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博果尔重生》 1重获新生
  •   他曾经想要辅佐兄长开创盛世,成为满清第一巴图鲁;他的兄长为了一个女人视他做绊脚石眼中钉,百般生生逼死了他。 他曾经想要同妻子执手偕老,夫妻恩爱相濡以沫;他的发妻在他尸骨未寒之际迫不及待进入宫闱爬上龙榻,被封为“贤妃”。 他曾经想要孝顺额娘承欢膝下,让她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他的母亲在中年丧子的打击下疯疯癫癫,终日以泪洗面。 全书五百三十六卷的清史稿上只用简简单单两行字道尽了他的一生:“襄昭亲王博穆博果尔,太宗第十一子。顺治十二年,封襄亲王。十三年,薨,予谥。无子,爵除。” 博穆博果尔站在荒无人烟的雪原上,大口喘着粗气。他脖颈上横着一把简简单单的马头弯刀,鲜血溅出去很远,在白雪上洒下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猩红色。 博果尔的呼吸很急促也很重,他浑身都在颤抖着,却不是因为疼痛或者恐惧。那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愤怒还在,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温热的鲜血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从断裂的血管中喷涌而出,博果尔的视野已经开始发黑了,他踉跄了几步,重重摔跪在雪地上,感觉到膝盖咯着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这是一柄填烧珐琅、镶嵌宝石的华丽蒙古刀,刚劲有力,触手冰凉,是他六岁时磨了好几个月才从汗阿玛皇太极手中得来的。 博果尔从得到它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贴身不离地待着,爱若至宝。在汗阿玛死后,这柄吹毛即断的腰刀成了他缅怀的媒介。 他选择终结自己人生时却特意取了另外一柄普通的蒙古刀,若是用皇太极送的东西见证他的软弱,带来的耻辱感是双倍的。 博果尔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他近乎凶恶地紧盯着那柄腰刀,抓过来把尖端向下,用力撑在雪地上。 当他向顺治帝福临抱怨福晋董鄂氏不守妇道,却被自己哥哥劈头盖脸痛骂一顿后,整个京城都在流传着某个见不得光的背德传言。从那一刻起,所有人见了他总是指指点点,眼神暧昧。 连他头上的亲王帽子,都成了“卖妻求荣”“福晋出墙”的铁证。 他已经无法有尊严的活了,在被孝庄皇太后唤入宫中语焉不详地“指点”了一番后,博果尔发现自己甚至没有办法保有尊严地死去。 他早就不想活了,想要战死沙场,轰轰烈烈,死得其所,也算为额娘争一份脸面;孝庄皇太后却反过头来“劝诫”他,“你也长大了,得为你额娘想想”。 皇家无法接受“皇帝逼死了亲生弟弟”的道德谴责,也不想他戴上“为国捐躯”的桂冠——那样就成了“皇帝逼死忠臣功臣”了——所以他不仅得死,还得是悄无声息的死,得是“办差不利”“畏罪自杀”。 汗阿玛死后他和额娘都在别人手下仰人鼻息,看人眼色过日子。就算他不答应,孝庄皇太后也有法子让他“自”杀。 横竖都是一个死,乖乖听话好歹额娘下半辈子能好过上一点。孝庄皇太后没有被皇父摄政王多尔衮的风浪掀翻,她是大清国最尊贵的女人。 他绝不是她的对手。 博果尔痛恨自己的愚蠢,痛恨自己的软弱,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四肢早已经酸软了,大脑火烧一样疼痛,可他决不要跪着死!博果尔借着宝刀的支撑力,艰难又缓慢,却毫不迟疑地一点点站直了身体,仰着头看向天空。 如果如果还能有第二次机会如果还能够重新来过 他维持着最后站立的姿势,双目圆睁,向后倾倒,“咚”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 博果尔不知道是只有自己这样,还是世界上所有怨气太重的鬼魂都不能投胎,他没有走奈何桥,更没有喝孟婆汤,恍恍惚惚间,他的灵魂从自杀的雪原飘荡回了紫禁城。 他看着额娘娜木钟——她曾是那样烈火一样的漂亮女人,笑起来像燃烧生命那样浓烈地绽放——听闻他的死讯后一夜白头。 他看着董鄂氏在他头七那天晚上守灵,他的好哥哥福临迫不及待派人来接心上人,一轿抬入乾清宫。 他看着董鄂氏一路晋封为皇贵妃,其后得子,丧子,哀痛而亡。 他看着顺治帝福临一心一意要出家为僧,剃度前夕又身染天花,浑身脓包而死。 他看着额娘悲痛之下偏瘫在床,口歪眼斜,时时抚摸着他生前的衣物泣不成声,至死仍然高声呼喝着他的名字。 他甚至看着皇朝更迭,洋人入侵,冲天的火光吞噬了万园之园 眼前漫长无际的景象恍若没有尽头,博果尔头痛欲裂,他感觉到旁边有女人在哀哀而泣,温热的泪水滴在手背上,一滴滴像是砸在他的心头。 当鬼魂的时候可从来不会感觉到这些,他有听觉有视觉,却已经三百年没有触觉了。 博果尔缓缓睁开了眼睛,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一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庞。他生前时只见过这女人笑靥如花的美丽模样,死后倒是经常看到此时这般失声痛哭的表情。 这个鲜丽却又显出衰老之意的女人流着泪,跟他撞上视线的一瞬间又露出惊喜之意,失声道:“博果尔,额娘的博果尔,你可算是醒了!” 博果尔怔了怔,旋即缓和了表情,试探性抬起手来——这动作完成得比他想象得要容易许多——拍了拍对方紧紧攥着他的手背:“额娘?” 娜木钟用另一只手捏着帕子拭泪,擦擦眼角转瞬间已经收敛了先前的悲意,只眼眶还微微发红:“正说着话呢,你突然间厥过去了,可吓坏额娘了——哪里还不舒服,让黄大夫给你把把脉?” 哦,对,他额娘不相信皇宫里用的太医御医,都是府上自己聘了信得过的大夫给他们母子两个诊治。博果尔有些怔然。 早在儿子昏过去的时候,娜木钟就紧急把大夫请来诊过脉了,不过黄大夫没觉出有何不妥来,此时得了太妃的命令,让学徒提着药箱挨着后面站,自己上前来给小主子诊脉。 黄大夫五十许,瘦高个,胡子老长,是汉军旗人。博果尔十岁出宫建府时,他就已经跟在身边伺候了。 黄大夫食指中指并拢搭在他的手腕上,捏着胡子微一沉吟,正待说话,听到小主子道:“下去吧,我好得很。” 黄大夫上次没诊出病来,这次也是一样,便道:“贝勒爷身体并无大碍,想是日夜勤练武艺,气血一时不济,奴才给您开两副药方,将养数日即可。” 娜木钟张嘴欲言,对上博果尔的视线,顿了一顿,改口道:“熬好了药就即刻送过来。”一边说一边侧眼瞅了瞅自己身后的侍女达春。 黄大夫这次没有拖沓地就请安告辞了,达春跟在他身后亲自监督着抓药拿药煎药等繁琐程序。 娜木钟另把跟着伺候的人都赶出房间,方才念叨道:“你啊,刚才真是吓死额娘了——听到刚刚黄大夫说的话了吗,这两天好生将养,额娘盼着你平平安安的,要是再来这么一次” 说到一半她觉得这话实在不吉利,连忙用力咽了回去。 娜木钟说完后留神打量儿子的神色,总觉得有些异样,稍稍一等仍然没听到他回答,轻轻唤道:“博果尔?” “嗯,我听着呢,您说。”博果尔扯着嘴角对着她笑了一下——他本来以为三百年没做过表情了,再笑起来理当僵硬得很,没想到这个微笑极为自然。 孩子对母亲微笑也许本身就是一种本能,迎着娜木钟微带错愕的眼神,博果尔用力抓着她的手,好一会儿后才颔首道:“都是儿子的不是,累额娘担心了。” 为人母亲总不会认错孩子,娜木钟确信眼前的这个绝对是自己的儿子,不是上身的野鬼,可她总觉得儿子醒来后跟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她低声试探了几句,都被博果尔轻飘飘避过了,娜木钟只好不再费力追究,却还是忍不住抱怨道:“博果尔,我就说佟家的女儿更配你,我看了都爱极了,你偏不听,瞒着额娘偷偷入宫求皇帝给你指了那个什么董鄂氏——” 博果尔本来在看着她安静聆听,听了这一句一瞬间似惊似怒,神色狰狞而可怕——娜木钟心头一抖,凝神再看,却发现他一脸木然般的平静:“哦,额娘你继续说。” “”娜木钟喘了一口气,狐疑地看看他,见他不像是听自己说董鄂氏坏话而生气的模样,犹疑着继续说道,“你回来跟额娘说了,额娘都没来得及教训你,你自己就昏厥过去了,醒来后人还懵懵懂懂的,是不是那个董鄂氏不吉?” 虽然黄大夫明显是什么病都没看出来,娜木钟倒也不会怀疑博果尔是为了逃避她的责骂而装昏倒。 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知道,别说她的博果尔绝不会因为胆怯而故意吓唬她,就算儿子是装晕的,听了她的哭声,也绝对会第一时间跳起来跪地认错。 博果尔隐约把时间点对上了,他貌似是对董鄂氏一见钟情——具体见面的经过他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打听出来是内大臣鄂硕的女儿,今年选秀的秀女,就兴冲冲跑到皇宫求福临把人指给他了。 福临压根没当回事儿,一口答应了,还笑话他竟然为了个女人神魂颠倒,还好意思说自己以后会成为满清的巴图鲁。 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一见钟情是他整个人生悲剧的开始,卡在这个时间点上简直就是老天爷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博果尔倒是一下子就笑了,他玩味地眯了一下眼睛:“额娘说得是,儿子这就进宫找皇兄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入宫面圣
  •   博果尔跟在首领太监吴良辅身后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走,他的眼睑微不可查地轻轻颤动着,正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体型臃肿的太监。 这个老太监是顺治朝由始至终刚唯一的统领太监,最得福临信重,哪怕是顺治十五年他被牵扯进与官员贿赂勾结的案件,福临都能顾自己所下的禁宦官干政的谕令,而对他未加处罚。 博果尔微微勾起唇角,他想起灵魂状态看着福临为了一个贪得无厌的阉人跟孝庄闹,扯着脖子怒吼的样子就觉得可笑。要不是福临死后他没有看到对方的灵魂从身体中飘出来,博果尔都想告诉福临他的首领太监是怎样跟他的妃嫔不清不楚的。 吴良辅感觉到身后的一束目光像尖钉一样刺在自己的后脖颈上,让他莫名惴惴的。他从来就没把博果尔放在眼中过,这位贝勒爷跟皇上关系是亲近,但他年纪小,人还懵懵懂懂的,吴良辅并不惧隐晦地给他下下绊子。 但现在吴良辅却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不自觉地领着博果尔贴着墙根走。一般都是来觐见的官员给他塞了足够的银子,才能享受到这种借围墙影子来躲避大太阳的特殊待遇,博果尔刚才见了他并没有啥特殊表示,权当他给这位贝勒爷做人情了。 吴良辅清了清嗓子,把中气放足了,才出声笑道:“皇上正跟安郡王写字呢,一听您来了,可高兴坏了。” 这话是骗鬼呢,在他们因董鄂氏而起龃龉之前,博果尔跟福临的关系是挺亲近的,但福临跟安郡王岳乐在一块的时候可是从来都不喜欢别人打扰的。 无他,在福临眼中,这么多亲近的叔伯兄弟中,也就岳乐跟他志同道合,其余人等都不过是满口打杀、血腥野蛮的俗人,哪怕博果尔是他的弟弟,也不过是俗人之一罢了。 果然,等吴良辅把博果尔领到乾清宫门口,他就看到穿着行龙四团郡王补服的岳乐正从宫内出来。 两人匆匆打了一个照面,彼此拱手致意,博果尔扫了一眼这位匆匆离去的安郡王,平静地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上一辈子就是岳乐把董鄂氏的书画晋上送到了福临面前,福临一看之下惊为天人,这才引出了后来一系列的悲剧。 见到岳乐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情绪波动,博果尔进入乾清宫时,看到顺治帝福临正趴伏在御桌上写写画画。 “嘿,你来了,”福临抬手制止他行礼,亲热道,“快过来,看看朕的新作!朕画了一个月,最满意这一副了,多亏了岳乐指点!” 博果尔没管他是什么动作,自顾自坚持俯身叩拜请安,而后方才直起身来,懒洋洋拂了拂下摆,走到同御桌相隔五步远的地方。 福临有些着急,自己走上前来拉他:“你就是不乐意这些,也不能拂了我面子,在这里站着能看到什么啊?” 这时候他们的关系是真的好,就算因为彼此母妃不甚相合而微有隔阂,也仍然非常亲近。这个人是他曾发誓要辅佐效忠的君主,博果尔定定看了福临一眼,含着笑随他一路上前。 铺满整个桌面的宣纸上只正中间画了一只寥寥几笔构成的水牛,他凑近了细细端详,不禁赞叹道:“质拙高古,朴茂醇厚,好画。” 在心头涌动的恨意让他说不出“皇兄笔力越发雄厚了”之类的黏牙话,博果尔对琴棋书画根本就不感兴趣,他会欣赏却做不到福临这样痴迷。 他说出的评语是灵魂状态看到董鄂氏跟福临在他头七那晚“洞房花烛”后对福临说的,就是不知道同样的话被不同的人说出来,能不能得到相同的效果? 博果尔说完后细细打量福临神色,见小皇帝一副被彻底震慑了表情呆住了。 “博、博果尔?”福临磕磕巴巴,而又有些迟疑,“你这不像是你说得出来的话?”这个弟弟天生就是个粗人,见天舞刀弄枪,想不到竟然能够一语戳中自己的心,这八个字简直就是在跟他的灵魂产生共鸣。 福临一副莫名感动的模样,博果尔看得有些牙疼,他的思考回路跟这种文青压根就合不来,见福临这样激动也只是轻描淡写道:“这确实不是臣弟说的,上个月皇兄赏赐臣弟墨宝,阖府上下共沐皇上恩德,是臣弟府上一个幕僚先生瞻仰御笔后所说的。” 福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张了张嘴巴,颇想把这位知己唤入宫中长谈一番,话还没出口就听博果尔道:“皇兄,臣弟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福临只好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想着先帮弟弟把事情办了,而后再提自己的要求也好,问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想要什么我这里可都不缺?” 他说完后猛然间想到一事儿,一下子就后悔自己嘴快了——朝中诸位大臣这几天可正为能不能给博果尔旁听议政会资格而吵得不可开交,福临自己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孝庄皇太后不肯松口。 他虽然是皇帝,说的话一旦跟皇太后的相左,也是不大管用的。要是博果尔向他开口请求,他还真不能答应。 博果尔仿若压根没有注意到福临一脸的懊恼,笑道:“臣弟回府刚同额娘说了您答应把董鄂氏许给我当福晋的好事儿,莫名其妙仰头就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后才醒过来。” “怎么回事儿,着大夫看过了吗,朕指个御医去你府上?”福临松了一口气——听这个话音,不像是因着议政会的事儿,那他就放心了。 “额娘也是吓了一跳,请了十几个大夫来看,都是好手,愣是谁都没有看出不对来”博果尔说到这里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摸了摸自己的脑瓜,“我额娘也是心急我,想着是不是跟董鄂氏有关?非催逼着臣弟来回了您,说是不要这个福晋了。” “哦,这样啊!”福临一下子就明白了,摆摆手压根没当回事儿道,“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媳妇了,那朕再给你换一个,那个董鄂氏还没进门就害得你厥过去了,没准真是两方不合。” 福临自己跟来自蒙古科尔沁部落的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就很合不来,几次三番闹着试图废后,都被孝庄太后硬压下来了。 他此时看着弟弟就深有感触道:“这福晋啊,娶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想换一个也换不成,可不能小看了。” 博果尔笑了一下:“皇兄可真是过来人。” 福临一想起来自己的皇后就觉得心塞,又不好当着别人的面数落皇后的不是,顺带着就把火撒到另一个女人身上去了,不大高兴道:“那个董鄂氏,实在是不好,恐怕跟你八字上有冲撞,朕这就撂了她牌子把人遣送回家。” 撂牌子这事儿吧,也不是皇帝说了算,福临当着弟弟的面答应了下来,当下差吴良辅去跟孝庄太后说一声。 拉倒吧,皇太后本来知道您提前给博果尔定下了未选秀的秀女就已经很不高兴了,您现在又出幺蛾子,她老人家能答应就怪了!吴良辅心里骂娘,也不敢跟福临直说,颠颠地顶着三伏天的太阳去慈宁宫跑了一趟。 没一会儿吴良辅就苦着脸回来了,不看福临也不看博果尔,低头越过自己肥硕的肚皮紧盯着脚尖,声音细弱蚊蝇:“皇上,太后娘娘请您移驾慈宁宫” 福临就是不听他的话,光看这奴才哭丧着的脸就明白是答案了,瞬间没了刚才的笑模样,拉下脸来就要发火。 他少年时在多尔衮的操控压迫下成长起来的,脾气暴躁易怒,情绪化到了极点,尤其碰上孝庄驳自己的情面时,每次都能又摔又砸闹腾好半天。 博果尔愧疚万分道:“皇兄,都是臣弟不好,让皇兄为难了。太后娘娘自有她的考量,您可千万别为了我跟她老人家闹,伤了你们母子的情分,那臣弟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自有她的考量?她的考量才重要,朕的意愿就不重要了?福临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当着弟弟的面拽拽地夸了海口,怎么能被亲娘打脸? 恰好此时博果尔提出告辞,福临深切觉得这是善解人意的弟弟不忍心当面见自己被孝庄给难堪,咬紧牙关一把拉住他:“你不用走,跟着朕一并去慈宁宫,朕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凭什么自个儿得娶个压根不喜欢的皇后,凭什么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管用?福临当真有点火了,他比博果尔大一岁,今年周岁十七,还是争强好胜的年纪,感觉被人打了脸就要把场子跟孝庄找回来。 福临雄赳赳气昂昂像斗鸡一样一头冲了出去,连龙辇都不坐了,脚底生风似的跑了。这种场景在皇宫中倒是也经常上演,皇上年纪越大对把持朝政的皇太后就越不满,母子间的冲突也越发频繁。 吴良辅急急忙忙追着他往外跑,呼唤道:“皇上,皇上您慢点!”他指挥着手脚麻利的小太监抬着轿子快去追皇上,不然半个皇宫的人都能知道皇上和皇太后又起争执了,侧眼看向端立不动的博果尔,苦哈哈道,“贝勒爷,皇上让您一块去呢。” 老厌物,这是知道接下来不好收场,害怕孝庄事后责骂没顾好皇帝,就蹿撵他去拉孝庄仇恨呢。博果尔脚跟踩着地动也不动,也不管吴良辅催促个不停的话语,焦急而又苦恼地叹息道:“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的,我可真没脸见太后娘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母子擂台
  •   博果尔顶着吴良辅焦急万分的催促声,背着手慢吞吞地踱着步子,愣是走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才算是从乾清宫蹭到慈宁宫。 他确实是有意耽搁,本想着这都一炷香时间了,福临和孝庄吵得再厉害也差不多该吵完了,等走到了宫门口,发现一溜宫女太监都缩着脖子低头装鹌鹑,还隐隐有争吵声传来。 吴良辅吓得也不清,眼珠一个劲儿乱转着,想找个借口溜号,无奈博果尔却似乎很感兴趣地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从头到尾只能听见福临在大喊大叫,孝庄明显没兴趣跟儿子比谁的嗓门大。从慈宁宫门口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说话声,倒是不能挺清楚他们具体的谈话内容。 宫女小心翼翼地过去禀报襄贝勒过来了的消息,少顷,孝庄身边的第一大红人苏麻喇姑亲自迎了出来,笑道:“贝勒爷,您快快进去吧。” 看来这是福临真拧上了,孝庄也没法子,只能火急火燎地把他叫过去救急。博果尔心知肚明,跟着苏麻喇姑一路向前走,果然看到孝庄和福临两个人站得有三丈远,正彼此对视着。 孝庄还算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很戳人,她先是看着博果尔一笑,指着福临道:“好孩子,快过来,帮哀家劝劝你哥哥。”说完一顿,满带感慨地叹息道,“皇帝大了,哀家的话也不管用了。” 顺治深感自己的脸面被打得噼里啪啦响,每次都是这样,他敢在外人面前给孝庄难堪,孝庄就能翻倍还回去。 “都是儿臣的不是,惹得皇额娘伤心了。”博果尔听懂了孝庄话里的意思,主动出面把过错顶了下来,愧疚道,“皇兄,一切但凭皇额娘做主就是,臣弟绝没有二话,难道皇额娘还能亏了我不成?” 孝庄端坐在主位上,闻言微微抬起眼帘来,旋即又垂下,不动声色地用茶盖拂去杯中的茶末:“是啊,在皇额娘心中,你和皇帝都是一样的。” 她觉得有几分意思,孝庄耳目灵通,在博果尔进宫前就知道了他莫名其妙昏迷的事情,心道这傻小子醒来似乎倒是开窍了不少。 ——不过再开窍也是有限的,竟然闯到皇宫来蹿撵着福临来跟她闹,难道皇家秀女是你想娶哪个就娶哪个的吗? 孝庄感到有些厌烦,却也还算满意,博果尔这样也正好,福临性子太软和,不需要一个太过聪明的兄弟。 她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苏麻喇姑悄无声息地靠上来给她添水。福临在博果尔再三的眼色央求暗示下,终究还是气呼呼地一屁股重重做到了孝庄右手边的檀木椅上。 这在他来说就已经算是服软了,孝庄自然也要跟着软和些,给福临点甜头尝尝。再生气他因为一个外人来跟亲生额娘闹,毕竟是亲儿子,还是个皇帝,能有什么法子呢? 她先是从苏麻喇姑手中接过茶盏亲自捧给福临,见儿子接过去了,方才转而看向一脸恭敬垂手站在下首的博果尔:“好孩子,别害怕,坐。” 这种事儿自然不会是苏麻喇姑亲自来做,自有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太监殷勤地搬上来一个红木搁脚凳。 博果尔撩撩袍角坐了下来,微微前倾身体表现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来。 “这事儿也不怪你,少则慕父母,好色则慕少艾,本是人之常情。”孝庄轻抬下颚示意,话语中带着一股长辈对晚辈特有的慈爱和纵容,“想想皇帝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大婚两年了,这不丢人。” 她说着还轻拍福临的手背,无奈福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亲娘,“唰”地一下抽了回去。 孝庄这是觉得刚刚丢人了,显得天家母子不和,有意朝他刷慈母范儿呢。博果尔眼皮都没抬,从头到尾都装作没看到中间不和谐小插曲的模样,配合地摆出一副羞赧的表情来。 安抚他的话说够了,接下来肯定就是“但是”的转折了。他对此心中有数,孝庄绝对不可能答应他直接把董鄂氏换掉。 但凡上位者都喜欢通过各种方面来展示自己的权势,他们放放手就能成的事儿,偏要卡着为难人。 博果尔先前跟福临求董鄂氏,福临是答应他可以不让董鄂氏参加秀女大选直接指婚的。这就已经够惹孝庄的眼了——她前不久才刚下令所有适龄旗人女子都必须参加大选,得皇上不要的,才能轮得到别人选。 考虑到她要压着博果尔不让他进入八旗议政会,这个巴掌打得有点响,才不得已把董鄂氏当甜枣许出去的。孝庄许得就很不甘愿了,没成想人家转头就反悔想不要了。 福临让吴良辅过来给她一说,孝庄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一个小小的秀女不值得什么,孝庄眼中从头到尾就直接没有董鄂氏这个人,说实话福临也根本不关心董鄂氏的死活,他们娘俩死磕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 她深觉博果尔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沉吟道:“皇额娘也知道你不喜欢现在这个媳妇了,只是皇上是已经许了你了,君无戏言。” 福临忍气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原来皇额娘你也知道什么叫做君无戏言,朕可是也夸下海口说一定给博果尔换一个福晋了。 ——这话太难听了,他心中对孝庄还是有敬也有几分怯的,动动嘴唇没敢直接说出来,只能带着几分不甘愿改口道:“朕都还没有下明旨呢,除了朕和皇额娘,还有这满屋子的奴才宫女,连董鄂氏的父亲鄂硕都不知道,就是临时改了主意,也根本算不上是君无戏言。” 我这才刚打算训斥一下博果尔给你长长脸,你就给我拆台。孝庄被这句话戳得心肝发疼,面上丝毫声色不懂,捧着滚烫的热茶细细品。 福临继续说道:“儿臣知道皇额娘为儿臣着想,不舍得儿臣落下个朝令夕改的名头,可是博果尔是朕的亲弟弟,皇考最小的儿子,他的福晋是朕的弟媳,朕难道连改个人选的权利都没有了?” 他抬出皇太极来了,孝庄的眼眸一瞬间变得凌厉了许多,稳了稳才抬头看过去,柔声道:“瞧您说的,皇上乃天子,全天下的主人。” 博果尔坐在下首低眉顺目没有插嘴,这已经跟他关系不大了,而是福临和孝庄在找个引头打擂台。 看福临这分明是拧上了,他必须得依靠这次博弈证明他这个皇帝说的话比她这个皇太后管用,好借此巩固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孝庄有点心疼福临的倔强,却又恨他不懂事儿。作为一个母亲,她没办法跟儿子比狠,想着一点小事儿没必要闹得这样僵,终究还是松口道:“既然董鄂氏不吉,跟博果尔冲撞了,那就降一等,改以侧福晋的身份抬进去吧,毕竟是鄂硕的女儿,不好太委屈了她。” 被皇太后亲口当着慈宁宫大几十奴才的面说“不吉”,时尚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就不信这个董鄂氏还有什么好名声可言,指给博果尔当侧福晋,也算是重重地打脸了。 这算什么,当福晋冲撞了,难道当侧福晋就不是冲撞了?福临对这结果不太满意,但毕竟已经是孝庄难得的让步了,标示着他少有的一次胜利,便也没有说什么。 孝庄见儿子好不容易消停了,便看向博果尔。后者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诚惶诚恐地感谢一番皇上和皇太后慈爱垂怜,便跟着福临从慈宁宫退出来了。 福临一出来,还不等走远,就迫不及待地给了他一下:“回府安心等信儿去吧,朕明天就下旨把事情定下来。” 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弟弟——倒也不是事情只办成了一小半,关键是福临也很清楚自己亲娘的性格,孝庄被他逼着让了步,心中肯定顺带着看博果尔不顺眼了。 福临刚刚在殿中跟孝庄硬顶时就明白,自己要真为了博果尔好,就该及时退步的。但是他忍不住,每次他想大展身手时,皇额娘都要百般阻挠——国事就算他做不了主,难道连家事都做不了主吗?他才是皇帝,他才是天子! 弟弟是亲弟弟,可也没有自己争一口气重要。福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博果尔也不觉得他做错了,他早就学会了不怨天尤人,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本事没地位才被人毫不犹豫地利用了。 福临好生安抚了弟弟几句,以跟来时的气急败坏截然不同的姿态,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博果尔抿着唇短促地笑了一声,垂眸遮住眼中的冷意。孝庄能让步到这里已经是看在福临的面子上了,不过董鄂氏降到侧福晋,已经给了他很大的还转空间来施展身手。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惨败一次就够了,既然老天爷给了他第二次机会重新来过,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兄长济度
