:‘我是一个多么有内涵又深情的人啊,我不但可以关注到一个与我阶层不同的姑娘的内在,并且愿意为她动用我从我老爹那继承来的全部权力——嗯,你的总裁沉溺在自我感动,自恋以及彰显自己是个好男人的假象里无法自拔。” 系统表示不想听。 萧绥声色并茂地继续道:“灰姑娘则沉浸在‘我的天啊我用自己的魅力居然迷倒了一个黄金单身汉,并且他愿意用他的权利维护我高傲的自尊和纯洁的心灵,你们这些碧池快来羡慕我嫉妒我吧!最好再蠢乎乎地招惹我一下,让王子当众展示下他对我的在意——’这是自恋癌晚期和炫耀成癖的产物。” 系统封上了自己的耳朵。 最后,萧绥点评一番:“男的戏精,女的虚荣,如此说来,这两类人还真是天生一对。未曾共患难却想着共享荣光,世界上有比这更可笑的幻想吗” 系统强行反驳:“萧昀说过萧家是你的底牌!而且他今天可是让你去参加宴会,就是为了让你接手萧夺的生意。” 萧绥懒洋洋地问道:“我白给你一本无上功法,功成之日便可成仙,你会不会修炼” 系统心中警铃大作:“你对我这么好天底下哪有白来的午餐” 萧绥嫌弃道:“看来你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那是昆仑大世界修士的惯用伎俩,把束鬼符幻化成,如果想要,和他夺就是了,我还没有落魄到需要仰仗别人鼻息生活。” 系统暗道,也许是它不当人太久了,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人了。 它能感知到这次的任务即将结束,也就是说,即使看不到萧昀具体的好感度,事实上,萧昀的好感度也应该积攒很高了,而这样的好感度下,那个男人仍把感情和权力分得清清楚楚,锱铢必较得近乎残酷。 这就是他们这种人的感情夹杂在利用和算计中的感情 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经过萧绥这一番毒鸡汤加冷冰冰的现实的浇灌,系统有些消沉,哼哼唧唧地道:“他非你不可吗” 在系统看来,男女之间的爱情,应该算得上最纯净无暇的情感了,如果不是萧绥接手萧氏,那这份情感也不必…… 萧绥目光在纸张资料上一掠而过,所答非所问:“曾有人和我说过,只要做到足够强,就会有很多事,真的会非你不可。” 她足够强,即使没有他的荣光加身,仍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哪怕……这一切即将终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萧家一年一度的家宴仍在园山饭店包场设宴。 说是家宴,无非萧家叔伯大爷以及肱骨元老相聚一堂联络联络感情,顺带跟家主提提要求告告状,处理下萧家内部的债务纠纷和婚娶事宜,前两者多为在董事会上已经由董事和家主做好决议,再由此正是宣布,走个过场。 萧家四叔萧照最近心思活络了些。 萧家外家内陆那部分已经在四年前重回本家掌握之中,本家自上一任家主萧争去世后,人丁单薄,只剩萧昀一颗独苗,他一个人有再大的手也不能本家外家全抓,况且这还和祖宗规矩相悖。 听说萧昀近日正在派人整理大陆那边的账目,想来已经准备找人接手了。 按照血缘,他萧照算得上和萧昀最亲的,按照资历,他年龄最长,虽说人老了是老了,可儿子正是壮年,是接手大陆那部分生意的不二人选。 “看四叔红光满面,可有喜事和小侄一同分享?” 萧楠是老五家的第三子,只靠年终分红过活,没什么实权,纨绔子弟一个,说与他听也无关紧要。 萧照遂隐晦地道:“大陆那块生意……你也听说了吧?” 萧楠惊讶道:“四叔您还不知道吗?萧夺还有个女儿。”言下之意颇为鄙夷,怎么也轮不到你。 萧照心中一沉,脱口而出:“不可能!” 萧昀的手段他们都是领教过的,斩草必除根,从不给自己留后患。 他们这些人向来乐得看主家那两兄弟斗得你死我活,本想着那萧夺的女儿太小,不是萧昀的对手,这一出好戏没法在小辈延续下去了,没想到萧昀竟留了那女孩一命。 萧楠摊手,叹了口气,言语间很是遗憾:“有什么不可能的,萧昀对女孩眼珠子似得宝贝着,三天两头往大陆飞。” 萧照怎么也想不明白,咬牙道:“那可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 “啧,这个嘛,万事都是说不准的……”萧楠暧昧一笑,左右张望下,见没人注意到这里,凑到萧照耳边道:“要是两情相悦,谁还在乎杀父之仇” 他们可都姓萧! 族中出了这种事,萧照一时觉得是萧昀长久没有萧家长辈们管着,行事愈发肆无忌惮,一时又觉得是那两人不知羞耻,再加上自己也姓萧,更是羞愤交加,暴怒喝道:“简直荒谬!” 会场霎时一静,目光齐刷刷地汇集在此处—— 萧楠不动声色地离萧照远些再远些,枪打出头鸟,把萧照送出去就够了,他可不想做被打的那只傻鸟。 “出了什么事,惹四叔如此生气” 清淡微冷的低沉音线自门口传来,引得全场瞩目—— 好一双璧人。 男子身着黑色修身西装,身高腿长,贵气逼人。女子身上是条一字肩长裙,莹白的手臂上肩带细细,下摆裙裾飘飘,裸露出的肩颈弧度优雅。 萧楠暗叹,虽说那萧绥容貌衣着并不十分艳丽,单从端正挺直的走姿仪态来说,比他司空见惯的那些空有美貌的女明星相比……风仪无双。 他一向觉得女人着一身黑色太过沉闷枯燥,但穿在那个女孩身上却不。 也许是因为那渐变的墨色焦浓适宜,淡雅得刚刚好,也许是她垂眸时浅笑的模样太过温软,萧楠甚至觉得那女孩是身披月光疏淡,星光浅浅的夜色而来—— 直到她抬眸,黑沉沉的目光当空压下,漠然平静,压迫力陡增。 萧楠知道自己被她的年纪骗了,什么女孩,那分明是个女王。 能站在萧昀身边不掩其色的女人,绝不是需要男人垂怜的简单女子。 萧照看这一对,知道萧楠所言不虚,念在众目睽睽之下,勉强压下怒火,保存几分理智,用十分生硬的语气质问道:“萧昀,她是谁?” 萧绥饶有兴趣地看着萧昀,想知道他是怎么介绍她的。 女朋友表妹 然而萧昀只是淡淡道:“萧绥。”顿了顿,他反问:“这和您有什么关系?” 萧绥扬眉,她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 萧照隐忍着怒气,道:“她是萧夺的女儿!” 会场中窃窃私语声顿起。 萧昀环视一圈周围交头接耳的男男女女,无声地勾勾唇角,颔首道:“不错,既然四叔提出来,索性直说了,董事会决议,让萧绥在年初接手萧家外家在大陆的生意。” 萧绥脸上笑意盈盈:“那萧绥就在此谢过哥哥了。” 哥哥? 萧昀挑挑眉,无声地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惹恼了她,却不知她为何不满。 萧绥并不看看他,将目光落在地上,仿佛地板上画着什么绝世名画——这在萧照眼里,就成了对他不屑一顾的挑衅。 “简直胡闹!”萧照暴跳如雷,朝萧绥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和家主说话,哪里有你插话的份?” 萧绥闻言倒抬头了,脸上笑意不变,一句都不与萧照理论,直接把目光递到萧昀眼底,言下之意:管好你的人。 萧昀虚扶在她腰畔的手安抚般地拍了拍,低声道:“抱歉。” 萧照本就是性子急躁,此刻看这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只觉得满腹怒气直冲脑顶,也顾不上地点场合了,怒道:“她才二十岁,怎么撑得起一个集团更何况,萧昀,你是不是忘记了萧夺当年是怎么祸害本家的你现在难道还要养虎为患吗?” “祸害本家?”萧昀慢慢重复一遍那四个字,低笑一声,神色讥诮,“如果我没有老糊涂到记错的话,我父亲发生意外的那个雨夜,您还说过萧夺也是萧家手足,大陆的生意也于本家多有裨益。” 被他当众骂老糊涂的萧照脸上一时青红交错,气势顿时弱了下去:“我……我当时也是受其胁迫……” 萧照当然记得,萧争发生意外的那个深夜,吴寒曾冒雨上门拜访,求他彻查此事,出手惩治萧夺。 那时萧夺以本家在港城的生意做了交易,他见萧夺那时风头正劲,隐约有做下任家主的意思,萧争一家又是孤儿寡母势弱,便推辞自己不便出手,萧夺在大陆的生意于本家多有裨益,劝他以大局为重。 现在想来也是蹊跷,那时萧昀年纪也不大,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能逼得萧夺远走大陆,再也没能回本家一次。 自萧昀坐上家主之位开始,他便日日寝食难安,生怕萧昀记恨此事借题发难。 这么多年了没有动静,他只当萧昀对这些萧家长辈还存着一份崇敬之心,不欲撕破脸皮,没想到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提了出来! 这么多年下来,他对这个侄子的秉性也算了解几分,最爱以云淡风轻之姿,行雷霆万钧之事,且手段狠毒,要么蛰伏多年不动,要么一出手就一击必杀,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眼下,他太过得意忘形,不知不觉已经引得萧昀把森森屠刀对准了自己还不自知! 萧绥笑吟吟道:“萧四叔可不要乱说话,我萧绥弱女子一个,父亲生死未卜,自然哥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什么虎不虎患不患的?” 她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看萧昀的眼神都变得意味深长,心知肚明,这是萧昀不愿放权了。 当众拆台,这一对看上去成双入对,也是貌合神离。 萧昀原本虚揽在她腰间的手渐渐收紧,他非但不恼,嘴角还牵起一抹笑意,身上隐约聚集起来的戾气也消散开来,看起来心情颇佳。 萧照的脸色一时青白变幻不定。 萧昀若不想放权,还打出欲把大陆的生意交到萧绥手里的幌子,难不成,是准备对他动手了? 萧照思及至此,惊怒交加,幸好,他还有底牌。 到底是纵横商场数十年的老狐狸,萧照立刻沉下心来,这萧绥能当众提点他,想来是个有眼力见的,他没接萧昀的话,想要在萧绥这里试探着找台阶下—— 萧照服软退让,只是语气实在说不上诚恳,干巴巴地惹人生厌:“你能想着你父亲,想来他也该欣慰了。” 多年久居上位呼风唤雨,早已让他忘了如何道歉。 萧绥一点都不如萧照想象地那般明事理知进退,更是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博大胸怀,打蛇随棒上,讥道:“四叔不是说在这没有我说话的份?您能开尊口和萧绥说话,真是让萧绥受宠若惊。” 萧照的脸色如同吃了屎一样难看。 萧绥却并不想放过他,继续咄咄逼人道:“堂堂萧家长老,一会让我闭嘴,一会和我搭话,如此出尔反尔,反复无常,让人摸不清头脑,莫不是真的……” 萧绥眼波一转,眼中有星辰盈盈欲碎,“老糊涂了” 萧照被她气得浑身发颤,要不是理智尚在,早已扑上来把她大卸八块:“萧绥,你不要得寸进尺!” 吃瓜观众们一时也不明白萧绥要干什么,她不帮着萧昀,也不卖萧照人情,软硬不吃水火不侵——这人要是进了萧家,恐怕又多一位劲敌。 萧绥满脸无辜回击道:“这不叫得寸进尺。” 更得寸进尺的在后面呢。 别人不明所以,萧昀却明白她的意思,萧照这一回撞到了枪口上,恐怕要狠狠出一次血才能回家。 萧照暴怒! 他在族中辈分高,多少小辈见了他无一不是恭恭敬敬,今天这个萧绥接连让他下不来台,哪怕是萧昀带回来的人,他也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让她知道什么叫尊敬长辈,什么是天高地厚—— 萧照厉声喝道:“不肖子孙萧绥,当众辱骂族中长老,蔑伦悖理!按萧家家规,受二十戒鞭!我萧照今天就替你爸爸教教你,什么是规矩,在我萧家该怎么做人!”言罢,一巴掌照着萧绥的脸就甩了下来—— 萧绥眉毛都没动一下,出手快如闪电,一把钳住萧照如枯树藤一般的手腕。 一折一提,“咯吱”一声骨头错位的脆响,听的人牙根发酸。 断手之痛让萧照脸上立刻淌下冷汗,目眦欲裂。 见萧绥竟敢反击还把他伤了,萧照须发皆张,爆怒喝道:“竖子,尔敢!” 他也是狠角色,自己一拧就把手腕装了回去,硬气地半声不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萧绥本不欲动萧家的东西,不过眼下实在算不上心情好,萧照又来招惹她,她也不介意从他手里抢点什么,送给萧昀博他一笑也是好的。 萧绥一手死死捺住萧照的手腕,一手轻轻揉了揉自己被他嘶哑的声音吵得发疼的耳朵,声音轻缓冷冽:“四叔,还是让我教教您做人的道理—— 磕头就要磕在地上让人听到响儿,站直呢,就要站得现在赌场生意不好,把见证他老爸白手起家的赌场给卖了,报给自己老爸的是五亿五千万,实际上往自己腰包里塞了十个亿,赚了个盆满钵满,后来被老爷子知道了,直接中风进了医院。” 萧绥的目光落在萧照身上,漫不经心。 这是众所周知的消息,不知道她为何在此说出来。 萧照霎时全身冷汗,眼神惊疑不定。 萧昀问:“第二则呢?” 萧绥笑道:“第二则,则是我近日玩了个游戏,偌大的游戏全是鬼服,没人玩的游戏,竟然能让游戏公司日进斗金,真是让人惊奇。” 其他人不明所以,萧昀稍一联想便明白其中关窍,利剑般地目光豁然戳向萧照—— 萧照冷汗涔涔如同水捞出来的一般。 她是如何得知的…… 萧家各家都有自己的生意,萧照一脉的烟草生意就在港城,这几年大陆查的严,烟草生意不景气,他便做了与文家小儿子一路的行径,以此为借口弄了两套账本——报给本家的收入少,实际上的收入多,把对付税务局的招数用在了本家身上,以应付每年本家附骨之疽的分红。 后来因此事被老五抓到了把柄,不得已之下又和老五联手开了家游戏公司,有没有人玩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借机注册大量账号,替老五洗钱…… 那钱来路不明,听说和南边有些关系,萧家子孙没人敢碰那些东西,谁要拎不清轻重碰了,即使是长老院的长老,也没有活路。 前者可大可小,后者—— 汗水顺着萧照的下颌滴落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很快不见踪迹。 他无意识松开手,才发现已经满手濡湿,被指甲掐出的印记,经汗水浸渍火辣辣地疼。 萧绥似乎突发奇想:“四叔,既然你不同意我继承我爸娱乐公司的股份,要不,把你的游戏公司借我玩两天” 萧照色厉内荏道:“不可能!” 手指攥紧又松,他此刻远没有看上去的有底气,竟不知如何是好。 萧绥笑意盈盈:“哦那四叔就是同意我继承我爸的股份了” “同、意。”这声同意,是从萧照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是个摆在桌面上的交易,萧绥不在众人面前揭露他私底下的活计,他同意萧绥接手萧夺的公司。 至于萧昀,只要他做的足够干净,不给留下证据,萧昀就算都知道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眼下需赶快脱身,让人把证据收拾干净才是,萧照当下立断:“我忽然身体不适,先去趟休息室,你们年轻人先玩。” 想着那日进斗金的游戏公司就要被自己亲手毁了,萧照只觉得自己跟浑身上下被褪下一张皮一样疼,看起来还真有几分身体不适模样。 萧绥假意道:“我这就替四叔联系大夫,您年纪大了,还是得注意保养,情绪大起大伏的,对身体不好。” 大起大落还不是被你激的! 萧照匆匆摆手便走,已经不想再和萧绥搭话了。 一场杀伐,消弭无形。 自始至终,萧昀就没有说话。 系统看着走着走着一个踉跄,最终只能被人扶着下去的萧照,十分同情,喃喃道:“惹谁不好,偏惹这个奸诈恶毒冷血完全不知道尊老的女人……” 萧绥手一挥,宽容大度:“如果按尊老来说,我觉得可以让他来个三跪九叩,叫声祖宗来听听。后来想想,怕被这么蠢的子孙估计萧家老祖宗也不想认,也就算了。” 系统:“……” 无耻之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按萧家规矩,在处理完家族内部事宜后,外宾入场,家主宣讲新年贺词,之后将举行一场舞会。 参与者多为单身男女,身份最高的王者级单身狗萧昀一向对此类事情并不热衷,一直都是又浪又爱来事儿的萧楠跳开场舞。 舒缓的音乐响起,萧楠同往年一样,自觉地走下舞池,环视一圈,无视掉诸多莺莺燕燕期盼的目光,朝独座的萧绥伸出手,扬起一抹神采飞扬的笑:“美丽的小姐,愿不愿意和我共舞一曲” 几乎同时,萧昀也走到萧绥面前,微微俯身,做邀舞的姿势—— 虽然对萧绥感兴趣,萧楠还没傻到和家主抢人,他立刻收回手,退到一旁,笑嘻嘻道:“表弟下场,万年难得一遇,我可不敢抢人。” 萧昀没理他,萧楠自讨没趣,好在脸皮厚也不知尴尬,笑眯眯地从旁边拿了杯酒,看戏。 他可不信那女孩是省油的灯。 萧绥连眼神都没施舍给萧昀一个,专心致志地抿着酒。 男子琥珀色的眸光在灯光下清润如水,他神色清淡,修长的手指固执地伸在萧绥面前,纵使没有说话,其意味不言而喻。 萧绥放下翘着的腿,将手中的酒杯放到侍者的托盘上,托腮看他。 满场的人都看着他两人。 直至萧昀嘴角的弧度微微下垂,眼中渐渐氤氲出冷意,萧绥粲然一笑,落落大方地把手放至他手中。 剩下的男男女女也相携步入舞池。 萧绥忽然发现,这几年,她已经习惯萧昀在不合他心意时和她使性子,以及无时无刻散发出强烈的占有欲。 萧绥一点也不怀疑,如果可以的话,萧昀会拿根绳子把她拴在他身边,顺便在在她脖子上挂块牌子,写上:此人归萧昀一人所有,闲杂人等请全部保持一百米以上的距离。 倒让她怀念起那个端庄守礼的沈老师来。 萧昀一手搂住萧绥的腰,一手牵着她的手,引着萧绥随他脚下轻缓的节奏来回。 这样的动作太过亲密,几乎身体相贴,周身被他身上清淡绵长的薄荷味包裹着,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耳畔,扑搠搠的痒。 萧绥索性用脸颊贴上他的肩膀,抿唇笑道:“咱俩上次跳舞,还是在高三毕业的成年舞会上,一眨眼,四年过去了。” 她的感慨让人摸不着头脑,萧昀静默片刻,问:“你怎么知道萧照的事?” “你今天不是给我看了他的资料但凡你花五分钟看看他交上来的账本,就会发现我们四叔家的会计假账做的有多不入流。” 萧昀扯了扯嘴角,危险地眯起眼睛:“别敷衍我,你知道我说的是洗钱那件事。” 萧绥信口胡诌:“我耳聪目明。”那是她从傻系统嘴里骗出来的,怎么可能告诉萧昀 她不想说,萧绥也不逼问,问起另外一件让他不解的事:“今天,为什么” 为什么当众拆台?明明知道他要做什么,乖乖当个傀儡花瓶不就好了? 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她光洁的额头和微垂的唇角,看不清眼中神色。 这人还不自知? 萧绥仰起脸,咬着牙问他:“我是谁” 萧昀不解:“嗯?” “既然不想承认我,为什么还让我和你跳舞” “我什么时候——”萧昀愕然,顿了顿他忽然醒悟,原来症结出在那句不加任何限定语的“萧绥”上。 萧绥咄咄逼人:“拿我当上不了台面的小情人?” 即使说着语气这样冲的话,她仍声音轻缓,如果不是她目光灼人的双眼,甚至觉得她是在说什么情意殷殷的情话,而不是在和他吵架。 对于萧绥莫名其妙的无理取闹,萧昀沉默片刻,低低地笑了笑。 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 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是谁呢……嗯,你是我此生的全部,又怎么能用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萧绥一愣,脚下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她的高跟鞋足足有十二公分,地板太过光滑,一脚踩空—— 萧昀揽住她腰间的手猛地一紧,把她带进怀里。 萧绥索性停下脚底的舞步,就势将下巴搭在他肩上,依偎进他怀中。 靠的太近了,除却那人依旧平缓的呼吸声,还能听到他心脏急促的跳动声。 怦怦怦—— 一路敲进她心底。 萧昀如有所觉,抬眸,她看不到他的神色,只看到他耳廓微红。 这人的脸皮向来薄在这些不知所谓的地方,当众让他说什么萧绥是他的女朋友,也是难为他了。 也罢,能当着这么多人邀请她跳舞,已经是惯来拿乔端着的萧昀能做到的极限了。 萧绥轻哼了声:“谁都没你会哄人。” 气消了,她百无聊赖地又开始伸手去扯他领子上的细丝带结。 那还是她来时替他系上的,黑色,珠光质感,和他今天的衬衫很搭,当然,也和她的裙子很搭。 萧昀握住她作乱的手,低声道:“乖,别闹。” 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萧绥这种人,她猛地一用力,丝带结开了。 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把丝带从她手中抽出来,系回领间:“幸好只哄你一个。” 这人的情话功力一日千里,她修炼了上千年堪比铜墙铁壁的脸皮也有些无力招架。萧绥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神色凝重:“我今天在车上看到了萧夺——” “兹——” 突如其来的刺耳电流声中断了舞会轻缓的钢琴曲,原本闲置的麦克风中传来一声阴冷的笑:“萧昀,你现在和我女儿在一起,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萧绥自萧昀怀中直起身,朝门口方向望去—— 萧夺还是记忆中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模样,细看之下,萧绥却发觉他鬓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原本保养得宜惹无数少女遐思的英俊面孔上全是风霜,这四年的逃亡生涯还是在他身上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萧绥的心越来越沉,她自己的瞳术,她自然晓得其中厉害,萧夺能撑到现在,早已是强弩之末。怕就怕在他现在精神错乱,神志不清,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来—— 不行,她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得早下决断! 萧昀脸色微沉,冷声道:“四年未见,二叔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萧夺冷哼一声,缓步走来:“你下套套牢的我公司资金,害我买下那块烂地皮,被董事会那帮蠢货驱逐,四年一到,立刻让萧绥接手我的股份,好侄子,你真是好算计。” 萧昀不动声色道:“是你在生意场上决策失误,怨不得人。” “哈哈哈!”萧夺长笑一声,神色癫狂狠戾:“你识人不明,今天任萧照那个老匹夫把我放进来,也是决策失误,死在这里,怨不得人!” 萧绥瞳孔微缩,果然—— 只见萧夺猛地撩开西服外套,夹层上装满了密密麻麻一层炸药,看得人头皮发麻! 尖叫声四起—— “炸药,是炸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除少数萧家人还保持镇定之外,来参加宴会的外宾一窝蜂朝向后退去,只剩萧家几位实权的叔伯零零散散站在舞池中央,和萧夺对峙。 萧夺正站在门口,纵使所有人都对着那扇逃生的门望眼欲穿,却没一个人敢往萧夺身边走。 萧照满头冷汗,整个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又悔又恨,萧夺一直都是一条疯狗,就不该冒险去招惹他! 他知道今天是不能善了了,疾声厉色道:“萧夺,这是本家的家宴,你怎么敢——?你这么做对得起萧家的祖宗吗?” “那你就要问问,祖宗对得起我吗你们在场站着的姓萧的,有一个人对得起我吗尤其是我的好哥哥,萧争。” 看着跳出来和萧夺打嘴炮的萧照,萧绥有些无语,怎么哪都有他 萧昀凑到她耳边解释道:“四叔为人古板好利喜虚名,性子急躁,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他都要插上一脚,是整个萧家的头号忙人。” 看着萧照满脸褶子的老脸,一看就是平日太闲,事事管的太宽。 提及萧争,萧夺满脸嫉恨之色:“我爸明明已经说好把位置传给我,你们还硬生生把他推上家主之位!” 把萧夺拉下来换萧争上位是萧照一生所做极少数为人称道的英明抉择,此时此刻,他来不及得意,义正言辞道:“那是因为你偏执暴戾,不堪重任!把萧家交到你手上,萧家早就完了!” 萧夺嗤笑道:“你们是怕我执掌萧家后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萧争他难道不是和我是一路货色他在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他儿子接手,你们连他手指缝里区区一个小破公司都抠不出来!” 萧夺赤裸裸地把事实说出来,萧家的叔伯长老们脸上一阵难堪。 萧绥轻笑一声,对萧昀揶揄道:“论偏执阴毒,你们叔侄三个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萧昀不咸不淡地给她补了一刀:“你也一样。” 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想来是在事先已经做了准备,萧绥决定继续看戏—— “他抢了我的位子,我心爱的女人也对他念念不忘,还有我的女儿……居然能喜欢上他的儿子”萧夺转头看向萧绥,面容狰狞扭曲,啐道:“肮脏! 他猩红的双眼几如野兽:“萧绥,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滚过来” 萧昀一把握住萧绥的手腕,力度之大,萧绥甚至觉得自己的腕骨要被他生生攥裂了。 “她是我的。” “我是他的。”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不同之处,前者声音低沉冷凝,后者笑意轻缓淡漠。 “好、好、好。”险些被硬塞来狗粮一口噎死,萧夺嘴角猛地抽动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好字来。 他猛地按下手中开关,狂笑:“那我就成全你们!不知在地狱里,你们是不是还能如此情深意切!” “啊——救命——” “你疯了吗” 预料中的爆炸声并没有响起,会场内此起彼伏的换乱尖叫瞬间被按了静止键,静悄悄的会场,全是尴尬。 萧夺僵立在那里,怨毒的目光蛇一般缠上萧照:“是你!” 定是这萧照趁他不备给掉了包! 萧照百口莫辩:“不是我……” 待反应过来,他又得意道:“萧夺,你作恶多端,如今因果报应,老天爷都不帮你,还不束手就擒?” 见萧照这嘴炮打得没力度也没水准,萧绥往前走了几步,讥道:“这炸药是谁卖给您的质量可真是不太好。用不用我替您联系下售后?” 系统默然无语,宿主还是一如既往地恶毒。 它本想提醒她,她气运太差,不宜如此张扬,小心乐极生悲,但转念一想,它几乎从没见过宿主吃瘪,要是能见一次,肯定十分难忘。 数十实枪荷弹的保镖团团围上,为首的那个手持手枪,顶住萧夺的后脑,寒声道:“举起手来!” 萧昀眉心一蹙,拽住萧绥的手,沉声道:“那是五叔的人!” 只见萧夺猛地从为首持枪者的身上夺下一把手枪,对准萧照连扣扳机,“砰砰砰”连发数枪! 场内顿时惊叫不绝! 被逼至绝境的萧照求生欲瞬间爆发,一把拉过身边的萧绥,竟想要拿萧绥挡枪! 萧绥一拳砸在萧照的老脸上,萧照登时鼻血横流牙齿迸射,萧绥冷笑一声,脚下步伐精妙,滑如游鱼,身形一闪便躲到萧照身后。 见萧照腰腹中弹,萧绥一脚把他踹开,脚上的十二厘米直接戳进他的伤处,生生踹得萧照在地上滑行数十米—— 萧夺神色愈发癫狂,朝着萧绥和萧昀的方向又是连射数枪:“通通去死吧!” “趴下——”萧绥只听得极低一声闷哼,随后便被人扑倒在地上—— “砰”地一声,萧夺被子弹的冲力带得往前冲了一步,跪倒—— “哒哒哒——” 黑洞洞的枪管一顿扫射,萧夺的后背几乎被打成了筛子,血如泉涌。 他犹自不甘心,喉咙里发出“嗬嗬”地声响,口鼻中涌出大量的血沫,触目惊心—— 恍惚间,那温柔女子向他奔来,他喃喃道:“我的阿凝……” 他面目陡然狰狞:“你死,也要死在我怀里!” 萧夺拼尽全身的力气,抬手,又是一枪—— “按住他——” “保护家主——” “快叫医生——”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嘈杂尖叫都消弭无形,有血腥味涌了出来。 萧绥被萧昀扑倒在地上,她一仰首,星星点点的鲜血滴落在她的面颊,她下意识伸手一抹,指尖一点腥红烫得她微微瑟缩。 萧绥怔怔看着头顶清俊的面孔,他薄唇紧抿,眉尖微蹙,他受伤了。 还不待反应,枪声又至! 萧绥猛地睁大眼睛—— 她瞳孔中,头顶巨大的十二头吊灯的铜管被子弹打穿,当头坠下!萧绥一把把萧昀推开,萧昀立刻反应过来,拉住她的手臂又是一拽,再把她拽到怀中,死死困住—— 璀璨又尖锐的水晶,玻璃,仿玉石直直砸上人体,发出一声闷响,覆在身上的身子僵直一瞬,随着他一声呛咳,温热的液体喷溅在她脸上。 “萧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萧昀!” 萧昀在女孩眼中看到了满脸血污浑身狼狈的自己。 他用手覆住女孩的眼,一如之前她在医院里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覆住他的眼睛那样,用低哑的声音道:“别怕,我……” 说了一半他自己倒笑了起来,他的女孩,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他遂改了口:“别看,丑。” 萧绥咬唇,眼前黑暗一片,耳朵也似乎随之被捂住一般,那些纷繁错乱的脚步声和尖叫哭喊声都消失不见,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他模糊的声音:“我睡一会……替我,照顾好萧家……” 贴在她脸上冷得像一块冰,就好像这个把她护在怀里的男人,已经是个死人。 而她似乎已被冰水没顶,周身寒意刺骨,几欲窒息。 不,不会的。 卫晟的人生轨迹被全数改变,他就是唯一的气运之子,他不会死。 她握住他覆在自己眼睛的手,不着痕迹地压下指尖的颤抖,没有将之拉开,只是偏了偏头,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直直对准萧照的位置,嘴唇无声开合。 冰冷的气息瞬间锁定在萧照身上,在令人惊骇的恐怖的压迫感中,萧照忽然读懂了那无声的三个字——“你,找,死。” 肝胆俱裂。 ===================== 萧家新年家宴,萧夺身带数十斤炸药潜入,家主萧昀身中数弹重伤,萧绥暂代家主之位,彻查萧夺潜入家宴之事,之后便是——大开杀戒。 萧家一时人人自危。 萧家也出过行事狠辣的铁腕家主,萧昀就是其中之一,与萧绥相比,还要逊色三分。 作为始作俑者,萧绥的父亲萧夺和他合伙的萧照,再也没能走出那场宴会。 就如同人天生善于计算,做生意脑袋灵光,有人拿笔便思如泉涌,笔耕不辍,那女子天生就是执刀者,天生善于杀伐,精擅阴谋算计。 吴奇窥了眼立在icu窗前,正默默守着萧昀的萧绥,眼中掠过一丝畏惧之色,迟疑道:“大小姐,五爷已经逃往美国……” 萧绥唇角笑意轻缓:“我说过什么” 吴奇一滞,声音有些干涩:“所有参与这次萧夺刺杀事件的萧家人,一律……杀无赦。” 萧绥斜睨他:“心软了” 吴奇只觉得一股冷意漫上全身,他一个近一米九的大男人,竟在萧绥这漫不经心的眼神下打了个寒颤。 他忙道:“不……不敢。” 不是不是,是不敢。 萧绥笑了一声,继续将目光转到仍在沉睡的萧昀身上,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唇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萧夺那一枪离他心脏只差一厘米,后背被吊灯扎穿,失血过多,被抬进医院时,已经心脏停跳。 萧绥淡淡道:“那这种小事还和我说什么?老子跑了,儿子不是还在我们手上?父债子偿。” “我看您很喜欢那个孩子……” 萧昀重伤濒死,有人蠢蠢欲动,有人暗中窥伺,吴奇当然知道她这几天是怎么走过来的,布局,谋划,连轴转了几天都没有歇脚的时候,她仍会每天抽出时间和那孩子聊天吃饭,现在又怎么下得了狠手 “吴奇,收起你无谓的揣测,我并不喜欢小孩。”那孩子得她青眼,也不过是和萧昀模样相像。 萧绥垂眸,道:“老规矩,一只右手,给五叔送过去。”那孩子是左撇子,这是她最后的仁慈。 吴奇还是觉得这样做太过了,劝道:“杀鸡给猴看也不必如此……” “在我眼里,没有猴子,都是鸡。” 不听话,全杀了。 吴奇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想起之前和她吵吵闹闹下棋的日子,一时默然。 她天生善于伪装,只要她把面具带在脸上,没人能窥见那张柔软笑脸下的狠绝,也没人能分得清她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 局外人是最清醒的,吴奇心中盘旋已久的猜测脱口而出:“那您对家主,有几分真几分假?” 萧绥如若未闻,黑黝黝的瞳孔仍停驻在萧昀身上,白皙的侧脸仿佛没有温度的玉质石雕。她淡淡道:“你该去做要做的事了。” 吴奇低声称是。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返回来郑重对萧绥道:“这是他第一次愿意拼尽性命保护一个人,请您……善待他。” 萧绥不置可否。 拼尽性命保护一个人? 不见得吧。 萧昀手下这几人,吴叔唯萧昀马首是瞻,全凭一腔忠义做事,吴奇重情,为人刚直,不善权谋,其他几人也没有能抗起一个家族的本事,除了她。 吊灯掉落时,萧昀已经中弹,他们两人之间必须有一个不能受伤,以铁腕震慑住各怀鬼胎的族人。 所以,他必然护萧绥周全。 这便是萧昀。 生死一刻,仍不忘衡权利弊的萧昀。 这也是萧绥,即使被人舍身相救,仍不会因感情冲昏头脑的萧绥。 也罢,到底欠了他一条命。 他要她照顾好萧家。 那她便照顾好,等他醒来。 系统忍不住道:“宿主,凭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你不想,即使是救命之恩,你也不会在意。” 它一早就看得透透的,它的宿主就是个狼心狗肺不知良心为何物的玩意儿,只有她自己想做什么,让她依着别人的心思,根本不可能。 萧绥若有所思道:“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一个道理:如果你真喜欢什么,那事物又太过脆弱不堪,你就要把自己的喜欢藏起来,冷着它,这样才能让它平安长久。” “如果你不喜欢什么,你就要把它带出来,捧着它,向所有人昭告你的喜欢,用不了多久,它就没命了。” “那萧昀是前者还是后者?” 萧绥没有回答。 她还有后半句没说。 她曾是这样回答那个男人的:“如果那事物本身无比刚强,我也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喜欢,让它九死一生,变得强些再强些,直到两两相配,便可以与之共享荣光。” —————————————— 萧昀在icu醒来的那天,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萧绥伏在他床边安静地睡着,她鬓边有一抹晶莹,在阳光下有些刺眼,萧昀眯起眼睛仔细看,才发现那竟是一根白发。 她在风华正茂的年纪,竟生了华发。 他不欲让她看见,艰难地抬起手,用颤抖的手指,扯下那根白发,一圈圈缠在指尖,连同他的心一起被一匝匝箍住,密不透风。 有冰凉的手指握住他的手,他抬眼,望着她,微微笑。 女孩眼底青黑一片,双眼通红,憔悴又狼狈,此刻看见他朝她笑,鼻尖酸涩,泪意上涌,只是面上仍神色如常,低声问他:“想不想喝东西” 她的语气太过自然,就如同他并非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而是一场长睡初醒。 萧昀静默半晌,笑道:“想喝雪碧。” 她搬回来一整箱雪碧。 从其中拿出一瓶倒进杯子里递给他,她的目光凝在他手上,弯腰的姿势僵住不动了。 原本白皙修长的手背青紫一片,全是针孔。 有湿润的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萧昀想伸手触碰,奈何全身动弹不得。 “别哭。” 萧绥摸了摸自己的脸孔,一片湿冷。 原来是哭了。 他倒下时她没哭,医生告诉她做好心里准备时她没哭,看到他布满针孔的手,她哭了。 他用勉强用手指搔了搔她的手心,安抚道:“没事了。” 萧绥低声抱怨道:“那种时候还算计我,把我和萧家捆在一起。” 萧昀定定地望着她:“你是这么想的?” 萧绥反问:“难道你当时不是这样想的?” 萧昀又沉默了,他低声答道:“我是。” 他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但因为那个人是你,所以我心甘情愿。” 替她挡下一切可以伤到她的刀枪风雨,他都,心甘情愿。 无数次看到那些小说电影中那些一个人甘愿为另一个人去死嗤之以鼻。 他向来以为,自己因深知生死,所以比其他人都要惜命。 没想到,到头来,因为那人是她,生死一线,也甘之如饴。 萧绥一时怔怔无言。 她偏过脸不看他,低声威胁道:“你要敢死,我让萧家给你陪葬。” 萧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怎么会,我舍不得你。” 她闻言亦笑,声音柔且韧:“碧落黄泉,与君同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校园篇.番外1 在结束本年度八月末的sat考试后,学校为高三学生举行一场成年舞会,国际部和本部的学生都会参加。 这是整个高中生涯中,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地邀请异性一起跳舞的一天,也有许多学生借此机会告白。 在这个年龄的少女,能收到异性的跳舞邀请本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炫耀的事。 当然,舞池总共就那么大,就像不可能人人都找到舞伴一样,也不可能人人都上去跳舞,没有舞伴的人只允许围观,顺便借此机会拓展下自己的社交圈。 作为既没有舞伴,又不想社交的萧绥本不想参与,架不住楚绵绵软磨硬泡。 不是自己的意愿,萧绥愈发惫懒起来,她没有像其他女生又是对礼服精挑细选,又是做造型的全副武装,随意从衣柜里拿了件之前不知道参加哪次宴会穿过一次的水烟色晚礼服,陪上双同色低跟玛丽珍鞋,溜达着就出门了。 楚绵绵嫌她太过敷衍,在路上慌里慌张地给她补了个淡妆,才一路与她相携进了宴会厅。 楚绵绵一到,卫晟就迎了上来,看到楚绵绵挽着萧绥,他直接眉头皱得死紧:“萧绥,我说过了,让你离她远点!” 说着,他直接把楚绵绵拽到自己身边。 这一年卫晟过得极其凄惨——学生间针对他的霸凌愈演愈烈,老师也不管,他母亲养活他已经足够艰难,更是没心思管他这些事。 连带楚绵绵也受他连累一起受到了孤立。 韩家在一年前遭了灾,韩江远的爸爸成了落马贪官,好在他母族有些势力,能保他继续安安稳稳地在这读书。 韩江远在学生间的威望低了些,对于他的事,也是有心无力。 能让韩江远有心无力的人,卫晟当然知道是谁。 不想让楚绵绵跟着他受委屈,又临近毕业,卫晟也不想再继续逆来顺受,他的本性逐渐开始显露出来,这样一来,欺负他的人反倒少了。 萧绥一面暗地让人孤立整治他和楚绵绵,一面又待楚绵绵“挺好”,因此在对待萧绥这个人时,卫晟和楚绵绵这对小情侣几乎站在了两个极端—— 卫晟对她恨之入骨,楚绵绵见到她就往她身上扑。 楚绵绵不知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卫晟同她揭露萧绥的恶行,她也充耳不闻,这让卫晟现在对萧绥讨厌地牙根痒痒。 而萧绥对卫晟,直接无视。 穿着燕尾服,人模狗样的韩江远也凑了过来,支支吾吾道:“萧绥,有没有人请你跳舞” 萧绥没搭话。 楚绵绵忙道:“没人请她,你是不是没有女伴” 韩江远摊手,无奈道:“昨天晚上十一点半,荣升单身狗一只。” “噗嗤——”楚绵绵一笑,把他推到萧绥面前:“那你俩不是正好凑一对” 她话音未落,直接被忍无可忍的卫晟拽走了。 萧绥随手从香槟塔旁边拿了杯香槟,无视韩江远期盼的眼神:“不跳。” 在韩江远看来,这个舞会和什么爱情,喜欢之类的情绪是没关系的,这关乎的是一个男生的尊严—— 能有一个颜值高家世好的女伴,也是在变相检验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魅力。 一想到要作为单身汪围观别人甜甜蜜蜜地跳舞,他就悲从中来,破罐子破摔腆着脸卖惨:“萧绥,别这么无情好不好,你忍心看我的十八岁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吗?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十八岁!而且我是领舞,领舞!现在领舞没女伴,咱们的舞会没法开了!” 萧绥不为所动:“关我什么事” 韩江远哀嚎:“萧绥,你不能这样啊,咱俩好歹也算青梅竹马,你连着那么多年的年夜饭都是在我家吃的,再怎么说也是兄弟,给兄弟一个面子成不成啊” 他说的倒是事实。 别人家过年都是万家灯火团团圆圆,她家过年冷冷清清,没娘少爹连阿姨都放假回家了,一个人孤零零得无比凄惨。 在萧绥和他还是纯洁的兄弟情的时候,每年大年夜她都是往他家跑,韩束和他夫人待她也不错。 只有和他在一起又分手那年没去,韩江远还被他妈催着不情不愿地打电话问她为什么没去—— 那年是和萧昀一起过的。 萧绥用香槟杯往他胸膛一抵,阻挡他扑上来的动作:“那我一会把饭钱结给你” “哥,大哥,我给您跪下了行么?别作弄我了,跟我跳一支舞有这么难”说着,韩江远还做了一个两只手指弯曲“跪下”的手势,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萧绥手指抵着下巴,思索一阵,道:“我听说你外祖家养了一匹纯血阿拉伯马……” “它现在就是你的了!”韩江远朝萧绥伸出手,“跳不跳” 少年目光灼灼,笑意朗朗,灿若暖阳。 萧绥把手搭在这个败家子手上,与他相携进入舞池。 ———————————— 萧家。 萧昀坐在椅子上,手下勾画着萧家的季度报表,眼前立了个平板,时不时扫上两眼,吴奇不知他在看什么,只看他唇角微垂,似乎心情不太好。 想到今天要汇报的事,吴奇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道:“萧夺逃跑的事,我查了整整一年,直到昨天收到确切消息,萧夺并非运气好才能逃过本家的绞杀,而是幕后有人操控……” “是谁” 吴奇支吾着,眼神躲闪,不说话。 萧昀看他这神色便知晓了,眉心微蹙:“是她……” 吴奇脱口而出:“小姐也许只是念及是她亲生父亲,所以才……” 看萧昀面上似乎并无怒意,又低头继续看平板,吴奇喏喏住口,心中暗暗舒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自从前家主出意外,周年祭一直没邀请过其他人,本家和外家多有怨言,我爸的意思是让您借着这个机会整治整治他们……” “嘎——” 吴奇一抬头,他忽然发现萧昀手中的笔,被他掰断了。 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惹到了他,小心地窥了眼萧昀阴沉得几乎能拧下水的脸,吴奇讪讪道:“您不愿意便不请,我这只是随口一提,何必生这么大气” 萧昀把断笔扔进垃圾桶,平平淡淡地问他:“没有其他事了” 吴奇打了个激灵,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了,没有了……” 萧昀淡淡瞥了他一眼。 吴奇蹭地一下站起来,逃也似的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校园篇.番外2 韩江远比萧绥高些,他一低头就看见她漫不经心地眉眼,鬼使神差道:“萧绥,你变了好多。” “嗯哪里变了?” “比以前更……不像人了。” 萧绥一脚踩到他脚上,把他踩得龇牙咧嘴:“再说一遍。” 韩江远女朋友交得多了,女人的心思他也能明了几分,这种时刻谁硬扛谁是傻子,忙讨饶哄道:“我错了还不成吗?姑奶奶您快松脚——” 萧绥慢条斯理地抬起脚,“这舞你要不想跳了,我立刻就撤。” 韩江远小声道:“我听说你家的事……你表哥,待你好吗?” 萧绥看了眼他因尴尬不自然的神色,淡淡应了声:“好。” 顿了顿,她问:“你呢” 韩江远似乎是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自己的事,呆愣愣地点了点头,答:“好。” 怕她觉得自己敷衍,韩江远又补充道:“你也知道,我外公这么多年一直不同意我妈和我爸在一起……” 看她还是神色平淡的眉眼,韩江远忍不住又道:“记忆里你还是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屁孩,可我一转眼,再向身后看,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韩江远神色有点复杂地看着她:“我感觉……你‘嗖’地一下就长大了,把我甩在了后面。” 这人还挺有自知之明,萧绥点点头:“那你感觉挺准的。” 韩江远哼了声,又道:“家里已经替我打点好去英国了,你呢” “pu。” “那样的顶级学府……你表哥对你真挺不错的。” 韩江远以为是萧家替她托的关系,殊不知是她sat考了2400分,被萧昀成天逼着做英文练习题,托福口语考到了28。 萧绥也不想和他解释,应了声就不说话了。 韩江远的目光黯淡下去,慢慢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这次分开之后,也许就再也见不到的感觉。” “萧绥,那些事,卫晟,楚绵绵,我爸爸楚家……我隐隐约约能猜到几分。你的pu是拿这些和你表哥换的吗?” 对于他能猜到,萧绥有些有些意外。对于他跑偏的思路,萧绥不屑地勾起嘴角:“你以为,我拿那些东西和他投诚” 韩江远停下脚下的舞步,定定地看着她:“这不重要,萧绥。” “我知道你性子傲,心思也深。最开始你跟在我身后时,我不懂你想什么,后来你站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你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我反倒懂了两分。” 见萧绥不含情感的目光,他低下头,仿佛某种拢拉着脑袋的大型犬,混乱地说着莫名的话:“你那时过得那么艰难,我却觉得你心里那些阴郁悲伤和孤独把我压得喘不过来气了,我承受不住那些,所以……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对你的意义……如果我知道……” 萧绥打断他,抱胸而立:“如果你知道你也会和我分手。你就想和我说这些废话” 韩江远哑然。 如果知道,他也会逃开的。 那些情绪,对于成长在一个充满爱意的平和家庭中的孩子,是负担。 拼劲全身力气也无法用肩膀扛起来的负担。 只有楚绵绵那个傻女人才会和这种人在一起……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和卫晟相拥在一起跳舞的楚绵绵。 楚家落魄,她很艰难地在这所学校生存着,听说已经被保送国内北方很出名的一所大学,打算和卫晟一起去京城。 往年舞会,楚家小公主都穿着最贵最美的当季新款高订,今年只穿了件普通的小洋裙。 可她笑得依然灿烂。 韩江远忽然伸手,双手按在萧绥的肩膀上,认真道:“萧绥,我说了,这些都不重要。不管你现在怎么想,我一直拿你当我的好兄弟。” 继渣男语录经典版“我只拿你当妹妹”火遍大江南北被万千渣男用烂之后,韩江远自创“我只拿你当兄弟”版本,成为渣男中的一股泥石流。 萧绥听得直皱眉:“所以” 韩江远目光炯炯,盯了她半晌,猝不及防地,韩江远一把把她抱住,将她死死扣在怀里:“我希望你在之后的人生里,遇见比我更好的人,长长久久地快乐下去。” 萧绥被他这动作弄懵了。 待反应过来,她笑了起来。 她忽然明白萧绥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小屁孩了。 他待谁好,便使劲地好,全不保留。 与他们这些连善意都要计较是两分还是二分半的人全然不同,他不计较阴谋不计较算计,他只在意自己的感觉。 她也相信,他那句我拿你当兄弟是真话了。 ———————————————— 萧绥回到家时,室内昏暗一片,她试探着唤了声:“萧昀” 没人应。 系统幸灾乐祸:“友情提示,今天是萧昀生日哦,宿主你最好小心。” “生日” 系统同情道:“他比较惨,他生日刚好是萧争的祭日,从来没过过生日。” 想了想,系统又补充道:“你记不记得之前你被绑架那次,那天也是他生日,你一撩,他就炸了。” 萧绥一时沉默。 她走到书房门前,开门—— 落窗外夜幕高悬,稀落的几颗星子,冷眼旁观。 萧昀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背影颀长,寥落微冷。 他脚下是万家灯火,他身前是星子三两颗,他只是他。 隐没在黑暗中注视着这一切,无一处属于他。 室内有股淡淡的烟味。 他惯常不喜欢在屋里面抽烟的。 萧绥依在门边看他。 萧昀如有所觉,转头看她,琥珀色的眼睛在黯淡的光线中如同冬日寒夜泛着冷光的湖水,与他对视,那湖水就势灌进胸臆,带来的窒息感几如被人扼住咽喉。 他掐灭指尖猩红的烟,随手把烟蒂扔进烟灰缸,朝萧绥伸出手:“过来。” 烟灰缸里已经积了满满一层烟蒂。 萧绥没动。 萧昀声音微沉:“过来。” 萧绥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前,握住他的手。 一低头,忽然发现他没穿鞋,光脚踩在木质地板上,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裸,弧度精致漂亮。 在月光下和黑色的裤脚映衬下,近乎惨白。 萧昀微微眯起眼,凑到她耳边道:“要不要跳舞” 他鼻息间全是酒气,浓重到死死压制住他身上一贯的清淡薄荷味,萧绥皱起眉。 “你喝酒了” 萧昀不理她,又问了一遍:“要不要跳舞?” 他眯起眼的样子愈发睫毛长长,萧绥忽然想起她那日捂住他眼睛时,他睫毛在手掌下扫过,扑搠搠地痒。 这样想着,手心似乎也痒了起来,她忍不住捏了捏掌心。 那人还盯着她,萧绥无奈道:“我先洗个澡,穿着这衣服在外面一天了。” 更重要的是被韩江远抱过。 穿在身上很难受。 “跳舞。”萧昀的声音已经彻底沉了下来,稀里哗啦地往下落冰碴子。 萧绥拧不过他,失笑:“你这人……” 她往后退了一步,把脚上的拖鞋踢到一边,也光着脚拎起裙摆,屈膝行礼。 萧绥缓缓抬首,露出张温软的笑脸,玉颌修颈,锁骨平直。 萧昀不由得窒了窒。 他脸色缓和了些,亦退后一步,抬手俯身行礼。 萧绥将手递到他面前。 萧昀执住她的手,眼中冷色褪去,暖意漫了上来。 她在他掌下蹁跹回旋,后退,前进,倾身……直到她的手搭上他的手臂,他轻轻扶住她的腰。 相视微笑。 夜色凉如水。 她烟灰色的裙摆随着脚下的步伐在水般的夜色中荡开,天河夜幕便是背景,她在夜色中随着他的步伐辗转,不知是男子的眼神太温柔亦或夜色太美或是在他身后,随着不停地旋转连绵成一片的星光太过沉静,连一贯把自己的心思严防死守的萧绥也微微眩晕起来。 她把自己完全交付给眼前这个男子。 和她隔着无尽岁月,和她隔着天堑般的距离,都在此刻不见踪影。 她是完完全全属于萧昀一个的,萧绥。 萧昀看她专注温柔的眼神,忽然释然了。 行尸走肉般的萧昀的灰色世界,因她的到来变得淋漓鲜明色彩浓艳起来。 他才知道向来杀伐决断的自己也会因另外一个人犹疑,计较,踟躇不前。 宫廷舞可以美成什么样子 萧绥不知道。 她学舞蹈还是因为萧家的规矩,仅此而已。 而此时此刻,脚趾滑过微凉的木质地板,一寸寸丈量男子凌乱的呼吸和凌乱的心跳,踩着他那些晦暗不明欲说还休的心情,这舞就像一场梦—— 用迷离的夜色和柔软的水烟色晕染的梦。 他们光着脚,她穿着讨厌的衣服,他没有燕尾服,仅仅是灰色衬衫和长裤,没有音乐,也没有观众。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场舞只属于暗夜,只属于萧昀和萧绥。 因而美得惊心动魄。 一舞终了,她望着他,微微喘着气,低声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萧昀把她拢在怀里:“不及你。” 萧绥无声地笑笑,埋首在他怀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校园篇.番外3 萧昀将她从怀中拉开,携着她靠墙坐在地上:“萧绥。” “嗯” 他目光望向无边的夜幕,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萧绥伏在他膝上,应了声。 “从前,有一对兄弟,和一个女孩一起长大。那女孩生得漂亮,性格温柔,这对于那对生在黑暗中的兄弟,不啻于一道光,照进他们阴暗的生活。两个人都很喜欢那个女孩。” “明明两个人的性子如出一辙,女孩却更偏爱弟弟。” 说到这,萧昀轻嘲:“那种喜欢拯救别人的人,向来能一眼挑中最阴郁的那个,妄想着去拯救他们。” 萧绥的手紧了紧。 萧昀抚着她的脊背,继续道:“哥哥向来霸道,想得到什么便一定要得到,三个人纠缠了好几年,最终,那女孩嫁给了弟弟。” “也许是因为哥哥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弟弟一直嫉妒着哥哥,嫉妒是毒火,在他心中越燎越旺。他开始怀疑那女孩是不是哥哥派来的耳目,怀疑那女孩并不是真正爱自己,终于有一日,他醉酒,这一切都爆发了,他打了女孩,女孩反抗了,用花瓶给他额头留下一道永远消失不去的疤,哭着跑出家门,向哥哥哭诉。” “弟弟怒火中烧,更坐实了心中的猜测,他把那女孩囚禁了起来,不让她见任何人。长久见不到女孩的哥哥,愈发想念她,他身边有很多女人,或者是眉眼或者是脸型,都和那女孩很像。但都不是她。” “终于有一天,他出差工作时,在一座高中的转角,遇见了那个女人,一低头的温柔和那女孩恍如一人,连性子也是同样的温柔,于是哥哥直接把那个女人带回家,举行了婚礼。” “一年后,他们有了个男孩。假的永远是假的,哥哥没回过家,他忙于生意应酬,直到那男孩长到十二岁,他甚至没参加过一次男孩的生日宴会。” “在男孩十三岁那年,他刚好负伤在家养伤,男孩央求他许久,他勉强同意像普通一家三口一样,在男孩生日那天,一起去趟游乐场。” “男孩高兴坏了,他一出生就被按照家族中下一任家主的方式教养,他没有朋友,没有吃过寻常孩子吃过的炸鸡快餐,他喝的必须是矿泉水和茶叶,他长到那么大甚至没喝过雪碧。” “听说雪碧是气泡在舌尖上跳舞的滋味,他很想尝一尝。” “你不知道那天天气蓝得出奇,那个男孩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蓝的天空,妈妈难得露出笑脸,在游乐场门口,他爸爸去给他买雪碧,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雪碧撒在地上,和血混在一起,果然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全是细小的气泡,但那个男孩,没能跨进游乐场,也……没能喝到雪碧。” 萧绥沉默,她问:“是弟弟动的手” “是。” 萧昀竟笑了起来,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其他,他从裤兜中抽出烟盒,取了根烟,点燃。 在黑夜中,他修长的指尖的一点猩红,竟有些刺目。 他的薄唇吐出淡淡的烟气,清寒寥落。 一如初见他时,他孑然一身,强大而孤独,拥有一切也一无所有。 广袤的荒原中,只有空荡荡的寒风相伴,悲哀没顶。 萧绥忽然意兴索然。 她取下萧昀手中的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又一口,也不看他。 她的洁癖在他身上,总有无数被忽视的理由。 萧昀知道她也抽烟,记忆中更多的是她嚼着薄荷糖戒烟,她从来没在他面前让他亲眼见过。 凌乱的烟雾间,她侧脸漂亮的轮廓模糊不清,只有眼中零落的情绪愈发清晰。 萧昀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眼中神色变幻,筱忽间侧身俯首—— 他捏住萧绥的下巴,把她按在墙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的舌长驱直入,肆意地掠过她柔软的唇舌,辗转挑逗。 本该甜蜜的亲吻,不知为何,萧绥却从中尝出苦涩的意味。 不该是这样的。 萧绥想。 她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颈项,淡淡的酒气在相接的唇齿间化开,他喝了酒,微醺的却是她。 萧绥浑身都酥软得提不起力气,醺醺然地任由他为所欲为。 他一遍遍又一寸寸细细品尝她的美好,灼热凌乱的气息交缠在一起,他的手顺着她的下巴抚上她雪白的脖颈,掠过她的肩胛,紧紧地卡在她腰上,把她锁在怀里,细碎的吻顺着她的唇角咬上她的耳垂,凑到她耳边道:“叫我的名字……” 只听得她惊喘一声,彷徨又无助地声音仿佛猫儿叫:“阿昀……” 萧昀只觉得周身每一寸空气都随着她的轻唤炙热起来,他低笑一声,咬上她的脖颈,锁骨,在娇嫩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串红痕。 暧昧和温度在他单方面的支配下层层攀升,直到他抱着把她放在桌子上—— 两人间只是稍稍分开些许,她便不依不饶地缠上来,柔软的酥胸贴上他的胸膛,笔直莹润的双腿绞上他劲瘦的腰,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不知餍足地想讨要更多。 萧昀只觉得所有的血液灼热都往下身涌去,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玲珑有致的线条上游移着,一时恨不得把她揉碎在怀里—— 似乎是抱得太紧,她开始在他怀中挣扎扭蹭,不是有意无意,竟蹭到了关键部位,惹得萧昀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带了些微的暗哑,听着那声音,萧绥只觉得一股突如其来的电流从脚底一路通到头顶,噬咬浑身酥麻手脚发软。 任何言语在这样动听的声线面前都变得苍白匮乏起来。 萧绥被那声音挠得近乎失魂落魄,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萧昀却猛地把脸偏在一旁,不敢看她。 萧绥见此凑到他耳廓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记轻吻,她声音也很轻,似撒娇又似哀求:“别这样孤独了好不好,我把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她何曾求过什么人 他又笑了一声,再次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声音清晰冷静,刚才的情动如同错觉。 他问:“那我要你嫁给我,好不好?” 看她春意婉转神色迷离的双眼,萧昀只觉得心中有冷意漫了上来。 他是如此卑劣之人,连这种话,都要趁她意乱情迷时问出来,哄诱她答应。 萧绥定定地望着他,眼神逐渐恢复清亮,她往后退了退,松开绞在他腰上的腿,坐回到桌子上。 萧昀的目光因她的动作愈发沉黯,抬着她下巴的手变抬为捏,微微施力。 她红唇微肿,眼含春水,细细的肩带歪斜在一旁,露出半截酥胸,自雪白的颈项到弧度纤细的锁骨布满着他制造的暧昧痕迹,连气息也和他的纠缠在一起,不分你我…… 萧昀的喉头滚动一下,捏住她下巴的手越来越紧。 萧绥任由他捏着,手指顺着他的颈项勾住他的衣领,像之前的千百次一样,扣子随着她手指所过应声而开。 她连解两颗,直到她手指抚上第三颗扣子,这一次他没有制止,她自己便停了下来。 “萧、绥——” 他的声音隐没在萧绥的吻中—— “你让我嫁我便嫁,我岂不是很没面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长街悠悠,秋雨绵绵一连数日不歇,街上几无人烟,路两旁的商行酒肆门窗紧闭,偷得这一年中难得的一回闲。 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青石板路上一跃而过,铁蹄落地,水花四溅。 青色马车不紧不慢地在官道上走着,有女孩难掩雀跃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小姐,再过了这条朱雀大街,就是咱们国公府了,五年未归,如今回来了,想来夫人得高兴坏了。” “吁——”马上身着玄色铠甲的骑士猛地拽住缰绳,黑色骏马人立而起,拦住马车! 为首的骑士厉声喝道:“全城戒严,车中之人速速下车,方便我等查验!” 车夫手忙脚乱地拉住缰绳,安抚住躁动不安的马,本欲驳斥,看到这一行人的装扮便噎住,不敢做声。 身骑黑马玄甲,腰挎玄铁单刀,不同于寻常将士的红缨头盔,他们连面孔也被玄铁面具封住,只留一双寒光四溢阴冷无比的双眼,宛如地狱修罗。 秋雨滴落在那些人厚重的铠甲上,溅起些微水珠,一重秋雨一重寒。 正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的拱卫司。 眼下在其主人指挥使陆庸掌权倾朝野,他们更是肆无忌惮,数起大狱,构陷百官,赫赫凶名,可使小儿止啼。 “你们懂不懂规矩,这可是国公府的座驾……”有身穿水绿色婢子服的少女猛地掀开车帘,原本横眉立目疾声厉色,见到这一队人马,自动消了音。 她不敢和那带着血腥味的目光对视,但想到主人的境况,只得硬着头皮小声嚅嗫道:“我家小姐还是未许人家的清白姑娘,堂而皇之地与男子见面,恐怕于礼不和,损了小姐清誉。” 那名校尉不为所动,重复道:“近日匪徒猖獗,全城戒严,不容半分错漏,车中之人速速下车!” 闺中女子最重名声,她家又是国公府的小姐,身份贵重,若是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露于陌生男人面前,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 若让夫人知道她护主不周,犯了这等疏漏,还不得活剐了她的皮! 青衣小婢急得快哭了出来:“我家小姐染了风寒,身体不适,正是吹不得风的时候!” 推三阻四,必有猫腻! 为首校尉目光一寒,直接拽住青衣小婢的衣领,把她扔到地上。 小婢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脑磕到石头上,昏死过去。 车中人轻咳一声,声音柔润:“官爷何苦为难婢子我出来便是。” 那声音柔似春风拂面,悦耳动人,只是有些气力不足,不知是体弱还是…… 校尉给身后人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握上刀柄,严阵以待。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从车中伸了出来,指尖涂抹浅粉豆蔻,腕间玉镯如一弯碧水,剔透可人。 素色的车帘,素白的手,素净的宽大衣袖,不知是因她微翘的小指还是温柔的音色,在这北国深秋雨幕中,不知不觉生出几分朦胧柔软来,恍如一场缱绻的江南旧梦。 校尉在身后摆了摆手,松开刀柄。 车帘中露出的那张脸,忍不住让他滞了滞—— 他自诩见过不少高门贵女,比这她容貌出色的不知几何,可这张素净明澈的脸,几乎可以存在于任何男人的少年绮梦中,一场江南梦,梦中有伊人笑意温婉,如半寸月光。 因一寸月光太满,明朗太过,尚不及半寸温软动人。 不……不对…… 美人的笑意是和她温婉的脸毫不相干的森然讥诮,眼神冷漠倨傲:“难道你妈没告诉过你,越好看的女人越碰不得” 校尉霎时一惊,反手欲拔刀。 只听那女子淡淡道:“迟了。” 半截手臂犹带着淋漓鲜血飞了出去。 “我的脸,岂是那么好看的” 她收回手,青色车帘飘落。 这才回过神的侍卫们纷纷往前冲去—— 这一冲,头颅和身体分离,头颅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残肢断臂横飞,十数人一行连带胯下坐骑,一同默不作声地倒了下去,血水淌得到处都是,寂寂长街霎时化作人间修罗场。 雨幕中,不知何时多出了若干条透明细丝,密密麻麻横纵相交成网,绷得紧紧的,将整条街道被这张大网横截切断,丝线上,血珠刚刚凝结便被雨水稀释,不留一丝痕迹。 细丝从树梢房檐悄无声息地缩回到萧绥手中。 天蚕丝,有削铁如泥,切金断玉之利。兼具杀人无形,实在是打架放火之利器。 萧绥暗暗运气,轻拍马车坐塌,霎时,马车四裂—— 气血不畅又强行运功,萧绥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月白衣襟染红。 她萎靡地倚在残破的马车上,似觉得眼下的情况不够逼真,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照着自己胸口的位置比划片刻,一刀捅下,鲜血四溅。 这一刀捅得狠,疼得她忍不住蹙起眉,给自己点了穴道止血,寻了个好看又舒服的姿势,躺倒,晕厥。 远处,锦绣茶坊二楼,一直望着此处的白衣人,面上温润的表情龟裂,嘴角一抽。 他轻咳一声,对身后之人道:“还不快派人去救国公府的大小姐” 长街,秋雨,柔弱美人横刀杀人,数十拱卫司玄甲卫暴毙身亡,天下竟有这等新奇事。 ———————————————— “一队玄甲卫被暴徒当街虐杀,魏国公府大小姐一刀捅心濒死……萧绥,你好大的胆子。” 青年披着淡黄罩衣,烛火毕波声下,勾勒得轮廓深邃,黑眸如星。 龙姿凤章,颜如舜华,不外如是。 他语气莫测,不辨喜怒,一时气氛沉凝。 一身劲装单膝跪地的萧绥也不心急,安然自若地跪着,只是这紧绷着的姿势牵动身上的伤,让她有些不适,眉心渐渐蹙了起来。 看她蹙眉,胤承微微一笑,揶揄道:“师妹起罢,再不起,怕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也要暴毙在孤这紫云阁了。” 萧绥一抬眼便见这笑,温润和煦,却化不开夜寒秋凉。 先怒再笑,一张一弛,让人感激涕零拿捏人心的小小手段。 他愿意让她好过些,她也不介意投桃报李,萧绥依言起身,温声道:“师兄说笑了。” 胤承与萧绥皆出自当代大儒张载雍门下,说是师兄妹,前者比后者前五年入师门,他走时她刚入门,记忆里只有个桀骜乖张的影子模糊不清,也与眼下恭敬温驯地跪在他面前大不相同了。 他犹记得那天长街秋雨中清丽的脸,眉梢眼角都是张狂,眼下被玄铁面具掩住下半张脸,不知道是何种表情。 “孤交代你的事……” 萧绥立刻上前,从怀中掏出账本递给他:“幸不辱命使命。” 胤承接过,却按下不看,道:“多少人替孤办件小事便邀功论赏……从眉州至此,快马加鞭仍需十五日,师妹日夜奔袭三千里,区区五日便拿到此物,几度濒死,如此辛苦,却不知与孤说。” 萧绥心下冷笑,她在眉州安然自在,要不是师父催她催得紧,她会跑到陆庸那机关重重的府中去偷这账本 她又不是脑子坏了。 胤承修长的指尖轻叩桌案,缓缓道:“孤给你个赏赐如何?” 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来了。 京城近些年暗流涌动,朝堂之争愈发凶险,师父那个偏心眼的,见胤承在京城举步维艰,便要她给他搭把手,也不怕两个徒弟都折进去。 再者,也不问问她,是否愿屈居人下。 萧绥垂在腿侧的手指捏上衣摆,笑道:“萧绥是爱财之人,只求师兄赐我些黄金万两……” 胤承随手将一块玄铁令牌扔给萧绥:“孤赐你这个,可抵万两黄金。” 铁画银钩般“西厂厂督”四字,灼得人双眼发疼。 萧绥没接,任由那令牌落在脚边,瞥都没瞥一眼。 萧绥直起身子,垂眸道:“师兄别蒙我,这牌子非金非银,换不了钱。” 胤承沉声道:“孤的意思是,让你接下西厂厂督之位。” 西厂,天下闻名的太监窝。 盯着那牌子看了半晌,萧绥仍觉得荒诞又魔幻,她忍不住拧眉:“让我以女子之身做个太监头子?” 胤承笑了笑,温声解释给她听:“西厂隶属东宫,是孤唯一能不经过皇爷爷和陆庸直接安排人手之地,且西厂之内,只认令牌不认人,无需等你慢慢向上爬。” 萧绥闻言抬头,目光锋锐尽显:“这是以师兄身份赐下,还是以皇太孙身份赐下?” 前者,还有回旋余地,后者,她是草民一只,他是皇太孙之尊,便是板上钉钉了。 胤承笑意微敛,目光直视萧绥,压迫感陡然袭来,道:“孤是你师兄,也是皇太孙。” 见他以势压人,萧绥不慌不忙,甚至比他温言好语更自在了些。 她环胸而立,似笑非笑:“那师妹便斗胆问一句,殿下以为,这天下如何?” 区区弱质女子之身,张口便是天下。 胤承反倒笑了,这才是记忆中那个师妹。 他低声道:“孤记得,当初你进谷,孤出谷,狭路相逢,问了孤三个问题,第一个便是这个。” 萧绥向前一步,咄咄逼人道:“如今问题还是这个三个,殿下现在又是如何作答” 胤承声音低且坚定:“孤的回答一如你的问题,一字不变。” 那时年少,春风微醺,桃花灼灼,她挟长风而来,在他一众仆从的惊呼中,剑尖直指他咽喉,面带煞气,开口便道:“师父让我认你为主,我很是不服。” 好俊的功夫。 少年心念电转间,已然明了她的身份,唇角笑意若隐若现:“师妹当如何?” 萧绥冷着脸,森然答道:“现在问殿下三个问题,若殿下的答案不能让我满意,我便杀了殿下,师父总不会让我扛着个尸体到处走。” 胤承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去追问,若她满意该如何。 她剑尖杀意逼人,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满意的。 温文尔雅的少年朝她拱拱手,斯文有礼道:“师妹请讲。” 萧绥微抬下颌,剑尖戳破他颈间地皮肉,血痕刺目:“你以为,天下如何?” 哪知那看上去有些文弱的少年从容淡定,不躲不闪,双眸直视她,答:“天下将倾。” “殿下将如何?” “夺权,篡位,重塑朝纲。” 被这人,只觉得心中张载雍原本高深莫测风仙道骨的形象,轰然崩塌。 萧绥说来便开始磨牙,她刚从这身体醒来时,同那比驴还倔的老头子日日青菜腐乳白粥,还不如她刚到萧昀家时。 最开始她只当是那老头的偏好所致,后来渐渐发现残酷的事实——那老头是真穷。 而她比那老头还穷,唯一一件袍子洗得僵直发白,全是补丁,两袖清风不带吹的——手肘处被磨出两个大洞,却买不起针线,连补都补不了。 若不是遇上在尼姑庵礼佛的魏国公府大小姐李蘅芜好心收留,帮忙补了衣袖,萧女侠出山第一次“劫富济贫”都要露着两个手肘进行了。 胤承沉吟:“魏国公府大小姐这个身份还有用,等过些时日,孤再安排你进东宫当值。” 没人应声。 胤承诧异地抬起头。 室内烛光摇曳,不知何时,只剩他一人。 这个师妹,性子乖张狂傲没有定性,又得了师父一甲子功力,身上的功夫也是诡异莫测,极难掌控,真是……令人头疼生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魏国公府,梨香院。 魏国公府占地颇广,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亦足足两百亩之巨。 梨香院是魏国公府最西侧最边角的院落,亦是于尼姑庵替母守孝而礼佛八载的大小姐李蘅芜眼下所居之所。 小丫鬟绿萼见到萧绥推门而入,匆匆迎上来,跺脚急道:“小姐,小姐你去哪了,我找了你许久……” 萧绥将身上披风解下递给她,道:“给我备下热水,我要沐浴。若无他事,别打搅我。” 绿萼见她不咸不淡的模样,仿佛被冷水浸身,毛毛躁躁咋咋呼呼瞬间被抚平,小声道:“夫人让我告诉您,明日的晨昏定省……您该去请安了。” 萧绥黝黑黝黑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过小丫鬟忐忑的脸,道:“你与她说,我被无名歹徒伤及心肺,缠绵病榻不起,病容枯槁,形容憔悴,怕给她定省时一口血喷出来惊着她,就不去了。” 小丫鬟满脸纠结,“可是……” 她眼看着萧绥短短几日便恢复得生龙活虎,别说定省,就算绕着这梨香院跑上十圈想来也是脸不红气不喘。 萧绥扬眉:“可是” 绿萼掰着手指头仔细算道:“按照咱们府里的规矩,嫡亲小姐住的院内有一等大丫鬟四人,二等丫鬟十二人,粗使婆婆两位,小厮仆役共十人……” 萧绥不耐地打断她:“讲重点。” 绿萼点到即止:“丫鬟仆役都是各院养各院的,府中另外两位嫡亲小姐贵为县主,才撑得起下人的月俸开销。府中惯例,向来十五发月俸,今天已经是初五了。” 李蘅芜十岁便出府礼佛,不可能有封号俸禄。 “我院内有多少人” 绿萼是个鬼灵精的,一早便算好了,此刻一板一眼地答道:“夫人虽为小姐继母,但宽和仁慈,都是按规矩给咱们院内拨人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正好二十八人,本月月俸共四十又二十钱白银。” 意思就是,名义上一副慈母模样,给她配了与她身份相当的佣人,实际上想看她因发不出工钱出丑。 好在数目不大,萧绥不甚在意道:“我记得我娘之前在京郊给我留了个庄子……” 绿萼同情地看着萧绥,道:“小姐久不在府中,有所不知,那庄子在早年经营不善,曾欠下一千两纹银的外债,眼下夫人帮衬两年,有了些起色,已还了两百多两,还剩二千两待还。” 萧绥拧眉:“欠一千还两千” 绿萼解释道:“听闻借的是高利贷,利滚利三年,仅用还两千还算不错的。” 萧绥本来就穷,这一来又欠了一屁股债,她开始后悔,刚才都进了皇宫大内,就该顺点好东西回来。 想都不用想,明日那后妈一定会把负债累累的庄子甩给她让她还钱。 区区妇人手段。 萧绥森然冷笑:“甚好,那我明天便会她一会。” —————————————— 萧绥泡在水中,掬了一捧水撒在肩上,水珠滑过胸前的狰狞红痕,那是她自己捅的,好在已经结痂了。 只是胸口的掌印仍呈紫黑状,不知何时能好。 这便是她抢账本时,气运之子陆庸赏给她的。 萧绥想起来就开始磨牙:“系统,我且问你,为何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陆庸已经年近五十” 系统有点心虚,不过还是硬撑嘴硬道:“哪有年近五十明明才四十又三……再说了谁规定气运之子一定是年轻人,你在现代那么长时间,也不是没见过欧洲那些七老八十满头白发的王子。” 系统越说越顺,最后理直气壮道:“人家王子都可以七十多,为什么气运之子不可以年近五十” 萧绥笑:“我信了。” 