  •   博果尔一回到自己的贝勒府,第一件事儿是去娜木钟的屋子把事情跟自己额娘说了。 “我就知道不可能把董鄂氏直接丢开,”娜木钟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却也不意外,冷笑道,“她,跟我斗了大半辈子,都被我压在屁股底下,她心里恨死我了。这人要是能这样轻易就如我的愿,那才奇怪了,她巴不得给我使绊子下,好叫我知道谁现在才说了算!” 同为皇太极五宫后妃,娜木钟在崇德元年就被封为麟趾宫贵妃,确实是稳稳压了当时还只是永福宫庄妃的孝庄一头,无奈母以子贵,福临当了皇帝,孝庄成了皇太后,娜木钟也不过是一太妃罢了。 他们娘俩商量这些话时,从来都是把伺候的人撵出去的。四下无人,博果尔抬手轻轻攥住了娜木钟细长的五指,沉声道:“都是儿子不成器,累额娘伤心了。” 娜木钟是真的想让他出人头地,压过福临是没指望了,但好歹早日挣得个亲王当当,等到她亲眼看到儿子穿上了绣五爪正龙的亲王补服,就是哪天咽气了,也不用为儿子担心了。 她恨极了孝庄,看着儿子却毫不犹豫道:“才不是你的过错,你比福临小两岁呢,先帝走得太早了多尔衮和豪格争夺皇位两败俱伤后,只能妥协改立幼子,孝端文皇后又跟那女人是亲姑侄,没人为咱们娘俩说话,跟你才没有关系呢!” 大臣们这一两个月确实是在为博果尔能不能进八旗议政会吵得翻天,娜木钟听说后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昨个儿跑到慈宁宫低声下气跟孝庄求个情面,也被挡了回来。 她能拉下脸来做小伏低求孝庄,却不能让自己儿子觉得他比不上孝庄的儿子,就看福临现在那个软和样,一个皇帝说出的话还没皇太后大声,娜木钟看不起这种怂包。 博果尔笑了一下,眸色沉沉,像极了冬天里静谧死寂的雪原:“额娘放心,儿子日后必给您争气,安心等着我带您重回紫禁城的一天。” 娜木钟的凤眼一下子就立了起来,她“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拿手去掩博果尔的嘴巴,顿了半晌才用小而尖锐的声音道:“你、你博果尔” 她是想要儿子有出息,也很恼恨为什么福临当了皇帝,可事情已成定局,她可从来没想过要让儿子去去谋反!在孝庄的眼皮子底下,这是拿命去赌! 博果尔竖起右手食指抵在嘴唇上,摆摆手表示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他丢下这颗让娜木钟多少年没这么失态过的雷,也没多待,即刻就从娜木钟房里告辞了。 也是他重生的时机不太对,要是早上那么一天,博果尔还没跟福临把董鄂氏讨来,那他会不会走这一步还两说,可既然董鄂氏注定是要进门的,博果尔就必须先走一步,把主动权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 哪怕是谋反未遂死于养蜂夹道,他都不会在乎,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上辈子他的下场更凄惨了——都是被后世人指指点点、嘲笑不已,成为一个谋反失败的小丑,也总好过当一个“被亲哥哥戴绿帽子”的小丑。 更何况博果尔并不觉得自己会失败,还没开始着手做就先想到失败的事儿,那是懦夫的行径。他在娜木钟房门前略站了站,转而去了外院。 三年多前他刚离开皇宫建府没多久,就有一位姓陈名岩的中年汉人投奔到他门下当幕僚,陈岩有个儿子,名叫陈敬,崇德四年生人,同福临同岁。 博果尔依稀记得陈家父子原本应该在他迎娶董鄂氏进府半年后,因为一点小事触怒了他——他那时正在为福晋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疏远而脾气暴躁,找人撒气——被他甩了一通鞭子打得遍体鳞伤后驱逐出府。 本来这样并不如何重要的小人物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记忆中,然而在小半年后,皇帝和襄亲王福晋的香艳传说甚嚣尘上时,跑到酒楼里落魄自饮的博果尔偶然看到了流落街头、食不果腹的陈家父子。 他那时也是为自己伤心,想想这对父子被从自己府中赶出来也是被董鄂氏牵连的,算是半个同命人,难得发了善心给了他们赠了银子表示歉意。 陈敬就是利用这笔银子在京城城郊破庙里落了脚,刻苦攻读,于顺治十五年得中庶吉士,因同科考取有同名者也叫陈敬,故由朝廷给他加上“廷”字,改为廷敬。 陈廷敬——日后的康熙帝师,文渊阁大学士,康熙字典总修官,先后曾任工、户、刑、吏四部尚书——最重要的是,他在飞黄腾达后,并没有忘掉博果尔当日的恩情,屡次暗中相助已经丧子的娜木钟。没有陈廷敬的多次援手,娜木钟撑不到康熙十三年才离世。 陈廷敬是在他死后为数不多的几个肯对襄亲王府表示善意的人了,博果尔感念他的恩德,更满意他的正直,只要真正得到陈廷敬的效忠,他就能真正展开自己的大计划了。 现在,他正好先去外院找人联络联络感情。 ———————————————————————————————————————— 指董鄂氏为襄贝勒侧福晋的圣旨第二天就发了下来,博果尔跪领后,隔了小半个时辰就接到了简郡王的帖子,请他过府一叙。 简郡王济度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世子,天聪七年生人,大了他六岁,上个月刚从福建同郑成功作战后师还北京。 博果尔欣然应约,他在宗亲中跟济度玩得最好了,或者可以说,在所有亲王二代、郡王二代中,济度都是真正意义上的领头羊,连年岁比他更大的巽亲王常阿岱都服他。 等他到了济度府上,博果尔发现跟自己设想的一群宗亲凑在一块喝酒聊天吹牛打屁不一样,一向交友甚广的济度这次谁都没叫,单单设席款待他一个。 席间济度也没怎么说话,给他添了几次菜,自己闷闷一个人喝酒。 博果尔对他在发愁什么心知肚明,从侍女手中取过酒壶来亲自给他满上:“老亲王的病还是不理想?” 济度的阿玛郑亲王缠绵病榻也快一年了,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福临才赶忙下旨把他从前线召回来的。 济度捏着酒盅按在唇边半晌没出声,好一会儿后才用力把酒水泼进嘴里,喟叹道:“先前在福建时,谁见了我都是报喜不报忧,我是回来后才知道阿玛已经病成这样了,可恨一直被瞒在谷里。”老父亲在病榻上躺了一年了,他是人临到走了才被获准回来,心里自然不好受。 博果尔没说什么,继续给他倒酒,听到济度道:“阿玛年岁大了,太医院那群人,向来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敢开药,只是拿参汤吊着命罢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郑亲王还有将将三个月活头,博果尔道:“我府上有一位黄大夫,曾学于西昌老人,医术了得,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我这就着人把他请过来。” 寿数如此,天命难违,济度心中有数,知道博果尔这样说其实是为他求个心安,不忍驳他的好意,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博果尔当即让跟着自己的伴读回府叫人,两人又添了一盏酒,济度强笑道:“瞧我,都忘了贺你马上就能迎娶福晋了,先成家再立业,可千万别让哥哥们失望。” 郑亲王一系跟娜木钟一直走得近,济度权把博果尔当弟弟看,见他闻言并无喜色,只是带着几分嘲讽笑道:“一个侧福晋罢了,也不值什么。” 济度不知中间的几经波折,一时抛开自己的思虑,打起精神问他道:“我单听皇上指了人去你家,不知是哪家姑娘?” “内大臣鄂硕的长女,是今年适龄的秀女。”博果尔说完顿了顿,叹息道,“我额娘不大乐意这门亲事呢。” 娜木钟能乐意就怪了,满京城长眼的人都知道这时候皇帝指个侧福晋过去就是为了打消博果尔进议政会的念头的,这是拿前途换来的媳妇。 济度劝他道:“内大臣的女儿当侧福晋,也不算低了。你年纪毕竟轻些,压不住人,再等上两年,那时就是皇上想压你,我们这些人也在朝中站着呢,由不得他。” 这句话济度说起来带有十足的底气,现在还是清朝初期,皇权并不稳固,军权还在八旗旗主手中捏着,没能完全收上来。他们这些亲王郡王的扎成堆,别说福临了,就是孝庄也不敢小觑。 博果尔心头一凛,放下酒杯道:“进议政会虽然是大事,但是也急不得,皇兄就我这么一个弟弟,难道还能亏了我不成?不过是想多磨砺我几年罢了。” 他可不能让济度再做傻事了,这位兄长就是太高傲了,济度连福临的面子都敢不给,他看不上这么一个弱鸡一样的皇帝,很惹得福临恼怒。 济度在所有宗亲中威望非常高,血脉也近,加上本身才干出众,衬得同龄人都失了色彩。上辈子董鄂妃去后,福临闹着要出家的传闻流出来,他的几个儿子年纪太轻,当时朝中隐隐就有满臣指出可拥立济度继承皇位,这种传位方式在他们还在草原上时又不少见。 这种说法出现是在九月底,十一月时济度就在回京途中染了时疫骤病而亡,快得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甚至连棺材都没有抬进京城,直接就地草草火化了,跟着去的人也都以“照顾不力”的罪名殉葬了。 博果尔那时飘在紫荆城看福临的好戏呢,并没有看到济度生前发生了什么,他至今仍然怀疑济度的死因有蹊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细细筹谋
  •   博果尔挺担心这次济度又惹了福临母子的眼,尤其还是为了自己的事情,再三表示自己无所谓什么时候能进议政会,慢慢熬资历吧。 他说到最后还半开玩笑道:“我跟你玩得好,是脾性合得来,又不是图你在这种时候拉我一把的,让别人知道了也不好看。除了几位叔伯,你是宗亲中的这个,”博果尔伸出了大拇指比划了一下,“作为领头的,就得一碗水端平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就是向着你怎么了?”济度老大地不高兴,“咱们兄弟关系好,谁敢说什么?他们想眼红心气,也得有那个资本!再说了,你是先帝的小儿子,皇帝的亲弟弟,你不进议政会,谁还有资格进去?” 济度脾气倒也不是不好,他这人就这样,一旦认定了是朋友是兄弟就恨不能掏心挖肺地对人好。他还特别讨厌自己递好处人家不肯接,我就乐意照顾你,你管别人怎么看干什么? 博果尔心头暖烘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抿唇笑。 济度被他笑得浑身发毛,总觉得这个弟弟今天怪怪的,抬手重重砸了一下他的胸膛:“博果尔,你可别唧唧歪歪的了,我可受不了这个,跟个娘们似的,没个爽利时候。” “我也不是不想承你的人情,关键这事儿不好办,慢慢筹谋吧。”博果尔笑眯眯的,听他说话重了也没恼,“你连日上朝,也听到那些大臣们说什么了,几位辅政大臣都不同意,你们就是硬抬个轿子把我抬进议政会,也是无法服众的。” 济度颇感几分惊奇,前几天博果尔来找他,还表达了迫切想进议政会的愿望呢,怎么现在就改了主意? 他听博果尔像是话里有话的样子,心念一转,明白过来,方才转颜笑道:“好小子,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的?” 博果尔本来就打算跟他说破,见济度领悟了,慢慢道:“身份再高,也比不过自己有本事,等我当真干出成效来,看谁敢再说什么?” 以他记忆里的那些东西,想干出成效来是真的不难,难的是要干出什么样的成效来。 博果尔的身份高是优势也是劣势,他稍有异动就会引起那两尊佛的警觉,在现阶段,得先把自己定位在辅佐皇帝的臣子上。 他得有民心,有好名声,还不能功高盖主,惹得福临嫉恨,这步棋要怎么走,得好好思量思量。博果尔摸了摸下巴,抬眼看着济度道:“我现在还是空领着俸禄的小小贝勒了,说自己想干甚干甚,也难以取信于人。济度,你得给我点时间,至多明年,就能见成效。” 济度提议道:“咱们满人,连血都没见过,既不能算是个长大了的男人。如果你想上军队待上几天,这个好办,我阿玛掌了几十年的镶蓝旗” 他没说完就被博果尔打断了:“这个倒是不用,我已经有了谋划,用不着再给你添麻烦了。” 郑亲王工于权谋,小心谨慎,然而济度作为儿子,却跟自己的父亲完全相反,他是调兵遣将的好手,却往往不懂收敛自己的光芒。 也跟清初军权下放有关,所有宗亲都觉得由他们握有军权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对于皇帝来说,回收兵权却是必然的,哪个皇帝都不会允许亲戚手中握有能随时推翻自己的力量。 现在宗亲们日子过得舒坦,不用再过几年,过上几个月就到了被穿小鞋的时候,不出几年,在军中享有威望的亲王郡王在福临咽气之前就都死绝了。 济度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张口闭口‘麻烦’不‘麻烦’的?” “上头坐着的那个是我亲哥,我想历练,不去求他,反而来找别人?”博果尔反问道。 济度被噎了一下,确实这么做就是在打福临的脸面了,小皇帝可受不了别人说他“苛待幼弟”。 这倒是他之前想得太简单了,济度只好道:“那好吧,只要你不是跟我生分了就好,以后有需要尽管来找我。能帮的不能帮的,我都能出把力。” 博果尔含笑点头:“这是自然的了。” 济度见他答应了,转而高兴道:“好小子,只要你肯知道上进,就没人能把你压下来,咱们都要撑起爱新觉罗家的名声来!来,喝酒!” 博果尔端起酒盅来跟他重重一碰,眸光微微发沉。他记不太清楚济度被害死具体是哪一天了,可得小心防范着孝庄下黑手,这位可是他看中的巴图鲁人选。 ———————————————————————————————————————— 济度跟博果尔说完贴心话,就把玩得来的同辈宗亲都叫来了,说是庆贺博果尔迎娶侧福晋。十几个身份尊贵的年轻人一向玩得很开,闹腾到大半夜才纷纷散去。 济度黑着脸送博果尔出府,挽留道:“不多留一会儿,眼看着就到宵禁了,不如跟罗克铎一样住下?让跟着你的小子去给太妃说一声就行。” 博果尔盯着他的脸一下子就笑了,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简郡王如此盛情,我可消受不起,就让罗克铎自己一个人好好享受吧。” 平郡王罗克铎在席间喝得酩酊大醉,吐了济度一身。博果尔告辞离开的时候他是刚从内院换了干净衣裳出来,因而脸色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害济度当着这么多宗亲的面丢了这么大的丑,等罗克铎醒来,有他好受的。博果尔对兄弟倒霉表示喜闻乐见,跟济度告辞后,他没有耽搁,直接回了自己的贝勒府。 回府时娜木钟还没歇下,让丫鬟打扇,硬撑着在等着他,见儿子回来,迎上去抱怨道:“怎么就喝到这个时辰?” 她酸溜溜的,顿了顿忍不住道:“都说了那个董鄂氏跟你不相合,还真是一个侧福晋,怎么就高兴成这样了?瞧你那点出息。” 婆婆和媳妇是天生的仇敌,娜木钟早在得知儿子瞒着自己偷偷进宫跟皇帝把人讨来的事情,就对董鄂氏厌烦到了极点。 好不容易中间儿子清醒过来,自请进宫把她降了侧福晋,娜木钟心中才算好受点,没成想高兴了没两天,转眼博果尔就因着福临下了指婚的圣旨,兴奋得出去喝了快一整天的酒。 博果尔“噗嗤”一声就笑了,上辈子他额娘恐怕就是因为这个,跟董鄂氏也非常不对付,从没给过董鄂氏好脸色看,他那时还傻乎乎夹在两方之间左右为难,现在想想,为了那么一个女人惹得额娘伤心,当真是他的不是。 他摆了摆手,扶着娜木钟回到她的房间,亲自伺候着她卸了妆,方才道:“一个侧福晋不值什么,儿子是看济度因着郑亲王病重的事儿,闷得狠了,才多留了一会儿。” 吃酒坐席一向都是联络感情的好法子,他以后却要跟这帮宗亲们适当保持距离了,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自然要好好利用,刷高那群人的好感度。 娜木钟的神色这才缓和了,她一抬眼照着不太明亮的灯光,见儿子一脸疲态,登时心疼得不行,连忙道:“好了,这些活计让丫鬟们去做,我让人备了醒酒汤,你喝了就快去歇着吧。” 博果尔应了,端起她捧过来的茶盏来一饮而尽。他今天是喝得太多了,跟那帮狼崽子们要想套交情,就必须得玩命地喝,现在的满人还正是最崇尚血性和男子气概的时期,要是连喝酒都不会,那简直就不是个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董鄂谋划
  •   鄂硕下朝回来,一进家门,没有同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去书房看儿子费扬古读书,反而转首去了内院。他膝下子嗣单薄,除了一个幼子,就只有董鄂氏一个女儿了,平时也是捧在手心哄着宠着的,但凡所求从无不应,然而此时鄂硕对这个女儿却有些恼了。 他一走进内院,甚至都不用跑到董鄂氏窗外偷听,就能听见十分明显的哭泣声。这声音自从指婚圣旨下来后就再也没有断过,这都两天了,怎么还是没有缓过劲儿来? 鄂硕皱了一下眉头,心头的火气上涌,硬撑着推门进去,果然看到女儿伏在软榻上哀哀而泣。他斥责道:“放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这种情态,传出去岂不让人说我教女轻狂?” 董鄂氏生得极美,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的,一双楚楚可怜的漂亮杏眼都肿得不像话了,见父亲进来,连忙拿手帕拭泪,也不出声辩驳,只是默默低头垂泪。 鄂硕一腔怒火被她的模样哄得发不出来了,只好缓和了口气,劝道:“襄贝勒现在还声名不显,那也是年岁小的缘故。他乃太宗幼子,皇上唯一的弟弟,皇上爱之、重之,何愁没有前途呢?” 其实别说董鄂氏受不了被指到贝勒府当侧福晋,就是鄂硕都有些接受不了。他生儿子生得晚,绝大多数时间都用在教养女儿身上,鄂硕对董鄂氏的看重尤胜于此时的费扬古,这女儿不仅德言容工无可挑剔,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 鄂硕不说存了让女儿入宫当娘娘的心思,起码是打算着怎么也能当个王爷的福晋。博穆博果尔现在还是个贝勒,这个不打紧,日后必能升上亲王去,皇上不会让人议论他苛待幼弟。 可指婚圣旨一下,就算博果尔升了亲王,自家女儿也就只能当个亲王侧福晋,头上还有大福晋压着。鄂硕也很接受不了这个,他也是一想就觉得心塞。 再不乐意能怎么样,难道他还能拦着不让女儿嫁过去?鄂硕也只能劝了几句,只求女儿能看开些,要是三个月后出嫁再顶着这样一双红肿的双眼,先不说襄贝勒怎么想,万一皇上知道了,他们家一个“怨怼”的名头就跑不了了。 董鄂氏并不言语,只低头默默垂泪。 鄂硕从女儿的贴身丫鬟桐玉手中取过手帕来,细细给董鄂氏擦泪:“我今日在朝上,还特意去给襄贝勒请安呢,贝勒爷待下和蔼宽容,对谁都是一副好颜色,从不乱使脾气呢。” 和蔼宽容云云,董鄂氏才不相信,她半年前在京城最有名的笔墨店莫子轩中结识了安郡王岳乐。董鄂氏对这位文质彬彬的郡王十分敬重,安郡王可是告诉她,宗亲中多是粗蛮野人,也就皇上跟他兴趣相投,称得上一知己。 董鄂氏听了岳乐的描述,禁不住对紫禁城里住着的皇上满带倾慕。她自小受汉学影响深重,太平天下正需要这样仁爱醇厚的皇帝来领导才行呢,其他人身上还脱不了在草原上的粗俗蛮夷气。 她跟岳乐聊得来,以此类推,若是有幸得见皇上,也一定能相谈甚欢——至于那个襄贝勒,董鄂氏从来没从岳乐口中听过,可见不是一类人。真要是个不知冷不知热的,她心中勾画出的“举案齐眉”“白首偕老”的美好画卷,岂不都是一场笑话? 更别说嫁过去还只是个侧福晋,她自从董鄂氏接了圣旨,就感觉天崩地裂,了无生趣,这才接连哭泣了好几天都没能消化这条噩耗。 好不容易送走了担心她的阿玛,董鄂氏让丫鬟磨墨,给安郡王写信约见,亲手封上火漆,让最信重的贴身丫鬟桐玉去莫子轩跑一趟。 桐玉直到了两个时辰,天都全黑了,才回到了鄂硕府上。董鄂氏早等得心焦无比,见她轻手轻脚推门进来,连忙站起身道:“怎么能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可是王爷有差事在身不能应邀?” 桐玉跑得气喘吁吁地,却两眼发光地对着她不停摆手:“小、小姐!不、不是!我——” 这模样一看就是天大的好事儿,董鄂氏却有些提不起兴趣来,皱眉道:“你权且歇一歇,把气喘匀了再说。” 桐玉用力咽了一大口口水,尖声叫道:“安郡王说皇上敬重海外来的传教士汤若望,每月中旬都会伪装成汉人家公子,去教堂旁听布教!” 董鄂氏先是一惊,又是一喜,上前几步一把拉住她的手:“你说的是真的吗?这话怎么让你听到了?” 她虽则高兴,脸上却又觉得火辣辣的,若是安郡王岳乐故意把这条消息漏给自己的婢女,别是岳乐看出来她对皇上隐约的倾慕之心了吧?董鄂氏不敢再想下去,一时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连忙拿帕子捂住羞红了的芙蓉面。 “不是,小姐,安郡王不是特意说给我听得!”桐玉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出来,“我去的时候,安郡王还没来,莫子轩的学徒就带我到内堂等着,过了一个多时辰,安郡王跟莫师傅交谈着这条消息走进来,看到我才收了声。” 莫师傅是莫子轩的掌柜,算是董鄂氏的半个师傅,也很得安郡王敬重。 哦,那就不是岳乐有意透露给她听的。董鄂氏长舒一口气,没再搭理桐玉,自个儿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出神。 桐玉焦急地跺了跺脚,凑过来给她捏肩膀,劝道:“小姐,今儿个已经十三了,还有两天就到月中,您看我们?” 董鄂氏也有些心动,她眼看着就要嫁作他人妇了,难道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青春年华付诸东流之前,真的能甘心不去见皇上一面? 那是她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仁爱君主,哪怕就远远看那么一眼也好,她也不会去打扰他,就看一眼,权当圆了自己的心愿。 这个念头太放肆了,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不守规矩过。董鄂氏扶着梳妆台的纤纤玉手渐渐用力,紧紧捏着梳妆台边缘,被心中涌动的念头搞得惴惴又不安。 她想要去见他,他能看得见她吗? 第二日,一抬不起眼的四方小轿载着董鄂氏去了常去的莫子轩,桐玉跟在她的轿子旁护送。小轿把人抬到地方就离开了,少顷,一个面白如玉的公子哥摇着折扇从莫子轩出来,旁边跟了个扎着总角的清秀小厮。 她们两个脚步略急促地从莫子轩门口走过,一个正在楼梯口处普通旗人打扮的男子飞快瞄了她们一眼,对着小二嫌弃道:“不行,你这面镜子要价还是太高了,爷可不当被宰的冤大头。” “大爷,这个可是明初时的古镜,咱们这儿绝无假货”小二没说完就看对方头也不回地走了,把怀里的镜子用衣襟擦拭干净,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屁都不买还有脸在这儿赖了一上午!” ———————————————————————————————————————— 博果尔从派去监视鄂硕府上动向的探子口中得知了董鄂氏终于跑去教堂撞大运的消息后,感叹了一句命运强大的惯性。 ——上辈子董鄂氏也是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福临喜欢去教堂的消息,急急跑去见了一面,貌似从那次起就彻底爱上了这个圆圆脸的小皇帝,连嫁给他后,还疯魔似的拼命在闺房里画福临的画像。 不过这次她可见不到福临了,董鄂氏不知道自从她领着桐玉天天去教堂后,太妃娜木钟也天天跑到皇宫中找孝庄喝茶听戏,孝庄偏又喜欢展现天家和睦美满,就也叫福临作陪。 那个十几岁少年乐意看那些讲述家长里短、婆媳关系的戏,福临无聊得要死,心里惦记着该到了去教堂的时候了,算计着拿这个搪塞了孝庄,还找个借口溜出去散心。 还不等他开口说,吴良辅就溜过来欢天喜地地禀报襄贝勒来了。福临不觉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这奴才是知道他近日被拘束得紧了,才特意跑来报喜的。 他跟两个妈妈辈的女人没有话说,看戏也不乐意看 ,来个同龄人说说话也是好的。福临当即愉悦地把人请了进来。 结果没想到,博果尔比吴良辅还懂他的心呢,来后先跟孝庄和福临请安问好,而后就提出想请皇兄去城外庄子上赏荷花。 福临喜,大喜,心想终于能出去溜溜了,二话不说就抢在孝庄说话前答应了,带着博果尔和吴良辅急急忙忙出宫了。 他一出了宫就犹豫了,盯着乖乖跟在自己身后的博果尔。福临压根就不想去啥庄子上看荷花,他想的是去教堂跟汤若望促膝长谈,可总不能跟弟弟明着说“我就是打着你的旗号逃出来,其实不乐意跟你玩”。 福临正纠结着怎样把话说得不伤人,就听到博果尔道:“臣府上一幕僚仿皇兄手笔,作了一水牛图,不知皇兄是否赏光移步前去一观?” 噢噢噢,这一定就是博果尔上次说过的称赞他水牛图画的好的那个幕僚了!福临至今仍记得“质拙高古,朴茂醇厚”这说出了自己心声的评语来。 他立刻把汤若望抛到脑后了,一口答应道:“好,朕这就随你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截胡好戏
  •   福临在自己弟弟府上一见了那位幕僚陈敬,第一个感觉就如同见到了知己,对方每一句话都那么戳他那颗寂寞孤独的文青心,让他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博果尔在旁边前半程全程围观,还不忘对用眼梢偷瞄自己的陈敬幅度极小地点头表达赞许之意。 康熙朝一代名臣的陈敬跟他同龄,现在还不过是位十六岁的半大少年,办起事来还略显稚嫩,时不时谨慎小心地看博果尔一眼,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其实手段有限,要不是福临此时处于见到了知己的兴奋感中,八成已经看出来了。博果尔对此倒是并不介意,一回生两回熟,换了谁第一次拿着背好的稿子来坑皇帝都会信心不足,多锻炼几次就好了。 陈敬的表现也很符合他的预期,博果尔虽说是以灵魂状态围观了福临和董鄂氏在紫禁城你侬我侬、互诉衷肠的全过程,但那都过去多久了,他多无聊才能把每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大致记得零星几句,都让博果尔转述给陈敬了,还顺带丢给他一沓福临的字迹书画,让陈敬这几天自行揣摩领悟的,没成想还能说得很对福临胃口,看得出来陈敬是下了大工夫的。 看福临跟陈敬说得一包带劲的,尤其在陈敬给他展示了自己仿皇上真迹画的水牛图后,福临更是对此人满意极了。 可惜皇帝是不能离宫太久的,尤其还是白龙鱼服、微服出行,吴良辅出去了没一会儿就苦着脸回来,小声附到福临耳边告诉他孝庄太后派来的小轿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也是憋屈,老婆不是自己选的,旨意不是自己下的,连在弟弟家多玩一会儿老妈子就得来叫人。福临气吁吁的,他脸上火辣辣地烧成一片。 ——当着博果尔的面也就罢了,竟然还在博果尔的幕僚面前丢了脸。福临踢了吴良辅几脚,见这狗奴才趴在地上叫痛求饶,外面又来人催了几次,方才怒气冲冲地上轿子走了。 陈敬跟在博果尔身后跪送皇帝起驾回宫,一回了书房就给博果尔又跪下了,恭敬万分道:“小的行事疏漏,险些误了贝勒爷大事,还请主子爷惩罚。” 博果尔亲自把人扶了起来。 读书人都讲究风骨,陈敬自小苦读,虽还未有功名,却也有些傲骨,肯为一点小错就低声下气,也是为了显现对他这个当主子的敬重。 博果尔自忖自己还没有悲哀到需要借助折损手下人还树立威严上,他笑道:“先生做得很好,不必多虑。” “小的幸不辱使命,未有辱贝勒府名声。”陈敬听到此,一颗乱跳不停的心才算是落了地,稍显稚嫩的脸上呈现出激动之色,连垂在身侧的手掌也微微颤抖着。 对于一名读书人来说,能够跟当今圣上面谈近两个时辰,还受到了对方的连连夸赞,绝对是够让人激动的了。 他知道的并不多,此时还非常激动主子爷看重他,竟然还亲自为他搭起晋上的通天梯,并不知道他的主子爷已经在算计着要利用他弄死皇帝了。 博果尔也不打算让陈敬知道。他确实感念上辈子陈敬对娜木钟表现出来的善意,也不代表他这辈子就得像二傻子一样什么都跟陈敬说出来。 上辈子是上辈子,陈敬固然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但这次他谋划的可是牵连九族的大事,跟上辈子伸伸手就能帮帮忙可不是一个概念。 忠诚度是需要培养的,博果尔正打算再勉励他几句,眼见自己的伴读阿楚珲一路小跑着进了小院,停在书房门口三步远处,焦急地在原地打着转。 这一看就是有事儿,博果尔把人叫进来,听他附耳说了一句,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本以为都这个时辰了,福临该乖乖回宫,没成想这位爷似乎跟孝庄置气上了,轿子半道转了向,朝着汤若望设在京郊的教堂去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董鄂氏此时有没有失望沮丧地回家,博果尔都冒不起这个险,真让这两人一见钟情看对眼了,他的许多计划就都要被迫提前了。 所幸福临是回宫回到一半才想起要转道去教堂的,要绕过大半个京城,还是博果尔的贝勒府离得教堂近些。 他心念一转,回内堂换了身衣服出来。 清朝初年为了稳定局势,对于服饰的规定还是“男从女不从”,即男性可以仍可以遵从汉人服饰,女性则需要遵从满人装束。对于男子来说,汉服和满服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他一走出来,明显穿着的是一身汉服,阿楚珲和陈敬都愣住了。 博果尔并没有在意属下的失态,叫来阿楚珲附耳吩咐了几句,等他离开后半刻钟,方才出了贝勒府,翻身上马,抄小路朝着教堂方向快马前进。 他到达地方时,阿楚珲早已派人来跟汤若望打过招呼,说是襄贝勒从皇上口中听闻汤神父种种,对天主教大感兴趣,想来听神父传经讲道。 博果尔对汤若望的印象并不深,他这辈子也从未见过汤若望这个人,但料想这名外国人能历经明清两代不死,甚至得康熙封“光禄大夫”,就知道他不可能是个对政|治和特|权一无所知的愣头青。 果然他还没到教堂,远远就能看到一位金色头发、样貌古怪的外国人守在门口等候着迎接他。 他可是见过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景象,见了夷人就觉得不爽。博果尔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旋即舒缓开,从马背上下来,笑道:“汤玛法?” 他一眼就看到站立在汤若望身后几米远处怯生生站立的董鄂氏,这女人倒是也不傻,一看能让汤若望郑重其事专程相迎的人一定身份不低——只可惜,他可不是她心心念念不忘的顺治帝。 “汤玛法”的说法不是他说的,而是顺治主动叫出来的——汤若望早在清军入京时就冒死自荐,得到孝庄的赏识,连顺治亲政的日期都是他给选定的,很得顺治的信重。 博果尔喊出这个称呼后都觉得烫嘴,汗阿玛要是知道他的皇位继承人叫过多尔衮“皇父”,又叫过一个外国人“玛法”——前者福临好歹还只是迫于时局,后者福临叫得可是不亦乐乎——在九泉之下不知道作何感想? 烫嘴归烫嘴,也不妨碍博果尔叫出来,他现在还没有权利挑三拣四、嫌这嫌那。 汤若望本来还很诧异怎么襄贝勒突然间提出要来看自己,心中有些小忐忑,一听到这声“汤玛法”,彻底放下心来,表现得也热情亲切了许多:“上帝与您同在。” 博果尔随着福临称呼自己,汤若望倒是没有多想,他认为这是皇家兄弟亲近,对方才一见了自己就特意借此表达善意。 因着襄贝勒派来提前通报的人委婉表示了襄贝勒不希望有人发现自己的身份,汤若望可以没有说出尊称,他对此也是习以为常的,这帮子皇亲贵族都喜欢玩这套,像顺治帝也是,不好好把他宣召进宫,反倒喜欢自己跑来找他。 看这位襄贝勒还穿了一身汉服就知道,这位爷也是玩上瘾了,顺治来他这里也是都打扮成汉家公子模样,这两兄弟倒是一般性情。 汤若望见博果尔一下马还专门从腰间挂着的扇套中抽出一柄折扇来扇,嘴角的笑容都止不住了,恭敬又不是亲热地请他进去。 汤若望有意后退半步,博果尔走在前面,他进门时自然要路过站在门口偷望自己、女扮男装的董鄂氏——对方堵着门还一点要让开的模样都没有,他要是特意绕道避开走,那也太明显了。 博果尔抬起眼来十分自然地从她暗含激动的俏脸上扫过,轻轻停顿了一下——倒不是特意这样的,他现在看到这张脸就觉得恶心,博果尔就是有点感慨,他上辈子就是对这张脸一见钟情,害了自己一辈子的。 撇开当年的少年懵懂青涩,他再看董鄂氏发现这女人漂亮是漂亮,倒也算不上是倾国倾城、八旗翘楚,她最迷人的反倒是周身气质,朦朦胧胧,似幽似怨,一看就带着诗情画意,让人想到江南水乡的缠绵春水。 当初理当就是这种在时下的满族女子中独一份的气质吸引了他,也吸引了福临。博果尔眼梢转开的时候发现董鄂氏被他带着点漫不经心地一扫之下竟然羞红了玉面,还欲语还休地低下了头去。 这个震撼非同小可,他的脚步顿住了,博果尔特意又看了董鄂氏一眼——这次董鄂氏娇羞的表情愈发明显了,被他看得还转身避开——博果尔赶紧收回目光,木着脸走进教堂。 他总感觉浑身黏糊糊的,后背上非常不舒服,像是大热天策马过来,汗水浸透了衣裳,又像是有人正用倾慕的目光偷偷看他。 博果尔赶忙拿扇子用力扇了几把,才把心头的恶心劲儿压下去,他玩味地笑了一下,拿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自己的后脖颈。 他一直以为董鄂氏是爱上福临,才会在嫁给他后仍然不死心,一门心思要往皇宫钻营——今天也确实该是董鄂氏和福临一见钟情的日子——只不过被他中途截胡了,男主角都换了人了,怎么看董鄂氏还是按照原本的剧本上演春心萌动的戏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一见钟情
  •   有了这个插曲,博果尔在跟汤若望交谈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过了约莫三刻钟时间,才有一个他看得眼熟的御前侍卫上前来跟他行礼而后又跟汤若望附耳交谈。 拖了福临这么长时间,阿楚珲的办事能力可真不算差了。博果尔把侍卫叫起来,带着几分紧张道:“可是皇兄要来?” 他一副“老天爷我怎么那么倒霉”的模样,拿着扇子一个劲儿扇,扭脸对着汤若望,其实是在跟福临的贴身侍卫说道:“唉,我这是看皇兄敬重神父,他平时说得些话我都听不懂,尴尬得不行,才专门来找您的,想不到正让皇兄撞上了!” 汤若望跟他交谈自然是要避开人领进内堂的,博果尔也不惧董鄂氏能够听到。 汤若望心道怪不得这位襄贝勒来了就兴致缺缺,明显对他的传经布道不感兴趣的模样,原来是为了跟小皇帝套关系才硬着头皮来听的。 博果尔趁机提出告辞,拿扇子遮脸道:“皇兄惯常就喜欢挑我不同文墨,这要真让他知道我偷摸着来找神父,我还不得被他笑死!” 汤若望用长辈看孙辈的慈祥目光很温柔地看着他笑道:“贝勒爷放心,下官不同皇上提起您来就是。” 反正只是不特意向福临提起,又不是故意告诉福临“襄贝勒没来过我这里”,再加上不过是一点小事儿,根本算不上欺君之罪。以汤若望跟福临的关系,压根不惧这个。 御前侍卫本来是有些狐疑的,不过他想的是襄贝勒提前打听到皇上的行踪,才专程跑到教堂来听祷告,想要跟皇上“偶遇”刷高好感度的。 不过一来皇上是临时改道的,这次出行不在计划中,二来襄贝勒没见到皇上就主动要求离开了。他去了心中的疑虑,连忙跟着道:“贝勒爷,奴才也不会专程跟皇上说起您的。” 汤若望都答应了,他答应下来也无妨,反正确实不是大事儿,就算让福临知道了,不过口头笑话弟弟几句,那也是人家天家兄弟自己的事儿,跟他这个小人物没有任何关系,还不如退一步卖贝勒爷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侍卫见襄贝勒连连道谢,自觉这个人情卖得好卖得妙,客气地提出请贝勒爷先行离开。 “那倒不用,我同你一起出去,一路上也说说话。”博果尔要尽早离开就是想着得出去看看董鄂氏还在不在,不论对方因为什么对他起了好感,现阶段都不能让董鄂氏见到福临。 “您先请。”御前侍卫殷勤道。 博果尔一撩袍子,率先走在前面,一出了内堂到了祷告大厅,果然看到董鄂氏和一个书童打扮的小丫鬟还守在角落里没走呢。 这女人也是大胆,外面天都将将擦黑了,竟然还敢赖着不走,博果尔才不相信她出来是得到鄂硕允许的。清初期满人养女儿是不如何拘束,但也绝没有哪家阿玛在女儿指了人家,婚期将近时还敢让女儿穿着男装满大街乱跑。 他这次飞快扫了董鄂氏一眼,冷冷淡淡地走出了教堂。早有他的伴读阿楚珲牵着马等在外面,见了他立刻迎了上来,恭敬无比道:“奴才给主子爷请安。” 博果尔一打眼发现他是拿左手牵的马缰,右手垂在腰侧,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上马挥鞭前行,等跟那回去复命的御前侍卫拉开了距离,才道:“把你的手给爷抬起来。” 阿楚珲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把右手举给他看,木讷地笑了笑:“都是奴才蠢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虽则博果尔说得是“手”,没特指是左手还是右手,阿楚珲也没故作聪明地把左手抬起来敷衍他,他明白自家主子爷是想看什么。 博果尔见他右手手心红肿着,被烫去了一大片油皮,严重的区域还淌着血,无奈道:“你是真够蠢的,拖延个人还把自己给伤成这样。”莫非阿楚珲还举起烤羊肉串的火炉来了个杂耍,才惹得福临好奇围观的? 他们的伴读都是从上三旗选的,也是权贵之后,阿楚珲就是钮祜禄氏的旁支。这样的人是不能拿小恩小惠收买的,博果尔也没给金子银子,那太俗了,想了想道:“我记得额娘那里有些象胆膏,专治这个的,回府后你跟着爷进去,爷让人找给你。” 他这种粗人不值得用这样好的东西,一听就是晋上之物,不过这话不能明说。阿楚珲呐呐道:“奴才使不惯这些女人东西,还是回去拿万花油一抹就好。” 博果尔被噎了一下,眼角一抽,不再搭理他了。 阿楚珲这个奴才博果尔是真的很满意,忠心有,能力也有,脑子也不笨,就是说话有时候太不讲究了——什么女人东西,幸好他没说那些象胆膏是他前年烫了手后用剩下的,不然丢大脸了。 ———————————————————————————————————————— 董鄂氏在目送“皇上”离开教堂后,还自怔怔出神,就听到旁边的桐玉焦急道:“小姐,咱们可得快点回去了,这个时辰老爷都该从衙门回来了!要让他知道了咱们偷偷溜出来,那可不得了!”她从刚才就一直催着董鄂氏快点回府,无奈人家不听,此时人都走了,那好歹该快点回了吧? 董鄂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出门上了自家等候已久的马车。她直到上了车还恍恍惚惚的,捏着帕子半天后才轻声道:“你说那个、那个少年郎真的是皇上吗?” 博果尔长得在所有宗亲中勉强可以算上等,却也不算多么出众,在样貌上,他更多的还是像了太宗皇太极。他胜在身姿挺拔,形容潇洒,走起路来龙行虎步,步步生风,气势十足。 董鄂氏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与众有别的男人,他身上带着一股隐约的危险气质,一看就是久在上位者。 桐玉一上了马车,情绪就平复了些,担心焦急被压了下去,亲眼见到“皇上”的兴奋狂喜就涌了上来:“那还用说,小姐,一定是了!您没看到他走出来时身后跟着的那个,配着腰刀,脚下踩的还是朝靴,一定是个专门派出来保护皇上的武官!” “他腰上还挂着御前侍卫的腰牌呢,也不知道白玉的腰牌是几等规制的?”董鄂氏说完后顿了顿,忍不住补充道,“还有,你没见他走进教堂时手里拿的那把折扇,上面的字迹跟我们在安郡王那儿看到的相仿,一看就是御笔,不过稍显稚嫩些,恐怕是皇上几年前写的。” 她是趁着对方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隐约扫了一眼——毕竟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是用在观察人上面了——董鄂氏却仍然隐约看到扇子落款上“辛丑”的字样。 天干地支纪年法六十年一轮回,最近的辛丑年是顺治八年,那也是顺治帝亲政的年份,从这个角度上来考量,他仍然用着那时的扇子,是用于纪念了。 ——其实是福临好不容易捱到多尔衮咽气,自个儿亲政后,兴奋得不得了,写了上百把扇子,每个宗亲一人一把。博果尔这个从他拿到后就压箱底没用过,临时火急火燎催娜木钟找出来的,这就拿来蒙人了。 扇子一看就是久不用的,福临在扇柄上也写明了是送给胞弟的,所以不能让董鄂氏仔细看,博果尔才特意抓着在她眼前一晃而过的。 ——至于皇帝为什么要用旧扇子,就叫给董鄂氏想了,这女人向来擅长脑补,一定能想出“用旧扇子的那个一定就是皇上”的一百零一条理由。 正如他所设想的,董鄂氏并没有怀疑“皇帝”身份的真假,他那么俊朗,却又有着说不出的苦恼挣扎感,确实正如安郡王所言,“皇上渴望一个能真正理解他的人”。 董鄂氏光想想都觉得面颊发烫,连忙用手帕盖住了,缓了缓才低声叹道:“只可惜” 恨不相逢未嫁时,她虽则还未出嫁,却也已经指了人,还是皇上的亲弟弟,自此两人只能咫尺天涯,恨造化弄人。 董鄂氏本来就冥冥中有这样的感受,等到她见了“皇上”,才终于确认,这是一个可以懂她、怜她、爱她的天命之子,相对应的,她也可以懂他、怜他、爱他,成为他心灵的寄托。 董鄂氏现在闭上眼睛,对方的一个挑眉一个抬首,都是那样清晰深刻,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注定是一段无望且无法托付的感情。 “小姐”桐玉担忧地呼唤了一声,递上帕子去,低声道,“您别太伤心了贝勒爷也一定不比皇上差的” 她也为自家小姐感到惋惜委屈,要是皇上是个歪瓜裂枣的草包,那说不定小姐还看得开些,可偏偏一看就让人觉得头角峥嵘,无怪乎小姐放不下。 不比皇上差又如何,他终究又不是皇上。董鄂氏用力闭了闭眼,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接过手帕来把眼角溢出的清泪擦拭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自呈离京
  •   博果尔对董鄂氏对自己的“一见钟情”有些接受不能,不过想想也能明白这女人看重的是“皇帝”的光环——可笑上辈子董鄂氏和福临还自诩“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他对董鄂氏发现男主角不对时会有啥反应而有些好奇,好奇过了也就放下了。博果尔不会把所有的时间精力跟个女人瞎白耗,他开始着手谋划正事儿了。 第二天早朝,福临在早朝中大发雷霆,他把手中的一份折子重重摔在龙案上,怒道:“自朕亲政至今,年年征税都不尽如人意,单江南一省,八年至今从无一年全数上缴,积欠的赋税银两已达四百万之巨!马鸣佩,你来跟朕说道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被点名批评的江南江西总督马鸣佩额头有点冒汗,连忙跪地求饶:“奴才办事不利,叩请圣上息怒。”他是汉军正白旗人,所以才口称“奴才”。 其实这事儿不能怪到他头上,他是顺治十一年末才从因病卸任的首任两江总督马国柱手中接过江南和江西这一档子差事的,连头绪都还没摸清楚呢,年中就得回京述职,转眼就被福临提出来斥责了。 各地拖欠赋税是这几年的常态了,盖因江南自古乃水米之乡,才被当做典型拉出来。马鸣佩不敢说自己委屈,只能没命地磕头求饶。 福临还没从“刻意求治”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一看到每年征税的折子就心里憋屈,见马鸣佩磕头磕得可怜,心头的火气烧得再旺,当着群臣的面也不好苛待臣子,一抬下巴示意左右官员把人扶起来。 这日子过得真憋屈,连办事不利的手下都不能放开来惩处,生怕落下个“暴君”的名声。福临重重一巴掌拍在龙椅的扶手上,气恼万分地宣布退朝。他一回到乾清宫,周遭伺候的都是自己人,也不担心传出去坏了名头,又摔又打地闹腾了好一番。 吴良辅缩头缩脑地躲在门口,等看皇帝气消得差不多了,才敢凑上来道:“皇上,襄贝勒求见。”他是挺佩服博果尔的,这一看皇上心里就不痛快,连安郡王都不敢来触霉头,这襄贝勒竟然上赶着往枪口上撞,以前也没看出来他这样具有牺牲精神啊? 福临现在就想自个儿静一静平平火气,刚才连孝庄派苏麻喇姑来打听怎么回事儿都让他给几句话撵走了,博果尔什么的,他还真的不想见。 吴良辅看出来福临心里想的是什么了,他是巴不得有个人顶上来给福临骂,也省得自己这帮太监们被皇上拿来出气,连忙道:“皇上,贝勒爷在外面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这大热的天的,汗把衣裳都浸透了。” 福临心软的毛病是从小带来的,他先是踹了吴良辅一脚,骂道:“那你就不知道早来禀报朕?找个地方给博果尔歇脚也好。”这狗奴才又耍小聪明,苏麻喇姑来就赶紧着来报,博果尔来就敢晾人家一个时辰,看人下菜碟呢。 ——废话,这要是当时就来报了,难保您不在气头上直接不见人,那这现成的出气筒就没了。现在拖了一个时辰,以您的性子,总不好让人家白白站在外面,总得见见才好。吴良辅陪着笑,也不敢避让,硬挨了他这一脚,见福临没再说别的,只是气哼哼坐下,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连忙跑出去叫人。 博果尔站在乾清宫宫门外,从头到尾都垂着眼睛一动不动等待着,将将一个时辰时才见吴良辅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衣裳下摆还一个特明显的脚印,关切问道:“公公,您这是” 吴良辅“哎呦”“哎呦”呼着痛,摆手道:“咱家贱命一条,不值得贝勒爷您担心,倒是您,面圣时可得小心些,皇上正在气头上呢,连咱家一句话不合适都挨了责罚。”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博果尔再清楚不过了,随手从荷包中摸出来三颗金花生来递过去:“有劳公公了。” 要说奴才也有当奴才的诀窍,看吴良辅这手玩得也是高明,既让他帮忙堵了枪口,还要从他手中扣好处。 吴良辅接过来颠颠,这重量着实不轻,这襄贝勒以往还懵懵懂懂的,最近倒是越发懂人情世事了。他拿了好处,喜不自胜,殷勤地领着博果尔进去。 博果尔一进乾清宫,就看出来福临的火气还没消,他面无殊色地上前行礼,还没起身就被福临一把拽了起来。 小皇帝对着他絮叨了一通:“朕有感国库空虚,早就为百官做表率,让后宫节衣缩食,连皇后都是用的陶瓷碗吃饭,怎么下面那群人就一点都不能体谅朕的苦心呢?” 关于福临让皇后用陶瓷碗的事儿,娜木钟也跟博果尔说过,事情似乎完全不是福临说的这样。 ——出身博尔济吉特氏的皇后从小就以国母的规制教养长大,素喜奢华,吃饭用的是金碗金筷子,福临难得去一次皇后宫里,看见了就跟她大吵一架,小两口现在还在呕着气呢。 福临好面子,当着他的面,肯定也要在强调自己良苦用心的同时往皇后脸上抹点金。博果尔没出声,却听福临随后抱怨道:“大前年时,大清国库仅存银二十万两,当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那群人有谁体谅朕了?” 这句话让博果尔吃了一惊——他是真的不知道顺治九年时朝廷竟然都穷到这种地步了,怪不得福临一亲政就火急火燎地停了好几项费钱的奢侈享受工程。 其实满朝文武——尤其是宗亲们都在私底下笑话福临当皇帝没个皇帝样,连妃嫔头上的钗都几年不换,自己的行头也不带换几身。博果尔也是死后以灵魂状态重回紫禁城才知道朝廷确实没钱——可他先前也没想到能没钱成这样——要知道每年光官员俸禄都要下发六十万两,一个皇帝还不如土财主家里有钱,这皇帝当得是憋屈。 这话不该说,福临看他的反应就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尴尬地顿了顿,咳嗽道:“不过到了今年,国库的存银数量以大有改观,这都是朕和诸位臣子共同努力的结果。” 前脚还嫌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懂他的呢,估计福临冷静下来也是意识到话说重了,后脚就开始往回找补。 博果尔权当没看到他的窘迫,端正神色,一撩袍子直接跪下了:“臣弟愿为皇兄分忧。”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福临纯粹就是想跟个人吐吐苦水,没想这个资质平庸的弟弟帮他解决什么问题。 他一愣间,听到博果尔正色道:“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皇兄居于高位,身处九城宫阙之中,难免不能深切体会民众艰难。朝中忠君报国的大臣数不胜数,却也难免有粉饰太平、一味歌功颂德之辈。” 福临又是一愣,这番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底去了,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拍着桌子高声道:“你不用把话说得这么好听,朕心中有数,那帮子大臣,都恨不能堵上朕的耳朵,蒙上朕的眼睛!他们巴不得朕什么都不知道,朕要是直接成个傻子,反倒更随了他们的意!” 福临自从亲政后,就总有力不从心之感,他下达的命令不能在诸臣间畅通无阻,他想推行的改革遭到大臣宗亲的一致反对。他觉得自己空有满腔抱负,却苦于无法付诸行动,他被这偌大的皇城关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博果尔听完后在心中轻轻叹息。福临作为入关后的第一任皇帝,绝对是有雄心壮志,想要做出一番惊天伟业的——他就这么想啊想啊,天天都在想着,等有朝一日自己真的掌握了大权,要干啥干啥干啥,从亲政想到咽气死,照样没做出几件实事来。 ——是你光想没用,掌握着权利的人都攥得死死的,谁会平白无故地白送给你?得自己想法子集中皇权,做出成效来。 自己不去拼去闯,就会缩在紫禁城里面跟孝庄叫嚷,想着有哪天能从母亲手里把权利都夺过来,可着劲儿一刀刀往孝庄心口上捅刀子,这事儿也就福临干得出来。 博果尔垂下眼帘缓了缓,再抬头时已经一脸的郑重真挚:“臣弟愿替皇兄去江南巡查,切实贴近平民百姓的生活,臣弟愿当皇兄的眼,也愿当皇兄的耳,臣弟愿辅佐皇兄,开拓一方太平盛世。” 他说出来的话自己觉得很刺耳——这当真是上辈子他的毕生愿望,可惜让一个女人和自己的亲兄长给生生扼杀了。 博果尔的视线轻轻在福临脸上扫过——现在的他确实想要开拓太平盛世——不过不是为了福临,是为了他自己! 清初还没有亲王不能离京的规定,福临感动地把他拉起来:“博果尔,好兄弟,果然只有你一个肯真心实意为朕着想,你能有这个心,不论此行结果如何,朕都无憾了。” 这就表明福临答应了派他下江南一趟。博果尔摆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来,动容道:“臣弟必不负皇兄重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母子交锋