那笑两分冷两分狠外加三分阴恻恻,系统只觉得一阵阴风吹来,脖子一阵凉,它立刻安静如鸡,瑟瑟发抖。 萧绥冷笑着又道:“他足足有十三房小妾,你让我去攻略他” 系统正气凛然道:“咳,我觉得凭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打败他的十三房小妾成为唯一的陆夫人。加油,我看好你!” 萧绥微笑:“你觉得我给他当女儿怎么样” 系统居然还认真考虑了一会,道:“干闺女应该不算在仇人和爱人范围内,不符合规定。” 萧绥表示自己对这个年龄差很膈应:“但是他老得只配给我当爹。” 系统对萧绥的适应不良表示匪夷所思,不解道:“你的岁数当人家祖宗都绰绰有余,你嫌弃什么” 萧绥再微笑。 系统打了个冷颤。 它不情不愿道:“你也可以选择把他踹倒,踩瘪,使劲打压,让他恨你恨得牙根痒痒。” “不过,我可事先说好,由于这个世界只有这一个气运之子,天道是完完全全向着他的,逆着他和顺着他相比,难度要高不知几何,你考虑好,别怪我没提醒你。” 萧绥表示自己头铁不虚:“聒噪。” 系统忽然道:“你觉得胤承这个人怎么样我见他头上紫气浓郁,有帝王之气。” “八爪鱼。” 系统满脸懵逼:“啥?” 萧绥点评道:“一肚子黑水,惺惺作态又虚伪,外加野心勃勃,满腹心思都在想如何能让我做他的狗任他驱使,惹人生厌。” 系统默然无语。 静了一会,它问:“和萧昀相比呢?” 萧绥慢条斯理道:“你是不是皮痒了?” 自萧夺死后,她的任务便已结束,她没说走,系统也不敢催她,由着她留了下来,结果一年不到,萧昀死了。 系统还记得那天天气好的出奇,萧绥正在参加学校的毕业典礼,她作为优秀毕业生在台上讲话,直到典礼结束,也没等到萧昀。 后来就接到消息,飞机失事。 萧绥调查了整整一年,没有原因,没有阴谋,不是圈套,只是飞机在半空中出了故障,机毁人亡。 之后,她就选了那一年萧昀生日那天,穿上很漂亮的黑色婚纱,在萧昀失事的那片海,跳海自杀。 从那么高的空中一跃而下,几乎如同一头扎进水泥地。 说实话,系统觉得那种死法挺疼的。 萧绥向来心思深,系统虽和她同体,但绝大多时候都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再加上萧昀死后她该吃吃该喝喝一滴眼泪没掉,别人提那个人她也不避忌,让系统越发看不明白。 萧绥起身穿衣,对着铜镜中这张和她本身仅有三分像的脸,对系统道:“你这次给我找的身体不错,我几乎感觉不到她本身残留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情绪。” 之前被拘在那具身体里,她动不动就会失控——情绪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还时不时搞个回忆杀,满肚子苦楚。 还是现在这身体好,无忧无虑一身轻。 系统却对这身体不甚满意,道:“她不如上一次那身体长得像你。” 而且它明显能感觉到,由于这具身体的共情对她影响极小,她的情绪波动几乎如同古井幽潭,更让人捕捉不得。 它更难猜测她的心思了。 萧绥闻言眉梢一动,不动声色道:“怎么,和我本身的长得像不像,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系统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她话中深意,只是情绪有些低落,控诉道:“我明显感觉到你话比之前少了……而且你都不愿意和我聊天了!” 萧绥那是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懒得再从它那套话而已。 这话她当然不会和系统说,随口搪塞道:“哦,我最近来姨妈,心情不好。” 系统直接拆穿她的真面目,冷笑道:“你的姨妈一来来两个月?” 萧绥从善如流直接改口:“那就是青春期叛逆,你多包容。” 系统:呵呵哒,一千岁的老太婆只有资格过更年期。 经系统这一番话,萧绥倒是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我听李蘅芜提起过,她还有个未婚夫?” 这身体已经十八岁,算得上是老姑娘了,万一明天被人逼迫着成婚…… 系统表示萧绥想多了:“和她定亲的是藩王湘王的世子,不过早就不是她的了。” “此话怎讲?” 系统解释道:“李蘅芜的继母张氏谎称李蘅芜纯孝,只愿替先夫人守墓,不愿嫁人,便一直将成亲的事拖着。后来见世子已及弱冠,拖不下去了,便让自己的大女儿李蘅婉顶上世子妃的位置,她自己成了湘王嫡亲世子的丈母娘。” 萧绥若有所思道:“李蘅芜身上那让她身体衰弱的毒,也恐怕和张氏脱不了干系。” 系统感叹道:“她这后妈快赶上白雪公主的继母了。” 它甚至有些庆幸:“得亏来得是你,要不然,在京城的日子,她的日子恐怕要过得比死了还要更难过些。” 这话说的不中听,却是事实。 萧绥垂眸道:“我欠了她两只衣袖的因果,自然替她报仇。” 那女孩性格敦厚老实,连对她百般苛责的老尼姑都温和以待,那日大雨倾盆,匆匆赶路的萧绥去尼姑庵避雨,顺便“蹭”口热乎饭吃,被那正生着重病的姑娘撞见,硬生生被留下来补好衣袖才肯放她走。 萧绥原本四天便可到京城,因李蘅芜这一留,便耽误了一夜。 后来她潜入陆庸的宅邸,被陆庸打伤,又顺手替李蘅芜取了些治病的药,连夜逃出京城,待她再回到尼姑庵李蘅芜住的小院,李蘅芜已死去多时,还没人给收尸。 萧绥在此事上算是难得有良心,她在尼姑庵后山挖个坑把李蘅芜埋了,匆匆下山。 刚走到山脚下,正巧赶上国公府的绿萼来接人,一想胤承还住在皇宫大内,她仍需进京,城门因她盗取账本一事,盘查极严,萧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换了李蘅芜的衣服,装作成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坐着马车进了京—— 结果被那小丫鬟坏事,让她不得已在长街杀人,还编出一套什么“歹人将拱卫司中人尽数虐杀,刚回京的国公府大小姐受了鱼池之殃,被歹人一刀捅心”的说辞。 也不知道陆庸会不会脑补什么偷了账本的‘男子’便是当街杀人的歹人…… 萧绥呼出一口浊气,这国公府大小姐的皮不能一直披着,这张皮就是明晃晃的活靶子,吸引着陆庸那厮的目光,若他不信她那套说辞,前来试探,这魏国公府体弱多病的大小姐人设太过束手束脚。 陆庸可不似卫晟那弱鸡,此人是真正的气运之子,早在而立之年便已是天下绝顶高手之一,即使她有师父一甲子功力,落在他手里,还是险些阴沟里翻船。 需尽快脱身,隐入暗处才是。 就是不知道胤承在打些什么主意…… 也罢,顶着李蘅芜的皮子到底方便替她报仇。 明日,先拿张氏开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卯时初刻,魏国公府现任夫人张氏已梳妆完毕。张氏生得凤眼吊梢眉,样貌明艳,极具风韵,也因此深得国公爷宠爱。 在魏国公那个病殃殃的原配去世不到半年,很快便被国公爷扶正,成了国公夫人。 不过,当小妾有当小妾的好,当国公夫人也有国公夫人的烦—— 老夫人去世已久,张氏成国公夫人,便是府中辈分最高的,国公府规矩森严,张氏日日卯时便要起身,在她所居的拢翠院,等一府大大小小的公子小姐前来请安。 等了半晌,直到即将卯时三刻,公子小姐自己生的小妾生的全拜了个便,也没见到最想见的那个—— 张氏的脸色越来越沉,吊梢眉往上一挑,故意对身旁大丫鬟红梅道:“芜娘子怎么还不来?我昨日让你知会她今日同府内的公子小姐来定省,你可把话带到了” 红梅低着头恭谨地接道:“奴婢昨日把话带到了,许是芜娘子在外数载不适应府内规矩森严,再加上身子还没好利落,在这卯时三刻之前起不来床,并非故意怠慢礼数。” 言下之意,是萧绥借口受伤,赖床不起,无视府内规矩。 是放是罚,但凭张氏一句话。 公子小姐们都懂她话中之意,纷纷窃笑,暗道这在外长大的大小姐就是粗鄙,不懂礼数。 “咳……红梅姑娘生了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就是说差了一点……”轻缓的女声轻飘飘地掠进屋来。 紧接着,声音的主人也走进屋内,身姿娉婷的青衣女子便走进屋内—— 在张氏看来,她走路的样子怪异极了,非但没有贵女弱柳扶风般的姿态,步子更是迈得几乎和男人的一般大,三步两步就走到她近前,高挑的个子压得人喘不上来气。 她的脸倒是眉目柔软,容颜素淡,没有什么攻击性,脸色更是惨白点吓人,眼眸倒是晶亮,还不算有碍观瞻。 并不如她两个女儿样貌昳丽。 张氏放下心来。 只见萧绥唇角微翘,直直戳在室中央,也不知道行礼问安,先对张氏道:“一想着今日能见到娘亲便觉得喜不自胜,本来寅正二刻便催着绿萼替我梳洗,奈何咱们国公府占地颇大,梨香院又再最西北,加之伤病在身,走到这,还真让人颇费一番功夫。” 言罢,她瞥了眼旁边的计时用的铜壶滴漏,这才福身行礼道:“这不是才到卯时三刻?红梅姑娘说,要每日卯时三刻之前来给娘亲定省,我这也不算迟。” 系统在心底默默把她的话翻译了一遍:“老娘起得比你们这些渣渣早多了,我忍着伤疼老早起来问安,结果后娘太不是东西,给我安排的院子又偏又远,贱婢又使劲编排我……万幸我又没迟到,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逼逼的。” 张氏的脸色越发难看,虚扶一下,明知萧绥有伤在身,也不让萧绥落座,只是假意关切道:“不知道芜娘子的伤可好利落了在府中吃穿可还适应?” 萧绥心中暗自冷笑,假装听不懂这是客套,一副老实敦厚的模样照实说:“胸口的伤日日疼痛难忍,吃倒是适应,只是穿的……咱们国公府可是短银子了?为何府内主子的衣服穿的和下人一样,都穿粗布麻衣?眼看就要入冬了,却没几件能上身的衣服,着实把我愁坏了。” 张氏心中恼怒,她暗中苛扣萧绥的丝绸布料,就是谅她一个还未嫁人的姑娘家,也不会不知羞臊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没衣服穿这种事拿出来说,只能吃闷亏把此事咽了。 眼下她这般口无遮拦,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恐怕会给她留下一个刻薄继女的名声。 张氏面色微沉,道:“芜娘子有所不知,再过小半个月,藩王便要进京述职,届时世子妃也要回家省亲,阖府上下都张罗着准备此事,你回家回的急,红梅一时忘了你院内的份例也情有可原,你莫于这种小事上与下人计较。” 主子虽与下人住在一起,实则泾渭分明。 好主子在仆人里有口皆碑,伺候起来也尽心尽力;刻薄的主子在仆人里非但没有好人缘,下人趁伺候时暗中给添堵,还算给其他佣人出了口恶气,让人拍手称快。 这话要传出去,她这个斤斤计较的芜娘子,不知要被多少下人暗地里刁难了。 萧绥唱念俱佳,转眼就红了眼眶,对张氏满脸孺慕之情:“娘亲有所不知,谁都有忙中出错的时候,蘅芜当然可以宽容,只是蘅芜并非娘亲亲女,又常年在外,若因此事让他人非议娘亲苛待于我……” 说到动情处,她低下头,梨花带雨,小声抽噎道:“娘一向亲待女儿如亲女,多有关怀,一想到娘亲将受此等污蔑,女儿便心如刀割,痛不自己……女儿这是替娘亲不平!” 张氏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到最后,她猛地把手中茶杯掷在地上,热茶泼在萧绥脚前,青色的裙摆溅上星星点点的水印子。 张氏的吊梢眉整个立了起来,怒道:“红梅,你听见芜娘的话没有?你是怎么做事的?” 红梅满脸惊惶,“噗通”一声直接跪在碎瓷片上,颤声道:“红梅办事不利,还请夫人责罚看在红梅这么多年的份上……” 张氏双眉渐松,神色略有些缓和,她刚欲说话,便听得萧绥一声惊呼:“红梅,你也是娘亲身边的大丫鬟,怎么能这么不知规矩?娘亲宽仁不假,可你也不能得寸进尺,借以往情分威胁娘亲!且不说今日开了先例,会引得府中下人竞相效仿,再说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这置祖宗规矩何在?置我大周礼法何在?” 萧绥眼微眯,软绵绵的调子里杀机尽显:“还是道,你自觉比君上还要高上一等,所以才……” 任由她说下去,此事便不能善了了! 红梅忙截断她的话,急道:“夫人明鉴,红梅绝无此意!” 她似觉得这话还不够分量,头磕在浸过茶水的地毯上嘭嘭作响:“还请夫人重重责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关于写作的二三事 虽然可能真的没人看,但是还是装作自己有很多读者的样子…… 咳咳咳,重点:本文定位为快穿言情,因此,本文中所有男主只有一个功能——保持貌美如花和女主互撩,仅此而已。 不存在男主为了女主打压女配,不存在男主帮女主铺路,不存在为女主放弃江山放弃天下,不存在,不可能,不要想。 秋钧我,书没读过几本,但是有个自己的小小情怀,其实就是矫情—— 立言立德立功,现在能写个言情,勉强算做立言了,那所立之言,所说之话,肯定要负责任,不会把一个三观未成形的读者带跑偏。 在我看书的那个年纪,曾遇上一个很好的大大,她有一段话我印象深刻,大意是现在看书的孩子年龄都很小,所以她塑造出来的角色一般也都是正向角色,至少三观周正,因为这样可以给读者树立正确的三观,大概是因为三观正文笔好,那位大大的小说现在已经改编成电视剧……扯远了。 也算承前人衣钵,秋钧在此只保证一件事,塑造的人物可以冷血可以淡漠可以残酷,但是他们一定是三观正常,双脚自由,精神独立的男男女女,不会是事事靠着男主的巨婴,同样也不是你于我有恩,我转眼一刀把你捅了的白眼狼。 谁都不欠谁的,没有谁要平白为人付出,反派也不会。 现在是个人都能写网文了,网文界作者的水准也是参差不齐,那天看一个修仙文挺有意思的,一直追,结果看到说女主因为觉得亲缘有碍修行,虽然爹妈都对她挺好,她还是直接拿着家族的空间跑路了,我当时就emmm…… 再举个栗子,那天还是看个文,男主爱女主爱的死去活来,女主仗着男主喜欢她,把男主当枪使打压女配外加什么抱错娃互换之后,女主身为一个假货不但享受着养父母的宠爱还用养父母打压真货女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我把这么狗血的剧情看下去的emmm p1.关于女主:女主是一个活了很多年的老妖怪,以至于她的性格虽然淡漠中又有随性的一面,心情好了就逗小猫似地玩玩,心情不好直接不理,挑衅她的炮灰肯定不会少,但是能激怒她的人真的不多。而且一个世界一个规则,在修真界直接屠城都能写出来,但是在学校里真写不出来屠校。 完全为爽而爽真的没必要。 所以,女主虽然是那种神挡杀神神挡杀佛的女主,但她有基本的原则和三观,会适应所处时代规则生存。 比如说,同样是敌人,她可以面不改色地掰断小混混的手,却不会一拳锤上卫晟和楚绵绵两个中二病少年少女(一个复仇款一个正义款),在一开始不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的时候,她会直接把楚媛媛一巴掌乎地上,待明白了世界的规则,她就不会再一次那么做了。 没有人是绝对正义的,也没有人是绝对邪恶的。 年轻人,都会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或者偶尔跑偏,但他们值得修正的机会,因为他们还年轻。 p2:关于第一篇的男主萧昀: 这可能是全书最甜的一部分了,请好好珍惜。 剩下的已写好大纲的三部分要么是在打怪升级,要么是在相爱相杀,要么是死虐男主…… 写萧昀这个角色源于一种怪异的孤独状态,如果看到这个故事的你也是龙族粉的话,也许会称之为血之哀。 哈哈,扯远了。 在所有人眼中,萧昀性格清淡,冷静,条理清晰逻辑缜密,极具绅士风度,忘记曾经从哪看到过这样一段话,来形容这种男人:他们会你上车会替你开车门,吃饭替你拉椅子。但他们的风度来源于他们受到的优质教育和自身良好教养,和承受这些姑且算是“温柔”的女性本身,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实质上,这种行为和温柔这词也搭不上边。 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父亲萧争和家暴男萧夺如出一辙,母亲又是恋爱脑,不闻不问,他待吴叔如父,吴叔只当他是主子,待他好也是因为他是萧争儿子,有能力为萧争报仇。 他的世界只有两种人,敌人和下属。最悲哀莫过于此,地球上六十亿人口,如此庞大的数字,他还是一无所有,孤单一人。 孤独得让人心碎。 他属于被所有人期待,而又被所有人漠视的状态。 举个更浅显的例子:爸爸妈妈说:宝贝我爱你,因为你成绩优秀,符合我的期望,或者有另一种父母:宝贝我爱你,因为你是我的宝贝。 前者就是萧昀的状态,他一直优秀得近乎一种完美的机器人,一面想有人来靠近他,一面他本身孤傲阴冷的性格又开始使劲挑剔那些靠过来的人,以至于抗拒任何人的靠近。 之后萧绥就靠过来了。 实际上不是萧绥靠向他身边的,而是萧昀一直暗戳戳地往萧绥那边跑。 他太孤独了,只有有个人对他示好他都会上钩,管他什么萧绥李绥张绥,萧绥其实也看出来了,所以她来了一句:“我真庆幸抱住你的人是我。” 要是先有个女人在她之前靠过来就没萧绥什么事了,但是为了行文需要嘛,所以必定是女主啊,所以给女主安排了特殊身份,他的表妹,这是能靠近他的身份,其次,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两个人有一模一样的孤独感。 本来给萧昀与萧绥的设定是一体两面,一男一女,一样的理智冷静得近乎残酷。 聪明人都有一个特点,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别人汲汲以求的,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于是生活只剩下无趣与平淡。 萧绥作为一个活了一千年的老怪物,她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在漫长的时光流逝中,适应了与生俱来的孤独,可萧昀才二十四,行文最后也才二十九,他很年轻,对抗孤独感这件事真的得靠岁月一点一滴地累积,没有岁月沉淀,再跟别人热热闹闹的一对比,衬得自己更惨,所以萧昀的孤独感显得比萧绥重得多的多。 这也是他任由萧绥靠近而无动于衷,并且阴晴不定,思虑诸多的原因。 为了让萧绥的动心不是那么突兀,外加给后文埋伏笔,让她在一开始在外因影响下情绪波动非常大,强制性让她回到了十八岁时的孤独状态,我写得云里雾里,故意扰乱视听,有伏笔的原因,但是,在这里也不想让人猜谜了,可以明确地说,萧绥动心了。 或许之后的路上还有各式各样的男主,比如马上出场的胤承,温润腹黑,或者其他的冷肃严厉,邪魅霸道的,总之,萧昀一定是萧绥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忘不掉,割舍不得。 嗯,用人话说,可能这是全文最甜最有恋爱气息的一段,剩下的全部打打杀杀你死我活…… 插句题外话,如果说萧昀是被所有人期许的状态,那胤承就是萧昀的另一种极端,几乎不被任何人看好,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打压他,但是由于他自身有很坚定的目标,于是他更加隐忍,他也孤独,但他是清醒着孤独,甚至说是没时间孤独。 还有就是,第一次写文,笔力不殆,能力有限,在这样的篇幅中立住一个丰满的男主形象对我来说也是个挑战,萧昀那篇文在后期还会加番外并且对其进行调整,其中没在正文中说清楚的,将会在番外提及(番外还有,之后再添加),就这些。 其次我本人主观上真的很讨厌三四个男人聚在一起为女主出气啥的,女主手没断脚没断,出个气都要别人帮忙,真不适合当什么玛丽苏的大女主。 所以文中基本上不会出现男配……有的话撑死一两个,不能再多了。 还有就是,从始至终,男女主可以对立,可以相爱相杀,但绝不会出现男主疯狂为女主堆砌资源的情况。 也不喜欢那种男主为了讨好女主理智都没了,为了你放弃江山天下啥的,这玩意听听就得了,就好比,如果事业上升期男朋友突然啪叽甩过来一句:如果你不辞职就是不爱我,这话怎么接这话不用接赶紧分,等价代换,如果男生事业上升期挺好的,女生甩过来一句同样的话,没有人觉得合理吧,那为啥放到古代人家男主拼搏半辈子就为一个皇位,结果女主来了,啪叽一下,为了你江山不要了……都怀疑这男主是不是脑袋瓦特了。 等胤承部分写完,再添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她似觉得这话还不够分量,头磕在浸过茶水的地毯上嘭嘭作响:“还请夫人重重责罚!” 碎瓷渣扎进她的额头,血痕在白腻的肌肤上愈发狰狞,红梅是她的陪嫁丫鬟,情同姐妹,张氏看得一阵心疼,咬牙道:“来人,把红梅拖下去,鞭责二十,罚月钱半年,府中各院银钱之事,由春香代为掌管!随后从我这里取几匹的皇后殿下赐的云缎,给梨香院送过去。” 拢翠院的鞭子不同他处,是牛皮制成,经由盐水浸泡,这种鞭子最是毒辣,挨上三鞭就能让人皮开肉绽,若打上二十鞭,定会要了她的命! 红梅只觉得眼前发黑,一下子软倒在地毯上,小声啜泣道:“多谢夫人……开恩……” 紧接着红梅便被两个粗使婆子拎了出去。 室内一时安静,外间鞭子一鞭鞭抽在人体上的声音愈发清晰,开始还有凄厉的惨呼,约莫七八鞭后,就只剩皮鞭破空之声,如同打在一团烂肉上,人声已经彻底听不见了。 剩余的少爷小姐何曾见过这些,一个个被吓得脸色发白,噤若寒蝉。 张氏只觉得自己被扒光衣服丢到了数九隆冬中,冷意满身。 竟被这小丫头罢了一道! 也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她还有后手等着她! 张氏眼中精光一闪,笑道:“芜娘子,你可知,姐姐之前曾给你留了个庄子?” 萧绥点点头:“略有耳闻。” 张氏朝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春香微微颌首,春香立刻取来一个盒子,从中取出一张地契交给萧绥。 张氏道:“这是姐姐辛辛苦苦给你置的,我也不好一直留着,正好现在你回来了,我把它还给你。” 萧绥爽快地接下了。 张氏见此,抿唇一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姐姐盘下这庄子时,我还劝过她,那块地方人稀地少,与恶匪毗邻,盘下来恐怕不赚反赔。姐姐却一意孤行,把你的嫁妆尽数投了进去。我这几年尽力帮衬着,也是有心无力,眼下还亏了三千两白银……” 萧绥挑眉:“三千两?” 一晚上就涨了一千两? 张氏叹了口气,无奈道:“近几日京都接连大雨,那庄子临河,庄下的茶田糟了洪灾,毁于一旦,有几户佃农失足落水,丢了性命。无奈之下,我从国公府拨了一千两银子,连赔偿佃农带修缮农田,仍有些捉襟见肘。” 萧绥听着她假惺惺地瞎扯淡。 她家地是金子做的吗? 萧绥拢了拢衣袖,垂下眼睫,笑意漠漠:“如此,多谢娘亲了。” 那笑意转瞬即逝,她微微侧首间,又一副小女儿娇憨神色:“不过,还有一事,要麻烦娘亲。” 见她应下,张氏心情颇好,到底是小女儿家家不知事,三千两又不是天上能掉下来,她倒要看看,那些低贱粗鄙的佃农闹上门来,她该如何应对。 这样一想,张氏心情极佳,随口应道:“何事” 萧绥目光朝左右一顿,张氏立刻会意,屏退一干少爷小姐丫鬟,室内只剩她两人。 萧绥猛地“跪”地,伏在张氏膝上—— 在张氏的角度看去是跪,实则双膝未沾地,是蹲着。 张氏被她这一出弄得摸不着头脑,忙道:“芜娘子这是做甚?” “咳咳咳……”萧绥抚着胸口连咳数声,撕心裂肺,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一同咳出来,神色也萎靡不振,似整个人强撑着的精气神在被一瞬间抽了干净 张氏眼尖,一眼就看见萧绥擦嘴的丝帕上有一抹发黑的腥红。 看她一直站着也言谈自如,还以为是那些药没起作用,不成想竟是她强装出来的。 萧绥缓了又缓,才哑着嗓子道:“母亲救我!” 张氏一僵,试探道:“不知芜娘子所指何事?” 萧绥生怕她不信似得,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急道:“我在念云庵居住时,偶然听到庵中静慈师太说,蘅芜缠绵病榻,并非先天不足,而是有人蓄意下毒陷害!” 萧绥满眼惊恐,声音哀切:“我听到时不敢声张,怕被那些恶毒的女尼杀人灭口,眼下总算回了家,还请娘亲替我做主!” 张氏抓住茶杯的手一紧,面上惊道:“此话当真?” 萧绥的长相本就温婉可人,此刻双目含泪,更是惹人生怜:“不敢欺瞒娘亲,我说的句句属实,娘亲若不信,把那些女尼接进京来,严刑拷打之下,对质一番便知!” 张氏叹了口气,抚了抚萧绥的发,把她扶起来。 双手触到萧绥的手臂,她这才发现,萧绥此刻竟全身紧绷至发颤,她眉心微蹙:“真是苦了你。” 她试探问道:“此事,你可曾说与你父亲听?” 萧绥摇摇头,随即低头垂泪不语。 张氏浑身一松,道:“兹事体大,你先莫要声张,待我把那些毒妇接进京中,再做打算。” 萧绥迟疑:“可是……” 张氏面色严厉:“若走漏风声,被歹人察觉,杀人灭口怎么办?” 萧绥温顺地应下:“是蘅芜思虑不周。” 张氏道:“你去吧,你重伤未愈,回去好好休息,这几日就不要来定省了。” 萧绥拭去脸上的泪水,行礼离去。 系统叹道:“宿主,你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巧。” 萧绥不置可否。 那尼姑庵的老尼对李蘅芜百般苛责,如今落得与张氏自相残杀而死,也算报应。 且那老尼是这世上除却她与胤承外,唯一知道她并非真正的李蘅芜的人,留着终是祸端,不得不死。 张氏看着她的背影,手指猛地扣上扶手,半截豆蔻生生劈裂,她却似不知道疼似,眼神阴狠—— 那尼姑庵的老尼,留不得了。 无意间一回首,萧绥正在窗边走过,她脊背笔直,黝黑的瞳孔中看不到任何光亮,眉目弧度俱软,眼神却极尽锋锐,几乎如同一柄乌黑的刀—— 悄无声息地抵到人眉心上,等着穿颅而过,溅起鲜血淋漓。 张氏忽然惶恐起来。 她心中甚至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这座国公府太小,她只是稍稍伸伸胳膊蹬蹬腿,便能把国公府搅得天翻地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紫宸殿,议事厅。 元朔帝年过古稀,身子骨健朗,但岁月终究不饶人,他头发花白,依稀能见当年风采的眉目间,皱纹深刻,已显疲老萎靡之态。 下首胤承双膝跪地,周身一地碎瓷片,他半边肩膀全被茶水淋湿了,衣服上还挂着几缕湿漉漉的茶叶,狼狈落魄。 一旁侍立的陆庸正当壮年,身着绛红色拱卫司飞鱼服,他本身习武多年,蜂腰猿臂长腿矗立在此处,如长枪戳地。 再加上他容貌俊美——长眉飞斜,略细的桃花眼脉脉含情,脸型消瘦,薄唇未笑先勾,气定神闲,在元朔帝的衰老和胤承的狼狈映衬下,愈发神采奕奕。 “还请陛下息怒。殿下既然说了,那人既然是张载雍老先生的弟子,必有其过人之处。” 陆庸迎上见元朔帝扫来的目光,笑道:“不妨明日把那萧绥唤来,陛下亲自考校一番,若真当得起张载雍弟子之名,便留用,反之,再寻个错处把她打发了,也不迟。” 元朔帝冷哼一声,神色稍霁:“也罢,就如爱卿所言。至于你——” 元朔帝的目光直接略过胤承,看都不看他一眼,道:“任人唯亲,滥用职权,行事专断,视国祚社稷为儿戏,闭门思过一个月,罚俸半年,你可有异议” 胤承深深俯首:“皇孙甘心受罚,并无异议。”衣袖下的手指,已悄然攥紧。 看他乖觉的样子,元朔帝眼中掠过一抹失望之色,摆摆手,让他下去。 看着胤承的背影,陆庸唇角勾起一抹讥诮,随即消失不见。 他一听闻胤承麾下的西厂厂督换了人,便让人仔细探查,奈何胤承那方口风颇紧,半点风声不露。 好在他机缘巧合去玄机谷求药,这才得知新上任的西厂厂督是皇太孙的同门师弟,武功奇高,这让他霎时想起那个入他府中偷账本之人…… 若两人是同一人,那他的账本此刻便在胤承手中,那东西兹事体大……还不宜就此撕破脸皮。 他一向觉得,胤承并不似表面这般优柔敦厚,若胤承一直在众目睽睽之下暗中培植羽翼,这份隐忍心思,让人不得不防。 明天,还需试上一试才知。 “陆庸,你今日竟替承儿说话,倒是让朕颇感意外。”元朔帝接过身边侍从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目露忧虑:“玄儿性格刚直,许是物极必反,承儿的性子又太过和软,终究不堪……” 不堪后面是什么,元朔帝言语未尽,陆庸更不会也不敢追问。 只是心中又开始冷笑。 太子胤玄性刚直,武功卓绝,战绩彪炳,是太子也是悍将,奈何皇帝寡恩多疑,太子愈强,皇帝疑心愈重,整日思虑,最终,还是陆庸亲手处置的这份皇家父子之间的龃龉龌龊事,世人皆以为是他陆庸残害良将,屠戮皇室,殊不知,若没有这位授意,他又怎么敢—— 眼下又嫌皇太孙懦弱,左右皆不是,也不知怎么能合他的意。 陛下问话,不得不答,陆庸避重就轻道:“太孙只是本性纯良,不太会拒绝别人,才会被小人利用借此上位,若有陛下能一直从旁边指点,还是出不了纰漏的。” 元朔帝沉声道:“陆庸,你这话错了。” “不知道陆庸错在何处” 元朔帝淡淡道:“为君为帝者,何须别人指点” 陆庸眉梢一跳。 朝中废储之声一浪高过一浪,他原本这话中便有试探之意,为君者,行令禁止,选择决断不容任何人置喙,但皇孙需要。若元朔帝应了他的话,皇太孙便仅仅止步于皇太孙,也就是默认废储了。 元朔帝神色微冷,又道:“陆庸,朝堂天下都说你是佞臣贼子,可在朕这里,没有忠臣佞臣之分,一视同仁,都是臣子。你向来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朕抬举你,也是因为这一点,你须记明白。” 这就是敲打了。 看元朔帝漫不经心又锐利的目光,陆庸脸上笑意一僵,猛地掀袍下跪,面带惶恐之色,低声道:“臣……” 元朔帝止住他的话,道:“朕听闻皇后最近正让你整理各家闺秀的名单,欲给承儿择妃” 陆庸点头称是。 “就呈这几位闺秀吧。”元朔帝一抬手,内侍立刻把一张名单呈给陆庸。 陆庸匆匆瞟了一眼,有些吃惊—— 上面的居然全是重臣之女:其中有韩域今年才十一岁的孙女,有镇国大将军蒋涛多年待嫁的千金,也有燕王的郡主…… 韩域韩阁老三朝元勋,更兼天下士林之首,与玄机谷张载雍并称当世双儒,成为他的女婿,必定在天下文人中一呼百应。 镇国大将军握天下三成兵权,若娶了他的女儿,天下士卒尽俯首。 至于燕王,野心勃勃,燕地号称举国最为庞大的藩国,若郡主当了太孙妃,偌大的燕地怕是就要成了成了自家后花园…… 陆庸一时拿不准这是元朔帝要试探胤是否如表面上的不恋慕权势,还是在警告他诸君之位牢不可破,不可起非分之想。 或者本身就是一石二鸟之计,同时试探他和胤承…… 还未待陆庸想出来个所以然,元朔帝揉揉额角道:“朕乏了,你下去吧。” 陆庸叩首离去。 元朔帝看着陆庸紧绷的背影,叹了口气。 当年太子胤玄势大,满朝拥趸,当年也是糊涂了下,竟为了遏制胤玄,亲手扶了陆庸上位,不知不觉间,陆庸羽翼渐丰,现在动他,于朝堂又是一番伤筋动骨。 他现在有意培植胤承,可生父之死在胤承那孩子心中积威深重,步步循规蹈矩不敢逾越,性子也越发和善,别人要什么便允,生怕步了生父后尘。 身后无继,乃国祚绵延之大痛。 不过,那萧绥到底是他同门师弟,再加上太子虽已死五年,朝中积威犹在,若放任不管,恐怕会再出一个胤玄。 手头有的东西越多,人就越不听话起来,相比有些蠢蠢欲动的陆庸,反倒是以为逆来顺受乖觉温顺的胤承更合意些。 天家无父子,左右权衡,这便是帝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陆庸阴沉着脸,从含元殿出来,一转眼便和从耳室换了衣物刚出来的胤承碰了个脸对脸。 陆庸朝胤承一拱手,又换上一副笑脸,也不行礼,只是拱拱手道:“不想在这里又碰到殿下,臣还以为您已经回去闭门思过了。” 胤承也不苛责,温和地朝他点点头:“孤换身衣物,这就回去,若无他事,便告辞了。” 陆庸心思电转,伸手一拦,阻了胤承的步伐,道:“殿下且慢。” 胤承不解道:“不知陆大人还有何事” 陆庸笑意盎然道:“殿下还未向我见礼。” 哪有一国储君向臣子行礼的道理胤承蹙眉,拒绝道:“这……恐怕于礼不和。” 陆庸眼中全是恶意,一副跋扈权臣姿态:“殿下,臣娶了长公主,按理说算您姑父,您见了长辈,为何不行礼再者,臣乃拱卫司指挥使,太孙殿下先无监国理政,现无官职在身,本朝重臣子而轻宗室,这礼,殿下该行。” 胤承唇角微动,却没说出什么,最终,俯身作长揖。 陆庸也不还礼,只是拍拍他肩膀,翩然离去,边走边曼声道:“陛下最恨朋党,今日之灾也是提醒殿下,莫忘了懿文太子之死。” 提及生父之死,胤承还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如若不闻。 成大事者,可忍常人不能忍,若只知道一味忍耐,不知奋起直追,也只能算怯懦罢了。 区区一个懦弱小子,不足为惧。 远处花墙下,有宫人看到这一切,念及懿文太子,恨铁不成钢小声道:“都说君子修韧如竹,咱们这皇太孙殿下继承了太子殿下翩翩君子的好样貌,却是个只见弯腰不见直的。” 陆庸和胤承都多年习武,耳力极好,自然都听见了。前者勾起一个讥诮的笑容,后者充耳不闻,缓缓站直身子兀自安静温润地微笑着,目送陆庸远去。 良久,他轻轻掸了掸陆庸拍过的地方,转头看向沐浴在漫天夕阳下的含元殿,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 房前朝嘉靖年间抄家时,家中黄金白银珍宝成山,五百男丁足足搬了三天三夜才搬完。” 感情甚笃,不过是筹码不够。 胤承叹道:“你这一招着实狠辣。” 萧绥不悦:“你这人忒不知好歹,我帮你你还嫌我狠辣。” 胤承哑然失笑,拱手道:“承失言,还望师妹宽恕则个。”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真是任人搓扁捏圆的好脾气。 萧绥一早便知道剧情,才不会被他这言笑晏晏温文尔雅的姿态骗了—— 气运之子陆庸,走的是哔点废柴逆袭流路线,原本其经脉淤塞,不能习武,后因其性格坚韧果决,被天下三大宗师之一的血衣真人收为弟子,一路杀人夺宝收美女,最后成为权倾朝野的拱卫司指挥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现在已经是剧情进行一半多的光景,在这之后,他鼓动元朔帝削藩,国内大乱,再加上天灾人祸并起,元朔帝骤然离世,胤承匆匆即位,接手元朔帝留下一堆烂摊子不说,屋漏又逢连夜雨,突厥入侵中原,陆庸领命与突厥交战,民间威望渐高,班师回朝之日,发动政变,新帝本身体衰弱,疾病缠身,激怒之下咯血致死,陆庸登上皇位取而代之,成就陆氏千秋霸业。 系统虽未言明,但陆庸在后期所遇数次死里逃生的阴谋,都直指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脾气秉性都极温和的年轻君王。 估计要在这人身上砍一刀,流出来的血,都跟墨汁一样黑。 萧绥实在对那个号称京城第一风流,后宫庞大包罗万象的陆庸不感兴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想把陆庸踩下去,胤承是个不错的盟友。 虽说剧情中这身体是个十足的炮灰——因被师父强逼着认胤承为主,十分不忿,被陆庸利用,出山之日便来找胤承寻仇,胤承不敌,身受重伤,直到登上帝位也不见身体好转,缠绵病榻日久,无心政事,要不然也不至于被陆庸轻而易举地取了江山。 当然,上一版萧绥因刺杀皇太孙,被当庭击毙,一代武学奇才生生陨落,为人扼腕。 也不知那陆庸何时与这身体联系上的,若是做个双面间谍,想来也颇为有趣。 萧绥却不知,上一版萧绥因不满师父偏爱师兄,在答应师父进京后足足磨蹭了小半月才走,而此时正撞上去玄机谷给原本是青楼花魁的三号爱妻求药的陆庸,接下来的事,两人一拍即合顺理成章,萧绥直接来京都寻仇,账本的事直接被她抛在脑后了。 这一次,萧绥接了师父的命令直接便来了郢都,片刻都没耽搁,待等到陆庸三号爱妻中毒,他去玄机谷求药,正好得知萧绥已经领命进京做了皇太孙的西厂厂督,因而这才匆匆赶回来跟疑心病重的元朔帝打小报告。 见萧绥紧盯着自己的脸,目中情绪莫测,胤承轻缓一笑,道:“不再考虑下吗?” “什么” “孤以为你之前的提议甚好。”胤承面上的表情居然很诚恳:“若不然每次孤让你做事,你便会跟孤敲竹杠。” 萧绥一时无语,她这师兄,已经惨到靠出卖皮相过活了。 “吱——” 萧绥豁然回首,西南方向惊起一行乌鸦,“呱呱”地惊叫着飞上残阳如血的天空,似不祥之兆。 她一抬手,拔地而起—— 胤承自然知道这是西厂的暗语,他脸色微变:“陆庸特意去国公府找你,你多加小心。” 风中只剩她淡淡的声音:“准备好银子,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魏国公府,梨香院。 陆庸看驻足在这一方小院前,盯着梨香院三字,问身旁的魏国公李勋:“这里住的是谁” 李勋仔细想了想,犹疑道:“似乎是我家大娘子的院子……” 趁着陆庸端详月亮门的功夫,李勋忙用衣袍擦了擦额角的汗—— 他生得圆润,腰围甚宽,在地上戳着的样子像个圆滚滚的球,自从正门迎接陆庸,他便陪着一路行至此处。 陆庸是武人,步子大又走得快,又不肯让随从陪侍,只能由他这个国公爷亲自跟着,一路上连小跑带颠,可真累煞了他。 陆庸抬脚便迈了进去。 这一方小院颇为清幽,两侧修竹茂密,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一转角,假山池塘错落有致,抬首,便见绣楼上有白衣女子侧身倚坐在围栏旁,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案上的棋盘。 那女子眉眼似烟雨浸润过,弧度柔和,修颈玉颌,玉指纤纤,墨发如瀑,好一个临花照水人。 她抬眼往这里一望—— 笑意漠漠,气度雍容。 那张柔软的脸孔更似乎某种不甚服帖的假面,悄无声息地透露出那人原本摄人心魂的气质,教人侧目。 陆庸自诩阅过诸多绝色,清高者如他家四夫人,当世数得上名号的才女,不及她雍容。高贵者如他大夫人,身份贵重的长公主,不及她出尘。更不要说妖娆妩媚的三夫人,郢都花魁,娇艳妖娆反倒显得艳俗起来,在这女子面前成了庸脂俗粉。 他活了小半辈子,所见容貌绝色者不知几何,从未见任何女子能如此从容不迫气势惊人。 陆庸甚至下意识看了眼李勋,这副满脑肥肠的面孔,如何生的出这样的女儿 李勋显然也是没料到自己家的大娘子居然是这般人物,一时竟看呆了。 陆庸一抬腿便跃上小楼二层,八尺男儿如乳燕般落地轻巧无声。 他在萧绥面前站定,似笑非笑—— 罡风凝成一线,悄无声息地直逼萧绥双目! 若被戳到,定会从此成为一个瞎子! 但凡武者,突遇攻击,必会出手反击,尤其他攻击的地方是人体最脆弱之处,必然只剩下身体最本能最真实的反应,陆庸不相信,有人的定力会可怕到连身体本能的反应都控制得住! 须臾间,罡风已逼至眼睫! 萧绥如若不觉,手中白子缓缓推出,稳稳落下—— “啪嗒”。 棋子入局中,声音清脆。 连睫毛都没抬半分。 陆庸出手如电,在她面前轻轻一拂,罡风消散无形。 萧绥这才察觉到有人,抬起头来,起身一福,微笑道:“妾见过陆大人。” 不愧是天道宠儿,即使年近五十,依然被岁月格外优待。 如果说,男人经过岁月的磨合沉淀,就会如浓醇美酒愈发醺人,陆庸便是静心酿制的最好的那一杯,闻之欲醉,饮之,则唇齿留香。 但这些和萧绥都是没有什么关系了,成熟男人衣袖间浓重的麝香气味,让她十分不喜。 她一偏头,避过陆庸欲擒住她下巴的手:“陆大人,还请您自重。” 陆庸闻言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萧绥乖巧地解释道:“能让父亲亲自随侍在身侧的人不多,听闻韩相已经年过古稀,妾便想着是陆大人。” 陆庸闻言朗声而笑:“七窍心肠,不辜负这等样貌。” 萧绥笑而不语。 陆庸将目光从她的笑容移到棋盘上。 陆家虽为小族,陆庸也算世家子弟出身,自然懂棋,观她棋盘,黑白胶着,只见黑子于右下角提劫,白子紧随其上,十几手之后,轮到白子提劫—— 此刻白子仅有一劫材,黑子两劫材,若白子应劫,黑子提劫后白子应劫的劫材不足,白子毅然消劫,壮士断腕! 黑子提劫而上,白子仅剩一劫材,黑子黏上,此刻两者又都只剩一劫材! 白子吃黑两子,黑子提劫,此刻白子已无劫材可用,只能任黑子吃其两子顺势再做劫材。 黑子无劫材可找,又重新回至最初。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长生劫已生。 长生棋,几乎只在传说中出现过,没想到今日竟被区区一个女子下了出来。 可称国手! 陆庸盯着萧绥,双目陡然闪现一抹异色,如此容色如此才华,若收入府中随时置于掌间把玩,岂不快哉? 这便是这种身份尊贵的男人特有的劣根性了,见到出众的女子便想着征服,像玩一场集卡游戏,但凡能入眼的,便想得到,得到了就代表着从身到心尽数臣服,也就不再珍惜了—— 萧绥觉察到他的心思,暗自冷笑。 这种马男居然打上了她的主意 她淡淡道:“男女大防,陆大人若无事……” 陆庸截断她的话:“小娘子这话便错了,非但有事,还是公事。” “小娘子”不过寻常称呼,但这三字从陆庸舌尖慢悠悠地挑出来,带着股调笑般得散漫轻佻。 萧绥不悦地蹙眉不语。 这倒让陆庸颇感新奇。 要知道,他女人缘一向好的出奇,无论清高的高贵的,只要他勾勾手指,便会把她们迷的七荤八素,大把大把地扑上来,赶都赶不走。 如此明目张胆不假辞色地对待他的,至今还只遇上这一个。 见萧绥不说话,陆庸只得摆起官架子,沉声道:“本官来此,是问你回府那日所遇之事。” “那日一黑衣歹人陡然出现,直接出手击毙拱卫司的众人,妾当时于车中瑟瑟不敢出声,不知怎的,却被他发现了,直接朝妾一挥手,妾只觉得胸口一痛,便昏死过去,待醒来已身在府中,剩下的不得而知了。” 陆庸听她思路清晰叙述流畅,眼中掠过一抹阴鸷,追问道:“你那日为何会滞留在那处” “妾那日回京,路遇拱卫司数骑,偏要妾出面查验,小婢怕于妾名声有损,不允,遂与诸位官老爷争执起来。” 萧绥抬起脸,意有所指地陆庸道:“妾原本以为,那是低贱之人的粗鄙,才对国公府大小姐做出如此放肆之举,现在看来,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样学样。” 这是骂陆庸出身低贱,不懂礼数。 陆庸自然听懂了她语中之意,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两人正沉默着,李勋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陆庸都上来了,他这个当爹的也顾不上什么“外言不入于梱,内言不出于梱”了。 陆庸一见他上来,袖袍下指尖一动,一道劲风无声袭向李勋脚下,李勋还未站定,就朝萧绥扑去! 李勋人在半空中,无处着力,伸着短胳膊到处乱抓,慌乱无措间肥厚的手掌一巴掌拍上萧绥单薄的脊背—— 萧绥不敢显露武功,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眼见就要从这二楼栏杆上跌下去! 她暗暗咬牙,惊呼一声,故作无措,死死抓住做壁上观的陆庸,就算从这高楼上掉下去,也要拖他垫背! 哪知陆庸低笑一声,长臂一卷,一旋身把她带进怀中! 他左手抱着萧绥,右手重重按在她胸前伤处! 剧烈的痛楚袭来,萧绥一僵。 她豁然抬首望向陆庸。 陆庸亦有所觉,眼中杀机陡现! 偷账本之人胸前三寸中了他一掌! 而她身上正好有伤! 现在处在魏国公府,若在此时被察觉身份,恐难逃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现在处在魏国公府,若在此时被察觉身份,恐难逃脱! 萧绥立即反应过来,一把推开陆庸,扬手扇了下去,陆庸直接攥住她的手腕,他薄唇微动,刚欲说什么,真正的杀招——另一只手已至。 一耳光狠狠掴了下来,直把陆庸打得头偏至一旁,嘴角被牙齿磕出一道血痕。 萧绥恼羞成怒道:“陆大人请自重!” 这一次,自重两字咬得格外重。 陆庸捂着脸,满目杀意脸色阴沉,狐疑地看着她。 这一巴掌并没有用上内力。 萧绥面上红白交织,厉声道:“陆大人想要女人,七十二坊锦芳阁不知多少佳丽,陆大人何苦来欺辱妾” 看她袖袍下犹自发颤的手指,陆庸眯起眼,莫不是,他真猜错了? 触手柔软的手感犹在指尖,这魏国公府大小姐,是女子无疑,那日他一掌打中的却是个男人…… 是他多疑了罢。 不过,这女子一出声东击西用得当真巧妙,反倒更让人觉得有趣…… 一旁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李勋已经因一连串的变故看傻了眼。 刚刚陆庸那一转身,背对着他,他也因此未曾看清陆庸到底作何动作,但一想到他那整个郢都闻名的风流名号,想来也没做什么好事,要不然,也不至于惹得一向敦厚的大娘子作此姿态…… 难不成,陆庸这厮看上了他家大娘子? 这孩子的娘去的早,夫婿又让二娘子占了,本就孤苦,若再让她嫁给足够给她当爹的陆庸,恐怕她娘的棺材板就要压不住了…… 想到此,李勋故作视而不见,笑呵呵地轻斥萧绥一声:“大娘子,莫在贵客面前失礼,陆大人与老父我同朝为官,你可以唤声世叔。” 萧绥闻言,满脸古怪。 这魏国公一张嘴,啧,给力。 陆庸的脸色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李勋这老鬼是在赤裸裸地警告他:你已经老得可以当我家大娘子的叔叔辈了,莫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我家大娘子的主意。 萧绥见陆庸吃瘪,又在一旁火上浇油,盈盈一拜:“世叔,是妾失礼了。” 陆庸冷哼一声,“本官见你也有力气打人了,不若跟本官去拱卫司走一遭?” 李勋在一旁连连摆手,惊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家大娘子身娇肉贵,怎能去那种腌臜阴暗之地?” 他挺起自己肥颤颤的肚腩,阴阳怪气道:“再者,我家娘子性子最是敦厚温柔,若非有人故意招惹她,她也不会做出失礼之举。” 系统在萧绥脑海里发出一阵猪笑:“我滴妈呀,李蘅芜这老爹也是个狼人,连气运之子都敢直接怼。” 萧绥忍俊不禁,至于陆庸的脸色,她已经没眼看了。 陆庸被人巴结惯了,纵使有看他不顺眼的,朝野中人惯常也都喜欢说话做事留三分余地,贸然被人如此不留情面地……” 说着,眨巴着绿豆眼,满眼希冀地望着萧绥,试探着去拉她的右手腕—— 李勋长得满脑肥肠的模样,手倒是骨节分明颇为顺眼,只是眼下湿漉漉的,上面还沾着他的眼泪和鼻涕! 萧绥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嫌恶地拧起眉。 见自己女儿这样避着自己,他更是悲从中来,哭得愈发起劲,简直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系统颇为动容:“这李蘅芜的老爹人不错啊……和你上一个爹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唔,李勋是天上那个。” 萧绥对李勋这体型能上天持怀疑态度。 同时对系统关于“李勋是个好爹”的判断发出质疑:“你觉得一个连是不是自己闺女都认不出的爹,能好到哪去” 系统闭嘴了。 关于父辈的男子,萧绥接触过的不多,失败者如她父皇,行至末路也不过是一头撞上石柱,或者萧夺,满脸狰狞做人肉炸弹,至于其他的,她师尊在她母亲死时,给声叹息已经是极致…… 就算加上平辈,萧昀满身阴冷肃杀更不可能掉眼泪,至于苏霈泽,那男人她不熟—— 林林总总见了这么多个,还是第一次见到个男人嚎哭不能自己的。 看着满脸鼻涕眼泪的李勋,李蘅芜娘亲对他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当真窝囊。 李勋足足哭了半盏茶的功夫,见萧绥非但不为所动,甚至还坐在一旁又开始研究棋谱,直接当他不存在,他终于消停下来,尴尬地抹抹眼泪,坐到萧绥对面,语重心长对萧绥道:“你今年也不小了,爹爹想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若能为你寻个身份贵重知你疼你的夫君……你娘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萧绥懒得搭理他。 李勋搓搓手,目光自萧绥空荡荡的手腕一转,眼中掠过一丝异色,又道:“我让夫人给你准备些好看的衣服和头面,半个月后的秋节,随我一同入宫,可好” 萧绥淡淡瞥了他一眼,见他正眯眼笑着,全然不见刚刚悲痛欲绝的影子。 老狐狸,会装。 萧绥可以拒绝,但已经是老姑娘的李蘅芜显然不行。 她眼下没有理由拒绝。 不想去的话,大不了临门一脚再装病。 想到这,她慢吞吞地答道:“好。” 李勋喜笑颜开,又与小绥萧绥唠了几句家常,哼着小曲儿走了。 萧绥突然冒出一句:“我说错了。” “啥” 萧绥把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拾回棋盒,“他不是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只是女儿这个名头下是谁都无所谓罢了。” 系统闻言大惊:“他认出来了你怎么知道?” 萧绥面上浮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你难道不该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系统果然上钩:“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萧绥无辜道:“我又不是他,我怎么能知道” 被耍得团团转的系统不想跟萧绥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站在城门楼上的刘瑾在姿态上还是缩着脖子的太监总管,实际上隐在低垂着的眼皮子底下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那两人。 庙堂中人大多不屑江湖草莽之辈,掌印大太监刘瑾侍奉元朔帝六十余载,见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对武人更是蔑视至极——任你武艺通天,仍敌不过千军万马铁蹄过境,陛下想让人三更死,阎王爷都不敢把人留到五更。 但自元朔十三年见到陆庸与狂刀柳如元一战,他便对武人收了轻视之心,只剩恐惧。 那一战,惊天动地,含元殿被毁去一半,漫天都是刀风和剑气,几如魔神临世,令人肝胆俱裂—— 如今,那场景竟似于眼前重现。 陆庸一掌拍出,掌风携雷霆之势,整座假山只被擦过一丝,便瞬间轰然倒塌,碎石蹦射,至于挨了掌风那处,已顷刻之间化成一篷糜粉! 陆庸紧盯着萧绥覆着玄铁面具的脸,冷笑道:“自我三十岁杀狂刀柳如元问鼎天下第一,便鲜少与人动手,今日你死于我掌下,也不枉费苦练十余载武功。” 气运之子果然牛气哄哄,萧绥牵牵嘴角:“你恐怕,没这个本事。” 说着她一剑刺来—— 菡池被激起万丈高的水花,随即形成一道水龙,裹挟咆哮直奔陆庸面门! 水本是天下至柔之物,不知为何经那清瘦的少年一挥剑,便尽数锋利如刀,有零星洒落在汉白玉石板上留下道道刻痕—— 陆庸暗暗心惊,骤然打开手中金骨扇抵挡! 罡风卷起巨浪,两条水龙怒撞至一处,竟奇异地似水入大火,“吱呀”作响,升起白色水雾,瞬间消弭无形! 陆庸无比肯定这人绝非偷账本那人—— 武者多数专精一件武器,贪多未免嚼不烂,之前那人一手天蚕丝用的出神入化,此人却主用用剑,还用的如此骇人—— 所谓武学天才者,要么悟性极佳,修行一日抵人百日,内力深厚,要么所学招式精妙绝伦,前者靠天资,后者看师父,这萧绥年纪轻轻竟难得内力之深只差他一线,其用剑招式更是诡异莫测至极,他纵横江湖小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气势磅礴的剑招,捭阖间竟不似这世间之相。 不过,到底是年轻! 水汽腾起浓重白雾在两人中间阻隔视线,陆庸眼底掠过一抹阴鸷,白雾中“刷”地窜出数十柄九寸长的乌黑小剑,如附骨之疽般缠在萧绥周身,电光火石之间,直刺萧绥身上死穴! 萧绥一时躲避不及,周身衣摆无风自动,罡风凝于周身—— 这用的是她是剑修时领悟的剑势。 修真界的剑招本就精妙绝伦,即使未曾有灵气支撑,仅用内力,亦远非凡人世界中人可以匹敌,可惜她对上的是这世界的气运之子,而立之年问鼎天下武道第一的妖怪,这人内力浑厚已经到一种可怕的地步! 别看陆庸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萧绥自己却知道,这身体的内力还是差陆庸一层的,再加上身上还有伤,硬拼绝对拼不过,可她又必须赢! 胤承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爷爷讨厌的倒霉鬼不知做了什么糟心事,元朔帝对她观感极差,这刚一进院内就直接派陆庸截杀她! 对,不是试探,也非考验,而是直接下了必杀令,截杀。 若败了,那便不是败,而是,死。 内力流转至胸前一滞—— 糟了! 空中陡然一声锐物破空之尖啸! 诸葛连弩! 萧绥霍然抬首!远处城门上的玄铠射手被她这杀意凛然的目光一惊,一愣之下立刻矮下身子,借着城墙阻隔她的视线,变换方位。 十六柄小剑直袭死穴,三支箭矢几乎连成一线直刺咽喉! 诸葛连弩的威力她自然听过,尤其皇宫中神弩营的宫弩,其箭头以玄铁制成,每一射手都是内家工夫极高深者,箭头所致无所不摧,就是一头大象也能被生生钉死在地上,更不要说她身上这尚运转生涩的罩门。 眼前的菡池还是水波晃荡不止,萧绥当机立断,她非但未退,还猛地朝前一跃,在旁人看来几乎是拿自己的脖子怼上了箭矢! 只见她脚下步法变幻,交睫之间,她人已如炮弹一般落入菡池,溅起数丈高的水浪! 三发箭矢随着萧绥一同消失在眼前,陆庸只当她已挨了弩箭慌不择路,冷笑一声,一挥手,小剑排成一列紧随其后,如毒蛇吞吐的芯子一般随之没入水中! 水下,萧绥与小剑缠斗至一处,那些剑剑身小巧,相比于萧绥手中受阻力极大的长剑,小剑于水下极为灵活迅捷且数量众多,陆庸只需站在岸上以气机牵引,便把萧绥逼得左支右绌,颇为狼狈。 她实力不俗,小剑虽杀不了她,一息间已在她身上划出数道血痕。 初划伤时并不觉得痛,若因此大意,多被划上几道,加之在水中稍有伤口便会大量失血,长久以往,定是要在阴沟里翻船的! 萧绥不敢在水下多呆,水浪又起! 只见一道白影猛地仰首冲出水面,如白鹤引颈,随之冲出的还有三支乌黑的弩箭,箭头朝上,在她周身盘旋铮鸣不休,她左手右手各捞一箭,随手一甩那箭便朝着城墙上飙射而去! 箭矢破空之声尖锐刺耳,让人闻之牙酸—— 至于最后一箭,只见她傲然冷笑,猛地在半空中一旋身,屈膝抬脚,腰身扭成有一个欲折未折的极限弧度,蹬脚一踹—— 三发箭矢如刚才射来一般,回敬回去,只见城头上一阵骚乱,待众人慌张地摆好盾牌,惊骇发现刚刚射箭之人已仰倒躺在地上,眉心猩红一点,状如朱砂印—— 有人见他胸口起伏,目眦欲裂,以为他只是被擦伤,惊吓过度,忙伸手去扶,手刚触到那人,他头颅便猛地炸开,脑浆血肉崩射! 顷刻间,地上只剩一支因深入城墙仅剩半截箭羽的黑羽箭,插在一摊血肉当中,无头尸首的脖颈子正上方,巍然不动。 下属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杀了,无异于一巴掌打在了陆庸这个天下第一的脸上,让他分外难堪。 怒意上涌,陆庸收了轻视的心思,小剑与她手中长剑“叮叮当当”地交击在一起,擦起阵阵火花。 剑风所过之处,石屑木屑草屑纷飞,宫殿楼宇轰然倾塌,两人所到之处几乎如拆迁队过境,管他什么汉白玉石板还是珍木奇葩,目之所及的一切尽数稀烂,看得刘瑾一阵心肝疼。 他忙对身旁的元朔帝请示道:“陛下,还是叫他们收手吧,奴才苦心收拾的御花园快被他俩人毁干净了……” 元朔帝瞥了他一眼,抿了口手中的茶,道:“这茶不错。” 刘瑾的腰弯的更低了些,小心地答道:“这是指挥使替您从豫州寻来的,此茶最是难得,说是茶树生于高山之巅,非轻功绝顶者不可得,这是陆大人亲自带着茶农上山才得了几十两,给陛下尝尝鲜。” 元朔帝哼了声,道:“他倒是有心了,你这茶拿的也是时候。”顿了顿,又道:“叫他们停吧。” 刘瑾试探道:“这萧绥武功高强,也不求他能在朝堂上有什么建树,只是如今世道险恶,留在皇太孙身边保护皇太孙也是好的。” 元朔帝闻言反倒笑了:“你又替承儿说话,又替陆庸说话,到底是向着谁的?” 刘瑾笑答:“老奴自然是向着陛下的。” 元朔帝一直紧皱的眉头一松,撂下手中的茶碗,往身后的的椅子上一靠,道:“你这老东西惯会油嘴滑舌。唤萧绥过来,朕要向她问些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萧绥与陆庸缠斗更紧。 陆庸所用十六柄小剑合于他手中便是金骨扇的扇骨,他以扇入剑招,且又因剑短而招式奇诡,萧绥与他交手不得不近身,一近身就完全被他浑厚的内力压制住,此刻身上已中数剑,分外难受。 至于陆庸这边,萧绥剑势浩然迫人,其精妙不知高于这世间武学几何,也算补足了她内力不足,让他久拿不下。 寻常人久攻不下必定心烦气躁,陆庸却是那种耗时间耐心越足的,因他知道,时间愈长愈耗内力,这么拖下去,他总会赢的。 “咔——”又是一柄小剑插进萧绥右臂,她躲避不急,这一下几乎深可见骨。 却是一招声东击西,十柄小剑直击萧绥前胸! 萧绥横剑相挡,只听“叮叮叮”数声,小剑已经戳上萧绥长剑的剑身! 她被剑气激得后退数丈,自院落一头直直退到院落另一头,她后脚“咚”地一声踹在宫墙上,坚固的宫墙硬生生被她这一踹踹出了蛛网般的裂痕,且随着小剑的剑压下的剑势越扩越大,直直蔓延了半面墙。 她浑身紧绷,直至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犹自咬牙强撑着,手中长剑纹丝不动,与小剑僵持不下。 陆庸冷笑一声,他人已追至萧绥身前,手中折扇扇柄直直撩向她的咽喉—— 一声高喝陡然传来:“陆大人手下留情——” 此人不能留,留之,容他再长几年,必是劲敌! 陆庸这一手已经是杀意凛然,狠辣至极! 萧绥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奈何她此刻因长时间的缠斗,内力用尽,不能坐以待毙! 败,便是死! 她猛然一抬腿,脚尖猛地弹出一柄尖刀,直戳陆庸脐下三寸! 陆庸眉头一跳,愤然道:“小子阴狠。” 萧绥本来正用全身内力抵挡她长剑剑身上的小剑,这一抬腿,引得浑身气机紊乱,内力流窜如同在寸寸凌迟,至于内府更是几如刀绞,她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冷笑道:“雕虫小技,不成敬意。” 他人与萧绥相隔不过方寸之间,若退必将从身到脚一同后退,刘瑾已率了众内监浩浩荡荡赶来,这一击不得手,便没有机会了! 可若不退,那就是断子绝孙——陆庸一跃而起,他竟还不死心,于半空中一轮胳膊,以手为掌,凭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拍向萧绥的天灵盖! 他那一双肉掌连石头都能拍成糜粉,更不要说人头—— 最终挥出的这一剑,在刘瑾看来是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迎刃有余! 在萧绥的眼中,那剑在她手中同蜗牛爬一般,一寸一寸挪着,终于赶在陆庸的掌风落下前,堪堪接住挨在她身上绝对会要了她命的一掌! 此刻,陆庸身在半空,一掌压下,萧绥单膝跪地,以剑相扛! 雪白的剑身龟裂出细小的纹路,顷刻间,细碎的铁片崩射开来,其中一小片溅上她的眼角,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她的剑,断了。 断,了。 萧绥豁然抬首,死死盯着陆庸! 她自手握剑柄以来,从未有人断过她的剑! 如此屈辱,来日定百倍还之! —————————————— “你便是萧绥?” “是。” “抬起头来。” 萧绥此刻身上虽不见什么严重外伤,实则内府已如烈火烹炸,难受之至,她勉力抑着痛楚,面上神色如常,都已在生死间走了一遭,若在此刻露出奄奄一息之态,被这老头子若借口她武功不行把她打发了,不知要上哪处哭去。 帝王总是那副模样,自以为高高在上掌控一切,实则……萧绥瞥了眼总管太监刘瑾,抬起头。 看到萧绥面上的泛着银光的玄铁面具,元朔帝深深皱眉:“摘下面具。” “这面具不能摘。” 刘瑾立刻叫道:“大胆萧绥,你可知你面前的人是陛下?莫说陛下让你摘下面具,便是要了你的命,那也是应该的。” “为何不能摘?” 陆庸站在旁边,面具底下的人皮面具先经水一泡,后又被断剑划伤,若摘下来,难保不被陆庸看出痕迹。 萧绥抿了抿发白的嘴角,信口胡诌:“臣出自南诏萧氏,族人皆容貌绝色,天照女神曾赐下神谕,言此等容貌有累自身气运,遂萧姓无论男女,皆终身掩面,仅有至亲之人同意服下生死蛊后,方可露出容貌。” 陆庸紧跟着便闲闲来了一句:“南诏自四百年前便被太祖灭了国,现在这世上不再有南诏,只有我大周子民。萧绥,你莫不是对我大周还有异心?” “身为大周子民和信奉天照女神并不冲突。” 萧绥话锋一转,直接怼回去:“听闻陆家太祖于四百年前还是前朝旧臣,宁死不降,以身殉国青史留名,莫不是陆大人也有感念故国之心?” 陆庸掀袍便跪,忙向元朔帝表忠心:“陛下,此人用心险恶,挑拨君臣关系,其心可诛——” 元朔帝摆摆手止住他的话,和颜悦色对萧绥道:“不摘便不摘吧,你这孩子,倒牙尖嘴利。” 他心情颇好,一直因忌惮陆庸的武功不敢动他,没想到瞌睡了老天爷都给送枕头,给他找了个能在武功上和陆庸平分秋色的萧绥来。 且看样子还对陆庸颇有敌意。 这萧绥不暗官场圆滑处世,还兼具练武之人的秉性古怪,实在好拿捏地很。 不过,归属西厂,便是归属胤承…… 元朔帝脸色沉了两分,淡淡道:“萧绥,以你之武功,为何要来做西厂厂督?” 萧绥却似根本不知收敛为何物,傲然道:“师父说,我是要做天下第一的人,这天下第一,自然是要从武功到官职从头到脚,都要压那前天下第一一头。” 陆庸不屑地冷哼一声。 不过是个心志都不成熟的小屁孩罢了,纵使武功高强,脑子却一根筋到底,头脑简单得令人发笑。 若被这样的小子比下去,他陆姓都可以倒着来写。 这萧绥简单直爽,虽然有一股子江湖人特有的怪异性格,不过,瑕不掩瑜。 元朔帝闻言朗声大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也不管萧绥至此都戴着面具了,笑呵呵道:“那你便坐好这西厂厂督的位置,好好辅佐承儿,让朕看看你当不当得上这‘天下第一’的名号。” 萧绥挑衅地看了陆庸一眼,跪地高呼万岁:“萧绥领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紫云阁。 “吱——” 窗棱边陡然传出的声音让原本面无表情的胤承唇角微翘。 “噗。” 又是一声轻响,烛火已灭,室内一片昏暗。 低低的呼喝声传来,又是几声闷哼,再之后便寂静无声。 身后有风声。 胤承当即横剑相向—— “你要同门相残?”那声音柔且哑,入耳微凉。 只听得“叮”地声响,似乎她用指尖弹了下他的剑锋,长剑几乎脱手,好强的内力! 他手一松,剑在他手中打了个旋,泄去她的力道,紧接着反手一刺,之后生生顿住—— “呵。” 一声似冷似讥的轻笑,昏暗的室内,一线银丝在月色下卡在他脖颈前半寸,晶莹剔透。 女子冰冷的吐息就在他耳畔,之后就是灼热的液体滴落在他颈间:“你这人,忒没良心,我出山后两次濒死,都是为你,你还在这下黑手。” 若非国公府中人不敢轻信,她也不会迫不得已来他这紫云阁,向他求救。 冰冷的手指顺着他的脖颈爬上下颌,制住他不让他说话,胤承眼中掠过一丝阴沉之色,手中的剑也随之往后,狠狠捅入柔软的人体,搅动。 他还记得她那日在长街上捅自己那刀的伤处。 她连哼都没哼一声,仿佛这一剑刺入的是块无知觉的木头,而非人体。 她手腕一转,猛地卸了他的下巴,往他口中扔了什么,尝不出味道,入口即化:“师兄,我这子母蛊同生同死,我要死了,你也就活不成了。” 说罢这句话,她指尖紧绷的天蚕丝骤然一松,在胤承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整个人软软倒下。 胤承眉心微蹙,猛地把剑从她身上拔下来,反手抱住她,叹了口气。 他揭开她面上的玄铁面具,人皮面具的边缘一圈已经被泡得发白,而她眉心紧蹙,双眼紧闭,下颌全数被血染红,触目惊心。 他的手缓缓移至她颈间,慢慢收紧—— 这女子太过桀骜,即使眼下还算柔顺的样子,摸着也是扎手。 他们两人间脆弱的盟约全靠微薄得几乎不存在的“同门情谊”维系,他现在还没想到法子掣肘她,万一哪天她一个不耐烦撂挑子走了或者反手捅他一刀…… 以她之武功心智,恐是一大祸患。 不若,现在就除了她…… 那日长街的烟雨,一层冷过一层。 她的眼神,比烟雨更冷更寒。 他手腕一紧——似乎是在昏迷中察觉到他的杀意,她的手紧紧锢在他的腕上,宛如冰钳。 那双手看上去纤细白皙,实则指腹间俱是薄茧,指间也全是血痕和积年累月的细疤。 天蚕丝这样的武器,向来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师父曾给他写信言及此事,说这是旁门左道,本不想让她练的,但根本管不住她,也就随她去了。 不成想现在正好派上用场,被她拿来忽悠陆庸。 看着她手上的伤,他目光变幻半晌,卡住她脖颈的手一松。 胤承低低道:“也罢,我救你两次,还望你莫要负我。” 眼下已经深夜,东宫中耳目众多,胤承不欲惊动他人,把她抱上床榻,匆匆包扎上她右臂上的伤口,手指无意拂过她肩膀,只听得她一声闷哼,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想起自己捅她的那一剑,胤承眉梢微敛,撕开她身上的衣物—— 手下动作一顿。 她虽穿着白袍,却是黑色内里,不显伤势,这一拨开,肉眼可见全身几乎都没一处好地方,胸前的掌印乌黑泛紫,旁边一道新疤本已痊愈,此刻又挨了一剑,正渗着血,至于后背擦伤深可见骨,腿上两道因此刻皮肉翻卷,分外狰狞,已经看不出到底是怎么伤的。 这些伤好了恐怕也会留下疤的。 胤承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下颌落到她的平凡的面孔上,忽然抬手,揭下她面上的人皮面具。 露出温柔的眉眼。 三月江南烟雨的温软,恐怕也就不过如此罢。 若壮汉满身伤疤,只会让人敬其悍勇,可现在受伤的是个有柔弱面孔如花似玉的美人,就格外惹人怜惜。 好好的姑娘,一点也不珍惜自己这身皮肤,满身是伤。 想到此,他扶额而笑。 冰凉的月光下,温润的笑意一寸寸变冷,最后终于露出真实的,泛着冷意的讥诮。 天家男子,即使面上装得人模人样,内地里也大都是心肠冷硬,性子凉薄。 即使怜惜,亦不妨碍他出手捅人时,直入要害,毫不留情。 ———————————— 萧绥醒来时,胤承以手支颐侧身坐在桌边睡着,阳光撒在他深刻的轮廓上,俊朗耀眼,高贵天成。 她用黝黑的瞳孔望着他——她的九幽星河目被封了,于是不再星光闪烁,此刻只剩沉黯的黑,吸入所有光,黑得沉静漠然。 她盯了好一阵子,开始还是直刺刺地盯,后来那目光虚无起来,空落落地化在他的面孔上,不经意间回过神,发现他正含笑看她:“师妹,你醒了” 似乎是因为在他的床榻上,到处都是那股温润冷清的气味。 萧绥动了动手臂,陡然而来的痛意让她微微蹙眉,脸色更白了一分。 身上的伤已经被细致地包扎过了,以他们之间相互利用的关系,也没有道谢的必要,萧绥一时没有言语。 胤承也没说话。 胤承倒了杯茶递给她,萧绥因背后伤势太重,眼下只能趴着,遂懒懒朝他递出手,“扶我起来。” 那语气太过自然,昨夜下毒,拼杀,同门相残都被这一句盖过,他如之前她敲竹杠一般,挑眉问道:“拿什么交换” “你想要什么”萧绥想起昨夜,蓦然懂了他的意思,有些不耐道:“没有什么子母蛊,那是醉芙蓉花瓣上的晨露。” 言罢,她扬起眉,指使起人毫不手软:“扶我起来。” 胤承端着茶不动,静静地看着她,微微一笑:“孤想知道的是,你刚才盯着孤,在想什么?” “脸皮呢?”萧绥斜眼睨他。 她刚刚谈及子母蛊,分明见他面露关切之色,这才自顾自说下去的,不成想他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告诉你也无妨。”萧绥对自己信口开河胡诌唬人的功夫极其自信,她眼波流转,似笑非笑:“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玄机谷的二毛,那蠢驴看着愚笨,实际上机灵得很,每次看着我便躲。” “恐怕它心里也知道,我没有师父的好心性能容着他犯驴脾气,它之前踢了我一脚,我便一直怀恨在心,想宰了它吃肉。” 胤承自然听懂她在指桑骂槐,他面上仍笑吟吟地,将萧绥扶起,把茶杯递到她手边,道:“那二毛至今未死,想来师妹只是嘴上放着狠话,实则心地善良温和宽厚。” 萧绥接了茶,嗤笑道:“不过是那头驴机灵,会躲得很,别给我带高帽,就算带了高帽,昨夜你刺我那一剑,也是要还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萧绥接了茶,嗤笑道:“不过是那头驴机灵,会躲得很,别给我带高帽,就算带了高帽,昨夜你刺我那一剑,也是要还的。” 她望向胤承,带些兴味地探究:“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你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胤承笑道:“若是能让师妹解气,莫说一个窟窿,就算师妹把孤扎成筛子,孤也是愿意的。” 系统惊讶:“你这师兄还挺诚恳的嘛。” 萧绥呵呵冷笑,信他的话才有鬼了。 “莫要再说漂亮话。昨日我一夜未归,国公府……” “昨晚城外的庄子有人闹事,李蘅芜已连夜赶去庄子处理调停,许是这几日都回不了府中。” 胤承边说着话,边探身到萧绥身边,眼中笑意深深:“师妹,你可欠了孤一个大人情。” “你想如何” 他一张嘴萧绥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她好整以暇往后一靠——忘了背后的伤,疼的她唇角弧度一僵。 胤承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脖颈,把她往前带了带。 他宽大的淡金色绣团龙图案的衣袍拢在身侧,周身被他特有的焚香气息包裹,贴在脖颈那一片光裸肌肤上的手,温淡,微凉。 抬眼就是他乌黑明锐的眼眸。 萧绥眼中掠过一丝冷色,她抬手—— 内府绞痛如凌迟,她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撒上胤承的衣襟。 萧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内息在经脉内横冲直撞,她下意识咬住唇,才压住几乎脱口而出的闷哼。 胤承手指疾点她周身大穴,沉声道:“凝神静气,莫要抵抗。” 说着,他将她扶好,旋身坐于她身侧,掌贴于她胸前,帮她梳理暴动不止的内息。 萧绥心知情况危机,闭目调息。 她体内一甲子的内力接收时日尚短,还未完全与自身内力融合,几日内疯狂使用内力的弊端此刻便显现出来,此刻若只靠她自己,完全控制不住暴走的内力。 萧绥向来不会因为面子而做无谓的死扛,胤承与她师出一脉,所学内功心法都是同一本,正是眼下替她梳理内力的最佳人选。 他们这类人,只会在最恰当的时候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至于前一刻到底是刀剑相向还是恨得牙根痒痒,在他们厚得堪比城墙的面皮前,都是不值一提的。 一炷香的工夫。 内息虽然还在身体里蠢蠢欲动,总归是压了下去。 萧绥对着胤承的胸膛抬掌便拍! 胤承见她恩将仇报,一手制住她攻来的手掌,声音微沉:“你都这样了,还闹什么?” “不装了?”萧绥闻言一笑,手腕一转,两指直取他咽喉! 出手狠辣,奔着要他性命去的。 胤承连脸色都冷了下来:“若你内伤再发作,孤可不想再消耗内力救你!” 他拽住她手腕,将两只手腕扣在一处,朝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拽—— 他本想他这一拽她必然以肘相击,这样便可顺势锁住她的喉咙,叫她不再作妖。 不成想,她因内息运行不畅,竟没反抗,他这一拽,直接拽得她一个仰倒,整个人栽进他怀中。 胤承一时僵住了。 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使他更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小师妹,他立志做天下第一的小师妹,他那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小师妹,他如同野马驹子般桀骜不驯的小师妹,大约,还是个没嫁人的姑娘家。 她伏在他肩畔,呼吸吹拂在脖颈的皮肤上,丝丝缕缕的凉。 薄荷混着草药微涩的气息。 她身子也如她的眉眼一般柔软,一掬轻云般几乎没有重量,不知这样柔软的身体里,又是怎么能爆发出那样的力量,用出那种凌厉的剑招。 他甚至不知道这样柔软的身体是怎样能承受那样的伤—— 可惜那人的话大煞风景:“喂,相比你,我还是更讨厌陆庸一点。在对付陆庸这一点上,你无需质疑我的决心。” 她没动,他也没动。 若非死死卡住的手腕,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对正在交颈缠绵窃窃私语的爱侣。 他淡淡问:“是吗?” 萧绥想到陆庸那张阴柔俊俏的脸,挑挑嘴角:“他看李蘅芜的眼神,让我觉得恶心。” 胤承一窒,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因她这话,他眉心生出一道淡淡的褶痕:“陆庸可是郢都出名的美男子。” 萧绥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既然你对他的皮相那么满意,为什么不自荐枕席,做他的十八房男妾?” 胤承不想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只是朝她侧了侧脸—— 恰逢此刻萧绥一抬首,柔软的唇在他面颊一擦而过。 萧绥一惊,便往后仰—— 胤承死死拽住她的手,不让她动。 那人的下颌线线条凌厉完美。 她抬眼,他垂眸。 见他眼中笑意促狭,萧绥一愣,胤承缓缓松开她的手腕:“孤还以为,你不在意这些。” 她被剥了衣服,穿着他的中衣,睡在他的床榻上,毫无羞赧,言谈如常。 若是寻常女子,恐怕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叫喊着被他污了清白,非君不嫁了。 萧绥扬眉,反问他:“你在意?” 胤承一怔。 昨夜剥了她衣服给她的伤口涂药,鲜活的女体就在掌下,他却只注意到她的伤。 萧绥对他的无聊行径十分无语:“那你还说什么?” 胤承坐回到桌边,修长的手指轻叩桌案,淡淡道:“孤昨夜为你疗伤,情非得已下看了你的身体,自然要对你负责。” “高攀不起。” 见他神色不似玩笑,稍加思索,萧绥恍然了悟,冷声道:“你让我留着李蘅芜的身份就是为了半个月后的宫宴选妃?” 见她如此反应,胤承心中掠过一丝不悦,他补充道:“你不必如此紧张,不到万不得已,孤不会行此下策。再者,孤娶了你,也算一条脱身的法子,在孤这端木宫,李蘅芜随时可‘死’。” 萧绥不再看他,神色冷淡:“你不会在宴会上看见我。” “萧绥,踏进这皇城,你便该明白一件事。”胤承终于又露出温润的笑意:“有些路,即使你不想走,也有无数人在你背后推着你走。” “这郢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没有人能例外。握天下权柄者不能,武力通天者亦不能。你也一样。” “那你呢?” 他微微抬起下颌,眼神清润坚定:“只有心甘情愿时,路才走得自在些。孤向来自在。” 萧绥垂眸,锦被上团龙纹张牙舞爪:“我本一点也不愿居于人下。” 她望着胤承英俊的面孔,托腮笑道:“此刻却觉得,在你麾下,也不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八月初八,宜动土,破土,祭祀,移柩,入殓,安葬。忌:嫁娶,纳彩,订盟,求嗣 萧绥翻着黄历笑意森森。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适宜杀人放火,最忌谈情说爱。 几天前,郢都出了一件大事。 说是魏国公府在城西置的庄子佃农一连闹了几日事,愁得大小姐整日拿着小锄头在老梅树下吟诗葬树叶——本来是想葬花的,结果这才秋天,梅花还没开,只能委委屈屈地葬树叶。 老树光秃秃的枝桠孤零零地挂着三片树叶,风一吹还卷走了两片,大小姐满身缟素,披麻戴孝,哭哭啼啼悲悲惨惨凄凄,抡起锄头开始吟诗: “噫呼吁!穷乎没钱。 荷包之空,空于头上青天。 欲壑难填及色中饿鬼,哪怕蛀虫陆庸也抠不出铜钱。 尔来四万八千岁,总是没钱……” 庄子里的人都以为萧绥疯了。 陆庸听到时正窝在小妾三号武林女魔头的怀里吃葡萄,一口葡萄卡在嗓子眼差点噎死当世武道第一人。 好在女魔头江湖出身,见多识广,临危不乱,行事也彪悍,抡起纤纤玉掌照着陆庸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就开扇,足足扇了数十个耳光,才把那葡萄扇下去。 第二日陆庸银子是他张家的。 至于杜云志,因这笔横财,他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双喜临门—— 他小儿子的私塾一直没有着落,直到这几日,横渠书院院长终于松口,横渠书院因只招寒门子弟,书院银钱运转不足,只要他能交上一千五百两银子,就能让他儿子进书院读书。 横渠书院,那可是大周朝最顶尖的书院,从中出来的学子无一不是风云人物。 一个相争,一个不让,今日终于大打出手,一路从家门打到魏国公府门口。 往来围观者众多,杜云志的大刀和张乾的长枪舞得虎虎生风—— 杜云志用刀扛住张乾的长枪,急道:“张老弟,你为何要苦苦相逼?” 张乾冷笑一声:“我有老母等着拿钱救命,你为何不能让我一让?” 杜云志一个发狠,挑开张乾的枪:“这分明是我夫人从墙下挖出来的!与你何干?” 张乾的眼中喷火:“那棵枣树在你我两家中央,凭什么说你夫人挖出来就是你家的?” 给横渠书院送银子的事自然不能摆在台面上说,杜云志不欲再与他理论,越攻越勇! 李氏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见到缠斗在一处的俩人,惊呼道:“夫君!” “无知妇人,闪开!”张乾看到这妇人便恨起来,这妇人最是尖酸刻薄,惜财如命,两家住在一处,不知多少次因她生出一堆鸡毛蒜皮的糟心事。 若不是她给杜云志吹枕边风,以杜云志宽厚为人,早把银子让给他了! 说着,手中长枪一横,想给这妇人些教训—— 不知怎么,他本意是枪脊击人,待打到李氏身上却是枪头,直接把李氏扎了个通透,骨碌碌滚了出去,在地上留下一道惨烈至极的血痕。 李氏惨叫都来不及,直接断了气。 银枪染血,张乾悚然一惊—— 杜云志瞬间红了眼;“娘子!”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你杀了我娘子?!” 张乾也慌了,急欲解释:“不是……” 杜云志一刀劈下:“卑鄙小人!” 张乾惊骇着,却发现自己内府气息一滞,动弹不得! 他还发现,杜云志此刻双目通红,状若癫狂—— 那是……禁药?! 这是张乾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 活生生的人直接被一劈为二! 鲜血喷溅,杜云志冷笑着,用袖子一抹脸上的血,状若杀神。 围观的吃瓜群众被吓得瓜都掉了,惊惶无措地四散奔逃,“杀人了——” 没人注意到,一顶青色小轿随着人流慢悠悠被抬进国公府。 萧绥捋了捋手指间的天蚕丝。 世间本无巧合,所有巧合,不过是有心人的刻意为之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萧绥回来得赶巧,今天正是李蘅婉回门的日子,她前脚回来,后脚就被通知去门口迎接湘王世子妃。 她今日心情尚佳,也不介意出去给李蘅婉添堵—— 魏国公府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地站在门口迎人。 世子妃本无封号,奈何李蘅婉嘴甜,会哄皇后开心,皇后越过李蘅芜这个国公府嫡女,直接给她只有宗亲才能封的郡主名号。 后在其大婚时,又赏了她一个一品诰命夫人,整个国公府也不过张氏一个二品诰命,剩下的一群世子县主郡君和萧绥唯一一个没封号的野人。 李蘅婉一身命妇礼服,头戴凤冠,容貌和张氏如出一辙,吊梢眉狐狸眼,媚态横生。 说是湘王父子正在跟陛下述职,命妇本该在中宫陪侍,但皇后这些年身子愈发不好,才说了几句话便精力不济,早早放她回来了。 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弟弟妹妹,李蘅婉一时飘飘然,即使她在魏国公府未出嫁时,她也是最出挑的那个,诗书礼仪最佳,皇后最喜欢,所得封赏最好,风头无两。 没办法,优越感这东西,总是一层又一层地累加起来才是好的,哪怕之前已经足够让人艳羡。 但只要是比之前多出个什么——比如德行品貌俱佳,芳名远播的国公府贵女在其完美的人生轨迹上,又喜添一位人人交口称赞的佳婿——便更令人得意起来。 尤其这佳婿还是从自己一贯膈应自己的姐姐手中抢过来的。 若说李蘅芜真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这倒也没有。 只不过,就如同小三的此生最伟大的梦想便是盼着自己挤掉正室,能被扶正,庶出也总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压在嫡出头上,把嫡出的孩子压得生活不能自理。 帝王将相还宁有种乎,那凭什么李蘅芜就仗着自己投个好胎,就要她李蘅婉处处伏低做小? 作为一个有梦想有追求的庶出,李蘅婉一直以抢李蘅芜的东西为乐。 如皇后的宠爱—— 之前皇后本因张氏这个小户出身的娘亲对李蘅婉很是不待见,耐不住李蘅芜敦厚木讷不会说话,一进宫便是和皇后相对两无言。 李蘅婉又是皮厚的,只要李蘅芜一被宫中传召,便没皮没脸地跟着,她为人机敏,妙语连珠,常常能令皇后开怀大笑,日子久了,中宫便只召庶女不召嫡女了。 如名满京城的名媛贵女的名声—— 李蘅芜向来对那些琴棋诗词不上心,念叨着女子无才便是德,日日只知道绣花织布,她趁此机会日夜勤学苦练,才在京城得了一个“女国手”的名号。 到后来,李蘅芜更是跟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一般她那死了的娘守孝一守便是数年,直接退出京城名媛的交际圈,给她腾出了席位。 如湘王世子这个品貌俱佳的夫君—— 虽说因是湘王老来得子,被过度溺爱,性子有些软弱,但有朝一日老湘王死了,作为湘王硕果仅存的唯一一个儿子,无需担心同室操戈,她也能安安稳稳地当湘王妃。 不过,她模样倒是周正了不少,以前那又黑又瘪的样子,根本让人没眼看。 尤其这一身气势,雍容漠然,哪怕是只着简单的青衫,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竟如同这一群人都唯唯诺诺簇拥在她身边一般。 把满堂娇颜玉色和庭院中花团锦簇的秋光都压了下去。 一帮子人跟着诰命夫人一同游园观景,难道人多点就能走出排面走出气势走出另一片天空? 萧绥实在不明白这样的游园意义何在。 系统也深觉如此,跟萧绥吐槽道:“你说是别人家花园也就罢了,自己家花园恐怕哪里有几块石头都清清楚楚,他们游园的目的纯属是为了消食吧?” 萧绥一本正经:“我上辈子辅修医学院的课你不记得了?一看你上课时候就没认真听——” “吃完饭后本该全身血液集中在胃部消化食物,饭后散步只会让胃部的血液跑到腿上,长此以往,不会消食,只会营养不良。” 系统想打人:“你把天聊死你知道吗?天死了,不聊了。” 萧绥对其不学无术孤陋寡闻表示鄙视。 张氏正满心欢喜地和李蘅婉说着体己话,李蘅婉却满腹心思都在萧绥身上,频频向萧绥那处张望。 张氏察觉到她心不在焉,当娘的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思,再加上萧绥那逆天的狗屎运——葬个树叶都能挖出银子来,把她的计划全盘打乱,张氏看萧绥的眼神都不对了。 她对自己女儿的手段还是了解几分的,有意推波助澜,笑道:“那是你芜姐姐,刚替夫人守孝回来,你是不是已经不识得了” 李蘅婉掩唇一笑,眼波流转:“一别数年,姐姐倒知道捯饬打扮了,可是因秋节将近,心急了” 惹得贵女纷纷窃笑。 本朝传统,秋节本就是宫中给各家指婚结亲的日子,这次宫中秋节更特别些,正好赶上元朔帝八十大寿,京内京外的世子们全回来遂父入京述职,算是整个大周朝权贵云集于郢都的一大盛事。 虽说大家都对这场大型相亲会满怀期待,但明晃晃把急不可耐写在脸上,终归惹人讥笑。 再一想到萧绥这年纪——女子十五及笄,李蘅婉今年十七岁,已做了两年世子妃,而李蘅芜如今已十八岁,连人家都没有许,确实该为自己着急了。 “我不急。”萧绥漫不经心地抬手抚过手下的胭脂点雪——那是菊花中鼎鼎有名的名贵品种。 她半分不带怜惜,随手便把纤细的花枝折断,碗口大的菊花被她置于指尖把玩,“虽说花堪折时直须折,但折了便是供一人予取予求的玩物,置于掌上,落于尘埃,不过看人心情罢了。” 说着,她手一松,娇艳的花瞬间掉入身侧的人工湖,她挑挑眉,语气玩味:“唔,妹妹你快看,它还可以顺水漂流。” “你——”李蘅婉被气得俏脸微靑,她胸脯起伏片刻,好不容易顺了气,想到自己的夫君的身份,又笑道:“怕就怕倒时人老珠黄,被下贱的手摘了去,可惜了生在这国公府的阆苑仙葩。” 得了好处,便要通过显摆炫耀彰显其价值,如若不然,那好处也算变得不值钱了。 当然,这显摆也要显摆得高级,最高级的显摆就在于不经意间一个字带过,不显山不露水,又让人见山高水深。 “哦?”萧绥笑了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哦?”萧绥笑了笑。 修真界的女修向来比男人还凶狠彪悍,结道侣关乎修行,慎之又慎,为了防止麻烦,大家都不结道侣只双修。 按现代话说,就是只约,不结婚。 再加上活得日子太长又无聊,若是个性子风流的,出门溜达一圈,都不用分男女物种,随便撞见五个人,一个初恋,一个暗恋,一个白月光,一个朱砂痣,最后剩下那个是暧昧中,马上能勾搭进洞府。 总而言之,修真界男男,男女,女女,人类和不知名物种间的关系,混乱且复杂,从一而终都少之又少,靠男人的说法,听起来更是新鲜。 一个世界一个世界观,萧绥不认同但也无意把自己的价值观拿出来反驳。 相对于反驳,这种行径更贴合现代社会中讲的某一段历史——白人给有色人种传教,最后痛斥有色人种是不开化的野蛮人。 她向来觉得,穿越女主和古代女性讲自由独立和自由独立没什么干系,反倒和秀优越感有莫大关联。 萧绥笑意温婉,口中的话十分恶毒:“那就拜托妹妹,看能不能让湘王世子看在曾经缔结过婚约的份上,赏个二房位置,有朝一日效仿母亲,做了世子妃,也是极好的。” 张氏和李蘅婉陡然变色。 李蘅婉定力不及其母,怒骂一声:“恬不知耻!” 说着,她轮起胳膊就朝萧绥的脸扇过来! 这对母女的发家史在她俩自己看来是拼搏奋斗史,可一听别人说要效仿,便浑身竖起刺,狂躁不安。 萧绥抬手便架住她,黝黑的瞳孔冷光一闪而逝。 李蘅婉被那目光惊出一身冷汗。 萧绥眉梢一动,松开手,反手一个耳光! 脆中带响。 她这一打,暗使巧劲,李蘅婉的脸立刻肿得跟馒头一般。 涉及女儿,张氏神智尽失,暴跳如雷:“反了你了!”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回首对身边的佣人仆从斥道:“看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他们两个拉开” 李蘅婉捂着脸,不敢置信地尖叫道:“贱人,你敢打我” 萧绥嘴角一牵,都懒得理这两个跳梁小丑,扭头便走。 “娘亲!娘亲!” 国公府年纪最小的小世子李章抱着一堆莲蓬,连蹦带跳地往这边跑,随着他跑,莲蓬咕噜噜地滚了一地。 李章今年不过五岁,却极机灵敏锐,见眼前这状况,立刻和母亲姐姐同仇敌忾起来,扔了怀里的莲蓬,甩着两只沾满淤泥的手便往萧绥身上推搡:“你个坏人,不许欺负姐姐和娘亲!” 李章本是扑向萧绥,萧绥侧身一旋,给他腾开地方,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踹得干脆利落,又准又狠。 李章被踹得滴溜溜转了个圈,晕头转向地扑到站在一旁的李蘅婉身上,华丽的命妇礼服上霎时多了几个明晃晃的泥手印。 李蘅婉直接这飞来横祸直接吓蒙了,待反应过来,气得跳脚,抬手便给了李章一巴掌! 张氏也懵了。 “娘亲,她打我!她打我!” 李章自小被张氏娇生惯养,哪里经受得住这个,当即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对着李蘅婉连踹带打。 李蘅婉尖叫连连:“别拿你的脏手碰我的衣服!” 姐弟撕扯间,一条肉眼难见的银丝直接缠上他俩的手脚,李蘅婉只觉得脚下一绊,一个仰倒,连带着李章一起纠缠着掉进人工湖,“噗通”一声。 萧绥一侧身,溅起的水浪正正好落在她脚前一寸。 她袖袍底下手指微动,收起天蚕丝,立于岸上冷眼旁观看姐弟俩在水里扑腾。 张氏惊慌失措地在岸上急得团团转,其他姐妹不是惊叫着跑开就是去叫人来救人,原本闲适的堤岸乱成一锅粥。 萧绥施施然一声冷笑:“妹妹确实该进湖里洗洗自己的嘴了。” 言罢,转身便走。 张氏见她要走,指着萧绥怒道:“来人,给我拦住这贱人!” 腰粗臂圆的粗使仆妇立刻将萧绥团团围住! 萧绥抬眸,环视一周。 她神色平静,一丝怒意也无,声音漠然:“找死” 这淡漠比杀意凛冽还要更可怕些——那目光根本不是在看活生生的人,更像在看可以肆意屠戮的猪狗或者可以随手抹杀的蝼蚁。 仆妇们早被这目光吓出全身汗湿,踟躇着不敢上前。 自己女儿脸色惨白地在地上咳着水,儿子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罪魁祸首还满脸嚣张地在一旁站着威胁人,张氏一时气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尖声道:“贱婢,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 “啧,一出好戏。” 清脆的击掌声伴随着陆庸笑吟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绥神色一动,悄无声息地敛起手中蠢蠢欲动的天蚕丝,转身。 她福身施礼:“陆大人,父亲。” 一如之前,陆庸身姿修长,国公爷李勋胖得像球。 看到萧绥平淡的眉眼,陆庸冷了两分。 按礼他只需虚扶一下,哪知他竟顺势拉上萧绥的左手腕,狠狠往上一带! 宽大的袖袍顺着手腕滑下,裸露出光洁白皙的手臂。 除却一只碧玉镯,空无一物。 滑腻的目光顺着那一截小臂游走,陆庸的目光阴冷如蛇。 李勋见那只碧玉镯,眼中掠过一抹精光。 萧绥眯起眼:“陆大人,你是不是脸皮又发痒了,等着我再给你来一耳光” 李勋见陆庸视自己为无物,直接在大庭广众下剥下自己闺女的衣袖,勃然大怒:“陆庸,你莫要得寸进尺!真当我国公府无人” 张氏见情形不对,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衣衫,匆匆福身行礼:“见过陆大人,见过夫君。” 李勋理都不理她,只对陆庸怒目而视,等着陆庸的赔礼道歉 张氏心中沉了又沉,心知若此刻在李勋面前告状,恐怕非但处置不了李蘅芜不说,还有可能撞到枪口上,被陆庸一同看了笑话。 她勉强一笑:“妾失仪,还望夫君和陆大人容妾及小女暂避。” 陆庸放下萧绥的手,似乎对这湿哒哒的一家子来了兴趣,追问道:“不知夫人此处发生了何事,落得满身狼狈” 张氏用宽大的衣袖掩住颤抖的手,夫君此刻正偏向李蘅芜,这陆庸似乎也对李蘅芜颇感兴趣,若照实说怕会弄巧成拙,她遂道:“不过是小儿顽皮,使小女不慎落水,无什么大事。” 陆庸轻声道:“是吗” 看着那双细长明媚的桃花眼,张氏只觉得脑海中翁了一声,她不敢再与陆庸对视,低头诺诺称是。 陆庸深深看了这张氏一眼,李勋虽说是个猪脑子,他这后院的妇人,倒不是个无知妇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陆庸深深看了这张氏一眼,李勋虽说是个猪脑子,他这后院的妇人,倒不是个无知妇孺。 他本欲继续追问,奈何李勋见一向行事得体的张氏,此刻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状若疯妇,又是在一向与他政见不合的陆庸面前—— 李勋只当陆庸不放人是为了故意找茬看他笑话,更对不长眼色还忤在这里和陆庸“相谈甚欢”的张氏恼火异常,喝道:“你还戳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回去?” 张氏不敢辩解,怕多说多错,匆匆退下,叫人把女儿儿子一同抬回去。 陆庸只是看着,也不制止,待张氏走远,看身旁的李勋压着怒气,陆庸眼中掠过一抹冷色,复又笑道:“适时是庸一时孟浪了。” 随着他说话,一道声音传入萧绥耳中:“小娘子,你手上缠着的东西,可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玩意儿,伤了纤纤玉指,可就不好了。” 萧绥望着他,浅笑着回敬他一句:“陆大人放心,被杀的一千人里一定有陆庸的名字。” 这笑容着实欠削。 陆庸自那日,更是照着自己的盟友脸上踹了一脚。 李勋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他这“大女儿”李蘅芜,舅舅韩开如今是朝堂上唯一能和陆庸分庭抗礼的人物,虽说不是什么清流,但凭着嘴皮子好使办事麻利,甚得陛下青眼。 再加上芜娘子又是国公府嫡长女,样貌也出挑,李勋正谋划着把萧绥嫁给宁王——宁王与湘王一母同胞,如今而立之年,新鳏丧妻,年龄是比芜娘子大了些,不过芜娘子也算老姑娘,正好相配。 宁王手中握有大周朝半数的海军,却嗜弄风雅,不喜欢争权夺利。好在耳根子软,芜娘子嫁过去,宁王定对其言听计从,这对他们正谋划的大事,至关重要。 关于自己到底是不是李勋的女儿这件事,萧绥不想解释,也没必要解释。 李勋看她沉思的神色,怕陆庸的话给她留下心结,忙抢先解释道:“芜娘子,你莫听他的浑话,你和爹爹我年轻时长得像极了,肯定是我女儿,爹爹肯定不会认错的。” 萧绥看了看李勋圆润的脸,定下结论:国公爷眼神不太好。 萧绥颔首:“知道了。既然无事,女儿先退下了。” 她可不想再看李勋一个大男人跟她面前擦鼻涕抹泪。 李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追着萧绥道:“芜娘子,我见你身边也没个伺候丫鬟,不若我拨给你两个会武得,省的陆庸那厮见到你又都手动脚。” 萧绥挑眉,看他。 李勋搓搓手,在她面前局促讨好地笑着。 萧绥唇角勾起一抹温软的笑:“都听父亲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夜,星光微弱。 李勋办事麻利,下午才和萧绥说派两个会武的丫鬟保护她,晚上人便派了四个以春夏秋冬为名的丫鬟来,各有风韵。 萧绥在饭后本看夜色不错,在竹林下搬了张小榻纳凉。 原本竹林清幽,夜凉如水,月色如纱,萤虫点点轻颤闪烁是极好的景致,四个丫鬟冷着脸门神一般往她身边一戳,兴致全没了。 她遂早早熄灯回屋睡觉。 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四人,萧绥眉心微蹙,不悦道:“你们还跟着我做什么” 其中一个叫春梅的恭谨地答道:“回大小姐,婢子需随时侍立在您身侧,国公爷说,不允您出半分差池。” 萧绥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睡觉你们也看着” 丫鬟们见她恼了,对视一眼,春梅又道:“婢子整夜在屋外值守,若有变故,大小姐唤婢子即可。” 说罢,她们替萧绥调好熏香,压灭烛火,低头退了出去。 一片黑暗中,萧绥盯着那精巧的熏香炉看了半晌,微一弹指,熏香立刻熄了。 她披着中衣,转身上床,刚要掀被盖在身上,忽然察觉情况不对,猛地张开手,柔软的锦被被罡风裹挟着飞出去,刚猛凌厉—— 那人于锦被下一转身,平直方正的锦被又柔软下来,盖回到萧绥身上,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捂上萧绥的唇,怕她叫人。 “是孤。” 只听窗外“噗噗”两声轻响,紧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待明日她们进来,便会发现上面的熏香没有用完。”说着话,胤承移开她唇上的手,温和笑道:“形势所迫,多有得罪。” 在一片黑暗中,他目光明锐如星。 “看来是低估了你的无耻程度。”萧绥叹了口气。 她本以为胤承会躲在她床底下,原本还想看这人从床下面灰头土脸地钻出来的狼狈模样,没想到这个厚脸皮的人直接钻了她的被窝,根本不顾什么男女大防。 脸皮是个好东西,可惜他没有。 胤承笑道:“你我同门师兄妹,何须计较这些。” 说着,冰冷的事物抵上她的腰腹—— 萧绥眉梢一跳,一声不响横掌便劈! 胤承不料她前一刻还言笑晏晏,后一刻便翻脸不认人,一时手忙脚乱,躲避不及,左肩生生挨了她一掌,喷出一口鲜血—— 掌风掀得幔帐臌胀纷飞摇晃,胤承不敢与她硬拼内力,一是拼不过,二来怕动静太大,把人招来。 萧绥却一点不理解他的深意,步步紧逼招式狠厉。 胤承眉梢微蹙,低声喝道:“你做什么!” 萧绥理所当然:“同门相残啊,砍你!” 说着,照着胤承的左肩又是一掌! 胤承这下明了,她分明是故意的,这位置与他那天捅她的位置分毫不差! 不过稍一分神,萧绥已扭身骑在他身上,指尖一线天蚕丝横在他颈前,扯下他面上的黑巾。 他的脸在月光下轮廓深邃如刀刻,眉目朗朗,只是不见以往假面般的温润,只剩怒火炙热,看得人心里发冷。 萧绥心里郁怒更甚,邪火更是一股股地往上拱—— 她纤细的手指温存地落下来,看姿势似乎是想描摹他的轮廓,语气莫测:“胤承,我改主意了。” 话音未落,手指落在他脸上却成了一记狠拳:“捅我?嗯?” 胤承伸手抵住她的拳头,眉目含霜,温淡的声音微冷:“若你不威胁孤,孤也不会捅你!” 萧绥猛地抽出他腰间长剑,剑尖直指胤承的胸膛,冷笑:“那你的剑是用来给我切水果的?” “孤听闻你剑断了——” “那还要感谢师兄前来给萧绥送剑了?”萧绥一甩,长剑铛啷啷落地,胤承趁着她丢剑,抬掌反击,直取萧绥咽喉! 萧绥一个侧身,制住他的手,虚虚卡住他的脖子,满脸嫌恶:“胤承,你恐怕不知道,我对你这假笑讨厌的紧,有时候真想活剐了你这张面皮!” 胤承亦是一声冷笑:“莫将自己放得太高,若不是师父托我照看你,你以为孤堂堂皇太孙会对你青眼相加?” 感觉到萧绥心中涌动的杀意,系统大惊失色:“宿主,他是身上有帝王之气,你把他杀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就全乱套了!” 系统知道萧绥不待见胤承,他只当萧绥仅仅是不待见他,没想到不知何时竟对他起了杀心! 萧绥对系统的警告视若无物,掐住胤承脖子的手缓缓收紧,眯眼和胤承冰冷的目光对视:“我连气运之子的命都敢改,区区一个未登上皇位的储君又算的了什么?” 系统急急解释道:“他并非普通人!你杀了他,必有雷劫降下!” 萧绥静默一瞬,没有追问。 胤承从未如此刻对她的心思更清晰。 她此刻,是从相识到现在,唯一一次,真真正正动了将他脖子扭断的念头。 他于宫中长至今日二十四载,所历惊险不知几何,说是九死一生亦不为过,可从未有此刻离死亡如此之近。 近得只需眼前的女子动动手指。 他当然可以反抗,他也是张载雍的得意弟子,武功虽不若陆庸,萧绥之流位列绝顶,亦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若拼个鱼死网破,将动静闹大,并非逃不过。 只是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奇异的念头:若他死在她手中,这个女人肯定一点良心都没有,连尸体都不给他收,直接远走高飞。 待到第二日,胤承死于女子床榻上传遍郢都,让循规蹈矩不敢踏错半步的皇太孙死在模糊暧昧的流言中,似乎也不错。 他曾在无数的黑夜中描摹过自己的死亡。 死因无非是朝堂上的暗箭,陛下再也无法压制的猜忌,或者是四大藩王联手攻进郢都,死法也无非就是暗杀,投毒,圈禁……无论事实到底是什么,皇家都会对外公布暴毙。 他的生活中只有宫闱龃龉,暗中搏杀,日复一日,寡淡无味。 她却不同,如她的剑风,凌厉磅礴,潇洒肆意。 如一口清气被生生灌入胸臆,新鲜舒爽。 连给他的死法都是他想过的与众不同。 那不若不逃,就此死去。 他甚至开始有闲心打量起萧绥的容貌,幽幽的光线中,她眉眼俱是温软,即使是卡着人的脖子也姿态婉娈,似乎温存。 萧绥不知胤承想到了什么,没有惯常的温润,也不见冰冷,他的目光落在她面孔上,似看她又非看她,渺远微凉。 甚至还有些感激。 她要杀他,他在感激她。 一股涩意从胸膛中生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她要杀他,他在感激她。 一股涩意从胸膛中生出来。 这感觉似乎是她曾熟悉的,被她放进记忆深处,只要她掸掸灰,便能轻易拾起来。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世间之人千千万万,没有什么人是绝对的独一无二,人身上总该带些相似。 她松开胤承脖子上的手。 系统也松了一口气。 然后便见萧绥一拳砸在胤承脸上。 胤承被她这一拳砸懵了。 原本以为是要身死于此,没想到峰回路转,他即刻反手相向,俩人如地痞流氓般在床上扭打成一团。 萧绥边打边嫌弃:“你这皇太孙当得窝囊又蠢,要我是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生在皇家!” 被她这样当做人肉沙包般地捶,还要忍着她的冷嘲热讽,纵是泥做的人也有了火气,胤承反唇相讥:“天下武夫多得是,孤看你也不过尔尔,还说什么天下第一,区区一个陆庸都打不过!” 萧绥一脚踹上他的腰腹:“你有本事自己去杀他,还喊我做什么?你这低微的武功还配称我师兄?我没有你这么废的师兄!” 胤承狠狠拽住萧绥的长发,嫌恶道:“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师妹,见钱眼开,不可理喻!” 不用内力,男女的差距便显现出来,萧绥被胤承死死压在床上,脸色涨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她犹自抬头狠狠一顶,撞上胤承的下巴,砰得一声—— 萧绥脑门顿时多了个犄角,胤承上下牙直接咬上自己的舌头,疼得他“咝”地倒抽一口冷气。 这一抽气,身上紧绷的力道一松,他直接压在她身上,神色古怪。 萧绥捂着额头,看胤承发冠倾斜,头发散乱,眼中水意盈盈,眉毛拧成一团,看上去竟有些委屈。 萧绥忍不住“噗嗤”一笑。 胤承捂着舌尖,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叹道:“孤此刻倒觉得,你没那么惹人生厌。” “敢把讨厌我说出来,还能喘气的,也只有你一个。”萧绥虚虚踢了他一脚:“起来。” 胤承翻身躺在她身侧,手臂贴上额角,不看她:“不想杀我了?” 不是孤,是我。 萧绥亦躺着,头顶青色幔帐上,抿唇一笑:“先杀陆庸。” 算了,还是……先杀陆庸罢。 胤承听她笑意隐隐,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她。 看她正脸时,只觉她眉目楚楚含情,极尽女子温柔和软。 不知是否是鼻梁太过挺秀的缘故,她的侧脸却是出乎意料的冷清,尤其是颜色浅淡的薄唇,夏花般纤巧,微微下垂的嘴角,倨傲莫名。 听说,唇薄的人,福气也是浅薄的。 胤承突然道:“你这小院除了那两个丫鬟,还插了数十个暗卫,寻常武夫,插翅也难飞。” 想到连上茅厕都要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丫鬟,萧绥眉心微蹙:“哪有有老子认不出自己姑娘的?不知道哪里露了破绽,李勋见我第一面就知道我是个假货。” 她见着李勋当夜,李家一队暗卫连夜朝西南赶去,五日后回来,背着一个人形包裹,李勋对着那包裹枯坐一夜,第二日,开了李家祖坟。 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却逃不过西厂的眼睛。 她是个冒牌货这事被陆庸当面挑出来,李勋便派了一堆人看着她,生怕她跑路。 李勋需要的不是李蘅芜,也不需要李蘅芜死因的真相,他需要的是,仅仅是一个活生生的国公爷嫡长女,身份足够,可以拿得出手去联姻。 萧绥讥诮地笑笑:“国公爷是个要做大事的人。” 胤承静默一阵,道:“最近陆庸正鼓动陛下削藩,说是西南边有异动。” “削藩?”萧绥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是宁王妃。” 大周朝眼下成气候的藩王有四位,湘王封地在西南,宁王封地在东北,两兄弟遥遥相隔,若想联系,只能等到进京述职。 这一下便通透了,随宁王嫁到北藩,天高皇帝远,半路上来路不明的宁王妃换成乖巧听话的李家暗卫,神不知鬼不觉,待再回京都,已经是几十年后,谁还会记得一个深闺贵女的模样? 李家女儿被掉包的事万不可闹大,若闹到陛下面前,纵使在杀了萧绥后,再让暗卫添上李蘅芜的位置,皇家也肯定不会收一个引来满朝流言蜚语,来路不清不楚的儿媳妇。 所以,李勋才不会拆穿她,还顺便对她严防死守。 “西厂传来消息,陛下正在派陆庸暗中探查韩相。若有万一,孤要你保住韩相独子,韩晗。” 萧绥当即干脆利落地应下:“好。” 胤承诧异道:“不问原因?” 萧绥不以为意,淡淡道:“你若不想告诉我,问也没用。” 她倒拎得清。 这种拎得清却让人不太舒服。 胤承本不必解释的,鬼使神差,他慢慢道:“前朝末年,韩家以外戚祸国,听闻前朝皇族国库钥匙,便由韩家家主世代保存。” 顿了顿,他语气重了些:“关键在那把钥匙。” “你想要?”萧绥似笑非笑,玩味地看着他:“殿下本就富有四海,何必私下要那么多钱……” 两人本就挤在一张床上,萧绥一侧脸便凑到他耳边,她低笑打趣道:“可是有不臣之心?” 胤承不避不闪,乌黑的瞳孔迎上她的目光,沉声道:“这钱,孤能拿最好,充做国库亦可,只是不能让陆庸拿了。指挥使,似乎不想只做个指挥使。” 钱是个好东西,尤其用在兵马粮草上,银子和水没什么分别。 若有个国库在手,兵马粮草,还不是随手即来? 萧绥自然是懂的。 她扭头看着与她同榻共枕的胤承,笑问:“这一次,你拿什么交换?” 胤承早已摸清她这无利不起早的脾气,还是有点肉疼。 他叹了口气,把扭打时被扔到一旁的剑鞘递给她,无奈道:“被你扔在地上的却邪剑。” “却邪?!”萧绥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目光灼灼,手上天蚕丝飙射出去,缠上剑柄,转瞬间地上的长剑已入她手中。 长剑若秋水,入手手感极佳,她指尖轻弹,剑声若龙吟。 萧绥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不满地哼了声:“师父也太偏心了些。” 这却邪,本是张载雍的佩剑,胤承出谷,便传给了胤承。 分明是她武道天分更高,剑术更好,张载雍却更愿意让这柄绝世之剑跟着胤承这个战五渣。 说什么他在宫中危机重重,需拿剑防身—— 他在宫中活得如鱼得水逍遥自在,只有让别人防身的份,哪有他防身的份?! 这剑在他手中,暴殄天物。 现在看来,那老人兴许早已看透一切。 这两个徒弟,一个心机过深,一个武艺太高,他便是这两个徒弟间维系平衡的一杆秤,不求东风压倒西风,只求两人间一直能维系平衡,携手向前。 萧绥笑笑,长剑映出那人英俊高贵的眉眼,正对着她,眉目含笑。 她陡然出剑,直刺胤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剑尖堪堪停在胤承颈前一寸。 胤承皱眉。 他自诩算得上思维敏捷定力极佳,仍被萧绥这阴一阵晴一阵的脾气弄得摸不到头脑,再加上她那只要可以动手,绝不多废话一句的性子…… 一声招呼不打,直接按着人往地上锤—— 乖张怪癖,太难伺候了些。 胤承忽然生出一种拿她没办法的无奈。 见她神色平淡,眼中没有杀意,也并不往下刺,胤承伸出手,把剑尖往旁边拨了拨,与自己的脖子拉开安全距离,抬眼看她,“怎么” 萧绥手腕一转,剑的另一面便翻了过来。 是一只萤虫。 黑暗中,一点幽芒翕动闪烁,因格外脆弱也格外美丽,冰冷的剑和温暖的光,交织在一处,惊心动魄。 萧绥嫌弃道:“师父是怎么教你的,你的武功也太低微了些。” 大煞风景。 胤承嘴角一抽,此刻只想把她的嘴缝上。 他又叹了口气,神色一动,朝萧绥伸出手,“孤带你去个地方。” 萧绥扬眉,刷地把剑收回剑鞘,那萤虫便落至胤承掌心。 她没有握胤承的手,胤承亦不强迫,他起身下床,抬起窗棱,低头看了半晌,将萤虫放飞。 那一点光芒便在黑夜中慢慢飘动起来。 依稀让人觉得,黑暗中还能看到些微的希望。 胤承眼中掠过淡淡的阴霾,呼出一口浊气。 看他对那只萤虫珍重怜惜的模样,萧绥眯了眯眼。 他整理下衣衫,明目张胆地从萧绥闺房的正门走了出来,微微侧首,国公府东南方向火光隐隐,有呼喝声传来。 萧绥披了件外衫,跟上他,问道:“不是说国公爷给我设了数十暗卫” 胤承淡淡一笑:“今天东南角库房着了火,听闻有飞贼进了国公府库房,满院子暗卫都在抓飞贼,自然没人有空理你。” “不知这飞贼有几人” 胤承一本正经地答道:“东西南北方位各一,正中的那个,偷东西时正巧赶上国公夫人出来给染了风寒的女儿熬药,遂挟持了国公夫人,正往北边撤。” 萧绥不冷不热地来了句:“西厂能人甚多。” 胤承唇角笑意愈发温润,拱手道:“承蒙厂督谬赞。” 国公府盗窃案主谋,正穿着黑色劲装,堂而皇之站在人家院子里,假惺惺地拿她的讥讽当奉承—— 啧,虚伪。 “走罢。” 萧绥站着不动,斜睨他:“待我回来时,暗卫已各复原位,该如何自处?” 胤承眼中笑意深深:“那就要看师妹的武功是否练到家了。” 萧绥一转身便要打道回府:“不去。” 胤承也不阻拦,只是慢条斯理道:“也罢。西厂诸人本都吵着要见你,这下见不成了。” 萧绥脚步顿了顿,继续坚定地往前走。 胤承见她不为所动,又道:“孤历尽千辛万苦得了陆庸修习的武功心法,本欲与你一同分享……可惜了。” 萧绥迈门槛的动作停了,脚悬在半空。 胤承转身背对着她朝月亮门走去,边走边慢悠悠道:“孤本欲带你看看孤最珍视之所在,这下也看不成了。” 萧绥收脚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若无其事道:“我观今晚月色极好,殿下可愿一同秉烛夜游” 胤承不动了,摇摇头:“罢了。” 他满脸倦容,揉揉额角,煞有介事道:“孤此刻忽觉困倦至极,想回紫云阁小憩一会,便不与师妹夜游了。” 月光下,长剑划出一道白弧,交睫间横在胤承颈前。 萧绥皮笑肉不笑:“还困吗我观国公爷家的暗卫抓贼抓得辛苦,不若做个顺水人情,将匪首送给国公爷” 月色中,她身披素衣手持长剑,墨色长发随意垂落在身后,气度雍容隐带清寒。 广寒宫之主,恐怕也不过如此。 胤承任她的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鬼使神差,还伸手帮她系好衣襟:“夜寒露重,师妹当心着凉。” 即使是伺候人的活计,在他做来,亦是翩翩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自成高华。 萧绥垂首看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在自己衣带上穿梭,他拇指上翠玉扳指色泽莹润,贵气逼人。 她没有拒绝。 即使手中的剑还横在他脖子上。 他剑眉星目,眉眼的色泽乌黑浓丽,高贵英俊与温文尔雅在这张脸上融合得恰到好处,尤其在月光下,眉梢眼角都是温和的笑意时,世间便没有女子能拒绝他了。 萧绥不由盯着这张脸,叹息道:”师父在我临走时,提点我说,越好看的男人的话越不能信。师兄,我现在很是怀疑,你说的话里,到底几句真几句假了。” 胤承笑而不答,只是温声道:“还劳烦师妹先把剑收了,你我师兄妹才好秉烛夜游。” 萧绥盯了他半晌,慢吞吞收了剑,从衣袖里随手掏了个瓷瓶给他:“喏,活血化瘀,我刚才不是给了你一掌……这药对内伤有奇效,受伤后即刻服下,事半功倍。” 她又加了句:“你那天也救了我,一码归一码。” 手中瓷瓶样式普通,没什么特别的,胤承随手接下,扔进衣袖,却没有如她说的即刻服下。 系统咂咂嘴:“我觉得你师父教得不对,分明是越好看的女人的话越信不得。” 它算看明白了,这宿主不但精分,还满嘴跑马,不见一句真话。 她先前在皇宫中那次,前后说得真假掺半:给胤承服下的,是醉芙蓉花上晨露不假,不过在那晨露中加了料,生死蛊子蛊的粉。 世人只知生死蛊而不知生死蛊还有药引,便是她刚刚递给胤承那瓷瓶。 服下药引后子蛊涌动,便能通顺内府瘀滞之气,若遇上运气好的,内力也会一朝突飞猛进。 在修真界,这算是一种借外物增长灵力的法子,多用于不走正路的邪修魔修,养成后子蛊母蛊一同服用,两两相抵,自然无所顾虑。 而在凡间,这便是控制人的利器,持母蛊者受伤,子蛊亦受伤,子蛊身死而不影响母蛊,甚至还可将子蛊身上的内力吸于己身。 这一手若成,胤承便是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傀儡罢了。 看他倒时再敢派她做事—— 不过,对于这胳膊肘向外拐的系统,萧绥冷哼一声:“他撩我你没看见事反必妖。” 系统言之凿凿:“也许人家真稀罕你呢?” 萧绥淡淡道:“生于皇家,最没人稀罕的,就是真心。” 系统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半晌不情不愿道:“你确实缺心少肺。” “不过,宿主,我发现你那造作的洁癖好像治好了——你最开始摸人家下巴一下,回来疯狂洗手,恨不得把手洗秃了皮,现在你俩在床上滚了一圈,你也跟没事人一样——” 萧绥深深皱眉,什么叫在床上滚了一圈说得她好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系统没察觉到她的心思,又雀跃起来,八卦道:“宿主还发现你有做颜狗的潜质啊,他刚才看你时,你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还有上回那个谁……” 萧绥阴森森问它:“谁” 系统悚然一惊,讪讪地把自己缩得严严实实像个鹌鹑,再也不敢胡逼逼。 过了一会,系统小声又道:“你干嘛跟他走” 萧绥拢了拢衣袖,道:“珍视之物定然关系到弱点,我对能打击拿捏他的一切东西,都很感兴趣。” 系统要哭了。 夭寿哦! 是气运之子不够邪魅还是皇太孙不够高贵为什么不满足它的少女心一路路甜甜甜—— 宿主浑身上下这种要日天日地日空气连男主都不要的老尼姑版玛丽苏气息是什么鬼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夜风习习。 旧灰场。 站在旧灰场门前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前,胤承面露难色,迟疑着对萧绥道:“师妹恐怕有所不知,西厂中人,除却西厂厂督以及几个档头是宦官,其余人等皆出自拱卫司,是被陆庸剔出来的杂兵和京中的二世祖,多为撩鸡斗狗之辈。” 萧绥想撂挑子不干了。 她满脸鄙夷地看着胤承,这师兄咋这么废? 胤承以手抵唇,轻咳了声:“不过里面的人都干净,没有钉子,几个档头也是一直追随在孤身侧的,先前孤在陛下面前不能太过出头,只能放任那些二世祖和兵油子了。” 他说的轻巧,萧绥却深知其中不易。 西厂选自拱卫司,其中必定有陆庸的人,所谓二世祖,必定有个牛逼轰轰的爹——他们的爹交织在各方势力中错综复杂,哪些人是敌哪些人是友还需仔细分辨,其中不易不知几何。 更遑论这一切在元朔帝眼皮子底下还不能让元朔帝察觉,如何把握其中的度,也是需仔细把握的。 但凡强权身畔,都不容他人安睡,哪怕此人是接自己班的亲儿子亲孙子。 皇帝和储君之间的关系向来微妙,纵观古今,出彩的太子不少,出彩又长命的不多。 胤承之父懿文太子文武双全,尤以其彪炳战功为人称道,可笑的是,未死于战场,倒死在朝堂倾轧间。 萧绥年轻气盛,更愿与陆庸一争高下,初来乍到便出手整顿西厂也情有可原。 这样,胤承便有了借口真真正正将西厂收为己用。 大周朝自太祖开始不设宵禁,夜市繁盛,待到元朔一朝,夜市式微,恢复宵禁,不过宵禁仍在三更之后,与不设无异。 旧灰场地处京城玄武大街,紧邻东市,眼下已灯影寥落,只剩零零散散的一些行人商户。 萧绥很快就见识到胤承所说的二世祖喜欢撩鸡斗狗是什么意思。 萧绥刚要抬脚迈步,一条满身是血的恶犬便咆哮着朝她面门扑来,几乎和成年人等高—— 萧绥一抬手,手中剑鞘重重捅在其中恶犬的肚皮上,打得那恶犬呜咽一声,滚落在地上, 它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鼻头紧皱,低吼着朝着萧绥龇牙咧嘴,又朝萧绥扑来! 那狗瞳孔浑浊不清,凑近了便能看到身上全是咬痕和血孔,至于左耳更是直接被咬掉了,秃愣愣地支着。 这世道,狗也能欺到她头上来不成? 萧绥抬脚便踹,那狗还没来得及近她的身,便被翻滚着踹出去足足数丈远! 另一只恶犬狂吠着从院内追出来,因跑的太快,冲力太足,它甚至在地上打了个滚,在地上蹭出一道血痕,随即两只恶犬撕咬在一处,口角边涎液和着腥红的血飞溅一地, 萧绥问向身边胤承:“你养的?” 胤承摇摇头。 紧接着他们两人便被随之而来的一群斗狗二世祖团团围住了。 这两人,无论容貌气质身份都在人群中拔尖的,所到之处时时为人瞩目也不为过,这倒是第一次尝到了被无视的滋味。 颇有些怪异。 一群人只顾着脸红脖子粗地朝着两条狗呐喊嘶吼,比自己打架还激动根本没人看他俩。 萧绥刚刚打那一下用了内力,被打的那只狗很快败下阵来,被另一只狗生生咬断喉管,哀嚎一会儿便断了气。 赢的那条似被激起凶性,咬死还不罢口,竟大口大口朝着死狗撕咬起来,直到把死狗半个腹腔的内脏都拽出来吃了—— 刚刚还对着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一帮人此刻没一个理那两条狗的。 这一群人,有一些簇拥着一个身着西厂卫官服饰的白净小个子欢呼大笑,另一群人气急败坏长吁短叹地对一个瘦竹竿似的高个咒骂几句,匆匆离去,头也不回。 瘦竹竿猛地扭头将目光钉在萧绥身上,阴狠怨毒:“是你!若不是你打了黑子,黑子肯定不会输的!” 欢呼的那群人注意到这边的境况,为首那个白净的小个子嗤笑一声:“就你那杂种狗,怎么能跟小爷的自西潘用千金换来的大虎相比!大丈夫还输不起,不臊得慌吗?” 瘦竹竿指着萧绥道:“是她刚才打了黑子,你的破狗才占了便宜!别把自己说得多高风亮节似的!” 白净少年不耐地挥挥手,轻蔑地道:“你莫要忘了,就算不算这次,你现在也欠了小爷四十两纹银,现在你狗也死了,以后再也不能给小爷找乐子,那这钱——就赶紧还了吧!” 瘦竹竿怒道:“咱们事先说好的,这次我赢了,四十两一笔勾销!” 看他身上衣服虽然干净,但已经起了毛边,衣肘处还被小心地缝了补丁,显然是囊中羞涩,赔不起这四十两银子。 反观白净少年身旁这一帮人,大多衣着光鲜,明显就是胤承口中的二世祖。 为首的白净少年冷笑一声,一指酒足饭饱正卧在死狗旁边舔舐自己皮毛的黄犬,道:“但是,你现在得看清楚,你的杂种狗,已经被小爷的大虎吃掉了半边身子,是你输了!我不与你多要今日的二十两也就罢了,怎么,你还想赖账不成?” “我不服!都是你!”暴怒激愤之下失去理智,瘦竹竿抡起拳头就朝着萧绥的脸招呼过来! 白净少年抱胸在冷眼旁观,有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反正他们这群人,再不济也算作皇太孙门下,平日里欺男霸女打个群架都是家常便饭,至于这个混杂在他们中间的平民——死了便死了,谁让他不长眼,打了那狗,还给他留了个胜之不武的名头。 少年生于权贵之家,却只学会看衣裳而不会看人。 他周身的二代三代n代们惯喜欢炫富,向来是怎么华丽怎么耀眼怎么来,在他印象中,只有平民才会穿衣如此随意。 萧绥身上的白色男士常服是大街上最普通的款式,有穷苦的女儿家为在劳作时行动方便,也会时常穿着。 她便是因嫌女装繁复,束手束脚,遂在国公府中,一直都穿这类男士长衫。 不过这平民倒是好气质—— 脊背纤薄,腰身又细,身姿高挑,气度惊人。 想来做个兔儿爷是极好的。 他又不是外家那几个好男风的,怎么想到这来了? 还有,这人带个面具做什么?故作神秘? 面具……好像有些熟悉,唔,爷爷似乎说过什么来? 少年还在满脑子跑马,天马行空地瞎想,瘦竹竿那一拳已经到萧绥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身旁这一群看热闹的都知道,萧绥今天要倒霉了。 这腰瘦腿细的小身板不知受得住常铭几拳。 瘦竹竿名叫常铭,家境不好,但论逞凶斗狠,整个西厂中他都是个排的上名号的狠角色,照着萧绥脸上这一拳更是虎虎生风,迅猛至极。 在这一群二世祖眼里,萧绥似乎已经被吓傻了。 而在萧绥看来,这一拳,速度太慢,力量分散,看着吓人,没啥卵用。 她甚至还考虑了一下,是削断他的手好,还是直接把他踹过去和他的狗一起去阎王殿作伴好。 这两种似乎都太过血腥暴力,念及自己还有个身份是西厂厂督,萧绥把上面那两个选项叉掉,换了在她看来更温和的方式—— 她出剑非但在常铭出拳之后,看上去还是轻飘飘慢悠悠堪比公园里老爷爷老奶奶练太极剑,一击就散的弱鸡样。 但就是不知怎的,在常铭的拳头还没把她面上装逼意味十足的玄铁面具锤得镶在她脸上,她轻飘飘的养生剑已经横在常铭脖颈上,堪堪出鞘的那截剑身在常铭的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 常铭的拳停在萧绥鼻尖。 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颈上青筋爆突。 看得萧绥很想照着他凸起的血管割下去。 她想了想,猛地收剑出拳—— 这一拳携风雷之势! 快,准,狠! 在场没有任何人觉得自己可以逃过这一拳。 也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一拳的威力,只要轻轻沾上那刚猛的拳风,必定头骨碎裂脑浆泼洒,毫无意外。 可是这一拳,到常铭面前又停了。 常铭紧盯着萧绥停在自己眉心的拳头,三角眼成了斗鸡眼:“你——” “拳,是这样用的。”只听得冷淡低哑的声音,那人露在面具外的双眼一片漠然。 常铭被她这一连两次激得恼羞成怒,整张脸都涨红一片,恨声道:“要打便打,何必逗着我玩羞辱我?” “好。” 常铭还没明白那声干脆利落不含感情的好是什么意思,一记铁拳就砸在他脸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眉心剧痛,似乎整个头骨都被砸穿,天旋地转,恶心欲呕—— 紧着这腰腹间又是一痛,然后就是不受控制地在粗粝的街道上一段滑行—— 擦地的皮肉,火辣辣的疼,不过这疼在头腹两处的剧痛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常铭哇地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隐没在人群中胤承看着自家小师妹睥睨纵横,酷炫狂霸拽的姿态,下意识摸摸前胸被她拍了一掌的地方,再看常铭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凄惨模样…… 胸前塌陷,肋骨断了四五根。 额上一个大包,不知道头骨碎了没。 小师妹对他……似乎还挺温柔的。 胤承突然有点感激师父,要不是师父收了她,他们之间还有个师兄妹身份,也许躺在这的就是他了。 虽然在今天没见到这一出之前,胤承还以为萧绥想一掌拍死他来着。 吃瓜群众们被萧绥直接秒杀常铭的反转惊呆了。 萧绥站着,收回刚刚和常铭的胸腹亲密接触过的脚。 她神色一派淡然,张狂倨傲道:“我,萧绥,西厂厂督,天下武道第一,你们的新主子——我没有什么无处安置的闲心陪你们瞎胡闹,所以,你们最好都夹紧尾巴,乖乖听话。” 系统差点给她跪下高呼女王轻踩—— 这才是装逼界的最高境界,打个小炮灰也能打出地图终极boss的气势。 装逼技术哪家强,x点女频找凝阳。 这边萧绥惊掉一众人下巴,那边卧着的狗突然狂吠起来,萧绥皱眉望去,那只黄狗正龇牙咧嘴对着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孩低吼着—— 男孩不过十一二岁,此时已经被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发颤说不出话。 他连日喂养这条大狗,自然了解它的脾性格,但凡它露出这种模样,必定有所死伤! 这可是能把人头骨咬裂的猛犬! 白净小个子见此不由训斥道:“大虎,你干什么那是四经啊,快回来——” 他不说话不要紧,一说话,那恶犬转头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肌肉暴突,目露凶光,涎液长流! 小个子也是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动不要紧,这一动,那狗以为他要攻击,狂吠着朝他扑过来,张嘴就咬—— 那狗是经过专门训练过的,但凡张嘴,便只咬猎物的咽喉! 小个子身在西厂,自然会武,他身形一矮,躲过这一击,哪知那狗紧追不放,又咆哮着朝他冲来! 那犬如成人高,再加上是兽类不知控制,力度几乎如两个成年壮汉! 小个子狼狈地被它扑倒在地,双手挡在面前,那犬张口便咬上他腕间的护腕—— 巨大的咬合力几乎将玄铁护腕生生咬穿! 小个子和那狗脸贴脸,清晰地看到那狗嘴角都已撕裂了,却死咬不放。 小个子抬脚便踹,试图将狗从他身上踹下去,连踹数下那狗还是不松口—— 一连串的变故已经把围观众人惊住了,连逃都不知道逃—— 四经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他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不知从哪里捡了个棍子,抄起来便往狗身上抽去,惊慌失措地叫道:“你这畜生,快放开少爷!” 那狗一连被棍子打了好几下,却似根本不知疼痛似得,非但不退,还被四经的动作激怒,瞳孔一竖,掉头就又朝四经扑过来! 直扑咽喉—— 四经只是个小厮,无金可氪,买不起他家少爷的玄铁护腕那样的装备,只能试图用木棍抵住犬口。 不成想,那犬太过凶悍,一口咬来,竟生生将木棍咬断了成两截! 没有人能救他,只能以肉身饲狗。 四经绝望地闭眼—— 未等到脖颈挨上犬口,一篷粘稠腥臭的液体兜头泼下,浇了他满头满脸。 他脑海中翁地一声,懵了懵。 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 四经颤抖着睁开眼。 让人心惊胆战的狂吠和低吼只剩下静谧和粗喘—— 静谧的是夜晚,粗喘的是他自己。 他眼前,白衣人持剑而立,剑身光亮如雪,未染一丝血痕。 巨犬如被它咬断的木棒般断成两截,头的那部分,空洞洞的双眼正直直盯着他,半截身子,布满咬痕的肚皮还在微微起伏。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泼了自己一头的是狗血。 生死一瞬。 四经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小个子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先爬到四经身边用恨不得将人摇死的气势一阵摇猛摇,察觉到人没事只是吓昏了,便松了口气,后又是对着那半截狗头一阵伤心欲绝地干嚎: “大虎,我还没给你找着配种的小母狗,你就这么去了——你往日里素来乖巧听话,今日怎么就得了失心疯,竟然往你主子的脸上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大虎,我还没给你找着配种的小母狗,你就这么去了——你往日里素来乖巧听话,今日怎么就得了失心疯,竟然往你主子的脸上咬……” 其余人等听着他破音的干嚎生不如死。 “是禁药。”萧绥走到他身边,淡淡道:“你的狗双眼浑浊,口流涎液,还不觉痛感,是服了禁药的征兆。” 小个子朝着萧绥怒目而视:“不可能!小爷我行得正做得直,从不用那种下作的东西!” “是吗?”萧绥不置可否,转身道:“韩百户聚众赌博斗狗,使用禁药,影响恶劣,着二十大板,罚俸三个月。” 这个白净的小个子少年,正是那位和张载雍并称当世双儒的韩域韩阁老唯一的宝贝孙子,韩冲。 这是韩家二房一脉。 至于长房一脉,便是韩相韩开。 韩域一脉,门庭清高,老爷子一生清正磊落,不与佞臣同流合污,至于佞臣,便是善于谄媚逢迎的韩相韩开。 两家同出一族,却见面就掐,犹如仇睢。 说来好笑,这两家几乎斗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偏生坏菜在儿孙辈上—— 韩冲一点没继承到老爷子的刚直磊落,仗着自己的爷爷和老子,在西厂领了个百户的闲职,整日唯一的工作便是欺男霸女,纵犬行凶,仗势欺人。 没有工资。 至于谄媚逢迎的韩相的儿子韩晗,眼下在大理寺任职,是出了名的铁面少卿,只要犯了事,逮谁抓谁,根本不管其背后老子是谁爷爷是谁,再加上他爹又位列相国之位,没人敢惹他,还混了个玉面青天的美誉。 满门忠良生了个超级纨绔,一家佞臣长了个玉面青天。 人生怎能用戏剧两字总结了得。 韩冲扬起脸对萧绥道:“小爷观常铭的狗也是如此症状,定是常铭的狗吃了禁药,后被大虎食之,这才导致大虎身上会有禁药的症状!其他的小爷认了,禁药这条,小爷没沾,你休要污蔑人!” 他对四书五经狗屁不通,但对大周律法还是明晰的,萧绥这是罚轻了。 他没细想,只当萧绥平民出身,不通律法。 但哪怕罚轻了,仍是受罚,自他降生于韩家,还从未有外人罚过他! 韩冲环视一周,见也没人抓他,得意叫道:“再说,这西厂,还没人敢拿小爷我!” 完全没有眼前这人是他救命恩人的自觉。 “没人敢拿你” 萧绥也没指望别人动弹,她朝韩冲一抬手,韩冲只觉得自己腰上一紧,紧接着失重感袭来,人已高高飞起,随后“啪叽”一下被甩在门口石狮子上。 韩冲被这一下甩懵了。 他想挣扎,不知道身上被捆了什么,总之人趴在石狮子头上不能动弹了。 然后腰带一松,屁股一凉。 韩冲悚然一惊。 他向来听说,宫中太监因去了那玩意,心里不太正常,对正常的男人向来百般妒忌—— 再想到宫闱间种种传闻,韩冲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满身冷汗。 他不由地夹紧白花花的屁股蛋,惊慌失措撕心裂肺道:“你这阉狗,你要做什么小爷警告你,小爷的爷爷可是韩域,小爷是韩家唯一的独苗,你要对小爷我做了做了什么,我爷爷拼了老命也不会放过你!” 那人哼都不哼一声,然后就是风声—— 屁股剧痛! 韩冲闷哼一声,骇然回头,却发现白衣剑客此时正站在台阶上,在东厂门厅前通明的灯火下,手中拿了半截木棍。 那是刚刚四经被拿来打狗的,此刻正一下下往他屁股上招呼—— 他这一回头就被萧绥死死按住脑袋,动弹不得。 屁股上的胀痛几乎让韩冲背过气去。 这种被挟着的姿势,让他恍然想起小时候因不学无术分不清是四书五经还是五书四经把自己老爹气的须发皆张,抄起笤帚疙瘩照着他屁股一顿揍的场景。 当时还是在院子里,老爹顾忌颜面,屏退佣人奴才—— 而眼下在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揍人者把他赤条条挂在石狮子上供人瞻仰—— 韩冲一时羞愤交加,仰头叫道:“阉狗!恶贼!断子绝孙男不男女不女的玩意儿!小爷与你不共戴天!” “你还有力气嚎?” 萧绥冷笑:“我要是你,我肯定不会嚎,一会若被还没回家百姓听到声音,观摩你在这丢人现眼的模样肯定不止这些同僚了。” 韩冲哽住不叫了。 随着萧绥那一下又一下,屁股上火辣辣地疼,脸上也火辣辣地疼。 萧绥手下节奏甚快,肉眼可见,韩冲的屁股蛋已经从白花花变成红彤彤再变成青紫肿胀一团,晶莹剔透,让人见之想戳。 底下的胤承已经被萧绥直接扯人腰带扒人裤子这一套干脆利落行云流水的彪悍动作惊住了。 待萧绥足足打了近二十棍也不见停,他实在忍无可忍,飞身向前—— 他现在根本顾不上自己应该还在闭门思过中,不宜露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履行为人师兄的职责,回去好好替师父教教这小师妹,什么是男女之防—— 她根本没有一点自己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的自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可以扒男人的裤子 当然,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可以! 胤承这两步路他连轻功都用上了,冲到萧绥面前,欲夺她手中棍子! 萧绥手中剑一横,像之前无数次一样阻了他,挑眉冷笑:“你也屁股痒” 胤承僵住,勉强撑着温润的笑意,劝道:“师……弟,适可而止吧……” “我说了,三十下,便是少一下都不成,求情者,与其同罪。” 萧绥森森目光在胤承下三路转了一圈,警告意味十足。 胤承菊花一紧,这么多年第一次笑不下去了。 今天下巴掉得都快装不回去的众人呼啦啦跪倒一片,高呼皇太孙千岁。 韩冲此刻羞愤欲死,装晕装死就是不当自己是个能喘气的活人。 三十下打完,本来就不长的木棍又断了一截。 萧绥随手一扔手中木棍,束缚在韩冲身上的天蚕丝也收回指间,韩冲从石狮子上面滑下来,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不知是真晕还是装晕。 萧绥冷眼环视一周,冷声道:“今天参与者,不管是回去的还是人在这的,自己去大档头那记名字,全部罚俸三个月。至于那常铭,私藏禁药,待他醒来,把板子补上再让他去养伤。” 属于顶尖武者的内力形成的强大压迫感袭来,把一众人压得呼吸困难,咬牙才能勉强支撑。 她声音漠然,低哑的嗓音说出的话却铮铮然有金石之音:“若有心存侥幸,瞒上不报者,这棍刑便由我亲自执行。尔等诸人,可有异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若有心存侥幸,瞒上不报者,这棍刑便由我亲自执行。尔等诸人可有异议” 若皇太孙不在,兴许还有那么一两个愣头青敢说自己有有异议。 眼下皇太孙在这,这萧绥是皇太孙同门师弟,碍了萧绥的路就是碍了皇太孙的路,皇太孙可是未来国家的主子,没人会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不服,憋着呗。 萧绥看胤承的神色很是不善,她这次来西厂,本是为了立威,如今他在身侧,却成了仗势之人。 见过西厂为首的几位档头,之后萧绥就让他们散了。 胤承跟在身边立威是立不了的,再者,如胤承所说,西厂内确实干净地很。 大档头郭兴和二档头郭平是对兄弟,原为懿文太子麾下武将,忠心耿耿,胤承让他们全凭萧绥指使,便没有一句非议,让向东便向东,让向西便向西。 三档头徐家庆是跟在胤承身边长大的贴身内侍,也是四位档头里唯一一个真太监,萧绥这些时日里派遣的就是他。 至于四挡头陈瑜,是陆庸的人。 已经暴露的钉子,只能算作置于指尖戏耍的传声筒,自然算不得钉子了。 胤承见她无意再做其他事,只带着萧绥继续往城郊走,边走边道:“孤已秉明陛下,你入宫前便亲自派人给你净身了。” 萧绥嘴角一抽:“……我也是长本事了,本身没有的东西居然能被切了。” 想到她刚才干脆利落地扒人裤子,胤承好看的长眉拧成一团,沉声道:“孤的意思是,你平日里言行注意些,好好做个太监。莫要太过……男性。” 男性? 萧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玄铁面具,这张整张脸都在写着“我是个柔弱的林妹妹”的脸,难道还不够女人味? 或者……萧绥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还是因为他眼瘸了看不见她的第二性征? 系统弱弱开口:“他嫌你太彪悍。” 彪悍? 她已经这么温柔了,居然还觉得她彪悍? 呵,直男审美的凡人。 萧绥尖着嗓子,学着太监的模样,阴阳怪气道:“皇太孙提点萧绥的,萧绥记下了。” 胤承被她噎得说不出话,他揉揉额角,无奈道:“孤不是这个意思……” 她换了个话题:“陆庸武功心法的弱点在何处?” 胤承缓缓道:“他师父血衣真人一生不娶,而如今陆庸妻妾成群,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师父看不上普通女子?” 胤承摇摇头:“并非如此,血衣大宗师至死未近过女色。” “是因为功法特殊?师徒一脉相承,那功法该是同一本,若血衣大宗师因功法缘故不能近女色,陆庸也该不能近女色才对。” 胤承含笑接道:“听闻陆庸每月十五月圆,必定住在第三房小妾林雪云处,白日黑夜都不下床榻。” 他本来是神色如常的,看着萧绥平静的侧脸,不知怎么心中觉得别扭起来,轻咳了声,尴尬道:“那功法不是一碰女色,内力便随之一泻千里,而是使人每月十五内力暴动,不得不用交欢疏解。” ……这一定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功法。 萧绥不耐道:“这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她仔细想了想,摩挲着脸上的玄铁面具,又道:“不若我去阉了他?” “……” 萧绥思索片刻,觉得此计可行:“若被阉了,不得疏解,会不会爆体而死?” 胤承只觉得下身凉飕飕一片,顾左右言其他道:“孤带你去个地方。” 萧绥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两人行了一路,似因一直交谈,心中有事,也不觉风凉。 脚下的路越来越偏,直接爬上了城郊的土坡。 自山坡上向下望去,幢幢树影诡秘幽凉,鸦啼声声近乎哀鸣。 系统有点发毛。 好在远处有间佛寺,隐约能听见钟声遥遥传来,一声声梵音悠远,连带阴冷的树林也敞亮了些。 似乎察觉到此处氛围有些怕人,胤承又朝萧绥伸出手。 萧绥用剑柄隔开,下颌微抬,示意他直接往前走就成。 胤承叹了口气,顺着青石板小道一路进了树林。 脚下越进越深,饶是萧绥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微微屏息—— 随着他们的脚步,静谧的树林中无数萤虫升腾四散,萤火流转,如梦似幻。 一路行来,头上星河浩瀚,身畔流萤万千,漫山遍野间星星点点,在幽暗的树林间飘浮闪烁,恍如绚烂的梦境。 这路本是山路,待走过低处,再走就是缓坡,周身树木稀疏了些,仍旧浓郁青翠,山石渐多,路的尽头,隐约能看见古刹残破衰败的一角。 胤承止了步,转身对萧绥道:“歇会罢,再过一会便是日出了。世人都喜欢在山顶看日出,殊不知若在半山腰寻个开阔处,日出的景致亦是极好的。” 萧遂随意在路边找了方还算平整的青石,抽出却邪剑,做了除却威胁它前主人的第二件事——用剑锋削去青石上的棱角,仰身躺了上去。 胤承随她坐下,迟疑一下,也学着她的样子仰身躺下。 萧绥只当胤承这个皇家礼仪板正的皇太孙躺腻了紫云阁的檀木床和蚕丝被,才随她挤这小石板。 这青石不大——或者说这本就是萧绥为自己准备的,压根儿没想着留胤承的份。 于是现在两人又是肩挨着肩紧紧相贴的情形,比之前在床榻上还要亲密些。 萧绥虚虚踢了他一脚,赶人:“这是我的石头,若想躺着,自己削石头去。” 胤承将卖傻装无辜的本事运用得炉火纯青:“孤把却邪赠给了你,眼下手头还没有趁手的利器,可削石成泥。” 秋夜山林里还是有些阴凉的,尤其还是天光即将破晓,更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身下石头冰凉,再加上女子体质偏寒,他们师门的内功心法走得阴冷一脉,萧绥此刻运功御寒只觉得越来越冷,索性作罢。 身边男子的温度隔着单薄的衣料透过来,紧贴着他的胳膊倒成了全身上下唯一暖和的地方。 萧绥也就放任自流不赶他了。 还往他身边贴了贴。 这不同于上次为了处理伤口时情形急迫,这是微风,萤火,流光交织的夜晚,太美而太令人心动。 冷冽清淡的香气若隐若现,似乎是她身上的花香。 她也太不知防备了些。大街上扒人裤子也就罢了,和他相识时间也不长,也已经数次躺在一处。 对他不设防……还是对男女没有概念 若有其他人借机钻了空子…… 胤承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道:“萧绥,孤是个男人。” 他声音低沉醇厚,语音末尾依稀暗哑。 说着这样危险的话,他仍是笑意湛湛的朗朗君子。 萧绥不以为意:“如果你想做太监,我也可以帮你。” 说到这,她还得意地挑挑眉,“毕竟我现在可是大周朝排的上名号的太监头子。” 旖旎心思顿时消了干净。 胤承一时无语。 萧绥侧脸看他。 他分明有一张眉目深刻,轮廓深邃的脸孔,这是毋庸置疑的,剑眉眉峰凌厉,目光乌黑明锐,这样刀削斧凿的利落线条恰到好处,气质尤其高贵,皇家威严天成,这样的脸本身就带着咄咄逼人的攻击性,分明是最不适宜摆出那副温润如玉的表情的那一类。 温润如玉这样词本该更适宜那种眸如墨玉温仁,五官弧度柔和的男子。 而他这温柔和煦从容潜静的笑意非但摆了出来,还大概一摆摆了许多年,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这么多年里,也大概只有萧绥一个人觉得,他的表情和他本身违和极了。 “儿时,总听父王说起他与母亲的相遇——那时他自北藩征战归来,自都城一路策马疾驰至这灵源寺替皇祖母求符。 那夜,母亲素衣提灯,盈盈立于这萤海中,遥遥对望,明眸善睐,风华无双,恍如姑射仙子。” 萧绥琢磨一番,暗叹懿文太子艺高人胆大。 半夜里素衣提灯……难道不更像招魂的女鬼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萧绥琢磨一番,暗叹懿文太子艺高人胆大。 半夜里素衣提灯……难道不更像招魂的女鬼吗 “孤的父王本以为她是哪一户的贵女,母亲却张口便道:‘我观郎君英姿朗朗,不若做我寒云十八寨的上门夫婿?’,这才知道她乃江湖中人。” 萧绥打断他没由头的回忆,问:“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胤承静默一瞬,问她:“你……不愿听孤说下去” 萧绥露出个理所当然的表情。 胤承不再看她,将目光投向白冷冷的天际,道:“此处便是孤最珍视之所在。” 被他罢了一道。 那两个死人,当然是他最珍视的。 被戏耍之后,萧绥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似乎早已料到。 胤承剩下的那些话便哽在口中说不出了。 也本没必要和她说的。 萧绥看他神色,微微笑了起来:“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胤承怀念的神色一敛,平和温润一如初见:“如此星光如此夜,你若说得更有诚意些,兴许孤便会对你动心了。” 萧绥与他相视而笑:“都道郎心似铁。相对于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我更相信,实打实的利益才是在你我间最牢不可摧的纽带。” “你和你父亲不一样,你没有懿文太子的一呼百应的势力与宗室抗衡,你也不是那种会对一个江湖女子一见钟情的人。你的妻子注定只会是名门贵女,别无选择。” 所以,收起蠢蠢欲动的心思,不要把她当做初历江湖的菜鸡,妄图通过感情让她一头扎进他的捕食网。 带她看个星星看个月亮聊聊诗词歌赋人生,卖卖惨装装可怜就能让她倾心,也太小看她了。 他是二十四岁的胤承,她可不是十八岁的萧绥。 “那孤该做的,便是掏出美味可口的利益与你交换?” 说到此,胤承哑然失笑,摇摇头道:“萧绥,这郢都到处充斥着暗流和旋涡,万事万物没有绝对,人生也总会把不可能变为可能。” 他转而又道:“你今日罚韩冲罚的轻了。赌博者,斩断手腕,官员赌博更重,一律革职查办。任职期间玩忽职守者,罢职。” 萧绥眉心微蹙,不认同道:“大周律太过严苛。一路行来,这大周律只对民不对官,更兼无视权贵皇族,法若不公,不过是一纸空文,不若改弦更张,另立新法。” 胤承低嘲道:“眼下帝王宠溺臣下,杀生之机,夺予之要,皆在大臣,任凭他们肆意施予刑罚恩德,君王失势而不自知……谈何立法为公” 萧绥亦道:“他们篡权谋位,不过是因为陛下给他们太多了。再者,法莫如显,而术不欲见。拱卫司本该是陛下的术,眼下被搬在台面上,大张旗鼓,过犹不及。” 这女子清醒得可怕。 胤承深深看她一眼,赞道:“孤本以为师父只教了你剑术。” 萧绥一抬手,一只萤虫落于她纤细的指尖,她望着萤虫,微微笑道:“蜉蝣仅可见一天的光阴,觉得日升日落便是一切,人这一辈子也不过区区百年,却妄想窥探事物的全部奥秘,是否也如蜉蝣意图窥见人生百年” 萧绥轻轻弹指,那只萤虫便颤巍巍从她指尖飞走了。她露出个轻蔑的表情:“就如你窥探我——井底蛙之妄想尔。” 被她这样指着鼻子骂,胤承非但不恼,还露出个温和的笑来。 只不过随后又想到什么,他眼中笑意淡去,眼中掠过一丝阴霾,淡淡道:“本次秋节选妃宴,孤要你进宫中,替孤刷下燕王郡主和韩阁老的孙女。” 顿了顿,他又道:“本次秋宴由拱卫司伴驾值守,西厂中人与其不和者甚多,行事多有不便。倒是你魏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可以拿出来用一用。” “坐享齐人之福的美事,你还不愿意?” 胤承无奈苦笑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京中形势,何必寒碜孤?陛下这是把孤放在火盆上烤。怕就怕那些女人不知道事,还以为皇太孙妃是个好位置,选妃宴未开始,便争个头破血流。” 萧绥饶有兴趣地挑挑眉:“我更好奇的是,你想娶谁?” “韩阁老儒林地位太高,其孙女不可娶;燕王封地太广,其郡主亦不可娶。镇国大将虎符太重,其女儿最是烫手不过。好在其力大无穷,声若洪钟,为皇祖母不喜,皇祖母定会竭力反对她做孤的太孙妃。” 胤承叹了口气,道:“娶了她们便是存了谋位之心,孤这皇太孙便离暴毙不远矣。还不若娶你。” “……” 什么叫还不若娶她? 她连嫁都不想嫁,他怎么还嫌弃上了? 萧绥想罢工。 胤承当然是不会让萧绥罢工的,见萧绥神色不对,他心思电转,立即反应过来,只当萧绥是小孩子脾气,遂补救道:“师妹貌美且武艺高强,聪慧敏捷,娶妻当得如此。” 皇太孙演技一流,满脸诚恳,差点就让人信以为真了。 萧绥手指勾起腕间的天蚕丝,似笑非笑:“胤承,我得送你一句话,人不作就不会死,你得当心些。” 透明细丝在她苍白纤细的指尖吞吐,看过她于长街上干脆利落地杀人情境,这轻飘飘的细丝格外有威慑力。胤承无奈道:“孤只求师妹以后动手时提醒孤一句,便谢天谢地了。” “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反派死于话多。能动手,就别逼逼。” 胤承闭嘴了。 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你让我在动手前告诉你,那我现在便说与你听——”萧绥用漫不经心不带半点火气的声音道:“虽明知道你会耍我一顿,但是你的言而无信,还是让我觉得十分憋屈。” 胤承当然不会蠢到因听不出她的不悦,便以为她在说笑。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唇一笑。 “怎么?” 胤承从善如流道:“今日这日出,便给师妹赔礼道歉的。” 说着,他伸手一引,目光落至天边。 重重林海后,一轮火红的圆日自平直的白色边际一跃而出,瞬间,光辉照耀大地。 万物披上一圈灿烂金光。 “父王喜欢萤海遍地的幽静,孤只愿意将这黑暗冰冷到极致后的温暖拿来与你共享。萧绥,你明不明白?”他直起身, 他俊朗深刻的五官被金色的包裹。 恍如神祗临世,温和褪去,锋芒毕露,意气风发。 元朔帝一日不死,他的命便一日悬于一线,他仍能意气风发,恍如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 萧绥静静看着他,蓦然一笑,问:“明白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那日虽答应胤承宫中秋季定会赴宴,但萧绥还是不想以李蘅芜的身份去。只是想着找法子混进宫里的女眷中,应付了胤承交代的差事了事。 胤承那厮的话是万万信不得,他虽说过非到万不得已,不会让李蘅芜做太孙妃,可若情况有变,不得不让她会话。” 婢女接过碗,恭敬地鱼贯而出,最后还贴心地把门合上了。 李勋一拂衣袖,目露阴狠之色,压力迫人。 萧绥面无惧色,冷不丁来一句:“李蘅芜于我有恩,我来这国公府,是为了替她报仇。” 李勋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大胆刁民,信口胡言!难不成,本王的国公府还有人能害本王的嫡小姐?” 萧绥嗤笑一声:“有没有人你自己心里清楚。那毒非经年累月,以极微小剂量摄入体内,不可能置人死亡。” 萧绥把玩着自己纤细漂亮的手指,淡淡道:“与她生活在一处的亲近之人只有那些尼姑,那些尼姑与她无冤无仇,害她作甚?