  •   从博果尔自请离京去江南实地考察的事情发生后,福临深深感受到自己唯一的弟弟对自己的兄弟之情和忠君之心,连带着他糟糕到了极点的情绪都变得好转了。 哪怕是晚间被孝庄叫去问话,他都没有表现出平时一贯的别扭和不配合来。就算福临觉察到自己的母亲似乎不甚高兴的模样,也仍然维持着笑脸把这事儿跟孝庄说了。 末了,福临还忍不住感叹道:“都说先成家后立业,看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朕看先前博果尔还是个愣头小伙,这才几天过去,就已经会替朕谋划操心了。” 孝庄侧目看向慈宁宫角落里放置的冰山——她近年来越发体虚,就算三伏天热得汗流浃背,也不敢把冰山挪近了,现在这样不过略有点凉意罢了。 这点凉意是灭不了她心头的火气的,孝庄笑道:“皇上说得不错,娶个福晋进门就是有这样大的好处,您就是看在这一点上,可得好好厚待皇后。” 福临本来正在高兴呢,见亲娘待答不理的模样,情绪就沉了下来,再听她有意提到“皇后”来刺自己,面色一下子就变得青白了,愤怒地动动嘴唇,紧盯着孝庄淡淡然的眉目,终究没再说话。 他的现任皇后出自博尔济吉特氏,是孝庄的亲侄女,偏巧福临对这位发妻横竖看不顺眼,两人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斗个不停,福临光听人提起她就觉得胸闷气短,何况是在他心情正好的时候,简直就是有意拆台。 孝庄是临用晚膳时听到乾清宫伺候的人来禀报,说皇上本来怒极了,跟襄贝勒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情绪就好转了。来通风报信的小太监喜气洋洋的,皇上高兴了底下人都跟着高兴,皇上要不高兴了底下人就都得掉脑袋。 孝庄却一点都不高兴,她那时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儿,晚膳也几乎没用,时时让信得过的宫女出外打探消息,好不容易挨着福临跟博果尔共进完晚膳。前脚乾清宫席面刚撤了,博果尔拍拍屁股走人了,后脚孝庄就赶紧把福临给叫来了,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能让福临从大怒转到大喜。 孝庄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问,福临就主动把自己下旨让博果尔出京前往江南的事情给说出来了——看皇帝的反应,明显是把这事儿当大大的好事儿。 ——呸,没脑子的蠢货,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旁边站着伺候的苏麻喇姑都在小心翼翼观察她的反应,孝庄恨得不轻,见福临还不乐意自己说他,把茶杯不轻不重地往桌子上一磕,慈宁宫的太监宫女连带福临带来的吴良辅都识趣而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大晚上地气得胃疼,孝庄压低了嗓音:“皇帝,哀家问您,前朝因何要使得诸王非奉诏不能进入京城?” 福临顿了顿,粗声粗气回答道:“儿臣不知。” 一肚子书又不是读到狗肚子离去了,说这种话简直就是抬杠了。孝庄眉梢重重一跳,强自按捺住:“那哀家问您,您年前为何要将简郡王济度从福建召回京城?” “那不是因为郑亲王病重,济度身为世子,自然应服侍左右了,这本是孝道。”福临一下子就笑了,难掩讥讽道,“再说了,那哪能是我把人召回来的,还不是您一道太后懿旨把人召回来的?” 这确实是孝庄的意思,不过确实是为了福临的皇权集中着想,所以当初她一跟福临提,福临很痛快地就答应了,调军圣旨上的玉玺还是小皇帝兴冲冲亲手盖上的呢。 孝庄捏着佛珠的手指一下子因为用力而发白发青,旋即又缓缓恢复了血色。她面无殊色从手边把放了很久的茶盏端了起来:“全都是哀家的不是,哀家给皇上敬茶赔礼。” 福临耍完赖后确实感觉到自己理亏了,见孝庄明明白白摆出端茶送客的架势了,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才告辞离开了。他对母亲的愧疚之心一闪而逝,等从慈宁宫匆匆走出来,福临深吸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怨恨。 他当然知道让博果尔出京有些不妥,不过也就是短短数月即回,难道博果尔还能掀起大风浪把他这个皇帝给掀翻了不成?福临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弟弟能这样蠢,他都当了多少年皇帝了,亲政都四年有余,屁股下的龙椅早就坐稳了,傻子才会有谋朝篡位的念头。 这一点上福临是有些怨恨孝庄的,别说博果尔不会有他念,就算他有,难道在孝庄心中,别人出京三个月的谋划就能把她儿子几年积累的资本全盘击溃,占据上风?在孝庄心中,他这个顺治帝该是多么的无能无用啊? ——再说了,他送走博果尔时可是听博果尔说得,不用让吴良辅多跑一趟这太监还是留在宫中好生伺候皇上吧。福临就直接写了明旨让弟弟带走了,难道就因为孝庄的一点毫无根据的疑虑,还能派人把圣旨追回来?那也太不把他这个皇帝说的话当回事儿了。 福临想到这里,愧疚彻底无影无踪了,撩着袍子快步走上龙辇返回乾清宫。 他气纠纠走人了,留下慈宁宫中的孝庄也是气得不轻。苏麻喇姑在福临出了正殿后就进来了,把旧茶连带茶盏一并撤了下去,等收拾完回来见孝庄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劝道:“皇上还小呢,您何必跟他置气?” “三阿哥眼看着都满周岁了,他早就是当阿玛的人了,还小呢?”孝庄才听不进这种安慰人的皮毛话,咬着后牙槽含糊道,“横竖在他眼中,哀家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要不是把福临放在心尖子上,怎么会千方百计把济度这个甚有威望还比福临年长数岁的郡王从前线调回来?没成想济度是回来了,转眼福临就把博果尔丢出去了,人家家儿子都是抬轿的,偏偏她生的这个,就会没命拆台。 其实吧,博果尔也就是身份尊贵,也没见有多大的能耐,一来一回最多半年时间,跟济度的威胁根本不是一个概念。苏麻喇姑多少也觉得这次是孝庄反应过大,把小事化大了。 她可以说是看着博果尔长大的,那帮宗亲小子们跟她也都很亲近。孝庄年纪越大,疑心就越大,劝又不好劝,平日里苏麻喇姑也只能多替他们回转着,此时便道:“襄贝勒年纪大了,总要有点差事做,不然倒叫人说皇上的不是呢,难道还能一直白养着他不成?” 这话倒是真的,孝庄和福临倒是压根不介意白发一个人的俸禄,关键阿哥跟公主还是有本质不同的,不是上百台嫁妆嫁出去就能完了的。人家是太宗活在世上为数不多的儿子,要是被当猪圈养着,宗亲和汉臣都得闹翻天。 孝庄是又气又恼,还带着些心灰意冷,着实不想管这档子破事儿了,挥挥手示意这个话题可以止住了。 ———————————————————————————————————————— 博果尔拎着圣旨回府,先跟娜木钟提了一句,又去外院找陈敬委婉暗示他“皇兄近日多为朝堂之事烦忧,苦于无处排揎”云云,陈敬果然很上道,当天晚上就勤苦临摹福临的水牛图通宵未眠。 娜木钟麻利地把他出行需要的东西整理了三大车出来,搓着儿子的脸颊道:“早不让你出去晚不让你出去,还三个月就该抬侧福晋进府了,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再让你去江南?” 她高兴儿子终于得到了重用,却又很不舍一分就分开小半年。再者,娜木钟对素未谋面的儿媳妇董鄂氏没有好感,却也渴望着早点抱上孙子,博果尔这么一走,婚期恐怕就要往后延了。 “一个侧福晋罢了,自然还是公事重要。其实也快,骑快马日夜兼程,十余日即可到达江南境内,三个月是不够,四个月之内回来倒是没问题。”博果尔盘算着时间。 这次是最好的机会了,趁着离京拖延迎娶董鄂氏的日期,给陈敬足够的准备时间跟福临套近乎刷知己,也够他在江南细细筹谋了。一旦娶了董鄂氏,就束手束脚的不好施展了。 等婚期延迟的旨意下来后,对鄂硕府上也算是一个警告,不过毕竟有四个月他不在京城的空白期,还得去敲打敲打鄂硕,也得让阿楚珲密切关注董鄂氏的动向。 说真的,他重活一辈子不是为了浪费大量时间唧唧歪歪跟个女人报仇的——仇当然要报,但理当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但考虑到董鄂氏是他对付福临的重要棋子,他还真得在这女人身上多下点功夫,保证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 这种憋屈的日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博果尔摸摸下巴,跟娜木钟指天画地保证一年半内准保让她抱上白白胖胖的大孙子,才算是安抚好了自家额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虚惊一场
  •   相比太妃听说儿子即将远行后的担忧不舍,鄂硕府上自从得了贝勒府上婚期延后的消息后,就一直愁云惨淡的。 鄂硕不是傻子,小半月前董鄂氏带着丫鬟桐玉在教堂待到天都擦黑了才回来,被鄂硕堵住的时候身上穿的还是男装。 鄂硕看了一眼就觉得天旋地转,他当即把董鄂氏关在闺房中,把桐玉和随董鄂氏出行的车夫分开来关进柴房先饿了一天,第二天他下朝后再审问。 桐玉还能忍着不说,车夫先前不过是收了桐玉塞来的银子才没把董鄂氏的小动作向鄂硕禀报,此时早就吓破了胆,一五一十把小姐一整个月都风雨无阻往教堂跑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鄂硕听完后脸色铁青,把两人都就地打死了,封了董鄂氏的门窗让她“卧病修养”。他先前是想着女儿一向知书达理、自重自爱,决不会做出有辱家风之事,就算知道董鄂氏时常前往莫子轩同岳乐会面,也未放在心上。 但光明正大地以文会友和男扮女装偷偷摸摸溜去教堂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一去还去一整天,有意封了车夫的口不让自己知道,鄂硕都想不出除了自己女儿不检点之外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要就这样也算了,胳膊折在袖子里,除了他和董鄂氏,门房车夫连带董鄂氏原本贴身伺候的四个丫鬟都被处死灭口,鄂硕好歹还算是把事态给控制住了。 鄂硕的一颗心还没有放到肚子里,转眼就听到了一个噩耗——贝勒府明明白白说要拖延婚期,你家姑娘先在家里呆着吧,先别忙着抬进贝勒府的事儿了。 来报信的仆从面对着他这个内大臣加贝勒爷的半个亲家,态度恭敬有理,却也难掩冷淡疏离,弄得鄂硕一颗心上上下下跳个不停。 他旁敲侧击问拖延婚期的原因,对方不说,问拖延到什么时候,对方还是不说。末了离开前,贝勒府的仆从还别有深意地朝着紫禁城方向一拱手,劝鄂硕道:“大人莫急,我们贝勒爷行事,俱是得皇上应允同意后方才为之的。” 这哪里是安慰他,分明就是说博果尔不顾皇上赐婚而拖延婚期是有皇上给在背后撑腰的。鄂硕急出了一头汗,送走了报信人,扭头就去见董鄂氏了。 自从董鄂氏偷溜出府被鄂硕发觉,她的闺房门窗关着的,外面站了两个强壮的嬷嬷守着送水送饭。鄂硕让人把门打开,本来满心以为能看到一个以泪洗面、后悔不已的董鄂氏,没成想他刚推门就看到董鄂氏匆匆忙忙地把桌子上的纸张一把扯了折起来。 鄂硕本来见她杏目红肿、面色苍白的可怜模样,还有些心软,等见了她的小动作,面色不自觉沉了三分,大踏步上前。 董鄂氏捏着纸张的玉手没有半点血色,她的脸上滚下泪来,央求道:“阿玛” 鄂硕一把把那张画扯了过来,看清楚这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画卷上画的人影后,整个人怔了一下,满脸的火气都顺势消散了许多。 他狐疑地看了看董鄂氏,又瞅了瞅手中的画像,心想着别是自己女儿有意来哄自己,把董鄂氏的书桌翻了个底朝天,接连找到了十几张画像,全部都是同一人的。 董鄂氏吓得要死,她这几日感觉到从来都对自己耐心宽厚的阿玛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把她身边跟着的仆从全部打杀了,还把她关在屋里几日不让出门。 尤其刚刚鄂硕进来时的表情真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董鄂氏浑身一丝力气也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阿玛把她这十几日的心血都翻找了出来。 眼见鄂硕见鬼一样盯着纸张半晌没出声,她的脸颊上一时间感觉火辣辣的,董鄂氏自己对“顺治帝”有倾慕之心,可没想着跟任何人提及,她相信自己绝无恶意,不过是少女情怀不容人自主,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却也没有伤害别人,她不该受到这样毫无尊严的对待。 “阿玛,请您听女儿解释”董鄂氏不敢再看,低眉垂眼好一会儿后才怯生生抬起头来,央求道,“事情绝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是真心觉得委屈,她别说没有做出过鄂硕想象中瓜田李下那样见不得人的勾当,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跟“皇上”只见过一面,这是心与心的吸引和共鸣,是来自灵魂的震颤,同世俗的男欢女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董鄂氏想要辩解,后半截话却没有说出口——她敏锐地觉察到鄂硕情绪的转变——如果说半柱香前是从大怒到大惊,现在就成了死里逃生后的舒畅放松。 鄂硕也感觉到自己情绪变化忒大,他毕竟上了年纪,一时间脚下不稳,眼前发黑,连忙用手撑着桌子,另一手去揉自己的额头。 董鄂氏挣扎着站了起来,把自己阿玛扶住了。 鄂硕长长舒了一口气:“是阿玛错怪你了,好孩子,起来吧。”画像上的那个分明是襄贝勒博果尔,想不到自己女儿恋上的正是未来的夫君。 虽则未出嫁的女孩儿自己跑出去偷见夫君也有些不地道不守规矩,但也总比鄂硕先前设想的情况要好了很多,他的情绪一下子就平复了,转而对自己女儿充满了愧疚之意。 董鄂氏茫然地顿了顿,扶着鄂硕站好,见鄂硕浑身喜气洋洋的,心中怪异之感越发浓厚了,低声问道:“阿玛?”她画的可是皇上,在世俗眼中,也算是惊世骇俗了,怎么鄂硕是这个反应? 鄂硕只感觉所有董鄂姓氏旗人的脸面算是保住了,见女儿忐忑不安的模样,笑道:“你这几日好生同你额娘亲近亲近,左不过半年,就该嫁作人妇了。你又是嫁入皇家,想再回府住上几日可是难如登天了。” 这话味道就更不对了,她的婚期定的是在三个月后,怎么又成半年了?董鄂氏一愣。 鄂硕明白她在诧异些什么,生怕一向心思重的女儿再胡思乱想,避重就轻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襄贝勒屡受皇上重用,怕是有差事派遣到他身上,冲了婚期。” 他说完后还有点担心女儿会抱怨什么差事重要到连婚期都得挪后,没成想董鄂氏一点惆怅失落的情绪都没有,本来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瞬间敷了一层粉色,羞怯难当地垂下头去。 鄂硕顿了顿,反应过来——哦,这是听到襄贝勒得皇上重用高兴的——他这样一想就更加为自己误会了女儿而愧疚了,这样好肯事事为夫君着想的女子世上已经不多见了,自己女儿不愧饱读圣贤诗书,淑慎有仪,齐庄知礼。 鄂硕自此解了董鄂氏的禁足,还从女儿房里的二等丫鬟中提拔了四个一等丫鬟,近身伺候她。虽则这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他却仍然心有戚戚焉,交代两个嬷嬷也得寸步不离董鄂氏,教导她宗室规矩及侍候夫君之礼。 ———————————————————————————————————————— 鄂硕第二日早朝听福临当朝宣布委任襄贝勒下江南体察民情,一颗心算是放到了肚子里。他下朝后还特意走得快了些,追上了第一梯队跟简郡王和巽亲王等人说笑的博果尔。 以鄂硕的身份,哪怕是当朝一等大臣,身上只有一个二等梅勒章京的世职,算是第二梯队的,跟这群亲王郡王贝勒爷的没得比。 眼见他走了过来,明摆着是来找博果尔的,巽亲王常阿岱发出一声短促的怪笑,被简郡王济度凌厉地瞪了一眼。 济度见鄂硕果然尴尬地顿了顿脚步,一把把常阿岱扯向一边,拍了拍博果尔的肩膀示意他自便,便加快脚步拉着常阿岱走人了。 常阿岱不乐意就这样错过好戏,他可打算着围观岳父见女婿的好戏后好好臊臊博果尔的。无奈济度死死捏着他的胳膊,力道大地都快把他的手给折断了。 常阿岱论爵位比济度高了一截,年纪也比济度大,但他可不敢触济度眉头,见济度帮着博果尔,只得惺惺作罢,尖声嚷嚷道:“松手,爷自己会走!” 常阿岱一向嘴贱人也贱,博果尔压根懒得搭理他,跟鄂硕相互见礼后,两人一并朝宫外走,期间简略寒暄了一番。 鄂硕当着周遭大臣的面也没有跟博果尔套近乎的意思,两人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在宫门前散开了。 见博果尔态度还好,不是多热络却也不算冷淡了,鄂硕彻底放下心来,趁人不注意,抬起袖子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他这半个月成天提心吊胆的,一闭上眼都是全家受女儿牵连被流放到宁古塔为奴为婢的场景,看起来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岁不止。这下证明是虚惊一场,他可得回府好生睡个好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商议屯田
  •   博果尔一走就走了整整五个月,当他从江南回到京城,再回到自己的贝勒府时,提前几天就接到他派回来的仆从消息的娜木钟已经守在外院门口等着了。 娜木钟一看到儿子的模样,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了下来,当着一众下人的面,急忙拿手帕遮住了,垂眸缓了半晌,通红的眼眶才消下去点,迎上前来强笑道:“一走就是几个月,可把额娘想坏了,快进去说话。” 博果尔先给守在门前的阿楚珲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有话晚点说,跟着娜木钟身后从外院跨进了内院,立刻就被娜木钟提起了耳朵。 “好啊,翅膀真是长硬了,一翅子飞出去就把额娘抛在脑后了?”娜木钟气恼得不轻,算算博果尔临走时答应她的那些事儿竟是一个都没有做到的,“你走时不是说至多四个月就能回来?还说会好生照顾自己,怎么就黑瘦成这样了?你口口声声说隔几天就给额娘来封信的,你自己数数,这五个月你给我送回来的信够不够十个手指头?” 嗨,他这是去干正事儿的,一时间耽搁了些时日,也是有的。这事儿是他的不对,博果尔听后也没反驳,听到后来一下子就笑了:“我只跟您说要保持联系了。” 像隔几天就写信回来这种明显不可能的允诺他是不会说的,要真是天天写了信往京城送,别人得怎么说啊。所以博果尔都是给福临送折子顺便给自己亲娘捎封信回来的,他可不能被人指着后背说是离不开额娘的奶娃子。 娜木钟也理解这个,倒也不妨碍她见了儿子就气哼哼的,好好抱怨了一通,就张罗着让人给博果尔烧水洗浴。 也就娜木钟顶着个太妃的名头,算是福临的半个长辈,博果尔回京后才能先回府让自家额娘看看。现在人见过了,他让丫鬟先把洗澡水烧热了,自己先得去紫禁城,把此行的成果向福临禀报才是。 虽则洗个澡也不多浪费时间,可以福临的性子,看到他风尘仆仆、满面疲惫地觐见和他换上新衣裳去,得到的分数明显是不一样的。 他回京的具体时辰自然先一步禀报了皇上,博果尔来到宫门前就被两个小太监请了进去,走到乾清宫门口,吴良辅亲自来领他,满面堆笑道:“皇上两个时辰前得到消息说贝勒爷这就要进入京郊了,高兴得不得了,特意让奴才在这儿候着您呢。” 博果尔摸了摸怀里揣着的折子,对着吴良辅含笑一点头:“有劳公公了。” 他一点表示都没有,让特意来讨功的吴良辅不免有些无趣,不过看上次贝勒爷出手大方,理当是这回急着觐见皇上,才没反应过来该意思意思的。 算了,人家毕竟是皇上亲兄弟,前面四个月还好,最近一个月博果尔的折子从江南送入乾清宫,皇上看过后就一直在念叨着,还专门写了密旨催襄贝勒快点回京。 吴良辅这样的人精自然看出来襄贝勒在皇上眼中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无用的弟弟了,而已经开始朝着可用人才的方向转化,他对博果尔的态度自然更恭敬和顺。 博果尔一进乾清宫,才看到里面除了福临,还有简郡王济度和安郡王岳乐,两位王爷分立在福临皇位下两侧,彼此互相不看对方,明显很不对付。 福临正气哼哼地拿眼角瞪济度,济度正眼都不搭理他,反而对着博果尔幅度极轻地略一点头。 博果尔扫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他就说嘛,济度看不上岳乐,更看不上福临,等闲不会自个儿往乾清宫凑的,尤其还是福临在跟岳乐会面的时候。 他权当没有看到三个人之间的波涛汹涌,自顾自一撩袍子跪下:“臣弟见过皇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临对他倒是挺和蔼的,温言让他起来,还让吴良辅搬凳子来给他坐,眼睛盯着博果尔这身经过一路颠簸而布满尘土的衣裳,还有满是泥泞的靴子,一点都没介意被踩脏了的大殿,反而动容道:“博果尔,这一去半年,苦了你了。” 福临虽然就是否让博果尔离京一事跟孝庄吵了一架,口口声声说不相信自己弟弟会如何如何,回到乾清宫冷静下来一想,却也隐约有种后悔自己嘴快的纠结感。 他可不能把圣旨收回来打自己的脸了,福临仍然坚持派博果尔下江南,却也派了信得过的刺史跟着他,一路把博果尔的所作所为都写密信禀告给他。 就因为有眼线跟着,福临才更清楚自己弟弟为了他的江山都做了什么,这五个月先是快马加鞭赶到江南,然后就走访民间,私访当地农户了解每年收成情况,甚至还下苦力钻研汜胜之书齐民要术等农业著作。 福临自从亲政后,就一直试图从宗亲中提拔出一个真正得力的人,安郡王岳乐算一个,但福临更多地把他定位在能同自己谈诗论赋、聊人生理想的知心长辈上,他舍不得把岳乐下放让这个难得的知己吃苦受累。 除了岳乐外,其余的宗亲倒也没有贰心,但很明显都是跟着福临屁股底下的皇位听令,而不是尊敬服从他这个人。 这一点福临心知肚明,光看济度对他的态度就很明显了,人家除了参与议政会时得跟他当朝陈词,平时都压根不正眼看他。 福临想到这个就心塞无比,忍不住刮了座下的济度一眼,再看下首端正坐着的博果尔就说不出的顺眼了。 博果尔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撩撩衣摆再次跪下,朗声道:“能为皇兄鞍前马后,尽忠效劳,臣弟当尽心竭力,不敢言苦。” 济度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岳乐倒是比先前显得更沉着了三分。 福临听得更开心了,缓了缓后想着是时候办正事儿了,从御案上抽出一封藏青色封皮的奏折,在打开折子的一瞬间,情绪立刻就糟糕起来:“博果尔,你在折子中同朕所言俱皆属实?” “臣弟所言不敢有一句虚言,因近年连年征战,致使流亡遍地,许多百姓落草成寇。为防贼患,各地加大养兵力度,进而需要多征赋税以养民兵,百姓交不上赋税而病饿,许多人活不下去又变成了贼盗,以此循环往复,恶性循环,长此以往,事情只会越发恶化。”博果尔说道。 这也确实是他实地考察后发现的问题,博果尔因此一下子就想到了上辈子一个叫王命岳的官员所提出的屯田主张。 王命岳是福建人,本应于开春科举考中庶吉士,这是个可用之才,已经被博果尔秘密命人找来收为幕僚了。 折子福临看过后就交给岳乐看了,济度就没这个待遇,他还是第一次得知此等情景,面色一时也变得凝重了。 博果尔继续说道:“依臣弟愚见,各省并非推诿塞责而有意不上缴足数岁银,实在是百姓家中再无余粮。设若因朝廷国库告急而加大赋税征收,也只能激化矛盾,而不能解燃眉之急。” 加派赋税是一部分宗亲贵族们主张的,怎么样,现在被打脸了吧?福临继续斜眼瞅济度,发现济度仍然不搭理自己,而是侧耳听博果尔所言,一时间觉得有些无趣。 济度感觉到福临在胜利后示威似的看自己,实在是懒得回应他——小皇帝八成是忘了,在这件事儿上自己难得跟他站在一块,都是主张屯田一派的。 福临吃了个软钉子,抬手慢吞吞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调整了一下心情才问道:“朕普一亲政,就下令让各省监督农民垦荒屯田,还给予他们三年后可以将所屯之田变为自己产业的奖赏,可惜有小人暗中作梗,效果一直不甚明显。” 博果尔知道福临口中的“小人”是暗指主张加派的各位宗亲,不过这话福临能说,他不能顺着接口。再说了,屯田施行三年效果仍不明显,还真跟宗亲们关系不大。 恰好福临提起“小人”了,他趁机反映道:“地主豪强强占土地,农民们垦田也不过是白做工,因此江南各地方百姓积极性都不高,却也有人被官府抓了壮丁做徭役垦田开荒,为地方官充作为政业绩。” 其实还不仅是这样,各地方官员虚报功绩、强占农民良田当做是垦荒新开的土地,种种现象都常有发生、屡见不鲜。这是博果尔上辈子以灵魂状态看到的,他可没法如实跟福临解释自己是如何知道的,因而也只能暂且不提。 即便如此,他今天说的也已经足够了,看福临一脸震惊的模样,明显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屯田举措不仅没有给老百姓带来实惠,反而害得他们多加了徭役。 小皇帝总是这样天真,因为颁发下去的命令就能得到执行,取得好的成果。博果尔看他有点可怜,上辈子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怀揣着一腔热血以为凭借努力一定可以造福民众,是变成灵魂,守在紫禁城跟随历代皇帝见得多了,才意识到当初的自己是多么天真可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京中诸事