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李勋身上气势顿时泄了干净,作势要哭:“是我无能……害了她们母女……” 萧绥不耐地打断他,道:“我不管你是无能还是窝囊,总之,我今日便告诉你,我并非你女儿,所以也不想找个什么权贵夫婿,今日秋节,便不去了。” “万万不可!女侠,今日秋节,关系到我李氏一门荣辱,万万不可不去!” 见萧绥神色不悦,李勋忙央求道:“女侠,你不是也说,是替芜娘子报仇而来,既然如此,便好人做到底——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只需出席今日庆典,定下婚约,待成婚之日,换上我家雪娘子,你远走高飞即可,这国公府绝对与你无半分干系!” 见萧绥仍不为所动,李勋咬咬牙又道:“陆庸那厮看了你的脸,京城来国公府做客的贵女都知道你是芜娘子,除却我派人扒了你的面皮做人皮面具,便没有其他法子了……” 萧绥眯起眼:“你威胁我?”一飘飘一句话下来,李勋直觉得周身冰冷一片,不怒自威。 李勋心中暗暗惊骇,如此强的气势…只有在盛年的陛下身上见过。 他连连摆手,急急辩解道:“不敢!不敢!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威胁女侠,不过是将实情告之女侠而已!况且,女侠不是为报仇而来吗……” 李勋咬咬牙,道:“我愿当者着满朝文武的面休了张氏,替我家大娘子报仇雪恨!” 萧绥冷笑一声道:“你先弄明白,我替李蘅芜报仇不过是知恩图报,不是你能挟制我的理由!” 李勋连连应是,祈求地看着他。 萧绥揉揉额角,道:“若我去,你便当众休了张氏,此话当真” 张氏那女人,最得意的便是身份和颜面,若当众休了她,恐怕比弄死她还让她难受。 杀人,不若诛心。 李勋指天发誓拍着胸脯道:“当真!当真!否则我不得好死!” 萧绥勾勾唇角,不含任何情感:“希望,你说话算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秋节。 夕阳下西下,皇宫大内一片张灯结彩,一干命妇正在御花园聊天说话。 萧绥因那一通闹,错过了张氏和李蘅婉的马车,和父兄坐同一辆马车又于礼不合,遂自己单乘一个马车,身边随侍着四大婢女中的夏荷和秋芳。 自打四大婢女进了梨香院,萧绥身边原本的婢女绿萼也被挤到不知何处,每日只被允许在外间做些扫撒活计,天天趁着萧绥饭后出屋散步的时候眼巴巴地看上两眼,四大婢女防贼似得,看见她就把她赶走,根本不让绿萼近萧绥的身。 萧绥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婢女求情,还被系统唏嘘了许久。 今日皇宫入口处马车来往不绝,大约是拱卫司的侍卫矗立两侧,气氛不见欢声笑闹,来往诸人尽数谨言噤声,气氛压抑。 萧绥在车中闭目养神,系统拉着她说话:“宿主,你觉得李勋会当众休了张氏吗?” “他信守诺言最好,如若不然……” 她也会逼着李勋当众休妻的。 今日以李蘅芜的身份来,不过是为了省些事,但不代表,她会不做二手准备。 萧绥有些不耐地用手指挪了挪腕上一弯凝碧似的玉镯,她惯不喜欢在身上带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不是不爱俏,而是这种东西在打架时候容易碎,暴露身份,给人可乘之机。 要不是这玉镯是李蘅芜身上唯一看起来符合贵女身份的贵重物件,她断断不会把它戴在手腕上。 “原来你当初特意嘱咐西厂的人趁着那老尼姑死得时候,剥了那老尼姑的面皮,是要用在这里。”系统口中啧啧作响,“真是最毒妇人心!” “布局当然要在不经意间。”正说着话,只听得外间一贯稳重的夏荷带着怒意的一声惊呼:“你做什么——” 紧跟着,马车猛地一晃,这一路都在官道上走得四平八稳,冷不防来着一下,萧绥猝不及防,下意识抵住马车壁才免于脑袋上撞个包。 萧绥一掀帘子,便见陆庸那张阴柔的脸,坐在高头大马上,朝她笑吟吟拱手道:“未曾看见国公府大小姐的座驾,冲撞了小姐,还望见谅。” 萧绥在一干贵女惊悚的眼光中,皮笑肉不笑道:“你是没长眼还是眼瞎了?” 因还对萧绥有股子新鲜劲,萧绥的无礼陆庸还耐着性子容忍着,至于刚刚出声的夏荷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目光落到夏荷的身上,阴鸷冷冽:“只不过,你这丫鬟,倒是牙尖嘴利。” 夏荷是婢女,也是国公府的暗桩,自然会武,武者对人气息最敏感不过,被顶尖武者的杀意锁定,在强大的压迫力下几乎窒息。 陆庸为人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之前有官员不过在酒后失言,骂了他一句落魄户出身的佞臣贼子,拱卫司当即破门而入,生生把那官员的舌头拔下来泡酒不说,还连舌头带酒一同灌了进那倒霉的官员的嘴里。 至于她现在的主子—— 萧绥说是她的主子,实则是个被监视着的囚犯,虽说是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到底不是什么主仆情深的关系。 她也摸清了萧绥的秉性,面上笑意浅浅,实则心冷,当然不会救她,她只能自救。 夏荷攥紧拳头,脸白如纸,额上全是冷汗:“是婢子不知事,未曾看清是指挥使大人,还望大人宽恕。” 她的声音都是抖的。 内容却硬气。 用陆庸的话回敬回去—— 他是没看见,她也没看见,若罚了她,他是否也该自罚? 这倒让萧绥高看她一眼。 哪知陆庸冷笑一声,一伸手,磅礴的内息吞吐,裹挟上夏荷,在诸多诰命夫人和贵女的惊呼声里,夏荷毫无抵抗之力,霎时被吸至他手中。 陆庸坐在马背上,直接掐着夏荷纤细的脖子把她拎在半空中,语气缓慢危险:“你以为,这样能让我高看你一眼,饶你一命?” 他撇了萧绥一眼,意有所指道:“聪慧可人让人心喜,自作聪明却让人生厌。” 说着话,他目光移回到夏荷白净的脸上,细长的桃花眼脉脉含情,掐着人家的脖子更似乎在与情人温存。 系统被吓得瑟瑟发抖道:“宿主,我终于见着一个比你还丧病的了——” 夏荷双脚悬空,被他掐得脸红脖子粗,两眼翻白,进气多出少,她一面用手,死命扒拉着陆庸的手,试图给自己留一寸喘息的机会,一面用祈求的神色望向萧绥:“小姐……” 一旁的秋芳虽神色焦灼,却不敢说话。 萧绥眼皮都不带抬的,不耐道:“劳烦指挥使大人挪挪你那肥胖过度的身躯,莫要阻了我入宫的路。” 陆庸向来以自己的容色自傲,闻言勃然变色,掐住夏荷脖子的手猛地收紧,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夏荷的颈骨几乎要被他生生掐断—— “哦,对了,还望您把我家婢子放下,世叔您年纪大了,妾怕这高难度动作,闪着您老的腰。” 陆庸的脸色阴沉欲滴水,盯着萧绥的目光森冷如刀锋。 夏荷被他卡着脖子生不如死,度秒如年。 萧绥嫣然一笑,眉目霎时温软生动起来,她柔声,一字一顿:“妾还等着这婢子扶妾下车。” 轻缓的语调落在耳中微微凉。 她今天刻意收拾过,依着车门闲闲看他的模样,娴雅婉娈,眉色如黛,眼波似水,扬起的脸,依稀一场朦胧胧的江南烟雨。 在轻薄柔软的梦中。 陆庸只觉得心中腾腾怒气杀意全数被那沉静深黯的眼风轻巧地拂去,不留一丝痕迹。 他扔垃圾般把已经晕厥的夏荷丢到一旁,驱马走到萧绥面前,俯视着她。 萧绥侧坐在车上,明明是仰视着他,眼神仍淡漠着,更似乎俯瞰。 陆庸被那眼神勾得心神一动,伏低身子,欲抚她的脸:“呵,恃宠而骄。” 莫名而来的宠溺语气,激得萧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气运之子,怎么老想那么多呢 萧绥侧脸避开,淡淡道:“陆大人,自重。” “容你做此姿态的时间不多了,你要好好珍惜。”陆庸猛地掐住萧绥的下巴,把她生生拽得半个身子都露出车外。 他不想伤到萧绥的脸,只是虚虚卡着,让她动弹不得。就势凑到她耳边吐息,声音低哑暧昧:“今晚秋宴,我便向陛下讨了你——倒时你看那惹人嫌的李勋,敢不敢说半个不字。” 言罢,他一松手,纵马扬鞭,长笑而去。 在萧瑟凉薄的夕阳下,也难掩意气风发。 往来的诰命贵女们竟没有一个停下来看热闹的,目不斜视匆匆走进宫门,只当此处一番让人汗毛倒竖的对峙,搏杀,濒死都不存在。 萧绥笑了笑。 她就着秋芳的手下了车,对一旁的拱卫司侍卫道:“宫中不许跑马,你家大人不知道?” 那侍卫只当萧绥以后是要做指挥使夫人的,挺了挺胸脯,恭敬又骄傲道:“陛下特许,指挥使可在宫中骑马佩刀。” “这样啊……” 萧绥牵牵嘴角,眼中掠过一道锋芒,转瞬即逝。 “芜娘子,时辰到了,该进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眼下宫宴未开,命妇贵女们正在水榭凉亭中围坐一群。 李蘅婉今天是极高兴的。 原因无它,李蘅芜那日在国公府后花园一番施为,还以为她开窍了,母亲不让她去梨香院试探,更不允她报仇,还以为李蘅芜攀附上什么大人物,惹得她惴惴不安数日。 结果这次秋宴,难得的露脸机会,李蘅芜还是一如往常,来都不不知道来,把父亲气的火冒三丈。 湘王封地距京城数百里,远嫁三年未归,眼下在京城贵女圈子里,虽有新人风头大涨,到底她李蘅婉还是最受瞩目的那一个。 不知是哪家的淑女想巴结李蘅婉,笑道:“三年未见,郡主还是风采依旧。” 说着,她状似失言,用手帕一捂嘴,又艳羡着打趣道:“瞧妾这脑子,郡主现在已经是湘王世子妃……殿下和郡主琴瑟和鸣,刚刚被皇上叫去,瞧世子殿下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就差一场十八里长亭相送了。” 李蘅婉听得通身舒畅,娇嗔道:“莫要说了,怪羞人的。夫君就这点不好,已经成婚三年,还如新婚一般黏人。” 惹得贵女们纷纷捂唇娇笑。 做人向来不能太得意,太得意便碍了别人的眼。李蘅婉这春风得意的姿态便让胤歆月十分不忿。 胤歆月便是燕王殿下家那位皇太孙妃候选人,封号兰阳。 她是皇室宗亲,皇族血脉,自然一出生便是郡主封号,而这李蘅婉算什么东西,外臣之女不说,母族又是依附韩相韩开家的小门小户,张氏只能算个爬了主子床的丫鬟,凭她这身份,也配受郡主封号,和她平起平坐 她自小生于北地,是燕王殿下的掌上明珠,一直都是北地名媛圈子里的风云人物,这几日来被京城贵女们一顿排挤,早已满肚子怨气。 李蘅婉这等模样,在她眼里就成了矫揉造作,惹人生厌。 北地人爽利,向来不知道忍字怎么写,胤歆月刚欲拍桌子发作,便见李蘅婉脸色沉了下来,一众贵女纷纷向园口望去,表情精彩纷呈—— 此刻圆月初升,灯火乍起,人影朦胧,却也能清晰看到一男一女正在园口处纠缠至一处。 女子身姿高挑,神色平淡,男子却连连作揖,正手忙脚乱地说着什么。 那女子明明比男子稍稍矮些,一身迫人气势,在男子手忙脚乱的窘迫下,更近乎居高临下。 女子是个不熟的——不过没关系,京城中她认识的贵女也没几个,那男子,不正是李蘅婉口中那个一刻都舍不得和她分开的夫君——湘王世子殿下,胤佑 胤佑似说了什么话,逗得那女子宛然一笑,平淡的眉眼立刻生动起来,俩人便有说有笑地朝这边一同过来了。 贵女们纷纷起身给胤佑行礼。 胤歆月上前笑道:“兰阳观堂兄身侧这位小姐楚楚动人气韵如兰,不知是哪家小姐?” 那女子俯身施礼,笑道:“妾出自魏国公府,闺名蘅芜,见过兰阳郡主。” 胤歆月快人快语,明媚的脸上做惊讶表情,道:“你就是那个魏国公府的大小姐,本该做湘王世子妃却因替母守孝,至今未嫁的李蘅芜?母妃时常跟兰阳提起你,说兰阳能有你一半孝心,她就烧高香了。” 萧绥笑着称是。 这胤歆月看着一派天真模样,却当众把李蘅芜的身世点了出来,全然不顾当众提女子岁数大了嫁不出去是件极让人难堪的事。 再者,李蘅芜本该是湘王世子妃,却苦守孝母亲坟茔多年未嫁,至于眼下湘王世子妃是何人,处处享受尊荣欣羡的又是谁,便值得说道了。 皇室子女,有些天赋可谓与生俱来。 萧绥当然不会忘记,这娇俏俏的女孩,是胤承嘱咐给她不能参加晚上选妃宴的人之一。 胤佑惊异地看了萧绥一眼,刚刚自园门无意相撞,他只觉得她娴静可人,不成想这女子本该是他的湘王妃的。 和李蘅婉艳丽夺人相比,她温柔清贵,两种景致,各有千秋。 这样想着,便是心头一荡。 李蘅婉站在灯影下,只觉得一股冷意漫上全身,直冷得她牙齿打颤。 此刻李蘅芜只是站在这里,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她,那些什么皇后的宠爱,郡主的名号,才女的头衔,还有乘龙佳婿,仿佛一瞬间被全数击碎,溃不成军。 衬得她像窃人东西还拿出来洋洋得意地炫耀的跳梁小丑一般。 三年相处,胤佑的神色当然瞒不过她。 他竟动了心思。 那些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好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难道就是因为从根上错了,便全不作数了? 她当然记得那日萧绥在湖边的话。 做个二房,做湘王世子的二房。 她不允! 此事绝无可能! 她要想个法子……想个法子让李蘅芜滚回她的梨香院,让她再也不能出现在胤佑面前! 不能急……不能让胤佑觉得她心胸狭隘,不能落人话柄…… 李蘅婉这边心神大乱,他们相谈甚欢也只是神不思蜀地随意应和,不消多时,胤歆月已阿芜阿芜地唤着萧绥的闺名,胤歆月妙人妙语,热络的气氛便全转到她身上去了。 李蘅婉只听胤歆月亲热地对萧绥道:“兰阳的佑堂哥在所有堂哥里,是除却太孙殿下最出挑的。样貌清俊出众,诗词骑射皆精,不知阿芜你悔是不悔?” 未出阁的姑娘本不该出此失礼的言语,贵女只当是她出自北地,学了北地人豪爽不拘的习性,哪知萧绥也是个浑然不在意的,轻笑着应和道:“世子是朗朗君子,错过是妾一生之憾。若不是父母为上,孝字最重,妾定然悔不当初。” 她说的轻慢,似笑谑似认真,惹得胤歆月一阵娇笑,几乎伏倒在她肩膀上。 胤佑听她这一番“大胆表白”,顿时手足无措,一口茶水喝进去,连连呛咳,看萧绥的眼神却亮了起来,一时心猿意马。 李蘅婉猛地起身,勉强笑道:“妾身体不适,还望允妾先行退下,准备一会的秋宴。”说罢便直接离去。 胤佑察觉到李蘅婉神色不对,一惊,忙追了出去,剩下贵女们面面相觑。 胤歆月吐了吐舌头,凑到萧绥耳边悄声道:“你这妹妹,兰阳真是讨厌极了。” 看她娇蛮可爱的模样,萧绥亦悄声回道:“郡主不怕我们姐妹一心吗?” 胤歆月与萧绥两两对视—— 目光变幻,胤歆月讶然道:“兰阳不过说了几句俏皮话,是她自己善妒,与你我有何干系?” 她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很是无辜。 “月姐姐——” 远远一道俏生生的童音忽然传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月姐姐!” 毛绒绒的粉团子猛扑到萧绥和胤歆月面前。 “月姐姐,自打听说你进京,我便一直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见你,只是娘亲一直拘着我不让我出门——今天可算见到你了!”萧绥看着自己身前这又矮又小的一团,皱眉。 那粉团子便扬起一张花猫似的脸,粉腮红润,秀眸惺忪,倒也可爱。只是嘴边沾着糖葫芦的糖汁,晶莹剔透,垂涎欲滴—— 滴——滴—— 滴了。 黏腻腻的滴在地上。 “啪叽”一声。 萧绥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把她一脚踹出去。 她伸出一根手指抵着那粉团子的脑门,让她停在自己身前三尺内,不让其近身。 萧绥本觉得这样抵着人脑门的动作不妥,欲伸放下手去拉她,待看到她手上也黏腻腻一团,伸出的手拐了个弯,又收了回来,重新抵住她的额头,忍着嫌恶,嘴角抽搐道:“你抱错人了,妾不是你的月姐姐。” 韩双瑶看看萧绥,愣了愣,又看看萧绥用眼神指给她的满脸尴尬,笑意快挂不住的胤歆月,她从善如流,当即旋身扑到胤歆月身上,半点不带卡壳的,欢欢喜喜道:“瑶儿今天可算见到你啦!” 胤歆月自然也见到她糊了满脸的糖汁,生怕弄脏自己身上这件新做的榴花百褶裙,艰难地扯开她,道:“瑶儿快站好,让姐姐看看你。” “韩双瑶,我的糖葫芦呢?!” 远远一个杀气腾腾的小矮个瞬间杀了到萧绥面前,对着一溜烟躲到萧绥身后的韩双瑶怒目而视。 萧绥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日被她在大街上扒了裤子打屁股的韩冲。 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个子矮也能矮得如出一辙。 韩冲被她这目光一扫,只觉得屁股发凉菊花一紧,后知后觉地环视一周,原来此处坐的全是各家女眷。 韩冲没有一点要在女孩子面前收敛点的自觉,凶巴巴地对萧绥道:“喂,你让开,让小爷……咳,我好好教训她!” 吓得韩双瑶在萧绥身后缩得更紧。 看韩冲那颐指气使的模样,萧绥扬扬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小屁孩才好了没几天,又开始熊了。 欠打。 她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在椅子上坐得板正:“若不让呢?” 韩冲不料她这么说,怔了怔,朝萧绥亮了亮拳头,故意凑到她面前,呲着虎牙故意吓唬她:“我可是会打女人的!” “这女人你可打不得——” 陆庸自灯影下踱步而来,桃花眼波光荡漾,他慢悠悠道:“这女人我都打不得,更不要说你……” 韩冲一见陆庸整个人跟炸了毛的猫一样,自萧绥面前收回手,环胸而立,冷笑一声:“哦?” 陆庸在朝堂上一直排挤皇太孙,胤承忍气吞声不敢反抗,西厂却是一群血气方刚一点就着的少年,再加上西厂中人都是因为被拱卫司排挤出来的,更是看拱卫司百般不顺眼,两方人马见面就掐已让人见怪不怪。 尤其韩冲的爷爷韩域韩阁老在朝堂上曾被陆庸气至晕厥——真晕假晕不知道,反正是竖着去横着回的,韩冲便因此恨上了陆庸,每次见面都跟斗鸡一样,不梗着脖子啄下陆庸两块肉不罢休。 萧绥这次也算遭了无妄之灾,成了俩人较劲的筹码。 “你说不让打就不让打,那小爷我的面子往哪里放?”说着,韩冲出其不意就是一拳,直直锤向萧绥的脸—— 他看着女子清灵毓秀的面孔,暗暗觉得有些可惜。 他虽是个混不吝的,也无意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刚才说打女人,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她罢了。 他也听说了,今日秋宴除却陛下大寿,更是给皇太孙殿下选妃的日子,这一拳锤下来,把这张算不上明艳的脸锤个鼻青眼肿,皇太孙妃肯定是没她的份了。 一直站在萧绥身后的秋芳猛地往前跨了一步,用手臂架住韩冲正要捶上萧绥的脸的拳头,沉声道:“小姐初次参加宫宴,冲撞了韩大人,还请韩大人手下留情!” “你敢拦我?!” 秋芳不拦还不要紧,这一栏韩冲火气上来,眉毛立起,一把把秋芳甩到地上,冷眼看着陆庸道:“小爷今日便要打她,我看谁敢拦我!” 陆庸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波澜不惊萧绥,远远站在一旁,也不靠近,只是笑谑道:“不是我拦你,实在是这女人连我都要忌惮三分,更不要说你——” 韩冲只当陆庸是不想让他知道其对萧绥的在意,故意做此说法,他也跟着故意曲解道:“连你也要忌惮三分?难不成,这女人会武?” 想不到误打误撞,被他猜个正着。 韩冲绕着萧绥转了半圈,扬起下巴道:“鲜少遇见会武的大小姐,不若咱俩比一场,若你赢了,我便放过你,若你输了,便让我打一顿,如何?” 萧绥还未说话,秋芳已经大惊失色,爬到韩冲脚边哀求道:“韩大人,万万不可,我家小姐自小体弱多病,哪里会武?婢子皮糙肉厚,如若大人不嫌弃,婢子愿做大人陪练。” 以国公府大小的身份,如何能会武功?若是因此暴露了她不是真正的魏国公大小姐,恐怕会坏了国公爷的大事! 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今日是必须要被钦点为宁王妃的! 韩冲不耐烦地一脚踹上她的心窝,把秋芳踹到一旁,“哇”地吐了口鲜血。 他怒斥一声:“怎么哪都有你!滚远些!” 他只是想跟陆庸较劲罢了,这婢子却是一点事都不懂,服服软就过去了,又不是直接把她家小姐打死,也不知她急个什么! 大周朝主仆分明,规矩严苛,若往日秋芳在这种场合如此不知轻重的作态,定要被贵人活活打死。 他不忍因此再赔上一条性命,遂只把这不知轻重的婢子踹到一旁,还希望赏她这几脚能把她脑子里的浆糊踹出去。 哪知秋芳却一点都不领情,又扑到韩冲脚下,死抱着韩冲的腿不撒手,任由韩冲踹得她满脸是血,苦苦哀求道:“还望韩大人仁慈!” 萧绥见状微微皱眉,刚欲说话,便被胤歆月截了话:“姐姐的婢子倒是忠心耿耿……不过,兰阳自小听话本子里的大侠来无影去无踪,手可断刀胸可碎石,不若便与韩大人比试一番,让兰阳看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胤歆月本对刚刚和萧绥一唱一和气走李蘅婉的事极满意,她对萧绥并无甚恶感。 可惜作为皇太孙妃的预备役,胤歆月自然一早便得到消息,今日秋节晚宴是重中之重,将有八名贵女一齐经陛下和皇后甄选,选一人做皇太孙妃,一人做侍妾。 按大周律,皇太孙选妃先由钦天监算好生辰八字,挑出二十名品貌俱佳的贵女,在宫中教习一段时间后,再由皇太孙挑出最心仪的三人,经过陛下和皇后首肯后,一人做皇太孙妃,另两人做侍妾。 今年不知怎么,皇后钦点三人后,陛下又钦点三人,钦天监被晾在一旁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按生辰八字推演,总算又添了两位贵女。 其中一人便是这李蘅芜。 任谁都知道,皇太孙妃必定出自陛下和皇后钦点的人中,钦天监选的两个,不过是意思意思,走个过场罢了。 连手段计谋本都懒得往那两人身上用。 只是这李蘅芜运气不好,不知怎么得罪了韩双瑶那个鬼灵精的小妮子。 皇太孙妃的位置或许还有人不想要,可皇后的位置,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拒绝。 也罢,就当去了个对手。 萧绥静静看着胤歆月。 又将目光移向椅背后躲着,正怯生生看她的韩双瑶。 一笑凛然。 偏巧不巧韩冲遇上陆庸,偏巧不巧躲在她椅子后,偏巧不巧在满屋子女眷里只有她造了鱼池之殃。 再不知被人下了套,便蠢到家了。 韩双瑶牵头,胤歆月推波。 不过,也是无所谓的。 “秋芳,你这像什么样子,快起来。”萧绥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撂,起身亲自扶了地上的秋芳,笑意温婉:“你先下去唤人治伤,我在这里,莫要担心。” 她握住秋芳的手,传声道:“去告诉国公爷,陆庸欲纳我为妾,若不想所谋之事出纰漏,就让陆庸去不了宴会。” 秋芳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见她神色平淡不见焦灼,心中稍稍安定些,点头称是。 见秋芳离去,萧绥转身对韩冲一笑。 一笑间便见凛然风致。 宛若刀锋。 韩冲在那目光下打了个寒噤。 竟觉得似曾相识。 “你——”是何人? 韩冲话未说完,便被太监尖锐的唱和声打断:“吉时已到,开宴——” —————————————— 却说那边李蘅婉自水榭中匆匆走出来,便被胤佑追上,胤佑见她神色郁郁,急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身体哪里不适” 李蘅婉见他眼中全是焦灼,心中一松,鬼使神差地颤声问道:“阿佑……可是后悔了” 胤佑怔了怔:“什么” “阿佑……可是后悔当初娶的人是妾,而非姐姐” 李蘅婉满脸希冀地望着他,巨石悬于心中,被轻轻巧巧地取走也好,砸个血肉模糊也罢,总归只要听到答案,便已经是好的了。 至于此时此刻,她到底在希冀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胤佑脸色陡然张红,面带瘟怒,后又想到什么,他面上的红色褪去,只余讷讷。 李蘅婉登时脸色惨白,下意识攥住胤佑的衣袖,颤声道:“夫君,可曾记得许诺过妾什么” “婉婉,你听我说——”胤佑舔舔干涩的嘴唇,吞吞吐吐道:“你三年未曾有孕,母亲……母亲对我催了又催,一直想让我再纳个偏房,我……我顾忌着你的心情便没与你说此事……你姐姐到底是你姐妹,若我纳了她,你们姐妹间也有个照应……” 李蘅婉如遭雷劈。 他犹自喋喋不休着:“你不是常常念叨着思念郢都风光吗?若你姐姐和你一同待在湘地,有亲人在侧,思乡之情便……” 李蘅婉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人清俊的眉眼变得无比陌生,甚至有些面目可憎起来。 当初两家因替嫁之事东窗事发关系极僵,新婚之夜,无比忐忑,在红烛高照,少年的笑温柔又认真:“我只道胤佑的夫人叫李蘅婉,那与佑携手白头的便是李蘅婉,旁的事,莫需担心。” 又是一年温柔灯火,灯火下的温柔眉目,又去哪了 她知成婚三年一直不曾怀孕让老王妃很是不悦,可这种事急不得,尤其是问题还出在…… 她曾哄骗他去诊过,却隐而不宣,怕他没面子伤自尊,只对老王妃说是她的问题,所有的苦楚都是她一人担下,每日三顿苦得令人作呕的药汤,无休止地针灸,她花了数十载用花瓣牛乳养出来的一身细腻肌肤此刻遍布针孔…… 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在此之前经历过最痛的时刻,也不过是劈了指甲,经过那针灸,她方才知道,什么叫做蚀骨之痛,痛不欲生。 原来得到的便是他欲另娶他人。 何苦来。 她与李蘅芜争了小半辈子,她总是赢得那一个,赢得尊荣赢得头衔赢得美名,却在胤佑身上输得一败涂地。 终于也尝到了一回被夺走东西的滋味。 不似她,费尽心机手段勤学苦练三更起五更眠,李蘅芜只需浅浅一笑勾勾手指,漫不经心一道眼波,就把她最珍贵的夺了去。 “好的。”李蘅婉不欲再听下去,打断他的话,收回拽住他衣袖的手,疲惫道:“夫君说什么都是好的。妾这就去找母亲,替夫君说娶嫁事宜。” 原本艳丽夺目的脸苍白下来,如一朵已然枯萎黯淡的玫瑰花,胤佑心生不忍,拉住她手紧紧攥住,急切道:“婉婉,若你不愿,此时便不作数,今夜秋宴一过,明日,明日我们便回湘地,再也不来京城,再也不见她,好不好?咱们好像从前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李蘅婉用力抽出他手中的手,弯唇一笑,明丽如旧:“夫君说的哪里的话宗室向来子嗣为大,夫君贵为湘王世子,自然要有血脉延续,妾一直未曾有孕,早就动了给夫君纳个偏房的念头……姐姐是极好的。” 不是的。 就算要纳妾……谁都可以,独独不能是李蘅芜。 李蘅婉转过身,背对他道:“刚刚妾不过是怕旧人不如新人,和夫君耍些小性子罢了。” 胤佑忙从身后抱住她,急急又道:“婉婉,你莫要误会,我不过是堵住母妃的嘴,不让她再絮叨了……” 李蘅婉转身,笑道:“妾这就去与娘亲秉明。” 顿了顿,她说了那年洞房花烛他曾说过的:“旁的事,莫需担心。” 胤佑只觉得喉头一哽,心头密密麻麻地疼。 她次次喝那些闻起来便令人作呕的药,受针扎的苦楚,他便跟着疼在心里。 恨不得以身相待。 他向来喜欢的,就是她那幅明艳骄傲的样子,怎么都不肯落人后。 像带着刺的玫瑰花,扎手又惑人。 他的玫瑰花,合该娇艳欲滴,不该因区区子嗣造母妃奚落指责百般为难。 待他有了孩子,想来母妃便不会对她如此苛责罢。 可她神色……或许今日和她提及此事,本就是错的。 “婉婉,我们会一起回家,对吗?” 李蘅婉低着头替他整理有些褶皱的衣衫,错过了胤佑眼中的惶恐和愧疚。 她低声道:“这是自然。” —————————————— 张氏这边正和诰命夫人们唠着家常,便见女儿神色阴沉地走过来。 她忙迎上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李蘅婉眼中全是怨毒之色:“母亲,李蘅芜,留不得了。” 张氏一愣,心冷了下来。 她慈爱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莫要担心,一切有娘。”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作为母亲,不就该为儿女铺好所有的路? 她自始至终,便是这么做的。 无论是踹掉那个病殃殃的原国公夫人上位,亦或——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秋节,元朔帝于奉天殿设大宴,筵宴百官命妇。 鸿胪寺引百官,理藩院引藩王,命妇贵女随侍于官员身侧,百官进礼。 大周王室向来喜好奢华富丽之物,每逢圣上过寿,百官都挖空心思选些奇珍进礼,诸藩王选了些如意,盆景,钟表等华贵物事一一呈上,元朔帝喜笑颜开。 也有送礼没送好的。 比如倒霉孩子相国韩开。 他的寿礼是件十二扇屏风。 屏风本无甚新奇,只是这屏风大有来头。上有当世花鸟大家边宁所绘春光鸟语,以善绘松石著称的冯跃绘以孤松怪石,草书称雄的素玄所书狂草,篆文大家陈冰阳落篆,而这只是做底勾边,另有倭国顶级的漆器师父以漆器技法制作,整个屏风就是一幅巨大的漆器。 融合大周与倭国两国顶尖技艺,古雅精丽,巧妙绝伦。 周朝自开国来,但凡涉及漆器,首推倭国,奈何元朔一朝闭关不与倭国通商,现今市面上流通的小小一只漆碗,已经是骇人听闻的天价,更遑论这座十二扇屏风。 元朔帝喜好这些风雅事物,又兼具举世难得,他这也是投元朔帝所好。 韩开喜气洋洋道:“此屏风名唤千秋,臣在此祝陛下:人寿比天长,千秋无限期。” 元朔帝的脸已经阴沉下来。 魏国公为从一品,宴席就在元朔帝下首,女眷与男宾相隔甚远,又有幔帐相隔,萧绥因是习武之人,目力极好,自然看到皇帝老头脸色铁青,牙咬得咯咯作响。 不知是否是错觉,萧绥只觉得元朔帝较之前衰老更多。先前还清明晶亮的眼,此时已经有些浑浊了。 太监总管刘瑾跟元朔帝附耳说了什么,元朔帝面上怒意更甚,却捺下不发,冷淡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韩开心知自己闯了大祸,惴惴不安,又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摸不到头脑,只得暂时先不明不白地退下。 朝堂上,连带着湘王宁王和魏国公李勋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陆庸暗自冷笑,这韩开一贯嘴皮子利落,脑子不好使,他不过买通韩开府中谋臣夸了几句倭国人的漆器技艺,这韩开就嫌自己死期不够近,上赶着送上门来—— 过几日,拱卫司又要有活干了。 虽不知海禁源头为何,既然本朝与倭国敌对,那这只有倭国皇族才能享用的顶尖漆器技艺既然能流通至大周境内,便说明宁王所辖海禁地监管不严,有与倭人互市之疑。 这东西由宁王送上来也就罢了,关键是由韩开呈上过来的,这等珍稀之物一路从沿海深入大周内腹的郢都,元朔帝可不会认为是这屏风自己长腿跑过来的。 朝堂最忌讳结党营私,外臣与藩王勾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若再与倭国皇族有勾连,那就是投敌叛国! 又元朔帝性好猜忌,在平时已是要反复掂量震怒的,眼下又赶在陆庸鼓动元朔帝削藩的当口……萧绥只觉得韩开蠢得可怜。 还以为李勋是个脑瓜活络的,没想到居然会和这种蠢人做盟友,想来智商也不会太高。 今日事毕,便赶紧从魏国公府逃出来,队友太猪,带不动。 再不走便要受他们拖累了。 陆庸的寿礼压轴出场。 他是个有心的,别人都送名贵玉器,只有他送了一筐麦穗,言及今年五谷丰熟,六畜兴旺,是不可多得的好年景,此麦穗非他陆庸赠予,而是上天赠与陛下云云,惹得元朔帝自见过韩开的寿礼便一直沉着的脸龙颜大悦。 萧绥不由得将目光移到胤承身上。 胤承本该仍旧闭门思过,念及今天要给他选妃,元朔帝破例把他放了出来,他仍旧是优柔温和的样子,似乎是连日闭门不出,把他拘得有些落拓失意。 萧绥叹息。 她又想起那日在天光破晓时,那人长身玉立,在灿烂温淡的金芒勾勒下,恍如神祗。 他问她:“萧绥,你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孤需要你。” 胤承一字一顿:“孤需要你。” 他目光明锐如刀。 “朝堂内权臣把持朝政,朝堂外藩王势大将反,国公相国各怀鬼胎……萧绥,孤让你盗的账本,不在他陆庸自国库偷偷运了多少银钱,而是上面的名字,竟涉及半数朝臣。更遑论那些成日自陆府门口门口里三层外三层排着认爹认爷爷的……朝臣若此,真乃大周之耻。” 他愤然道:“今年入秋一场大雨,南边涝灾肆虐,尸横遍野,大水之后恐有疫情蔓延。北又是面大旱,颗粒无收,十万难民已自豫州涌向京城……钦天监又说今年比往年要冷,北藩的蛮子恐怕会比往年更早去关中掳掠粮食。” “而京中仍旧歌舞升平一片,国库空虚不堪重负下,还大肆铺张浪费,准备劳什子秋节宴……陛下已经老了,老到用权衡之术把自己给绕了进去,根本看不见国之将倾。” 胤承说到此,满脸无奈之色。 他闭了闭眼,压住自己肆虐的情绪,郑重道:“萧绥,孤需要你,不是作为孤的后院,也不是只能窝在龃龉肮脏处替孤清理污秽的太监头子。师父说你有大才,不在武道,不在江湖,而是在朝堂上。” “萧绥,孤信师父,孤愿以国士之礼待你。孤深知这是逆天之举,但孤也要仍要试上一试——人定胜天!” 萧绥漠然道:“蜉蝣之力,如何撼树?纵使再惊才绝艳,你仍是一个凡人,就如你无法窥探我的全部,你亦无法以一己之力与一国相抗衡。” 祸乱四起,处处天灾,这是国之将亡,上应天象。 若是修士之身,拿些关乎气运的天地灵宝,把破烂的气运修修补补,兴许还有一争之力,区区凡人,手无长物,如何能做到扭转乾坤? 胤承神色傲然:“萧绥,万事无绝对,孤不信命。” 这不是萧绥第一次直面他的雄心抱负,只是从没有一次像这次般,温文尔雅的面纱被他全然抛却,只有野心勃勃锋芒毕露。 “孤需要你,在孤身侧,随孤创太平盛世,海晏河清,观八藩万民俯首,四夷千里来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宫廷过秋节时盛行吃蟹,五六人一桌,自螃蟹脐盖揭开,剔开蟹之胸骨八路,以其肉沾醋蒜佐酒,并暗自比较谁的蟹壳扒得完整,以示手巧。 宫中女眷似乎极乐衷此事,李蘅婉扒得蟹壳完整如蝴蝶,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惹得众人惊叹。 萧绥对此类比较来比较去的事情无甚兴趣,系统也十分鄙夷她们的无聊行径,吐槽道:“你说她们怎么不出去拉泡屎比较一下谁的形状更优美?” 萧绥嘴角一抽,手中鲜美的蟹肉陡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满桌子珍馐佳酿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微笑着把蟹肉拍在桌子上,凉凉道:“0827,我觉得你最近瘦了。” 系统惊道:“不会吧,我一个没实体的鬼俢你也能看出胖瘦?不愧是渡劫期老祖……”此后省略羡慕嫉妒恨的长篇大论五千字。 “不是看出来的,是我觉得你最近飘得厉害,屎尿屁都能在饭桌子上说出来,实在欠修理。” 系统委屈地闭嘴了。 她们这一桌同坐的,正是胤歆月和韩双瑶,以及国公府另外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姐和陆庸的四夫人。 除却萧绥闲适自得地吃东西,剩下四人都因这奇怪的搭配蜜汁尴尬。 整个饭桌子上都蔓延着令人难以下咽的气息。 胤歆月本该和燕王夫妇坐至一处,不知她是犯了哪门子鬼迷心窍,自打宫宴开始便紧跟着萧绥不放,韩双瑶又紧跟着胤歆月,无奈之下,宫人只得将她们的座位安排在一起。 至于陆庸的四夫人,是这张桌子最初的主人。 燕王麾下铁骑八万,是湘王宁王最大的竞争对手,韩阁老与韩开不对盘满朝皆知,再加上陆庸的四夫人,整个大周朝最她出门在外备有另外的衣物,但被酒浇一头,终归狼狈。 她这般欺负她,她却救她。 看萧绥平静的侧脸,胤歆月忽然生出一种名叫内疚的情绪来。 萧绥察觉到她的目光:“怎么?吓着了?” 她拎起胤歆月面前的苏和汤,塞到她手中:“喝汤,压惊。” 胤歆月讷讷着,下意识灌了两大口汤。 紫苏的味道几乎刺激得胤歆月背过气去—— 胤歆月忙唤来婢女漱口,连连漱了几遍才顺了气,她恨恨地瞪着萧绥:这人真是小心眼,亏她还内疚来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酒过三巡,萧绥借着俯身给李勋敬酒,悄声提醒道:“父亲,您答应蘅芜的事……” 李勋坐着受了萧绥的酒,抚着自己吃得溜圆的肚皮,闲适自得地装傻充愣:“不知芜娘子所说的是何事?” 萧绥闻言缓缓直起身。 她神色平静,唇角依稀还勾起些微的笑意:“父亲如今体形如此肥硕,原是常常食言而致。” 李勋脸色一僵,他冷笑一声,终于不再做哭哭啼啼之态,轻蔑道:“你能奈我何?” 见自己这话似乎在萧绥面前没有分量,他又道:“你最好别在陛下面前路出马脚,为父可不知道你到底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还是害我女儿的杀人凶手——” 上首元朔帝一挥手,丝竹声骤停,奉天殿霎时静可闻针。 元朔帝道:“今日本就是喜上加喜的日子,朕见众卿家都在,不若再添两桩喜事——承儿二十又四还未立正妻,宁王新丧未久,朕欲借此机会,把承儿和宁王的婚事定下来。” 大太监刘瑾立刻上前一步,道:“诸秀女速速出列,上前面见圣上。” 李勋身边的小厮立刻对萧绥伸手一引。 萧绥淡淡看了李勋一眼:“父亲,您可要记好,世上万万没有白来的东西。” 李勋肥胖的脸颊抽动一下。 那一眼,冷得让人心悸。 按照周律,面见圣上不可以双眼直视龙颜。 第一个低头出来的韩阁老家的孙女,韩双瑶。 皇后皱了皱眉。 韩阁老家的孙女出身倒是没毛病,只是这年龄太小了些,才将将十一岁,她这身子一天比一天差,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抱上曾孙。 第二个低着头出来的是燕王家的郡主,胤歆月。 皇后脸色微沉。 燕王是皇贵妃之子,当年皇贵妃以容色称绝郢都,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皇后在其面前亦黯然失色。好在红颜薄命,皇贵妃于二十年前香消玉殒,只留下个诸王中最得陛下器重的燕王。 至今仍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第三个低头出来的是镇国大将军家的千金。 看上去也足够千金的称谓——膀大腰圆,声若洪钟,肤色黝黑。金刚芭比好歹还有个芭比脸,这个活生生就是个金刚再世,若非穿着粉嫩嫩的女装,萧绥还以为眼前站了个壮汉。 皇后脸色铁青,豁然扭头望向陆庸,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替本宫的承儿挑的闺秀?” 陆庸有苦说不出。 这可是陛下挑的。要不是元朔帝让他这么选,他陆庸就算再跋扈也不敢这么得罪皇后。 元朔帝还在一旁火上浇油,品着茶淡淡来了句:“陆庸,你这做的是过了些。” 隐在灯影下候着的萧绥忽然明白了,这一家子都是从里黑到外的。 只见一校尉匆匆赶来,自陆庸耳边说了什么,陆庸眉头一皱,神色凝重,匆匆走出奉天殿。 秀女还在有条不紊地往前走。 这次出来的是钱阁老家的表小姐,那女子昂首挺胸,样貌美艳至极,眼神大咧咧直勾勾往元朔帝眼中挠,饶是元朔帝已经半截子入土,仍被那柔媚如水的眼神挠酥了半边身子。 皇后不悦地轻咳一声,元朔帝正欲往前探的身子一僵,坐正。 美人抿唇一笑,媚态横生。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选妃。 皇后的脸黑得可以滴墨。 再跟着出来的是萧绥。 她容貌柔美,风姿秀稳,昂首垂眸的走路仪态完美得近乎无可挑剔,通身清贵气度仿佛自一开始便是皇家出身。 难得一个容貌气质家世都能入皇后眼的。 剩下两位贵女是皇后亲自挑选的闺秀,这两人皇后自然满意地没话说。 原本八人,有一人称病未来。 至于怎么病的,只有胤歆月清楚了。 那位贵女本是最得皇后喜爱的,号称郢都李蘅婉第二,是这次选秀的劲敌,胤歆月自进京第一件事便是邀那女子吃了回茶,那位贵女吃茶后便一病不起,听闻近日已经严重到不能下床。 元朔帝道:“眼下素月入怀,难得的良辰佳景,独独缺歌舞作陪。如此,你们几人便各展才艺,承儿瞧着好,便选做皇太孙妃。” 系统突然来了一句:“这皇帝老头也太随意了吧?宿主你快发动你的玛丽苏光环闪瞎他们的双眼——” 刘瑾走到萧绥面前,问:“不知李家娘子会何才艺?跳舞,抚琴,唱歌,画画?” 萧绥很实诚地摇摇头:“……都不会。” 刘瑾:“……” 萧绥看刘瑾一言难尽的脸色,她似乎,也许,只会,杀人放火打架? 想她堂堂凝阳老祖,论武,杀人打架布阵从无败绩,论文,画符悟道阴人享誉昆仑,有闲趣时还会泡香茗喝名酒品鉴字画诗词,搁修真界是年轻有为的绝代天骄,搁现代是一身诗意千寻瀑的文艺女青年,怎么搁这群贵女里,就成了身无长处的庸才了? 萧绥仔细想了想,问:“下棋算吗?” 刘瑾:假笑.jpg 萧绥又想了想,要不让元朔帝给她出道数学题? 刘瑾抽着嘴角:“您再好好想想……” “啊——兰阳郡主,您……您的脸!” 见小太监的惊恐神色,胤歆月猛地掏出随身的小铜镜,密密麻麻的红色小脓包铺满整张脸,正裂开嘴朝她笑。 胤歆月惊叫一声:“我的脸——” 元朔帝见此情形,眉头一皱,不怒自威:“怎么回事?” 内侍颤巍巍回道:“禀……禀陛下,兰阳郡主似长了天花……” 满堂哗然! 天花性烈,仅吸入病气便可传播,在前朝皇族间几乎是不治之症,虽大周朝勋贵多自小接受种豆,前朝经受天花折磨早已深入人心,因此闻言变色,纷纷掩鼻向后退去,神色警惕地望着胤歆月,仔细回想是否曾和胤歆月有过交谈。 没和她说过话的自然就松了一口气,和她说过话的脸都白了,韩双瑶的母亲回想起韩双瑶刚刚和她的亲密姿态,也顾不上御前失仪,跌跌撞撞就从席间跑过来抱住韩双瑶,眼泪扑搠搠往下掉。 母亲一哭,韩双瑶也被吓得大哭不止,奉天殿登时乱作一团。 燕王夫妇目露忧色,想靠近又不敢靠近,胤歆月忙急急辩解道:“我没有长天花,我儿时曾由接受过种牛豆——” 元朔帝却不听她的辩解,直接道:“将兰阳郡主带到殿外,召御医给兰阳郡主诊治!” 胤歆月不知自己是否真得了天花,死亡的恐惧如刀悬于脖颈,让她心中又慌又乱。 又听元朔帝欲把她赶出殿外,汲汲以求的皇太孙妃之位便这么失之交臂,她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想寻个替她说话的人,哪知在座宾客对她的目光都避如蛇蝎…… 胤歆月下意识把目光移向萧绥,那女子刚刚还替她挡了酒水—— 灯影下,萧绥侧脸的轮廓尤其冷清,瞳孔是浓郁得没有杂质的一团深黑,见胤歆月看她,她莞尔一笑,笑意凉薄,看得人遍体生寒。 她唇无声开合:“走好。” 电光火石之间,胤歆月忽然想起刚刚那一幕—— “我没有得天花!这是毒!这是毒!是那碗苏和汤——李蘅芜!你刚才给我喝了什么?!”胤歆月尖叫着被侍卫拖了出去。 “李蘅芜,兰台郡主说你下毒害她,你作何解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李勋不料这一出,身上出了一层白毛汗。 至于张氏和李蘅婉,虽不知萧绥作何打算,已然深觉不安。 面对胤承的质问,萧绥眉心微蹙。 众目睽睽之下,两两对视。 胤承面带薄怒,似有嫌恶之色,装的像模像样。 这在一众人眼里也不突兀。 皇太孙纯良敦厚,嫉恶如仇,最是见不得妇人间争风拈醋暗藏阴私,也是这缘故,身边不多的侍妾都打发了,同样年纪的男子孩子都满地跑了,而他连个身边人都没有。 萧绥暗中磨牙,给他递眼神:“你是不是皮痒了?” 胤承黑眸如星,眼中笑意深深:“假面如此,还望师妹宽恕则个。” 他这道歉要诚心没诚心,要实意没实意,早就不值钱了。 萧绥根本不买账:“一会晚宴后洗净脖子,等着我用却邪给你来一剑。” “孤请你品郢都神厨所做澄阳闸蟹,饮二十年女儿红。” “闸蟹二十只,女儿红十壶。” 俩人在满殿勋贵眼皮子底下一番眼神厮杀,最后胤承以美食相诱达成交易。 萧绥转过身,直面元朔帝,却不理胤承。 胤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停在她身上,萧绥唇角的笑意渐深,转瞬便化作凝重神色,道:“刚刚侍女无意绊倒,险些将酒洒在郡主衣裙上,妾便让郡主饮苏和汤压惊,万万没有下毒陷害一说,还望陛下明察。” 受全场瞩目时,有些胆子小的朝臣都会脚软,见她临危不乱,说话条理清晰,元朔帝眼中隐隐有激赞之色,抬抬下颌道:“刘瑾。” 刘瑾小跑着到萧绥刚刚坐的席间捧了汤,使银针一试,立刻见黑。 元朔帝震怒,一拍桌案,压力陡增:“李蘅芜,你作何解释?” 萧绥忙跪下,低头急声道:“众目之下,亲自端毒汤害人,岂非转瞬便露出破绽?妾……妾还不曾这般愚钝……” 刘瑾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道:“李家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怀疑老奴故意诬陷你不成?” “妾不敢……只是事关人命,公公……确定那是兰阳的碗兴许是拿错了……”萧绥一抬头,满脸哀切肯求之意,泫然欲滴。 这皇宫大殿之上,任谁的碗里也不可能有毒的,刘瑾只当她慌了神,口不择言。 她本就眉目楚楚,这红了眼圈的样子更让人心生怜惜,连浸淫宫闱多年的刘瑾都心生怜意,叹了口气,又仔细回桌案上看了看,道:“这确是兰阳郡主的碗不假,正对着兰阳郡主的位子……” “咦……那好像不是兰阳郡主的碗,那是……那是李家娘子的碗——” 侍女细若蚊蝇的声音在静可闻针的大殿上,恍如平地炸一起一声惊雷。 萧绥做大惊之色,豁然扭头望向张氏—— 张氏脸色惨白,失手打翻了手边的酒盏。 元朔帝眉头一皱,沉声道:“你说什么” 那侍女趋步上前,跪地道:“那是李家娘子的碗。奴婢记得,为取雅致精美,各桌所用碗碟的花色不一,郡主这一桌用的是青花盏,而只有李家娘子用的是翠松白鹤盏。” 萧绥脸色惨白,嘴唇发颤,带着哭腔道:“娘亲为何要害我?!” 眼中全是失望和不可置信。 张氏色厉内荏道:“你莫要胡说——” 李勋的心几乎沉入谷底。 她临走时,漫不经心地姿态犹在眼前:“父亲,您可要记好,世上万万没有白来的东西。” 她现在便来讨债了! 李勋目光在张氏和萧绥间游移不定。 张氏背后是相国韩开,他当年迎娶张氏,无非是不想因夫人韩浣病逝,便和韩开断了联系,但若让韩开知道她谋害了自己的亲妹子,恐怕也讨不了好。 再者,若李家姑娘成了宁王妃,韩开便算和他们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想走也走不掉了。 这毒妇害了他的浣儿,又害死他浣儿给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李蘅婉,该杀。 无毒不丈夫,有舍才有得。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他要让世人看见,他李勋不是什么只知哭天抹泪的窝囊之辈,李氏一族,定要再成从龙之臣,重现往昔长戟高门钟鸣鼎食的荣光! 为了这一切,他连浣儿和阿芜都可以舍弃,区区一个张氏,又算得上什么?! 李勋眼中掠过阴狠之色,他慢慢坐直,冷眼旁观。 元朔帝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家子:“你们这是何意?” 萧绥忍着泪光,深深叩首:“陛下,妾有一言!” 胤承看萧绥这唱念做打俱佳的一番表演,对李勋这一家子颇为同情,他想了想,对身边小太监说了什么,小太监即刻领命而去。 “你说。” “王子犯法,可与庶民同罪否?” 元朔帝一顿,他也意识到这女子要放大招出来,慎重道:“按大周律确实当如此。” 但也有例外。 萧绥步步紧逼:“周律言,法不徇情,杀人者必以命尝之,如今嫡母谋害子女,陛下既言周律,那妾是否可以向陛下求个公正,严惩恶人?” 元朔帝冷冷看着萧绥。 萧绥目光灼灼与其对视,分毫不让。 元朔帝避开目光,道:“准。” 萧绥起身,冷声朝张氏质问道:“刚才这碗苏和汤,是娘亲叮嘱妾要喝下的,是也不是?” 张氏刚欲否认,看李蘅婉哀求的神色,忙挺起腰板,硬声道:“是!但只怕你不喜紫苏味道,让红梅调了些许蜂蜜置于其中,未曾往里投放毒物!就如你所说,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递毒汤——断断不会有人做如此愚蠢之举!” 应召而来的御医补充道:“蜂蜜与苏和汤相冲,于体寒者不利。” 张氏紧紧扣住手中的绣帕,不做声了。 萧绥冷笑一声:“是了,连妾也不敢相信,堂堂国公府嫡母,竟会谋害其子女!想来纵使事发,宴会上也不会有人想到,娘亲是如此的歹毒心肠!” 她往前一步,目露厉色,再质问道:“妾体内之毒,是不是也是母亲所下?” 她竟连这也猜出来了? 张氏目露惊惶,咬牙道:“不是我!你休要血口喷人!” 张氏本以为萧绥会继续与她对峙,没成想萧绥又一扭身,对元朔帝道:“还请陛下派人请来妾之前所住尼姑庵,请庵中念白师太前来对质。妾曾偷听其说过,国公府中有贵人想要妾的性命!” 元朔帝沉沉看着萧绥,默不作声。 张氏心中松了松。 那女尼,早被她处理干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念白师太?可是慈修庵的念白师太?昨日老身去灵源寺,求广源大师给玉观音像开光,念白师太就在灵源寺。” 骤然出声者,是韩域韩阁老的夫人,元朔帝一母同胞的亲皇姐,在场身份最高的女性,能在皇后面前横着走,连元朔帝都要看她脸色给她三分薄面。 韩夫人地位崇高,平日只是长斋礼佛,向来不理会这种腌臜龌龊事,今天能出此一言,实属难得。 “不可能——” 张氏闻言惊疑不定,派出去的人明明回她念白已死,怎么可能还出现在灵源寺? 这一说话,她惊觉自己失言,噤声不语,恨不得生生将手中绣帕生生绞烂,她下意识看向李勋,哪知李勋虽脸色阴沉,竟只是漠然旁观,无一丝相救之意! 脑海中一道声音来来回回回荡,震聋发聩—— 她被抛弃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十载寒暑陪伴,在那个男人眼中,竟讨不得一丝怜惜。 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元朔帝见长公主出声,只当她是当中表态站在萧绥一边给他施压。 不知自家皇姐是突然兴起还是与那李蘅芜早已在私下打好商量—— 郢都没有秘密,这魏国公府大小姐刚回郢都不久,何德何能搭上长公主这一粗得令人发指的大腿 虽然心中千回百转,皇姐素来安分守己,唯一一次让他办事,元朔帝也不想拂了长公主的面子,他沉声对身侧的拱卫司校尉道:“去把那女尼抓来,速去速回,莫生事端。” 拱卫司中人即刻领命而去。 御医匆匆进殿,言及兰台郡主长了湿疹,并非天花,不过是虚惊一场,无须担心,只是恐怕以后那湿疹消下去,会在脸上落疤的。 也顾不上毁容不毁容,命保住就是好的。 燕王夫妇着急忙慌地出去看女儿,皇后的脸色也松了下来,毁了容的女子自然做不了皇太孙妃,也不怕承儿一时被那张娇俏可人的脸蛋蛊惑,一时鬼迷心窍,选了个碍眼的胤歆月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膈应她。 李蘅婉的指甲深深扣入掌心,看向萧绥的目光如猝了毒的利箭,竟被她罢了一道—— 螃蟹和蜂蜜相冲,体寒者饮之,腹痛腹泻不止,严重者满脸湿疹。李蘅芜先天不足,自小体质阴寒,她本意想让她当众出丑,没成想竟被李蘅芜察觉,反将了她一军! 银针甫一入碗,便齐根全黑,可见毒性之烈,那李蘅芜是直奔着毁了兰阳郡主的脸去的。 毁了兰阳郡主,还把她和娘亲一同拉下水! 好在娘亲替她扛下了—— 母亲虽与她说过,慈修庵的女尼已经处理干净了,可长公主与李蘅芜无亲无故,怎会帮她? 水榭相见,兰阳毁容,长公主仗义执言…… 不,不对,这是一早便布好的局! 在园内故意当着她的面肆无忌惮地勾引胤佑,惹她嫉妒如狂,失了冷静,出手反击,紧接着便是借力打力,一石二鸟,如此心思如此手段如此阴毒狠绝…… 国公府何时藏了这样一个人物,竟然从未察觉。 长公主既然做此说法,那真正的杀招还在那个莫名冒出来的女尼身上! 娘亲已陷入死局……怎么能办? 李蘅婉一时心乱如麻—— 对了,她还有胤佑! 李蘅婉一把攥住胤佑的手,神色凄惶道:“夫君……” 胤佑虽没有拂开她,却轻轻摇了摇头。 李蘅婉一急,修剪精致的指甲直接扣进胤佑的皮肉中,急声道:“夫君!那是妾的娘亲!” 胤佑被她掐得下意识要收手,生生忍下了,歉疚地看着她,缓缓解释与她听:“婉婉,陛下最恨朋党,若此事证据确凿,又有长公主发声,在陛下那里定无转圜的余地。 湘王府与魏国公府既然是亲家,更该在此刻避嫌。我……不止是你夫君,我更是湘王府世子。抱歉。” 李蘅婉打了个摆子,脸色惨白。 大殿中,张氏直挺挺地站着,僵直在那里,勉强保持着诰命夫人的风仪。 只是头上的珠花颤颤巍巍,看起来可怜极了。 李蘅婉狠狠咬住唇,直咬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娘亲,是女儿害苦了你! 陛下亲自下的命令,拱卫司的效率极高,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挟着一灰衣女尼前来复命。 满殿权贵,元朔帝和皇后高高俯瞰,念白师太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直接瘫软在地上起不来了。 张氏最初疑念白为人假扮而成,可她从头到脚看了半晌,无论是样貌身形口音,都是念白师太无疑。 张氏怎么也想不明白,人怎么能死而复生? 她甚至开始怀疑莫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误,自己未曾叫人杀害念白,也未曾有暗卫将念白的手指送到她面前? 元朔帝问道:“国公府大小姐说你下毒害她,可是事实?” 念白看看张氏再看看李蘅芜,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哆哆嗦嗦道:“若贫尼说实话,陛下可否看在贫尼险些被这毒妇害了性命的份上,饶贫尼一命?” 张氏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你且说来听听。” 念白师太只当元朔帝应了自己,壮起胆子,盯着张氏,咬牙切齿道:“贫尼的慈修庵香火不旺,经常靠国公夫人接济。国公夫人提及把大小姐寄养在慈修庵,贫尼因心存感激便满口答应,哪知竟借此威胁贫尼,说不毒害大小姐便杀了贫尼,贫尼受其威胁,不得以而为之!” “尔后大小姐回府,国公夫人怕贫尼走漏风声,竟派人暗杀贫尼,好在贫尼命大,九死一生,只被人切去手指,未曾丢了性命!”念白师太当众伸出手,果真小指断了一截。 大殿中窃窃私语声顿起。 张氏面孔上血色尽失。 念白朝着元朔帝深深叩首,道:“恳请陛下惩治这毒妇!” “张氏,念白师太的说词,你可有异议?” “这是污蔑——”张氏勉强稳住心思,抵死不认:“念白师太,你我只在芜娘子入慈修庵时见过一面,无冤无仇,是受了何人指使来污蔑妾” 若认了就再无翻盘的机会! 念白满脸皱纹的老脸扯出一个阴狠的笑,你不仁,也休怪我无义! 念白匍匐在地上,高呼道:“陛下,贫尼近日来京,便是所为此事,本欲找贵人替贫尼主持公道,遂随身带了物证——” 说着,她便从怀中掏出一沓书信,和几个药瓶:“陛下,可让国公夫人亲近之人辨认,这便是夫人的字迹——这是装药的药瓶,药瓶内里的瓶底有国公府的暗纹,陛下让人一看便知!或者——” “不若严刑拷打一番,受些皮肉之苦,她自然便招了!” 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张氏心知自己一无靠山二无帮手,绝无脱罪的可能。 她浑身发颤,张口半天不能言,最终磕磕绊绊道:“妾……妾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这毒妾服了足足十年,母亲这一时,未免也太长了些。若不是幸得府内大夫察觉,及时救治,恐再见到母亲之时,便是在黄泉之上了。” 萧绥闭了闭眼,满脸失望之色:“母亲,妾原本待你如生母,没成想你竟如此害妾!” 李蘅婉见她满脸沉痛之色,激愤交加,竟爆发出一股蛮力,硬生生推开了一直死死拉着她的胤佑,跑到萧绥面前,柳眉倒竖,满脸狰狞,尖声道:“李蘅芜,这明明是你设的局!你有何颜面站在这里惺惺作态?” 萧绥一声冷笑:“妾设的局?妾有何能耐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设局?怕只怕,是因为妹妹惧怕妹夫对妾动心先下手为强,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让母亲替你担了罪名,还让妾想明白了许久不明之事!” 萧绥眸色幽深:“娘亲和妹妹母女情深,着实让妾羡慕。” 她着重咬在“情深”两字上,满脸嘲意。 李蘅婉傲然抬首道:“我李蘅婉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不着母亲替我担着——” 张氏这下彻底慌了,扑上去就欲捂李蘅婉的嘴,哀求道:“不要说了!婉婉,你快回去!” 李蘅婉见萧绥那嘲意更甚的脸,一把把缠在她身上的张氏推开,冷声道:“我只放了蜂蜜!从未下毒!” 她是李蘅婉,骄傲的,贵女标杆李蘅婉。 她也是李家的女儿,和她李蘅芜一模一样。 就如所有李家女儿一样,敢作敢当。 张氏瘫软在地上痛哭捶地道:“我儿糊涂!” 元朔帝不会理会到底在碗里放了什么,只要有人承认这碗里的苏和汤是害人的东西,捉住凶手,给在场百官一个贤明帝王的形象,便成了。 宴席上,李勋瞪眼睛看着自己这个驽钝的女儿,恨不得一掌拍死她! 湘王夫妇的脸色很是难堪。 胤佑喃喃道:“婉婉……” 他慢慢用双手捂住脸。 他知道,她回不去了。 萧绥并不管这些人到底作何反应,上前一步,乍然一笑,问道:“那妹妹的意思是,那碗汤原不是出自母亲,而是你命人端过来的” 萧绥正说着话,一道剑光如白练,忽然从她身后袭来,直刺萧绥后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萧绥正说着话,一道剑光,忽然从她身后袭来,直刺萧绥后脑—— 萧绥微微偏了偏身,这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剑光紧贴着萧绥身侧一错而过,正对胤承! “狗皇帝,纳命来!” 胤承豁然抬首,目光灼然。 他容貌高华,这猛然一抬首,萧绥几乎觉得他乌黑的瞳孔眼中崩射出一道璨然金芒,如朝阳初升,光华烈烈,不可逼视。 萧绥并无担忧,他武功不俗,这一剑虽然凶险,但,今天出了这样的事,选皇太孙妃本可以择日再叙,他执意让胤承在此刻做抉择,便是在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逼胤承选李蘅芜。 谁是皇太孙妃,已经呼之欲出。 系统暗自窃喜,早该如此了。 一旁的李勋当然明了元朔帝的意思,可他宁愿李蘅芜已死,也不愿李蘅芜嫁与储君之位岌岌可危的皇太孙! 今天张氏这一出已足够让他焦头烂额,自此张氏所出儿女皆因其母亲败了名声,联姻是用不得了,只剩李蘅芜一个国公府大小姐—— 若嫁与皇太孙,国公府嫡出大小姐的名头白白浪费了也就罢了,就算他再怎么对皇太孙不闻不问,在别人眼里,他还是皇太孙的岳父! 如何能成大事! 他绝不能让李蘅芜成皇太孙妃! 李勋刚要发声,他身后的小厮眼中精芒一闪,上前一步死死扣住李勋的脉门:“国公爷,您可想好,一个女儿成了皇太孙妃光耀门楣,魏国公有意带江湖人士选秀,欺上瞒下,混淆视听,可全在您一念之间。” 李勋只觉得手腕上的手死死将他捺在椅子上动弹不得,重逾千金。 那小厮语气阴柔:“容杂家提醒您一句,后者可是欺君之罪。” 李勋额上的冷汗霎时便下来了,心脏怦怦然跳动不休,惊疑不定道:“你……你是皇太孙殿下的人皇太孙意欲何为” “呵,皇太孙自那日送你家芜娘子回府便一直对芜娘子极上心。国公爷无需担心,我们皇太孙定会好好待你家大小姐。” 李勋松下身子,僵硬地拉出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对满殿若有若无的目光点头示意。 那小厮悄无声息地隐没入黑暗中。 胤承抿唇,望着萧绥,眼中情绪复杂,几度明灭。 萧绥望着他,她衣袖下的拳已攥得紧紧的,恨不得直接捶上他的脸。 他与她传声道:“抱歉。” 不待她回答,胤承便转身对元朔帝道:“孙儿心仪魏国公府李氏。” 元朔帝终于露出笑意,道:“甚好。魏国公府李氏,忠厚善良,天性贞一,特此封皇太孙妃,择日完婚。” 胤承俯身领命。 而萧绥直直戳在大殿上,不跪不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萧绥直直戳在大殿上,不跪不拜。 大殿中气氛沉凝,静可闻针。 殿内起了风。 幽寂,轻柔,按捺着猛烈的力度,殿内圆柱上柔软的帷幔随风轻舞,恍如妖灵正倚柱摇曳身姿。 那不是风,那是她有大才,但并非是他信口胡诌的国士论,那是他让她放松警惕骗她来参加秋宴的借口。 师父曾以天衍之术推出,她入他命盘之日,便是他时来运转之时,他必须与她缔结白首之盟。 只是这些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九重宫阙中的你争我杀,他本以为他终此一生无论走上怎样艰难困苦的路,都迎刃有余。 直至今日。 他向来善于洞察人的秉性,他了解萧绥已如了解与他相伴多年的元朔帝,以她的脾气,发现自己被设计后必然暴怒—— 他早已设想好她暴怒之后为陛下所不容,之后再如何说辞如何运作,让她老老实实地收下皇太孙妃的凤冠 如他之前所做的一般,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她总归是他的皇太孙妃,跑不掉,逃不脱。 可是,直到今日。 他知道了,这些通通都是借口,只是看她不知缘由地倒下,他已心乱如麻。 那些一闪而逝的他浑然没有在意过,或者说是发现了却被悄然按捺下的的情感一股脑涌上来—— 她谈及陆庸对她的不轨之心的愤怒,她每次惊人之语惊人之举的新奇,她毫不设防与他相触时的雀跃——他知道她有洁疾。 就如今日殿上一场刺杀是他自导自演,刺杀者本就是他的暗桩,她身边的小丫鬟绿萼也是他的人。 只要有西厂一天,世上便没有秘密。 她的洁疾当然也不是秘密。 听说因绿萼无意碰了她的手,她便恨不得把手洗掉一层皮才肯罢休。 说来,他曾对师父的推演之术嗤之以鼻。连第二日是晴是阴都算不准,更遑论他的命运。 他本一分都不信,如今已信了十分。 这女子会扰乱他的心。 这女子,不该留。 萧绥一睁眼便看见他的眉眼。 倦怠的中陡然涌出欢喜,欢喜之后又是不知缘由的晦暗复杂冷凝。 那种繁复的情绪给他明锐如星的瞳孔蒙上一层薄薄的雾,让她想起秋日的湖,在清晨雨中,只是萧瑟,微冷。 她不囿于他眼中的冷凝,只囿于那一分欣喜,细细咀嚼来便有十分涩然意味,予自己,也是予他。 她问他:“累吗?” 以生死存亡方能消解百般猜忌,他命悬一线之后还不忘削弱他的势力,那个人,只记得自己是帝王,从不记得自己是父亲,是祖父。 想来他早该适应了,只是疲惫。 他不答,半晌,淡淡问:“愿意做我的皇太孙妃吗?” 萧绥讥诮一笑:“若我答不愿意,你可愿求陛下收回成命?” 胤承一笑,温润和煦如春夜的风,轻飘飘地没有半点重量,更谈不上暖意:“我半生所谋皆在一把龙椅,任何人阻挡在我面前,我都不会让步。” “殿下,连小孩子都知道,只有花钱才能买到糖葫芦,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难道你不知,越是稀世之物,越是要付出一切?越是吝啬越是一毛不拔,便越是什么都得不到。” 胤承哑然,笑道:“稀世之物,是说你自己么?” 萧绥面上冷意更甚:“殿下如此悭吝……我不愿立于你之下便在此。终有一日,你会为了那把椅子,把我以及我们这些追随你的人撇到一旁。” 胤承又笑:“师妹这话说的,好似我始乱终弃。” 他伸手,将萧绥脸颊边的碎发拨至耳后,倾身,凑到她耳边,湿润温暖的鼻息缠绵上她莹白的耳廓,轻声道:“那便站在我身侧,让我舍不下你。” 萧绥眼神一动,面上仍不为所动:“江山多娇,岂能容他人共享?” 胤承眼中的雾气终于褪去,明锐如往昔,朗朗如烈阳破晓,他沉沉笑道:“师妹何必试我,我所求所谋皆为黎民,不为江山。” 萧绥不无讽刺道:“殿下大爱。” 胤承对萧绥这般冷言冷语向来包容地近乎无下限,他只当萧绥不是讽刺他而是在讲笑话,揶揄道:“孤本以为,你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拔剑。” 萧绥扬眉:“你想死?”顿了顿,她脸上冷色筱乎间消失不见,她定定看着他,笃定地道:“那夜,你曾在我眼前求死。” 说完,她怔了怔,懊恼自己莫名所以的失言。 胤承本诧异她的这突然之语,嘴角微动,似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萧绥突然道:“活着是最艰难的事,可你仍要活着。” 胤承眼中掠过一道莫名地情绪,问她:“哪怕不被任何人认同活着的意义,仍要活着?” 萧绥紧抿起唇角。 她分明已经要求他活着了,不是吗? 胤承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是了,我会一直活着的,因为你让我活着。” 他的祖父,王叔,满朝大臣百官都盼着他死,空出储君之位。 她是唯一一个和他说,希望他活下去的人。 唯一的,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自那日宫宴之后,一……说……” 郭兴脸上露出悲愤之色,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说若朕身死,方能出兵解郢都之困?” “……是。” 静默片刻,郭兴忍不住又道:“陛下,燕王殿下在燕北仍有铁骑二十万,不若我们撤去燕地从长计议?” 胤承又笑了:“然后由着靺鞨人在郢都屠城?” 郭兴咬咬牙道:“陛下千金之躯,民为君死,死得其所……” 胤承摇头,满脸讥诮地低声笑道:“靺鞨人于漠北屠戮我大周三十万儿郎,你们手眼通天,隐而不报,如今又要让朕舍弃郢都十万子民?” 他起身,殿外已是破晓之时。 郭兴失声道:“殿下——” “不必说了,反正朕也时日无多,与其做丧家之犬,不若今朝便与郢都共存亡。” 胤承褪下身上的龙袍,扔掉头上的冠冕,白衣散发赤足走出大殿,一步步踱到城墙之上。 朝阳乍起,如那一日他带她看日出一般,薄薄大日光洒上他的面孔,轮廓凌厉英俊,墨色瞳孔凌厉依旧,如果不是脸色太过苍白,他甚至不像一个缠绵病榻之人。 更不像亡国之君。 他静静望着城墙之下,两军厮杀,满目残臂断肢,血肉横飞。 在嘶吼,痛呼,刀剑相交,哭喊声中,轻轻一笑。 清透如清晨花草上转瞬便可以被风吹干的露水。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 他昂首抬头,运足内力,声音淡淡却响彻全场:“朕自登临大宝,薄德藐躬,上干天咎,国势如此,纵兢兢业业,为国事呕心沥血,仍不能转圜。朕自言不负祖宗,不负宗亲,独独无颜面对我漠北战死的三十万儿郎,无颜面对陷于水火的大周子民。朕之身体发肤任贼人分裂,只求……勿伤百姓一人。” 语罢,在满场侧目下,他一跃而下—— 大周朝第十八任帝王胤承,独身一人,自城门楼上高高跃下,以身殉国。 终其一生,无妻无妾,无儿无女,一无所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无妻无子,无儿无女,无非就是一早想好自己的结局,免得拖累旁人罢了。 纵使嘴上说的再舌灿莲花,实际上他心理是最清楚不过,逆天而为,到底有几分胜算。 连他自己,其实都是不信的。 或许说,是上一世的胤承,是不信的。至于这一世的……看样子他还想挣扎下。 对于女子来说,这样的男人最是沾染不得,他满脑子都在琢磨着他的大业他的天下,能余下一分空地留给儿女情长都是祖坟冒青烟,稍有不慎,便会在天下和情人两相抉择中成为被他牺牲的那一个—— 这是个比萧昀那类男人还要心狠的一种人,如果是萧昀,,要见到韩晗,首先要越过三重守卫。 细看之下,房檐下有乌黑的光泽一闪而逝。 房顶是万万上不得的。 本朝官员中贪腐之风盛行,为防止有人如萧绥一般,做那梁上君子,素来喜欢在自家房檐中装些机括之类的小玩意儿。 在大侠们白衣飘飘,手持长剑,子时踏月而来的时候,把他们扎成刺猬。 不可谓不狠毒。 韩府后门人影晃动。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呲牙对门口府兵一笑:“今日府中这黄金汤正正好哟——” 府兵捏着鼻子,嫌恶得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看那扁担挑着的两个捅已经恶心犯呕了,忙不迭轰人:“快些走——” 男人慢悠悠地走远了,而自那男人经过后,两个府兵就再没对视过,因为他两人中间那男人走过的那条路,太臭了。 系统期期艾艾道:“宿主……我有个主意……” 萧绥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极了。 —————————— 不多时,中年男人拎着两个捅又回来了。 大约是被那味道荼毒太深,远远见着男人回来,两个府兵已经下意识捏起鼻子仰头望天,只需看一看鼻子里便有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了—— 虽然嫌恶,程序还是要走,其中一人盘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这说话一张嘴,那股味道直冲天灵盖,顶得他双眼翻白恨不得直接晕过去—— 肩挑双担的男人声音粗噶,低着头道:“还有一担没挑完,刚刚实在装不下了……”说着男人还甩了甩担子,吓得那府兵直跳脚,怒道:“还不赶紧滚进去,甩什么甩?!” 男人缩了缩脖子,一言不发,直奔韩府后院的……茅厕。 —————————————— 再过一会,一青衣女婢婷婷袅袅地走出了茅厕,直奔三进的东院。 院前守卫往前跨了一步,沉声道:“来者何人?我为何从未在这院中见过你?” 十人一队的巡逻府兵往这边看了一眼。 青衣女婢举了举手中的汤蛊道:“大人有所不知,奴婢是二夫人院中的三等丫鬟莉香,今天雪彤姐姐偶感不适,便换成奴婢送汤了。” 守卫脸色一冷,喝道:“胡言乱语!府中规矩向来严明,雪彤是大夫人院中之人,怎会把此事托付给你?” 大夫人二夫人势同水火,大夫人院中婢女,怎会把要事托付给二夫人院中之人? 守卫狐疑地看着那婢女,浑身肌肉紧绷,若她有任何不妥,他已准备好将其当场格杀。 青衣女婢老实道:“奴婢本也不愿来的,只是雪彤见奴婢就把这东西塞到奴婢手里,直接冲进茅厕,许久不见出来。奴婢觉得在茅厕门口端着这东西不太妥当,遂自作主张先送过来了。” 守卫一愣,看看萧绥,又看看那汤,表情一言难尽。 原来是在茅厕过了一遭,怪不得这味道有些奇怪。 院内传出一道清爽的男声:“什么事?” 青衣女婢扬声应道:“少爷,是夫人又送汤过来!” “进来罢。” —————————— 韩晗正在聚精会神地整理卷宗,婢女如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进来,只是味道稍适有些奇怪—— 他皱皱眉,抬眼望去,便见一青衣女子正立在案前,脸色微寒,眉眼含煞。 “你——” 女子抬手点了他的穴道,低声对他道:“你爹已经被元朔帝杀了,拱卫司正在来你家抓你的路上,门外的府兵皆是拱卫司玄甲卫装扮,你若想保命,便跟我走——” 这一连串的话让韩晗懵了懵。 女子脸上不耐之色更甚,只见她指尖一动,便有无形之物束缚上他的手脚,他便惊骇着看着自己如提线木偶般一步步离开座位,打开房门—— 眼下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韩府上下下人们正忙着掌灯,守卫见他出来,诧异问道:“这么晚了,大公子欲往何处去?” 韩晗有口难言,面上憋得通红一片,就恨不得跳起来告诉守卫身后跟着他的女婢是个绑架他的女土匪,奈何那女婢根本不给他机会,道:“夫人唤大少爷前去商量要事。与书童说,桌案上的卷宗不必收,少爷片刻便回。” 守卫看看天色,眉头一皱。 就快到巳时了。 那婢女对他眨眨眼道:“待这院子有了女主子,你可不要如此不近人情了,再吓着少夫人。” 守卫恍然,原来是夫人欲给少爷找媳妇了。 不知为何,他心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守卫光线昏暗,看不清韩晗脸上的神色,他仔细看了又看,似乎隐约中看到有一线晶莹漂在半空,他只当自己是眼花了,笑道:“马上天就黑了,少爷早些回来。” 原本还想弄出些响动的韩晗闻言一僵,瞬间老实了。 女婢一路将韩晗带入茅厕,再不多时,掏粪的刘老三与一青衣女婢前后脚一路走出韩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一队拱卫司玄甲卫自皇宫东华门出来,一路策马疾驰,引得路人纷纷回避,路边有不知事的孩童惊异于马匹神骏,伸手欲指,忙被跟在身旁的娘亲抱走,生怕惹出事端。 吴信邦看面露惊惧之色的路人,不屑一笑,区区愚民,活在世上都是浪费粮食,居然会以为自己会施舍目光给他们—— 他狠狠一抽马臀,胯下黑马哀鸣一声,蹄下更疾,闹市之中的平民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一片骚乱。 有个三四岁的孩童躲避不及,直愣愣地站在路中央,吴信邦竟也不勒缰绳,任由马蹄落下,那孩童连惨呼都来不及,便被马蹄重重蹋在身上,咕噜噜地滚到一旁,不用看便知他已经内脏破裂,断了气息。 吴信邦志得意满地环视一周那些平民们惊惶的面孔,无意间瞥见个青衣身影,那人头戴斗笠,身旁站着个身着灰色粗布麻衣的,被他挡住了脸。 看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吴信邦胯下之马神骏非凡,来不及细想便与那两人一错而过。 隐在人群中的萧绥一拉韩晗,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我不能见死不救!”说罢他便要朝那孩童走去。 一队玄甲卫在他俩人面前呼啸而过,此刻还未走远,救人便是引人注目徒惹事端—— “你现在自身难保,最不该出现在他面前!” 萧绥本以为这书呆子乖乖跟她走已经是开窍了,没想到竟在这种时刻犯浑,她懒得跟他磨叽,手指疾点他身上穴道,玉面少卿便又口不能言。 这里人多,用天蚕丝操控反倒束手束脚,萧绥没将他定住,韩晗的手脚还是能动的,只是他读书人的倔脾气上来,双目喷火地看着她,戳在大街上巍然不动。 