  •   一跟领导汇报工作,加上事情确实很严重,四个人一直讨论到快宫禁闭宫门的时辰才算是把大基调定下来。 期间福临当然得管饭,考虑到他跟济度两人相看两厌,对着彼此的脸都没有胃口,博果尔是跟济度在侧殿用的餐。 临到屯田的事情讨论的差不多了,时辰是太晚了,福临不大好意思了,盛情邀请博果尔和岳乐留下来住一晚上,直接参加明天的早朝。 他倒是没邀请济度,不仅因为福临不乐意看到他,还因为知道邀请了人家也绝对不会留下来,福临才不会自虐到伸脸给对头打,倒是岳乐和亲弟弟不一定会驳他的意思。 济度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一派的高然肃穆,从福临开口留人起就没吭过一声。 博果尔笑道:“臣弟倒是挺想同皇兄秉烛夜谈、抵足而眠的,只可惜府上额娘恐怕不乐意了。”他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臣弟毕竟第一次离家,额娘很是放不下。” 开玩笑,看福临意犹未尽的模样,明显是想拉着个人继续吧啦吧啦,明天一早还要上朝,旅途奔波了大半个月才从江南赶回来,傻子才不想好好睡一觉。 博果尔在福临面前刷忠臣已经刷得差不多了,他接下来要再刷就刷大臣们的好感度了,这个不急于一时,像“襄贝勒远道回京当天就办差”之类的好评要慢慢刷,还得扩大刷好感的受众,跟福临死磕是刷不出来的。 岳乐其实也不大想留下,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留下今天这觉就一定睡不好了,可是博果尔不接福临的话还理由充分,他这个理由就不大好找了。 不管怎么着,皇上的圣恩浩荡就得有人来接,总不能让它落在地上。当臣子不能连这点牺牲精神都没有,更何况这种跟皇上套近乎的差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岳乐想到自己被宣召入宫时刚刚发动的庶福晋,一天都过去了,管家也没有能耐把信报入宫中,也不知道现如今母子是否平安。 他的子孙福并不旺,年年生子年年夭折,岳乐在心中叹息一声,把焦急担忧都咽回心中,迎上福临殷切的目光,笑道:“臣荣幸之至,叩首百拜以谢皇上圣恩。” 福临很满意安郡王的反应,这才是能信得过的臣子呢,比那个光用白眼看他的济度强出几条街去。他用力拍了拍自己铁杆的肩膀,看向博果尔笑道:“也是呢,怪朕让你一走走了这么些时日,连迎娶侧福晋的大事儿都给耽搁了,不怪太妃要着急呢。” 这是兄长对幼弟善意的打趣了,博果尔自然配合地低头装羞涩,摸着后脑勺呵呵笑道:“不碍的,只要能早日抱上孙子,准保能把额娘哄高兴了。” “那当然了,朕的三阿哥都快庆周岁了,你可要努力争取把朕比下去!”福临顺手重重锤了一把他的胸膛,震得手生疼,惊道,“好小子,力气还挺大。” 就福临那二两小劲儿,捉鸡都费劲儿,博果尔就是不在重生后每天拼命打熬筋骨,对付他也不成问题,闻言自得一笑,微微抬起下巴。 说起这个来福临就觉得没意思了,看博果尔一副在力气上压了他一头就高兴得不得了的模样,暗叹一句还以为出去长大了多少呢,怎么还是这种傻小子脾气? 好不容易从乾清宫退出来,博果尔跟济度并肩走在道上,吴良辅打着灯笼带着四个小太监走在前面,屁股后面还有四个小太监跟着。 济度明显是有话想跟他说,在拐角处特意隐蔽地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看模样也不像是恼他今日多次给福临递梯子说好话。 吴良辅天生一双厉眼加贼耳,所幸他走在前面看不到后头的官司。博果尔便对着济度笑了笑以示善意。 济度微微错愕了一下,旋即扭开头去不理他了,等出了宫门,临上各家派来的马车时,他才低声道:“半年不见,刮目相看,佩服佩服。” 博果尔眯了一下眼睛,回道:“下次让你刮目相看可用不了半年这么久了。” 呸,臭小子不过才做出点政绩,就敢在他面前抖起来了?济度板着脸想刷点严兄状态,一张嘴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破功破得有点忒没面子了,他立刻重重咳嗽一声掩饰,一张脸板得比刚才还冷。 脸拉得比驴长也找不回他破损的形象了,博果尔笑眯眯地,很给面子地特意扭开头不去看他,算是给敬重的兄长留点脸面,自顾自撩开车帘跳上了马车。 跟着伺候的人都知道,贝勒爷出了一趟远门就不乐意别人给他撩帘子当踏板了,人家嫌显得女里女气的。要不是天太晚了不能骑马,他得连马车都不坐。襄贝勒府里的太监袖手在一边看着,等自家主子上了车才给车夫打了手势。 宫门前不得高声喧哗,车夫当即轻声吆喝着马车行进。 博果尔因着中间发生的小插曲,想着可能好好燥一燥济度了,直到回了自己的贝勒府,嘴角还是上翘着的。 他先托人去跟娜木钟禀报了自己回来的信儿,转脸就进了书房,让贴身太监把等了一整天的阿楚辉叫来,细细询问他自己不在京中发生的事儿。 虽则每隔几日也都会有驿站送来阿楚辉的密信,但碍于人多眼杂,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到江南要经过多次转手,有些事情不能写得太明白了。 阿楚辉见了他明显很激动,咬咬牙硬忍了下来,二话不说撩袍子跪下,朗声道:“奴才幸不辱主子所托!” “起来说话。”博果尔把人扶起来,满意道,“这么说来,京中一切事宜皆顺?鄂硕府上如何?” “您不在京中,想是鄂硕大人也有了警醒,府上隐约闹了几次,却也听说挡住了小人作祟,侧福晋一切安好。”阿楚辉道。 那么多正事儿主子爷不先问,他没想到博果尔一开口就问了这个。其实这也是阿楚辉最怵头回答的问题了,没进门的侧福晋再不得自家主子喜欢,那也是皇上下旨赐的,是不能休弃的。 既然勉强算是主子爷的女人,他就不能言语中有不恭敬,怎么把意思表达了却又不显得粗俗,讨论侧福晋不安分还不能让主子爷觉得丢脸,可把阿楚辉为难得不轻。 博果尔看出属下的左右为难了,嗤笑道:“她算是你哪门子的女主子,这样不安于室的女人,就是进了门爷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顿了顿,他又道:“这女人也真是能折腾,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竟然还没有死心。幸好爷走前专门敲打了鄂硕一番,他要是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这个内大臣也不用当了。” 笑话,鄂硕都觉出不对了,不论那个男的是不是董鄂氏未来的夫君,传出去一家子的名声都完了。到这份上鄂硕要是还管不住董鄂氏的脚,他这几十年的饭也真白吃了。 阿楚辉闻言自然明白他是真的没把董鄂氏当回事儿,不然也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话这样直白。他顿时放松了不少,笑道:“主子爷说得是呢,您刚走时,鄂硕大人本来也没如何,看守的人都放松了的,没成想那位买通了新来伺候的丫头,还想往外溜,这简直是自个儿找死。” 董鄂氏原本贴身从小长大的四个丫鬟就是因为这个被鄂硕尽数打死的,就是当着一屋子伺候董鄂氏的下人的面杖毙的,打的就是杀鸡给猴看的念头。 鄂硕封了口,别人不知道具体原因,本来二等服侍的丫头多少都能猜出来,就是她们从二等升上来直接当的董鄂氏的大丫鬟。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小姐是有情有义不假,为了死了的四个丫鬟哭了好一通,可人都死了,谁还稀罕你那点眼泪啊! 新晋的大丫鬟之一见董鄂氏竟然还想出府一趟,实在是吓破了胆子,先拿话哄住她,转脸就把她的谋划连带董鄂氏拿来收买她的玉镯子都给老爷上交了,她可是要命的! 鄂硕自然勃然大怒。这时才彻底觉出来不对的,要真是溜出去见贝勒爷,襄贝勒可是接了圣旨出京了,自己女儿还一门心思往外跑 鄂硕吓得胆寒,不敢深想下去,让人重新把守卫加了一倍,日夜不离地看守着董鄂氏的闺房。 一家子的性命都挂在你身上,怎么就一点都不懂事呢!他也对董鄂氏彻底失了耐心,管你是哭是求,关上几天让嬷嬷好生教教规矩,到了日子就得披上嫁衣高高兴兴地出嫁!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前儿折腾时鄂硕还能把事情控制在自家府上,这第二回折腾下来,京城中慢慢就起了流言。 谁家嫁女儿前把门窗封着嬷嬷们日夜不离地守着呢,这是等着嫁女儿还是防贼啊,这别是他家姑娘如何如何吧?怪不得襄贝勒娶亲前突然向皇上自请离京呢,怕是早一步打听出来这董鄂氏妇德有亏,不乐意娶这个媳妇了。就算是侧福晋,娶了也是丢脸啊。 关于奸夫是谁,大家也有猜测,坊间流传最广的就是跟鄂硕府上的小厮,没见鄂硕这样如临大敌么,就是两人私奔被抓了回来,才这样紧张万分的。 流言传的实在难听,阿楚辉从头到尾就没给博果尔提过这个,他觉得这种话说出去简直脏了自家主子的耳朵。 董鄂氏还没见到福临就好,其他的他都不关心。博果尔听过就罢,转而道:“京中其他府上呢?” 说到这个阿楚辉就来了精神,他投身主子可不是就专门打听些男女苟且之事的。他郑重答道:“郑亲王缠绵病榻多时,已在用长乐散续命,皇上三日前还专门下过圣旨抚慰。黄大夫传消息过来,怕是日数快到了。” 黄大夫原是博果尔府上养着的大夫,他推荐给济度来医治郑亲王了。博果尔依稀记得要搁上辈子郑亲王三个月前就该离世了,能拖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也不知道是他重生影响的还是黄大夫确实有妙手回春之能。 怪不得看济度今天从头到尾情绪都不高,到最后才露了点笑模样。博果尔在心中暗叹一声,问道:“还有别的吗?” “最近京中倒无大事发生,各府都还算太平。”阿楚辉心知肚明主子爷绝不是要听谁家纳了妾,谁家从扬州买了瘦马,但这样一说显得自己实在是没本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也就今日傍晚时分,安郡王府上一位庶福晋去了,产下的男婴撑了约摸两个时辰就咽气了,也没留住。” 不管是谁的孩子,听到小生命死亡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博果尔愣了一下,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也就是刚发生的?” 阿楚辉有些诧异他为何对这条消息这样在意,道:“是,奴才候在书房等您,安郡王府的眼线就传消息到了,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儿,所以刚出了就传过来了,跟您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他是忙活了这么多天实在累得上了,不想那么早回来跟阿楚辉说这些烦心事儿,在路上特意让车夫赶得慢了些,不然可以早一柱香功夫就能到的。 博果尔闭了闭眼睛,他在宫门口是看到安郡王府的管家焦急地候着了,要是岳乐那时跟他们一块出来,得了信快马加鞭往回赶,说不定还能见孩子一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大婚吉日
  • 托博果尔忠心谏言的福,福临在早朝时直言痛斥了地方官员虚报屯田数量,致使民不聊生之事,彻底否决了部分宗亲提出的利用扩大加派来填补国库空虚的主意。 下一步行动的大方针确定了,具体细则还需要细细斟酌。福临这次撸起了袖子鼓足了劲儿打算干一次大发的,还特意去奉先殿给太宗皇太极上了一柱香。 一应后续措施就轮不到博果尔插手了,福临把这项工作交给了八旗议政会,因管事的郑亲王卧病在床,就由安郡王岳乐暂时负责统领各宗亲。 长着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郑亲王是没有精神抖擞爬起来的那一天了,福临这一次任命摆明了就是在指定下一任议政会首领大臣。 临安排完一应事宜,第二天晚上宫宴看到安静地坐在太妃娜木钟身旁的博果尔,一时间倒有些愧疚了。 总不能让弟弟白白忙活这么半年时间,自己还不让人家插手后续,福临想尽量弥补一些,想了想道:“博果尔,这次你回宫,已经成了朕的好臂膀,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就是!” 他兴高采烈地夸下海口了,旁边的孝庄皇太后抬起眼来看向垂首不语的博果尔,满目慈祥疼爱:“皇帝还说呢,早晚的不好,偏要赶在这个时节,连娶侧福晋的大事都一拖再拖。” 这明显是孝庄有话要说,福临也确实不知道要如何弥补自己的弟弟,心情大好之下也乐意顺从自己亲娘刷一刷天家母慈子爱的光环。他朝着孝庄的方向微微欠身,笑道:“都是儿臣的不是,那皇额娘的意思呢?” 孝庄道:“博果尔为了皇帝的事儿才耽搁了婚事,依哀家看,倒不如皇上亲自为博果尔择定婚期,以表庆贺之意。” 一般只有遇上国家大事才是由皇帝亲自圈定日子,像什么亲王郡王大婚,都是钦天鉴占卜凶吉后定下的。让福临亲自选日子给博果尔娶亲,确实算是挺大的荣宠了。 不过荣宠归荣宠,都是亲兄弟,谁稀罕你选个日子啊,这都是拿来骗傻子的,就这么轻飘飘就要把这次的功劳抹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啊? 孝庄毕竟是长辈,他可不能明着反驳。博果尔抿着唇低头不语装羞涩 娜木钟笑道:“太后娘娘惯会开玩笑的,本来就是我的儿媳妇,不过是让她等了几个月,难道还怕她跑了不成?再说了,不过是个侧福晋,难道就要由皇上选日子抬进门?” 顿了顿,她用上挑的凤眼眼梢撩了一下孝庄,娜木钟抬起手帕来摁了摁嘴角有些冷的笑,指着福临道:“知道您和皇上都心疼博果尔,连他娶个侧福晋都惦念着,也该为其他宗亲子弟们考量,省得他们说皇上偏心呢。” 福临本来觉得亲娘的主意挺不错的,也体现他们兄弟亲近,听了娜木钟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就一个侧福晋,不值当什么,真这样看重她,日后自己弟弟真正大婚迎娶福晋时该怎么办呢?这样的脸面要给就得给嫡福晋才是。 他其实听出来孝庄插嘴不是真的为了让他给博果尔选日子一一这主意确实不大妥当一一孝庄横插一脚其实是为了委婉地警告他,别什么都乱许出去,家事大可由他做主,但若博果尔提出的要求事关议政会云云,那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福临很不喜欢孝庄做自己的主,然而想想孝庄说得倒是也挺有道理的,弟弟才这么小,要是就许以高位,日后就不好压服他了。 他想了想,打消了原本打算晋博果尔郡王位的念头,笑道:“既然太妃嫌侧福晋不够,那朕就指个好的嫡福晋给博果尔,您看可好?” 好个屁,有本事一码归一码,我儿子立了功,你赏个老婆下来算什么破事儿?娜木钟老大不高兴,面上丝毫声色不露,笑道:“我家这小子啊,老是不让我省心,娶个媳妇看住他,倒也好。”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向博果尔,“还不快向皇上谢恩?” 博果尔倒是很干脆地站起来下跪谢恩,横竖福临都不可能给他升一升头上的帽子,指个他看得上的嫡福晋倒是也不赖。 反正想想福临一旦跟董鄂氏勾搭上,是绝对不会想起来给他操心嫡福晋迎娶的事儿的,趁早定下来也了却一桩心事。 连福临都被迫娶了科尔沁草原的皇后,这个年代清征服为了拉拢蒙古,宗亲们基本上都要迎娶蒙古福晋的,按博果尔的身份,他也是跑不掉的。 上辈子他能娶董鄂氏,也是托了他拉下面子去跟福临求的福,这辈子福临都开口了,博果尔当然要在满族中选一个身份地位都不低的女孩儿,两人性格还得合得来才是。 只是一时间他也想不起来,这事儿也不是他该操心的。博果尔为难了一下,笑道:“还是烦请太后娘娘做主。” 孝庄很满意福临的处理方法,就这样施以小恩,吊着博果尔才行。一条狗吃惯了同一个人给的骨头,自然就会认主,等博果尔真的认了福临这个主人,再施以厚恩拉拢人心才算是水到渠成。 福临做得好,博果尔也做得不错,孝庄见下面娜木钟笑得有些发僵,很乐意看到老对头为了儿子不得不跟自己低头,痛快道:“你放心就好,哀家同你额娘好生商议着,有我们两个掌眼,给你选个你一定会满意的媳妇。”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一顿晚饭称得上是宾主尽欢,好不容易宴席散去,博果尔骑马带着两队侍卫护着自己额娘回府。 母子两个避开人进入里屋,他当即就跪了下来,愧疚道:“都是儿子无能,累额娘受辱。” 说受辱也算不上,早在福临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娜木钟就明白自己的头得向孝庄低下去了,这次也不过是口角上带出来一点,她能忍下去。 她低不低头的无所谓,只要儿子不用给孝庄的儿子低一辈子的头就好,那她现在吃得苦都是甜的。娜木钟抬手搭在他的脑袋上,低声道:“额娘服一次软,能让你选个自己中意的媳妇,这生意倒是也不算亏,好孩子,快起来吧。” 她就这么一个孩子养大了,当眼珠子疼,娜木钟想到前些日子博果尔话语中漏出来的意思,郑重道:“你想干什么,放开手去干,额娘绝不会给你拖后腿。你成了,额娘下半辈子都能享儿子福,你要是额娘跟着你一块碰死去,决不让你孤零零一个人走。” 博果尔被她一句话说得眼眶发热,郑重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方才站起身,迎着娜木钟灼亮的目光,咬着牙根道:“儿子明白。” ———————————————————————————————————————— 屯田一事轰轰烈烈展开,这算是他登基以来真正推行的第一项重大国策,福临每天早朝都乐得不行,连带着对底下的官员都宽松了不少。 顶头上司高兴了,下面人也不是都跟着瞎乐的,安郡王岳乐领着议政会,自然得跟皇上看齐,每日都努力在福临面前刷忠君爱国的好印象。 八旗议政会中不服福临的少有,看不上岳乐的就多了几倍,虽则岳乐是福临看好的接管议政会的最佳人选,备不住别人都看他不顺眼,不敢明面上闹起来,暗地里来点小别扭也是敢的。 博果尔对此隐约有些耳闻,岳乐这段时间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对此一笑而过,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隔了小半月,就到了他正式迎娶董鄂氏的日子了,迎侧福晋比不得娶嫡福晋来得郑重,博果尔婉拒了福临要请给他三天假的好意,抽出半天的空就把事情给办了。 他趁机请了交好的宗亲来喝酒,博果尔最近在朝堂上风头挺盛的,福临也摆明了要重用这个弟弟,来蹭酒喝的宗亲人数着实不少。 八旗中上三旗归福临管,下五旗旗主中,镶蓝旗旗主是济度,实打实的铁哥们是一定要来捧场的,其余四旗旗主派门下奴才来送了重礼,倒都没有登门。 这是自然的了,不过是一个侧福晋,能办到这样声势浩大,还是托了他此时还没有嫡福晋的福。要是下五旗旗主都来了,那就是在给他招祸了。 博果尔挨桌敬酒,喝得着实不少,期间还有起哄叫新娘子出来见礼敬酒的,被济度一个大脑瓜子给抽走了。 好不容易都把来贺的人送走了,他让丫鬟给娜木钟说一声自个儿没事儿,灌了醒酒汤,脚下跟踩了棉花似的,一步步来到喜房前。 喜娘早在外面伸长了脖子候着了,眼见着快误了吉时这位贝勒爷才一摇一晃地过来,凑近了就闻到满鼻子的酒气。 她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连忙拉成了声音喊道:“金玉满堂,长命富贵——贝勒爷,您脚下悠着点。” 这老奴才张着手站在门前,博果尔一把把她给推开了,推开门看了一眼。董鄂氏斜签着身子坐在喜榻上,一身接近正红的品红色,虽则拿喜帕盖着头,光看这聘聘袅袅的身形,也能看出是个美人。 博果尔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大踏步走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拂袖而去
  •   董鄂氏从被鄂硕送上小轿,就一直在低着头默默流泪。她哭起来一向惹人心怜,只流泪不出声,加上有喜帕的遮盖,喜娘忙里忙外的愣是没有发现。 一滴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砸在手背上,又一路滑到喜服上,晕开了一大片深色。她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品红色喜袍,隔着满眼的泪花还觉得刺眼难当。 董鄂氏无数次设想过自己一身华裳,盛装出嫁的场景,但都跟今天的绝不相同。品红色,再像正红,也不是正红,被以侧福晋之礼抬进门,这辈子都要低人一头,为奴为婢。 她等了几乎有一辈子那么长,才听到喜娘在外面唱祝词的声音。董鄂氏闭了闭眼睛,微微一翻手背,把上面残留的泪珠尽数擦在喜服上,她也不是那样不知机的人,既然已经嫁了,那也只好认命,她也是想好好经营过日子的女子,三从四德,该有的她一个都不会缺,只叹所托非良人。 这位贝勒爷的脚步很重,对方一靠近就有浓重的酒味传来,董鄂氏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后避了避身子,偏头侧开了身边喘着粗气的这个人。 她自觉动作幅度不大,旁人却也都不是傻子,陪在博果尔身后进来的喜娘吓得脸稍发白,见贝勒爷不动声色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侧福晋的失礼,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贝勒爷,该行合欢礼了。” 她转身递上喜秤,迎侧福晋的礼可大可小,听宫里来人的意思,是希望大办的,无奈贝勒爷自己没有多大的兴致,在府中放了话指名要一切从简,喜娘再想在主子面前施展手脚,也只好凑合着简略安排,想着等迎娶嫡福晋时,可就一定能让自己大显身手了,一个侧福晋,倒是不值得什么。 博果尔轻轻把盖头挑起来,露出下面董鄂氏满面都是亮晶晶泪痕的脸,她出门前画的妆都花了,在脸上晕开一片,再漂亮的人也经不起这样折腾,迎着灯一看惨不忍睹。 丑不丑的倒是其次,在婚礼时哭成这样,实在是不吉。旁边的喜娘看清楚情况,两条腿一下子发软,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瘫在地上,再看贝勒爷一张俊脸也沉了下来,拉得老长。 笑话,上辈子董鄂氏还没有这样出格呢,虽然从头到尾一点喜色都没有,也没调一滴泪。如今竟然敢在今天哭成这样,这是不满这个侧福晋了?博果尔站起身来,把喜帕摔在地上,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喜娘吓得肝胆俱裂,挣扎着爬起来,膝行着一路追过去:“贝勒爷,贝勒爷,您息怒啊!贝勒爷!” 博果尔重重一脚把她踹开,都懒得回头看董鄂氏是什么神色了,怒火冲天地拂袖而去,出来后还直觉得晦气。 他上辈子喜滋滋挑起喜帕来,看到日思夜想的意中人神情寥落时也觉得扫兴,但也体谅她是骤然离家,悲伤些也是难免的,好言好语地劝了数月,连董鄂氏硬撑着不肯跟他圆房都能默默忍下来,连对着太妃都没有抱怨一句,在人前还事事帮她遮掩。 他那是太给她作脸了,狂得董鄂氏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难道他博果尔就合该骨子里贱,低声下气去哄一个看不上他的女人?博果尔才不打算这辈子还委屈自己,董鄂氏瞧不上他,他也瞧不上董鄂氏,正好两不相见。 他打消了好歹在董鄂氏屋里过新婚之夜的念头——虽然本来就没打算圆房,但现在他是决定见都不要再见那个女人了——对方给脸不要脸,他也不会上赶着伺候。 喜娘拦贝勒爷没有拦住,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大好的日子这是闹得什么事儿啊,好事没成不说,贝勒爷连合卺酒都没喝就气哼哼地走了。她守在院子里盯着博果尔的背影也不敢出声喊他,真把事情闹出来喊得满院子都听见那就坏事儿了,只好如丧考妣地退回来。 这可让她怎么跟太妃还有紫禁城里那两尊佛交代啊,太后娘娘派她来,可是下了令务必要把事情办得漂亮无比的,闹成现在这样,她的命都能不保了。喜娘盯着董鄂氏,恨不能一口咬断她的脖子,勉强劝道:“侧福晋,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贝勒爷年轻能干,人还体贴温存,您说您这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这事儿要她说也是董鄂氏做的不对,皇上下旨指的婚,难道还有你说“不”的权利?别说贝勒爷金尊玉贵,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就是换了个寻常农户,成亲的大喜日子回屋见新娘子哭得跟死了爹似的,气性大的都能直接把人就地打死。 再说了,你一个内大臣的女儿,也不是天仙下凡,能嫁给贝勒爷真是祖上烧高香了,竟然还不知足。喜娘直埋怨董鄂氏不知好歹,说出来的话不觉就硬了点:“侧福晋,咱们经手过多少王公贵族的婚礼,这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儿,您这样害苦了自己,咱们可不知道怎么找补回来了。” 贝勒爷这是脾气还不算差,只是摔了喜帕走人了,最起码没当场定董鄂氏的罪。喜娘心知肚明,这还不算完呢,皇太后娘娘如何不好说,光太妃娘娘一人就能生吞了董鄂氏。 她忽轻忽重地说了几句,怎么提点暗示对方还是找个机会给贝勒爷好生赔罪,把人哄回来要紧,见这位侧福晋只是愣怔怔看着前方一言不吭。喜娘有千般手段也没了施展的余地,只好按捺住心口的惊慌,把满脸的油汗一擦,起身去找太妃请罪。 董鄂氏等喜娘关了门出去,单薄瘦弱的身体才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人那个人怎么能跟皇上生得如此相近? 她在喜帕被挑开的一瞬,迎着牛油大蜡明亮的灯光看清楚眼前的人,心绪一瞬间复杂难辨,连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喜还是悲。 襄贝勒比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黑一些,眉目间更多了几分沉沉的威严,但中间相隔了六个月,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一天一个模样的时候,董鄂氏也说不准究竟是天家兄弟样貌酷似,还是贝勒爷去江南数月历练出来了。 她忍不住把记忆中的人跟博果尔相比较,眼前的这位更有气势,随便一眼扫过来,她的心现在还在剧烈跳个不停。 再好他也已经走了。董鄂氏深吸了一口气,拿帕子按住心口,长长吐了一口气,一时间竟然感觉有些心安,从他对自己的态度也能看出来,这不是一个能交心的知己,脾气暴烈成这样,生得再好气势再大,她也不稀罕。 董鄂氏闭上眼睛,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绝不是这样轻浮的女人,只凭着一个人的相貌、只凭在人海茫茫中看一眼就爱得死去活来。 世人都说当今圣上温文尔雅、素喜汉学,这样的人才值得她托付终身。不论皇上是否是她那日在教堂见过的那位,她的心都不会动摇。 她想找的是可以白首偕老的良人,不是粗暴无礼的莽夫。董鄂氏擦干净眼泪,目视床边点着的喜蜡,事已至此,对方没给她一点补救还转的机会,那她也不会厚着脸皮贴上去。 不论日后的道路有多么艰难,她都绝不会毫无风骨地摇尾乞怜,跟其他女人去争宠,她有她的坚持,有她的底线。 ———————————————————————————————————————— 贝勒府一共多大小啊,何况从儿子陪客喝酒到进洞房,娜木钟都让人全程跟着,所以不用等到喜娘来跟她禀报,几乎在博果尔踹门怒冲冲离开的一转眼,娜木钟那就听到了消息。 她风韵犹存的俏脸登时就变了颜色,等到喜娘来颤颤巍巍地把事情一说,娜木钟再也坐不住了,先让人封了喜房,再去儿子的房间看。 这事儿实在是太丢脸了,她气愤之余,倒有些摸不准儿子的心思,照理说胳膊折了折在袖子里,这种事儿当然应当想着办法遮掩,再怎么生气也得先把新婚之夜熬过去,省得传出风声去惹得满京城笑话。 但知子莫若母,娜木钟从博果尔没有任何犹豫,摔了东西就走上又隐约觉出来儿子并不想简单地息事宁人,琢磨着得去探探儿子的口风。 她到了博果尔的房间,发现博果尔十分平静地坐在书桌边上正自个儿磨着墨呢,瞧他拿着墨锭慢悠悠一圈圈转的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着急上火的模样。 博果尔对自己亲额娘这么快找过来一点都不感到吃惊,等把墨磨好后才抬眼看过去,笑道:“额娘,坐。” 娜木钟得了他的笑脸,彻底放下心来,到主位上坐下,忍不住埋怨道:“鄂硕府上是怎么叫女儿的,就教出来这么个玩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福晋人选