萧绥从来不惯着这种人,她当即用手肘狠狠一击韩晗的腰腹,韩晗只觉腰腹间陡然剧痛,不由得弯下腰,萧绥就势挟住他,拖拽着他往前走,她步伐极快,路上行人只觉得身边有微风拂过,再看人已经在百步之外! 原本远去的马蹄声又近了—— 与城门不过百步之遥! 萧绥一皱眉,低声道:“他们追过来了——” “什么?!” “城门口有人接应,先出城!” “要犯出逃,全城戒严,立即关闭城门——” 只听一声高喝,自街那头远远传来,声若惊雷乍起,在耳边炸裂开来,听得人胸闷气短,内息浮动,至于街上不会武功的平民已经有不少被这一声震得耳鼻出血,瘫倒在地上! 看韩晗还在傻乎乎地站着,萧绥一掌拍出,罡风直接裹挟着韩晗飞了出去:“走!” 吴信邦策马疾驰而来,似嫌马跑的不够快,一脚踏上马头,马承受不住他蕴含着真气的脚力,嘶鸣一声,头骨下陷,眼球暴突,双膝跪地,倒地而亡! 而吴信邦的人已经俯冲而来,五指成抓,直取韩晗后心! 他桀桀一笑,声音阴冷:“韩少卿,你我同朝为官,见面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合适吧?” 韩晗被萧绥一巴掌甩出去,这才灰头土脸地落在地上,身后吴信邦已至—— 吴信邦的手指眼见就要贴上韩晗的后背! 那剩下的一丝缝隙间陡然斜刺出一道雪亮的剑光—— 吴信邦眉头一跳:“又来一个送死的?” 他生得魁梧高壮,身高近九尺,站在身前如山一般。再加上所修习功法特殊,一身铜皮铁骨不惧刀剑,直接拿肉掌迎上那剑光! 剑掌相交下,萧绥只觉得手腕一阵酸麻,却邪险些脱手而出,而吴信邦连皮都没破! 她眼神陡然尖锐,手腕一转,剑便换了方向,直刺吴信邦双眼! 她不信,有人能把功夫练到眼睛的! 这一剑,迅捷若闪电,刚猛如飓风! 剑还在三尺之外,罡风已经逼至眼睫—— 饶是皮糙肉厚如吴信邦也觉得她剑光所指之处一阵生疼,已经多年不知痛感为何的他下意识一避,这一避便觉得不妥,只瞧她扭头爆喝道:“还不跑?!” 韩晗被她这声说得一懵,倒福至心灵,下意识拔腿朝城门跑去! 萧绥向后纵身一跃,紧随其后! 一眨眼间,两人已经在数十步开外,与城门只有一线之遥。 而城门才缓缓阖住一半。 吴信邦怒喝一声:“弓箭手!” “大人,您还在下面,万一误伤——” 吴信邦闻言暴怒,也不管萧绥了,抡起铁锤先朝着说话之人砸去,那铁锤足有百斤之重,落地便砸出个近丈宽的深坑,锤底溅起一蓬鲜血。 吴信邦的武器是两只巨型铁锤,中间以粗壮的铁索相连,刚砸死一个人,便由铁链回旋至他手中,吴信邦面目狰狞:“我说,放箭!” 箭雨陡然而至,以萧绥的本事,自保绰绰有余,逃出生天更不是难事,只是带个只会半吊子武功的韩晗还要顺手保护他便有些束手束脚,再加上那怒吼着狂奔而来的吴信邦—— 此人身形庞大,一步一步几乎如同巨锤锤到地上,脚步落地地面便颤动不止,气势惊天动地! 简单来说,猪队友,神对手,很难受。 吴信邦的步伐重而不笨,转瞬便到了萧绥面前,巨大的铁锤朝着萧绥的脑袋瓜就砸了下来。 萧绥被铁锤的气机锁定,只觉千钧之重的压力当头盖下,几乎动弹不得。 此人内力浑厚且天生神力,加之武器太重,又以极快的速度增其重量,萧绥不敢硬接,她一扭身,那铁锤便擦着她脚尖砸到地上,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吴信邦握拳仰首怒吼,纷纷箭雨打在他身上便跌落下去,连毛都没掉一根。 萧绥不欲与他纠缠,她心思歹毒,用剑将所有射来的箭簇齐齐削断,再尽数往吴信邦的脸上招呼过去! 往她身上射去的箭,全数双倍返还到吴信邦的脸上! 吴信被那些直奔他双眼的箭簇扰得烦不胜烦,偏生那些一蓬蓬的箭簇中,总有一两根暗含萧绥的真气,能轻易破开他的护体内力,不得不小心以对。 而那边,萧绥已经看准机会拎起韩晗的衣领便朝着城门口冲去—— 城门仅剩一线—— 萧绥身轻如燕,一侧身便轻巧地跨了过去! 城门轰然合上。 只听得一声怒吼,然后就是一声砰然巨响,郢都城历经百年风雨的城门瞬间倒地,漫起的尘土几乎遮天蔽日! 而那携风声而来的巨锤竟然不见颓势,呼啸着朝萧绥砸来! “萧绥!” 守在城门口接应的人马见萧绥活着走出城门格外欢喜,待再见到她身后紧随而来的锤子,目眦欲裂—— 那巨锤来势太快,萧绥避无可避,手中拎着的韩晗必须活着,她心思电转,瞬间把为首的胤承从马上揪下来,照着那巨锤的方向扔了出去! 既然躲不掉,那便让人替她挡上一挡! 系统尖叫:“宿主,那是胤承啊!” 看胤承惊愕不可置信的神色,萧绥陡然一笑,叫你失信于老娘!今日便让你挨上一锤,长长记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况且,萧绥相信,把别人扔过去肯定会死,胤承嘛,他肯定能保命。 他那满肚子墨汁肯定会给自己留有后手,她便要借此机会试一试,看他真正的底牌是什么。 她在大殿上见胤承所用的招式奇特,还有几分眼熟,只当他是与她师出同门之故,未曾细想。 后来再回忆起来,才陡然察觉,他那招式分明与她手中的天蚕丝同出一源,那是这身体故国南诏的武功。 南诏地处偏僻,民风尚武,因族人多有神通,精擅巫蛊之术,武功路数奇诡,修习者极少长命。 凡人不可有神通,神通那玩意儿都是拿东西和老天爷换的,要么早夭,要么绝嗣,要么断气运……天底下没有白来的东西,这几样里总得占一样。 即使当年大周太祖不灭南诏,这一脉也长久不得。 到萧绥这一代,当年盛极一时的南诏只剩两人,拜月大祭司不忍南诏血脉断绝,自小只让萧绥修习张载雍所赠的剑谱,萧绥人生的前十三年便是在南诏故国的断壁残垣中度过。 待到萧绥十三岁,拜月大祭司送她入玄机谷学艺,曾绞杀过大周五万精锐大军的南诏护国大阵自此关闭,大祭司一人独守神殿,世上再无南诏。 南诏绝迹于世已久,他又是如何学到南诏的功夫——? 或是大祭司与他做了什么交易? 与她有关? 这边萧绥借着把胤承甩出去的力道在半空中直接翻身跨上马背,那边胤承冷不防便被她甩了出去,他人与铁锤相接的刹那,空中金光大炙,之后一切便像按了暂停键,全数静止不动。 避无可避的铁锤,狂奔而出的吴信邦,韩晗凝固在面上的惊愕表情,还有身旁暗卫身下扬起的马蹄—— 系统惊悚道:“宿主,咱们是不是走错片场了?怎么从权谋变玄幻了?” 萧绥看着胤承轻巧地将空中的铁锤拂开,铁锤砰然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她开始磨牙。 难道这话不该由她来问系统吗? 胤承从腰间抽出一支碧玉长萧,那萧在他指间一转,便尖啸着戳入吴信邦的脖颈,戳出一个往外咕咕冒血的血洞。 而那吴信邦还如毫无察觉一般,满脸狰狞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何时,他已经坐到她身后,与她同乘一骑。 这不是轻功,是他再一次静止了时间。 “就这么想试我?”那人贴着她,说话时胸腔震动,声音微沉,不辨喜怒。 萧绥动弹不得,更不能抬头看到他的脸色。 “你记住,今天是孤特意让你看见的。”他虚虚揽住萧绥的腰,凑到她耳边道:“这是只有你我俩人共享的秘密。” 萧绥忽然意识到他声音也是极好听的,黑咖啡一般醇厚温润,尾音带着微微的哑,像在黑咖啡中放了点白砂糖,在汤匙搅动间,能轻易触碰到透着甜意的磨砂感,诱惑着人乖乖听话。 萧绥一抬首便见他含笑的眼。 没生气? 是了,那笑容根本没有一点温度。 因放心不下,亲自来接她,结果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能动了—— 吴信邦捂着喉咙,倒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至死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暗卫们后知后觉地发现,死的人不是吴信邦,而胤承非但没死,还怀抱佳人—— 胤承猛地一甩缰绳,胯下的马猛地冲了出去,萧绥冷不防直接摔进他怀里,头磕在他坚硬的下巴上,生疼。 他只给不明所以的暗卫们留下一道驾马远去的背影:“你们带着他先走,孤和萧绥引开陆庸。” “刚才是怎么回事?静止空间?” 胤承沉默一瞬,淡淡道:“南诏异术。” “大祭司让你娶我?” “吁——” 因这一路跑得甚急,胤承这一勒马,骏马便人立而起,他一手拽住紧绷的缰绳,另有一手下意识死死扣住萧绥的腰,防止她被甩出去。 马停在林中,萧绥目光落在它飞扬的鬃毛上。 他的手紧紧扣着她的腰。 他的心跳如擂鼓。 只听得一声森然阴柔的声音:“李蘅芜,你便是替这人办事?” 紧接着,树林中便飒飒窜出近百根长绳,纵横交错着自月光惨淡的草石间窜动,几如细蛇伏地疾速游走,交睫间已经形成一张大网,翻然间边簌簌抖落碎石草屑,边朝萧绥和胤承包抄过来! 萧绥与胤承互相坑害起来毫不手软,在此情境下互相配合也颇为默契,胤承当下拽起萧绥便把她朝空中一丢,萧绥在空中一翻身,一只手上的天蚕丝已经缠上树梢,另一只手拽住胤承,如刚才把他扔到铁锤面前一般,把他从马背上拽了起来,扔向陆庸—— 冷光一闪,胤承手握的玉箫前弹出一道薄刃,直刺陆庸! 陆庸眯起眼,这劲装蒙面之人动作轻快迅捷,但年纪尚轻,内力不及他。 他轻蔑一笑,刚欲用掌风直接将胤承拍出去,却骇然发现,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在他三步开外的胤承眼下刀尖与他的胸口要害只差一线—— 快得他连看都看不清! 陆庸当即向后暴退! 再下一瞬,背后又是风声—— 天蚕丝所过之处多人合抱般粗的树木直接被轰然削断! 一时间断木林立,尘土飞扬。 面前,天蚕丝晶莹剔透,如毒舌吐芯,直取陆庸咽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日常唠嗑… 是这样的,先说明下,之前本来设定是胤承一开始就要娶萧绥的,胤承在长街救了萧绥便在她身边安了钉子绿萼,大殿上的刺杀也是胤承设计好的,除了为了能选萧绥做他的皇太孙妃,也是为了降低元朔帝的警惕性心,结果我那天写的时候脑袋抽了,觉得这样太渣了,就临时全改了,现在发现问题全出来了,前面的伏笔没用上也就算了,那章呼应后面的伏笔也没了,和后面更衔接不上,于是又改回来了(其实就是把原稿复制粘上emmm)。 书城应该是第七十二章,主站是第六十七章。如果好奇可以往前翻翻,不好奇就算了。(反正我已经都剧透完了,不看也没啥…吧,我猜哈哈哈) 还有就是,我说过的,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说实话,相比于敦厚善良完全是传统女性的李蘅芜,我其实更喜欢事事要强的李蘅婉,这是个矛盾的角色,她争强好胜,但是她接受的教育又不允许她争强好胜,所以她抢东西抢得底气不足,写她失败仅仅是她脑子没跟上被萧绥设计了,但我本身没有批判她的意思。 其他的想到再添加吧。 胤承就是这样一个人,隐忍,虚伪,不显山不露水,他武功确实不如萧绥,但就像我之前说的,他只是善于隐忍,只要不是在生死瞬间他脑袋一抽想什么就这样算了,萧绥就算杀他也要付出代价,很惨痛的那种。 就比如今天,静止空间这玩意让我想到了李泽言(世界第一甜,华锐李泽言哈哈哈哈我爱李总,但是写的时候是真没想到)……其实胤承这个是有限制的,回头在正文里说,先卖个关子。 这也是男主专属能力,嗯,先剧透这么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自上次交手才过数月,你倒长进不少——” 陆庸眼中光芒大绽,如同黑暗中陡然腾起两簇妖火,诡秘阴冷,看得萧绥心神震动,隐约觉得不安—— 她的直觉向来准得惊人,萧绥当即放弃了这个绝佳的攻杀机会,向后暴退! 不过交睫之间,数排铁矛几乎紧贴着萧绥的暴退的脚尖从地底窜了上来,根根矛头尖锐森然,幽光闪闪,显然涂了剧毒。 铁矛林立,若是她反应慢上一瞬,现在恐怕已经被这足有人高的铁矛穿成人肉串挂在上面了。 萧绥手心沁出一层冷汗,她不欲让陆庸知道她便是萧绥,此刻不宜用剑,只用天蚕丝显然不是陆庸的对手—— 陆庸见萧绥反应迅速,当下以扇抵住身后偷袭的刀光,用他身上浑厚的内力死死压制住胤承,目光却朝萧绥看去,他一时觉得惋惜,又觉得庆幸—— 这女子要死在这里便可惜了,或者说,越是这般机敏反倒越让他觉得兴奋,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有趣的女子,在还未让她完全臣服于身下跟他求饶前,还得留着她的命。 他这一分神,不知怎得,那滑若游鱼的蒙面之人竟从他扇下逃脱了,朝萧绥的方向纵掠而去,俩人一错而过,萧绥低道:“此处有伏击,不要恋战。” 胤承微一颔首,待看到陆庸看过来的目光,眯了眯眼。 他这才知道萧绥所言不虚,陆庸确实对她有超乎寻常的兴趣,那目光也格外让人……恶心。 “芜娘子……”陆庸见到胤承的目光,慢悠悠从林立的长矛中踱步出来,桃花眼含情,语气轻佻:“呵,我倒忘了,相识至今,还不知你真名是什么。你们俩人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不若以姑娘芳名,换你俩人一条生路?” 胤承本欲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萧绥环胸而立,冷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姑娘我姓爹名爹,陆大人赶紧唤声爹爹来听听?” “姑娘这名字有趣的紧,既然不愿留下名字,那便把命留下吧!” 话音未落,胤承手中铁扇刷地展开,十六柄小剑直刺两人面门! 胤承和萧绥显然对他说翻脸就翻脸有所准备,吧字话音刚起,胤承已经欺身而上,以指相攻—— 吧字话音未落,萧绥已经脚底抹油向相反方向跃出数丈—— 南辕北辙。 萧绥听身后没有胤承的脚步声,还以为是他轻功不济,这种生死关头她还不忘扭头嘲笑道:“师兄,你武功不好也就罢了,连轻功也——???” 远远那边,胤承伸手指向陆庸,指风若春花葳蕤,落掌如繁花层叠次第开放,在雅致无双的风姿中,招式凌厉,杀机暗藏。 潇潇君子,清隽萧疏。 萧绥的剑招大开大合,剑风所至,惊天动地,摧枯拉朽,是放之致;胤承的指掌细微精妙,指至掌削,静若无风,直击要害,是收之极。 萧绥从未小瞧过胤承,见此仍觉得出乎意料,之前那么多次被她以剑相携,他从未暴露过,这隐忍功夫,萧绥自认,比不上他。 胤承有异能傍身,神出鬼没,陆庸底子好,内力浑厚,俩人竟一时相持不下—— 萧绥只当他脑子被驴踢了。 地面震动,远处隐约还有呼喝声传来——那是拱卫司玄甲卫已经包抄过来,萧绥跃上树梢,掏出单筒望远镜一看,玄甲卫在前浩浩荡荡,后面竟然还紧跟着近百人背弓之人,恐怕大周朝神弩营所有将士都来了! 想到那日城楼与陆庸决战,三支诸葛连弩就差点要了她的命,而眼下近百人—— 再不走,便真来不及了! 萧绥咬牙折身返回,当着陆庸的面对胤承怒道:“你留下是想做他的十八房男妾?” 萧绥如此不留情面,陆庸朗声大笑,胤承面巾下的脸全黑了。 “嘴张那么大做什么?小心吞了苍蝇——”说着,萧绥手中一把毒针就朝陆庸撒了过去! 胤承手中玉箫紧随其后! 他还不走 萧绥吐血。 陆庸冷笑:“就凭你,还要不了我的命!” 胤承亦冷笑回他:“是么?” 胤承面色阴戾,猛地抡起袖袍,暗红锦衣被真气灌满,宛如铜墙铁壁,那些毛毛针全数激射回去! 四根天蚕丝同时交错而来,天蚕丝虽利却是绵软之物,因萧绥灌入真气而刚直如刀剑,陆庸执扇猛然一挥,她内力不及他,天蚕丝在空中四处飘荡,却不想她本意也不是用天蚕丝袭击,而是借势一吸,将周围激射的毒针全数卷了回来! 陆庸手腕一转,折扇一敲,天蚕丝上沾着的毒针全数叮当落地,再一转,天蚕丝被金骨扇死死钩住,动弹不得。 萧绥也只是一手拽住,并不回撤。 陆庸只当她怕了,轻蔑一笑,然后那笑便僵在面上—— 玉箫前的薄刃,紧贴着陆庸的脖颈,已割开皮肉,鲜血横流。 而胤承持萧的手腕上,正中一枚毒针,此刻已经泛青发黑,却稳如磐石,玉箫横在他颈间纹丝不动。 萧绥不耐对胤承道:“还不走做什么,难道你想把他绑回去做压寨夫人?” 胤承压低嗓音,冷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他,天地之物,各有其主,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萧绥第一次听他用如此冰冷的语气说话,还愣了愣。 胤承见萧绥怔愣的神色,压着陆庸脖颈的手又重了两分,几乎割到动脉。 陆庸满脸讥讽之色,道:“各有其主?我怎么不知道?或者,你想说,她是你的女人,叫我不要动她——” 却听一声长箭破空的哨声,胤承手中玉箫应声而裂! 胤承暴退! 天蚕丝张开呈网,铺天盖地朝陆庸压去! “走!再不走你手的主人也不是你了!” 胤承只想把萧绥的嘴缝上。 俩人纵跃而去已经先机占尽,陆庸因以剑抵挡那天蚕丝,又慢了一步,再加上脖颈上的伤着实麻烦—— 陆庸从怀中掏出不知道是自己哪位夫人的香帕轻轻捂了,朝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目光阴翳。 次次在她手中都讨不了好。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伤了他。 “这是最后一次。” 若有下次,便杀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自七日前萧绥与胤承在陆庸的伏杀中逃脱,一路行至西郊山庄,俩人一句话都没说便分道扬镳,胤承回宫,萧绥住在西郊别庄,只是苦了韩冲,天天在西郊和皇宫两头跑。 作为有幸被萧绥亲自打屁股蛋的人,自然给萧绥留下了深刻印象,她日常也指使韩冲多于几大档头,那几大档头都是胤承的人,用起来总隔着一层,没有自己人用着顺手。 萧绥有意在西厂培植自己的势力,而胤承也未作多言,对她极为纵容。 同往日一样,韩冲匆匆而来,萧绥正在泡茶,便分给他一杯,道:“你表哥还是如往日一般?” 那日兵分两路,萧绥胤承一队,另外一队人马带着韩晗,十五人死了七个,重伤五个,轻伤三个,总算不辱使命,把韩晗给弄回来了。 韩晗那日跟着萧绥跑路显然是脑袋一热,自打到这别庄,日日茶饭不思,之前还筹谋着什么查找证据,呈递圣上,为韩氏一族平反云云,扰得萧绥烦不胜烦,便派人把他拘了起来,不让他出别庄大门半步。 “今日午时三刻,相国府上到八十老妪下到八岁雉儿全数斩首,他自然不好受——” 见萧绥扫来的凉凉的目光,韩冲忙摆手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就事论事,韩晗是韩开家唯一一个还算像模像样的。这是我祖父说的,我可是对他讨厌得紧。” 萧绥淡淡道:“叫人把他看紧了,你家殿下为了他牺牲了七个死士,那都是花重金栽培出来的,没在韩晗身上榨出油水之前,容不得半点闪失。” 韩冲撇撇嘴感叹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和殿下大婚,就开始替他算账了?” 萧绥微笑:“我看你是屁股痒痒了,欠我给你揉揉。” 韩冲慌里慌张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满脸戒备地看着她,叫道:“哪有你这样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扒人裤子打人屁股!说到这个,你这样的女人,能嫁人便是烧高香了,怎么还能跟殿下闹脾气?” 萧绥不想理他。 举朝皆知这西郊山庄是皇太孙妃李蘅芜的产业,韩冲的脑袋瓜说好使也好使,说蠢也真蠢。 自皇宫中见面,韩冲心中便有了猜测,他在紫云阁的窗户底下窝了三天,最后胤承烦不胜烦叫人把他从花丛中提溜出来,这满身花刺草叶,都快和刺猬成一个品种的倒霉孩子纠结半晌,最后选择犯颜直谏:“殿下,李蘅芜和萧绥是同一个人。” 见胤承面不改色,显然是知道实情的,这孩子满脸惊悚颤颤巍巍再劝道:“殿下,您是一国储君,若执意如此,天下流言事小,大周无后嗣为继事大!” 而且那人是个太监也就罢了,还是个女装大佬! 韩冲那悲痛不已的表情和看失足青年的沉痛眼神—— 这孩子身上还是有点忠臣的血脉风骨。 胤承对自己和萧绥的眼光很满意。 不过,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韩冲见胤承神色动摇,底气也足了,再接再厉道:“殿下,您且听臣一言,男女相配才是人之常理,龙阳之好有悖伦常!就算殿下天性如此,也不该找个太监——” 胤承终于回过味儿来,脸色青黑,险些被他气得背过气去。 他不想再理会韩冲,直接派人把他打包给萧绥送来,说让萧绥好好调教调教他,吓得韩冲屁滚尿流,恨不得以死明志—— 谁让他脑子里呜呜作响乱开火车,还以为皇太孙殿下想玩点刺激的…… 胤承对此有两重考虑,一来卖萧绥个人情,二来,紫云阁里已足足有三日未见她人影了—— 不过,传话之人显然没有意会到皇太孙殿下的良苦用心,传到萧绥耳中的话是:“殿下有令,韩百户整日游手好闲,到处乱窜,是厂督治下不严之过,殿下责令厂督立即整顿西厂怠惰惫懒风气,以一儆百。若再有此等情形,厂督罚俸一年。” 萧绥:“呵呵。” 直接给传令之人甩了一张冷脸,看都没看韩冲一眼,径自回屋喝茶下棋去了。 那人给皇太孙殿下复命的时候,殿下也难得冷着脸,惯常去皇太孙那里传消息,皇太孙都会在末了添上一两句宽慰感谢之语,这次,皇太孙一个字都没说就将他打发了。 见萧绥明显不想多谈的神色,韩冲悻悻做回在椅子上,又厚着脸皮管萧绥要了杯茶。只要顺着她的意,萧绥就是个没脾气的。 她不像那些常年在宦海沉浮的老油条,为显示威势,动辄让人下跪行礼,她甚至习惯让人站着答话,对下人仆役也是把他们当人看,不像那些权贵,拿人不当人当牲畜。 她也并非只会一团和气任人揉捏,只要别人不招惹她,她极少主动挑衅,别人招惹她—— 前几天西厂一个二愣子偏要跟她比划比划,被她锤得娘都认不出来现在还不能下床。 她这些一视同仁和尊重不搭边,更近乎一种对万事万物的不在意。 对于不在意的东西,又谈何抬举尊重? 这女人不但把仆役当人看,而且把自己当神看。 韩冲替胤承叹了口气,殿下要走的路,还远着呢。 思及胤承,韩冲又道:“因赈灾一事,殿下和陛下今日在朝会上又争执起来。眼下殿下已经去给渝州调粮了,还不让我与你说。” 萧绥手下动作一顿:“渝州有粮?” 韩冲以为她不明白调粮之意,道:“渝州哪有什么粮?渝州太守王政仁是要粮要得最欢实的。殿下是给渝州送银子去的。” “渝州丰饶富硕,向来不知饥馑……你莫要小瞧了你家殿下,他不会做无用功。”萧绥将茶杯撂下,道:“走罢——我倒要看看,他为什么吵着要见我。” “什么?”韩冲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殿下什么时候吵着要见你了?殿下不让我将此事告诉你,就是不想你掺和进此事……” “他不让你告诉我,但你还是告诉我了,对也不对?” “……对。” “他不想让我去,但我还是去了,是也不是?” “……是。” “这便对了,你家殿下一早就料定你会告诉我,那他便是故意告诉你——李蘅芜不掺和,但萧绥可以在中间和稀泥。”萧绥笑了笑,人已经飘然到院外道:“你说的太迟了,再不走,可就不能赶在胤承入渝州城之前,将那王政仁料理明白了。” 韩冲两眼一抹黑,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若殿下在渝州见了她,恐怕又要罚他俸禄了。这月的月俸禄已经被罚了个干净,再罚就要从家里倒贴钱! 他祖父会打断他的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渝州是军事要塞,就算京城有失,渝州也容不得半点闪失,哪怕京城里的灾民不吃不喝全数饿死,陛下也定然第一个给渝州送银钱,这想都不用想。 王政仁见窗外喜鹊叫得欢实,人也喜上眉梢,再等等,京城便有人给他送银子来了。 这太守府有五进之深,灾民要粮的声音依然能远远传来,渝州城粮仓是满的这件事,太守知,灾民知,就算放了粮,恐怕到时也难平民怨。 今年是灾年,民众本就多有怨言,听闻北面已经有人在聚众闹事,好在被燕王殿下的铁腕手段镇压了,没走露风声。只是这渝州乃大周重要关隘,若一个不慎被有心人挑拨利用,成那些愚民谋反的引子…… 师爷不敢再细想,一时坐立难安,小心地给安然坐在紫檀木椅上的王政仁倒了杯茶:“老爷,真不放粮?” “本官三日前才给给陛下递了从京城调粮的折子,眼下银子未到,便给这些愚民放粮,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王政仁捧着小巧的紫砂茶壶嘬了口茶水,颇为自得:“咱们这渝州经这场涝灾波及,没有粮,如何能放粮?你且看着,今日这白花花的银子一到本官这太守府,本官便亲自给他们放粮。” 师爷心道,倒时侯那银子便都入了太守府的私库罢。 渝州今年的收成虽比往年少些,但往年的底子还在,太守府旁的粮仓里除了粮食便是粮食,莫说养活这渝州三万灾民,便是再加上京城那十万,也是绰绰有余。 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那萧绥怎么办?他已经在府中住了三日了……” 王政仁轻蔑一笑道:“不过是个腌竖罢了,只是想跟本官分一杯羹——再者,他来渝州第一日,我便问她放不放粮,他亲口答我‘不放’,有他在皇太孙跟前顶着,怕什么?” 正说着话,身着甲胄的校尉匆匆进来道:“大人,京城的银子已经到城门下了,皇太孙殿下亲自押运。” 王政仁喜形于色,刚把手中茶壶撂下,门口陡然传来一声轻笑,来者身材高挑消瘦,白衣银面,气度清贵,更似乎权贵家调教出来的贵公子,不像个太监:“大人倒是好胆色。” 他拱拱手,笑道:“见过大人。” 王政仁脸色一僵,好在他惯常厚颜,忙迎上前,见面先带三分笑:“厂督在我这太守府这几日吃穿还曾适应?丫鬟小厮可有怠慢?” 刚还大骂腌竖,现在又嘘寒问暖……萧绥第一次见到如此没皮没脸的人,有些惊奇,不过面上仍旧一派笑吟吟,避而不答道:“绥还未曾说,此次前来,是奉皇太孙之命,求太守为灾民放粮。” 王政仁眉梢一跳,以为她这是要走形式,满脸苦色,一唱一和应道:“渝州涝灾刚过,收成锐减,渝州之民都吃不饱,何处来多余的粮食赈灾?本官所言句句属实,厂督何苦为难本官?” 萧绥定定看着他,神色莫测:“哦?” 王政仁话锋一转,喜笑颜开道:“好在今日银子已到城外,本官这就去拿银子和城中富户买粮。” 萧绥笑笑,道:“我在太守府住这几日,观太守府外灾民倒街卧巷,骨瘦如柴,听闻已经有易子而食之事,惨烈之极,眼下银子已来,便能圆了太守大人的慈悲之心,救助一二。” 王政仁演中国精光一闪,刚欲再溜须拍马,萧绥摆摆手打断他,唇角笑意更深了些,又道:“皇太孙殿下随后将来——你我既然同朝为官,便更需守望相助,不若太守借我样东西,我替你回了殿下,我也好交差。” 这便是听到银子来了,管他讨好处来了。 官场惯来如此。 王政仁目光变换,俩人对视一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好说好说……” 雪亮的剑光一闪,血色四溅。 萧绥在师爷和校尉惊骇的目光下,漠然地拔出长剑却邪,借着王政仁的锦袍拭了拭,曼声道:“那便把你的命借我一用。” 王政仁满脸不可置信倒了下去:“为何……” “渝州太守王政仁借涝灾向朝廷谋百万白银,中饱私囊,民愤要平,京城的灾也要救。”萧绥似笑非笑对脸色惨白的师爷道:“现在,你去开仓放粮,大周朝半数富户都在这渝州,想来他们存粮颇丰,京城来的银子,都换成粮食,连带着渝州的一同押回京城去。” “莫要买贵了,若买贵了,你便可以和王政仁一同到阎王殿交流感情罢。” 师爷两股战战地跑出去了。 萧绥看着地上王政仁的尸体,冷哼一声。 国之将倾,能用个贪官的脑袋把民怨往下压一压,最好不过。 ———————————————— 萧绥立于胤承身侧,看灾民们上前哄抢着粮食,城头上,王政仁的尸体高悬。 有半高的小姑娘正费力地举着碗,她身后之人一个推搡,把她推倒在地上,眼见蜂拥而至的灾民就要踏在她身上,胤承闪身上前,一把抱住她,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带着温和的笑意,帮那小姑娘掸去身上的土,丝毫不介意她身上的衣服油渍麻花,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替那小姑娘领了粮,那小姑娘笑着道谢,跑开了。 萧绥有些不解,她不明白,那样一个人连在祖父面前都用假面掩饰的皇太孙,为何能对全然陌生的人流露出真正的温和神色。 念及他刚刚触碰过小女孩的衣服,萧绥不动声色地往一旁避了避,道:“你把银子放她兜里却不与她说……” 胤承笑道:“省得被人盯上,给她引来灾祸。” 萧绥看了他一眼,扭头过头淡淡道:“我想说,我见她衣兜上破了个洞,那银子恐怕花不成了。” 胤承面上的笑意褪去,一时静默。 “孤希望,在之后的某一天,即使没有孤给她放银子,她仍能够活下去。” 萧绥问道:“殿下何必执意如此” “孤出身皇族,生来肩负天下万民的生计。”见萧绥不置可否的神色,胤承笑了笑,道:“孤未曾说胡话蒙你。” 他望着灾民,轻声道:“你有所不知,孤也曾和他们一样过。” 萧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胤承笑着与她解释:“孤之前曾与你说,孤的母亲出身江湖。她不同与皇城中的贵女,逆来顺受听之任之。皇祖母欲给父王选太子嫔,母亲便赌气带孤回了娘家。” “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路上遇到伏杀,孤身受重伤,与母亲失散,被一对乞丐夫妇拾了回去,便过了半年沿街乞食的生涯。那年,孤七岁。” 他仍记得,那个双腿残疾的男人将他死死护在身下时跟他说的话:“你若真出身皇族,便活着回去,让天下人再也不像我们一样,过这种流离动荡食不果腹的日子……” 血洒在脸上的温度灼得人皮肉发疼。 巨石滚落,把人砸得血肉模糊。 到处是慌乱奔走的脚,鼻子里是泥土和血的味道,呼吸艰难。 死亡不可怕,令人恐惧的是,土还在一层层压下来,越来越重,窒息。 自救,挣扎,连带意识全不见了踪迹,头脑中一片空白。 “我用我这条贱命向殿下讨个恩典……活下去……为黎民而活……天地不仁,望殿下仁慈……” 那个自负,骄傲,为自己而活的胤承被生生活埋在七岁那年,之后被挖出来重获新生的,是一国皇储,心中装着万民天下的胤承。 萧绥骤然出声,打断胤承的回忆:“你母亲呢” 胤承声音平淡地如同在描述别人的事:“孤被寻回来时,她已因照顾皇嗣不当,被处死了。” 这是她一早便可以预料到的结局,只是没想到如此猝不及防。 那女子与皇室太不相同,缘于皇室的一时新奇,亦必将终于皇室权力碾压,香消玉殒。 胤承见萧绥抿唇不语,终于把压在心底数天的话说出来:“我以为,你希望我活着,萧绥。” 他定定地看着她。 她没错过一闪而逝的复杂和失望。 萧绥沉默。 她宛然一笑,垂眸道:“你便是为这个和我闹脾气因为我那日拿你挡锤子” “那你便听好,胤承。”萧绥抬眸,黑黝黝的瞳孔黑暗一片。 “按大周律,夫君谢世,正妻陪葬,我没做殉葬的准备,你最好还是活着。” 胤承看着萧绥,笑了起来:“娘子体贴,为夫不胜欢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元朔六十一年,霜降,小雨。 秋意已暮,新冬将至。 皇太孙与魏国公长女大婚,十里红妆。 按照规矩,皇太孙娶妃本应在午门设香案仪仗,以此为始,由教坊司与宦官侍臣及拱卫司做先导,将皇太孙的车舆引至魏国公府。 但因半月前相国韩开满门两百八十口尽数斩于午门,午门处血腥味浓郁刺鼻,经久不散,怕于娶嫁之事不利,便将午门的一切仪程全数挪在了皇太孙的青木宫前。 半个月前,皇太孙自渝州调粮,怒杀贪官,救京城十万灾民于水火,今日皇太孙大婚,灾民话,路两侧观礼的百姓中便有人叫道:“哪有在人迎亲队伍前挡着的,难不成是成心想让殿下和娘娘误了吉时?” 话音未落,一片怒骂之声,若不是拱卫司的侍卫在两侧勉强撑着,陆庸此刻已然被激愤的灾民活撕了。 不知是谁又补了一句:“这人就是残害了懿文太子的拱卫司指挥使陆庸!” “畜生!” “狗官!” 陆庸在朝野名声本就不好,在百姓心中更是形象不佳,此刻又有人隐没在人群中故意煽风点火,提及懿文太子,灾民们仗着人多势众,法不责众,便要蜂拥而上,拱卫司的侍卫被推搡得面带苦色,频频扭头望向陆庸:“大人——” 陆庸胯下的骏马也感受到胶着的气氛,不安得喷着鼻息来回踱步,陆庸虽不至于怕了这些灾民,眼下正是特殊时刻,陛下才为灾民之事松了口气,若伤了他们,惹出事端,被这风头正劲的胤承告到御前,终归不好。 可若就此离去,那女人真嫁给他成了皇太孙妃也就罢了,没有羞辱胤承一番,反倒自己落得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只听得“啊”得一声短促闷哼,便有拱卫司侍卫躺倒在地上,手捂着腹部,鲜血横流,其他拱卫司众人见兄弟受伤,下意识拔刀朝着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砍去—— 乌黑的刀光在雨幕中划出一道森冷的弧。 一个小个子飞身而上,紧接着,握刀的手连带着刀一同飞了出去! 断手落在湿漉漉的地上,犹自蜷缩着。 韩冲冷笑一声:“拱卫司难道已经猖狂到要当街虐杀平民吗?” 平民们愤怒的骂声一浪高过一浪,陆庸的脸色十分难看。 胤承见此笑道:“想来指挥使大人见孤大婚,喜不自胜,特意前来送亲” 陆庸嘴角一抽,咬牙应道:“……是。” 胤承手一挥,十分大度道:“那便跟在孤身后罢。” 陆庸怎么可能落后一头,跟随在他身后! 他握紧拳,面上做服软之色,道:“臣还是先行一步……” 说话间,一道罡风悄无声息直逼胤承的车舆—— 大婚之日,车舆落地,是大不祥。 胤承唇角笑意更深。 “陆大人今日大闹我徒儿的婚礼,是要与老朽为敌”低哑苍老的声音传入陆庸耳中,陆庸大惊,张载雍竟然也在! 武道三大宗师,超脱凡俗,天下武道第一人,是凡人的武道第一,两者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陆庸自然不敢挑衅张载雍,慌忙将真气撤了回来,一放一撤间,真气相撞,内息翻涌,他勉强咽下喉头的血腥味,当下翻身下马,抱拳行礼道:“是臣失礼,望殿下允臣先至青木宫接驾。” 胤承居高临下,良久不言。 陆庸额角渐渐渗出冷汗。 “准。” ———————————— 待喝了合卺酒,胤承屏退仆役,一时红烛高照,室内只剩萧绥和他俩人。 说不上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复杂心绪,心中如一场江南烟雨后,正是料峭轻寒,桃花坠地纷纷缭缭,满目残红,惆怅得惹人微醺,因着恰在春日,春光和暖,便从微醺中生出些微的欢喜来。 他便是怀着这复杂的心情用秤杆掀起了萧绥的盖头。 却发现那人正大煞风景地剥桂圆吃,萧绥随手递了一个给他:“师父今天也来了?” “是。” 且在婚宴上一言不发,自始至终,只说了两句话,一是在他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腰上的玉佩,对付着那些敬酒的宾客时,问他道:“徒儿今日不若往日稳重,心急了?” 二是在他在他要进洞房时叮咛他说:“绥儿脾气爆,你行事小心些。”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瞥了瞥他的下三路。 胤承只当自己没这个师父。 窗外风声渐紧,胤承微微皱眉:“有人在外面。” 萧绥立刻便懂了他的意思,配合他环上他的脖颈,眉目含笑:“夫君。” 本该是做戏的。 可眼下的女子乌发雪肤,唇上一抹灼人的红一路烫进心底,脖颈上的手指冰得他一颤,一冷一热间,只剩她那声缠绵的夫君。 胤承缓缓地俯下身。 乌黑明锐的眼眸中是她的倒影。 鼻端是他疏冷的气息。 他在靠近。 太近了。 鼻尖贴着鼻尖。 他睫毛很长,明明没扫到脸上,却有一股子痒。 本该拂一拂的,不知怎么回事,懒洋洋地劲头突然升起来,连指尖都懒得动弹,所以她没躲。 他低笑一声,侧了侧脸,唇齿相贴,一触即离,如蜻蜓点水。 四目相对,她眉眼如水。 窗外的人走了。 他按捺住纷乱的心绪,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含笑道:“睡吧,明日还要早起给陛下请安。” 萧绥亦笑道:“不知师兄还是个正人君子。” 胤承眸光一闪,正欲说些什么,陡然听人嚷道:“殿下!殿下!不好了,拱卫司查出相国韩开与湘王勾结,意图谋反,今夜酉时三刻,陛下急召湘王,湘王带了大队人马入京,意图逼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待胤承匆匆赶往奉天殿,奉天殿外拱卫司的侍卫刀戟林立,远远见宫门处人影呼喝,火光四起,刘瑾站在殿外候着,胤承耳力极佳,隐约听到几个字眼:“湘王活捉……俱已伏诛……” 胤承刚要迈步进殿,刘瑾上前将其拦下,道:“陛下口谕,若殿下前来,先在殿外候着。”说着,他暗中给胤承使了个眼色,示意其莫要莽撞。 直等到后半夜,身上犹带着血腥味的陆庸从殿中出来,元朔帝也未曾叫胤承进殿。 陆庸见站着的胤承,想起今日在迎亲路上受得羞辱,他眼中暗芒一闪,道:“大宗师并非世俗人,招惹惹凡间事有违天道,天必谴之。听闻今夜大宗师已经连夜出城,这下,可没人在您身边庇佑您了,殿下。” 胤承笑意温和,绵里藏针:“孤以事父事君之心待黎民百姓,就算没有师父庇佑,仍有万民祈福。”他说是御道上陆庸受百姓围攻之事。 陆庸冷笑道:“殿下现在确实在百姓中有口皆碑,不过,还是听臣一句劝,小心收敛些,当心枕边人。” 胤承给满朝文武留下敦厚温和的形象太甚,陆庸只当胤承这次是在萧绥铁腕相帮下撞了狗屎运。他可不相信,李蘅芜那样心机手腕都不缺的女人费尽心思只为嫁给这样一个窝囊,她的目标绝不仅仅是个皇太孙妃—— 那日秋宴,他被李勋的人支开了,后来听闻那女人将国公夫人和湘王世子妃耍得团团转,还与兰阳郡主有说有笑,同坐而食,不知是否是燕王的人…… 陆庸当然不信是兰阳郡主误食那碗带毒的苏和汤,他只当是燕王夫妇也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不想让女儿嫁给皇太孙而煞费苦心,甚至不惜让女儿毁容…… 也对,待回到燕地,服下解药,等三两年后,再用个什么寻到神医帮郡主恢复容貌的名目将兰阳放出来,倒时侯也不耽误兰阳嫁人。 陆庸这一番猜测,这还要感激李勋把陆庸支开,如果秋宴当日陆庸在场,他绝对会发现其中的猫腻,可惜他听到的只是眼线的转述。 胤承稍一联想便明白他心中所想,他暗笑陆庸被萧绥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面上眉头紧皱,做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紧张之态,道:“你什么意思?” 陆庸意味深长道:“今日迎亲,我本该与殿下说的,奈何老谷主在场……”他舌尖自唇角一舔,眼神阴柔粘腻如毒蛇:“皇太孙妃的味道,甜得……与众不同。” 胤承明知他在信口雌黄,心中仍忍不住升起一股怒意,冷声道:“陆大人慎言。” 陆庸这些年第一次见任人搓圆捏瘪的皇太孙面露愠色,深感快慰,意味不明道:“口说无凭,殿下回去对自己的新娘子问询一番不就知道了?” 胤承反唇相讥:“相较于这空穴来风的传闻,孤奉劝陆大人关心下后院,四夫人风流之名,如今已名满郢都。” 陆庸脸色铁青。 秋宴他当着四夫人的面给李蘅芜送螃蟹一事本就欠思量,四夫人回家之后就没见过笑脸。而四夫人为当世才女,多有男子倾慕,其中便有她那愿意终生不娶,只愿与她毗邻而居的表哥。 表哥见四夫人郁郁寡欢,竟爬起他陆府的墙头,被拱卫司的侍卫当场捉住,一顿板子也就罢了,只是此事传着传着便变了味,说是指挥使陆庸年事渐长,无力满足十三房夫人,惹地四夫人无奈之下只能夜会情郎…… 至于会情郎做什么,大家都懂。 在胤承这讨不了好,多说无益,陆庸临行前,扭头对胤承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道:“殿下还是小心些,相较于那些旁的东西,还是思虑下,储君的位置,可还安稳?” 胤承不为所动。 置之死地而后生,想来这处处顺遂的指挥使,永远不会明白。 因着胤承大婚之夜在奉天殿外等了一夜,元朔帝便叫刘瑾亲自送胤承回青木宫,一路无言。 待到青木宫前,胤承突然问道:“那茶,陛下还喝着?” 刘瑾垂着眼皮,恭敬道:“指挥使见陛下喜欢,前些日子又进了一些,陛下日日茶杯不离手。” 胤承淡淡道:“甚好。” 他俯身作揖道:“多谢今日总管相送。” 刘瑾看着眼前的胤承,他容色俊朗无双,言行举止更是完美地挑不出错处,可世人非神,又怎会真正做到尽善尽美?细细想来,这完美的风仪,只会让人觉得深深的恐惧。 谁又能想到,便是这不显山不露水,谁都轻视的懦弱皇太孙,能在这尽是龃龉的皇宫中,如鱼得水,连陆庸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 皇太孙大婚,陛下特命皇太孙这一个月不必上朝,三五日不上朝也就罢了,连着一个月不上朝就太过了些,皇太孙才立了功又遭此对待,朝野流言又起,盛传皇太孙为陛下不喜,废储在即。 胤承如若不觉,按规矩陪萧绥回门,李勋先是失妻丧女,后又因湘王谋逆,自知大事无望,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人也像漏了气的气球一般瘪了下去。 消瘦的魏国公倒依稀能看出当年的风采,见萧绥回来,也懒得再做哭哭啼啼之态,面无表情地迎客送客。 在萧绥临行时,李勋死死锢住萧绥的手,莫名来了一句:“我家芜娘子,幼时打破瓷瓶,右手腕被割了个两指宽的伤疤。她嫌伤口丑陋,哭闹不止,那玉镯本是我夫人给她挡伤疤的。” 他目光落在萧绥左手腕上的翡翠手镯又移到正远远看着这边的胤承,低声道:“若殿下知道此事……” 萧绥闻言神色一动,道:“你想让妾求殿下保你性命” 说到此,李勋麻木的面孔上终于流露出迫切之色:“你我父女一场——” 他想把她嫁给宁王再暗中移花接木之时,可从未想过父女一场。 萧绥眼中有冷色一闪而逝,眉梢一蹙,双眼一垂,便做出盈盈欲垂泪的难堪失意之色:“父亲怕是要失望了,昨夜大婚,殿下未曾在妾房中留宿。” 李勋陡然一僵,颓然摆摆手,转身回府。 胤承见萧绥过来,极自然地拉住她的手,问:“怎么?” 她怔了怔,去看俩人相握的手指。 他手指骨节并不分明,只是白皙修长得很好看,掌心干燥,暖意淡淡,隐隐约约的薄茧摩得她掌心有些痒。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本不喜欢和人做亲昵之态。 看他含笑的双眼,眼中是她的倒影。 系统默默在心里吐槽:宿主这表情怎么跟二傻子一样? 它当然不敢和萧绥说。 萧绥自己也没意识到,只是没有将自己的手强行抽出来。 外面有点冷,抽出来他又要开始絮絮叨叨,也是麻烦。 萧绥这样告诉自己。 “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胤承皱起眉,握得更紧了。 萧绥下意识道:“女子属阴,咱们的内力又是阴寒一脉……”说了一半,她意识到这解释有点傻,便闭口不言了。 胤承面上的笑意更深,拉起她另一只手,合握于掌心,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那便由为夫日日替娘子捂手。” 萧绥哼了哼,道:“油嘴滑舌。” 即使这样说,她终究还是,没有抽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权贵之家永远不担心憋闷,尤其是皇室,只要闲下来,便会有无数人捧着乐子递到跟前。 胤承这几日便时不时被拉去酒宴,外面一日日渐冷,萧绥又惫懒,胤承去参宴,她便在青木宫中后桃树林中练剑。 眼下已是初冬,桃树早就落得只剩光秃秃的枝桠,从枝桠的空隙中望去,有个个宫女正站在紫云阁门口,在寒风里瑟缩着朝紫云阁张望,观她服饰比一般宫女要华丽些,该是个女官。 萧绥收了剑,一直侯在一旁的绿萼立即上前,递上铜盆胰子与她净手用。 绿萼惯会察言观色,道:“娘娘有所不知,那是司帐朝云。” 司帐,司寝,司仪,司门四大女官,是本是服侍元朔帝的,后来元朔帝见胤承身边一直没人伺候,便将司帐朝云赐给了十九岁的胤承,算作通房丫鬟。 萧绥擦手的动作一顿,未作言语。 而那朝云似看见这边的动静,一路疾行匆匆而来,朝萧绥福身行礼,道:“侍妾朝云见过皇太孙妃。” 侍妾? 萧绥饶有兴趣地扬起眉。 按照宫中规矩,她本该自称女官的,她却说是侍妾。 挑衅示威 绿萼闻言当即脸色一沉,喝道:“大胆,区区一女官,殿下何时给了你名分,让你敢自称侍妾?”说着,就要抬手就朝着朝云的娇艳的面孔抡去。 萧绥制止道:“绿萼。” 绿萼收回手,恭敬地站回到萧绥身后。 朝云刚要说话,与萧绥目光一触,便悚然一惊,僵立着动弹不得。 她沉暗几乎看不见半点光亮的瞳孔中,目光淡漠,几乎如同看着死物,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朝云自入宫以来,看过太多权贵,有人自诩高贵,有人眼高于顶,有人骄矜轻狂,只有她,漠然一片,依稀在估量着价值几何。 萧绥用剑鞘挑起她的下巴,娇嫩的肌肤贴上冷硬的剑鞘,她被冻得一个瑟缩,皮肤却黏在剑鞘上一般,不敢移动分毫。 听闻真正的神兵利器,即使藏于鞘中,仍能让人感觉到寒意刺骨。 那是皇太孙的却邪,她在被送入青木宫第一日,唯一一次进到紫云阁时,见过那把剑,她当时觉得那把乌漆嘛黑的剑丑陋极了,与皇室高贵精致格格不入。 直到无意间撞见皇太孙在这桃花林中练剑,长剑如一泓秋水,满眼是雪亮的剑光和那男子高贵俊朗的面容,雍容华贵,龙姿凤章。 随着萧绥抬手的动作,朝云看见了萧绥衣袖下的白色劲装。 她这才意识到,这位皇太孙妃恐怕与宫中行走的贵女们大不相同。 女子眉眼娇艳,在这初冬被冻得面色发白也不掩其色。 “好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伤了可惜。”萧绥撤回手中的剑鞘,淡淡品评一句,朝云只觉得身上的压迫感一轻,在这料峭初冬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萧绥边走边道:“你在紫云阁前面站着做什么?” 朝云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她的意思。萧绥步子迈得大,她只得小跑着跟着,边跑边气喘吁吁答道:“婢子来给殿下送汤。” “送汤?” 听她萧绥扬起的尾音,朝云忙道:“是。”说到此她还停下来挺了挺胸脯,面带傲然之色:“婢子自从被陛下送给殿下,五年来日日给殿下煲汤,风雨无阻。” 萧绥点点头,并无她想象的嫉恨,也不见怒色,只是淡淡道:“你放下便回去吧。殿下眼下去了韩府,不在紫云阁。” “不必劳烦皇太孙妃,还是……”见她无动于衷,朝云鼓足勇气本想自顾自说下去,但见萧绥扫来的淡淡眼风,下意识又噤声不语。 萧绥见她神色,扬眉,目光再落到她身上,似笑非笑:“你怕我?” 她目光一落,那让人憋闷的压迫感便又来了。 朝云不敢再与她对视,垂着头咬唇不知作何回答。 萧绥轻笑一声,等到朝云再抬眼,那道高挑的身影已然隐没在紫云阁的花廊中。 她死死咬住唇。 那人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绿萼见萧绥神色平淡地喝茶,以为她心里委屈不愿说,她忙宽慰道:“娘娘,您才是皇太孙妃,不必和那些连名分都没有的婢子计较。” 萧绥笑笑,摇了摇头,安然自在地品茶,她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殿下每月去她房中几次?” 绿萼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不知作何回答。 “三次两次?” 绿萼摇头。 萧绥面上趣味更甚:“十次八次?” 绿萼头摇得更欢。 萧绥讶然道:“难道是半个月都宿在她房中?” 绿萼连连呛咳,伸出一根手指。 萧绥感叹一声:“真看不出来,原来胤承这般……居然夜夜宿在她房中……” 绿萼豁出去了,闭着眼叫道:“殿下只在她被送来那天让她进了紫云阁一次,且不到一个时辰便出来了!” 萧绥面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喃喃道:“怪不得那日洞房他如此正人君子,原来是不行。” 她沉痛地叹了口气,对绿萼道:“替你主子保守这个秘密,真是难为你了。” 绿萼想一死了之。 殿下,奴婢愧对于你! 绿萼艰难地替胤承解释:“殿下这么些年来不近女色,是洁身自好……并非……咳咳。” 借绿萼十个胆子也不敢说皇太孙殿下不成。 见萧绥不置可否的神色,绿萼忙转移话题:“听说朝云和韩阁老家的千金情同姐妹,也没见她学学韩小姐的端庄,不知在哪里学了这些市井泼妇拈酸吃醋的姿态……” 韩双瑶? 那日秋宴上,故意招惹陆庸韩冲,让她险些糟了鱼池之殃的韩双瑶 萧绥猛地起身,沉声道:“去韩府。” ———————————————— 宴会人来人往去去留留,人不一样,嬉笑吵闹却是相同,总有人上前频频敬酒,胤承面上做微笑之色,实则早已心不在焉。 不知萧绥在宫中正做什么?是懒懒躺在贵妃榻上摆弄他的棋子,还是在桃林中练剑,想来等到春日看她剑尖挟起灼灼桃花是极好的风致,只是时间太久—— 胤承现在只想立刻回到青木宫,唤人把桃树统统拔了,重新栽上梅树,白梅如雪,满目银装,再加上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再看她做月下剑舞…… 之前只当那些筑酒池肉林,烽火戏诸侯不过是君主的荒唐之举,却不想今日他竟然也会想伐尽万亩桃林只为观她一剑惊鸿。 这样想着,手中的酒更加寡淡无味,他只当今日自己脑袋糊涂了才参加这个宴会,他现在只想找个托词尽快回青木宫。 “殿下自西厂对家兄多有照拂,妾在此敬殿下一杯。” 上前敬酒的是韩冲的妹妹韩双瑶,胤承眉梢一动,没接她手中的酒,温声道:“韩阁老为大周鞠躬尽瘁,是大周栋梁,照顾韩冲是孤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韩双瑶刚欲再劝,身后之人跪拜一片:“拜见皇太孙妃。” 韩双瑶一回头,便见萧绥面无表情地快步上前,一把夺了她手中的酒,朝着胤承的脸就泼了过去。 胤承冷不防被她泼了满脸酒水,面不改色,声音反倒更温和了些,问:“为何如此动怒?” 萧绥不料他如此反应,顿了顿,面上立即做凄婉倔强之色,轻声问他:“殿下是不是许诺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胤承目光一闪,深深看着她。 萧绥扬起下颌,等着他回答。 他低低笑了笑,应道:“是。” 萧绥咄咄逼人:“可妾今日才知,殿下竟还有侍妾在侧!” 胤承抿唇,乍然又是一笑,缓缓道:“你若不喜她,待孤回宫,便将她送到浣衣局。” 萧绥冷笑:“殿下惯会哄人。” 他乌黑的瞳孔极亮,唇角笑意更深道:“孤此刻便与你同归。” 萧绥冷哼一声,扭头离去,胤承显然心情极好,紧随其后,还不忘朝看傻了的诸人拱手道歉。 韩双瑶看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俩人,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一挥手,房檐上的机弩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缺了胤承,宴会热闹依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萧绥在前面大步快走,胤承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跟着,面带微笑,一言不发。 此刻已在黄昏与夜晚之间,光线朦胧昏暗,灯火乍起孤零零几盏,街道上往来行人却渐渐多起来,各类小吃和小玩意儿摆满街边巷口,正是京中夜市。 萧绥停下脚步,轻轻吐了口浊气。 天气太冷,甫一出口便化作淡淡一团白雾,很快消散开来,寻不见踪迹。 灯火温柔,人流如潮,她在冰冷的夜色里一人独立。 她蜷起和夜色同样冰冷的手指,即使掌心也没什么温度,聊胜于无。 胤承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在你身侧。” 他似乎格外喜欢拉她的手,拉住便永远不知疲倦,无论如何都不放开。 如同溺水者历经重重艰难终于抓见根浮木。 萧绥望着他,她黝黑沉暗的眼中被昏黄的灯火染上一圈温暖的颜色,不复往日冷冽。 人群熙攘,她在身侧。 眉目弧度温柔,连眼神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她面如素月,唇如悄然坠落的一抹轻红。 他喝了许多酒,是醉了罢,抑或是梦中? 这样想着,胤承眸色暗了暗,微微倾身。 鼻息相缠,酒香弥漫。 他眉眼不复明锐,涌动着温柔缱绻的暗潮,那视线太过撩人,萧绥恍惚间几乎错以为自己也喝了酒,一时醺然。 他低低唤她:“萧绥。” “嗯?” “娘子。” “你醉了?” 他充耳未闻,眼中的笑意几乎能溢出来:“今日得见娘子吃味,承喜不自胜。” “那是——”萧绥本欲解释,看他含笑的眉眼,也罢,她能察觉到的事,想来他自己也能想明白,不必在此刻大煞风景。 胤承也没给她言明的机会,截断她的话,道:“你来郢都许久,一直未曾得闲,今日我带你逛逛这夜市可好?” 握着她的手有些紧。 萧绥轻轻颔首。 胤承眼神陡然一亮,“你且等等。” 说罢,他便放下萧绥的手,转身挤进人群,待他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串冰糖葫芦。 萧绥在他兴冲冲的神色下怔然接过那串冰糖葫芦,灯火下,透明的糖衣流光溢彩,艳得慑人。 他给了,她也不扭捏,咬下最顶上的一个,薄薄的糖衣嘎吱作响,萧绥轻轻嚼着,酸甜适宜的味道让她微微眯起眼。 “听闻大祭司道,你向来不喜甜食,独独爱冰糖葫芦,奈何南诏地处西南,地广人稀,冰糖葫芦这种寻常零食极不常见。”胤承笑道,“你若喜欢,我把那人召到宫中日日给你吃。” 萧绥亦笑:“听闻前朝有妃子喜食荔枝,明帝唤人自岭南摘来,骏马日夜奔袭,数匹骏马累死途中,只为荔枝味未变时至京师。殿下小气,如今到我这里,仅仅把作糖葫芦的人召进宫便将我打发了。” 胤承低低一笑,问道:“你怎知我不愿为你奔袭数千里以区区几匹马博你一笑又如何” 萧绥扬眉:“然后在某一日某一刻,妖妃祸国,被逼迫着清君侧” 胤承微微扬起下颌,沉声道:“我非明帝,你亦非杨妃。” 萧绥不置可否。 他忘了他的大周已摇摇欲坠。 他们两人连明帝杨妃都不如。 “公子,夫人,不若来吃碗面,暖暖身子……”陡然出声的店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店家是一对年事已高的夫妇,老太太身形富态微胖,说话的是头发斑白身形佝偻干瘦的老者。 郢都繁华,夜市店铺众多,除了囊中羞涩成天卖苦力的,只要兜中稍有些钱财,都不会在这些露天的摊位上就着冷风吃饭。 食客寥寥,气氛冷清,胤承携萧绥寻了个灯火阑珊的角落坐下。 两人气质容貌不俗,尤其胤承,满身尊贵气度,店家知道来了贵人,殷切地把桌子擦了又擦,生怕惹了贵人嫌弃。 萧绥道:“要一碗素面一碗臊子面。” 顿了顿,她又道:“算了,还是两碗臊子面吧。” 胤承却笑了,道:“店家,一碗素面一碗臊子面。” 老者的目光在他两人间游移,面露难色,萧绥只得又道:“听他的。” 店家手脚麻利,不多时便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素面是胤承的,臊子面是萧绥的。 胤承取了萧绥的筷子,用茶水仔细烫过三番,再递给她道:“我本喜欢素食,只是宫中人多眼杂,却不想被娘子察觉了。” 萧绥接了他的筷子,却没接他的话,只是挑了面慢慢地吃。 老者一时手上没事,便坐在桌子上抽旱烟,烟锅冒出一圈圈的烟气,和咕噜噜翻滚的面汤锅的蒸汽融在一起,老太太却不依,在他耳边跳脚骂道:“抽烟抽烟,只知道抽烟,碗可刷完了菜可洗净了” 老者悻悻把烟锅放下,缩着脖子到锅前刷碗,见老太太又要张罗洗菜切菜,老者忙道:“你昨日才切到手,手上的伤还没好,洗什么菜快放下,等着我来!” 那两人忙碌着,吵闹着,胤承看着,他唇角的笑意敛了敛,忽然问道:“你今天说话可算数” “什么” 静默一阵,胤承垂下眼睫,答:“没什么。” 萧绥这才发觉,他刚刚一直含笑看着她,面前的素面几乎没有动。 她于是又问了一遍:“你可是醉了” 若说醉了,他言谈举止如常,思路清晰,若说没醉,他早已不是寻常的他。 他用手支住额头,问她:“我醉了,我可以无理取闹吗” 萧绥安然自若地放下手中的筷子:“不能。” 她如此不留情面,胤承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忽然伸手掐住萧绥的下颌。 萧绥抬眼看她。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擦拭她的唇角,即使她吃相极好,唇上没沾到半点汤汁。 他姿态珍重,仿佛手里捧着的是比他的黎民他的天下还贵重的事物,近乎一字一顿地认真道:“你于事事淡漠,我希望你能学会在意。萧绥,我不贪求太多,不需要你在意旁人,我只希望你能在意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元朔六十一年冬,腊月初九,宁王惧于为湘王逼宫之事牵连,于府中畏罪自裁,胶州连绵大雪也压不下宁王府的滔天火势,宁王府二百余口,尽数葬身火海。 元朔帝震怒,在奉天殿早朝怒急攻心至昏厥,已接连罢朝数日。 自相国韩开以下犯上,犯谋逆大罪,湘王逼宫,宁王身死,夹杂着难民入京,贪官伏诛,朝野上下震动,人心惶惶。 今年这年不好过。 胤承之前自渝州调粮,解了燃眉之急,但十万人不是小数目,纵使有粮山也是坐吃山空。 韩阁老献策,将人分散遣送至京都旁诸州接济,青壮年有力气的便做些修补城墙道路,挖沟引水的活计,京城旁的乌江每到夏日便雨季泛滥成灾,此次南方大涝就是由此而起,十万灾民有半数都被拉去修河道,每日供饭食还发有月俸拿。 剩下的老弱妇孺被安置在朝廷开设的粥厂织坊司,除却照料那些实在伤重病重之人无法动弹之人,剩下的时间便纺纱织布,给自家在外干活的男人做御寒的棉衣,闲暇时做些绣品还能换钱。 为防止官员拿赈灾的银子贪腐,各州都有拱卫司校尉和西厂百户监察。 拱卫司自诩在天子脚下,主人陆庸是陛下宠臣,向来眼高于拱卫司韩天策为羞辱西厂,欲抢常铭做兔爷。” 郭兴闻言,眼中一亮,应声离去。 那边常铭梗着脖子道:“韩大人,愿赌服输,十五两白银。” 韩天策挑眉笑道:“你识得我?” 常铭作揖拜道:“下官西厂百户常铭。” 他想法很简单,韩天策毕竟是拱卫司中人,大家同朝为官,做此说法不过是添一分底气,再者,两家又相互敌对,就算为了不落面子,韩天策也会乖乖掏银子出来。 萧绥扶额,又是个傻的。 果不其然,韩天策听闻常铭是西厂中人,神色一动,笑道:“既然你是西厂人,那我向萧督主讨了你又如何?说来,那你家萧督主自称为南诏出身,容颜绝世,不知是何等颜色……不若我和指挥使求个恩典,将萧绥也讨来,你们上司下属一同来伺候在我身侧?” 大周朝勋贵好男风都是床榻间的私房事,摆在台面上为人不齿,这便把萧绥和常铭一同羞辱了。 常铭脸色涨红,怒斥道:“你浑说什么?恶心之至!你的钱小爷我也不要了,脏!” 他也是反应快的,见韩天策只是戏弄当众他,根本没有给钱的意思,当即便要扭头走人。 韩天策声音阴冷:“恶心?把他给我拦下!我还从未见过有人在拱卫司门口能如此放肆的!”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上,将常铭团团围住,韩天策如此明目张胆,常铭惊怒交加:“光天化日之下,你赖钱也就罢了,还想将我扣留在此地不成?” 韩天策上前,一把掐住常铭的下巴,黏腻腻地笑道:“本官是怀疑你在斗狗中使用禁药,胜之不武,特意将你留下来查看查看,你可有异议?” 常铭怒道:“我未曾使用禁药,清清白白,是你的狗不及我的黑子凶悍!黑子便在这里,任你查看!” 韩天策当真在那满身鲜血咬痕的狗身边蹲下:“这可说不准,毕竟你是有前科的人。”他伸手在那黑色土狗前逗弄它,那狗刚咬死一条狗,凶性仍在,被他逗弄得低声怒吼,咆哮着便朝韩天策扑来! 韩天策冷笑一声,当下直接对着狗头一掌轰去,狗头软软垂下,当场毙命。 与此同时,常铭被拱卫司中人死死按在地上。 他随手将死狗丢在地上,用丝帕拭去手上血迹,道:“大胆常铭,私用禁药,险些伤及朝廷命官,疑与韩党乱臣勾连,我拱卫司今日便替你们西厂清理门户!” 常铭被按在地上双目赤红,颈间青筋毕露:“这是欲加之罪!” 韩天策抚了抚常铭的脸颊,满脸暧昧道:“那便去我拱卫司诏狱说罢!由我亲自伺候你。” 哄笑声四起,低俗下流的话不堪入耳,常铭羞愤欲绝,心中一阵绝望,难道今日便要被韩天策这厮拖回拱卫司羞辱不成? “你从西厂拿人,我同意了吗?” 乍然一道轻柔低缓微哑的声音忽然传来,声音入耳似冬日的湖水洄洑,寒凉漫身。 拱卫司诸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却见一高挑的白衣人玉冠人踱步而来,雪白的貂皮绒毛领下,下颌白皙近乎女儿家,玄铁面具狰狞,瞳孔黯不透光。 韩天策目露痴迷之色,如此气质,便见不得容颜,已然窥见其风姿不俗。 他愈发扭捏作态,矫揉造作的声音听得萧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官拜过厂督。” 见萧绥不答话,他得寸进尺,直接凑到萧绥面前,道:“厂督有所不知,这常铭私用禁药,还欲加害于我,疑似韩党乱臣……”说着,韩天策已经做盈盈抹泪之态,“厂督可要为我作主!” 萧绥似笑非笑:“哦?韩大人也行韩,京城中韩姓不多,我怀疑韩大人是韩党血脉族人,不若先跟我回趟西厂?” 按常人听萧绥这乱按罪名或者慌不择路或者怒不可遏,哪知这韩天策竟脉脉含情地望着萧绥,道:“与大人回西厂是极愿意的,不过是缘由心悦大人,下官以身家性命发誓,在下与韩党绝无半点关系。” 萧绥眯了眯眼,道:“话不可以乱说。” 韩天策娇嗔道:“厂督大人面前,天策无半句虚言。”他量在这拱卫司众目睽睽之下,萧绥纵使想做些什么,也要寻个合适的由头,断然不会出手伤人。 可惜,他还真想错了。 萧绥笑了笑。 她缓缓抬手,掌心如玉。 罡风猛然呼啸—— 如韩天策以掌击狗一般,一掌轰出,直接将他击飞出去,骨碌碌滚落在地上。 她漠然道:“誓言不要乱发,这不就应誓了?” 西厂诸人乌泱泱赶来一片,为首的韩冲怒吼道:“哪个敢辱我西厂中人?!” 见到萧绥,韩冲讪讪一笑:“厂督,我这也是……” 萧绥直接打断他的话,愤然道:“今日有人仗势欺人,我西厂与拱卫司同领监察百官之职,能不能冷眼旁观?” “不能!” “今日有人对我西厂中人肆意污蔑抹黑,能不能忍?” “不能!” “今日有人当我西厂无人,竟把歪心思打到我西厂堂堂百户身上,我们能不能揍他!” “能!” 萧绥斜睨着看呆了的拱卫司大小校尉,讥诮道:“浪费什么口舌,先揍一顿再说!” “先揍一顿再说!” 棍棒,拳脚,口水,牙齿,痛呼,齐飞。 西厂与拱卫司,在隆冬腊月里,像地痞流氓一样,于拱卫司门口,热火朝天地,茬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拱卫司与西厂在宣德门下聚众斗殴,陆庸座下韩天策被殴打致死,陆庸死咬着不放,要严惩凶手,首当其冲的是今日朝堂上大放异彩的韩阁老的唯一嫡孙韩冲,元朔帝好不容易上了朝,险些又被此事刺激得背过气去。 再者,事后经仵作查验,韩天策污蔑常铭在先,事不占理,韩阁老又日日于奉天殿哭诉,儿子殉国,儿媳殉情,只留一根独苗,陛下再处置他,便是要韩式一族断子绝孙云云。 元朔帝头疼欲裂。 替罪羊总是要有,萧绥能掣肘陆庸,元朔帝不想大动干戈伤筋动骨,便以治下不严之罪,打了萧绥和闹事闹得最凶的韩冲几板子算作小惩大戒。 这对难兄难弟如何一同被打屁股暂且略过,萧绥有内力傍身,被打了板子也不过是行走困难,紫云阁炉火烧得旺,她懒得出门受冻,整日窝在暖塌上休养,绿萼忙不过来,便西厂调来个唇红齿白手脚麻利的小太监伺候着。 奈何皇太孙殿下深谙防微杜渐的道理,没过两日就把那小太监打发了,换成从小跟在他身边同他一起长大的青木宫太监总管魏朝。 不管伺候的人长相如何,有人伺候着本就是件快活事,萧绥过得潇洒,胤承在朝堂上却愈发艰难。 陆庸接连损失得力干将,也算回过味来,知道有人故意针对,浑身阴郁积聚,再加上元朔帝处理韩天策一事让他极不满意,在朝堂上成日找茬。 想到此,胤承不由得往身畔的萧绥望去。 自大婚之日,他两人便同塌而眠。 萧绥和胤承都浅眠,有旁人在身侧要辗转许久才能入睡,后来胤承索性就让她先睡自己而后上床,之后又因他要上早朝而萧绥又晚睡,萧绥便每日叫他先睡,至于她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躺在他身侧的,他猜不到。 也不想猜。 她安静地睡着,白净的面孔上,弯弯长睫随呼吸翕动轻颤着,恍如振翅欲飞。 不能飞走。 他不会让她飞走。 他下意识伸手去拢她的眉眼。 在堪堪要挨上她眉眼的那一刻停住。 她眼底,长睫落下,形成一道鸦黑的阴影。 昨夜她看棋谱太久,四更才眠,想来今天又要睡到日上三竿。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一笑。 白皙如月色的面庞下,是玉雕般修长的颈,微微敞开的中衣内,漫不经心地神来一笔,画出道平直的一字锁骨,惊艳旖旎。 胤承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大抵是他目光太过炙热,被萧绥觉察到了,她没睁眼,只是寻着他的气息往他身前蹭了蹭。 她本就半个人在被子外,这一蹭已然整个人露在外面,即使碳火烧得足,风吹来仍是冷得萧绥微微瑟缩。 她索性直接钻进他的被子,伸手扣住他的腰,将自己埋在他怀中,不耐道:“别动。”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胤承来不及反应便被她箍住,他下意识屏息僵硬,整个人一动不动。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到了该上早朝的时辰,遂叹了口气,小心地边安抚着她边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开,道:“乖,先放开,该上早朝了。” 萧绥闭着眼嗤笑一声。 她惯喜欢和胤承唱反调,他让她起开,她反倒一个翻身,直接在跨坐在他身上,半撑着身子在他面前睁开双眼,眼神清亮,似笑非笑:“某人身体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师兄,你莫不是想……”萧绥凑到他耳边,低声吐息:“白日宣淫?” 胤承推了推她,她用上内力和他较劲,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无奈道:“眼下才五更天,天还未亮,算不得白日。” 逗弄脸皮厚的人就是无趣。 萧绥撇撇嘴将他放开了,以手支颐,漫不经心道:“我帮你弄掉了陆庸手下的人,你恐怕会在陛下那受些委屈。” 胤承不欲听她说这些,眉梢一皱,道:“我知道你是替我铺路,你做事时我便默许了,受些委屈不碍事,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如此。 还有,我们约定过,床榻间不谈国事。” 萧绥失笑:“你我的床榻,除了国事,还是其他事可谈” 胤承闻言,双目含笑,伸手圈住她,从脖颈轻抚着滑下,最终落在萧绥的脊柱上,轻轻点了点。 一下。 两下。 三下。 这三下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 他指尖温度淡淡,随着他指尖一路通下来的酥麻感,却隔着中衣薄薄的布料在霎时扩张至全身。 又麻又痒。 于是全身都软了下来。 他又用那种低沉醇厚带着沙哑的声音蛊惑她:“如果你想,我们也可以做点别的。” 他眼中是她的倒影。 她一个人。 心在不安分地砰砰砰跳着。 萧绥垂下眼,不再看他。 他的呼吸一顿,悄无声息地松开揽住她的手。 两人间的气氛终于冷了下来。 萧绥无声地笑笑:“听闻今日大雪将至,夫君早些回来。” 夫君 她除了那日大婚,从未唤过他夫君。 胤承深深看她,问:“若回不来呢?” 萧绥不答。 大周朝官宦人家的夫人在自己夫君上朝时都会亲自伺候夫君穿衣,萧绥自己都懒得起,更何况服侍胤承。 因此,胤承从未有这份能得她亲手伺候着穿衣的殊荣。 今日却不一般。 萧绥披着外裳,亲手一件件给他穿上,最后帮他系上冠冕。 璎珞垂下来,扫在掌心有些痒,勾勒他轮廓愈发清晰深刻。 他深刻的眉目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执着,他又重复一遍刚刚已经问过的问题:“若孤回不来,你当如何?” 他终于在她面前用起惯常用的,以气势压人。 萧绥不看他,淡淡答:“我接你回家。” 语气清淡地近乎敷衍。 胤承握紧拳,笑道:“那便多谢娘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不想起名… 他长得很好看,容颜清俊,眉眼平淡,琥珀色的瞳孔清澈见底,长身玉立的样子恍如湛湛青莲。 他喜欢剪裁得体的长风衣和修身西装,喜欢质感极好的黑色衬衫,把扣子扣上最上面一颗,禁欲范儿十足。 他喜欢积家表盘干净极简的腕表,喜欢在衣服的面料和细微处装饰精致的袖扣和领带夹。 他身上带着清新冷冽的薄荷味和隐约的木香,还有烟草味。唔,因为用的香水是天竺葵先生。 他平时只喝六安瓜片,最喜欢的却是雪碧,即使从未喝过。 他每天只吃滋味清淡的健身餐,坚持晨跑,作息精准如机器,从不熬夜,从不晚起。 很会打架。 可他并不完美。 他性格阴郁偏执,冷静理智又克制隐忍,他自小到大没经历过爱这种温暖的情感,只有无休止的,令人恐惧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他冷漠,敏感,孤傲,身份复杂,靠近代表着危险。他的工作是做某些人的“夜壶”。白天嫌臭藏在床下,只有晚上才被拿出来用。 上不了台面,见不得光。 实在算不上理想情人。 只是他太孤独了。 他是七十亿人口中的七十亿分之一,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并不能让人有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的自得,独一无二在庞大的基数下只会让人孤独得心碎。 当他懂得她口中的爱人易得,孤独难解。 他明明是pu数学系本硕连读,却能懂得庄子的眼冷心热。 懂得莲花色女的佛偈。 懂得那一杯滋味淡薄的金骏眉。 一口流利的英音酥得人心尖发颤。 他笔下的书法也很好看,笔下的国画也很好看。 今日长安初雪,能饮一杯无 至某人的萧先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陆庸与胤承狭路相逢于奉天殿前。 皇太孙身份尊贵,就算陆庸再张扬,在这御前,仍会让胤承先行。 奉天殿是这大周朝内,唯一一处陆庸会给胤承让路的地方。 胤承如往日一般缓步走至奉天殿门前,刚欲迈步进门,陆庸大步从他身旁跨进去,在场官员面面相觑,胤承也脚下动作一停,待他再若无其事地迈步上前,已被陆庸远远甩在身后。 他目光微沉。 因两人相错间,陆庸低声说了句:“殿下,你这得意日子,可要到头了。” 今早萧绥与他说那些话,即使未言明缘由,他已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 在陆庸似笑非笑地说出:“罪臣韩开之子韩晗已投案自首,此刻即在殿外等候陛下发落”,胤承还是觉得凉意漫身。 内侍的声音尖细刺耳:“皇太孙……不法祖德,不遵朕训……结党营私,包庇罪臣……废储君之位,贬为庶人……” 凉,是苍凉之凉。 即便已深知何为天家,何为帝王,他仍希冀自己能有一份不同。 可惜。 他只是构成这巍巍大周皇统血脉千秋昌盛的诸多龙子龙孙中微乎其微的一个。 并无不同。 他微笑着,摘去头上冠冕,脱下身上纹龙的朝服。 这是大周朝除却帝王最尊贵的衣服。 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柄,如今,跌落尘埃。 他如同之前千百次做过的那样,仪态得体地俯首,叩跪: “臣领旨,谢主隆恩。” ———————————— 那人跪在雪中。 他垂着长睫,安静地跪着,即使已经去了冠冕朝服,身上积雪压了一层又一层,仍脊背笔挺,尊贵依旧。 她想起刚刚匆匆经过御花园,陆庸的朋党宴正酣,酒正浓,美人美酒弹冠相庆,热闹至极。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何苦来。 人世太苦,何苦走这一遭。 胤承远远就见着她。 隆冬大雪中,雪如柳絮纷飞,压上这宫闱深深,压上她手中红伞艳艳。 她白衣缟素,几乎和雪色融为一起。 却不为何,她平淡的眉梢平静的眼,都似乎被浓墨重彩渲染勾勒过,在大雪封疆肃穆刺骨的一片冰白中,剥落出一笔又一笔,淋漓分明。 她立在他身前,朝他俯身伸手,眉眼和语气都清淡得如一团一拂即开的云:“夫君,妾接你回家。” 他把自己的手放到她手中,她掌心一团暖得近乎灼热,烫得他忍不住瑟缩一下,“今日,陛下废储……” 许是在雪地里跪久了,原本醇厚低沉的嗓音此刻嘶哑难听,他也意识到这一点,甫一出口便不再言语了。 萧绥非但没有半点自觉,还顺带落井下石:“那恭喜了。” 胤承一声苦笑,热起来的肺腑又重新一寸寸冷回去,握住她的手下意识一松—— 萧绥一把攥住他的手,不让他往回撤,嘴上的话刻薄又恶毒:“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意识不到,自己就是一个吃软饭的。” 光打嘴炮还不过瘾,她半蹲下身,捏住胤承的下巴,硬生生把他拽到自己面前,摆了个十足霸道总裁的模样,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你被废了就树倒猢狲散,工钱都不发了? 还是说你忘了自己渣裂天际,居然向一个天真的花季少女骗婚,导致她现在脑袋上还辞,那韩晗便听话地乖乖自首。 皇太孙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玩出了这般多的花样,陛下怎能不胆战心惊 废储那是轻的,还以为能就这样要了他的命,如他父亲懿文太子一般。 可惜了。 萧绥冷笑一声:“世叔,你口中的佳婿,难不成是指你自己?” 绿光满面的胤承一言不发,眼眸锋锐,脸色阴沉,握住萧绥的手缓缓收紧。 陆庸轻叹一声,连无可奈何的样子都难掩他眉梢眼角的得意:“你何必用这些话激我?李家小娘子,你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该往哪走。” 谁给他的自信?萧绥表示不解。 她不耐道:“我年纪尚小,记忆还算清楚,自然知道青木宫该怎么走,不用您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年人指路。” 陆庸对于萧绥的冥顽不灵深感惋惜,他满脸讥诮地上下打量着嘴唇青紫脸色惨白的胤承,轻蔑地道:“你看你的男人,窝囊又懦弱,连自己的位子都保不住。你还跟着他做什么?” 说着话,他边微微倾身,一枚玉佩便悄无声息地被塞到萧绥手中,低笑道:“你回去可要仔细伺候他,若寒气入体伤了根本,子嗣艰难,就大大不妙了。” 言罢,陆庸好整以暇地朝胤承伸出手:“皇太孙殿下,您可还迈得动步子?用不用微臣扶您?” 胤承跪了许久,双腿早就麻木僵直,再加上在雪地里,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了。 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若非他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狼狈之态,全凭意志强撑着,早就连站都站不住,更遑论走路。 萧绥皱眉望向他。 胤承下颌紧绷,眸中渐渐浮出血丝。 杀意凛然。 萧绥不动声色一手托住胤承,将他半边身子的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拎起晶莹的羊脂白玉玉佩,仔细观摩,粲然一笑,松手。 美玉发出“当”地一声脆响。 碎玉和碎雪融为一体。 猩红的璎珞如同鲜血。 萧绥抬起脚,在陆庸阴鸷的目光下,碾了又碾,直至脚下只剩一摊玉屑。 她笑意盈盈,也如陆庸一般,睨着眼上下打量他,轻柔和缓的笑意陡然变为轻蔑:“我夫君向来器大活好,不若某些人,老了老了还不自知,一身花架子,中看……啧,不中用。” “咯嘣——” 陆庸脚底的青砖碎成数块,眼神可怖几乎可以杀人。 萧绥如若不觉,浅笑着携着胤承,柔声道:“走吧。” 胤承轻轻应了一声,由她扶着,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往回挪。 陆庸看着那双渐行渐远的身影,啐了一口:“贱人。” 女子向来倾慕强者,就如他后院诸多夫人,无一不被他的强势姿态迷得神魂颠倒。 他不明白胤承那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好,连储君之位都被夺了去,还能让她死心塌地。 连那种不知羞耻的话也说得出,不过一个荡妇**罢了。 远远地,那两人的话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我忽然觉得,大抵我这辈子所有的福泽和运气,都用来成全和你的相遇了,所以我现在才会如此,步步困厄艰难。” “明明是你气运太差,能遇见我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你手太凉了,离我远些。我叫绿萼给你煲了汤,一会回去喝了暖暖身子。” “哪日若能让娘子亲手做羹汤,承便不枉此生了。” “唔,你这条命留着还有用,万一一个不慎把你毒死了,终究是麻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胤承因被废去储君之位,本不该再住在宫中,后因皇后求情,另寻宫邸又浪费银两,朝廷因先前的天灾实在掏不出钱,便让胤承还在宫中住着。 只是这偌大的青木宫转瞬间萧条下来,宫人全被送往浣衣局不说,此处也成了宫中禁忌,十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森严,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名为废储,实为软禁。 皇后这求情,正中元朔帝下怀。 在外建府先是怕胤承借机又和他暗中的势力勾结,不如将人看在皇宫盯得死死的,后是宫中不比外面,宫人惯会见风使舵,捧高踩低。见皇太孙失势,饭菜敷衍,炭火不足,锦衣绸缎也变成粗布麻衣。 不若让他在宫中吃些苦头。 元朔帝便是要告诉胤承,这些尊荣,地位,银钱,包括胤承在普天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赏的,只有他往外赏,断断没有胤承从他手里抢的道理。 奈何元朔帝还是低估了胤承,胤承早就想好万一有日废储,需要提早做好准备,这些年已在外面置了不少产业,青木宫看着是萧条了,吃穿用度还算不上短缺。 宫人克扣炭火,那便去宫外买,饭菜酒食敷衍,便让京城数得上名号的酒楼去做完送来,只给些针脚粗陋的粗布麻衣——萧绥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绿萼一早便从京城最巧手的裁缝那里买了最新的样式,这想都不用想,皇太孙肯定舍不得太孙妃穿什么粗布麻衣。 若说真有什么不便,便是白日不能出门,出门得趁晚上夜黑风高之时。 而萧绥也无意出门。 因她忽然发觉,有胤承陪在身边也不错。 她舞剑,他可吹箫抚琴,她下棋,他可与之对弈,她泡茶他可品茶,他饮酒又可作画,那日趁她午睡,还替她画了幅美人冬睡图。 顺手提了段话:天寒地冻,娘子愈发慵懒,午睡日久,时常忧虑,恐娘子沉溺一梦南柯,长睡不醒,愿只身往娘子梦中,携手共观光怪陆离,浮生三千。 被萧绥见了,她看那画面直皱眉。 面色染霞,眼神似睡似迷离,罗衫轻解,酥胸半露,说醉酒更似被人狠狠采撷蹂躏过…… 她竟不知她睡姿如此风骚…… 萧绥当他只是脸皮厚些,不成想,面目高贵雍容不可侵犯的皇太孙,居然还喜欢画这种意味深长的小黄图。 那排外圆内方舒朗的小字旁又多了排清腴风流的行楷:自古只取美人春睡慵懒轻盈,冬睡一词听之便觉笨重可笑,此图欠甚,不欲留之。 注:昨日一觉酣然,梦中尽是闲人,唯独不曾梦君。 待第二日一早,她字下又有人题道:娘子身姿高挑,腰不及两尺,与杨妃之丰腴相比,当得轻盈二字,不必妄自菲薄。 窗外积雪素白,娘子粉腮玉面,醉颜妆残,垂鬟如云,不若杨妃海棠春睡慵然,反倒有梨花素洁若雪,梅之孤疏清寒,惑人心魂,目不移睛许久。 注:恨娘子梦中无我,待到娘子梦醒,必诉尽相思情长。 脸皮厚的好处便在此了。 举着这幅画,萧绥的表情一言难尽。 堂堂皇太孙什么时候成了她的舔狗了不分青红皂白一通尬吹,吹得她真是…… 萧绥: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不想理他。 系统:啧啧啧,骚不过,骚不过。 胤承从她身后伸手帮她提了画,她整个人便似被他拥在怀中,他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苦涩药香,压住了他身上惯常那股温柔空寂至疏冷的气息。 萧绥微微皱眉,侧首道:“腿可好些了” 看她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胤承低笑道:“有娘子悉心照料,已无碍。” “悉心照料你的是魏朝,和我有什么关系” “得娘子挂碍担忧,胜魏朝照料百天。” 匆匆进来的魏朝:……殿下要不你以后还是自生自灭罢。 胤承放下手中的画,魏朝飞快地瞥了一眼,画卷上有女子卧于美人榻上,罗衫一线微敞,玉颌修颈,肩头圆润—— 魏朝不敢再往下细看,哪知还是被胤承察觉了,淡淡道:“魏朝,你胆子大了。” 魏朝身上刷地出了一身冷汗,他忙跪下,不敢辩解一句。 系统吐槽:“画画的人可是他,别人看一眼他反倒恼了,双标狗。” 萧绥发现系统现在对胤承非但没有敬畏之心,还百般嫌弃,惊奇道:“你不是很看好胤承” 系统不屑道:“这是单身狗对舔狗的蔑视。” 萧绥:…… 单身狗有什么资格对舔狗蔑视?毕竟舔狗还能找着人舔,单身狗…… 萧绥不想说出来打击系统,见魏朝冷汗涔涔地跪着,也无意为难他,道:“我交代你的事可办妥了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 见胤承未曾出言制止,魏朝小心地起身,道:“这几日跟着韩双瑶,见她时时于暗中出入拱卫司。昨日长公主去拱卫司给陆庸送大氅时,两人正好撞见,起了争执。” 萧绥笑谑道:“咱们这陆大人真是上到八十岁老妪下到十岁小女孩都不放过。” 话音未落,身后之人已伸手一揽,将她扣紧紧在怀中:“你是如何得知的” “那日秋宴,陆庸给我和他四夫人剥了蟹,韩双瑶面露异色,叫人把螃蟹全撤了,我便做此猜测。”萧绥索性往身后一靠,直接靠在人肉垫子上,笑道:“你难不成以为我也是那上八十,下十八之一” 见她言谈对陆庸的不屑,胤承揽住她腰的手一松,赞道:“娘子敏锐,承远不能及。”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萧绥敷衍一笑,复又问魏朝道:“我吩咐你的另一件事呢?” “燕王府盘查森严,最近又对府中人大肆清查,插进去五个人现在还剩两个,不宜做太多动作,所以……” 萧绥思索片刻道:“无妨,只要先在他府中留下人就好,暂且不用贪求太多。” “至于您吩咐的第三件事,如今咱们南边已将将开春,北边仍是严冬刺骨,靺鞨人最近频频叩关燕地,燕王府大肆清理奴仆,应也是此缘故。” “倒是今日朝会,镇国大将军领三十万大军出征迎战于郏屿关口的匈奴军队,首战大捷。” 胤承突然道:“陛下如何” 魏朝不知胤承为何作此问,顿了顿,仔细回想一番,慎重答道:“陛下神色如常,并无不同……只是,印堂有些黑气,许是劳累所致。” 胤承摆摆手,见魏朝恭敬地退下,他又添了句:“你那些外面学来的习气,在这青木宫要改一改,下不为例。” 魏朝机灵,浸淫宫廷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深入骨子里,从细枝末节便可窥探至全部,用起来顺手,但窥探他和萧绥的闺房之乐,便另作他说了。 魏朝头如捣蒜,连连称是。 系统:呵,男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郢都一天天暖和起来,西北战事却渐渐吃紧。 镇国大将军一举杀入匈奴王庭,匈奴精锐逃入北方,转身投入靺鞨人旗下,靺鞨人一时声势大涨,而大周的大军刚经历完战事,正是兵马疲惫的时候,纵有燕州铁骑相持,仍陷入苦战。 再加上国力惫软,国库太过空虚,已经拿不出打仗的粮草,战场时竟出现竞食人肉干粮的惨烈状况。 边疆的风一路吹进郢都,风流繁华锦绣无边的假象终于被铁锈味的血腥气吹散,只剩下一股子寂寂恹恹的腐朽没落。 整座皇宫都陷在沉凝紧迫中,只剩青木宫之人还在悠哉游哉。 胤承被软禁于此已有近四个月,终于得元朔帝召见,一早便出去了,眼下这青木宫只剩萧绥。 桃花正好,萧绥如往常一样于桃林中练剑,只是此刻斜阳西斜,胤承已去了一日,她这剑也练了一日。 心不在焉。 关于胤承的心思她隐约能猜到几分。 陆庸有不臣之心,元朔帝每日所喝的茶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陆庸以韩晗之事废储君之位,他便以失势掩人耳目,将计就计,待等到元朔帝身死,于朝臣面前揭露陆庸是弑君谋逆之臣,倒时能登上皇位的,只有胤承。 只是这置之死地而后生太过凶险,元朔帝现在成了陆庸手中的提线傀儡,只要元朔帝被控制一日,胤承便是一日行走于钢丝之上,稍有不慎,被陆庸察觉—— “刷——” 身后有风声! 萧绥未回首,身体已经做出下意识反应,手腕一转,长剑立刻转了方向,向后刺去! “当——” 是手指击剑的声响。 萧绥扬眉。 却邪削铁如泥,寻常兵器与却邪相交,不是被其削断便是被砍出豁口,能接下却邪还能发出如此声响的—— 可与之一战! 萧绥豁然转身! 修长的指尖轻捏着剑锋,正是一身白衣的胤承。 他似乎独爱白色,自从被罢免储君之位,不能再着淡黄色衣衫,他的衣物便全是白衣,这颜色太干净,又绣有暗纹,玉冠白衣,尊贵不减,更添温润。 他的目光落在人身上,凉意淡淡。 跟在他身后行了一路的魏朝已经满身冷汗。 萧绥并无甚感觉,只道他心情不佳。 他身形飘忽如鬼魅,萧绥这一分神,胤承面上笑意深了些许,在下一瞬,他人已站在她身侧,一手握住她执着剑柄的手。 “怎么拿剑之时也能分心?可是因接剑之人是我?” 不待萧绥回答,他叹息一声,怅然道:“自从将却邪赠给你,双手再也不曾执剑。” “后悔了?” 胤承目光落在眼前的桃树上,侧颜坚定平静,黑眸锋芒毕露:“只要是给你的东西,绝无悔字。” 说着,他握住萧绥的手,猛然挥剑,剑身发出一声清吟,而带出罡风如刀,桃树被一劈为二,轰然倒地,天降一场纷纷扬扬的桃花绯雨。 大概是之前日日政务繁忙,无闲暇去练武,这闲下来的几个月,他武功突飞猛进,进益飞快,这一剑的气势让萧绥微微侧目。 想来若无张载雍的内力,她如今也便是如他一般境界了。 晚风清浅,他呼吸有些急促。 听他砰砰跳动的心跳声,萧绥问:“怎么了?” 胤承拉着她的手,声音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疲惫:“初春天凉,先回屋吧。” 萧绥嫌衣衫有些汗湿,收剑便去沐浴,再进屋时,胤承正独自一人站在堪舆图前,指尖描摹着大周朝与靺鞨相交的疆域。 他满腹心思都在系在这大周的江山上,边疆战事吃紧,他自然焦灼。 萧绥坐在铜镜前将头发上的水迹擦拭干净,用内力蒸干,一番忙活下来,不知何时起,胤承坐到了她身后的茶桌前,已神色如常,正含笑看她。 两人目光相交,胤承走近她身旁,望着铜镜中她柔和的眉目,俯身凑到她身畔道:“儿时常见父王替母妃画眉,伉俪情深,羡煞旁人。不若今日,由我替娘子画眉” 萧绥没拒绝。 他轻轻托起她的脸,用螺子黛仔细描摹——螺子黛一颗千金,萧绥仰仗自己眉目极好,极少画眉,青木宫仍时时给她备着,作不时之需。 男子鼻梁英挺,薄唇微翘,下颌的弧度精致而凌厉。 那是在刀削斧凿后,又经过细细雕琢的面目。 此刻正专注地将目光落在她的眉目上。 用温情脉脉,情意殷殷的眼神。 她无法拒绝他。 “好了。” 铜镜中女子,眼波袅袅,涵烟眉渺渺弥弥,极尽温软。 他低声道:“陛下恢复我储君之位,只要我以陛下之名,亲征靺鞨,轻车简从,明日出发。” 萧绥道:“燕王不是易与的角色,你此去燕地容易,回来就难了。” 胤承沉默。 萧绥扬眸,在铜镜中与他目光相交。 她目光极清亮,如东方既白,最先破晓的一抹天光,她问:“你在怕什么” 一个连死亡都不怕的人,此刻有了恐惧。 他在怕什么 他能怕什么 胤承的手落到她肩上。 他掌心温淡的热度隔着丝绸衣料透过来,萧绥忽然意识到,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掌按在她身上的力度,不知何时起,已然沉重到她无法承受。 他低低一笑,黑眸岑静,声音沉沉:“我不畏惧阴谋诡计魑魅魍魉,不畏惧艰难险阻一路荆棘,独独畏惧,来年春光正好时,无人与娘子画眉。” 萧绥冷冷地偏过脸:“怕死便怕死,何须说得这般好听!” 她宽大的衣摆下,手指紧攥成拳,指甲不慎抠破掌心,生出一股隐秘尖锐的疼,疼得她不由微微皱眉。 她口是心非的别扭性子,由半年相伴,胤承早已了然于心。 “何必皱眉”胤承伸手轻点在她眉心,笑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明明是他在踟躇不前,此刻居然变成他劝慰她了。 萧绥抿起唇,一言不发,直接将胤承丢下,独自一人转身走进室内。 魏朝见此不解道:“殿下何必做此说法平白让娘娘忧惧,不若挑些好听的许诺说与娘娘听,哄娘娘开心——” 胤承望向窗外,天色阴沉将暮,他苦笑一声,道:“并非孤吝惜承诺,只是江山未定,皇位相搏九死一生,若孤轻许承诺,待等到有日孤身死诺销,恐误她一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一夜无眠。 五更未到,胤承即动身前往燕地。 彼时烛火幽幽,室外还是漆黑一片,胤承见萧绥仍闭眼不语,以为她还在熟睡,他不欲吵醒她,悄声下床。 只是在掀起幔帐后,胤承不经意地回首,忽然发觉,她掩映在影影绰绰的灯影下的侧颜,眉目冷清,挺鼻薄唇,唇峰勾勒出的弧度冷清倔强,是世所罕见的风景。 听闻正脸看皮,侧颜看骨,毫无疑问,她便是皮相中人之姿,骨相极出彩的那一类。 美人在骨不在皮。 胤承着了魔一般,怔怔盯着看了许久,最终俯身—— 在双唇堪堪相触的刹那,他狼狈地撇开脸。 他凑到她耳边,说是说给她听,不若说是喃喃自语,字字艰难:“若我……若我此去不回,你便逃开这黄金牢笼,江湖浩大……” 再也说不下去,他只得低低地唤了声她的名字:“萧绥。” “得你,是我此生大幸。” 他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吻了她的额头。 落荒而逃。 日上三竿,直梆梆躺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萧绥终于起身。 系统小心翼翼地问:“宿主,你在赌什么气?” 难道是宿主终于有了良心这种稀罕玩意儿? 萧绥不说话。 她在跟自己赌气。 她在不安。 即使换了身体,她仍会—— 萧绥猛地掀开幔帐:“魏朝,皇太孙从哪条路走的?” 魏朝跪下道:“娘娘不要为难我,殿下不让说。” 雪亮的剑光一闪,长剑已横于魏朝颈间,压出一道细细的血痕:“不说?” 魏朝面露惧色,仍颤声坚持道:“娘娘,奴才的主子是殿下,殿下不让说,奴才纵使是丢了这条贱命,也定然不会吐露一个字!” “甚好。”萧绥冷笑一声,收了剑,“你不说,自然有人会跟我说,绿萼,更衣——” 魏朝猛地扑上前抱住萧绥的腿道:“娘娘,殿下此行凶险万分,稍有不慎……您还是听奴才一言,在皇宫中耐心等待……” “我此生只会一往无前,不知乖乖等待。我此刻容你如此放肆,是念及你忠心耿耿,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见萧绥是动了真怒,绿萼本来劝阻的心思也被吓了回去,反倒对魏朝道:“魏公公,你这是做什么娘娘武功之高世所罕见,多一人帮殿下便是多一分胜算,这道理你不懂” “可是……西厂已经得到消息,燕王网罗了六部天罗替其卖命,那大周朝最顶尖的杀手组织,大宗师血衣真人亦死于其手——且娘娘一直盼望脱离皇宫闯荡江湖,如若殿下……娘娘的夙愿便能达成了。” 思及这必死之局,魏朝泪流满面,仍固执道:“殿下说皇宫不适合娘娘,娘娘被拘得难受,不若趁此机会远走高飞……娘娘不要浪费了殿下一片苦心。” “好,好,好,胤承,好样的。”萧绥听闻六部天罗已然暴怒,听他说劳什子远走高飞更是怒到极致,“这种消息西厂居然敢瞒我!胆子都肥了! 她只当胤承仅需面对燕王大军,九死仍有生机一线,而再加上六部天罗,胤承绝无生还的机会! 萧绥还在奇怪胤承昨日为何会如此反常,她被自己纷乱的思绪扰了心神,竟没想到这一出! “滚开!”萧绥一脚把魏朝踹了出去,绿萼担忧的看了眼脑袋撞在柱子上晕死的魏朝,匆匆跟上萧绥的步伐。 “我去见刘瑾,你去西厂,我之前调教他们半年,如今终于派上用场——去西厂调三百人,切勿声张,一人一马轻骑直奔燕地即可。” 绿萼领命退去。 萧绥遥遥望向北面。 阳光洒在后背上,温度淡淡,春风和煦。 胤承,等我。 —————————————— 世人皆知,皇太孙妃是个狠人。 先是在得知皇太孙欲纳侍妾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泼了皇太孙一脸酒,之后皇太孙被废,罚跪于紫宸殿前四个时辰,皇太孙妃不顾宫人阻挠硬生生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而后魏国公府又牵连进湘王逼宫、宁王自裁的谋逆大罪中,陛下震怒,命人生生剥了魏国公李勋的皮,差人送给皇太孙妃。 听闻当日宫中内侍因皇太孙失势,又在冬日雪地中长跪卧病在床,欺皇太孙妃是个妇道人家,趾高气昂地举着皇太孙妃生身之父的皮进了青木宫。 那人皮剥得极好,因是从头顶划十字灌以丹砂,全身上下完整如生,晶莹剔透颤颤巍巍血红肉色的一团被举到皇太孙妃面前,言道:“前日殿下未跪满四个时辰便被娘娘扶走,陛下感念殿下与娘娘情深,特意让下官将此物带来,赐予娘娘,还请娘娘亲手接下。” 寻常妇道人家,见到那种东西就算不吓得魂飞魄散,生身之父遭此对待也会悲痛欲绝痛哭流涕则个,而这两者,前者失仪,给人徒留笑柄,后者是感念谋逆之臣,若被有心人利用,便是对陛下不满,有不臣之心。 而皇太孙妃闻言一笑,手中把玩的匕首瞬间飙射而出,贴着内侍的脸,他手中举着的人皮被脱手带飞,生生钉在了青木宫主殿的厅堂上—— 主殿皇太孙殿下七岁时手书的“中正光明”四字牌匾,字体方圆变幻间极具风骨,意为“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此时,那牌匾下,正高悬着一团血色淋淋的人皮。 内侍被吓得面色惨白两股战战,皇太孙妃曼然一笑:“以罪臣之皮沾之,岂非要忠臣双手染尘?既是陛下送的,便摆在这青木宫最高处,妾定然日日瞻仰,时时自省,引为鉴戒。” 没人能想到,女子行事亦可以狠绝如斯。 她是连李勋的皮肉都不屑去碰的忠臣,又要对御赐之物日日摆于眼前瞻仰,元朔帝寻不出她的错处,给她教训的念头也恨恨作罢。 而眼下,那女子正坐在厅堂饮茶。 刘瑾自诩纵横宫闱数十载仍觉得腿有些发软。 那女子眼风淡淡扫来,漫不经心。刘瑾一惊,垂着眼皮道:“老奴见过——” 萧绥制止道:“不必拘于虚礼,我今日暗中前来,是有疑惑请教大总管。” “娘娘请讲。” 萧绥目光落在刘瑾花白的头发上,语出惊人:“我知你是陆庸的人,左右逢源,陆庸和胤承都不得罪。” 刘瑾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娘娘慎言!此话若是被陛下知道,可是掉脑袋的!”说着,他虚张声势地便要喊人:“来人——” 萧绥指尖一弹,手中茶碗的盖子滴溜溜旋转着激射出去,直直击上刘瑾的哑穴,这一下极狠,只是点穴已将皮肉打得青紫一片。 “大总管何必如此?”萧绥将手上茶碗往桌上一撂,“您还没听我要问什么问题。” 看刘瑾惊怒交加的面孔,萧绥缓缓一笑,道:“我想问,陛下派人护送皇太孙亲征靺鞨,走的是哪条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燕北,怀远营。 含谷关口寒风凛冽,扑在人脸上刀割般地疼,皑皑白雪盖上低矮的军营帐篷,那些颜色暗淡的帐篷便一直绵延到深山处。 两个校尉正坐在火堆旁烤火,其中一个搂着长枪,对火堆伸出满是冻疮的手,边烤火边骂骂咧咧道:“这鬼天气,冷得能冻死人!听闻南边已经开春了,咱们这含谷关仍是严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暖。” 说着,他扯了扯身上的甲胄,他的衣袖正裂开嘴笑,烂棉絮甫一露头,便被寒风呼啸着卷走了。 见此,那人啐了一口,忿忿道:“这御寒的衣服也一年不如一年!” 年纪大些的老兵正双手插在袄袖里昏昏欲睡,闻言懒懒地掀了掀眼皮,道:“你这混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见那武威大军那身上穿的玩意儿,咱们好歹是棉絮,他们衣服里可是……” 说到这,刘老三意味深长哼了声,慢悠悠道:“你还妄想春天,那春天是郢都城里的贵人才能过得上的日子,毕竟春风不度含谷关!” 寒风呼号呜咽,刘老三嘶哑粗糙的声音也带着股阴冷,让人瘆得慌,小四下意识打了个冷颤,一时缩缩脖子没言语。 静默半晌,他忍不住又不解道:“老刘,你说皇太孙亲临怀远,怎么会领兵到戌昌与靺鞨人对战——戌昌再往前走三里便是洗墨谷,那地方地势险要,山高沟深,若有伏击……” 他没继续往下说,当常年打仗的人都懂,山高谷深之地,最适合伏击,稍有不慎,便会着了敌人的道。 刘老三今日心情格外好,难得耐着性子给他解释道:“皇太孙自幼长在宫中,哪里懂怎么打仗燕王殿下你还不知道他有的是法子让皇太孙进到那洗墨谷。” 奇异的,对于谋害储君这件事,小四非但没有一丝惊惧,反倒若有所思道:“老刘,你说,会有人来救皇太孙吗……” 刘老三手腕一转,手中长枪已然敲到小四头上,敲得小四捂着脑袋“哎呦”一声,刘老三训斥道:“你小子别打什么歪心思!我教你那几招,你可学会了” “会了会了!老刘,你说我要是把你的本事全学会,是不是也就成了皇太孙身边那些侍从一般——” 年轻人,心思念头来得快忘得也快,他很快就想起跟着胤承那日进怀远营的光景,十五人一队轻骑,身骑黑马,身着甲胄,五人一排齐头并进,十五人如同一人,骑术精绝,气势惊人。 想到此,他忍不住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提起手中长枪挽了个漂亮的枪花! 若有一日,他也能乘此高头大马荣归故里,那村口的二丫,肯定会同意嫁给他了! 刘老三嗤笑一声:“你你根骨太差,想要到那种程度,还差得远呐!听闻那些人是张载雍那老儿的二徒弟萧绥亲自调教过的,五人可抵五百人,看那气势,也差不多了。可惜……” 小四不耐烦听他说这些,已经兴冲冲站到雪地里去练枪了。 刘老三喃喃道:“我儿若在世,恐怕也有这么大了……” 他侧耳细听,嚎叫的寒风中,隐约能听到焦灼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地面轰隆隆震动,却见一人一骑,自天边飞奔而来! “军事重地,来者何人”小四猛地举起长枪拦住来人。 那人猛地一拽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待黑马四蹄落地,喷着热气,只听马背上白衣人淡淡道:“我要见燕王。” 不待刘老三说话,小四不屑地“呸”了一声,似为了增加气势,一脚踩上身旁的墨色石块。 可惜老四身材瘦小,这样只是更加不伦不类。 刘老三分明记得,小四可是日日嫌弃这石块摆在此处碍事。 他瞥了眼刘老三,看那意思似乎是让刘老三给其壮胆。 小四色厉内荏道:“燕王岂是你相见便见的” 白衣人看了他一眼,骤然一笑:“甚好。”言罢,马都没下,直接扬鞭而去。 小四挠挠头,不解地问刘老三:“这是怎么了” 谁知刘老三咧着嘴,直勾勾盯着萧绥远去的方向目光闪烁,语气古怪阴冷:“不成想,这萧绥 竟是个女娃娃这下有好戏看了……” “老刘,你在嘀咕啥我听不懂……” “我说,你刚才轰走之人,是当今西厂厂督,萧绥。” 小四闻言一阵惊慌,惶惶不安道:“如果我此刻进去和燕王通传……”说着,他就要拉刘老三的胳膊—— 雪白的雪地中,同样雪白的枪头一闪。 武人的神经立即做出判断,刘老三向后爆退! 胸口处猛地一痛一凉。 刘老三骇然低头,胸前是沾着血迹的剑尖。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什么出来,目眦欲裂着,拼尽全身仅剩的力气,他冲着小四问出了人生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 “抱歉了。”萧绥猛地拔出长剑,血溅了一地,格外狰狞。 小四单膝跪地,崇敬地望着萧绥快速道:“大人,此人之前为六部天罗中的枪王刘瀚。” 看着这晶亮的双眼和渴望的脸,萧绥淡淡赞道:“你很聪明,以手指西,脚踏墨色岩石,洗墨,洗墨,想来洗墨谷此刻风光正好。” 萧绥手中的剑自死不瞑目的刘老三身上顿了顿,道:“聪明人,这个怎么说,你知道吗” 小四谄媚笑道:“一白衣骑士大喊着‘刘瀚偿命’,直接将刘老三击杀,来去无踪。这刘老三恐怕招惹了什么仇家来寻仇——” 见他机灵,萧绥扬眉问道:“我若是不回来呢” 不回来又被刘瀚发现其替萧绥指路……那是必死之局,想都不用想。 小四满不在乎道:“富贵险中求,若运气差,老天爷不帮我,那也没辙,活该赔上一条性命!” 虽然此人着实是个白眼狼,胜在机灵,再加上此刻还用得上他,萧绥从怀里掏了块牌子扔给他,人已经飘然远去:“燕州驿站,自然有人给你想要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胤承银甲白马,一人当先,身后燕王麾下大将王雄领着三千人马浩浩荡荡纵马疾驰,地上原本洁白无痕的积雪被马蹄践踏得泥泞不堪。 胤承环顾四周,见群山环绕,放慢了马速,皱眉对跟上来的王雄道:“此处山势渐深,若不出意外,再往前走就是洗墨谷了,穷寇莫追,小心伏击。” 王雄闻言,面露异色,哑然笑道:“殿下多虑了,末将在此处领兵多年,从不知有什么洗墨谷,再往前走几步,出了这关口就是一处高地,万万不可能有人在此伏击的。” 言罢,队伍中还有人窃笑两声,似乎在嘲笑这位从未出过京城的皇太孙殿下初次领兵不认路,少见多怪,闹了笑话。 胤承皱眉,好脾气地温声再道:“孤在青木宫中日夜描摹大周堪舆图,虽不曾前来西北,但西北的草木土石早已了然于胸。” 胤承肯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任何差错:“许是将军记错了,戊昌城西北三里处确有一关隘名洗墨谷,孤胯下日行千里,眼下已经跑了一个时辰,算算也差不多了。” 在这呵气成冰的西北,身上因一路策马疾驰而蒸出的汗水此刻已在铠甲上凝成冰碴子,穿在身上又冷又硬,还扑朔朔地往下掉着碎冰。 胯下的马匹因身上的铁质马衣受冻变沉已经迈不开腿,谁坐上谁知道,是怎样一种煎熬折磨。 看这近在眼前的关口,王雄不想就此功亏一篑。 即使这样恶劣的条件,初次骑马领兵的皇太孙亦不见一丝畏缩之态,乌黑的眉眼和凌厉的轮廓反倒在皑皑白雪和铁衣银甲的映衬下愈发夺目。 王雄暗叹可惜,他淡淡道:“皇太孙急攻冒进,追靺鞨人至洗墨谷,遭到伏杀,力竭致死……殿下是聪明人,末将也是食君俸禄替君分忧,既然如此,殿下何必为难末将?” 说着,王雄伸手一引,阴冷道:“殿下,请吧——入了这洗墨谷,便是早登极乐,省得在人间受苦。” 胤承的目光陡然锋利—— “若孤说不呢?” “那只有末将将您‘送’进去了!”话音未落,王雄提起长枪便朝着胤承捅去! 胤承微一侧身,那长枪寒光闪烁的枪头便贴着他的鬓发一擦而过! 这是怎样的速度—— 太快了,肉眼难以捕捉,王雄甚至觉得次此刻气定神闲于白马上端坐着的男子并非人类而是深山里的妖魔,人类怎会有如此速度 王雄心中骇然,他抬枪再刺! 一道雪亮的光猛地在王雄眼前绽开,刺得他不由得微微眯起眼,却发现那不过是士卒身上最普通的长刀。 王雄察觉他握刀的姿势怪异,倒更近乎握剑,所用招式也不若刀势霸道莽撞,而是极尽精巧细微—— 在胤承轻描淡写地拨弄间,王雄陡然发现一个事实,这位殿下并不是那些郢都权贵子弟一般只会些花拳绣腿,且武功之高,世所罕见,只是在他刻意压制下,不显山不露水。 春风和煦,可以毫无攻击性,亦可以摧枯拉朽! 而胤承的随手拿起把刀仍迎刃有余和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拼劲全身气力的窘境相比,高下立判! 可他不能输! “若单打独斗,你不是我的对手。” “兔子亦可搏鹰!”王雄话音未落,手中长枪已狠狠朝着胤承惯去! 那枪势奇诡,在将将落在胤承身前,陡然转了个弯朝胤承身下追风刺去,胤承以刀相阻,仍是慢了一瞬,枪头扎入追风的右前腿上。 追风向来被娇贵地圈养在皇宫中,不比那些经常上战场的战马皮糙肉厚,甫一受伤便猛地嘶鸣着人立而起,胤承反应极快,一把抓住缰绳防止被它甩下去,与此同时,王雄的长刀已至—— 胤承眉头一皱,电光火石之间,王雄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本来堪堪将要砍向胤承颈畔的长刀已然被挑落在地,他还没回过神,胸前一股大力袭来,随之而来就是胸腹间剧痛不止,王雄已然从马背上载到在地上。 于三千沉默的骑兵面前,胤承一边抚着追风的鬃毛安抚着焦躁不安的追风,一边居高临下,望着倒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嘴角带血的王雄,淡淡道:“看来今天,孤是不用进这洗墨谷了。” 王雄咬牙道:“殿下,西厂那十五人仍在怀远营!” 胤承神色漠然:“届时孤回到郢都,必将料理好他们的后事,将其尸骨移入凌云阁,赐以忠烈之名,后世子孙,永不忘其先祖救驾之功。” 这便是勋贵给其死士最高的殊荣。 王雄忍不住低吼道:“殿下,你可以不在意你身后十五名死士,那我等三千人的身家性命,您也可以视若无睹吗?燕王殿下曾言,若殿下不入洗墨谷,那我等诸人也不必回去向他复命—— 王雄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重重地把头磕在冰冷的雪地上,鲜血四溅。 男儿有泪不轻弹,堂堂七尺壮汉,此刻哽咽着哀求道:“殿下,末将一人身死死不足惜,可我这三千兄弟,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仅凭着一腔热血在战场保家卫国奋勇杀敌,他们都是我大周的大好儿郎,您难道忍心看着他们死于皇位倾轧?” 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闷响:“求殿下仁慈!” 胤承的目光在那些年轻的面孔上一掠而过。 他们握着长枪的手生了冻疮,他们的衣服已经露出破败的棉絮,他们被冻得面色青黑骨瘦如柴。 他们的父亲兄弟或死于靺鞨人的屠戮,他们的姐妹母亲或许受过靺鞨人的凌辱,他们是终年替大周戍守边疆的将士。 他们的父母、妻儿,子女都在盼着他们回家。 他没有说,纵使他死于洗墨谷,燕王亦不会将这些亲眼见他弑杀储君的普通士兵留在麾下。 无论他胤承死或不死,他们这三千人,都会永远地闭上嘴。 他没有颜面说。 胤承闭了闭眼。 他攥着缰绳的手,骨节发白。 他翻身下马。 直到后来,元熙帝驾崩于郢都,那些曾参与过洗墨谷一役的士兵,无论身在何方,无论正在所做何事,都朝着郢都的方向,深深地、长久地叩首。 因为曾在一个平淡无奇的雪天,有一个白衣银甲气度尊贵的男子,在冰天雪地中,恭敬地朝他们这些平平无奇的无名小卒,深深地俯首作揖。 那是他们一生所受到的最隆重的礼遇。 彼时还是大周朝皇储的元熙帝,那个会登上大周朝最高的椅子的男人,可以轻易放弃那些为他出生入死伴他多年的死士的男人,愿意用他自生来即高贵不凡的生命,以大周朝最顶尖的勋贵的身份,去换他们这些被勋贵们视若猪狗、仅仅与他有这一面之缘且毫不相干的人活下去的机会。 即使他已然知道,他所作的一切不过是徒劳。 直到那道颀长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风雪里的含谷关口,王雄仍然怔怔着没回过神来。 直到马蹄疾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身旁,面带玄铁面具的白衣人问道:“胤承呢?” 声音平淡,王雄却从那平淡中察觉到一丝焦灼。 他诺诺答道:“已经进了洗墨谷。” 那人一夹马肚子,朝着关口疾驰而去! 王雄不知他身份也知道他是来救人的,不由得扬声急道:“大人切莫入谷,谷中有人设伏——” 远远传来一道冷冽低哑的声音,语意坚定不容置喙:“那我便与他一同赴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这是一个公告 1、因期末考试而不得不停更,17号恢复更新。 2、之前公告里的话好像看不到,再发第二遍,这本书不打算入v,但是已经签约,如果编辑大大要求必须入v,也没办法……所以,不入v尽可能不入v。 因为马上即将面临一个问题,考研,所以我觉得我大概能坚持到今年暑假结束吧……(笑)到时候能不能完结,就看具体情况了,然后第二本书可能要推迟到考研结束。 就这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这是一个番外 华晔犹记得,师父清微元君把萧绥领回来时,她正是刚及笄的年纪,青色宫装沾满灰尘血迹,环佩凌乱,十分狼狈,只是一双夜幕星河般的双眸,黑沉沉地压在那里看不出情绪。 清微元君也不知帮她清理,随意将她丢给他,仿佛丢一只随手捡的小猫。 华晔看她身上着实脏乱不成样子,遂将她带到梨花林深处的温泉旁,示意她先沐浴梳洗。 两千年的岁月太长了,许多他不甚在意的细节早已在记忆中淡去,但华晔仍记得萧绥那时的模样,满天梨花片片如雪,她面对雾气缭绕的温泉,张开双臂,神色淡漠中带了些与生俱来的睥睨,自然而然地命令道:“替孤更衣。” 他当时噎住,道:“男女有别,恐怕不妥。” 她蹙眉,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故作老成,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孤不会更衣。” 修道数十载,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子,又是他师妹,不合情理又不能丢下不管,他竟不知如何是好。 清微元君仗着自己与掌教是亲兄弟,不喜嘈杂吵闹,是唯一一个不收内门弟子的境主,那时偌大瀛洲境不过他和清微元君两人,算上她,总共三个,他终日苦心修炼,与门内女弟子不熟,一时束手无策。 华晔索性给她施了净尘咒,道:“那便不洗了。” 萧绥嫌恶地拧眉,见他站着不再动,从袖中抽出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对着自己修长的脖颈比划几下,华晔还在不明所以之际,萧绥已干脆利落地一刀挥下,衣服被剖成两半,她直接裸身走入水中。 华晔瞠目结舌,反应过来,猛地闭眼转身欲走。 她不悦道:“孤准你走了”她话音未落,华晔骇然发现自己如石雕一般凝在那处,竟不能动了! 张口欲言,亦不能发声! 萧绥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拘水擦洗身体,一面得意于自己的禁制之术困住了金丹修士,一面心中暗暗鄙夷,这那些修士看上去一个个光鲜亮丽,实则粗鄙,依靠术法洁身,怎么洗得干净 华晔却想,听闻在凡间,十五岁已经可以嫁人了。 白皙的肌肤和玲珑的曲线自脑海中一闪而逝。 哗啦的水声,听得华晔头晕脑胀,直接从头顶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 他下意识把自己瑟瑟发抖的神识地缩成一团,生怕不小心放出一缕,看到不该看的。 “哗啦——” 之后就是轻微的水声,那是赤脚走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与他越来越近—— 他还没给她拿换洗的衣服! 她是光着的! 华晔只觉得轰得一声,连识海都要炸开了—— 萧绥绕到他身前,仰着脸,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拽下来,对着自己,沉声质问:“你想把孤一个人留在此处,是何居心”见华晔闭着眼不说话,她语气更是森然:“你欲令孤无衣可穿,看孤出丑,是也不是” 隐隐幽幽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孔,那是她身上的香味。 华晔只恨为何修士的神识敏锐成这般—— 华晔忽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只是舌头打结,有些狼狈道:“师妹……这……于礼不和……” 萧绥自小生于宫闱,看人还是精准,这师兄看上去性子冷肃不好易与,实则是个好拿捏的,看这个新得来的便宜师兄脸红欲滴血,双眼紧闭,毫无师兄尊严的模样,萧绥忽然福至心灵,问道:“你可是害羞” 手下皮肤更灼热了两分,算是默认。 萧绥讶然道:“奇了,孤之前沐浴之时,十八名内侍于身前近身伺候,未见他们一人有羞色,你害羞作甚” 华晔静默,原来新来的小师妹把他当成了太监。 萧绥安抚他道:“莫要怕,孤还需你伺候孤穿衣。” 便宜师兄华晔已经被吓得浑身发颤了。 至于那衣服怎么穿的…… 若萧绥不是怕华晔跑了封了他周身灵力,华晔一个术法就能帮她穿上了,可萧绥不但封了他周身灵力,还嫌他百般推脱十分聒噪,连他声音一同封了,于是苦逼的师兄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只好帮她手动穿衣,从亵衣到外衫,一件没落下。 衣服穿上了,见华晔仍窘迫地满脸烧红,萧绥眼神晦暗。 挺鼻薄唇,肤色白皙而不失男子的英挺,清冷肃杀如皑皑白雪,君子端方修长似剑。 只是不知为何鬓边两缕白发,和墨发一同高束于发冠上。 这师兄倒是生了副好样貌,至少比那些臣子塞来那些唇红齿白的男侍要好看得多。 这念头一闪而逝,便扔在角落里生灰。她生于王侯之家,母后专权又放荡,那些事,她并非不懂,只是没有生那心思罢了。 她伸手拽了拽他鬓边的白发,好奇问道:“你为何有两缕白发” 说起修道相关的事,华晔脸上的红色褪去些许,一板一眼道:“因我修得是水系单灵根,听闻若能融合绝顶水灵,便会变成满头白发。” “满头白发” 萧绥重复一遍他的话,意味不明。 只是那低缓的语气,莫名让华晔觉得胆战心惊。 以至于最开始那段时间,华晔都是绕着萧绥走的。 绕也是绕不过的,萧绥未修道,却手握一门极其霸道的禁制,元婴以下皆可受控,剥夺人六识灵力,使受控者寸步难行。 于是华晔平静的打坐,练剑,悟道的枯燥生活,忽然插进另一个人来。 他的人生有了除了剑的第二样东西,他的师妹—— “师兄,替孤更衣——” “师兄,替孤盘发——” “师兄,传膳吧,孤饿了——” 那时华晔的生活技能突飞猛进地往上涨,他学会了如何替女子盘发,如何将灵兽的肉做的美味可口,甚至学会了如同凡间世家子一般抚琴舞剑,供她取乐。 对于她的身世,他了解不多,只道和他这种出身修真世家的不大相同,说是与凡人国家的皇室宗亲有些关系,青阳宫向来不入世,至于凡人国家如何能和师父结下善缘,他未曾想也不欲想。 后来他想,许是出身的缘故,她当真与众不同。 相较于同样年纪活泼可人的师妹们,她总是一副淡漠模样,眉目微动便是神色睥睨,眼神桀骜。 她当然有骄傲的资本。 异灵根,天赋悟性俱是绝佳,又是难得勤恳,剑诀剑招几乎一点即透。 对于萧绥来说,在瀛洲境修仙和皇宫并无不同,依然是吃饭穿衣都有人伺候,十分自在。 直至清微真人出关—— 听萧绥仍自称为孤,又把自家大徒弟当成了内侍随意使唤,清微元君勃然大怒,以为萧绥还留恋凡间王侯子弟的生活,一道剑气把萧绥拍了个半死,怒气冲冲地甩袖而去。 哪知他那没骨气的大徒弟早就被萧绥使唤得没了脾气,第二日依旧巴巴地迎上去,该替她梳洗替她梳洗,该伺候她吃饭伺候便吃饭,一切照旧。 清微真人恨铁不成钢,无可奈何,也就放任自流了。 华晔本以为依萧绥那性子,是一辈子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的。 直到他冲击洞虚大圆满,闭关三百年,出关第一件事,兴冲冲地去找三百年未见的萧绥,他在她身边看到的那个人。 湛然如青莲,眼神纯澈干净,不若凡尘中人。 梨花零落在地上,隔着重重叠叠的梨树,他看见萧绥环住那人的腰,靠在那人身上,眼中似有泪光。 那种复杂温柔夹杂着痛楚的神色,不该出现骄傲的萧绥身上。 他扶住梨树,忽然觉得心疼得无法呼吸。 他的小师妹有了剑灵。 混元小世界,十万万年来,不曾有剑修能修出剑灵。 这本该让人欣喜的。 可是,他的小师妹喜欢上了自己的剑灵。 向光而行,向死而生,这是剑修,也是华晔。 而华晔的光,便是萧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胤承醒来时,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漆黑的、毫无光亮的夜空。 他勉强动了动手指,浑身上下都是脱力的酸痛,他轻轻唤了声:“萧绥”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着刺骨的风声。 他侧了侧首。 地上的枯枝草叶砾石擦在脸上刺痒扎人,能隐约嗅到泥土的腥气。 他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什么,勉力抬手在眼前挥了挥。 只有一片风在面前晃过。 原来不是黑夜,是看不见了。 武人的目光最是敏锐,即使在夜间视物亦无甚障碍,况且这些杂草就在眼前,纵算光线再不好,仍应该能看见草叶的轮廓才对。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想起之前的那场大战—— 他只身进洗墨谷,那里埋伏着靺鞨人马三千人马,密密麻麻激射而来的箭雨,纵使是大宗师也只有逃得份,更遑论他—— 那些人像不畏生死一般扑到他身前,手中的刀已经被挥砍得劵刃豁口,而靺鞨人却像永远也杀不完杀不尽,源源不断涌过来,似乎想要将他埋没。 刀光出,断臂残肢零落,哀号遍野。 那唇边犹带着笑意的男子恍如魔神一般,只要被他刀锋带起的罡风扫过,便是身首分离,鲜血飙射,收割生命。 可对于如海一般的人潮,这样的杀戮,近乎微不足道。 鲜血肆意流淌,最终汇聚成溪流,一股脑涌至至低洼处,冷却后凝结的冰,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地作响。 围困的意思便是,身后不可退,而身前不能走,到处都是残破且没了声息的人体,而他踏着那些尸骸,深陷于此处,举步维艰。 胯下追风身中数箭哀鸣着倒在地上,在这些最原始的拼杀面前,什么精妙的招式、绝顶的武学都不作数了,只剩剖瓜切菜地一通捅戳,如同杀人机器一般机械地挥砍—— 有人被杀了,便有人补上来,源源不断。 在近前的挥砍着刀戟,在后面的捅着长枪,浑身上下不知多少伤口,无一处不痛。 直到痛至麻木。 自打进了这洗墨谷,他便知此地恐是他葬身之地,可他仍在坚持。 他想活。 他有必须去担的责任,他有必须去赴的死宴,他有不得不做之事,可他又想这不得不之间,挣扎出一分生机。 不是为了黎民江山,亦不是为了那句“请殿下仁慈”,而是为了那个人—— 云淡风轻地,对天下人万般不在意,却只对他一人上心的姑娘。 他想再看一次,斯人舞剑时举世难见的风致。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恍惚间竟看到萧绥白衣白马负剑而至! 她挥剑,剑气肆虐,围上去的靺鞨人死伤一片,一人一骑,硬生生压过了千人的气势,如一道白色闪电迎头劈下,一举将黑色人潮撕裂成两半! 所经之处,断肢头颅乱飞! 何其悍勇! 如九天之上神祗临世—— 一往无前地朝他冲来! 她伸手将他拉上马,用极低的声音喝了声:“走!” 他们逃了出来。 之后,天罗六部紧随而至。 许多年之后,随着萧绥与胤承逝去,那一天他们到底是怎样逃脱的已无人知晓,史书上只是简单一句“帝于洗墨谷遇靺鞨三千铁骑伏杀,得后搭救,尽屠三千人“匆匆带过,苍白的文字后到底是怎样淋漓的血色,怎样惊心动魄的黑暗都不得而知,只是江湖上自此之后流传着着这样一个传说——六部天罗,能诛天下大宗师,玄机二人,可杀尽天罗。 传说一词本就含着太多夸张奇诡的意味,然而当传说是个事实的时候,便足以凸显出这件事是如何让人心惊胆寒。 自那一夜,六部天罗绝迹江湖。 那是怎样让人侧目的绝世武功? 那场对决又是怎样的精彩绝伦惊天动地? 不得而知。 就这不得而知,不知让多少人捶胸顿足,引为此生憾事。 江湖中那些人是怎样想的,胤承并不关心,他只知他中了一记日炎掌,掌风至刚至猛,情急之下只得用内息将掌力逼至下身锁住—— 果然。 胤承苦笑起来。 下身毫无知觉。 他现在双目失明,下身瘫痪,而萧绥…… 胤承屏息静听,专注耳力,才听到极其轻微的呼吸声。 他用手撑着身子,磕磕绊绊地朝着那方向爬去,在地上摸索片刻,终于挨到一具柔软的人体。 他的手刚落到她腰间,便是一声下意识的闷哼。 她腰间有伤。 胤承放轻动作,握住她的手腕,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她现在浑身上下内息混乱,若他内力运转自如,还能帮她调理一二,而眼下他连内力都使不出—— 胤承握紧拳,重重锤上地面,无真气护体,他指骨间瞬间血肉模糊,鲜血长流。 终究是连累了她。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帮她医治。 洗墨谷旁便是临郭城,他们此番打斗之时边打边走,想来也快该到临郭城附近…… 需快些进城,找个医馆替萧绥把腰上的皮外伤治好。 胤承翻找下身上的衣物,铠甲已经不知被丢知何处,只剩一身被刀剑挥砍得破烂褴褛的衣物,出门向来有人相随,从未有带银钱的习惯,只剩手上一枚驼鹿角扳指。 有“哒哒”的声响由远及近。 那不是马,马蹄声应该更快…… “哞——” 是牛。 “咳——两位可是要进临郭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咳——两位可是要进临郭城?” 中年男子小心翼翼中带着谄媚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胤承微微抿起唇角,停顿片刻,他的唇角一如既往地绽开抹淡淡的笑意,应道:“是。” 男人有些迟疑,不过还是把牛车停靠在一旁,从车上下来,走到胤承身边道:“我可以带你们进城……” 胤承从善如流地接道:“如此多谢兄台了。我与内子因遇劫匪流落至此,眼下身无长物,只有一枚驼鹿角扳指,乃祖上传下,还能换些银钱,便以此充做路资,赠与兄台。” 说着,他将手上的扳指取下来,朝着男人的方向递过去—— 约莫是因为眼睛视物不便,耳力反倒更为敏锐,胤承神色行动都与常人无异,举着扳指的姿势,也是刚刚好能让男人拿到的高度。 “使不得使不得——” 在冬日凉薄的日光下,仍能看出那扳指上一圈黑章环绕,极尽莹润,是个难得的好物件。 更是白花花的银子。 那扳指着实吸引人,虽然口上说着使不得,男人还是在讪笑着推辞一番后,从胤承手中接过那枚扳指。 他没来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看胤承好脾气地微微而笑,不带任何鄙夷轻视之类的情绪的面孔,顿时又理所当然起来。 他小心地将扳指揣进怀里,道:“近日燕王殿下在缉拿要犯,临郭城全城戒严,我见你们浑身是伤,恐怕多有不便,若不嫌弃,便在我家中先住些时日,再做打算。” 似怕胤承顾虑,他复又解释道:“我家在城中最东角,周围的人早都搬走了,只剩我一家,十分僻静。” 胤承颔首道:“……也好。”顿了顿,他又问道:“敢问兄台,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男人不假思索地答道:“眼下午时刚过——” 他忽然惊诧道:“你看不见吗?” 胤承笑道:“我自幼眼盲且患有腿疾,幸得内子不嫌弃,携手至今——”说着话,他轻轻握住萧绥的手,道:“我让她吃了许多不该让她尝的苦。” “咳!你可走运,你又瞎又瘸还能讨到老婆,不像我王老三年过三十还是独身一人……不说了,我先把她弄上车。” 即使现在仍旧在昏迷中的萧绥浑身血污,仍能隐约窥见柔软的眉眼和高挑的身姿。 王老三有些艳羡,搓搓手便要将萧绥抱到车上去,暗道今天自己时来运转,不但天上掉钱,还有飞来艳福—— 胤承一把抓住他的手,淡淡道:“内子身上有伤,还是由我亲自来吧。” 他面上未见怒色,语气也甚为温和,然而王老三还是莫名觉得脊背一凉。 王老三收回被胤承掐得生疼的手,缩缩脖颈,有些恼羞成怒道:“你连看都看不见,腿脚也不便,如何将她放上车?让我抱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胤承不理他的不满,摸索着用手丈量下,好在牛车不高,他将萧绥小心地抱起,举高,仅靠着双臂的力量硬生生将萧绥自车辕推到车板上,动作轻柔。 然后他拽着车辕一个轻巧地翻身,便安坐在萧绥身旁。 王老三目瞪口呆:“你可是话本上那些习武之人?怎会如此灵活?” 胤承无奈笑道:“我先前便与兄台说过,我自幼眼疾又行动不便,这些于我都是常态,熟能生巧。” 王老三不疑有他,便坐在车辕上美滋滋地哼着小曲,赶起牛车。 萧绥是被一阵颠簸中被痛醒的。 纵使是被人仔细地揽在怀中,因那车舆太过简陋,只有两侧的扶手和一块凹凸不平木板,地上稍有一分颠簸,传到人身上,这颠簸就变成了十分。 又因她身上伤口太多,这一震便是无处不痛。 生不如死。 眼前便是一截混合这泥和血的衣襟。 萧绥皱起眉,胤承却没察觉她醒来了,还侧首对那赶车之人道:“王大哥,还是寻些平整的地方走罢,内子一身伤口,该是痛极了。” 赶车人嘀咕道:“你内子怎这般金贵,我看她昏迷不醒已久,昏迷之人又是如何能觉察到疼痛?”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 萧绥只觉得抱住她的手臂紧了紧。 胤承不再开口。 萧绥趁此将脸换了个方向,太阳当空却毫无温度,破旧的车板下是笔直的官道,而两侧是一望无际的旷野。 她仍在边关。 那日与那天罗六部一路打一路走,鏖战五天五夜,竟不知不觉从洗墨谷跑到此地…… 胤承仍没有察觉到她已经醒来了。 他的敏锐向来不输于她,不该如此。 萧绥闭眼假寐。 也罢,静观其变罢。 不多时,牛车进了城,忽然停了下来。 因着周围往来有人声,未见盘查而王老三又莫名停下,胤承不由地问道:“怎么了?” 王老三因知道车上俩人一人看不见一人昏迷着,也没转头,答道:“我这不是看个热闹——”话说着说着便没了声。 萧绥朝他望着的方向看去,有卫兵正在给城墙上张贴新布告,说是一男一女两个逆贼出逃—— 而上面的画像正是萧绥和胤承。 萧绥不着痕迹地向王老三瞥了一眼,他面上怔愣狂喜迟疑交替变换,萧绥眯起眼。 胤承在军营呆了段时日,对军靴踏地的声音也算熟悉,见王老三不答话,为防事情有变,又追问一声:“王大哥,怎么了” 王老三如梦初醒,答道:“有人在街边打架,你们先跟我回家。” 说罢他重重挥鞭抽打在牛身上,牛卖力地跑了起来,他仍不满足,又是重重几鞭,恨不得把牛当成马来驱赶。 在那口老黄牛拼尽力气奔跑的时候,王老三又重复了一遍:“打架,没事。” 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胤承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临郭城的位置甚是奇特,四周群山环绕,只有一条与洗墨谷相通的豁口,因较燕北的怀远营更偏南些,虽不若郢都的春暖花开,眼下却已是时常见阴雨连绵。 甫一到王老三家中,天色便已阴沉下来,雨水劈里啪啦地倾盆而下,王老三的茅草屋破旧不堪,天上下雨,屋里也一齐跟着下雨。 屋外雨水若瓢泼,哗哗声不绝于耳,屋内雨声滴答。 萧绥身上的被褥是胤承让王老三新买的,因萧绥有洁疾,但只在这床板上躺了片刻,她身上的被褥已经湿了好大一块,而胤承仍坐在她身边,目光空茫茫地落在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萧绥不由得再次蹙眉,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胤承豁然转头“看”向她,面上终于带惊喜之色:“醒了?” 如果不是他原本明锐的瞳孔暗淡无光,看他面上淡然自若的表情,萧绥几乎以为他此刻并非身处破床板茅草屋遭人追杀,而仍在青木宫的高床软枕上品茶赏花。 他本就一直握着她的手,摸索着替她把脉,面上的喜色转瞬即逝,脸色微凝,长眉拧紧,一言不发。 这才有点正被人追杀的感觉。 这念头在萧绥心中一闪而过,系统忍不住道:“宿主你是不是也巴不得见到他不好?” 萧绥反问:“你觉得我跟你一样,是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 “你跟我不一样,我是好人,你是小人。” “……” 很好,现在连系统也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胤承担忧道:“你现在内息在体内横行肆虐较之前更为严重——之前若我有内息在身,还能勉强为你调息,而眼下,恐怕只有师父出手方能——” 萧绥淡淡道:“你何必自欺欺人,现在我全身上下动弹不得,师父给了我一甲子内力,纵使他亲临至此,也无能为力。” 胤承低声道:“若长此以往,你恐怕会全身筋脉俱断,除却一身武功尽废,恐怕连性命也难以保全。” 萧绥不以为意:“还能拖上半个月。” 胤承听她云淡风轻的语气,胸臆间涩意翻滚不休,他本张口欲言,话到临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最终只是伸出手指,触了触她的脸颊。 萧绥睨他:“怎么?趁我无法动弹,借机揩油?” 听她这话,胤承脑海中俱是她往日躺在紫云阁贵妃榻上似笑非笑的模样,若不是她声音飘忽气力不足,他几乎以为那满身伤痕数次濒死全是他的错觉。 他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说了句本不该笑着说的话:“你怎么不哭?” 萧绥淡淡道:“眼泪这东西,是流给人看的,若是没人看,流眼泪有什么用呢?” 胤承静默一瞬,接道:“我愿看。” “我不只愿看你欢笑,我亦希望你不必如此倔强,能如寻常女子一般,经历困厄痛苦时,趴在我怀中哭。我能给你的不多,但我希望把世上男子能给予女子的一切,全数给你。” 萧绥扯了扯嘴角。 她望着胤承珍视慎重的模样,忽然觉得怅然。 一片静谧。 在滴答滴答的雨声中,她最终只是道:“我不是寻常女子,我更喜欢看别人哭。” 胤承又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如此说。等咱们回京,让你我落得如此田地的那些人,便全数该哭了。” “你还未告诉我,你的眼睛怎么了?” “刀上有毒,你我修习的心法虽能将毒气逼出,但那毒太过刚猛霸道,恐怕要做一段时日的盲人。” “眼盲也就罢了,莫要让心也跟着盲了。” 胤承刚欲说什么,王老三已推门进来,手里捧着碗热腾腾的粥—— 他本想拿胤承的扳指在当铺换些银两,奈何当铺老板不识货,只当是普通扳指,仅给了几两银子,胤承为了不惹人注目,也未曾跟人争执,王老三一夜暴富的念头就此打了水漂,好好招待胤承和萧绥这两尊财神爷的心思也变成了不情不愿。 王老三拿着那些银两买了新米,因胤承执意要给萧绥买床新被褥更是极度不耐,只觉得带上这两个累赘十分后悔,他一进家门便扎进厨房,不想跟胤承共处一室,给自己添堵。 以至于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王老三才磨磨蹭蹭从厨房里出来,又在胤承俩人的房门口徘徊半天,终于推门而入。 明明那男子此刻满身狼狈,王老三仍下意识摆起谄媚的笑脸,走到胤承近前道:“小兄弟可要喝些粥?我这刚熬好还热乎哩!” “也好——”胤承接过热粥,微微笑着道谢:“那便多谢王大哥了。” 王老三紧盯着胤承,看他将粥碗凑到唇边,面上毫不掩饰地露出狂喜之色—— 胤承却又想到什么,道:“我想喂内子吃些,还是放凉些好。” 王老三的面孔陡然狰狞,他还未曾来得及说话,就见胤承手腕一转,滚烫的热粥全数精准地泼在他的面孔上,王老三瞬间被烫得面皮通红,他惊怒交加惨呼一声:“你做什么!?” 胤承面上温和的笑意转而变冷:“这还要问王大哥要做了什么,为何要在这好好的粥中下药加害于我?” 王老三见事情败露,欺他眼盲又腿脚不便,猛地朝着胤承就扑了上去! 胤承本欲躲,后又想到萧绥便在他身后,硬生生受了这一下,就势从床上滚落到地上,省的压到萧绥。 王老三一个发狠,手肘狠狠击上胤承的胸口,胤承被撞得内息翻滚不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俩人争斗间,瓷碗咕噜噜地滚了出去,摔碎到地上,“哗啦”一声。 胤承软软地倒了下去。 王老三一喜,直接上前死死锁住胤承的咽喉。 却见胤承唇角挑起个讥诮的弧度—— 王老三直觉的胸腹间一凉,之后就是剧痛! 他低头—— 惊骇地发现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正握着一块长长的碎瓷,一边深深扎进他的手掌,一边深深捅入自己的胸腹! 胤承一施力,猛地拔出来,血流如注。 王老三目眦欲裂,虽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仍下意识收紧锁住胤承脖颈的手臂,想临死也拉他垫背! 胤承此刻已经无力挣扎,任由他死死捺住! 雨声静止。 微风再也吹不动帷幔。 胤承忽然觉得脖颈的力度一松—— 王老三的头软软垂了下去。 他脖子上有一道几乎削断了半个脖子的细痕。 他死了。 虽然这一切他都看不见,胤承仍勉强回首“望”向萧绥,低笑了起来:“多谢娘子救命之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郢都。 奉天殿。 刘瑾匆匆进来,将手中的密报呈递给元朔帝。 这半年光景,元朔帝衰老得厉害,面上皱纹深如沟壑纵横,形销骨立,明黄龙袍已经成了空荡荡地罩在身上,像名贵的锦缎裹了节腐木。 他时不时还要以拳抵唇咳嗽两声,连厚重的龙涎香也压不住他身上散发出啦的腐朽衰败的气息。 陆庸着蟒袍立于下首,他却在想昨日于青木宫门口偶遇的太孙妃李蘅芜,许是知道胤承再难回宫,她彻底失了靠山,难得乖觉温顺地与他施礼,言语间还有些示弱讨好的意味,与往日针尖麦芒相比,忽然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龙案后的元朔帝猛地一拍桌子,用嘶哑的声音怒道:“陆庸!你好大的胆子!”话音未落,元朔帝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刘瑾忙上前又是递茶水又是拍后背,好一番忙活,终于帮元朔帝捋顺了气。 陆庸不慌不忙道:“陛下为何如此动怒?” 元朔帝咬牙切齿道:“你假传圣旨,派承儿去燕北怀远营与靺鞨人作战,你这是要他的命!连皇嗣都敢算计,你难道是想反了不成?” 陆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上所佩的玉佩,道:“陛下,瞧您这话说的,臣只是想让殿下去历练历练罢了,未至沙场领兵打仗,怎能懂戍边将士的苦楚?日后居至尊之位肆意横行,任意妄为,好大喜功起兵燹之祸,苦得还不是百姓?” “若殿下在燕北有个一二,也是他时运不济,怨不得旁人。” 陆庸面露阴狠之色,冷笑道:“说来,皇太孙殿下的运气还真是不怎么好。听闻初到怀远营,便在洗墨谷遭靺鞨人围困,燕王殿下可不如臣这般好脾气,直接派了麾下六部天罗前去‘迎驾’,也不知现在,是迎到了,还是没迎到。” “逆子!逆臣!你们……咳咳咳——”元朔帝闻言目眦欲裂,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直伏在案几上咳得两眼翻白,恨不得把心肺一同呕出来:“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咳咳咳……” “陛下,相比你那个蠢钝之极的皇孙,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陆庸道:“不知陛下最近可觉得夜晚难以入睡,白日又十分困乏,而离了臣那茶水,便觉得心神恍惚辗转难眠——” “你!”元朔帝惊疑交加,哆哆嗦嗦地伸手指向陆庸:“你竟然……” 话未说完,他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从今日起,陛下可就喝不上那让您日思夜想的茶叶了。”陆庸环视一周侍奉在侧噤若寒蝉的宫人们,对刘瑾道:“大总管,陛下突染恶疾。日后便由我来暂代国政,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吧?” 刘瑾忙赔笑道:“陛下生病,这监国之事本该由指挥使大人全权负责。大人还请放心,老奴这里自然不会出半分纰漏。” 陆庸声音阴冷:“我听闻胤承被萧绥救了,眼下应该还在燕北。传话下去,让底下人的办事利落些,我不想看到那两人再出现在郢都城。” 言罢,他瞥了眼一如往日垂着眼皮的刘瑾,淡淡道:“你的小心思小伎俩还是收敛些,莫要我再看见,否则,莫怪我不念同僚之情。” 刘瑾将半弯着的身子俯得更低了些:“老奴省得。” 陆庸拂袖而去。 刘瑾见他远去的身影,富态白胖的面孔浮上一抹冷色,转瞬即逝。 他尖声道:“快将陛下扶回后殿,传御医!你们这些人的眼睛都瞎了不成?这还要我说?陛下今日重病,也是你们的陛下,你们那些小心思,陛下心里明白着呢!” —————————————— 临郭城,王老三的小院。 王老三为了悬赏的银钱,将胤承和萧绥卖了,那日王老三刚死片刻,后脚便有官兵闯进来搜查,见王老三已死,室内又空无一人,以为胤承二人已经逃了,将屋内仅有的一些锅碗之类打砸一气,悻悻而归。 却不知萧绥和胤承念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几日一直住在王老三的破茅草屋内休养。 王老三家徒四壁,除了那日买的一些米面,家中没有任何吃食,萧绥现在动弹不得,胤承便每日出去做起他七岁那年曾经做过的老本行——上街行乞。 近日临郭城中愈发戒备森严,卫兵时时于街上巡查,见到陌生面孔就要上前试探盘问一番,且专挑一些衣着富贵或身怀武功之人。 任谁也不会想到,堂堂皇太孙竟会在街上一角以乞讨为生。 有些事情看似早已湮灭在记忆中不见踪影,实际上,仅仅需要于某一时某一刻的情景再现,所有的一些便会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胤承本以为这么多年锦衣玉食,他早已忘却那个冬天是如何寒冷,看那个男人跪在地上等人施舍的模样是如何屈辱,而当他下意识拿起竹杖,轻车熟路地和那些乞丐混成一片时,他才惊觉,有些东西,许是一旦经历过,便深深烙刻在骨头上,终其一生,涂抹不得。 他今日如往常一般坐在集市口,此地虽人流聚集,但往来的都是升斗小民,能施舍也不过一二钱银子,一天下来能买上两张饼果腹便不错,根本余不下钱去买伤药。 胤承如今可算尝到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是什么滋味。 太阳大余温越来越淡,天就要黑了,胤承难得有些心浮气躁,因今日这几枚铜钱还不够买一张饼。 他可以忍着,而萧绥—— 赵四自赌坊一出门便看见那个坐得直挺挺的胤承。 他这几日日日能在赌坊门口看见这人,日日都是挺直腰板坐着,与寻常乞丐相比,衣物干净些,一张过目即忘的面孔有种说不上来的……与众不同。 即使人流往来,一眼望去,第一个看到的一定是这个乞丐。 凭什么?不过是个乞丐罢了。 赵四今日输了钱,心情不佳,往身后的一瞟,他身后的几个跟班立即会意,不多时便有人从酒馆中拎出一只被油纸裹着犹自滋滋作响的烧鸡。 其中一个拎着鸡,走到胤承近前,踢了胤承一脚:“喂,瞎子,想不想吃烧鸡啊?今天爷们输了钱,心情不好,让爷打一顿,出出气,这聚味斋的烧鸡,就是你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胤承原本微微翘起的唇角抿成平直的一条线,他唇角微动,本欲拒绝,忽然听到整齐的军靴踏地的声响由远及近。 有戏谑的声音远远传来:“呦,赵四,又在‘大发善心’呢?” 赵四一伙是临郭城有名的恶霸,且嗜赌成性,一但输了钱,整个临郭城的百姓都要遭受其荼毒,轻则掀了人家的营生,重则将人毒打一顿,之前便有老汉被其打断了腿,再也没能站起来。 见云甲卫主动与自己搭话,赵四深觉与有荣焉,也扬声回了句:“长官今日又巡逻呐!” 那人没答话,只拍了拍腰牌,腰上的短哨和铁牌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这几日来虽还不能视物,但因余毒渐消,胤承眯起眼仔细看,勉强能看出模模糊糊的虚影。 有银甲持刀的校尉正远远看着这里,眼神闪烁,虽漫不经心,仍不掩警惕。 胤承脸色微沉,低咳一声,将头埋下,一时沉默不语。 临郭城因地处怀远营之后,郢都之前,在燕北算作极重要的关隘,因此区区一座小城,戒备极为森严,由燕王亲兵云甲卫驻守,如果说陆庸的玄甲军极善冲锋陷阵,天下城池攻无不克,而燕王的云甲卫因戍守边关多年,号称只要有云甲卫驻守,此地便固若金汤,大周上下无一人可破防。 云甲卫,是朝野上下出了名的燕北铁桶。 这本是已之矛与彼之盾的说辞,因持矛者与持盾者都是郢都奉天殿中高坐于御座之上的俯瞰众生的那位,这么多年来便没有任何人对这自相矛盾质疑过半分。 云甲卫盛名在外,自然有它的道理。 相较于大周其他戍边军队,云甲卫守城之地,除却城墙上所有豁口都配有与神弩营不相上下的弓箭手,还有十五人一队自街上巡逻,且小队长身上配备特制的短哨,一有异动,无论是城中哪处犄角旮旯里,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必能有大批云甲卫蜂拥而至。 所谓进城容易出城难,云甲卫守城从不在城门盘查进城之人,有胆量进来的,多半没命回去。 赵四蹲到胤承身前,晃了晃手中的油包纸:“我来时便见你这盘子里一文钱也没有,回来时仍旧空空如也,想来也是饿了一天了,难道不想吃这烧鸡?” 云甲卫就在眼前,万不可露出马脚。 再者……萧绥已经跟着他吃了好几日白粥了。 胤承淡淡地望向他,微微而笑,启唇道:“想。” 笑意隐约有些冷冽。 吐字时的语气太过平淡,却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赵四心头一跳。 普通的面孔上是一双漂亮的眼睛,乌黑明锐。 若不是他的眼睛真是空茫茫一片,他几乎以为这人的眼盲是装出来的。 见他这般气质,赵四心头更是恶胆从生,招呼不打一声,直接起身,一脚下去将胤承狠狠踹倒在地上。 赵四啐道:“什么玩意儿,骨头这么硬,膈了爷的脚。” 他身后立刻有人道:“那咱们便替赵哥教训教训他!” 紧接着拳头如泼洒的雨点一般落下来! 劈里啪啦地全数落在胤承身上。 胤承死死地握紧拳。 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正小心地也牢牢地抱着那个油包纸。 军靴的声音就在一侧,他不能—— 况且,若能让她这一顿吃上肉…… 忍一忍罢。 如他在宫中一直做的那样。 装疯卖傻,优柔温吞。 有人一脚踏在他的脸上,面孔贴着地,狠狠地来回碾压。 鼻端是泥土的腥气以及口腔流出的鲜血的铁锈味。 如此屈辱。 胤承咬紧牙关。 他不只是生来即该为天下付出一切的高高在上的胤氏皇孙,更是胤承,萧绥的胤承。 而那些让胤承为之心心念念殚精竭虑的大周子民们,正远远从这群泼皮身边绕过去,面孔上的表情冷漠而麻木,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庆幸—— 不过是这群鱼肉乡里横行霸道的泼皮欺负乞丐罢了。 没有在他们家中的闺女的脸蛋上揩油,也没有对着他们自己拳打脚踢,更没有糟践他们的营生,所以,纵使有人被打,有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也幸亏有这乞丐让那群人出气,要不遭殃的可是他们。 就是怀着对这挨打的年轻乞丐的感激心思,行人们心安理得地做着自己手底下的事,视若无睹。 不知过了多久,那群恶霸终于打累了,骂骂咧咧地离去。 胃中许久不曾进食,再加上这顿几乎无休无止的毒打,胤承的神思有些恍惚,也只是一瞬,想到萧绥还在家中等自己,他便慢慢爬起来,在街上行人躲闪的脚步下,慢慢挪到小河边。 此地偏僻,没什么人,胤承用犹自冰冷刺骨的河水洗去身上的污泥和血痕,然后又仔细地将面上的人皮面具贴好。 他面孔上有青紫之色,好在用人皮面具能遮掩一二。 萧绥本就重伤未愈,他不想令她看出来,还因他的事情,做无谓的忧心。 再过几日,西厂中人便能前来接应了罢。 —————————————————— 萧绥今日难得在白粥中喝到了鸡肉。 她有些诧异,胤承如有所觉,停下手中喂食的动作,微笑着问她:“怎么了?可是不和口味?” 昏黄的灯光下,他面上还依然覆着那张平平无奇的人皮面具。 萧绥静默一瞬,淡淡道:“把面具摘了罢。” 胤承笑了笑:“摘了还要戴上,何必麻烦?” 萧绥皱起眉,声音冷了下来,不容置喙道:“把面具摘了。” 胤承没动。 只是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烛火下,映出一圈同样昏黄的光晕。 他苦笑道:“萧绥,你何必如此敏锐?” 萧绥咬牙。 “系统,发生了什么?” 系统唧唧歪歪:“这不符合规定……有违天道……” 萧绥冷笑:“我此刻虽手脚不能动弹,但神识犹在,若你真那么在意天道,我可以让你直接以身殉天,你觉得如何?” 系统一哆嗦,直接把今日城中之事用影像传给萧绥。 它本来想复述,可是它现在实在没有那个胆子。 萧绥死死咬住唇,就恨此刻动弹不得,若她有手,一定将那粥泼到他脸上! 他怎么敢如此轻贱自己?就为了区区一只烧鸡?! 她不信,以他的心思,能躲不过那些人的故意找茬! 不过是为了只烧鸡。 那些人怎么敢…… 那些人连舔他的鞋底都不配! 如今。 有火自双眼烧出来,火辣辣地烫。 她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我会杀了他们。” 她向来厌烦重复,然而,今天她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会杀了他们。” 胤承只是摩挲着她的面孔,顿了顿,低低道:“我只希望你安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安好? 她用手指勉强勾了勾他的衣袖,小声道:“把面具摘下来。” 胤承笑了起来,即使是平淡的面具,骤然绽开的笑意依然能让这昏暗的房间瞬间敞亮起来。 他摘下面上的人皮面具。 露出带着青紫淤痕的面孔。 他心中无数本该如以往一样由他一人担负的忧惧,也如同面具一起卸下,通通说与她听。 就如同寻常夫妻一般。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后他露出一个有些狡黠中带点得意的神色,低声笑道:“萧绥,你跟着我,吃了许多苦,这是我欠你的债,欠债是件好事,因为我比常人要贪心些,我希望,这辈子欠你的,由下辈子,慢慢还。” 萧绥神色有些复杂,她望着黑洞洞的窗外,静默片刻,道:“今日你走后,我体内内力紊乱,再如此下去,恐怕一身武功尽失。” 不待胤承接话,她又道:“你我内力同出一脉,只有你内力恢复,才能替我疏导一二。我里衣内侧有个夹层,你将其中的药粉取来服下。” 胤承从她的衣物间取了药粉的纸包,却没服用,而是问道:“这是什么?” “子母蛊的母蛊。” 子母蛊子蛊母蛊同时服用,可使功力大增。 胤承扬眉,笑道:“你何时给我下得蛊?” 他稍加思索变已明了:“是那日的晨露?不过,我听闻子蛊须有药引才能触发,且每月必要服用解药,否则中蛊者将忍受抽筋剥皮之痛,这段时日,我身上并没有中蛊的症状。” 萧绥转而问道:“那日我给你的伤药,你可用了?” 相较于萧绥的直来直往,胤承的虚伪一如往常,情真意切道:“那是娘子第一次赠与承的东西,承一直小心珍藏,不敢乱用。” 萧绥冷笑:“莫说这些漂亮话,你分明是提防我,怕我在其中给你加料。” 被拆穿真面目,胤承亦毫无羞耻之心,笑问道:“不知娘子往其中放了什么?” “子母蛊的药引,为防止你不用那伤药,之后在青木宫给你泡茶时,又放了那药引,后每月十五,茶中都放有解药。不过眼下看来,却是便宜了你。” 胤承不再多言,将药粉服下。 青木宫中俩人独处的那段时日,于他们二人之间,姑且算得是情浓之时。 烹茶舞剑,对弈作画,那是他此生难得的真实,不必佩戴假面,亦不必顾虑其他,与她嬉笑怒骂,快活自在。 却不成想,那不经意间由她亲手递来的茶水,是能解他身上蛊毒的解药。 就如他递到她掌中的酒,也加了些不入流的小玩意。 他待她确有十分真心,一分不带作假。 