  •   娜木钟老大的不爽,一个劲儿说要治鄂硕府上不敬之罪,再不济也得千挑万选选个拿得出手的嫡福晋。反正是福临母子许了她的,侧福晋娶成这样已经没办法了,嫡福晋可千万不能再差了。 她说了老大一通,见博果尔有点心不在焉,劝道:“额娘不知道你要拿这个董鄂氏如何,横竖已经这样了,自认倒霉吧,可嫡福晋千万要选个好的来。夫妻一过就是一辈子,要再选个不知冷不知热的,额娘也心疼你。” 看福临在皇宫中跟皇后闹得不像话,成天想着要废后又根本不现实,可见嫡福晋是不一样的,选了就是一辈子,不合适也不能再改了。 至于其他的谁谁,娜木钟则压根不放在眼里,光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憋屈,皱眉斜眼道:“什么侧福晋庶福晋,都是些什么东西,你不喜欢了,正眼都不用看她们,回头额娘再给你要几个更好的回来。” 其实对满人来说,侧福晋也不算差了,前期他们还没有被完全汉化,没有完全遵从汉人的一妻多妾制,从本质上来讲还是多妻制,侧福晋和嫡福晋从名分上来说也不差什么了。 不过娜木钟在气头上才不管这些,她说侧福晋不值钱就不值钱,说完后还心疼地摸了摸博果尔的脑袋瓜。 博果尔被摸得回过神来,对着她笑了一下,而后继续心不在焉地想事情,半晌后才道:“董鄂氏大喜的日子闹成这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他估计是这个世界除了董鄂氏本人外最了解她想法的人了,但有些话并不能明着说,得探探娜木钟的口风。 “这还用说,依额娘看,分明就是心里没你。”娜木钟气恼地说完,一时间又后悔话说重了,生怕再伤了儿子的心,急忙补救道,“你见识的少,不知道就有那样不守妇道的人,被猪油迷了心窍,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跟你无碍,全赖她瞎了眼罢了。” 在世上每个母亲心中,自个儿孩子都是千好万好的,娜木钟看博果尔真是从头到脚无一不是闪亮亮的优点。她现在就想着幸好抬进来之前有嬷嬷去验明正身了,董鄂氏倒还是清白的,不然他们贝勒府的脸面就真被撕得破破烂烂的了。 满人现在还很兴改嫁,也不太讲究失贞不失贞,三从四德什么的也没太拘束。但这改嫁和初次嫁娶可不是一个概念,就是搁草原上,未婚女子有情郎无所谓,真失了身那可就成了笑柄了。 博果尔托腮叹息道:“都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本还不信呢——儿子有件事儿一直没跟额娘提起过,怕您听了糟心。” 娜木钟听话音就听出不对来了,脸梢一沉:“怎么,难道有人嚼舌头嚼到你那里去了?”莫非董鄂氏的名声一直不好? 博果尔因把京城中流传董鄂氏跟家中小厮私奔一事说了出来,这事儿阿楚珲说不出口没有告诉他,还是他回来这一个月时间,在京中撒眼线时得知的。 广大人民群众的想象力真是奇妙无穷,他听过后也没有生气,反倒觉得有几分意思——上辈子董鄂氏跟福临勾搭上的时候,看不上眼的人很多,但京城中主导风向还是“冲破一切束缚的真爱”。 这辈子八卦的男主角换了个普普通通的小厮,所有人的口风都变了,这一对就成了“不要脸的奸夫淫妇”,董鄂氏的形象也从“勇于追求真爱的先进斗士”变成了“没有教养的荡|妇”。 博果尔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可见真爱也是有阶级属性的。他说完后再看娜木钟的神色,发现自己额娘气得面色都变了,生怕再把她气出好歹来,连忙补救道:“没事儿,儿子都当笑话听了,也幸亏是有这条真假不知的流言打底,儿子今日见了她那样行事,也没多生气。” 他是这样说的,娜木钟仍然浑身颤抖,咬着后牙槽怒道:“你怎么不早告诉额娘?我要是得知她是这样的名声,绝不会让这样的女人进咱家的门,丢光了你的脸面!” 博果尔亲手给她倒茶,捧过茶盏去,装模作样叹息道:“我听过就算了,想着别是鄂硕不知道得罪了哪里的小鬼惹来这场口角官司,正一品内大臣的女儿,谁想到竟然真是这样的,只叹自己倒霉吧。” 娜木钟气了一场,被儿子温言劝了好久,总算是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冷笑道:“周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准保过不了今晚,宫里那位就能知道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母子是什么个打算!” 她说完后忍不住埋怨地看了博果尔一眼:“你说说,当初要不是你迷了心窍似的非要背着额娘跑进宫去跟皇帝把这个女人求来,也不会惹出这档子破事儿。” 只是侧福晋罢了,可也够憋屈心塞的了,偏生还是儿子自己求来的,怨别人都没处怨去,娶个这么个女人还不如娶个蒙古贵女呢。 博果尔刚重生那会儿也一个劲儿怨自己运气不好,要是早上一天,他也不用跟董鄂氏又纠缠在一块。不过老天爷都给了他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了,他要是还挑三拣四那也忒不知足了,博果尔纠结了几天,也就放下了。 ———————————————————————————————————————— 襄贝勒迎侧福晋当天就怒气冲冲从喜房冲了出来,从此再也没有踏入侧福晋房里一步,这事儿不仅孝庄和福临从喜娘那里听说了,在苦主本人不着痕迹的推波助澜下,京城里差不多的人家都得到了消息。 博果尔是在为以后铺路,董鄂氏的名声越臭,越有利于他的后续计划展开,此时受到人指指点点一些,倒也无妨,大丈夫能屈能伸,比这更难忍受的屈辱他都承受过。 要是董鄂氏是嫁了他再跟下人小厮搅和在一块,那戳他脊梁骨的人就多了,可关键根据流言判断,这位贝勒府侧福晋是在家中就不清不楚的,跟贝勒爷没有多大关系,广大人民群众虽然也有幸灾乐祸的情绪在,倒也都觉得错不在博果尔。 也只有福临母子和博果尔母子清楚董鄂氏是他去求福临赐婚的,在其他不知情的人眼中,襄贝勒就纯属倒霉摊上这么个媳妇,皇上指给他的,有什么办法呢? 福临听后十分不好意思,虽然是弟弟自己求得,可正因为是自个儿赐婚,打不能打骂不能骂的,就算往角落里一丢正眼都不看,光想想也觉得膈应。他为此多次把博果尔宣进宫中好生抚慰,还特意赐了两个格格到襄贝勒府上。 格格不格格的,博果尔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这上面,倒是瞅准机会跟福临探了探口风,先说自己从董鄂氏这儿得到了教训,再说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古人诚不欺我,后又说赫舍里家风一向严谨。 福临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仔细追问了一番,试图从很不好意思的弟弟口中探听到他看中的是赫舍里氏哪家的闺女。 赫舍里氏虽则还不被列在满洲八大姓之内,但也算是最古老的姓氏之一了,这是一个大宗族,待嫁的女儿有很多,但娶妻不是娶得这么个人,还是结两姓之好,看重的是对方背后的根基。 叫福临想赫舍里一族中能拿得出手数得上号的,也就当朝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的索尼一人了。 果然,博果尔低头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红着脸支吾道:“都怪弟弟不懂事,侧福晋娶得高了,内大臣之女当个侧福晋,当真委屈了人家。额娘的意思是嫡福晋不能压不住人,总得让两位福晋一进门就能分得出高低来才好这才” 福临一听,老大的不高兴,打断他的话道:“你这是什么话,内大臣之女算什么,你是皇考的小儿子,流着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她还有脸委屈呢,朕都替你燥得上!” 听昨晚孝庄把他叫去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希望拿博果尔这个唯一的皇帝亲弟跟蒙古联姻的。但福临本人看着后宫满满的蒙古嫔妃尤其还有科尔沁出来的皇后,早就烦透了,觉得给弟弟指了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侧福晋,在嫡福晋的人选上,不如就宽松些。 这可是博果尔拿推行屯田的功劳换来的福晋人选自主权,他最近倒霉成这样,福临也不好意思再落井下石了,笑道:“行,趁着选秀还没过,朕同母后说一声,准保把赫舍里选上来的所有女孩儿都留下,任着你挑。” 福临说完后在心中盘算了一下,索尼跟鄂硕同是内大臣,但索尼世袭的爵位高了鄂硕一大截,他还总领内务府一应事宜,这个人选倒是不愁压不住董鄂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私下会面
  •   因着侧福晋一事在京中沸沸扬扬传了一通,博果尔成了大家公认的倒霉蛋,不管是上朝还是办差,碰上大一辈的叔叔伯伯就是被人盯着一个劲儿叹气,要是遇上平辈的,年纪比他小的都有意识躲着他走,年纪比他大的就喜欢沉痛地拍拍他的肩膀一言不发地走掉。 虽然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以后铺路的,但次数多了时间长了,博果尔也烦了,找个借口说自己去江南待得水土不服,得好好歇上几日。 呵呵,襄贝勒去江南都是半年前的事儿了,回来也都一个多月了,这时候才水土不服?流言一时间更甚嚣尘上了,都说他这是被侧福晋给气病的,想想也不怪贝勒爷气性大,谁摊上这事儿都得直叫晦气。 博果尔干脆闭门静修,跟这次下江南搜罗来的几位幕僚忙屯田的事儿——福临是不让他插手,但看议政会也为让岳乐领头的事儿闹着,单指着他们这事儿得拖到明后年去,福临现在还能坐得住,再过两个月可就看不下去得另外出招了。 他忙得热火朝天,娜木钟也没闲着,特意从宫里找孝庄讨来了两个嬷嬷,让她们每天从寅时三刻摁着董鄂氏学规矩,中午用午膳休息两柱香,就得一气学到戌时才能再用晚膳。 娜木钟也没如何作践董鄂氏,反正这两个嬷嬷是太后娘娘听了这鄂硕府上规矩乱套的事儿才派下来的,她这个做婆婆的再心疼儿媳妇也不能跟太后娘娘对着干。 而她呢,也只好当面看着点,免得两个嬷嬷趁她不在背地里太过欺负人了。娜木钟和颜悦色劝了一通让董鄂氏“好孩子尽可宽心”“这是太后娘娘给你的恩典呢”的软话,在她被嬷嬷磋磨的时间段内就自个儿坐在上首喝着茶看着。 她本来气得要死,听了儿子的劝又觉得很有道理,她犯不着为了这种人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降低自己格调不说,还累坏了身体。娜木钟是当朝太妃,儿子又孝顺,她是贝勒府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只要她把态度摆出来,自有下人上赶着帮她把事情办了,她只需要坐在一边看戏就足够了。 董鄂氏是什么反应博果尔也没特意去问,光想就知道这女人铁定受不了了。上辈子她嫁过来后不肯跟他圆房,娜木钟看出来这女人跟儿子不是一条心,给她甩了些冷脸看,董鄂氏就跑到莫子轩当着掌柜、小二连带安郡王岳乐的面期期艾艾写了“悲辛无尽”的字卷拿着到处展览。 就那样都受不了了,何况是现在。博果尔权当笑话看了,他也没在贝勒府上躲多久,小半月后就接到巽亲王常阿岱的帖子。 常阿岱是礼烈亲王代善的孙子,比济度略长几岁,在顺治九年就袭了亲王爵。这人有点小贱,身上没有正经差事,见天满京城乱逛着撩猫逗狗,惹是生非。人没本事无所谓,常阿岱照样是他们这一辈封亲王最早的那批人,等闲宗亲也不敢小视他。 博果尔对常阿岱其实没多大好感,就这么个草包受先祖荫蔽都能顺顺当当地进入议政会呢,他这个太宗文皇帝的儿子被亲哥卡着到现在还摸不到门路呢。 他拿着那封帖子叹息了一回,而后才开始考量究竟要不要应邀。博果尔自从在江南回来后就有意跟宗亲们都保持距离,连济度几次相邀他都没应。 常阿岱跟他也不是很熟,两人的朋友圈几乎不相合,性格也不一样,算来博果尔上次接到常阿岱的帖子还是他几年前刚出宫建府时被常阿岱拉去喝酒庆祝。 正事儿轮不到常阿岱来找他,私事儿两人又玩不到一块去,这就显得常阿岱给他下的这封帖子很有意思了。博果尔半眯着眼睛把最近的京城中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玩味地笑了一下,对着自己的贴身太监吴修道:“备马,爷去巽亲王府上走一遭。” ———————————————————————————————————————— 常阿岱在大门口迎了他,亲亲热热地上来一挽他的胳膊:“可算是来了,真让哥哥好等!”他年长了博果尔将近十岁,也不是第一次摆兄长架子了。 博果尔一笑而过,倒也没有驳他的面子,给跟着来的太监和小厮随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在府外守着就好。 常阿岱一见他这样行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笑呵呵拍着博果尔的肩膀,压低声音道:“真想不到你小子短短时日长进不少,哥哥以前是小看你了。”他还想来个明示暗示呢,没想到人家一来就看出来了。 博果尔抬眼看向他,不着痕迹地冷笑了一声,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见进了外院就再看不见来往伺候的人,心道一句果然如此,便没有应和常阿岱。 常阿岱也压根没有在意他骤然冷淡下来的态度,把人领到中厅,里面已经摆了一桌酒席,常阿岱得意道:“这是我在长醉居定下的席面,那的大厨没九两银子是请不动的。” 博果尔没接话,主动上前走了两步,见济度从侧面小门内绕进来,两人相视一笑。济度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常阿岱,露出点无奈的表情来,意思是“我请你你不来,只好托别人来请你了”。 他在接了常阿岱帖子就猜是济度动的手脚,这位兄长分明是看出来自己为了不惹福临母子猜忌而有意跟宗亲们保持距离了。 他跟济度两人天天出去吃酒未免太打眼了,但来常阿岱这里倒是没多少人注意,这位巽亲王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谁来找他除了吃喝玩乐没正经事儿的。 三人分主次坐下,一时间席面上有点冷场,常阿岱似乎也没有胃口的模样,用筷子夹着桌边上一碟花生米一颗颗往嘴巴里丢。 他吃了几口,见博果尔和济度都心事重重地低头各自饮各自的,主动出声道:“我说,你们一个是郑亲王的世子,一个是先皇的小儿子,怎么到头来混的都还不如我好?” 这人不说话也就罢了,一说话真让人恨不能抽他两个嘴瓜子。要是常阿岱光嘲济度和博果尔,两人还能不跟他计较,偏他还要把郑亲王和皇太极给扯出来,这就容不得他们不翻脸了。 济度飞快扫了博果尔一眼,自己先把酒盅往桌子上一摔,沉着脸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难道你听不见吗?”常阿岱一点都不害怕,仍然笑嘻嘻的,“郑亲王从议政会退下来才几天啊,你济度说的话就屁都不管了?” 他说完后一指博果尔:“你就更不管用了,自个儿望江南跑了几个月,差点连媳妇都跟别人跑了,上蹿下跳地叫嚷着要加大屯田,结果呢,黑锅你顶了,宗亲你得罪了,桃子让岳乐那孙子给摘走了?” 博果尔非但没有恼,反而一下子笑了起来:“哦,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今天特意出头帮我和济度牵线,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连常阿岱都憋不住站出来激将他们了,可见在议政会的岳乐干得有多不得人心。 他跟福临提议屯田确实得罪了一部分宗亲,这帮子人见他后来被排挤得插不上手,各个都在看笑话呢。博果尔对此并不在意,转了转手里的酒盅,淡淡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皇兄信重安郡王,安郡王本身也是个有才干的,济度都没不高兴,你冒出来干什么?” 明摆着屯田的事儿交到岳乐手上,就是为了他日后从郑亲王手中接管议政会铺路的,这事儿做好了就是岳乐现成的功绩。 福临的任命出来前大家都是跟着济度走的,安郡王能干是能干,但在宗亲中人缘差得实在不像样,叫常阿岱说,皇上一身的酸腐之气都是被岳乐给带坏的。 博果尔听他抱怨了一通,倒是没有立时接话,汉化是必然的,从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是不能够骑在马背上治理的,福临这样也是顺应天时。 他是在死后看得多了渐渐领悟到的,此时的八旗还普遍没有这样的觉悟,像福临那样的行事,挺多人压根就看不上眼,一个皇帝连老祖宗马背上的功夫都拾不起来,连见血都能吓得做噩梦,这简直不是个男人。 不过好歹福临是皇上,看不上他的人等闲也不敢轻易说出口,对上岳乐就完全没有这种顾忌了,几个胆大年轻的亲王郡王压根不怕当着岳乐的面冷嘲热讽、指桑骂槐。 这样的大环境下,福临想推岳乐当议政会领事大臣,一个是岳乐年纪不足,再一个是他也实在不得人望,肯听话的没有几个。 常阿岱嗤笑道:“岳乐那孙子是个什么东西啊,不过是个代管,还真抖起来了?论年龄,几位叔叔伯伯也不到告老的时候;论威望,济度你甩了他几条街;论身份,谁能比得上博果尔你呢?凭什么就轮到他踩着一大帮兄弟们往上爬?”都知道你安郡王得盛宠,可皇上你这样任人唯亲也太不厚道了啊。 博果尔非常平静,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起码在福临当皇帝的时候,他就算进了议政会也不可能当领事大臣,倒是济度确实挺倒霉的,人脉能力身份都够格,本来谁都当他是下一代领事大臣的人选了,没成想中途被人截胡了。 济度内心如何想,从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他只是凌厉地瞪了常阿岱一眼——要不是得借着他跟博果尔见上一面,有些事儿得私下嘱咐他几句,济度真不想跟常阿岱打交道。 他把酒盅重新拿起来,给常阿岱满上:“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咱们三兄弟今天不醉不归。”上好的千里醉就不信堵不住你那张臭嘴。 常阿岱看看济度又看看博果尔,见两人表情都有几分凝重,知道自己想传达的“兄弟们都看不上岳乐,谁想当这个领事大臣得早作准备”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呵呵笑了两声,埋头喝酒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入宫事宜
  • 转眼就到了顺治十二年的新年,娜木钟有点发愁地跟儿子商议:“新年大宴论理是所有福晋都得去向太后和皇后请安。” 所谓“所有福晋”包括了嫡福晋和侧福晋,博果尔知道自己额娘在发愁些什么,劝道:“这个倒是好办,儿臣给她告了假,今年不让她出门了。” 一个病假而已,又不是不能请,要是嫡福晋成亲第一年务必得进宫向孝庄请安才是,可要是侧福晋,还是这种名声的侧福晋,真带进宫才是膈应人呢。 博果尔笑道:“您放心就是,福临正对我愧疚着呢,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拆我的台,拿这点小事儿斥责我大不敬的。” 说句实在话,福临在没遇上董鄂氏之前,除了不肯给他太多的权利之外,其他方面还真能算得上是个真心实意的好哥哥,不然博果尔也不会打心底敬重并想要辅佐他。 博果尔其实一直都没有想通,到底是什么让福临能够前后判若两人,爱情的魔力真的这样强大么?他转了转眼珠,盘算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验证一下。 娜木钟不是很高兴,面色有点阴沉:“皇帝还好说,额娘担心的是那位,这么好的看戏机会,她要是看不成我们母子的笑话,还不知道能闹出来什么幺蛾子呢。” 她跟孝庄可是老对手了,彼此没命地死磕了一辈子,双方的仇恨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化解掉。现在是孝庄的儿子当了皇帝,要娜木钟说,要当初上位的是自己的儿子,她也绝对不会让孝庄好过。 就这还算是她前半辈子一直稳压孝庄一头呢,换成孝庄,更不会放过她和她儿子的,这是明摆着的。娜木钟实在不相信她会放过这么好又现成的羞辱方法。 博果尔听过就算,倒是也没有放在心上:“怎么会呢,儿子琢磨着,恐怕孝庄是最担心有人拿这位侧福晋做文章的了。” 孝庄是个理智永远大于情感的女强人,这一点跟他额娘还有点不同,娜木钟放在心尖上的是儿子博果尔,孝庄在乎的是整个大清的江山。 福临是单纯对他的愧疚,而孝庄却完全站在政治立场不希望他侧福晋的事情被大家喜闻乐道——这会显得皇上苛待幼弟,故意指这么个破鞋去撕他的脸面。 娜木钟被他一说,倒是有点回过味来,缓缓点头道:“这倒是,那我趁着这几天进宫时就把这事儿跟太后说了,看她什么反应吧。” 说完后她顿了顿,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试探性说道:“那趁着过年这几天,再让人好好教教她规矩?”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娜木钟有点摸不透儿子的意思,要说看得上董鄂氏吧,这成亲一个月了倒是愣是没再朝她房里去一趟,可要说看不上吧,这个侧福晋还是他自己去求的呢,又不见他往福临赐的两个格格们屋子里去。 娜木钟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儿子被那女人伤透了心才会这般行事,最近提起董鄂氏来,都很注意措辞,生怕再刺激到自己儿子。 博果尔被她这种说话的语气给弄得错愕无比,诧异地看着前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下子被逗乐了:“随便您吧,我去跟董鄂氏说一声,今年轮不到她进宫了。” 他有多恨福临,对董鄂氏的恨意就算不是更深,也绝对少不了。博果尔没碰福临送来的两个格格,绝对没有替董鄂氏守身的意思,不过是他忙于正事,顾不到这些罢了。加上这两个人肯定是经孝庄的手挑选出来的,值不值得信任还是两说,他一想就觉得倒胃口。 不过没想到自己额娘脑洞开得着实有点大,博果尔想笑,又怕真笑出来惹得她恼了,干脆也不解释了,从书房出来进入内院最偏僻的抱厦厅。 两个嬷嬷一左一右跟哼哈二将似的牢牢把着门,见了他来先依次行礼,听到贝勒爷问道:“最近如何?” 为首的嬷嬷姓李,率先答道:“回贝勒爷,侧福晋规矩学得日渐妥帖了,这几日尤其好,您大可放心。”她在放出宫前,也是在储秀宫当管教嬷嬷的,不得不说这一个董鄂氏比十个秀女都棘手。 