但他们这样的人,生来便不知道何为无私付出,当给予某些东西的时候,必然以得到另外一些东西为目的,男女之间,以真心搏真心最是凶险,若能得她以真心回报自然是幸运之至,而他此生厄运连连,如若得不到,这防备的后手,也能让她一直是他的人,无论生死。 这阴险狡诈的女人,当真是和他一模一样。 可现在—— 这场真心相搏的游戏,他希望自己是输家。 他只希望她活着。 他当然明了她的意思,无非是待等到他内力恢复,再替她恢复内力,与他一同回京,而回京之后,再与陆庸搏命,九死一生。 她是即使将要武功尽失,仍面不改色不见任何消沉沮丧的女子。 即使她身上的孤勇可以轻易让她为她想做的事倾尽一切,乃至不畏生死,而由此在那张素净的面孔上迸发出来的生命力,耀眼夺目,浓丽鲜明。 与他的倦怠和疲惫,半点也不相同。 这也是她让他着迷的地方。 药力在体内涌动,胤承隐忍着药力带来的痛意,低声对萧绥道:“那日画眉,一时竟思及长卿那句‘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后又觉长卿做《长门》,却遣文君以《白头》怨之,恐其意不详,未曾说与娘子听。” 萧绥见他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知道他此刻不好受,便与他搭话算作分散他的注意力:“所谓文人,一腔深情皆赋予文字,文人与其笔墨两不相干,你又何必自扰?” “我的意思是,我便是这样的人,将一切往最坏的方面打算,随时做好身死的准备,可是,萧绥,遇见你之后,我想活,除却我活,我还希望你能活着。古来讲江山美人不能兼得,我比那些明君圣主都要贪心,江山与美人,我哪一个都不想失去。” 微微颤抖的冰凉的指尖落在她的手边,随后紧紧握住她的手,如他之前千百次做的那样。 胤承倒在她身旁,眉头蹙起,双眼紧闭,只剩下不知是清醒还是半昏迷间的呢喃:“因此处有你,所以我才想在这肮脏龌龊龃龉横陈的世间活下去。你身上背着我的命,你要时刻记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萧绥向来喜欢事事做两手准备,比如那蛊,而之前费了心思的布局,眼下轻巧地抛给他,竟也不觉得可惜。 世上万事万物,想得到什么亦必将失去什么,就如这子母蛊,虽说能让人功力大增,但服下后有剜心之痛,足足痛够十日,等闲人忍不得这等痛苦,用子母蛊后自绝者亦有之。 而胤承虽说还没熬过那十日的剜心之痛,但体内真气流转已然无碍,双眼恢复如初,且内力大增。 因他内力大增,萧绥体内的暴走的内力也逐渐由胤承替她捋顺,现在除却运功时仍有滞涩之感,至少能下床活动,行动也甚无大碍。 而胤承眼下内力与她只差一线,再加上他身上有异术傍身,俩人对决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虽说此事由她亲手促成,但事事太过顺遂,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这念头甫一生出来,萧绥的破烂气运便开始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天真。 西厂中人传来密报,说是陛下病重不能临朝,陆庸在朝中大权在握,燕王正和靺鞨人打到一半的仗也不打了,举着清君侧的旗号,掉头自燕北一路打向郢都,还真由胤承之前所想的一样,云甲卫与玄甲卫两两对决,各有胜负。 他俩人本来准备这两天便动身回郢都,只待西厂中人接应即可,哪知萧绥和胤承等来的不是西厂的侍卫,而是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的云甲卫。 雨夜。 风急雨骤。 萧绥与胤承一前一后在房梁上狂奔疾驰! 大批云甲卫就在下面的街巷中,时时有尖哨声响起,眼瞧着底下的云甲卫越聚越多,萧绥眉心微蹙,对胤承道:“这样跑不是办法,你我一左一右,分头跑。” 胤承亦这是此刻脱身必须赖于此法,遂点头道:“半个时辰后,洗墨谷旁的山涧碰头。” 言罢便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萧绥自然有法子脱身,萧绥的本事,他从不怀疑。 这边萧绥却没有往城外的方向走,而是转了个圈,又回到城中,对系统道:“把赵四那群人的位置给我。” 因此是不涉及主要剧情和主要人物,系统爽快地将赵四的位置发给萧绥,它隐约能猜到萧绥的心思,担忧道:“你屁股后头这么多跟屁虫甩都甩不掉,还想着料理那几个人渣?” 萧绥冷笑一声:“我向来有一个美好的品质,言出必践。” 见萧绥执意如此,系统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劝她,只当是胤承前几天说给她的话全成了耳旁风。 ———————————— 赵四如往常一样,正在和之前那伙人在赌场赌牌九,不经意一抬首,忽然见到一双沉暗的眼睛。 眼中几乎不见任何光亮,只是浓墨一般的深黑。 一股大力自他胸腹袭来,他便在赌徒们的惊呼声中飞了出去,之后看见的便是四散奔逃的人们的脑瓜顶。 他被死死钉在了门板上。 那双沉暗的眼睛仍旧和他对视着。 双眼剧痛。 赵四眼中最后看到的事物便是那双淡漠的眼睛。 高高在上的姿态。 与那一日被他踩在地上肆意踢打的男人如出一辙。 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子掉进牌九堆中,和骰子混成一团。 “既然喜欢,那便与之长久做伴吧。” 临郭城最大的赌坊出了命案。 有身轻如燕者掠入赌坊中,杀十数人,且将其一者钉入墙壁中,后人用尽百般方法,仍不可将其取下,任由尸体腐烂溃败,由此,此处赌坊再无赌徒。 —————————————— 萧绥除却逃亡,顺势还在赌坊中杀了人,云甲卫疯狗一般紧咬在萧绥身后不放,无奈之下,她只得带着一堆尾巴出了临郭城,好在她轻功卓绝,于丛林中快速穿行,云甲卫也只知道她行走的大致方向,而不知其具体所在。 远远便见着胤承站在山涧旁等他。 萧绥未出声,做了个手势示意身后有人紧追不放。 前方是因下雨,水势猛增的河道。 俩人稍一对视便明白对方的意思—— 跳河。 水下。 萧绥如轻巧的游鱼一般钻进水中,一扭头却见胤承双眼紧闭,一声不响地往下沉。 糟了。 他身上的“每日一痛”早就发作了,今夜这天寒地冻里,又是淋雨又是下水,不晕过去全是靠着精气神强撑着,眼下这已经是实在撑不住了…… 可身后就是追兵,她一个人在这湍急的水流中已自顾不暇,再添一个累赘……不过,当务之急—— 萧绥扣住胤承的后脑,唇齿相贴,渡气。 胤承无意识地咬住她的唇角,不允她后撤。 他偏偏在这种时刻——! “松口!” 那人非但不松,还下意识紧紧箍住她—— 萧绥气绝。 她一记掌刀直接砍在胤承的脖颈上。 管他累赘不累赘,先让他放嘴再说! —————————— 胤承醒来时,他躺在一处山洞里的草堆上,萧绥正拨弄着火堆,她侧脸颜色苍白,唇瓣上几乎不见血色。 胤承不自觉地皱起眉,然而,未待他开口,他忽然发现她唇角上有一处伤口。 颜色嫣红。 胤承定定地看着她唇角上的伤口,眼中掠出一抹阴霾,是什么人—— 等等,胸肺憋闷得直欲生生炸裂,晃动冰冷的水,身不由己地随着水流横冲直撞…… 女子柔软的唇,洁净的空气,唇舌纠缠,还有那声恼羞成怒地“松口”…… 怔愣间,对上她沉黯的双眼,神色如常。 心中却欢欣鼓舞起来,数九隆冬里,梅花开了一朵又一朵,幽香沁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郢都,指挥使府。 韩双瑶正在陆庸身边与之说笑,见到进来奉汤的女子,笑意敛起,脸色微沉。 陆庸察觉到她神色变化,却未作多言,反倒反手将那女子揽入怀中,尝了尝她端来的粥,对那女子笑道:“听闻曦娘为了桃花粥,卯时便起来收集晨露,足足在厨房忙活了三个时辰,曦娘有心了。” 那女子未见笑脸,皱眉道:“你怎知道的?” 陆庸扬眉,笑吟吟地意味深长道:“这陆府阖府上下,我无所不知。” 那女子轻哼一声,神色冷淡:“这粥你也喝了,书房重地,我不便在此打搅你和韩小姐,先回房了。”说罢转身欲走。 陆庸忙拉住她,将人死死锢在怀中,低笑道:“左不过是聊些朝中的闲事罢了,你不必回避。” 女子冷冷看了他一眼,也不再推辞,便安安稳稳地坐在他怀中,只是韩双瑶脸上阴沉之色更甚,双目含煞,狠狠剜了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如若不觉,将目光凝在茶杯的精致花纹上,眉目含愁。 却胜在云淡风轻。 陆庸对两女的暗中交锋视若无睹,手指慢条斯理地抚着佳人的脊背,如同在抚弄一只富贵人家养的长毛猫儿。 韩双瑶脸色青黑一片,当着那女子的面毫不掩饰道:“阿庸,我早便告诉你,这女人来路不明,不要将她放在身边。” 那女子不说话,只是微微抿起嘴角,神色有些倔强。 陆庸眼神微动,心中顿时升起无限怜惜之意,不悦地对韩双瑶斥道:“双瑶,你近日来越发没大没小,怎么如今还管到我后院来了?” 韩双瑶听他如此训斥,霎时眼圈红了,怒道:“我这是为你好,你爱听不听。” 撂下这句话,她便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陆庸只打量着怀中女子的神色,也不追,他怀中的夏曦见此冷笑一声。 陆庸眯起眼,猛地掐住她的下颌,紧紧盯住她的双眼,玩味地问道:“怎么,醋了?” 夏曦闭了闭眼,挣开他的手指,低低道:“你不是最喜欢我摆出那样的表情么?因为像那个女人?” “我真是好奇极了,想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能让我们指挥使大人朝思暮想,却求而不得。” 陆庸伸手在她眉眼间一掠而过,笑道:“她不及你这般可人。” 她眉眼的弧度温柔精致,摆出一副冷清面孔时,便和李蘅芜有七分相像,再加上夏曦也是江湖出身,身上武功不俗,她俩人的性子也是出乎意料地有些相似,尤其是不悦时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模样,更是像了个十成十。 有时连陆庸都忍不住自问,这夏曦可是李蘅婉的姐妹? 而这话,陆庸是绝对不会和夏曦说的。 夏曦本是因为父亲治病而来他府中盗药,结果被陆庸捉住,见她如此样貌,颇为心动,便用那味药引,换夏曦在他府中替他为婢子十年。 因此事太过蹊跷,又和李蘅婉扯上关系,陆庸不是没怀疑过夏曦的目的,不过现在看来,目的约莫在她心中已经成了次要之事,只要是靠近他的女人,无论是别有用心还是轻视不屑,到头来还不是都服服帖帖地做了他的女人? 除了李蘅婉。 在用不了多久,李蘅婉也会是他的。 若将李蘅婉接回府中,夏曦恐怕会使性子,还要提前想好说辞…… 见陆庸若有所思的神色,夏曦皱眉,十分恼火:“你可是抱着我再想那人?” 陆庸见此安抚她道:“怀中人是你,想的自然要是你。” 见她红唇黛眉,陆庸神色微动,掐着她的下巴吻了下去,莫名地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除却皇室宫宴,极少见李蘅芜做浓妆,而夏曦在这一点上却和她一点也不同,日日红唇,娇艳夺目。 夏曦半推半就地应承着男子的索吻,低垂的长睫下,有冷光一闪而逝。 红罗帐内,鸳鸯成双。 ——————————————— 朱雀大街人来人往,韩双瑶仰头望向天空,明明是春日,却觉得天空疏朗萧索,惶惶如暮色深秋。 如她至今仍忘不掉的那一天,天空也是如此颜色,彼时,她仰头躺在地上,等死。 靺鞨人闯入郢都,韩氏忠烈,拒不投降,满门男丁都在沙场上战死殉国,新帝陆庸将靺鞨人打得如同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地从郢都逃回他们的燕北,而临走之前,他们如同疯狗一般,在大街上肆意劫掠,闯入了韩府的大门,韩姓女子无一幸免。 高门贵女沦为靺鞨人的胯下玩物。 她衣不蔽体地躺在地上,陆庸便是在那时出现的。 穿着和她父兄一般的盔甲,满身血色,杀意凛然,而那样的男子,见到地上的她,却小心地脱下自己身上犹带着血腥味的披风,盖在她身上,对这个政敌家的陌生姑娘面露歉意:“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确实迟了。 朝堂可以有一位叱诧风云女相,后宫却不能有一位被靺鞨人凌辱过的妃嫔。 即使他之后位临九五,她重振韩氏一族的荣耀,于新朝位列一品,俩人之间,是君臣相惜之谊,是长辈提携后辈之义,再无机会有男女之情。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觉我风华正茂青春正好,而我却恨君生得太早。 他身边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她终身未嫁,无夫无子。 许是上苍觉得她上辈子暗中思慕人一生而不得太过凄苦,便给她机会让她重新再来一次。 一切都顺风顺水。 直到那个本不该出现的皇太孙妃李蘅芜突然出现,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即使陆庸身边依旧事事顺遂,她仍在其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尤其那个夏曦,得好好查查才行。 人是越活越回去,上辈子她跟了陆庸三十余载,深知陆庸的脾气便是容不得别人指手画脚,今日她所说所做已犯了陆庸的大忌讳。 也不知今日为何如此冲动,不像往常的她。 韩双瑶叹了口气,她目光忽然在匆匆而过的行人身上一凝。 她记忆极好,几乎过目不忘。 韩双瑶深深皱起眉。 那人……好像西厂厂督萧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被窝里的皇太孙 陆庸对韩双瑶本没什么感觉。 在他看来,天下的女人只有两类,他想要得到的,和他不想要得到的。 而韩双瑶就恰好处于第二种。 一来,她年纪太小,二来,对于唾手可得的东西,他向来没什么兴趣。 当然,虽不想得到,因用着还算得力,便将其留在身旁。 情之一字,除却能让人得到肉体上的欢愉,也是最好的枷锁,将人捆在身旁,永远为他所用,不必担心背叛。 陆庸毫不怀疑,他连动手指都不必,便能让韩双瑶困守一生。 他被太多女人偏爱着,所以他有恃无恐。 韩双瑶一直知道分寸,而不知道为何今日突然爆发,容忍一二也罢,他向来怜香惜玉。 陆庸正于床榻上酣畅淋漓时,下人忽然隔着门禀报道:“大人,韩小姐求见……” 正在关键时刻被人打断,陆庸只当韩双瑶折而复返是为了故意膈应他,瞬间暴怒,不耐地怒吼道:“让她滚!十日之内,我不想在府中看见她!” 下人不敢多言,尴尬地朝韩双瑶伸手一引。 韩双瑶听着室内男女之声,死死地握紧拳,脸色惨白。 上辈子一辈子加上这辈子混沌的十多年,韩双瑶忽然于此刻顿悟一件事——陆庸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 上辈子无数次她撞破他和妃子欢好时,都没有勘破的道理,没想到在他这“滚”字一出口时,忽然明了清晰起来。 他和别的女子亲热着,她一半心在油锅煎炸,妒意翻滚。 他又对她温柔的笑着,她另一半心被蜜糖浸润,煎炸刀割亦甘之如饴。 那一日,那一刻,碧空如洗,在她心如死灰之时,他着银色的甲胄,给她盖上艳红的披风。 全是假象。 全是,痴心妄想。 既然如此。 韩双瑶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如今,也算是天意如此。 胤承和萧绥都不知道,自诩气运背到极致的两个人,天道在无形之中帮了他俩一把。 —————————————— 燕王以清君侧之名,直攻郢都。 半月后,燕王大败于指挥使陆庸的玄甲卫。 燕王畏罪自决而亡,家眷尽数流放,其中也有曾在燕北风头无两的兰阳郡主胤歆月。 五天前,萧绥回京。 紧接着,震惊天下的指挥使谋逆案爆发。 指挥使买通元朔帝身旁近侍于茶水中下毒,还假传圣旨,意欲加害皇孙。 子夜,月圆如轮。 按照往常,陆庸此刻都是和小妾一同在床榻上翻云覆雨,以纾解暴动的内力。 今日却不同往常。 床榻上其中一女子浑身青紫,已然不省人事,而他用尽方法姿势,挥汗如雨多时,仍不得疏解。 不知为何。 陆庸双眼通红,额角青筋暴突,满头大汗。 他身上的筋脉血管在身体各处一团团纠结着,如同活生生的虫子一般鼓噪蠕动。 内力在暴走。 另一女子以嘴唇青紫,白皙的身体表面附着着一层细细的冰霜,在她全身上下形成一层薄薄的冰壳,正和他交缠在一起,面露痛苦之色,急切地对他道:“阿庸……快……我的内力快撑不住了……” 陆庸声音嘶哑粘腻:“不成……我现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真气……” 其实他早已察觉到事情不对。 他这几天日日焦躁不安,极易被女子撩拨,好在他侍妾众多,随意拉起一个便能大动干戈一番,以稍作缓解,因而便未曾注意,哪知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这稍有的疏漏,反倒在此刻成了催命之符。 他无比清晰地记得师父曾细细叮咛过他的话:“阿庸,你女人缘太好,而我们功法要不近女色,你欠下的这些情债,恐怕有碍你武道一途的突破。” 他当时因已找到可以替他疏解内力暴动的纯阴之体第三房小妾林雪云,遂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还暗中嘲笑师父老古董,此生无缘男女之间的绝顶快乐。 不成想,血衣真人一语中的。 如今,他被困在这床榻上,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很快,陆庸的七窍都渗出血痕,他整个人都肿胀青紫起来,像一个膨胀的紫色葫芦。 陆庸的三夫人也是心狠之人,当机立断,用刀在陆庸身前身后各画了两个巨大的十字,鲜血自陆庸身上涌出来,青紫的皮肤也稍适好了一些。 但不出半刻,陆庸的神色又便得狰狞起来,他狠狠地扳过那身上已然结了冰晶的女子,一掌将自己体内的真气硬生生拍入那女子体内,他那可怜的三夫人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浑厚庞大的内力,惨呼一声,也昏死过去。 陆庸疯了一般,失控地四处挥掌,寄此来释放些许内力,他身下的床榻、桌椅,幔帐经过他的掌风,全数化作糜粉。 下人们听到这惊天动地的动静,一跑进来便见到赤身裸体,披头散发,浑身是血仍在不停挥掌的陆庸,全然是状若疯魔的模样。 陆庸不欲让他人察觉到内功心法的弊端,下人们只当他是练功练岔了走火入魔,一时急得团团转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匆匆赶来的夏曦见此情景,更是手足无措,试探道:“不若你们先将大人捆好,莫要让他再发狂伤了自己?” 下人们面露苦色,为难道:“夫人,我等武艺不精,都不曾能近大人的身。” “这可如何是好?” 一下人试探道:“听闻夫人金针封穴的功夫极好,不若先替大人封住穴道,等大人清醒了从长计议?” 夏曦迟疑片刻,看着眼前神志不清,眼看着就要朝着自己一拳挥来的陆庸,点点头:“也就只能如此了。” 她猛地抬起手,指尖瞬间多了三枚金针,轻轻一甩,金针封穴。 陆庸霎时仰面倒在地上。 夏曦对下人道:“把两位夫人收拾好,再把大人抬到我房间去,我亲自照顾他。” 下人听她声音似乎带着冷意,诧异地抬头,夏曦面上仍旧是平平淡淡不见情感。 下人不敢多言,匆匆忙忙把满身是血的陆庸抬进夏曦的小院。 看着忙碌的下人们,夏曦笑了笑。 冷淡异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陆庸醒来时,见着的正是夏曦的屋内的月白色幔帐。 她本喜欢那种粉嫩鹅黄之类轻快明亮的颜色,嫌这月白色太过素淡,因他执意如此,而不得不将床幔换成了这颜色。 青木宫中,李蘅芜的床便是如此样式,如此颜色。 每一次,他的手指游移在玲珑的女体上时,盯着这床幔,看着她与李蘅芜相似的面孔,便恍惚觉得,那个一直得不到的女人已然正在躺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了。 夏曦觉察到动静,缓缓抬首看他,所思之色地恍惚对他一笑,问道:“醒了?” 陆庸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中一沉,他未曾理会夏曦为何会作此神色,先将自身的内力运转一遍,却骇然发现自己内力运转滞涩。 好在未曾内力尽失。 一旦内力暴动而不得疏解,全身筋脉错乱,爆体而死。 夏曦见他神色便知他所想,淡淡道:“我用金针替你封住了内力,你还未曾感谢我。” 陆庸见她神色奇异,心中不安更甚,好在行动无碍,他起身,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妾劝大人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夏曦冷冷一笑:“今早朝堂之上,陛下忽然临朝,说大人于茶中下毒,意欲谋逆犯上,因证据确凿,此刻已将大人于朝中苦心经营多年的朋党全数送往天牢等候发落,还派西厂厂督萧绥前来捉拿大人,要今日午时便将大人送往午门问斩。” “什么?陛下怎会——”陆庸闻言勃然变色:“是刘瑾那老狗——!” 他一掀被子,便要穿鞋欲走,夏曦却起身,用手指抵住他缠好绷带**着的精壮胸膛,柔柔一笑:“大人且慢。” 陆庸眯了眯眼:“你要做什么?” 他向来喜欢她话中有话绵里藏针的模样,此刻除却厌烦还无端让人觉得焦躁。 夏曦轻言浅笑道:“有件事一直未曾和大人说过,眼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与大人言明。” 陆庸冷笑一声:“你是指你是李蘅芜的人的事吗?” “这件事,大人清楚,妾心中也清楚,不必于此刻单独拎出来说。”夏曦垂眸,复尔笑道:“妾想说的,是妾竟在不知不觉间,心悦大人已久而不自知。” 陆庸闻言脸色也并未有什么放松,只是淡淡“哦”了声,表示自己知晓了。 夏曦紧盯着他的神色一松,苦笑道:“你果然不在意。” “主人最后一次见我时与我说,‘你恐怕回不来了’,我怕当时还不解其意,如今看来,主人早已洞悉了一切。” 陆庸霍然伸出手,轻轻扣住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拽至自己前,声音阴冷:“你主子向来聪慧,你满脑子和韩双瑶争风吃醋的时候,我便知道,你彻彻底底都是我的人了。怎么?自知未能完成任务,还要替你主人拖延一二,让萧绥来抓我?” 夏曦不紧不慢地轻笑一声,纤细的手指恶意地压上他身上的伤口,看陆庸冷若冰霜的面孔,笑道:“大人说笑了,夏曦是死士,自然是以完成任务为己任。美人朱唇,是个男人便逃不过,大人这不已经内力暴动不止了?妾现在是想做除了任务之外的另一件事。” “你想做什么?” “大人,妾与萧督主一般,出自南诏,我们南诏人与你们中原人不同,一旦认定一个人,此生便是唯一。”夏曦狡黠地眨眨眼,凑到他耳边暧昧道:“你后院的那些女人们乐于分享你,我却不,我希望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完完全全,从头到脚。” 这话自口中说来,不知为何便带了点恶毒的味道。 陆庸这才惊觉,她那与李蘅芜相似的性子,恐怕也是装出来的。 这个女人本来是什么样的人,他一无所知。 未知能给普通人带来恐惧,而对于陆庸,带来的是警觉。 这个女人原本的性子太过古怪,不知到底是敌是友,还是小心为上。 陆庸试探道:“你主人想让我死,怎么,你欲让我活?” 夏曦扬眉,意味深长道:“我可舍不得你死,不过你之前说对一件事,妾确实是有意拖延时间。” 她话音未落,便听院外传来刘瑾的声音:“罪臣陆庸接旨——” 紧接着,“哐当”一声,西厂中人身披甲胄,手持刀剑闯了进来,严阵以待。 陆庸将手中的夏曦甩到一旁,被架着刀剑“请”出了夏曦的闺房。 为首的萧绥着官服劲装,似笑非笑道:“承蒙大人在燕北对我与殿下的照料,这不,殿下与我给大人准备了一份回礼。陆大人,接旨吧。” 陆庸知道身旁这些都是西厂的人,多说无益,还算有些傲骨,也未做死皮赖脸的姿态,当下便承认了,冷笑不屑道:“我便是谋逆,你又将如何?你以为,若我想走,你们这些人留得住我?” 萧绥缓缓抽出长剑,亦冷笑一声:“那便要试试了。” 刘瑾默默退居一边,陆庸见此讥诮一笑道:“你这老狗,见风使舵的本领愈发高涨了。” 刘瑾垂着眼皮,理所当然道:“老奴自始至终的主子,只有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纵使您握着我儿性命,老奴也只能舍小顾大了。” “好,好得很。”陆庸猛地振袖,朝着刘瑾便扑了过去! 谁都没能想到,他能如此狠辣,非但不逃,还出其不意地一下,是要将刘瑾一击致命! 就在西厂诸人纷纷扑向刘瑾面前将其挡在身后时,不成想这却是虚晃一招,他转身就向围墙外纵身跃去! 萧绥早就防着他这一招,手中天蚕丝瞬间在围墙上张开一张大网,将去路封死! 天蚕丝,是李蘅芜的武器。 陆庸见天蚕丝,豁然回首,不可置信道:“你居然是——” 萧绥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欺身而上! 罡风狂猛。 陆庸不得不转身迎击。 他的心沉入谷底。 因在冥冥之中,他似乎察觉到另一件可怖的事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了——气运已断,自此之后,再无事事顺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韩双瑶,你这是要去何处?” 韩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身披斗篷的韩双瑶闻言一僵。 对于她的这位兄长,韩双瑶一直只拿他当被祖父惯坏的公子哥,骄纵跋扈,整日没个正行,上辈子她是郢都闻名的才女,才华艳压不知多少名姝,在她的光芒万丈之下,这位兄长的招猫逗狗不学无术愈发显得一无是处。 她对他最后的印象便是他穿着甲胄,难得意气风发,却一把扯乱她的发,看她恼怒的面孔,笑眯眯地与她说:“韩双瑶,你哥我要去当大将军了,等我回来,给你带燕北的芝麻烙饼,你肯定爱吃那个。” 芝麻烙饼没等到,等到的是韩氏一族男丁全数战死沙场的消息。 那日恰是中秋佳节,又是大捷,元朔帝于奉天殿犒赏三军,饮酒作乐,观歌赏舞。 听闻奉天殿灯火彻夜不熄,通宵达旦。 那日韩府白幡飘摇,夜色如团呛入心肺将人淤住的苦涩浓墨,母亲痛哭至晕厥,祖父怒极攻心,重病不起。 她心中恨意翻滚,她恨那个昏聩的君主,恨以韩氏子弟的鲜血铺就无上尊荣胤氏一族。 见她不转身,韩冲向前跨了一步,逼问道:“你是不是又要去找那个人?” 韩双瑶大惊,霍然转身,失声问他:“……你怎么知道?!” 韩冲怒其不争,咬牙道:“你还记不记得爷爷曾教过你什么?我们韩氏一族,满门忠烈,你为何会和那个乱臣贼子搅合在一起?!” 韩双瑶讥诮一笑,反驳道:“你和祖父当自己是忠烈之臣,胤氏只当咱们是可以供他们驱使的狗!打骂宰杀,全凭他们心意!” 韩冲一时语结,双目怒睁,道:“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纵使陛下有不对的地方,仍是陛下,你不能弑君犯上!” “你为何如祖父一般迂腐?他胤氏对我不仁,我们为何要以仁义报之?!只是因为他们命好生于皇家,姓氏为胤吗?” 韩冲一把攥住她的肩膀,咬牙低声道:“你这样会给韩家带来灾祸!” 他冷笑一声:“你怎么会如此天真?陛下在郢都安稳地坐了近五十载那把椅子,你当真以为,你们那些小九九,陛下一无所知?” 他话中深意无限,韩双瑶一时悚然:“你什么意思?” 韩冲没答话,只是转身道:“再者,除了陛下,还有殿下,我韩家的名声,是我韩氏子弟用鲜血性命搏来的,容不得你半分抹黑。” “你便好好在府中呆着,哪也不许去。”韩冲招了招手,立刻有身强体壮的仆妇恭敬地上前:“来人,将大小姐锁了,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许放她走。” 韩双瑶挣扎不得,只得扬声道:“哥!陛下……陛下可是故意设计……?” 韩冲对她已经失望至极,闭了闭眼,低声道:“我会跟殿下求情,保住你,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五雷轰顶。 本以为那位子于陆庸不过是探囊取物,没想到这是陛下和皇太孙一同设好的诱饵。 陆庸败了。 一败涂地。 所谓抉择便是,断臂有时除却自保,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更何况,还有韩冲在西厂。 皇位相搏他人可以输,韩氏必须是得利的那一个。 她除却是韩双瑶,更是韩氏贵女。 指甲狠狠抠入掌心,韩双瑶声音发颤:“哥,你恐怕不知道,韩氏一族,是从龙之臣。” 她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泪光。 抱歉,陆庸。 上辈子,给了你太多。 这辈子,便换我从你那处讨些本钱罢。 ———————————————— 袭来的剑气霸道之致,让陆庸有些心惊,陆庸向来自诩天才人物,而萧绥的进益飞快,连他也忍不住侧目,只需再给她三年,不,一年,她也许就会真正靠武力问鼎天下第一。 不需要这些的小技俩。 且不说男女,单将前辈后辈的身份拎出来,这萧绥,是唯一一个能让他觉得,后生可畏。 后生可畏。 他本以为,即使他有伤在身,在场之人,仍无人是他对手,而此刻—— 陆庸紧紧攥住自己手中的铁骨扇。 若身体无碍,陆庸倒是乐意与她硬拼内力一较高下,奈何身上的内力仍有滞涩,为防她有诈,陆庸未曾硬接这铺天盖地的剑气。 铁骨扇在他面前猛地张开,形成一道屏障—— 却见萧绥勾唇一笑! 不好! 刷—— 背后有利箭呼啸的破风之声! 萧绥轻曼柔软的声音传入耳中,带来一身冰寒入骨:“当初陆大人赠我以诸葛连弩,如今,我回赠大人,也不枉大人当初一片美意。” 陆庸骇然回首,却见胤承正立于他身后的屋顶上,拉弓放箭! 黑眸如星,冷冽异常。 前有剑风,后有连弩! 在劫难逃。 “阿庸!” 女子扑到他身前,鲜血溅了一脸。 “双瑶……” 他怔怔抹下脸上的鲜血,这是陆庸熟悉又陌生的血腥味。 他年少时,在腥风血雨中出生入死,对这味道无比地熟悉。 而这些年,事事由下属去料理,他已经对这味道有些陌生了。 他最开始想变强,不过是源于每个少年人心中都有的那个梦想——将珍视自己与自己珍视的,牢牢保护在手掌中,无所失去亦无所畏惧。 这是他的初衷。 不知何时开始,蜂拥而至的权利、财富与女子,把他的双眼迷花了,他忘记了他自己本来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成了现在的他,他曾经最为厌恶的那一类人,将弱者拿来取乐,把别人的真心践踏至尘埃。 “那日醉酒你拿我取乐,问我对你真心有几分。我说不出,我放不下韩氏一族,因而在你那处事事都备有退路。你恐怕不知道……怒骂着别人靠近你是居心叵测的我,会在背后捅你一刀……不过,现在好了,我为你赴死,终于敢说,我对你,是十分真心了……” “你恐怕不知道……上辈子……天空疏朗,你银甲蟒袍,给我披上披风……眉眼中的光,好看极了……” 因他身前有人相挡,陆庸本可以躲身后那三发利箭。 左不过挨了萧绥这一道剑气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了,再拿着人肉垫子挡箭亦未尝不可。 若以往,陆庸肯定会这样做。 可这一次,他没躲。 那三支箭,自他的脊背齐根没入他的胸腹。 他唇角溢出刺眼的一道鲜红。 而半个脊背都被剑气剖开的韩双瑶被他稳稳护在怀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血人一样相拥的男女,全场侧目,更有心善者面露恻隐之色,只有萧绥神色漠然。 她微一抬手示意,立刻有西厂中人飞奔上前,欲直接擒获陆庸。 陆庸冷笑一声:“你当我这陆府,是你想闯便能闯的?” 他话音未落,立刻有数十个黑衣人从从院落四处窜至他身旁,呈合围之势,将其护住。 那些黑衣人在他身旁摆出剑阵,萧绥微一蹙眉,西厂下属立刻上前,与之厮杀! 剑阵变幻莫测,招式奇诡,西厂中人人数虽多其数倍有余,一时久拿不下,还不断有人伤亡,从对战中退下来,一路边打边撤,陆庸等人已经退至假山旁边,眼瞧着竟有逃脱之势! 萧绥刚要提剑而上,耳边便传来一道低沉温润的声音:“我来。” 下一瞬,胤承已然行至剑阵之中! 转瞬间,已然杀了一人。 那些黑衣人见同伴死去,毫不慌乱,反倒人越少,打得越凶。 相处日久,萧绥也知道胤承的异术的限制—— 时间静止,他的脉搏亦静止,静止时间愈长,对身体戕害愈大。 “你来个锤子!全砍了便是!” 说着,萧绥提剑,凶悍磅礴的剑气一股脑压下,终于见到陆庸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抱着韩双瑶的尸首再避,恨声道:“我若想走,谁都拦不住我。” 语罢,他在身后的假山上重重一按,立刻有浓重的烟雾在院内弥漫,紧接着便有什么东西被掷过来,电光火石之间,萧绥手中长剑一转,下意识将那数十激射而来的黑色石子以剑脊打了回去,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陆庸所站之处假山被炸成飙射的碎石,火光四射,居然是火雷! 待硝烟散去,半个院落已然被炸穿,塌陷出一个半人高的大坑。 “大人,那假山下似有密道,只是现在全数塌陷,要清理出来,得有个半日。而且……夏曦姑娘不见了。” 见那百户惴惴不安的模样,萧绥不置可否,道:“城内城外挨家挨户仔细盘查,就算跑了也无碍,夏曦可不是吃素的。” 金针封穴是南诏秘术,寻常人可享用不起。 美人朱唇当然是毒药,是让人离了便削肉蚀骨的剧毒。 —————————— 奉天殿。 元朔帝望着下首的长身玉立的胤承,一时神色复杂。 这个孙儿比他想象的还善于蛰伏隐忍,竟连他也看走了眼。 胤承躬身俯首,依然是无懈可击的翩翩风仪:“还请陛下宽心,奉天殿逆党一百五十余人,已尽数伏诛。” 元朔帝冷哼一声道:“然后换上你西厂的人?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燕王、陆庸、你,你们你来我往,你争我夺,都在肖想这朕身下这把椅子,朕看得清清楚楚!” 胤承静默一瞬,他缓缓站直,陡然笑道:“陛下错了。” “陛下现在,眼中只能看到这把椅子?” “燕北三十万儿郎戍守边关,他们穿不上郢都的锦缎,亦没有貂皮御寒,陛下可知道他们穿的是什么?是柳絮做的衣裳。不是棉絮,是柳絮。每年有多少人死在与靺鞨人的拼杀中,便有多少人冻死在燕北的寒夜里。” “天灾水患,陛下在宫中大摆闸蟹宴席,可知有多少黎民以食土而活?他们管地上的黄土叫观音土,食之可一时充饥,久食腹大如怀胎十月,最终坠胀至死。” “陛下,寻常百姓生来便多遭困厄,因他们所处的朝代如此,因他们平凡且无力改变,因朝代如此,君主如此,因他们的麻木,便该任由千千万人不幸吗?”看元朔帝哑然的面孔,胤承慎重地摇摇头,“不该是这样的,陛下。” “我不知道该由谁去拯救世人,但我希望,我能做那个有所改变的人。即使那些百姓已然熟悉那些苦难,因熟悉而麻木冰冷,甚至他们可以无休止也无下限地承受更多蹂躏,但是我希望,我这些苦难与悲剧,终止于我做出改变的那一刻。人不能贪求一切,但人可以希冀更多。” 胤承抬手,做出一个请让开的姿势,坚定道:“陛下已经不适合这个位置了,今天,这把龙椅,便换我来坐罢。” 元朔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朕还没有死!” 胤承言笑宴宴:“靺鞨人已经攻入漠北,如果陛下想顶着亡国君的名号去见列祖列宗,我亦可成全陛下。再者,陛下‘重病不出’,现在宫内宫外都是我一手把持,左不过一个陛下的称谓,您若想攥在手中,于我亦无甚大碍。” 元朔帝面上青白交错,最终咬牙道:“好,好的很!朕倒要瞧瞧你,如何能坐稳这把椅子。” 拂袖而去。 他怕了。 在帝位安坐六十余载的元朔帝,怕了。 空荡荡的奉天殿内,有微薄的光亮透过精致的窗棱,洒在胤承深刻的面孔上。 勾勒出一张没有笑意,也不带任何情感的面孔。 他的瞳孔是黑曜石一般的色泽,深黑浓丽。 高挑的女子微微抿了抿唇。 她走上前,主动拉住他的手。 “你想做,便放手一搏,与君风雨同舟,生死相随。” ———————————————— 元朔六十二年立夏,元朔帝禅位。 嫡长孙胤承继承大统,名号元熙。 而其登帝位第一件事,便是御驾亲征燕北,与靺鞨人大战,酣战三个月,靺鞨人大败而归,向大周俯首称臣。 元熙年间,不论出身,只需有才干便可入朝为官,朝野内外人才济济。 不出五年,大周上下海晏河清,路不拾遗,谓之元熙中兴。 其妻李氏福薄,于元熙元年便亡故,元熙帝迎娶同门师妹萧绥为后,萧氏能武善文,陛下在外征战,萧氏在内统御朝臣,无人不臣服其铁腕手段。 元熙帝终此一妻,帝后情深。 元熙六年春,元熙帝崩于奉天殿,享年三十岁。 元熙帝猝然崩逝,萧氏于同一天随之而去,幼主势弱,无力压制群臣,元熙中兴成为大周朝暮年最后的昙花一现,恍如烟火,璀璨一时,而不得长久。 元熙帝毕生所愿的情境,不过是,他在位的短短六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金三角,勐拉。 茂密的巴蕉林中,掩映着密密麻麻的小木屋,大多是两层,临河而建,低矮破旧,没有门窗,通体由木板木条做成,四面通风。 道路泥泞不平,两旁是一蓬蓬疯长几乎有半人高的野草,大象悠哉游哉晃过,身后跟着几条骨瘦嶙峋的野狗,粗糙的木质栅栏里散养着些鸡鸭。 金色的夕阳在这一片墨绿土棕上涂抹了大片温柔的橘黄调,看上去似乎大山深处岁月静好的普通南方农村。 “砰——” 随着枪声响起,跪着的青年男子倒在一片血泊中。 “砰——” 又有一人倒在地上。 桌前的女子靠坐在紫檀木椅呈圈状的扶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小巧的紫砂茶杯,看着上面精巧的梅花印泥,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乎让人无法觉察的弧度。 冷冽淡漠。 温柔的阳光从屋外直刺刺地洒在她的面孔上,也无法驱逐她面孔上的冷意。 她面目并不十分,只能说是端丽隽秀,侧脸因轮廓清晰而十分精致,只是眼神太过漠然,波澜不惊的漂亮中带些冷清,让人觉得望而生畏。 姜瑶细细咀嚼脑袋里蹦出来的这个形容词——望而生畏,这个词真奇怪,似乎并不该被用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头上。 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正该在校园里青春靓丽地被诸多男孩子追捧地谈着恋爱,或者刻苦认真读书,总之不该像这样,穿着迷彩服,一头利落的齐肩短发,身后跟着两个人高马大一黑一黄的男人,和关约对峙。 关约,做的还是金三角的“传统生意”,也插手些博彩行业,因其“敏感”的职业,为了躲避国际警察,一直住在这深山老林中,正是对面那个牙齿黑黄,浑身发颤,面色狰狞的中年男人。 “秘书长说,放了姜小姐。” 她另一只手上把玩着一个银色火机,随着她一开一合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响。 凉薄的日光,凉薄的面孔,连火机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也带着凉意。 震慑人心。 至少从关约惊疑不定的面孔上,姜瑶感觉到了一丝畏缩。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放了姜小姐,你可以拿到去色勒经营赌场的资格。要么……” 她拖长声音,柔软的语气中夹杂着漫不经心和隐约的不耐烦,“我奉劝你,最好选一。” 关约听翻译讲完,露出愤怒的神色,连吼带叫着急促地说了一段缅甸语,似乎夹杂了一些不雅的字眼,翻译面露难色,勉强组织下措辞道:“关约先生的意思是,必须要秘书长加大对色勒那边梭温的捉拿力度,缉毒工作是同盟军一直所提倡的,政府不能不作为……” 萧绥怒极反笑:“不就是想把梭温抓起来,好让他一个人独享色勒的市场?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翻译是缅甸人,且是关约找来的,显然中文只能应付普通交流,听到萧绥这话,露出茫然的神色:“冠冕……帽子……什么意思?” 萧绥身后亚裔面孔的壮汉忍不住“扑哧”一笑,见萧绥凉凉扫来的目光,他忙补救道:“都磨了一个小时了,老大,再不回去就要错过晚饭了。” 萧绥看了看手腕上的运动手表,将翘着的腿一放,她大马金刀地坐着,迷彩工装裤下,露出一双皮质的黑色军靴。 “是时候了。” 萧绥起身,她身材高挑,在缅甸这个连男性都普遍低矮的国家,她甚至比男性还要高出半个脑袋。 她走到被牢牢捆在椅子上的姜瑶近前,姜瑶身后持枪的青年警惕地看着她,立即制止。 萧绥陡然一笑。 这是她进到这个房间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 出乎姜瑶的意料,她的笑容并不如她带给人的那种冷冽的感受,这是一个近乎温软的笑容,包含着一种奇特的温柔情绪,温柔到姜瑶甚至忍不住晃了晃神。 然后,姜瑶就见她猛地转身,抬腿,朝着关约狠狠抡去—— “哐当——” 关约被她一脚踏着脊背死死踩在桌面上,满脸痛苦之色。 她一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不知何时,手中的火机已然变成柄手枪,枪口正对着关约的脖颈,萧绥微微俯下身子,道:“我说,放了姜小姐。” 关约已经使上了吃奶的劲去挣扎,而他后背的脚依然重逾千斤,纹丝不动。 胸腔被压得生疼,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终于妥协。 姜瑶被推到萧绥带来的两个壮汉身边。 壮汉用挂在脖子上的ak枪口戳了戳桌面,露出个玩味的神色,扬起下巴斜睨着关约道:“我们老大知道你有意拖延时间,不过,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明明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你儿子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他露出一种名叫残忍的神色,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关约的神色,故意道:“因为,他永远不会出现了。” 还不待关约反应,萧绥抬手照着他的太阳穴就是一枪。 关约当即软倒在桌子上,一枪毙命。 “走了。” 萧绥一招手,把脚从关约的尸首上移下来,悠哉游哉转身走人。 谁都没想到,她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且这般狠辣,即使关约已然放了姜瑶,仍没活过今天。 关约那些下属完全看呆了。 待反应过来,提枪便扫射,要替老大报仇。 “轰——” 随着密集的枪声,原本平整的屋子瞬间炸上了天。 “我说了,最好不要选第二种。姜小姐,这是我免费送给你老爸的,跟他说,不用客气。” 坐在横冲直撞无论是人是物只要挡在面前就全数碾压过去的越野车上,姜瑶看着她平静的侧脸,一时哽住,说不出话。 车屁股后头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哀嚎、怒骂以及零落的残肢血肉。 住在此处的六七十口人,恐怕全数…… 即使知道这人是为了救她而来,在这人一派漠然的面孔上,姜瑶忽然觉得一股冷意从脊背渗出来,通向全身,于是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然后她见到那女人忽然扣住耳麦,微微睁大眼睛:“轰错人了?” —————————— 十分钟前。 “黑色路虎,就是那辆。” 远远的山头上,身着迷彩装的白人男子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身旁和他一起趴在草地上留着红色短发的男人。 “等等,车牌号好像不对……” “他们的车都是套牌,能对上就怪了,先吃我一炮。” 说着话,男人已经利落地给迫击炮的弹筒中填入弹药,开火—— “不对,后面还有一辆,是后面那个!” 红头发手一抖:“啥?” 这一抖,便射偏了。 —————————— 黑色路虎在崎岖的山道上疾驰。 一阵又一阵的颠簸让坐在后座的男人有些烦躁。 男人身着剪裁得体的银色西装,搭配的黑色衬衫肆意解开两颗扣子,隐约能看到衬衫下紧实的肌肉。 喉结往上,是弧度流畅且坚定的下颌,唇薄得有些锋利冷锐,鼻梁英挺,俊目修眉。 他五官并不是极其夺目的那一类,而是恰到好处,因而多了一份亚裔男性特有的蕴藉含蓄。 他发梢微翘,显得有些桀骜不驯。 “还有多长时间” “再过半个小时——不好!有袭击!” 司机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天旋地转,车子已经翻了个个儿,他人因系着安全带,此刻只是倒挂在座椅上,好歹没有被甩出去。 右手手臂撞在车窗上,已经脱臼了。 “老大,怀疑是pp89式60mm的迫击炮——” 紧接着,又是一声炮响。 他正紧张着,忽然发现那炮弹不是朝他砸来的,而是身后的另一辆黑色路虎。 莫名其妙遭了这无妄之灾,他咬牙道:“给我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章 我们一起学猫叫 苏昴从深山老林中一钻出来,就住进仰光的酒店。 这里风景独好,一侧首,窗户外就是缅甸有名的仰光大金塔。 而所谓的贫富差距就是,有人住在四面漏风的木制房子内,和苍蝇蚊虫为伍,有人住在典雅且气势恢弘的城堡式酒店内,吃着由助手自楼下中餐馆买来台湾人做的凤梨苦瓜鸡汤。 不过,也不必心怀怨怼,至少大自然是真正公平的,远远传来的大象的歌声和茂密雨林中的鸟鸣,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能共享。 见林海匆匆进来,苏昴放下手中的长筷,让人把桌子上的食物撤下去。 “老大,查清楚了,那天跟在咱们后面那辆路虎里,坐的是勐拉毒枭关约的大儿子吞钦。那天直接被炸死,当场毙命。后来我们得到消息,如果不出意外,下手的人是黑桃。” 苏昴揉揉仍旧隐隐作痛的右臂,有点暴躁,眉头紧拧道:“黑桃?他们不是一直在中东和ca活动,怎么会跑到金三角?” 黑桃的名字他听说过,大家都在同一个世界,职业相关,差不多的行业之间来往消息也频繁。 刀口舔血的日子嘛,多条消息,多认识个人,有时便是多了一条命。 虽然往上数三辈,苏家都是做这个行业的,在军火这方面,苏家基业甚广,但对于保命这种事情上,苏昴向来不遗余力,哪怕作为一个完全可以混吃等死的二代三代,有些优势与生俱来得天独厚,他仍旧坚持着作为一个军火商的职业素养。 黑桃是个鼎鼎有名的一个雇佣兵小队,人数大概在十五到二十人之间,带队的是个女人,代号“黑桃q”。 雇佣兵这行业,确确实实存在于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都市传说,地球上哪里有战祸,哪里就有雇佣兵。 这个行业上限下限都很高,比如m国著名的blackwater公司,做的就是保护人的活计,富豪出门的排场,或者作死想去那些贫穷落后战争不断的拉美中东玩一圈,都由这些雇佣兵保护。 当然这是雇佣兵中比较低端的。 高端的么,更近乎于赏金猎人,杀人放火打劫,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干。 而黑桃就属于什么都干的第二类。 因彻底在黑色地界活动,他们不隶属于任何明面上存在的公司。当然,他们的能量也是巨大的,一个小队,甚至能劫下某个小国家的emp导弹。 业界风评极好,只要出手,几乎从无败绩。 只是黑桃q是出了名的狠戾,只认钱不认人,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 苏家的生意在r国发家,近些年主要在m国活动,与黑桃八杆子打不着,远日无冤近日亦无仇,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轰了他一炮? “我们初步猜测,由于您与吞钦的车外观一致,又一前一后出现在同一地点,应该是他们误将您的车当成了吞钦。这是苏家调用所有力量,弄到的黑桃q唯一的一张照片。” 助手林海将手中的ipad递给苏昴。 那只是个模糊的侧影,长发,黑风衣,超短裙,长筒靴,露出白生生的长腿,十分惹人注目。 对于美好的异性,苏昴向来不吝惜自己的目光。 但是作为一个小心眼且记仇的男人,苏家的尊严不容挑衅,苏昴恶狠狠地道:“三天之内,我要看见这个女人。” 他又特意强调了一下:“我要活的。” 怎么着也得把她胳膊卸下来让她疼一疼才行吧…… 人与人之间永远是不一样的,即使基情满满地每天凑在一起共同生活近十年,以至于江湖都在盛传苏昴是个顶配基佬的传说,有些时候,在认知方面也会出现偏差。 比如此刻苏昴就像个被一脚丫子踩在脸上的暴躁黑大哥一样,满脑子就想着如何给自己找回场子,而林海却不明白苏昴一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胳膊脱臼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到两分钟他自己就装回去了,为什么还揪着人家姑娘不放? 长得好看有时候就是有一种特权,比如,犯了某些无伤大雅的错误,却轻易可以得到原谅。 林海觉得在看到照片的大长腿的那一刻,他已经原谅那个黑桃q了。 作为一个日常热爱观看各种偶像剧来揣摩华国源远流长的文化底蕴的美籍华裔,林海仔细揣测下自家少爷的语气语调,并且结合他在照片上停驻的目光和当下的语境,福至心灵,露出一个狗腿跟班该有的意味深长的表情: “请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妥。” “咱们的货还被扣在港口吗?” 说到此,林海面色微沉,道:“是的,缅军不放货。缅军和北掸邦间的形势一向严峻,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让咱们把货送给北掸邦。政府那边倒好说话,只是好说话却不管用。不放货是其次,怕就怕缅军那边揣着把咱们的货一口吞了心思。” 苏昴冷笑一声,唇角微勾,眉目间顿时邪气横生:“我的货他们也敢动?活腻歪了。” “缅军那边要求和您见一面,时间上是后天下午,在内比都。” 苏昴用指尖点了点桌面,道:“想见我,自然要来找我,而不是我去找他。如果不放货,我们就自己去把自己的东西取回来。我苏家做生意最讲信誉,离交货的日子还有六天,你们先准备着,按苏家的规矩来。” 说到苏家规矩,林海有些迟疑:“会不会太……” 苏昴舒展下修长的双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道:“金三角就是个烂摊子,我们初来乍到,不杀几只鸡,猴子怎么能乖乖听话?” 他俊目修眉,薄唇锋冷,浓重的橘色夕阳,在他深棕色的瞳孔中形成一簇流火似的光斑,把那深棕色勾勒的近乎非洲大草原上某种不含情感的花斑豹—— 平日里懒洋洋地看起来于事事不上心,可一旦某些人激怒他,就会被他的利爪撕碎成渣滓。 优雅俊美的外表下,是无与伦比的残暴和独权。 这就是苏家年轻的掌权人,年轻桀骜,冷酷凶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这又是一些废话 今天先讲些废话。 由于金三角这个题材有些敏感,在此声明,所有内容均为私设,切勿对号入座。 文中所出现的勐拉、仰光、内比都确有其事,甚至苏昴住的酒店实际上就是仰光很有名的玫瑰花园酒店(那个台湾人开的餐馆也是真的噗哈哈哈。)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行文方便,无实际影射。 设定时间是在2016年左右,哈哈哈你们可能注意到了,2016年缅甸并不太平,各种仗来来回回地打,还发生了一件特别特别有名的事——湄公河惨案。 金三角地区呢现在好像是叫金三角贸易区,是可以去旅游的,实际上说,缅甸东北面各类势力还是比较混乱,目前从各方渠道能查到的资料来看:北边是克钦独立军(军队一万人左右,预备役一万),克钦邦地方很大,但是很多不利于居住;东边中缅泰交接的地方是佤邦联合军(军队有三万人左右,预备役一万),佤邦是中间被分为两半的;还有掸邦又分南掸邦军和北掸邦军(掸邦是缅甸第一大邦,占整个缅甸的四分之一)……还有各种xx解放军同盟会民团等等等等把人看的眼花缭乱。 文中设及的区域主要是行文最开始提到的勐拉(是掸邦东部第四特区首府,各民族混杂,汉族人掌权,官方汉语是官方语言,但是在日常中除了与中国人打交道的服务员之类的,一般都是说缅语,尤其住在深山老林中的人还是很少能和中国人接触到的,所以听不懂汉语也正常。)勐拉的掌权人的妻子是掸邦第一特区果敢(掸邦东部华人聚居区)原主席的女儿,所以背后实际上有佤邦和克钦独立军的支持。 说这么多,实际上就是一个意思,之前的掸邦、克钦邦、佤邦和缅甸政府军之间的关系并不十分友好,时常有交火,现在消停了些,掸邦东部果敢号称完全由政府军控制,其他地区高度自治,到底听不听话,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在经济上呢,和中国城市比较,经济发展水平就在中国的四线五线城市的样子?(我没去过四线五线城市,主观感觉上和南方的小县城差不多)大部分人的主要生活方式以种植业为主,农作物都是那种很小的原始的不经过任何肥料加工的状态,大概是由于天气炎热,苍蝇很多,呈现出一种热带雨林城市的感觉,公路上可以看见成群结队的牛群。 勐拉之前主要是以制毒为主,在04年号称全面禁毒,已经肃清毒品交易,而实际上掌权人仍旧被美国当作世界上数得上名号的海洛因毒枭。现在随着对毒品的打击力度加大,政府斥巨资建设他们的博彩业,也就是赌博,所以勐拉的博彩业极为发达,那里聚集着大量大大小小的赌场。 在文化上佛教及其兴盛,人们很尊重僧侣,男性一生之中一定会出家一次。在大街上也可以看见成群结队的僧侣。 文中的情节设定都会在不违背实际情况下进行,这是比较贫穷落后的一个地方,也夹杂着我上一篇的一些思考,一个人出生在不幸的环境中,到底该怎么办或者换句话说,生而不幸,到底该由谁来买单有些人就要生来即承受苦难,且连转变的资格都没有,那又将如何做呢? 琐事是会毁掉一个人的,一天时间,吃吃饭玩玩手机,看看电影,没有做什么正经事就过去了,长长久久浑浑噩噩,心里改变的口号比谁都叫的响亮,实际上什么都不会做,什么也不会变。 emmm先这些吧,其他的想到再添加。 一会正文奉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我们一起学猫叫 作为一个军火商人,苏昴本质上仍旧是一个商人,除却贩卖的东西是军火,和其他的商人并无不同。 不管fbi或者cia以及国际警察怎么想,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所到之处永远伴随着枪炮声,但他也会像其他正经商人一样参加各类有需要的宴会,以增加人脉促成生意。 林海给他的日程安排中就包括今天的宴会。 而作为一个以追求金钱利益为目的的商人,苏昴并不想浪费自己珍贵的时间参加这个地方的任何宴会,原因很简单——无利可图。 说实话,缅甸这地方太穷,按他往常本看不上这种小地方,奈何事出有因,自家大哥欠下的人情,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帮忙还的。 当然,他大哥因在北非忙碌脱不开身,为了把这次生意托付给他,许诺他的利润也十分可观。 苏昴满脸不耐地问林海:“这次宴会上都会出现什么人?” 林海答推了推面上的长方形眼镜,道:“是黑桃q,您不是想见她吗?情报显示,她今天会出现在这场宴会中。” 苏昴猛地坐直身子,看着自己身上这身笔挺的西装,咬牙道:“我不是让你把她带到我面前?如今怎么变成我浪费一个小时做造型去见她了?” 林海语重心长:“少爷,喊着‘女人,不要惹我’的霸道总裁已经过时了,现在流行温柔体贴的小奶狗,您身边那群人都没轻没重的,吓到人家姑娘怎么办?” “我特意为您制造了一场既浪漫又完美的邂逅。经过我严密的计算,一会儿您将在最合适的时间以最合适的姿态和她相遇。” 车子缓缓停在门前的红毯前,林海极绅士地下车替苏昴拉开车门,弯腰行礼道:“不用谢我,这是身为下属应该做的。” 苏昴抬起长腿就走,满脸冷漠。 没关系,他亲自抓住那女人也一样。 他一定要卸掉她的胳膊。 这个念头在柔软的女体扑入他怀中时被抛到九霄云外。 饶是这么多年时刻在刀尖上行走早已养出处惊不变的性格,在与那个身着短裙长靴的女人目光相撞的一刹那,他仍然怔了怔。 她黝黑的瞳孔中有星光闪烁,一瞬间脑海中陡然炸裂出星河璀璨,火树银花—— 面孔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这双眼睛,于灵魂深处似曾相识。 她也怔了怔,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隔着重重人流,自然而然地与他目光相碰,默默凝视,这是无与伦比的浪漫童话般的开场,可惜主角不是王子,也没有公主。 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的她匆匆朝他走来,在他张口欲言之际,扑倒在他怀中—— 苏昴熟悉的带着凛冽杀意的冰冷抵上他的后腰:“带我走。” 他虚虚揽住她纤细的腰,面上高高扬眉,带着恶意,好整以暇地问她:“凭什么?” 她身上有血腥味,受伤了。 说是威胁不如说是乞求。 苏昴是这么认为的。 而那个心狠的女人直接把刀深深扎进他的皮肉,好在今天穿着深色西装,血溢出来也不会被人看见。 即使被捅了一刀,面上除了阴沉,不见痛色。 显然眼前的男人并不惧怕这种程度的威胁,她心思电转,手中的匕首收回在袖中,纤细的手指攀附上他的脖颈,顺着他完美的下颌线抚上他的薄唇,笑意暧昧:“那……这样呢?” 掐住她腰的手猛地一紧,男人棕色的瞳孔中陡然折射出一种名为狠厉的颜色,他低声道:“你赢了。” 语音未落,大批身着迷彩服手持枪械的雇佣兵从楼上跑下来,用英语喝道:“所有人抱头蹲在地上,立刻接受检查!” 说着猛地扣动扳机,朝天鸣枪。 带着硝烟味的枪响把宾客们被吓得尖叫连连,赶忙抱头蹲下,整个会场只剩苏昴和萧绥还站着,十分瞩目。 为首的头目见此直接拿枪管指着苏昴道:“你,蹲下!”又将枪管移向萧绥:“你过来,接受检查!” 苏昴将目光移向那些正对会场中女性进行检查的雇佣兵们,说是检查其实是借机揩油也不为过,而那些被他们摸过的女性大多敢怒而不敢言,至于真正出身高贵的,他们只是草草检查下就过去了,不敢真为难她们。 苏昴一把将萧绥拉到身后,眯起眼道:“我拒绝。” 他眉眼的弧度本就精致,眯起眼时反倒格外深邃。 “你说什么——”头目勃然大怒,说着就要对准苏昴扣动扳机! 苏昴环胸冷笑,匆匆赶来的宴会主办人一巴掌狠狠抡在头目的脸上:“混账东西,把你的枪收起来!” 这个白胖的中年男人朝着苏昴连连弯腰道:“抱歉,抱歉,他们有眼无珠,不认识您,差点冲撞了您,真是该死,我一会就叫人修理他们!” 苏昴笑得十分和蔼可亲:“没什么,我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说着,他把身后的萧绥拉出来,轻轻啄了下她的脸颊,眼中有冷色一闪而逝:“这是我的秘书alina,当然,也是我的女朋友。” 他点到即止,主办方十分上道,忙摆手道:“既然是您的女朋友,那肯定不会是那个女杀手,就不必检查了。” 苏昴拉住萧绥的手,强行把她按到自己怀中,笑道:“她刚才被吓到了,请允许我先回去。” 主办方忙不迭地疯狂道歉:“是我的下属们办事不利,您请便,您请便!” 这祖宗是出了名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哪敢留人? 萧绥全程充当不会说话的木头美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苏昴带进他那辆依旧停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挪地方的迈巴赫,扬长而去。 看着女人以手支颐,平静冷淡地望着窗外景色的侧脸,苏昴恶狠狠地想,他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这个女人不少债,不然不至于甫一见到她那个念头在心中疯狂叫嚣——就是这个人,遇见她,你这辈子就完蛋了。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情: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开始无原则地让步,从此以后,他必将无时无刻不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你对别人也那样吗?威胁不成就色诱?” 萧绥垂着眼睫低声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见他瞬间眉目生辉的模样,萧绥又慢悠悠接了一句:“色诱你,我不吃亏。” 苏昴脸色黑如锅底:“因为我比那些人长得好看么?” 萧绥低笑一声:“因为你脸皮厚得出奇。” 林海边替苏昴包扎腰上的伤口边竖起耳朵听他俩的对话,忍俊不禁,正要说话,无意间看到后视镜中的情景,脸色一变:“有人偷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 我们一起学猫叫 林海看着后视镜中飞驰而来的四辆黑色摩托,摆出一张十分幽怨的面孔,哀嚎道:“这可是我为了这次宴会新买的车!” 这种突发状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苏昴并不慌乱,甚至冷笑一声,接茬道:“花的是我的钱,你嚎什么?” 林海满脸痛苦,做出一个美剧中经常见到的那种美式特有的夸张表情:“哦!请你不要用这么庸俗的眼光说我的珍妮——” “你还给它起了个恶心的女人名字?” 苏昴真的不想理这个沙雕助理了。 虽然这个沙雕助理是以极优异的成绩从耶鲁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给自己还弄了一副看起来很是得体可靠也是亚裔男性常见的西装眼镜的斯文行头,实质上他就是个彻底的香蕉人,从思维方式和喜好特征都完全西化,没有学会半点关于东方人的传统美德。 按苏昴的说就是:从头到脚都充斥着沙雕的气息。 这两人不慌不忙地说着话,一直默不作声的女人忽然凉凉道:“除了这四辆摩托,还有两辆suv在后面,我感觉车里面装备了重机枪,你俩再废话就真要凉在这条路上了。” 她展开一种有点恶劣的笑意,对苏昴道:“喂,不知道是追你的还是追我的,不过,既然我在车里,就按我的方式来了。” 还不待苏昴反驳,她已经翘起腿往椅背上一靠,按了按右耳上的红钻耳钉道:“德叔,布伦特,处理掉那两辆suv,摩托车我自己可以应付。” 林海下意识往后望去,只见两辆黑色suv旁边迅速跟上两辆军用皮卡,直接在大马路上跟suv玩起了碰碰车游戏。 两辆摩托在迈巴赫两旁,形成夹击之势,牢牢将苏昴等人此刻坐下的这辆迈巴赫锁在中间! 摩托上坐的都是头戴黑色头盔的男性,看不清面容,其中一辆瞬间在车窗外蹿过,再之后就是“哐当”一声巨响,车身一沉! 车顶窗的位置突然传来“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车内的光线霍然一亮,冷风瞬间从车顶窗灌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个人高马大头盔遮面手持步枪的男人! 苏昴的迈巴赫是特别定制的防弹加长款,除了前后两排座位,司机座位背后还有两个隐形座位,以按键开合,不打开时是吧台,打开后则成为座椅,和后排座位两两相对。 因为苏昴受了伤,林海正在给他包扎,车上又有萧绥,今天难得将两排座椅都打开了—— 男人甫一落下就是一愣,他手里只拿了一把fnfnc,一支枪三个人,他还没选好把枪口对准谁,眼前虚影一晃,随即就是一脚丫子重重踹上他的胸口,将他踹了个仰翻! 猛然地袭击下,男人一懵,下意识就要扣动扳机射击,而那个女人仿佛已然洞悉了他的想法,他只听到“嘎嘣”一声脆响,声音比剧痛更先跳跃到他的神经末梢上—— 卸手,夺枪,转瞬间男人就从持刀者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枪管从头盔的缝隙间捅入,抵着男人的脖颈,射击! “砰砰砰——” 犹带着余热的子弹壳迸射到迈巴赫光洁典雅的淡黄色檀木地板上,带出一道圆弧形殷红又细长的血痕。 “啧,菜鸡。” 苏昴眼睁睁看着那女人一脚踩上自己的真皮座椅,从天窗中探出头,驾上那把夺来的fnfnc对着车边剩下的三辆摩托,无差别疯狂射击—— 枪口火光四射,而随着急促的子弹声响,剩下三辆呈夹击之势的摩托瞬间布满密密麻麻的弹孔! 摩托上的人甚至来不及反击就栽倒在公路上,再也爬不起来。 suv的顶窗中立刻有人探出头来,看那人手中的筒状物,萧绥心中一沉,猛敲车顶,疾声对苏昴喝道:“让司机往右侧车道开!是eryx!” eryx沙蛇,是欧洲产的一种便携式反坦克导弹,可以锁定目标,仅凭肩射不用三脚架支撑的方式下仍有百分之七十的命中率! “沙蛇可是号称现在任何主战坦克的装甲都可以被其击穿!“ 这边苏昴话音未落,导弹已经自弹药筒中朝着迈巴赫飙射出来! 萧绥咬牙,抬手就是一枚已经拉开引信的手榴弹! 手榴弹和导弹在空中相遇,发出砰然巨响,顺势绽开一道巨大的瑰丽火光,转瞬间的变换车道让原本停靠在一旁的空车瞬间遭到无妄之灾,这份瑰丽全部有它代替迈巴赫承受了。 紧黏着suv不放的皮卡见到车中人居然掏出反坦克导弹,当下立刻有人从副驾驶的位置探出身子,对着suv上的炮手就是一通生猛的扫射! suv中的人不服输地一通对射,奈何suv的硬度实在不敌军用皮卡,几乎是交睫之间,suv已经遍布弹孔伤痕累累,萧绥趁着摩托头盔们被自家队员的火力压制,对准suv的轮胎就是一通扫射! 掀翻的摩托的车轮兀自朝着天空的方向滴溜溜地滚动着,而剩下的那两辆倒霉的suv,一辆被她两枪射中轮胎,已然失控地冲破护栏从公路上体验了把空中飞车,另一辆被她射中油箱,整个车身燃气熊熊火焰,滚滚黑烟冲天而起,此刻被烧得只剩一个车架! 这一支摩托小队,在出场不到十分钟的短短时间内,全灭。 如此恐怖的战力,连苏昴也忍不住为之侧目! 黑桃,竟强悍如斯。 萧绥收起枪,缩回车厢中,对苏昴问道:“是你的仇家?” 苏昴扬眉:“你没留活口,我怎么知道?” 萧绥给手中的fnc换上新的弹夹和子弹与她专注的动作相反的是她漫不经心的语调:“我最近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仇家的话……你知不知道seet的少东家轰了一炮呢?听说那是个极其小心眼的男人,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想这一定是来自sweet的报复。” 苏昴摸摸鼻子,正要说什么,远处传来的轰鸣声瞬间让林海警惕起来,这次终于让林海变了脸色:“是直升机!” 苏昴微微拧眉,对耳麦道:“狙击手准备!” 黑桃的人刚刚在他面前大摆威风,现在他也要让黑桃看看属于军火商人的实力—— 萧绥抬头,大大咧咧敞开的天窗正上方,一架墨绿色的直升机正在俯冲过来! 大敞的机门处,有两个手持ak74身着防弹衣的白人男性! 萧绥站起身,笑了笑。 她的动作实在来的莫名所以,林海以为她又要扛枪扫射,忙道:“虽然我们的车是防弹的,可你的脑袋可不防弹,少爷的护卫已经准备好,不需要你出手——” 萧绥微微抬起下巴,直视苏昴的棕色的瞳孔,道:“虽然你知道我是谁,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苏昴缓缓握紧拳,鬼使神差道:“スバル.(subalu)” 因俩人一直用中文交流,萧绥有些诧异:“你是r国人?” 苏昴没来得及否认,一条绳子从直升机上垂下来,萧绥一把拽住那根绳子,直接被从车中吊了出去。 看到林海震惊的面孔,半空中的萧绥骤然一笑,对苏昴道:“多谢相助,有缘再见。” 苏昴微咬牙:“这个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我们一起学猫叫 “那两个人碰上了?” “碰上了,听说seat公司下一笔更大的订单。” 林海咂咂嘴,自家老板的嘴巴真是越发毒了。 众所周知,缅甸的政府军目前所用的所有武器全部是政府通过各国的军事援助,以各个国家的武器为参照进行研制的,直白讲全是山寨货,且在与除政府军之外的其他那些烂七八糟鱼龙混杂的叛军对垒中一直处于下风,现状极其惨烈。 果不其然,腾林的脸都绿了。 “我们可以自主生产武器!”顿了顿,腾林勉强暂时压住怒火,声音沉而阴冷:“苏先生,既然您这么直接,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如果你想让这批货物在三天内送到北掸邦手中,也不是不可以。” 苏昴手中的咖啡杯顿在半空,他笑了笑,舒展下长腿,道:“作为补偿,公司可以给您九折优惠。” 苏昴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按林海的话说,这是已经掉到钱眼儿里去了。 “我要四架苏27。” 苏昴深深看了他一眼,“哦” 那是在流火般的夕阳下,奇异地不含半点温度、甚至是冰冷的眼神。 腾林纵横官场数十载,竟也觉得悚然一惊。 一时口腔中干涩无比,他咽了咽唾沫,道:“那架米格29,绝不能给北掸邦,这是底线。” “我做生意,没有给人送不全货的习惯。”苏昴将咖啡杯放下。 瓷质的杯底落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想必您也听说过我的事迹,上一个做了和您相似举动的人,您可以猜测下,他最后怎么了。” 腾林的眼角抽搐一下,阴森森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你会同意的。” 他摆了摆手,这边话音未落,一个细小的红点已堪堪对上苏昴的眉心。 是狙击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这又是一些废话…… 最近,压力很大,原因也不说了,总之,无休止的争吵让人厌烦,语言可能,只是一种互相中伤的工具。 这本书会一直更新,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更新的时间可能不那么固定,这学期课很多且恶心,emmm原谅我 上面是我私人的一些事情,下面来聊一下新的章节,金三角这部分的设定,一个雇佣兵x军火商人,可能会让大家误以为这部分是会非常激烈非常风的一部分,实际上呢,现在预设的是这个章节将由几个小事件拼凑而成,主角不一定是亲历者,更可能是旁观者,苏昴这样一个喜欢刺激的人,偏偏不想写那些枪战,阴谋,算计,更想写一些温馨中透着残酷的小日常。 一见钟情可不是没有缘由的,话不能乱说,比如之前讲过什么“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慢慢还”,这不是就要还回来了噗哈哈哈哈原谅我的恶趣味。 这应该是比较甜的一章,慢慢来,不急。 人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社会性动物有一大特点,就是被身边的环境影响。比如为了让自己显得合群,不得不采取的一些掩饰,要知道,长久地平淡下去,人可能不再是一个具有独立思想的人,而只是成为社会中最普通的一环,像机器的一个零件。 潜移默化在某种方面讲是一个很可怕的词。 黑童话的部分可能要往后拖一拖,前几天看一个关于严复的纪录片,于是忽然有灵感,想写一篇民国文。 那一篇民国文探讨的就是在那个特殊的时代下,关于自我与家庭的较量。我想,这对于中国式家庭,这种大家长制的情况下,子女的独立人格,是一种复杂且矛盾的状态。 父母期待你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或者说,普世价值中,少年学习,青年工作,中年结婚生子,老年含饴弄孙,就必须这样做吗当然,这不是在教唆人反叛,只是想在这种矛盾中寻找一个平衡的点,或者是,这也是我一直困惑的,子女在传统教育中,到底是子女,是活生生的人类,还是由父母支配的私人物件 这没有人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我们一起学猫叫 景栋。 景栋位于掸邦山脉中,大名鼎鼎的金三角中心地带,同时曾一度作为掸邦的首府,是座历史悠久的城市。 萧绥现在就住在这里一家不大的旅店中。 傻大个黑人威廉用手指划着ipad,眉飞色舞兴高采烈:“老大,按行程安排,我们三天后就可以从清迈直飞温哥华了——” 萧绥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不置可否。 亚裔面孔的格瑞从屋外进来,看样子是刚刚跑步回来,夸张的胸肌前已经洇湿了一大片。他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无情地戳穿威廉的天真幻想:“就怕到时候有人不想让咱们走。你不会傻到真以为咱们轰了sweet公司的那个男人是个意外吧!” 威廉十分崩溃:“可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不是暴雨就是暴晒,虽然之前我的皮肤并不白,但是它们现在更黑了!” 说着,黑人掀起自己身上短袖的衣袖,肉眼清晰可见,裸露在外的要比衣袖下的黝黑皮肤还要黑上一圈,坐在他旁边正抽着雪茄的白人中年男性忍俊不禁,大笑出声。 威廉跨着脸,叫道:“妈妈,我想回非洲避暑!” “老大,sweet公司近期在调查你,用不用……?”老男人赫伯特放下手中的雪茄,呼出一团烟气,橘黄色的阳光打在他挽起的右手小臂上,勾勒出一个手握镰刀的骷髅死神刺青。 死神手中的镰刀勾画的异常尖细,加之白人特有的金色汗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更似乎是那柄镰刀的刀刃逼出了一线寒芒。 “如果他们没有动作,我们也没必要给自己添个敌人。毕竟有人想让我们和那位产生点美妙的误会,我们又怎么能这么轻易遂他们的意?” 