她们这些管教嬷嬷不怕秀女犯错误,只要看得出来的就能及时改,只要落在她们手里,再大的刺头都能被训得服服帖帖的。她们最怕的反而是董鄂氏这样的,看着一应规矩都不算差,一副柔柔弱弱、知书达理的模样,谁能想到私底下能干得出那些事儿?这种的看着都不知道怎么管教。 第二位嬷嬷姓章,堆着笑答道:“贝勒爷是要进去看看侧福晋?”铁树开花啊,她们被分在这里时,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贝勒爷朝抱厦厅走一步了呢,想不到今天竟然还能见到主子爷。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李嬷嬷没忍住隐蔽地瞪了她一眼,还没说什么,就见博果尔面无表情点头道:“把门开开。” 李嬷嬷一惊,再看章嬷嬷一脸得意的模样,也不敢说什么,躬身把门打开,心中焦急万分。 能看得出屋子里很久没有开窗通风了,就算点了熏香,味道也不好闻。博果尔在门口顿了顿,才慢慢走了进去。 董鄂氏靠着窗坐着,脸颊明显消瘦了,还带着点久不见阳光的苍白色,她的双眼遍布血丝,眼皮红肿不堪。 博果尔迎着光走进来,董鄂氏不知道自己是太想他了,还是太想念这久违的阳光了,眼泪止不住又掉了下来。 章嬷嬷赶忙道:“看侧福晋这是向贝勒爷撒娇呢。”她在心中暗暗叫苦,本来这几天好不容易好点了,这位小祖宗也不再日日以泪洗面了,怎么一见了正主就哭成这样?再哭你的眼睛都要瞎了。 董鄂氏生得有汉家女子的娇美,年轻水嫩,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她不施粉黛,面颊上慢慢滚下泪珠来,模样也是十分美丽动人的。 博果尔却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走上前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嬷嬷退出去。 当着两个嬷嬷的面,董鄂氏还比较镇定,见章嬷嬷和李嬷嬷没有丁点迟疑地倒退着走了出去,却有些惊疑不定,下意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步步缓缓后退,手不自觉抚上了自己的衣领。 博果尔慢慢往前走了一步,见董鄂氏惊慌地接连后退了三步,眸光暗沉:“怎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鄂氏强自平复心情,勉强自己镇定下来,扯起嘴角僵硬笑道:“贝勒爷,今天不行我我今天不方便” 这句话倒是挺耳熟的,上辈子董鄂氏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拿这句话来搪塞他。博果尔听了这句话倒是不奇怪,他就是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会往那方面想。 他定定看了董鄂氏两眼,没觉出来这是个能然天底下所有男人都神魂颠倒的绝色美女——也许福临和上辈子的他都曾经神魂颠倒,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张脸只能够让他觉得恶心。 博果尔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干了什么事儿能让她有这样的自信,走上前去压低声音道:“既然你不方便,那正好,额娘也想向太后娘娘给你告假呢。” 这句话一说出来,董鄂氏整张俏脸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失声道:“不——你不能——” 她受了这么多天折磨,不仅要天天罚跪,还被那两个老厌物逼着一遍遍学规矩,唯一支撑着她活下来的动力,就是新年大宴时她要进宫领宴,她有机会见到皇上! 董鄂氏近乎憎恨地看向博果尔,感觉自己心头刚刚一瞬间的悸动消失全无,她对这个人有的只有痛恨与厌恶:“你怎么、你怎么可以——” “我为什么不可以?”博果尔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起来,他就纳闷了,这个女人既然打着进宫跟大伯勾搭的念头,怎么责怪起他来,还能这样的理直气壮? 如果说上辈子还有可能是因为“倾心相许的爱情”,那董鄂氏是抱着对他这张脸的迷恋入府的,在得知他身份——伪皇帝其实不过是个贝勒——的第一时间,他在董鄂氏心中的地位就从“暗恋者”变成了“拆散爱情的恶鬼”。 要是董鄂氏这辈子把他当夫君,那他也不会这样对待一个女人,但既然董鄂氏嫁入他府上就从来没打算安下心过日子,一直都把他当做攀高枝的踏板,那也就别怪他没有好脸色了。 博果尔弹了弹自己的手指甲,故作遗憾地叹息道:“这是一贯的规矩,宫里的贵人可不能过了病气,尤其皇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金贵着呢,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他不提福临还好,一提福临,董鄂氏立马心如刀绞,她低头擦拭干净脸上的清泪,带着鼻音道:“贝勒爷,我我就是身上不洁绝不会过病气给贵人们的” “有个万一,谁说得准呢?”博果尔权当没有看到她灰白的脸色,“要是真出了事儿,这责任可是得牵连得一府人都得掉脑袋。” 董鄂氏单薄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她无措地看了看博果尔,仿若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伸手把自己的衣领解开了两个扣子,回身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近乎决绝道:“我没事儿了,贝勒爷您” 她此时满心的委屈,这男人怎么能够这样小心眼,不就是想跟她圆房吗,竟然能想出不让她入宫的法子来威胁她,简直不是个男人。 “”博果尔跟活吞了苍蝇似的恶心,劈手把桌子上的茶盏扫落在地,冷笑道,“这可真是贞洁烈妇的活样板,你以为爷稀罕你不成?”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这个房间了,博果尔嫌恶地再也没有看董鄂氏一眼,直接扭头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郑亲王薨
  •   新年大宴没有出任何幺蛾子,襄贝勒府不同于鄂硕府上,被严密看管的董鄂氏根本就不能从房间中出来半步,更何况就算她有通天之能逃出了贝勒府,也别想通过重重严密守卫进入皇宫。 往年一直都是郑亲王代表福临向众大臣祝酒,自他前年卧病在床后,去年是由济度代劳的。 博果尔看看今年接过这项殊荣满脸荣光的岳乐,视线不动声色在所有大臣宗亲中逡巡着,右手食指指腹轻轻刮擦着耳后。 硕塞长子、庄亲王博果铎坐在他的上首,见状用胳膊肘用力拐了他一下,同所有被敬酒的宗亲一般举起酒盅来,低声道:“你在想什么呢?” 新年大宴就是普天同庆,皇帝要恩赐群臣,下面人就得兴高采烈接着,甭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必须得笑容满面才对。 博果铎在心中嘟哝着皇上这让岳乐祝酒也太不成样子了,他也很不痛快,但像博果尔表现得这么失态就不太好了。 博果尔回过神来,一扭头看出他误会了,皱眉解释道:“我就是在想,济度和勒度都没有出现。” 济度是郑亲王次子,敏郡王勒度是郑亲王三子,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除了病得都下不来床的郑亲王本人,他这一支有脸面进宫领宴的就这两人了,还都一齐没来。 福晋请个病假倒是无所谓,但宗亲本人敢在新年大宴上告假不来的还真不多,可见郑亲王的情况是当真不好了。 博果铎面色也变得有几分凝重了,凑过来叹息道:“我入宫前也听到了些风声,老亲王昨日晚间就吐血了,喂下参汤去原番吐出来”后面的话他也没有说出来,深深看了博果尔一眼,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消息他何尝不知道呢,博果尔应了一声,硬撑着到宴席进行到一半时,看到吴良辅匆匆从外面进来凑到福临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福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了,沉着脸在龙椅上不自在地扭了扭屁股,把酒杯轻轻放回桌子上,取来手帕擦了擦手,才撑着挤出点笑意来听岳乐继续诵读祝酒辞。 博果尔旋即看到苏麻喇姑在乾清宫偏殿门口对着自己隐蔽地招了招手,他悄无声息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匆匆走了过去。 苏麻喇姑拉着他来到一处僻静之地,脸色苍白小声道:“郑亲王府上刚传来消息,王爷半个时辰前去了。” 博果尔早从福临的反应中猜出来有这回事儿了,他长叹了一声,打起精神问道:“那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让苏麻喇姑来找他,显然是有事情要吩咐他,博果尔没明白这种时候自己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更何况好事儿孝庄一般是不会来专门找他的。 “老亲王走得不巧”苏麻喇姑为难了一下,有些话她也不想说出口,“正值新年,牵扯太大,也没法大办,停灵也不能停太久,犯忌讳。” “亲王是议政会领事大臣,皇上不下旨抚慰也就算了,难道连停灵的天数都要缩减?”博果尔适时地表现出几分不忿来,皱皱眉却又旋即松开了,“苏麻姑姑,去旧迎新的日子谁都不想惹上晦气事,可老亲王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这样做是不是太过火了?” 苏麻喇姑拿脚轻轻碰了碰他的脚尖,示意他不可胡说,叹道:“这是自然的,等过了这十五天,太后娘娘和皇上都会下旨抚慰,路祭也不会亏了亲王的。” 她顿了顿,进一步跟博果尔许诺道:“太后娘娘说过了新年庆典,就把草原活佛请来为亲王办水陆道场,一定让王爷走得安安心心的。” 停灵都不让停够日子,听她的话音连路祭都得延后办,博果尔轻轻吸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接话道:“那请太后娘娘懿旨,我出宫同济度勒度他们说吧。” 这绝对是得罪人的活计,郑亲王才刚走宫里就下令连儿女尽尽最后的孝心都不准,确实太不近人情了。 要是换个人去,结仇是结定了,以济度的脾气,得恨死孝庄和福临,连送信的人都得一并恼上。怪不得苏麻喇姑满脸愧疚呢,这是知道他跟济度亲如兄弟,知道这坏人不好当。 苏麻喇姑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呢,一听他主动把话接了过去,松了一口气,却又更加愧疚了,尽量软和道:“好,奴婢这就跟娘娘回禀去,事情办成了,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念着您的好。” 这个博果尔就不奢求了,再记着他的好吧,下次再碰上这种事儿恐怕还是他去唱黑脸,这种好记了还不如不记。 他跟着苏麻喇姑去了慈宁宫一趟,孝庄已经把来庆贺的女眷都移往偏殿了,单独嘱咐了他几句。懿旨也在苏麻喇姑去叫人时就已经写好了,孝庄当着他的面取了皇太后金印郑重盖上了。 她不忘叮嘱道:“你同济尔哈朗家的小子们亲如兄弟,去了可要好生宽慰他们,老亲王寿数也已不小,天命如此,人力难为。” 要不是看他们亲如兄弟,孝庄也不会特意玩这一手来让他惹济度的眼,报丧的人总是难免会被迁怒的,更何况济度又是出了名的孝子。 博果尔面无殊色地跪领了太后懿旨,匆匆出宫赶去了郑亲王府,府门前的红灯已经都撤下了,门上挂起了白绸。 一走到门口就能听到里面震天的哭声,博果尔脚步顿了顿,酝酿了一下情绪,方才红着眼眶走了进去。 勒度跪在外侧,率先看到了他,没说什么,朝兄长那边看去。济度闭了闭眼睛,撑着站起身来,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博果尔什么都没有说,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 博果尔过了一个时辰回宫,他的右侧颧骨上带着一块明显的淤青,人看着面上带着悲戚,倒是不见愤怒。 济度明显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顺势朝着他的脸给了一拳,对方不是实心想打他,那样的力道和速度博果尔也能避开,却仍然撑着实实在在地挨了一拳,只有这样才好对孝庄交差。 他匆匆离席又顶着伤回来,在座的都不是傻子瞎子,见状自然知道出事了。京城里凤子龙孙虽多,有那份底气在新年宴期间打伤皇帝胞弟的却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再看看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中途离席的,联想到郑亲王一脉今日俱都没来,私交好的大臣们不动声色对了个眼神,都心中有数了。 岳乐对自己新接的这个祝酒的任务欣喜若狂,他也是牟足了劲儿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宗亲们不服他没事儿,只要皇上信重他,谁都说不出别的。 他确实文采出众,祝酒辞写得华丽激昂,极尽歌功颂德之能。岳乐准备了好几篇祝酒辞,博果尔离开时他在诵读第一篇,此时博果尔回来了,他正读到第二篇开头。 摆明了在宗亲中领头的郑亲王去了,这下岳乐就懵住了,不知是要就此收声,还是继续读下去。 他心中暗自埋怨博果尔出现的不是时候,想着大好的时节要真因为一个亲王的离世就连祝酒辞都不唱诵了,那这个年节过得也太不伦不类了。 岳乐咬了咬牙,大声继续读起来,他隐约听到宗亲中传来嗡嗡的议论声,脾气暴躁又跟郑亲王一脉走得近的信郡王多尼借醉摔了酒杯。 在刚入关还不到二十年的满人心中,皇权还不是那样的至高尊贵,他们仍然延续着八旗议政会的政体,由最德高望重的人担当领事大臣。 郑亲王就身处这样一个位置,他同太宗文皇帝同辈,是存于世最久的老亲王,在宗亲中受到广泛的尊敬和信服。 这样的人走了,连上首的福临不管真情假意都要流露出惋惜、伤感和痛心来,何况是其他人? 这也就是在新年大宴上众人才有所收敛,不然老亲王去了,不管心中作何念想,宗亲们都得放声悲哭,以示尊崇才是。 岳乐满含深情读出“载瞻象阙,阻奉瑶觞”,博果尔听到下首的平郡王罗克铎不算小声地骂道:“得得得,屁放得真响,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岳乐明显听到了,话语哏了一下,周遭的几位宗亲发出细细的低沉嘲笑声以示不满。 都是凤子龙孙,真论起血缘来,都是皇上五服以内的亲戚,在场的不敢跟福临硬顶,难道谁还怕了岳乐不成?一时间指指点点的人更多了。 岳乐硬撑着兴高采烈的模样念祝酒辞明显引起了众怒,博果铎为人谨慎,没有贸然行动,只偷眼去看博果尔的反应。 博果尔被济度揍了一拳,他心中也还拿济度当自己人看——济度也明显不是真恨上他了,这一拳是打给孝庄看的。 不过做戏也不能做过头,要是他真不轻不重挨了一拳就此跟济度疏远了,也难免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凉薄寡恩,更惹得孝庄起疑。 博果尔重重把面前摆酒放菜的小案桌推开,汤汤水水的溅了岳乐一身。岳乐再也忍不下去了,碍于福临还在上面坐着,又不敢当堂吵起来,只能面沉如水地收了声看向他。 博果尔垂眸看着同样溅上了菜汤的衣服下摆,难掩悲戚地缓缓吸了一口气,被旁边的博果铎用力拽了一把。 你疯了这是,敢在新年大宴上当面给代表皇上祝酒的臣子难堪,这往重了说可是蔑视皇权的大不敬之罪。博果铎勉强笑道:“他有酒了,安郡王别恼。” 岳乐明显想说什么,看看周遭面色不善的几位亲王郡王,再看向上首坐着一直沉默的福临。 福临跟济度不对付,但是对郑亲王的敬重却不下于任何人。他又一向多愁善感,听岳乐念祝酒辞也感觉有点刺耳,见下面闹起来了,满堂的大臣都在看着自己的后续反应,心烦意乱地站起身,胡乱敷衍道:“朕下去歇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深层含义
  •   福临一走,整个乾清宫偏殿的气氛就更加古怪了,岳乐僵在场地中央顿了顿,终究还是把祝酒辞收了起来,肃容回到位子上坐下。 紧挨着他坐的温郡王猛峨和康亲王杰书都幅度挺明显地朝着旁边让了让。本来坐在一块就是情分,福临向着岳乐,也知道岳乐跟大部分宗亲都不大对付,才特意跟排座的官员嘱咐了一声,让把这两个人排得挨着岳乐坐,免得他席间无聊。 康亲王和温郡王已经算是得了福临示下的礼部官员特意挑出来的跟岳乐还能说得上话的人,他们也未必是心存义愤就有意当着这么多宗亲和满朝权贵的面给岳乐难堪。 无奈此时岳乐明显是惹了众怒了,他们必须得做出姿态来划清楚跟岳乐的界限。再者说了,岳乐这次踩着刚故去不久的郑亲王跟福临卖乖讨好,他们平时就算关系再好,此时也得觉得这人根本不可深交。 这感觉跟被人照脸上扇巴掌似的,岳乐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迎着在场诸多别有深意目光的打量,和常阿岱等人嗤笑鄙夷的声音,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紧紧攥成一团,指甲把手心都给掐破了。 福临到宫里放完烟花都没有再出面,只是让贴身太监吴良辅来告知群臣可以离宫了。博果尔注意到今年的烟花只放了一炷香时间就停了,比往常短了一半还多。 一场新年大宴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吴良辅复述完皇上口谕就匆匆离开了,他的脸色也并不好看,走的是向慈宁宫去的道。 博果尔推测估摸着是福临跟孝庄又针尖对麦芒地硬顶上了,最有可能引起争端的就是孝庄在郑亲王丧礼一事上让人觉得心凉的态度。 福临此人倒也确实敦厚软和,他平时为人处世都容易冲动感情用事,尤其是碰到亲近的人离世,缅怀之意泛滥得都能躲在乾清宫偷偷大哭上一场。 博果尔两辈子加起来,唯一一次见到福临面对死人还冷酷得如同寒冬一般就是在他的葬礼上,这位能为宗亲离世而惶惶的兄长在亲弟弟头七都没过时就在灵堂上接走了他的发妻。 博果尔回身看向身后的九重宫阙,压下嘴角勾起的冷笑,长长而又缓慢地吐出了腹中的郁气。他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想下去,按照福临的一贯行为,郑亲王离世当然得弄得隆重些,配得上老亲王议政会领事大臣的尊位。 这跟孝庄的意愿是相违背的,尊贵的太后娘娘也是知道她儿子的性情,才要赶在福临能插手之前,就让博果尔拿着懿旨往郑亲王府走一遭。等福临反应过来,发现章程都已经定下来了,他是不可能做出当着满京城这么多眼睛的面把太后懿旨追回来的,只好认下了,却又实在气不过,跟孝庄爆发冲突再正常不过了。 他正想得出神,感觉到有人走在他身后半米远很接近的地方,对方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地听到了。博果尔皱了一下眉头,侧身看过去,见常阿岱笼着手闲闲冲自己笑了一下。 笑屁啊,博果尔被孝庄摆了一道心情正不是很好的当口,看到常阿岱这种明显欠揍的表情就心烦,顿住脚步沉着脸看着他不说话。 常阿岱本来是想逗逗他故意卖关子的,被他一看却感觉到浑身发毛,把怀里笼着的汤婆子抱得紧了些,抬头看向飘着细雪的天空,装模作样叹息道:“今年天可真凉啊,盛京那边都得闹雪灾了吧?” 他说完后见博果尔面色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森冷了,连忙凑过来低声道:“博果尔,哥哥得说一句,你可真是长进了。” 顿了顿,常阿岱也没在意博果尔的沉默,朝着孤身走在朝臣最前方、颇有点落荒而逃味道的岳乐一扬脖子:“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啊——” 有些话可不能说明白了,都说出来那就成得罪人了,彼此心中有数就好。常阿岱看着博果尔平静万分的侧脸,禁不住暗自感叹。 博果尔身份尊贵,是他们中拔尖的,除了福临外,没人能稳压他一头,连济度都次了一等。但让常阿岱说,他从头到尾就没把博穆博果尔这个人放在眼里过,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怀揣着一腔热血总想干出点成绩来,搁战场上这种人是死得最快的。 这样想的不仅是他,估计好多宗亲都没怎么把这个年纪轻轻的襄贝勒放在眼中,不然他们也不会自发围拢在济度周围了。 可今天,常阿岱得说,博果尔真的长进了,这一手玩得真是太漂亮了——嘿,他才不信博果尔是正巧在岳乐念第二篇祝酒辞时刚赶回来的,说这事儿是凑巧,那是骗傻子的。 这分明是博果尔借机阴了岳乐一手,你说他那个时候顶着老大一个被济度打出来的伤出现在偏殿里,岳乐是继续读下去啊,还是就此中止啊?后者固然得罪了宗亲大臣,可他要敢中途停下,慈宁宫坐着的那位能活撕了他! 皇太后前脚下旨要把郑亲王丧礼从简从速办,后脚你岳乐就敢停下念新年祝酒辞?这是往皇太后脸上扇巴掌呢。岳乐看着是做了傻事儿,其实心中再明白不过了,两害相较取其轻,得罪权贵不算什么,只要太后和皇上都念着他的好,他的青云梯就不会中途断掉。 常阿岱本来还有几分得意,博果尔跟岳乐不太对付,可也没有关系差到要当众使绊子的程度,他还当是自己数日前的挑拨离间起了作用,可如今看博果尔镇定而不见丝毫得意的反应,他又觉得有些没底了。 博果尔见他一个劲儿盯着自己跟个稀罕物似的看个没完了,心中说不出的厌烦,绕过常阿岱径自走开了。 雪越下越大,博果尔罩着斗篷守在宫门外等到自家马车从后宫驶出来,顾忌着漫天的飘雪,没跟往常一样把帘子拉开看看额娘的形容,只是隔着帘子轻轻唤道:“额娘?” 倒是娜木钟示意丫鬟把车帘子掀开,伸手搓了搓他冰冰凉的脸颊,心疼道:“额娘好得很,快别说了,咱们回府。” 她有心想把怀里捧着的热乎乎的汤婆子塞给儿子,顾念到儿子日渐威严,必定不肯捧着这玩意骑马,免得让宗亲们看到了笑话,只好吩咐跟着的小厮好生护着点他。 博果尔有点无奈,定定看了挑着帘子的丫鬟一眼:“还不快点把帘子放下,冷气钻进去让额娘着了凉,你们一家子都得跟着吃挂落儿。” 丫鬟听了他的话还未如何,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发凉,连忙把帘子给合拢了,隔着帘子确保没有冷风再灌进来了,才敢福身向他请罪。 这个丫头倒是机敏,博果尔回身跳上马,护着马车返还贝勒府。 母子两个一回了府就避开人商量事情,娜木钟才算是收了笑容,露出点疲惫悲伤之色:“郑亲王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你去他们府上看了吗?”她说话时看着博果尔脸颊上的淤青,动了动嘴唇,却没就此说什么。 博果尔缓缓点头:“勒度和济度兄弟两个今日就没进宫,说是郑亲王昨晚就不好了,好歹捱了一天时间,也是寿数如此。” 要是搁上辈子,郑亲王一年前就该离世了,博果尔本就猜到他很难活过今年,因此还算平静。 娜木钟就是实打实的哀伤了,他们这一辈活着的人越来越少,她听了郑亲王的死讯就想到了逝去多年的两任夫君,心情连带着就低落了下来。 博果尔劝了几句,见她情绪多少缓和了些,有意拿别的事岔开她的注意力,开口问道:“今晚在慈宁宫如何?” 他去接孝庄懿旨时倒是去过慈宁宫正殿,不过那时所有女眷都被移到偏殿避开了,博果尔也没跟自己额娘见上面。 “别提了,今天闹了一场大笑话。”娜木钟带着几分鄙夷道,“起先消息传过去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单看出来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能让孝庄变一变脸色的,这世上也少有了,娜木钟那时就知道是出大事儿了,不过孝庄恢复得也快,转眼就镇定自若了,温声把女眷都请去了偏殿。 娜木钟说起来倒是带着点解气的意思:“她还想瞒着我们呢,隔了两柱香时间照常回来说笑,倒也看不出什么了,没想到才半个时辰不到,她自个儿的亲儿子就跑来拆台了。” 福临一来,虽然没当着这么多女眷的面当面给孝庄难堪,说话却也没多客气。他也是有意跟孝庄对着干来发泄心中的不满,既然孝庄不想在新年大宴上就让郑亲王过世的消息传开,他就有意拆台,当着那么多女眷的面把话都给明着说了。 娜木钟是一想到孝庄当时的脸色,只感觉这么多年受得气都算是出尽了,难掩幸灾乐祸地跟儿子说完,她又想到正事了:“只是太后这样做,难免叫人说皇室凉薄呢。” 福临就是因为这个跟孝庄吵起来的,虽然争吵时母子两个为脸面记特意挪了个地方,但娜木钟从先前的话音中已经都听出来了。 她是搞不懂孝庄究竟是如何想得,也不怕凉了宗亲的心,都说人走茶凉,老亲王尸骨未寒,茶都还没凉呢,孝庄就连都不让人家正儿八经办了,这做得真心有点太过分了。 娜木钟是这样想的,没成想博果尔一听后反倒笑了起来:“这个倒也好理解,郑亲王这是当了给猴看的鸡了,太后有自己的打算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陈敬改名