红色短发的年轻白人眨着深邃蔚蓝的眼睛,凑到萧绥身边,长臂一伸,眼看着就要搭上萧绥的肩膀,萧绥一个平淡的眼风扫来,他僵住,讪讪地把手收回来,自动坐到沙发的另一头,笑嘻嘻道:“老大,姜瑶小姐说想见你。” 萧绥的目光在他的脖颈处一掠而过,白皙的皮肤上,小巧的唇印鲜红欲滴。 格瑞眯起眼仔细看了看那个唇印,调侃:“就为了那位姜小姐,你把老大卖了?” 萧绥因这话扬了扬眉,意味不明的目光在白人英俊的面孔上打了个转,他的红头发几乎瞬间立了起来,匆忙解释道:“我可不是那样的人!要是老大不想见她,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看他那如临大敌的模样,萧绥翘了翘唇角,不再戏弄这个傻乎乎的意国呆瓜,放下手中的茶杯:“时间,地点。” “就在离这不远的村子里,我带你去!” 红毛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不过一想到能为美女办事,被耍一下对他来说也显得微不足道。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从桌子上拿了车钥匙,三步两步跨出房间准备去开车—— ———————— 路虎车在路上颠簸了近一个小时,萧绥有些不耐,好在来到这里两年,她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个留着红色短发的西西里花花公子西欧利的奇异本领—— 以他自己为中心,精确锁定方圆一百里除萧绥之外最漂亮的异性,并与之产生一段浪漫的异域情缘。 不过,这项技能也有为人称道的地方,很多女性因此和他成为长期朋友,以至于世界各地都遍布着他的线人。 不多时,在汽车压过的滚滚黄沙中,萧绥下车。 眼前的高脚竹屋四面透风,年轻女孩柔软的声音借风飘荡过来—— 出乎意料,萧绥见到的并不是姜瑶,而是另一个女孩。 她在用英文、中文和磕磕绊绊的缅语给小孩教单词。 说是教室,实际上可能只是某个村民的房子,十几个孩子席地而坐,大大小小,有的十几岁,有的看起来不过五六岁,这些孩子矮而瘦,皮肤黝黑,甚至有的身上还带着泥土。 萧绥这身体生于美国,童年跟着母亲生活在纽约上东区,之后跟着父亲游走在这个世界最贫穷最落后也是最混乱的地带,直到父亲在她二十岁时选择退隐在云南昆明,萧绥亦定居在温哥华非著名的富人区—— 她自始至终都可以肆意挥霍和支配,贫困和无力与她毫不相干,但她可以清晰地意识到,在这种地方,或者说在非洲、拉美或者其他与这里相似的地方都是这样,小孩子比正常孩子更小且瘦弱,中年人更显老且死气沉沉。 这是战争和贫困给人的附带赠品。 课堂出乎意料的沉默,女孩挥着手,指着黑板上几个简单的单词,深深拧眉,略显急促地用有些生硬的中文道:“请跟着我重复一遍——” 几次之后,孩子们还是呆滞地望着她,女孩显然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看看手表,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她只得无奈地宣布:“下课了!” 原本死寂的教室瞬间活了过来,孩子们一窝蜂冲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她一个挨一个地从包里掏出些什么东西给那些孩子。 萧绥眼力很好,可以轻易看见那是一些美国产的糖果和巧克力。 姜瑶远远地跑过来,叫道:“嘿,西欧利!萧!” 她穿着当地人一种叫做特敏的传统服饰,只是衣着光鲜,画着美式常见的浓妆,很轻易地就能把她和真正的当地少女区分开来。 姜瑶额头上全是汗珠,衣领也湿了一圈,西欧利冲上前一把抱住她,看着她脏兮兮的面孔,担忧地道:“嘿,宝贝,你是去和毒贩火拼了吗?” “村口那户老人的屋了你也不信——” 秦潇漫从裤兜里掏出一块薄荷味的糖果递给萧绥。 萧绥怔了怔,深深看了她一眼,接了,随意剥开糖纸,刚放进口中,就见她狡黠地眨眨眼道:“喏,吃了我的糖,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雇佣兵姐姐,你要罩着我哦!” 萧绥也不甚在意,依旧插着兜慢慢走:“可把你机灵坏了。” 秦潇漫忍不住悄悄一笑,姜瑶口中那个高冷可怕神乎其神的人,也没有那么不好相处…… 正是气氛一片融洽,冷不防,萧绥霍然抬首,向村口望去,黝黑的瞳孔紧紧锁定在蜿蜒的土路尽头,眼神凛冽如刀锋,秦潇漫几乎瞬间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怎么了?” 萧绥大步从她身边跨过去,掏出手枪,冷声道:“呆在这里不要动,看情况不对,立刻就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被窝里的皇太孙.番外1 三月郢都城,千花昼如锦。 清宁宫。 昨夜一场春雨缠绵,今日太掖湖清泠泠一片,春寒料峭。 中宫喜好清净,不喜人聚在身边,整个清宁宫的仆役奴婢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个,如今愈发冷清。 眼下这中宫,分明正被架在火上烤! 大宫女绿萼匆匆而行,往日里她还会耐下性子和那些扫洒的宫女内监打个招呼,只是今日她着实心情不虞—— 朝堂上的事,即使她处于深宫仍有所耳闻,更不要提中宫本就耳聪目明,想到此,她心中更沉。 宫墙花架下,两个红衣女婢一面侍弄着海棠树的花枝,一面还聊得热火朝天。 中宫向来惫懒,亦不拘礼于这些琐事,对下人奴役等杂事更不甚上心,这些婢女们胆子也愈发得大,竟敢在干活时候还不忘嚼舌根! 绿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转身,径直朝着那两个女婢的方向走了过去—— “陛下大婚三年,中宫的肚子一直未曾有动静,怪不得……” “若中宫能替陛下广纳嫔妃也就罢了,奈何其专横善妒……也不知是真荣冠后宫还是陛下惧于她手中西厂。你可知,宫中盛传……” 说话的女婢附在另一人耳边悄声说了什么,那女婢露出的震惊的神色,失声道:“怎么可能!” 绿萼本是西厂的暗桩,有内力在身,那女婢说了什么,自然瞒不过她的耳朵。 听得那几个字眼,绿萼悚然一惊,一时之间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当即怒咤道:“放肆!” 她一巴掌朝着那正说得眉飞色舞的女婢脸上招呼过去! 这一巴掌乃怒极而至,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直把那女婢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墙脚下的蔷薇花丛中,另一个女婢本欲尖叫,见绿萼阴沉的脸,忙咬住下唇,俯首跪地,瑟瑟不敢言。 “来人,把这两个妄议朝政、编排主子的贱婢拉去慎刑司杖责三十,若命大还能活下来,便发配浣衣局,活不成,直接拖去乱葬岗埋了。” 绿萼面前的女婢闻言瘫坐在地上,面无血色,别说求饶,一句连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而蔷薇花丛中躺着那个,直接昏死过去。 宫中掌刑的仆妇早已习惯,手脚麻利地把那两个宫女拖了下去,之后便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听得人心神俱裂。 绿萼冷笑一声,环视院内所有战战兢兢心惊胆颤的内监和女婢,道:“若有再犯,她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皇宫之中,人命贱如草。 绿萼推开门,看看滴漏的时间,微微屏息—— 中宫每日辰时三刻起身,眼下已到巳时,她迟了。 绕过纹金檀木屏风,果不其然,皇后已自行坐于铜镜前梳妆。 那女子只着中衣,薄薄的衣料下,肩若刀削,脖颈修长,墨色长发如瀑,侧颜极尽冷清雍容。 不怒自威。 绿萼替她盘好发髻,换上朱红色皇后正装,却见她拾了口脂轻抹上唇瓣,面色如月,唇艳如血,一向温软柔弱的面孔顾盼之间陡然生出三分华艳,竟有些惊心动魄的意味。 绿萼迟疑道:“娘娘,这颜色……是不是太重了” 却不想那女子虚虚抚过铜镜中自己的轮廓,粲然一笑,淡淡道:“妖后,不都是这样吗” 绿萼急道:“娘娘,切不可轻贱自己——” “陛下可下朝了” “半个时辰前便下了,现在正与诸大臣于含英殿议事。”说到此,绿萼面露不忍之色,“娘娘,今日有四位阁老都被陛下赏了板子,午门前三千太学生请愿,眼下已经足足跪了两个时辰——” 绿萼试探道:“不若,不若娘娘去求求陛下,再这样跪下去,闹出人命来,于娘娘的名声也不好。” 女子冷笑一声:“四位阁老中,首当其冲便是韩域那老狗罢!他一呼百应,向来能耐!” 绿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道:“韩阁老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你怎不说他亦是为了江山社稷!那奉天殿上,哪个不是为了这半截子入土的大周朝呕心沥血就他韩域最是劳苦功高不成” 绿萼却只能听着,根本不敢问这个“他”是谁。 不用问也是知道的。 大周朝身份最为尊崇的那个人,当今天子,元熙帝——胤承。 即位三载,肃整朝纲,诛杀佞臣,大败靺鞨,选贤任能,宽免赋税,是中兴之主,盛世明君。 唯一为人诟病的,大概就是他大婚三年专宠萧氏,至今仍无后嗣,国祚不稳。 “说什么门庭清高,不二之老,到头来几分是为了社稷几分是为他韩家的名声,真当别人都是蠢货,一丝一毫也看不出” 说到此,她平缓冷冽的声音终带上一丝杀意。 绿萼大惊,猛地跪在地上求道:“娘娘!陛下担着昏君之名为您造势,您万万不可辜负了他一片好心!” “他倒是好样的。”女子又是一声冷笑,丝毫不见感激之色,绿萼只觉寒意满身。 这两人,相处时日久了,真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清宁宫这位乖张冷戾,奉天殿那位深沉难测,只是苦了他们这些下属…… 想起今天的奉天殿,绿萼不由打了个寒颤。 半个时辰前,奉天殿。 元熙帝高坐于御座之上,面色微寒。 大殿内诸臣噤若寒蝉。 当年元熙帝处处受人制肘,隐忍布局瞒天过海,尔今即位三年,这位年轻的帝王已经开始逐渐抛弃他多年以来用于掩饰的温吞假面,露出真实的面孔,生杀予夺,独断朝纲,朝野上下满朝文武,无一人敢多言。 元熙帝淡淡道:“皇祖父殡天不过一年,你们便吵着要为朕纳妃……百年之后,朕有何颜面去见皇祖父纳妃之事,休要再提。” 四宰辅之一的陆相撅着花白的美髯,颤巍巍地出列,深深叩首:“陛下,一日无储,国祚便一日不稳,若先帝泉下有知,也会让陛下先充盈后宫,以胤氏血脉开枝散叶为先。陛下纯孝不假,但不必拘泥于俗礼,天子者,当以天下为重。” “以天下为重……”青年帝王英俊的面孔上露出一抹讥诮的神色,“不若,这把龙椅,换你来坐你来教教朕,如何做个天子” 这话太重了! 朝臣呼啦啦跪倒一片,高呼:“陛下息怒!” 阁老韩域见这些不争气的,怒目圆睁须发皆张:“身为君主,如何能将心思都系于一妇人身上陛下,您扪心自问,至今不设六宫,有几分是为先帝守孝还是——因为萧氏!” “韩爱卿如今还将手伸到朕的内事上了” 韩域挺直腰板,大声喝道:“天子无内事!自古后宫不得干政,陛下违背祖制,纵容萧氏以中宫之身手握西厂也就罢了,皇嗣乃国之根基,重中之重,江山社稷不可儿戏,就算老臣今日退却,他日定也有人前赴后继,万死不辞!” “朕拿俸禄养着你们,便是叫你们万死不辞劝朕纳妃的”胤承猛地起身,怒极反笑:“好、好、好,好的很!” “那就让朕看看你们到底怕不怕死!”胤承抬起下颌,他面色含霜,乌黑的眉目墨色浓丽,寒意迫人:“锦衣卫指挥使韩冲何在今日但凡递了要朕纳妃的折子的,全数杖责五十,朕倒要看看,谁敢逼朕纳妃!” 龙案上那摞单列出来的奏折被重重拂落在地,竟有十数本之多。 “陛下!” “陛下三思!” 殿内惊呼声不止,指挥使韩冲更是跪地急道:“陛下,三千太学生此刻还于午门前长跪不起,再此事传出……史笔如刀,唯恐有碍陛下圣主之名!祖父年迈,兼有腿疾在身,怕受不住五十大板……还望陛下开恩!” “若连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女子都不能做主,这圣主芳名要之何用!如有求情者,同罪论处!退朝!” 这一日,元熙帝因百官联名上书请求选秀立妃一事震怒,拂袖而去。 这一日,锦衣卫行刑的棍子足足断了十根,诸多朝臣竖着来上朝躺着回家,哎呦哎呦叫唤个不停,三千太学生被晒了个头昏眼花也无人问津,苦不堪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被窝里的皇太孙.番外2 含英殿。 司礼监掌印太监魏朝亲手帮胤承褪去朝服,换上便装,还未来得及坐下,胤承便扶住桌案一阵呛咳。 魏朝忙递上茶水—— 胤承面色惨白如纸。 曾经张载雍的得意门生,能与当年的陆庸和而今号称大宗师下天下第一的萧绥有一搏之力的人,竟已经孱弱到连端个茶碗都在发颤。 魏朝不忍道:“陛下明知那韩域的德行,何必与他动怒,如今伤了身子,心疼的还不是娘娘……” 胤承勉强压下喉头的痒意,反手将衣袖上的血迹按下,牢牢盯住魏朝,声音嘶哑:“魏朝,皇后不需要知道这件事。” 他乌黑的瞳孔血丝如蛛网密布,眼神更是阴冷如刀,与往日高华从容的模样大相径庭,魏朝一时被骇住,呐呐不敢多言,刚扶他坐下,便有小太监来报:“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韩大人求见!” 胤承喝了两口茶,平复下呼吸,道:“宣。” 韩冲满面怒色地大步跨进来,跪地行礼:“参见陛下。” 胤承往龙榻上一靠,除了面色仍有些苍白,神色与往日并无不同,他笑吟吟道:“爱卿免礼,赐座。” 韩冲先有韩家庇护,后因是萧绥器重之人,胤承对其极为纵容,短短三年已经居于锦衣卫指挥使之位,性子还如以前一般横冲直撞,毫不收敛。 今日早朝胤承打他祖父那五十板子,显然惹到了这位小霸王,早朝刚下便跑来这含英殿闹事。 韩冲梗着脖子不肯坐,显然在和胤承置气。 胤承唇上的笑意敛了敛,直接道:“你也觉得,朕该选秀女入宫侍驾” 微一停顿,他声音隐带凉意:“韩冲,她待你不薄。” 韩冲直直盯着胤承,攥紧拳头,按捺着怒气道:“但祖父说的没错,眼下各方虽臣服于陛下铁腕手段,实际上仍在蠢蠢欲动。陆庸树大根深,宗室又多于暗中窥伺……按大周律,夫君辞世,正妻无嗣即殉葬,陛下可有想过,一旦陛下遭遇不测,皇后如何立足” 胤承沉默片刻,淡淡道:“若朕不测,皇后那里朕自有安排,不需你费心。” 韩冲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失声道:“果然!宫中暗传娘娘与陛下大婚三年仍是处女之身,竟是真的!” 魏朝眉梢一跳。 胤承猛地眯起眼:“韩冲,慎言。” 伉俪情深却三年无子的皇后、绝不纳妃的帝王,这一切便如珠串一般被串联至一处。 韩冲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道:“难不成,陛下想放皇后走陛下甘心将费尽心血得来的江山拱手让给他人若非圣主治下……陛下可曾想过万千黎民百姓” “韩冲——咳咳!”胤承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正欲说什么,又是一阵呛咳。 胤承竭力用衣袖掩住口鼻,忽然听得柔缓的女声发出一声冷笑:“怎么,韩冲,如今你也学了你祖父那德行,句句不离江山社稷” 韩冲听到这声音一惊,忙制止道:“含英殿乃议政重地,后宫不得出入!皇后娘娘,请您快退出去!” 中宫本就在风口浪尖,内阁诸位阁老对她一直无嗣不满已久,若她擅闯含英殿被朝中那些老古董知道,怕是废后的折子都要一齐递上来了。 “你和你祖父倒是有学有样!本宫今日便是来此,看谁敢阻!”说着,萧绥已然迈步进门,她广袖一甩,离她尚有四五步远的韩冲瞬间扑倒在地,还压到了殿内的香炉,烫得他龇牙咧嘴。 在外放的内力的威压下,韩冲连爬都爬不起来,只得任由炉灰将自己烤得滋滋作响。 他竟忘了,这位皇后,本就是大周最顶尖的武者之一! “你与他们说,陛下意欲挑选几个宗族之子过继于膝下。他们与其挖空心思挑妃子,做那劳什子请愿,不如多挑几个顺眼的宗族子弟,来日新君登基,也能捞上一翻功劳。”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却是句句诛心。 韩冲强忍着疼痛,趴在地上扭曲了一张脸,大叫道:“过继都是那些先天不足的帝王的无奈之举,眼下陛下正当盛年,还望娘娘三思——” 说什么从宗族过继,分明就是在说陛下不行,这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 “聒噪!”萧绥不耐地蹙起眉,她俯身弯腰,韩冲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被她轻巧地拎起来,麻利地丢出殿外。 胤承只看着,一言不发。 宫人鱼贯而入,麻利迅速地撤换地毯,重新燃好熏香,萧绥对随侍的魏朝道:“你们都退下罢。” 魏朝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已炉火纯青,临走还不忘仔细地带好门,一时殿内只剩这对天家夫妇两两对峙。 萧绥快步上前,绕过龙案,一把拽住胤承宽大的衣摆,白色内里上,一抹腥红刺目至极。 萧绥怒极,咬牙切齿道:“胤承胤子启!” 胤承怔然,忽又扶额而笑,笑意温润:“朕还是第一次听你唤朕的字。” 萧绥没心思跟他调笑,别过脸,抿着唇,神色冷冷,一言不发。 只是手中攥着他衣袖的力度愈发紧,可怜那大周朝绣艺最好的绣娘精心织就的龙纹云锦,被她生生攥成皱巴巴一团,叫人不忍直视。 胤承含笑看她:“过来,到朕身边来。” 见她不动,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轻轻拉了拉,哄道:“娘子,到为夫身边来。” 萧绥神色稍霁,胤承趁她不防,骤然施力,一把将她拉上了龙榻—— “你——”萧绥深深蹙眉,刚要推他,唇上的温热让她手中推搡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修长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下颌,猝不及防地拽开她层层叠叠相交的衣领! 朱红的衣领下,锁骨平直一线,肩头圆润,肌肤细腻如羊脂白玉。 他的呼吸急促了些许。 萧绥并不惊慌,她微微扬眉,甚至还笑了笑,眼波流转,巧笑嫣然:“你这是做什么” 这个女人! 男子几乎凶狠地压上她的唇齿—— “我不会碰其他女人。我只要你。” 低哑的声音带着赌气的意味,灼热的呼吸在萧绥耳畔,她有些恍惚,一转眼看到他望来的目光,极亮,将人灼得生疼。 原来这人也会这般孩子气。 萧绥垂眸,沉默,复而抬手朝着殿内青烟袅袅的香炉轻轻一弹,青烟立散。 “但这不是你给我下药的理由,也不是你转移话题的理由。” 说着,她一抬手又拽起他那只染血的衣袖,抬眸看他,眼神晦暗:“解释。” “身负南诏秘术者,天道不允,多早夭,你知道的。” “你还有……” “一年。” “……未有转圜之法” “脏腑衰竭,咯血致死,神仙难救。” 他语气太过平淡,平淡到几乎让萧绥以为他在说别人的事。 看得萧绥牙痒,让人恨不得一拳砸醒他。 她在意的不只是他瞒她这件事。 三千太学生请愿,四位阁老联名上书,含英殿内这一味药,若说他事先毫不知道,萧绥一个字也不信。 他将目光移向那香炉,“不想今天居然被韩冲设计了。” 萧绥直直看着他:“你知道,这江山于我不过手中玩物。” 他想弄个皇嗣拘住她,待他一走,由她护着胤氏长治久天下承平,又怎知她不会狠心绝情将这大周弄个天翻地覆,与他鱼死网破 “萧绥,这药,我知道。单看你怎么选。” “你若不愿便不愿吧。” 萧绥扬眉,咄咄逼人:“你以为,我能信你几分胤承从不是一个轻易放手的人。” 胤承有些无奈。 “萧绥,朕只是一介凡人,朕不知道,亦参不透。” 他仰身躺在她身边,用手臂挡住额头,这让萧绥想起那年两人初识,他也是这般躺在国公府她的闺房中。 当初他踌躇满志,指点山河,意气风发,如今满脸茫然,看得人心头发涩。 他低低道:“朕不知道该怎么做。朕不知道将你强行留下,于大周是福是祸。你性子凉薄任性,若你因不满将胤氏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也不是不可能,到时朕一番心血付诸流水,平白让你快意。” “龙椅永远不会缺主人,那个人可以是朕的血脉,也可以不是。苦的总是黎民罢了。” 他笑了笑,近乎自嘲:“你心思藏得深,朕甚至不知道你有几分情意是真。” 萧绥沉默不语。 胤承紧紧握住萧绥的手,十指相扣。 “更何况,朕不曾有负于天下,亦不想因天下负了你。”他伸手抚了抚萧绥的脸,调笑道:“娘子貌美,为夫实在不忍娘子做深宫妇人寂寞幽怨之态。” 萧绥轻哼道:“你惯会油嘴滑舌。” 胤承望着她纤长的眼睫,悄无声息地勾起唇角。 这是他心爱的姑娘。 江山不能倾覆,可他想任性一次。 她愿意留下,那便会有个皇嗣,她不愿,他大不了找个宗族的孩子养在膝下,仔细调教。 他已经给了这天下太多,只有她,哪怕是江山社稷伸手跟他讨要,他亦不想给。 她本就属于长风浩荡,快意恩仇的江湖,波橘云诡的皇宫于他是牢笼,于她也是牢笼。这胤氏江山,已经赔上一个胤承,何必再赔上一个萧绥。 胤承极认真地对萧绥道:“所以,我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你想走,我便放你走。你想留……我此生所剩不多的坦诚与欢喜都予了你,实在再拿不出多的什么。” “我坐拥江山平治天下,可能给你的实在太少,抱歉,萧绥。” 萧绥将自己深深埋进他怀中。 没关系的。 因他不知道,他已给的足够多。 春和日暖,不及此刻温存。 很多年后,又是一年桃花绯雨,已经是满头华发的绿萼躺在桃花树下的摇椅上,再次想起那个春日。 在皇后寥寥的言语中,她知道了那日先帝曾让皇后做了一个抉择。 可绿萼分明知道,自从那个选择自先帝口中说出,皇后便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她被牢牢束缚在这郢都的九重宫阙,一步也动弹不得。 能困住那女子的从不是什么江山社稷国祚绵延乃至皇嗣。 先帝去后,不出半年,清宁宫失火,文懿皇后随之而去。 天家帝后,竟也能生死相随,情深如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我们一起学猫叫 这厢萧绥话音刚落,一辆军绿色皮卡便从村口一路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扬起黄沙漫天—— “哧——”皮卡猛地停在秦潇漫刚刚上完课的木屋前,随即车上跳下四个男人。 为首的俩个,一个着骚粉色的花衬衫和短裤,深棕色的头发蓬乱干燥,眼神阴翳,邋里邋遢。 不过他五官倒是棱角分明,虽然面上还带着络腮胡,细看之下仍能看出帅气的底子。 另一个着深色隆基——那是缅甸人的传统服饰,无论男女老幼皆可穿着的一种裙装。 此人样貌干瘦,皮肤黝黑,嘴里正鼓鼓囊囊地正嚼着什么,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先朝地上吐了口鲜红的汁水,随即朝萧绥和紧跟着跑来的秦潇漫露出个猥琐阴冷的笑容,露出满口黑黄血红的牙齿,让人不喜。 这人阴阳怪气地用缅语说了一句:“呦,这俩小妞长得不错!” 秦潇漫长得不错阳琛早就知道。 她整体风格是典型的美籍华裔ab,isright.” 这里,没有自由,也没有权利,枪代表着绝对正确。 说罢,他直接挥手,指使身后两个跟班:“把她们两个绑回去,让我们乐呵乐呵!” 即使听不懂蓬奈说了什么,看那两个走上前的跟班脸上令人作呕的淫笑,秦潇漫也知道此刻情况不妙。 她扭过脸,满脸不可置信地用掺杂着英语的生涩中文对花衬衫惊叫道:“两天前我还救了你,现在你居然带人来抓我!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这句话让萧绥开始仔细打量这个花衬衫,这和系统资料里那个浓眉大眼俊朗帅气的阿sir形象一点都不沾边。 不过,细看之下……胡子茬太整齐,有点假,乱糟糟的鸡窝头几乎是不清道不明的龃龉,不经历也代表着不知道,不知道又代表着不会执行。 而人不可能一辈子都无敌,过刚易折,又不会示弱服软,这一折,便可能要了命。 阳琛眼中的神色被挡在杂乱的头发下,看不清晰,只听他冷笑一声道:“今天我让你吃点教训,才是知恩图报!” 这两人全程中文,蓬奈因听不懂很是不耐,不过他一向谨慎,扭头对阳琛问道:“你和她认识” 阳琛见那跃跃欲试的两个跟班,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淡淡道:“之前见过一次,上次我在花姐那,就是她救了我和花姐。” 蓬奈闻言目光闪烁:“花姐花姐可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 阳琛用火机点起根烟,只靠在车边吸烟,听蓬奈这话,嗤笑一声,没搭话。 那俩跟班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试探道:“老大,我们还……” 蓬奈一巴掌招呼在那跟班的后脑勺上,阴阳怪气道:“还什么!这可是花姐的救命恩人!” 两个跟班唯唯诺诺不敢多言,蓬奈走到秦潇漫面前,满脸阴狠之色:“你在这里,可以干任何事,除了教书。这是第二次警告,如果有第三次,咱们见面的地点一定会换成兰波河底。” 听说,那些毒贩会在杀掉那些得罪他们的人之后,把尸体被扔进兰波河。 就是刚刚萧绥和秦潇漫一起散步的那条河。 “可惜了这漂亮的脸蛋……” 说着,他就要去摸秦潇漫的脸。 伸出的那只手,除了手臂上零星的毒斑,指甲缝里更全是污渍—— 萧绥一把拽住秦潇漫的胳膊,将她拽了个趔趄,躲过了那只手。 如果气运之女真的被那只又脏又恶心的手摸了——萧绥表示她会立刻和秦潇漫决裂,绝对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这孩子又蠢又笨,恐怕玩两下就被捏死了,萧绥根本提不起玩弄她的兴致。 萧绥一把将秦潇漫拉到身后。 她比蓬奈都高了半头,更不要说身材娇小的秦潇漫,这一拉就是把秦潇漫完完全全护在身后。 秦潇漫有点懵。 眼前的背影只纤细高挑,并不宽阔,甚至有些精致的过分—— 她今天只穿了件纯色圆领黑t,短发随意被扎成个丸子头的样式,以致于能清晰地看到她干脆利落的肩颈线条,平直如刀削,黑t的下摆扎进迷彩工装裤,腰是细的,如古人诗词中一株柔软妙曼的柳。 她脚上踏着双高帮的狼棕色军靴,高帮鞋向来显腿短,大概是裤脚扎的利落,她的双腿依然修长笔直,这种笔直让她哪怕是放松又随意站在这里,已然呈现出不容置喙的坚定模样。 她抱胸而立,就那样漫不经心地戳在蓬奈面前,居高临下。 再然后秦潇漫便听她道:“我不管你受谁指使,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你就不能动她。” 她讲着一口略带东部口音的美音,嗓音本身很是柔软,字句停顿却有些奇特,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几乎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蓬奈霎时爆发出一阵狂笑,上下打量着萧绥,不屑道:“就凭你”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有一个不长眼的跟班上前欲拉扯萧绥! 萧绥侧身一躲,连手都没伸,抬腿便踹—— 这一脚又快又准又狠,直接踹到那跟班的胸腹上,将其踹倒在地上! 黄土腾飞。 萧绥也不嫌呛,不待那人反应,厚重的军靴照着他的脖子又是一脚,脖颈本是人的脆弱之处,可怜的小跟班被她踹得头晕目眩,以头抢地,吃了一嘴黄土。 军靴的主人根本不知心慈手软为何物,死死踩住那小跟班的脸,在上面来回碾压,踩得那小跟班目眦欲裂,着地的半张脸被沙砾碎石磨出了一层血—— 那人脸紧贴着地面,耳边嗡嗡作响,口鼻面孔皆是青紫血痕,仅凭她一只脚,已被折磨得形容恐怖,不成人形。 这一连串的变故,看得剩下三个人仿佛瞬间被按了暂停键,彻底呆在了那里。 那人被她牢牢踩在脚下还不忘挣扎,他伸手使劲抱住萧绥的脚,想把她的腿挪开,奈何用了吃奶的力气,那脚纹丝不动不说,他还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咔——” 那是手枪开保险的声音。 即使被死死踩着,看不见萧绥的脸上的神色和她的动作,但那跟班却清晰地感知到,正对着自己的脑瓜回来,之前对萧昀和胤承,你咋就能放的开” 萧绥纤长的睫毛一颤,淡淡道:“这自然不一样……” 系统胡搅蛮缠:“有什么不一样明明都是——” 萧绥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皮笑肉不笑道:“听闻昆仑大世界有位唤夜阑神君的傀儡师,制作的傀儡精妙绝伦,恍如真人。 那人最爱清秀可人的男鬼,不若哪日你奉献出自己的菊花,给本尊换个样貌卓绝的男傀儡回来伺候本尊,也不枉你与本尊共患难一场。” 系统恨不得当场自尽以力保清白:“你休想!直男绝不妥协!” 萧绥冷笑道:“直女也绝不妥协。” 系统没话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我们一起学猫叫 苏昴眉心的红点在灿烂的夕阳下有些黯淡,但并不妨碍腾林冷笑一声,端着咖啡杯自座椅上施施然起身。 黑咖啡的花果香极为浓郁,腾林却想起东枝的咖啡豆在整个东南亚都数一数二,他本没必要喝这来自埃塞俄比亚的外来货。 东枝是北掸邦的首府。 “苏先生,我说了你会同意的。” 苏昴伸手,轻轻抚上自己的眉心,扬眉:“就凭这个?” 藤林冷笑着抬起手臂,撒手—— 他手中白色的咖啡杯如一只轻巧的鸟,从他手中挣脱开来,“啪——”地一声,碎裂成几瓣。 与此同时,只听到“咻——”地一声枪响,苏昴身旁的落地窗应声而裂,大块大块的透明玻璃垮塌下来,伴随着飞溅崩射的玻璃渣,有小块的碎玻璃在苏昴额角掠过,粘稠的血液沿成一线,自他弧度和缓的脸颊缓缓淌下,触目惊心。 苏昴淡淡地望向腾林,轻轻勾起唇角。 抛开他太过出众的气势,他的眉眼实际上是极干净的,纯澈至凛冽,让人想到冬夜扑面的雪,或春日飞逝的樱。 亚洲人的面孔惯来比实际年龄显小,他咄咄逼人时,青年人的气韵初成,满身凌厉,优雅凶残,现在微微笑,脸上的线条愈发柔和,两分少年气也从眉宇间偷遛出来,与刚刚交涉时的气势汹汹判若两人。 越是干净的笑意,越让腾林心惊胆寒。 贩卖杀人的利器,手中无数杀孽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干净的笑容 被枪指着的,还安然坐着,而持枪者,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苏昴笑意吟吟,神色玩味:“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战火绵延不休的穷困国家,政治由军队把控,宪法是一纸空文,改弦更张不过朝夕之间,每年最热闹的事除了打仗就是打仗,在这样的社会中,你们的公民,有多少自由意志可言呢” 苏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什么”腾林下意识舔舔干涩的唇角,警觉地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苏昴不答再问:“腾林先生,您认为,军火商人是什么?” 腾林下意识满脸嫌恶道:“当然是一群闻见腐肉的味道就涌上来的苍蝇罢了,你以为你能是什么?” 苏昴靠在椅背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翘起腿,喝了口咖啡,不紧不慢道:“在我看来,军火只是一种威慑,其本质是强权者在划分势力范围顺便彰显地位,是贫弱者的依附和顺从。” “而我们这些军火商人,就是在强权者之间游走、贩卖威慑的一群人。” “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腾林的整张面孔狰狞成一团,他目露凶光,神色狠厉:“不管你说什么,我今天都要让你死在这里!你放心,等到明天,全世界都会知道sweet的二当家在缅甸死于一场意外事故,不会有任何人来找我报复,也不会有任何人报复我的国家。” 苏昴出乎意料的淡然让藤林心神大乱,为防止节外生枝,话音未落,他已经急不可耐地按下耳麦,命令道:“打死他,立刻。” 预想中脑壳开裂血浆迸射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狙击手毫无动静,藤林当然不会愚蠢地以为是自己的狙击手耳麦坏了没听见。 他粗喘一声,望向面带笑意的苏昴,打了个摆子,冷汗爬上额角,密密麻麻。 这不是什么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是一场精心策划过的请君入瓮。 “嗞——”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之后,耳麦中传出一句陌生的,带着毛子味的英语:“holle,有人吗?” 藤林瞬间暴怒,一把把耳麦从耳朵上拽了下来,发泄式地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碎,还不待做其它动作,他瞬间浑身僵直,双手举起过头—— 林海手中拿了把手枪,正对着他的太阳穴。 他推了推眼镜,笑得很斯文:“藤林先生,我们需要您现在签字顺便下令,给我们的货物放行。您放心,以后军政府在sweet公司下订单,可以享受九折优惠。” 藤林咬紧牙关,半个腮帮子都在抽搐。 林海将纸笔放在咖啡桌上,枪口直接什么顶尖佣兵,只要出手必定百分百成功率,不过是一群只会挑拣些简单活计的废物罢了。” 这样的说辞让萧绥觉得很无聊:“这种程度的激将,还没法把我刺激得理智全失。” “砰——”视频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视频随之剧烈地抖动起来,半晌不见林海的人影。 萧绥烤虾的手一顿,秦潇漫好奇地凑过来欲看视频,萧绥将手中的平板扣住,随手把烤好的虾递到她嘴边。秦潇漫用余光瞥了眼,只知道虾是熟的,任萧绥把大虾塞进她嘴里,脖子仍一个劲地往平板的屏幕上伸。 河虾甫一入口,她就被烫得惊呼一声,猛地从地上窜起来,匆匆忙忙跑去找冷水漱口,再也顾不上萧绥到底再和谁视频。 待萧绥再将平板拿起来,镜头那边已经从林海换成了苏昴。 萧绥若无其事:“怎么没有其他事我就挂了。” 苏昴忽然道:“我让其他人全部回京都了,眼下身边只有林海。” “关我什么事?” “外面有军部的人想冲进来,暂时被我雇的民兵拦住了,不过,按照他们用的那些破烂玩意儿,抵挡不了多长时间。” 男人的幼稚让萧绥觉得有些好笑:“这和我也没关系罢。” 苏昴垂眸不语,看神色竟有些委屈。 萧绥看着屏幕上的苏昴。 男子的皮相和他惯来凌厉霸道的性格毫不相干,眼下低垂着眼睫加上不虞的神色……他紧绷着脸时甚至有些桀骜不驯,现在彻底放松下来,脸上弧度柔和,近乎能看到少年向青年过度时还未消退的肉感。 他凌厉时没有人能比他更凌厉,他柔软下面孔时,也没人能看着他干净清澈的眉目说有谁比他更少年。 他的唇薄而丰润,鼻梁英挺却精致,眉峰如剑,但并不浓重,右眼眼角有颗小痣,和邪魅狂狷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蕴藉淡漠,英气三分,澄澈三分,含蓄三分。 萧绥忽然想捏捏他的脸。 于是她改变了主意。 “呆在那里别动,给我半个小时。” 不顾苏昴愕然的神色,她已挂断了电话。 “我新接了一个单子,带上家伙,走了。” 一直捧着平板的姜瑶忽然惊呼一声:“天啊!” “军部的某位高级将领在仰光的翁山市场无差别射杀平民,导致了十五人死亡,四十余人受伤,据当时在场的人说,那位将领的神情恍惚,疑似吸食了违禁药品……好在警察及时赶到,打中了他的左腿,现在已经被缉拿归案了。” 萧绥手中动作一顿,快步走进皮卡,她身后的队员们紧随而上,两辆皮卡呼啸而去,很快被黑暗的夜色彻底吞噬。 秦潇漫看着身旁明亮灼眼的篝火,忽然有些失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我们一起学猫叫 说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很快盖过外面密集的交火声,林海听见声响,从半个小时前就爬满焦灼的脸终于露出喜色。 他开窗一看,低空盘旋着的直升机舱门大敞,以萧绥为首的几个雇佣兵正坐在机舱外坐架上,各自架着步枪,对准地上的即将要攻进大楼的军警人员进行无差别疯狂扫射—— “哒哒哒哒哒——” 枪口火光四射,灼热的光芒映到她眼底,只剩下漠然。 而地上鲜血横流,躺倒一片,哀嚎遍野。 底下交火那两波人,一边是缅方正规军,一边是死伤殆尽的民兵,正规军对上民兵尚要僵持近半个小时,在荷枪实弹的黑桃小队面前,几乎毫无反手之力。 腾林对苏昴身边跟着的人马多少有数,派来的人并不多,仅仅七八十人,他本想着七八十名军人对付不到十个人的小队是绰绰有余了。 不成想苏昴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仗着自己财大气粗,花钱雇了一支五十人的民兵小队,其背后的势力在本地小有名气,杀了这些民兵,谁知道会捅出些什么篓子—— 军方的指挥官投鼠忌器,不敢与之冲突,他们本就是秘密行动,又莫名与军部又断了联系,双方僵持了半晌交涉无果后终于开打,却误打误撞为苏昴等到萧绥过来挣出些许间隙。 萧绥见成功把军方的火力压制住,立刻下达指令,肤色各异的壮汉麻利迅速拽着绳索一个接一个地从直升机滑落到地面,对地上残存的零星缅军进行清扫。 他们动作相当迅速,当然,也非常残忍,仗着装备精良一路扫射,收割人命眼都不眨。 直升机在苏昴和林海的头上一晃而过,两人循着螺旋桨的轰鸣声匆匆爬上房的话,队里所有人都能听见。” 他却顾不得这些有的没的了。 原来她捏住的是耳麦。 苏昴还以为被她捏住了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我们一起学猫叫 直升机降落在景栋的山脉中,掩藏好行迹后,苏昴跟着这一行人换乘皮卡,匆匆自山脉回到景栋的小旅馆,这一折腾已经是半夜两三点。 好在萧绥接他之前就处理好他落脚的事,身材矮胖皮肤黝黑的旅店老板娘正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 见他们回来,老板娘从柜台下的塑料盒里取了钥匙,领着两人往楼上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缅语叽里咕噜地说什么,语气不太好,看样子是在埋怨他们回来的太晚了。 萧绥微笑着,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衣兜里抽出两张绿色的美钞扔给她,老板娘欢天喜地领了钱,也不抱怨了,径直把苏昴和林海领上三楼的客房,给了钥匙,回房间睡觉了。 林海打开房门环视一周,这是标准的县城宾馆双人大床房,和苏昴在仰光住的带客厅阳台的豪华套房相去甚远,惊奇道:“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他横看竖看,萧绥也不像缺钱的,只当萧绥要故意给自家老板尝些苦头。 萧绥不甚在意道:“大隐隐于市的道理你不懂吗?” 这个旅馆的位置颇为奇妙,与景栋唯一的四星级酒店呈现西北——东南对角状远远隔开,几乎处在城市的最边缘,与姜瑶和秦潇漫目前所在的村子相隔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 而从那个四星级酒店开到这里姜瑶他们的村子,得用上近两个小时。 要不是西欧利那个蠢货满脑子黄色废料,瞒着她定下这间小破旅馆,她又怎么会住在这种破地方 苏昴没对住宿环境发表任何意见,扬眉问萧绥:“那你住哪里?” 萧绥顿了顿,唇角微翘,戏谑道:“楼下。” 苏昴点点头,扭头对林海的话表示认可:“咱们可以换个地方,我也觉得这里环境不太好。” 林海掏出平板道:“老板,这附近有个四星级度假村,可以提供带客厅的套房以及室内外游泳池,我现在就可以跟他们联系,马上入住。” 苏昴看到这屋子就紧皱的眉头稍稍缓和,颔首示意他立刻联系。 萧绥挑挑眉,慢悠悠地走到苏昴隔壁的房门前,在那两人直直的注视下打开房门走进去,直到关得就剩一条门缝了,她才恍然想起来,从门缝里挤出个脑袋,笑吟吟道:“抱歉,我有点健忘,刚想起来我就住隔壁。” 说罢,利落地关上门。 她的道歉看起来毫无诚意。 苏昴挥开傻了眼的林海,大步迈进房间,道:“今天太晚了,先在这先应付一晚,换酒店的事明天再说。” 林海看自家老板那快活得恨不得跳起舞来的轻快背影,破天荒地开始嫌弃起老板。 聪明人变蠢货,一个女人就够了,夭寿哦。 ————————————— 窗外是寂静的夜,星光微弱,也没什么灯火,黑得怕人。 听到隔壁有人出去的声音,萧绥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进——” 卫生间内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苏昴在洗澡。 这人也太不设防了。 萧绥哑然,悄声关上门,环视一圈—— 床单被套都是新的,晾衣架整整齐齐地挂好一排衬衫西装,电水壶被嫌弃了,可怜兮兮地缩在一边,床头柜上已经摆好一排斐济矿泉水。 这人真是…… 萧绥一扭身坐到床边,长腿搭在床沿上,百无聊赖地拿起放在枕边的kindle,出乎意料,开着的正是本看了一半的《人间词话》,她退出来再看,紧挨着的是日文版的《罗生门》。 她指尖一顿,将kindle扔在一旁,掏出自己的平板,网络上已因下午那个射杀平民的高级将领炸开了锅。 因这次事件中误伤了两名美籍游客,美驻缅大使馆在事出不到两小时后就迅速给出回应,表达对缅人权困局不满的同时,给缅方施加压力,要严惩凶手,清理军部等等。 网络上的各类消息铺天盖地,甚至还有人调出凶手一系列相关信息任人围观,其中还包括了一些涉毒、博彩和走私活动,民怨沸腾。 “……愤怒的民众认为自己被政府愚弄了,仰光地区出现大规模示威游行活动,希望政府能做出解释……” 苏昴踩着劣质的一次性拖鞋踢踢踏踏地从浴室里出来,他头发只吹了半干,发梢还有些湿漉漉的痕迹,身上随意披了件浴袍,大大咧咧地敞开好大一条缝隙,隐约能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 萧绥的目光自他身上一掠而过,最终将目光盯在他的面孔上。 她关上视频,道:“我们谈谈。” 她似乎也刚洗完澡,新换了短袖长裤,短发还湿润着,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橙花香。 苏昴眯了眯眼,不满道:“现在这么晚,你还敢孤身进男人的房间” 萧绥似笑非笑,戴着露指战术手套的掌下瞬间弹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她指尖一动,那匕首便在她纤细的手指间上下翻飞,跳起轻快的舞步。 “你现在受我保护,老板。” 苏昴一窒,坐在萧绥身边,无奈地微微抿唇,道:“说吧,什么事?” 萧绥的目光自他面上一顿,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她目光深黑幽暗,偏偏有星光闪烁,望进至深至暗处,亦是星芒最盛处,眼波流转间,惑得人魂醉骨酥。 苏昴被她那奇异的目光盯得心惊,甚至有种深陷其中无法挣脱的错觉。 萧绥却放过了他,往身后的床头一靠,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垂眸道:“你玩弄民意左右舆论的手段,和腾林将军一样高明。如果在政坛,肯定是一位出色的政客。” 听萧绥的“夸奖”,苏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不过面上仍强装出一副不甚在意模样道:“区区一些小伎俩罢了,不足挂齿。” 扬起的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住。 看得萧绥一阵脑壳疼。 这人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她严重怀疑这人根本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她指尖轻点屏幕,于是女新闻播报员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愤怒的民众认为自己被政府愚弄了,仰光地区出现大规模示威游行活动,希望政府能做出解释……” 萧绥冷笑一声,道:“所谓的政治天才,难道不就是把自己的意志变为民众的意志?” 苏昴附和着点点头:“《侏儒の言葉》么,说得很有道理。” 说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尤其重点地在她的唇上转了一圈。 看样子还有些扭扭捏捏的羞涩。 ……羞涩?! 萧绥无语。 她发现了,这人完全在状况之外。难不成,他以为她这么晚来他房间是为了—— 萧绥只觉得自己脑袋里的神经“嘎嘣”一声,断了一根。 她故意沉下脸,一板一眼道:“苏昴,华裔,生于r国,成年后随兄长到北美发展,sweet公司的少董,著名的……军火商人。” 这是苏昴曾有意无意向她隐藏过的个人资料。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那天黑桃伤你是遭人算计,并非有意,你大可不必费尽心思地想要报复我。” 她微微抬起下颌,笑意温软而不带任何情感:“黑桃愿意免费保护到你离开缅甸,算作补偿。” 苏昴原本光彩照人的脸黑如锅底。 他怒极反笑:“好啊,那我还平白省了钱。” 萧绥唇角的笑意渐冷:“说实话,相较于报复我,我更想知道你另外的真正目的……缅甸这穷乡僻壤,显然不值得动辄百亿单子的sweet公司少董亲自跑一趟……你想借我当跳板,联系上谁……” 说着,她手中的匕首“刷”地挽出一道刀花,电光火石间,紧贴着苏昴的脖子飙射而出! 匕首在空中滑过一道冰冷的光弧,“碰”地一声插进墙壁上挂着的电视机。 苏昴扭头望去,半个匕首都没电视屏幕中,可见力度之大。 他下意识抚上脖颈,没有黏腻的鲜血,却冰凉一片。 “你是这么想的?!” 苏昴这句话几乎咬牙切齿了。 她大半夜不让人睡觉,原来就是威胁加刺探! 他满脑子仅剩的旖旎心思顿时烟消云散,怒意上涌——他从没想过利用她! 她却耍着刀恐吓! 看她眯着眼,目露判研,手放在腿侧,那姿势看似放松,实则浑身紧绷,苏昴毫不怀疑,若他有任何异动,萧绥会立刻从后腰抽出一把枪或者从腿侧再扯出一把匕首,把他的脑袋和上个匕首一齐钉在墙上。 苏昴的薄唇抿得死紧。 出乎意料的,他忽然觉得那冰棱般冰冷刺骨的视线莫名地软了软。 而苏昴那一股一股往脑壳上跳的怒气兵败如山倒,在那一软间泄了个干净。 只剩零零散散的不满一小股一小股地冒着泡泡。 他磨着牙,一把拽住萧绥的手臂,把她扔到床上,趁萧绥没来得及反应扑到她身前,在她正上方撑起身子—— 他好像有点了解到她的喜好了。 她喜欢他微微抿唇的模样,似乎是因为脸颊的弧度更柔和,咄咄逼人的气势消减,少年感更强。 眼下是她光洁的额头,挺秀的鼻梁和神色平和的眉眼。 他本想说什么的,鬼使神差,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她睫毛一颤。 刚欲抬手,被他死死按住。 只听他低声道:“我以为……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不待萧绥说话,他生怕她反驳似地气势汹汹道:“你别不承认,要不然也不会故意撩拨我。” 那人眼神凶神恶煞,耳边不知何时爬上一圈毛茸茸的粉红色,惯来凌厉的棕色瞳孔也柔软下来,凶神恶煞就变成了色厉内荏,毫无威慑力。 无意识鼓起的脸颊看起来非常适合伸手蹂躏。 萧绥哑然,她轻笑一声,神色彻底放松下来:“我还真没想到……” 因苏昴没来由的死缠烂打,她脑子里的剧本正朝着各类阴谋论一路狂奔,甚至再次祭出九幽星河目刺探,没想到这人的脑回路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完完全全不讲利益,甘愿被荷尔蒙驱使,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人? 让她平白做了无用功。 所以她才是个蠢的对吧? 萧绥牙有点疼。 被自己气的。 苏昴见她那副不忍卒读的表情,哼了哼,嫌弃道:“馬鹿じゃないの。(bakajanaino)” 说着,还伸手敲了下她的脑门。 轻车驾熟,极其自然。 他们这才第二次见面! 根本没有这么熟吧?! 萧绥却顾不上这些了,日语的发音全部是小口型,说着再气急败坏的话也毫威慑力,他这声犹带着点气恼带着点嫌弃的“バカ”听起来更像一只大猫在她身侧收起爪子,“喵喵”地撒娇。 这特喵的简直就是会心一击! 萧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砸得有点懵。 见萧绥不说话,苏昴索性扑在她身上,八爪鱼似地搂住她,将她困在怀里不让她走。 萧绥第一次遇见这种甜糊糊又黏糊糊的男人,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那人毛绒绒的脑袋凑在她耳畔,声音沉沉:“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久到几乎以为是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混事,所以才不小心把你给弄丢了。” 最后两句话,喃喃不可闻。 萧绥听得轻轻倒吸了口气。 她扭头,那人已经缩在她身侧沉沉睡去。 毫无防备的姿态。 萧绥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那就这样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 我们一起学猫叫 卡车比飞机要慢,且这地界越往北越混乱,关卡也多,货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苏昴得了闲,难得享受下踏踏实实一夜好梦。 枕间似乎还有她发梢清新鲜嫩微微泛苦的橙花香,混合着些许清凉的薄荷味。 窗帘漏出的一线阳光太过安静,床单又白得有些刺眼,久睡后在岑寂到近乎时间静止的房间睁开眼,苏昴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以至于整个大脑都被不期然而至的本能完全掌控—— 本该在他身侧的那个人去哪儿了? 他翻了个身,用手臂挡住阳光,再次阖上眼,下意识将脸埋进被子里,轻嗅着上面的残香,呓语般含含糊糊地唤那个人的名字:“萧绥?” 他心里本想着,一会那人就会躺回在他身侧,由他将柔软的身体搂进怀里,直到他起床,她都会老老实实安安生生地在他怀里安睡,哪儿都不会去。 林海敲了敲门,推门进来:“老板?” 苏昴猛地睁开眼。 林海“刷——”地拉开窗帘,阳光洒满房间,堂皇刺眼。 苏昴起身,轻抚额头,他怎么会这么理所当然地觉得萧绥就该睡在他身边? 他们明明才认识—— 林海见苏昴出神,只当他还没睡醒正迷糊着,道:“老板,我刚才好像听你叫萧绥她就在隔壁,用不用我帮您把她叫来” 混混沌沌的大脑想了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苏昴最终答道:“不用。” 他起身,把身上的浴袍换下来,对挂了一排的衬衫理都不理,直接从衣柜里取了件宽松的短袖套上。 这里不比仰光,常有停电,空调因此时灵时不灵,在这每天可以把人烤熟的高温天气里全身西装革履…… 苏昴表示自己的脑袋还好好的,没疯。 林海道:“其他人起得早,都吃过饭了,我给您单独订了度假村的饭菜,一会就到。” 苏昴手中动作一顿,抬头问:“萧绥也吃了” “我刚才来的时候见萧老大正在隔壁煮饭,应该没吃。” 苏昴的嘴角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翘起来,他有些不太自然地清清喉咙,掩饰性地俯身整理鞋带,状似不经意搭话道:“她还会做饭” “听威廉说——哦,就是那个黑人,他说萧老大非常爱干净,不能忍受这的食物,向来都是她自己单独煮饭给自己吃。” 苏昴嘴角的弧度瞬间扯回成一条直线,两边还有往下垂的趋势:“自己吃” 自家老板阴一阵晴一阵的脸让林海有些不明所以:“对啊——” 难道不给自己吃还做给他吃吗?他这话问得真是没头没脑。 苏昴俊秀的长眉高高扬起:“林海,是不是不花你的钱你不心疼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以后出门在外,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能省则省,不要浪费。” 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苏昴说得理直气壮,林海听得瞠目结舌。 他跟没事人似的,下一句接道:“不用给我订饭了,我以后和萧绥一起吃。” 林海很想提醒自家老板,人家萧绥是给他当保镖来的,不是给他当保姆,苏家也没穷到他需要这么自觉地可劲儿压榨人家一个姑娘。 —————————— “咳咳。” 萧绥的饭才煮好,一抬头就见苏昴倚在门边看她。 那人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绷着张脸,可惜亮得扎眼的棕色瞳孔早就出卖了他,就差在她跟前摇尾巴了。 那人上身穿了件宽松的短袖,下身是五分工装裤,再加上脚上的帆布鞋,简直像个刚出校园的大学生。 苏昴今天自觉得令人发指,直接迈进屋内,视线在萧绥正坐着的双人沙发和沙发旁边的扶手椅上逡巡片刻,晚上犯迷糊时还敢亲人家额头的苏老板在白天不知怎么没了胆子,最终悻悻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 旅店老板娘当初在开店时,估计还有点将这小旅馆做大做强形成连锁走向国际、顺便和隔壁的度假村一决高下的野心,倔强地这幢三层高的小楼诸多经济房和大床房的包围下,整理出一间套房。 可惜实在生不逢时,市场客源不给力,自十年前旅馆开张,这间套房就一直被孤独寂寞地“束之三楼”,成功变成一朵无人问津的高岭之花。 直到萧绥来景栋。 她霸占了这间房,做了开垦处女田的第一人。 说是套房,实际上仅仅是和苏昴之前在仰光住的房间有个相同的名字,实质上它本身和套房没什么关系。 屋子不大,被木质隔断分成两间,因两间的空间分布不合理,客厅除了破旧的木制沙发和矮圆桌以及墙角孤零零立着的办公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里透着寒酸。 眼下那张办公桌正摆着两只电锅,显然是被当成厨柜用了,墙上书架已经被调教得和文学艺术没有任何关系,各类调料塞的满满当当。 这让苏昴有些惊奇。 毕竟萧绥长着一张和“贤惠持家”完全没有关系的脸,看上去就是那种“和饭菜接触的最大限度仅限于做好后被端到她面前的盘子上”的女人。 这个套房的空间排布十分不合理,也没有任何审美,客厅大得可以踢足球,但另一间的又小又窄,只能装个双人床,连他房间一角的小茶几都省了。 眼下她的饭菜刚摆上桌。 萧绥做的不是什么稀罕的吃食,只是简单的健身餐,各类蔬菜分门别类地用水焯过,鸡胸肉被切成条状,整齐地码放在盘子里,看起来十分健康,也十分寡淡。 萧绥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苏昴讪讪一笑,往日各种借口张口既来的本事全被她的那温软的眼风扫得一干二净,一时讷讷不知说什么,却见她转身又取了个盘子,给他盛了一份。 这种健身餐每份摄入多少卡的能量,吃多少克一般都是固定的,苏昴才不会相信是她无意多做出一份饭,还无意准备了两份刀叉。 他在想什么她都知道,心照不宣,还有意纵容。 想到这里,盘子里这些他往常碰都不会碰的即食鸡胸肉也变得秀色可餐起来。 “我买东西你放心,没有防腐剂。” 这些鸡胸肉是从她墙角那个家车两用的小冰箱里取的,苏昴趁她打开时瞟了眼,除了鸡胸肉还有蟹柳和三文鱼等各式成份的肉类,塞得满满当当。 萧绥施施然坐在他身边,眼皮都没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你知道这里的早饭用得都是在市场买的肉,而你又恰好去过市场的话,你就会知道……” 她说得拗口,在苏昴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下意识脱口而出:“知道什么” 萧绥微微笑:“有些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比什么都知道,要幸福的多。” 苏昴也不追问,看着叉子上的蘑菇丁叹了口气,道:“缅甸的和尚都不会吃这么清淡。” 嘴上嫌弃着,手倒诚实,立刻往嘴里塞了一口。 好吃。 幸福。 没听到萧绥的回应,苏昴有些诧异地抬头。 她神色淡淡,一直翘着的嘴角终于收敛成一个不那么温柔的弧度:“你不喜欢么?” 她语气和刚才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温软的声线,却让苏昴无端嗅出些许疏离冷漠的味道,听得人心惊肉跳。 不待苏昴回答,她转身从锅里盛来碗色泽鲜亮的冬阴功汤放到他面前。 苏昴攥紧手中的叉子,面上强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顿了顿,试探道:“你厨艺这么好,连泰国菜都会做” 苏昴很快意识到他说了一句非常愚蠢的恭维,并且问了一个比愚蠢的恭维还要愚蠢的问题。 萧绥往身后暼了一眼。 墙壁挂着的架子上,酱料和浓缩汤头种类齐全,也就是说,她只需要往锅里倒上酱料,把切好的蔬菜放进水里煮熟,就能简单粗暴就能完成一锅汤。 “我没有什么厨艺,我只是会煮东西。” 她答得漫不经心又不动声色,还俯身去喝汤,甚至尝到那热汤时极满意地挑了挑眉。 这让苏昴想起他曾经豢养过一条翠青蛇,在养蛇人圈子里,那种蛇性格温顺又没有毒性的声名在外,却鲜有人知道,来自于同类的欺骗才是最致命的,就像这种饲主承认过的“好秉性”才是最绝妙的伪装。 再温顺的性格都无法改变它冷血动物的本质—— 没有情感,即使投喂再长时间都不会认主,当它不愿温和的时候,会瞬间撕裂伪装,挺起身子昂起头,吐着芯子,一口咬上才抚摸过它翠绿的身子的手指,用锯齿状的牙给主人割出又长又深的伤口。 蛇就是蛇,不管有毒没毒,咬人都是鲜血淋漓,生疼。 此时此刻,莫名地,左手曾被翠青咬过的无名指又开始隐隐作痛。 听说左手的无名指有一根血管正好连着心脏。 他的心现在像颗被揉烂的青橘子,一边涨疼着,一边淌着又酸又涩又苦的汁水。 见他没再动作,萧绥道:“没关系,我也不太喜欢吃这些东西。” 苏昴不解,追问道:“不喜欢为什么要做” 问题问得冒失,萧绥却深深看了他一眼,莞尔:“我以为你喜欢。” 那笑靥太温柔。 连墨黑的瞳孔都泛着光。 苏昴的耳垂红如滴血,大脑瞬间死机。 他埋头一通吃,再也不说话了。 又撩他!(/e\*) 胸腔里那颗青橘子“啪叽”一声掉进了蜜罐里。 酸啊涩啊都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九章 我们一起学猫叫 苏昴罢工的脑袋并不会思考诸如“明明他们之前半美分关系都没有,但她准备的全是这类东西”或者“她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喜好,而且知道的还不对”之类的深奥问题,不过,苏昴很快意识萧绥说的另一件事—— 威廉兴冲冲地拎着一袋油炸竹虫,正吃得津津有味。 他自己吃还不够,不知道第几次凑到苏昴面前道:“苏老板,这个是奶油味的,你真不尝尝” 威廉知道萧绥肯定不会碰这种玩意,一路走来都在跃跃欲试地鼓动苏昴。 苏昴拉着脸,面色黑如锅底,只当今天让威廉跟着,全是因为萧绥给他致命暴击之后神志不清。 他在萧绥那处吃完饭后,让萧绥陪他出来转转,其实转不转无所谓,主要找个借口想和她黏在一处。 萧绥应答得爽快,她之前买的菜吃完了,要再添一些,免费苦力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自然而然地把人拐去了菜市场。 刚出门恰好又碰到威廉,他无视苏昴要杀人的目光,直接厚着脸皮缠上这两人,本以为甩掉林海就能享受充满异域风情的两人世界,结果变成了三人春游,个中滋味,怎能简单得用愤怒两个字一笔带过 苏昴现在已经想杀人了! 东非小国出身的黑人佣兵在吃东西这个问题上百无禁忌,什么都敢往嘴里塞,一路走来,若干炸蜂蛹、炸蝎子以及当地随处可见的茶水摊调制出的饮料都进了威廉的肚子。 当然,就像看到卖肠粉的姑娘指甲里的黑泥却默不作声一样,苏昴才不会那么好心去提醒他,那种鲜亮的颜色明显就是用调味剂勾兑出来的。 当地的菜市场人流熙攘,小贩倚着路用木棍和布料支成棚子,各种摊位歪歪扭扭地摆成不甚规整的两排,中间留条仅容两人并排走过的过道。 瓜果蔬菜随意摊在泥土地上,有的下面铺了层白布,有的是拿圆形的竹箅子装着,再讲究些的生肉或者河鲜摊位,终于用木板搭起来,和地面分开些许距离,至于那些生肉和死鱼上,除了暴晒的阳光,还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的苍蝇。 苏昴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再想到他之前在仰光吃过饭,脸色青白交错,他现在真想把之前吃的饭一股脑全吐出来…… 市场内的卖家都是女性,以傣族为主,这些人皮肤黝黑,个子低矮,大多穿着深色的上衣下裙,讲傣语,萧绥这一行白皮高个现代装穿插在其中,非常瞩目—— 而唯一一个纯黑皮肤扎脏辫带金链子一身嘻哈浮夸风的威廉简直就像个误入猴子群的黑猩猩,肌肉结实人高马大,大多数缅族人只到他胸口,多出的那块海拔让他走到哪被人注意到哪。 可怜的苏昴作为一号黑猩猩旁边的二号白猩猩,受到了同样瞩目的目光。 苏昴:好想挖个坑把他活埋了,盖好土还得在上面踩两脚。:) 这边苏昴满脑子纷杂是念头兜兜转转,而那一旁的萧绥正专心致志地挑选着她需要的蔬菜。 市场内的热带水果众多,不像日本常见的那种被一个个仔细包装起来,而是随意地扔在铁盘子上——红边白底中间印着火红喜庆的大牡丹花的铁盘子。 萧绥手中拿着的荔枝就是其中的典型,苏昴在日本常吃的“精品荔枝”一般两颗一组,被细致地安放在塑料盒中,而这里的荔枝上仍带着枝叶,用绳子扎成小捆,正摆在地面上铺平的黑布上。 看她一连挑了七八捆,苏昴忍不住道:“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 萧绥未搭话,倒是威廉给苏昴解释道:“我家老大特别喜欢吃荔枝,每年都托朋友用专机从华夏空运到ca,夸张得不得了。” “美国和ca的荔枝本就是华夏g省产的,何必大费周折” 威廉撇嘴道:“老大嘴挑,只爱那一种什么……” 萧绥付了钱,把荔枝递给威廉拎着,接道:“川蜀的妃子笑。ca和us的荔枝大多是岭南的桂味和糯米糍,川蜀的荔枝很少见到,我索性托朋友帮忙运了。” 见苏昴不以为然的神色,萧绥笑道:“怎么,没有唐明皇用一骑红尘讨我欢心,我还不能自己讨自己欢心了” 她说这话时,目光漫不经心地在苏昴的脸上一扫而过,唇角的笑容来得有些莫名。 苏昴察觉她话中似有深意,刚欲追问,离他们不远处的人群中心陡然“砰”地一声巨响! 两人都是靠那些枪支弹药过日子的,当即对视一眼,枪声! 整个集市刹那间安静下来。 萧绥眯眼望去,在人群正中被众人围困的那个倒霉孩子,不正是秦潇漫! 萧绥皱了皱眉,剥开人群大步走上前,秦潇漫正双手持枪做出欲射击的姿势,面色惊惶警惕,像只被狩猎者逼至绝境的兔子。 秦潇漫看到萧绥的那一刻,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立刻掉下来了,她抖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知道举着枪可怜巴巴地流眼泪。 萧绥冷眼环视一周围成一圈窥伺的男人们,再次皱眉,对秦潇漫道:“过来。” 秦潇漫恨不得立刻飞奔到萧绥身后去,奈何实在脚软,浑身上下都不受控制地僵直着,脚下一步都迈不动不说,持枪的手臂也怎么都收不回去,仍旧抖抖索索地举着枪,看样子就像拿枪指着萧绥。 不是秦潇漫不想将枪放下,她手中滋生的汗冷如冰水,枪柄却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将她的手指焊在了枪上,动弹不得。 萧绥看她被吓坏了,怕她一时激动手枪走火,只得先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把枪给我。” 这么热的天,萧绥手上仍戴着黑色的半指手套,干燥纤细的手指落在她持枪的手上,微凉。 她仅仅站在这里,未出言安慰,也没有什么动作,对秦潇漫来说,已是最大的安抚。 这一刻,冰冷的伏夏酷暑终于渐渐回温,她手中的枪一时重逾千金—— 只见萧绥手腕一翻一抬一扣,秦潇漫手中死攥着不撒手的手枪刹那间落入她手中,与此同时,秦潇漫身上仅剩那些支撑着她僵直的力气也被抽得一干二净,脚下一软就往萧绥身上扑去。 萧绥惯来不喜欢和人接触,下意识想往后撤,一想到这是气运之女,生生顿住了,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像拎小鸡一样把秦潇漫拎到身旁,这才没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个五体投地。 被拽过来的秦潇漫只知道抱着萧绥胳膊语无伦次地叫着她的名字:“萧、萧绥……” 这一低头,萧绥除了看到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还看到一张湿漉漉的脸,她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扭曲。 她胳膊上那只属于秦潇漫的手……手心上居然也是湿漉漉的,那黏腻的滋味…… 萧绥近千年没做过什么让自己真正后悔的事,现在她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一股后悔的情绪汹涌而来,刚才应该任她倒地上不理她的!! 秦潇漫脸颊被晒得通红,上面挂满了汗水和眼泪的混合物,这姑娘还算聪明,出门没露肩也没露腿,只是在太阳地上站了半晌,又挨晒又被吓,上身的浅蓝色的女士长袖衬衫已经被汗水洇了个半湿。 看起来可怜极了。 可萧老大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觉悟,被那双黏腻腻的手指抓着难受地像浑身上下有跳蚤在爬,眉梢跳了又跳。 忍无可忍,萧绥把秦潇漫拽来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旁若无人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包湿巾,撕开包装纸,三下两下抹去秦潇漫脸上的混合物们,神色淡淡:“别哭了。” 围在旁边的中年男人用缅语大声呵止道:“喂,你不要多管闲事!” 许是萧绥接连两次救她于水火,秦潇漫在萧绥面前几乎毫无防备—— 她只是个普通女孩儿,来到这里凭借的仅仅是比常人多那么一点的善良,她当然也恐惧。 没有人不恐惧死亡。 这里和在东非红十字会的救助站是完全不同的,那时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替医生拿东西打下手,因为救助站的严格规定,她们几乎从不被允许出门去与当地人接触,即使不得不出门也有救助站聘请的雇佣兵团团保护着,像被养在温室里用玻璃罩与外界隔离开的花草。 而在这里,没有救助站的保护,一切只靠自己,被毒贩和马仔威胁,走在大街上被抢钱,或者像现在这样,只是简单地吃顿饭,老板却强行要让她留下一百美金,她不给就让人把她围起来不让走—— 那个从后厨冲出来的厨师刀上还沾着血,眼神阴冷得让她牙齿都在打颤。 这些时日的担惊受怕积压在内心深处,见到救命稻草的那一刻几乎让她瞬间情绪崩溃,秦潇漫的眼泪流得越凶,萧绥没理会那些虎视眈眈的男人,第二遍对眼泪不要钱的秦潇漫道:“别哭了。” 她声音温温软软听不出任何火气,可秦潇漫就像被立刻拧上的水龙头,眼泪全部截在眼眶里,一滴也不敢往下流。 见成功“安抚”住秦潇漫,萧绥十分满意,她扭头看威廉正站着看热闹,立刻把身上这块牛皮糖撕下来丢给他。 而这场景在苏昴眼里怪异极了,眉头越皱越深。 可以想象,一个娇小的少女依偎在高挑女子身后,那女人在众人的包围下慢条斯理地替被吓得惊慌失措的小女孩擦着眼泪,在金色的夕阳下,女人脸上的笑意温柔,画面美好地让人浮想联翩。 苏昴的目光狠狠钉在秦潇漫身上,一时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按捺住满腔不满,苏昴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萧绥身旁,近看之下陡然发现,她眼中的神色淡漠,几乎没有情感,并不如远远看来笑意温柔。 “我是老板。吃饭,给钱。” 中年男人指了指前面拐角处的二层小木楼,看样子是个餐馆,挂了个中文牌子——东北菜。 说话的男人皮肤黝黑,身高一米七不到,穿着个白色的背心,肥颤颤的肚皮像在腰腹扣了个肉盆,右手臂上裸露绘满了佛教传说中的佛神和经文。 当地人大多信仰佛教,很多人都会在身上纹上与佛教相关的纹身,他说话时又带着浓重的口音,显然不是国人。 他身旁那几个男人也和他相差无几,都是缅族人,不过高矮胖瘦不一。 可能是因这职业需要常年锻炼的缘故,萧绥生得十分高挑,身高约莫一米七五上下,比那老板要高出小半个脑袋。 苏昴更不用说了,萧绥才到他鼻尖,站在人堆里简直是鹤立鸡群。 至于威廉,天生有黑人混血和种族优势,比苏昴还要高一个额头,再加上身上的肌肉流畅,这三人简直就像七八个竹笋里长的三棵竹子或者一圈鹌鹑中间蹲了三只老鹰。 身高的优势带来直观的威胁感,老板先前还仗着人多势众在秦潇漫光滑的脸蛋上摸上几把,现在满脸凶相中却掺杂上警惕的神色,只是叫人围着,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往前迈步。 萧绥淡淡道:“要么挨揍,要么滚。” 她手里还握着秦潇漫的格洛克18。 自秦潇漫打出那一枪,围观的吃瓜群众们一哄而散跑了个干净,眼下只有手持菜刀棍棒的缅族人和萧绥几人两两对峙。 那黑店老板目光死死盯住他们—— 阳光下,他黝黑的皮肤被晒得油光发亮,空气仿佛被高温凝固了。 苏昴慢条斯理地从裤兜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冷笑道:“说起来,我和你们这里的黄映淳先生还算有点交情,不如我把他叫来送点钱给你?” 他把手机举到耳边,即使响了好几声没人接电话,仍耐性极佳地道:“毕竟,我可不想我的朋友下次再来吃饭的时候,又被一群人围着当猴子看。” 餐馆老板自然听懂了他话中潜藏的威胁,目光闪烁:“我不认识黄映淳!” 苏昴气定神闲,唇角勾起一抹懒散的笑:“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他是你惹不起的人,就够了。” 餐馆老板一时举棋不定,不知苏昴在虚张声势还是在背后确有靠山。 混乱自然有混乱的好处,这里惯来谁拳头大谁说话算数,杀人又不会判刑,倒是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送了命,连收尸的都没有—— 他忍不住又瞟了眼萧绥。 在这混乱之地混迹多年,他眼光毒辣得很,一眼就看出,这个持枪的女人和现在被护在黑人身后的女孩一点都不一样,是真正的狠茬子。 有人打架好虚张声势,也有人一声不吭一击致命,这女人明显就是后者。 威廉跟着萧绥这几年,从萧绥那里继承了完美的能动手绝不逼逼的风格,直接了当地把手中的大包小包塞进秦潇漫手里—— 他从后腰拔出一把又炫又酷的镀金版沙漠之鹰,拉开保险,瞄准餐馆老板的脑袋,笑嘻嘻道:“哦,苏老板,咱们可以来场比赛,比一比是你电话通得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那老板也是见过世面的,同时被两把枪对着,只慌乱一瞬便镇定下来,倒是似乎对苏昴颇为忌惮,僵持片刻,他腮帮子抽动一下,恼怒地看了苏昴一眼,悻悻朝鹌鹑们挥手道:“走!” 拿着棍棒的男人顿时做鸟兽散。 萧绥和威廉都收起枪,苏昴仍举着电话。 听筒那边的人姗姗来迟,终于接通—— 苏昴的唇角翘起一丝冷冽的弧度,道:“黄先生,我是苏昴。” 两人寒暄了好一阵子,直到对面耐不住,苏昴才慢悠悠道:“您说那批货我在景栋刚解决点麻烦,晚些才能送过去。” “没什么,只是一个叫东北菜的小餐馆。” “哦那真是……非常荣幸。” 苏昴挂断电话。 萧绥朝他颔首示意:“多谢了。” 那个老板面对着持枪的她和威廉都不知收敛,肯定是背后有人才有恃无恐,如果她没看错,刚才那群人里有几个还穿着当地武装势力的民兵军服。 虽然他们黑桃飞机枪械都不缺,那样的渣渣来多少灭多少,总归是麻烦,毕竟费子弹又要分心保护苏昴,束手束脚。 好吧,萧绥承认,关键是费子弹。 人来的越多费的子弹越多,要是他们那些民兵的首领真发了疯要跟她不死不休,那岂不是来多少就要杀多少 子弹也是要钱的! 这趟来救被绑架的姜瑶是还人情,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些钱,勉强够枪支弹药回本,而保护苏昴这一趟不但不要钱还要自掏腰包补弹药钱顺便给队里一帮人发工资——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现在不是每月有份例可以随意挥霍的皇后,她只是一个每天靠着接单子苦哈哈讨生活的佣兵。 总之,苏昴算是帮了她。 苏昴却扭头把目光落在秦潇漫身上,扬眉:“她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