  •   在博果尔看来,孝庄的意思非常明显——郑亲王上辈子也是死得及时,还没有特别显出来,不过那时孝庄对他葬仪下的旨令就已经挺模糊暧昧的了,这辈子只能说他正好赶上了新年的时候,也是事不凑巧。 他抬头看了娜木钟一眼,轻声道:“其实不单是郑亲王丧仪这一件事儿,往前推,像太后下懿旨但凡适龄满族女孩儿都必须参加选秀,经皇上筛选后才能婚嫁,这跟今天的事儿都是一脉相承的。” 孝庄的手段哪里只有这一点,盖因娜木钟的眼界还是略局限在内宅,博果尔才拿这最能让她感触深重的事情来分析的。 娜木钟半晌没有说话,猛然间明白过来,从座位上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皇上借由这么一个看似是小事的命令,就把所有满人的婚嫁都捏在了手里?” 宗亲皇室全都由皇上指婚,而在大选中被刷下来的秀女才轮得到普通旗人,这样一下子就把福临的权利给凸显出来了。 要说娶老婆在谁眼里都是大事儿,迎娶嫡福晋跟抬进来个格格、庶福晋是完全不同的,它是一个男子成|人的重要标志,谁都不能等闲视之。 不跟着皇上走,别说是封官加爵,你连福晋娶得都比别人要次一等。更有甚者,你不跟皇上好好表现,皇上眼里没你这个人,指婚时说不定就有意无意地把你给漏了。 娜木钟想通这一点,一时间只感觉眼前豁然开朗,低声喃喃道:“从前我真是小看她了我单以为她这是为了让全天下人知道,宗室的女眷都是皇上挑剩下的,皇上才是最至高无上的” 后者只不过是一个隐形的威慑作用,她还在心中暗暗嘲笑孝庄小题大做呢,没想到人家这才是举重若轻,轻飘飘就把事情给办了。 博果尔看自己额娘明白过来了,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太后这一年多来做的其中一项举措罢了,说白了,还脱不了小打小闹的范围,今天这出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福临亲政以来,推行的各项政令接受到的来自宗亲的阻挠和反对确实不少。究其原因,一来皇帝尚且年幼,又显得宽厚中带着点小懦弱,不能服众。二来,还没有从草原时代完整过度的八旗宗亲还都保留着以旗主为尊的老想法,八旗旗主一旦同皇帝的意见不同,福临这个皇帝就处于弱势。 而对福临多项政治举措指手画脚、多加阻挠的宗亲又有几大依仗,有的自诩是顺治帝的长辈,依赖卖老;有的自觉与国有功,皇帝必不敢清算到他头上给人留下“鸟尽弓藏”之感;再有的,就是爱新觉罗家这一帮子,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别说没出五服,绝大多数闹得凶的连三服都没出,算起来大家都是一个祖宗。 “太后肯定早就厌烦了这群不长眼的了,可惜她又不可能明着表示出来,多方暗示,偏生人家还看不懂。”博果尔说到这里倒是有点想笑了,“太后正在慈宁宫气闷着呢,可巧郑亲王这事儿发了,上赶着瞌睡送枕头,她当然要好好拿捏一番。” 娜木钟彻底明白了过来,点头道:“一点没错,郑亲王是议政会最年迈的一位老亲王,比皇上还要高上一辈。一生戎马,论功绩,绝不下于任何宗亲。他又是的亲孙,你皇考最信重堂弟,这个人选分量足够了。” 孝庄太后是想借此一举让仗着打江山的功劳就渐渐不把皇上看在眼里的亲贵们看清楚了,爱新觉罗福临才是一国之主,是这天下的主人。若是有损了他的威严,郑亲王都要避让,何况是其他宗室? 娜木钟说完后就感觉一阵羞愧:“我还想着要跟她争一争,临到老了,人家不过露了三鳞两爪,我就抓瞎了。” 这个倒是无所谓,娜木钟虽然不忿是福临继承了皇位,这么多年来可也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她对博果尔的定位就是当亲王当贤王,久而久之眼界自然就变得有点局限。 孝庄与娜木钟就正好相反,这十几年来她一直都在与天争与人争,早就不是当初跟娜木钟斗得旗鼓相当的庄妃布木布泰了。 两人的水准要是还在一个水平线上,博果尔反倒会觉得奇怪。退一步讲,他也压根不想让自己额娘变成孝庄那样,闹到母子成仇的地步,那是何苦呢。 不过他看得开,并不代表娜木钟也能看得开,一辈子的对手了,在皇太极在时娜木钟比孝庄可要高了一头,现在掉了个个儿,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很正常的。 博果尔并没有出声劝慰,反而抬手摸向自己被济度打出来的瘀痕,装模作样叹息道:“太后的算盘打得响亮,可怜我得去给他们跑腿,白费了不少力气不说,也根本讨不了好,您看看济度把我给打成什么样子了?” 娜木钟早看到他脸上一大块很明显的伤痕,不过见博果尔没说,就强忍着一直没出声,见他自己提起,才急忙道:“什么,是济度把你打成这样的?” “可不是?”博果尔撇了撇嘴巴,“都知道是打给那位看的,他怎么就好意思下这么狠的手?” 娜木钟本来看着并不严重呢,听他一说还以为当真打重了,一听就坐不住了,走到门口连声让丫鬟把府医请来。 这点小伤不过用烧酒调和水粉擦擦就好,暂时顶上黄大夫空缺的府医三两下就处理完了。他又生怕自己做得太轻描淡写,显得两位主子小题大做了,特意吩咐淤青散下去前尽量不要吃发物。 府医拎着药箱走人了,娜木钟倒是想起来一事:“你把黄大夫派去给郑亲王医治,如今亲王去了,恐怕用不了多久黄大夫就该被送回来了。” 博果尔点头道:“我明日就派人把他接回来。”他把自己得用的大夫推荐给济度,那是看两人关系好的份上,既然都要在孝庄面前装决裂了,那自然应该由他上门去要人。 娜木钟听得一愣,没有就此多说什么。 ———————————————————————————————————————— 博果尔从郑亲王府上把黄大夫给要了回来,第二天就轮到福临出面给他要人了——当然,福临要的不是黄大夫,而是陈敬。 博果尔去江南这五六个月时间,福临倒是跟陈敬相见恨晚,每个月都能抽上三两天专门到他府上外院来跟陈敬闲聊。 可自从博果尔回来后,福临一开始还频频上门,等他迎了董鄂氏进门,贝勒府的侧福晋又是这样一个名声,福临也生怕不小心再冲撞了,便再也没有来过。 新年时忙忙叨叨的还不如何觉得,等郑亲王和新年的事儿都过去了,福临闲了下来,就难免想再找人畅谈一番。 以往这个人选都是落在安郡王岳乐身上的,宗亲中岳乐的汉学出众是数得着的,福临跟他也相谈甚欢。 但自从新年宴上岳乐事情做得不大妥当之后,不仅弄臭了自己在宗亲中的名头,搞得福临看他也有点不是滋味。 小皇帝一向自诩仁厚,孝庄下令让丧仪简办本来就已经让福临堵得上了,岳乐还这样行事,他再对着岳乐的脸,哪怕对方一如既往的恭敬谦和、诚诚君子做派,福临看着都一个劲儿觉得别扭,他再跟岳乐交好总感觉跟对不住郑亲王似的。 岳乐有些失了盛宠,福临没了说话的亲近人,这时就凸显出陈敬的作用了——这也是博果尔的目的,不然凭着上辈子那些矛盾,他没必要这辈子急火火这样明显地坑岳乐一笔,树立这么大个敌人。 福临想再跟陈敬说说,却又不方便再跑弟弟府上去,干脆就伸手朝博果尔把人给讨了来,想着今年正是科举年,顺带着给陈敬个身份,也算是个得用的人。 他设计了这么多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博果尔自无二话,准许陈敬带着他父亲出府,回泽州老家参加乡试,还赠送了一百两金子当盘缠。 陈敬临走前跪在他脚下痛哭流涕,把额头都磕破了:“小的万死不能报主子爷大恩!” 一百两金子砸得他有点晕头转向的,但这不重要,襄贝勒对他的大恩在于向皇上举荐了他,这才是通天之阶。 博果尔不动声色任他磕头,半晌后才把人给扶了起来,笑道:“这也是你的造化,日后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唯须牢牢记住,你要对皇上尽忠效劳,万死不辞。” “若非主子爷提携,小的何德何能能有幸瞻仰圣颜。”陈敬真心实意道,“主子爷但有吩咐,小的赴汤蹈火,推辞一句都不是个人!” 若不是博果尔掐准了福临的脉,明示暗示他福临的喜好,他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刷够福临的好感度。 从这句话就能听出来,陈敬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忠诚于福临的臣子,把博果尔看做是有再造之恩的大恩人。博果尔琢磨着自己此时要是跟陈敬说自己是在谋划着谋反,估计都能把陈敬吓趴下。 他玩味地笑了一下,拍了拍陈敬的肩膀:“你在我府上当幕僚,这事儿瞒不住人,对你日后的名声恐怕有碍。” 这倒是实话,陈敬前面三年都当着博果尔的幕僚,就算是当了官,也难免被人指摘是襄贝勒一系的,皇上要重用他,恐怕也会有些顾虑。 陈敬正想表示自己绝不会在乎这些,却听到博果尔不容商量道:“我在泽州为你办了个新的身份,改名‘廷敬’,希望你忠心为朝廷办事。” 陈敬眼泪才刚擦干净没一会儿,此时又嗖嗖往下掉,感动万分道:“小的陈廷敬,叩谢贝勒爷恩典!”他说着又跪了下去,干脆利落地磕了三个响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岳乐邀约
  •   陈廷敬上辈子是庶吉士出身,可惜没有问鼎三甲,但也很快就位极人臣了。他这辈子的起点比上辈子要高得多,博果尔并不担心以他的本事和能耐会出不了头。 送走陈廷敬后,他也没有闲着,继续跟幕僚们忙屯田的一应细节。这些人都是博果尔利用上辈子的记忆和到江南多方打探后挖出来的,他们都算是农事的好手,帮着对此了解不多的博果尔出谋划策,派上了大用场。 他不清闲,外面也闹得非常热闹,除了郑亲王出丧外,另一件大事儿就跟岳乐有关系了。除去在新年宴上来了一次阴招外,博果尔倒是没再出手。 事实上,也不需要他再费劲儿了,只要撕开了一条口子,早就看不顺眼岳乐统领议政会的宗亲们就像闻到了血的野狼,纷纷朝着岳乐扑了过来。 岳乐在新年大宴上的失态并没有被轻轻放过,正相反,随着十五天后新年大假结束,议政会重新运转后,他再想把一堆做到一半的事儿捡起来继续,发现本来就不怎么服帖的议政会大臣们直接不听使唤了。 郑亲王去后,想接替领事大臣的人不少。本来连进入议政会的人选都不能完全由皇帝指定,得由宗亲们商议后共同决定,更何况是领事大臣,皇帝一个人说了想选谁,最多给他多算几票。 现在福临一门心思就想把自己最看重的岳乐给推上位,宗亲们不说乐意还是不乐意,心中都犯嘀咕。 他们也不是傻子,当然感觉得到皇上和太后最近琢磨着要收回皇权了。当然,这样做是维护正统,谁都不能说什么,可一旦兵权政权都被皇上全面捏在手心里了,他们的日子一定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好过。 岳乐这事儿就成了博弈点,福临要上前一步,宗亲们不肯让步,双方掐得很激烈。 而郑亲王过世无疑催化了这种政|治斗争,宗亲们也未必是为郑亲王鸣不平,可岳乐都把小辫子送上门了,他们再不抓起来捏住,也太对不住先辈们从死人堆里打滚才换来的爵位了。 岳乐在议政会天天都因为这事儿被不同的人明里暗里指责讥讽,偏偏对方还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他是真心有苦说不出。 当时情况所迫,别说是他,满朝宗亲中换哪一个上去,谁敢停了祝酒辞,变个哭成泪人?要是别的宴席也就罢了,那是新年宴,别说死人哭丧了,前前后后十五天连宗亲们生了病都只能硬捱着不能请大夫给看。 他别说是哭了,就是露出点悲戚之意来,要是来年再闹点旱灾水灾的,那帮想生吃了他的宗亲们都能跳出来指责他坏了国运。 所以就算现在这样,也得亏岳乐当时反应迅速,不然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最起码皇上还是很支持他的,太后听说了他被刁难之事后,还派人来抚慰他。 心塞还只是其中一点,更让岳乐焦急的是已经有胆大不怕事儿的诸如常阿岱这样的人开始煽动着大臣们罢工了,就算有的大臣没有明着跟他撕破脸,做起事儿来也慢慢吞吞、磨磨蹭蹭地在磨洋工。 岳乐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把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下帖子请博果尔入府一聚。 博果尔捏着帖子,倒是没让门房把来的人直接轰走,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反倒把帖子给接了,他还特意写了回帖让人给岳乐送过去。 双方约定下来时间后,博果尔让府上一个挺不显眼的心腹小厮给他刚重生那会儿收下的镶蓝旗的奴才送信。 济度的回信直到晚间才送回来,博果尔先照着火漆看了看,确定信封没有被拆开过方才打开来看。 确实是济度的笔记,上面倒是委婉解释了他是担心那个奴才短时间内一来一回地太显眼才迟了这么久让他把信送回来的。 博果尔快速通读一遍,而后又开始看第二遍。为了隐蔽一封信转了两次手,谁都不好说送信的人值不值得相信,所以里面暗语仍然很多。 博果尔看完后摸了摸下巴,他猜得果然没错,岳乐连同济度一块叫了——看来他倒是挺清楚比起常阿岱那帮跳得最欢的,究竟谁才是跟他过不去的人中最有杀伤性的。 不过岳乐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济度自老亲王过世后唯一一次出门还是被福临召进宫抚慰,其余的人等闲都不敢打扰他。 岳乐真以为自己脸比天大,竟然下帖子说要请岳乐吃酒,他倒是想传达自己的歉意呢,关键是济度现在哪有心情搭理他啊,直接就给推死了。 博果尔倒是挺期待三天后的会面岳乐打算做什么来化解双方的矛盾呢——岳乐估计经过这一次能恨死他,而他托上辈子经历的福,对岳乐也是没有半点好感的,双方都不打算跟对方交好,岳乐偏偏要垂死挣扎一次,弄得他对将要发生的好戏还算感兴趣 ———————————————————————————————————————— 岳乐从派出去的手下口中得知了济度的反应,倒是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早料到不可能请得动济度,不过是做做姿态表明态度罢了。 本来这种类似于赔礼道歉的事情他也不乐意当着太多人的面做,单独跟博果尔见面能说的话也多了不少,岳乐对此还是信心满满的,他早几天就已经打好了腹稿。 博果尔如期赴约而来,考虑到郑亲王的事情,岳乐也没有再傻到请说书的跳舞的来助兴,为了防止场面冷清,又特意让家中下人寻了个不大的方桌摆上酒菜来。 博果尔来时,岳乐远远就迎了上去,特意顿住脚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表情——这位襄贝勒看起来倒是十分和善,眼角眉梢丝毫不见对他的轻蔑和敌意。 事情有点不好办,会咬人的狗都是这种模样的,岳乐想到一年前博果尔这个人在自己眼中还跟西洋人造的琉璃瓶似的一眼就能望到底,现在他再看博果尔,竟然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想不到情伤对一个人的影响如此之大,岳乐觉得站在长辈的立场上,自己还是更加欣赏以前的博果尔,在心中无奈地长叹一声,端着笑脸迎了上去。 两人简单寒暄过后,岳乐请博果尔入内堂,彼此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酒过三巡,岳乐感觉火候差不多了,轻轻把筷子放下了。 他特意摆出一副“呵呵我有话要说”的态度来,没成想博果尔压根就不接招,自顾自继续端着酒盅细品。 岳乐硬撑着权当看不见,笑道:“年前你从江南回来,我就想找你庆贺庆贺,只是后来糟心事儿一件接着一件,这才没能顾得上,还望你莫要见怪。”说罢意味深长地苦叹了一声。 博果尔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被岳乐刚刚那一叹叹得浑身发毛,装傻道:“是啊,谁能想到这一出接着一出的呢。” 他不肯接话,岳乐唱了几句独角戏也实在是唱不下去了,于是就换了一个套路,正色道:“博果尔,我虚长几岁,妄自尊大地说一句,也算是你的兄长了,我和你之间,也许阴差阳错有着些许误会,但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把话说明白了,你看如何?” 这是跟他玩婉转抒情路线的玩不下去,于是改走直白风了,博果尔倒是适当表现出了自己对这条路线的些微好感,微微偏头看向他。 岳乐说是他兄长,听起来有点小不要脸,严格来说倒也并不出格,大家一百多年前在草原上时确实都是一个祖宗。 岳乐诚恳道:“博果尔,你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说出来你也心里痛快点。” 他三句话不离自己想要担当一次心理导师,岳乐新年大宴后回到府上越想越不对,他承认他跟博果尔关系平平,双方没多少交情不假,可要说结仇,那也着实说不上啊。 就算博果尔觊觎领事大臣的名位,可就算那个位子不是他岳乐坐,也得让济度捡了去,对方没必要站出来跟自己死磕。 那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皇帝的亲弟弟呢?岳乐承认自己是有点看不上他没脑子,可平时言行中绝没有带出丁点痕迹来,思来想去,他在排除了一切可能后,觉得很可能是跟董鄂氏有关。 京城中谁不知道博果尔被戴了绿帽子,岳乐觉得能让对方跟疯狗似的胡乱攀咬他的也就是这件事儿了。 这样一想,他还真是叫苦不迭——岳乐跟董鄂氏是真的相熟,认识了快两年了,两人经常 在卖字画的莫子轩见面。 两人兴趣相投,董鄂氏年轻貌美,岳乐对董鄂氏还真有几分倾慕之心,出了后来的事情后,他先是不相信董鄂氏竟然是这样的人,又觉得大概没有哪个男人会故意传这种谣言,闹成现在这样,董鄂氏固然名声扫地,可博果尔的脸面也丢了不少。 岳乐现在想起来就觉得颇为庆幸,要不是博果尔先一步向福临讨了人,他还想把董鄂氏给讨回来呢,那时候被戴绿帽子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更进一步
  •   岳乐笃定博果尔明里暗里跟他过不去全都是因为自己跟董鄂氏交好,惹得襄贝勒着恼了。对于这样的无妄之灾,他是真心不想受着,想着趁此机会赶紧解释清楚了,不然等双方真结下无法化解的仇怨,那可就晚了。 岳乐挺有点看不上博果尔为了一个女人失态成这样的行径,他也从一开始就没怎么看得上博果尔,但无奈人家天生有个好老子,生下来就占着皇上唯一的弟弟的天然优势,要不是逼不得已,岳乐也不想跟他为敌。 岳乐一脸诚恳地委婉表述了一番“我跟你家侧福晋不熟啊,只是在书画店偶然见过几面”“我也没想到鄂硕养的女儿竟然是这样的”“你也别太心塞了,顶了天就是个掀不起风浪的侧福晋”之类的意思。 博果尔面无表情盯了他好久,而岳乐见自己的话不怎么有效果,都转口说起来“赫舍里家的女孩儿家风一定不差,日后你们夫妻琴瑟相谐,再好不过了”的话来了。 郑亲王新丧,最近京城中谁家都不能谈论嫁娶之事,因而福临还没有明着下旨说要把索尼家的大女儿赫舍里氏指给他,也就跟索尼漏了漏口风,无关的人都是不知道的。 岳乐竟然知道得这样一清二楚,显然之前是费了劲儿打听过的。这虽然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消息,但博果尔也不觉得自己跟岳乐关系亲近到能谈论这些,更何况岳乐还直接摆出了一副为弟弟操心的好兄长面孔来。 多大的脸,福临这个真正当哥的说话口气都不会这么大,还特意摆出一副“之前你真是受苦了”的怜悯心疼模样来。 他端着酒盅都有点喝不下去了,看岳乐这个紧张的模样,还真把他博果尔当成了为了儿女私情就胡乱攀咬国家重臣的傻子愣头青了。 看岳乐以为自己跟他过不去就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侧福晋,就能明显看出来他在岳乐心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博果尔不打算忍气,反正新年宴上他都狠狠算计了岳乐一次,岳乐又不是什么心胸宽大的,两人日后最多不过是个点头交。 人都得罪了一次了,也不怕得罪第二次,博果尔沉着脸正打算摔酒盅,看他面色不对的岳乐还以为是他被自己说中了心思觉得面上无光。 也对,为了一个女人跟将要接任领事大臣的权臣加兄长过不去确实太不着调了,岳乐倒也觉得博果尔是应该为此觉得羞赧丢脸的。 不过他这次特意把人请来是为了修好而不是结仇,脑补博果尔确实明白了自己的错处,就及时改口道:“撇下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我倒是想问问,你对议政会的事儿是怎么打算的?” 博果尔闻言顿了顿,抬眼看向他。 岳乐别有深意地注视着他,叹息道:“你年龄也大了,也到了在朝堂上为皇上尽忠的时候了,去年皇上不是还跟诸大臣商议这事儿,只可惜总有小鬼在背后使坏,郑亲王、简郡王权倾朝野,那么努力周旋,还是被挡了下来。” 岳乐上半段“交心长谈”显得真心有点弱智的意思,这番话说出来才变得有点意思了。对方特意提到郑亲王、简郡王父子,还强调人家权势大也没把这事儿办成,就是在暗示他这两个人不是尽心尽力帮助他博果尔的。 这人挑拨离间的手段略显低端,博果尔眉间微挑,笑道:“难道不进议政会我就不能向皇兄效忠了?不论是寻常贝勒贝子还是议政会领事大臣,对皇兄的忠心都是一样的。” 岳乐这是在暗示一旦他能坐稳领事大臣的位置,说不定就能提携博果尔进议政会呢。博果尔听了都觉得好笑,他自己都自身难保被诸位宗亲挤兑得找不到地方站了,竟然还敢拿这种没谱的利益来诱惑旁人加入他的阵营。 博果尔自认不是在鼻子上拴上根萝卜就能拉磨拉一天的蠢驴,郑亲王在他入议政会一事上确实站中立的,那也是顾虑到他的身份不宜明确表态。济度却实实在在出了不少力,就算这事儿最后被孝庄给搅黄了,博果尔也承他们的情。 别说人家确实努力了只可惜事儿没成,就算济度确实不怎么真心出力,博果尔也不能去怨恨人家。济度又不是他爹不是他妈,帮他是情分不帮他是本分,人家又不欠他什么。 岳乐被他噎了一下,苦口婆心道:“话不能这么说,在其位谋其政,身处议政会,行事才能多有便宜。” 这人怎么就那么烦呢,看来不拿话把他彻底噎死,今天就别想脱身了。博果尔先是一叹,装模作样苦恼道:“我难道不知道进议政会的好处?我这个身份在那里摆着,再不早点进去,被人嘲笑无能没本事也就算了,也连累得皇考额娘面上无光。” 岳乐听后还以为他心思松动了,心中大喜,正待乘胜追击继续往下劝,却见博果尔严肃正直地朝着紫禁城方向一抱拳:“不过这一切都要由皇兄定夺,我相信皇兄一定有他的考量,当臣子当弟弟的,绝无二话。” 这人怎么这样啊,刚说了一句上道的话,转眼就这种反应了。岳乐面上笑呵呵的,心里都忍不住骂他,你说这种话要怎么接吧,说皇上说了不算其实我跟他关系好能在他面前吹吹耳边风,还是说皇上根本没有什么考量,都是太后不想让你手里捏着权利? 对方今天说一句话就让他难受一次,弄得岳乐心情十分复杂。从理智上,他觉得这人肯定是有意跟他对着干;但从情感上,他又很难接受自己的小算盘被一个以前很看不上的小年轻给轻易看穿了。 不不,不可能,没人能成长得这样快,就算博果尔被董鄂氏的事情给刺激得心智成熟了,以他的天资潜质,不可能在短短半年内就变成这样。 岳乐忍下心中的郁卒和被对方几句话激起来的火气,笑道:“这是自然了,皇上圣烛明照,对你也是一片诚诚之心。” 对方都那样说了,岳乐除了顺着他一块拍福临马屁外没有别的选择,安郡王再不甘心,也只能承认这次交好拉拢行为得宣告失败了,博果尔对他就算没有明确的敌意,也很显然没有多大的好感。 岳乐认清这个事实后,也没再努力找话题,更没有再摆出好兄长的姿态来恶心博果尔。两人话不投机,博果尔又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 岳乐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心思,还是打起精神来很热情地把他送出门去,看着襄贝勒骑上马走远了,他才反身回来。 ———————————————————————————————————————— 他在济度那里吃了闭门羹,跟博果尔交谈得也心塞无比,不甘心坐以待毙的岳乐本来打算着再来几次宴请,固然不可能跟闹得最欢的常阿岱等人交流,但拉拢一部分作壁上观的持重之臣理当不成问题。 还不等他腾出手来下帖子,岳乐就焦头烂额地再也顾不上找人吃酒挨个击破了——济度丢了一个大雷,说自己要为郑亲王守孝二十七个月,期间闭门谢客,推掉身上一切差事。 汉人都需为父守孝满三年,而满人入关时日尚短,基本上没有守孝的说法,满臣普遍是守孝够百日,就照常入朝的。 结果济度一下说要守两年半时间,不说满京城震动也差不多了。满朝文武本来都等着三个月后济度出府为了领事大臣的位子跟岳乐死磕呢,不少人摩拳擦掌想要下场把水搅得越来越浑,没成想唱对台的主角之一直接撂摊子不干了。 不过济度也就是这样说说,京城现在这样子混乱,顺治还真不敢让他近三年都不出来镇压蹦跶得很欢的宗亲们。 福临收到了济度上的折子,当天就派吴良辅去郑亲王府上了,他也不想阻挠人家儿子给老子尽孝,但三年也实在太长了一点。 再说了,郑亲王去了才留下一堆烂摊子等着人收拾呢,不说别的,济度身为郑亲王世子,得准备袭爵之事了。 本来没了郑亲王护着儿子,福临打算着把济度整治得归心后,想办法让他主动站出来说自己配不上领事大臣的位子,正好能顺势推岳乐上位。 能乖乖让他这样利用的就不是济度了,他跟博果尔私下商议过,都觉得这步棋是最好的。一来全了他的孝心,二来主动退一步也能减轻皇室的忌惮,三来,他看着是丢了位置吃了亏,却等于把岳乐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济度是岳乐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他要是主动站出来说自己比不上岳乐,那自然等让一帮跟着济度混的宗亲们偃旗息鼓。但人家这次是为了老亲王守孝,宗亲中看岳乐不顺眼的照样还很不顺眼。 ——比济度他们比不上,难道跟岳乐竞争还竞争不过吗?看看这人也是,在郑亲王去世当天那种反应,竟然还好意思硬抢人家的位置,还把老亲王的亲儿子逼得没地方站了。 岳乐感觉济度宣布守孝后自己的日子更难过了,屯田一事拖了这么久一点气色都没有,福临再支持他也有点等不及了。 是私人感情重要还是国家大事重要?福临是跟岳乐关系好,可也没好到这种地步,他从年前等到年后,三个月过去了,岳乐递交上来的东西还是不能让他满意。 福临终于火了,把岳乐和中立的几位宗亲另派了任务,屯田另外指派人手去做。他坐在乾清宫从脑子里把能用得上的大臣们都过了一遍,没了岳乐等人,议政会剩余人手就不大够了,而屯田又是一项复杂繁琐之事,需要的人不少。 福临挑挑拣拣选了几个,让吴良辅把圣上口谕发下去,在贴身太监走到门口时,又想起来一事,补充道:“对了,还有博果尔,去年朕给他的差事办得都很不错,他在江南待了半年肯定对此的了解超过旁人,你也去他府上说一声吧。” 吴良辅恭敬应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正室福晋
  • 吴良辅亲自带着福临的抚慰上门都没能把济度请出山,就算后来济度改了主意不守孝二十七个月了,也最少得等老亲王过了百日后才能上朝。 这一下子就有了三个月的空白期,加上郑亲王过世,相当于议政会内一下子少了两个重要的人物,这意味着必须得有人补上来。 这几年也正好是才俊青黄不接的时机,跃跃欲试想着进入八旗权力中心的年轻子弟们倒是人数不少,但能跟博果尔比竞争力的,那还真没有几个。 福临出席议政会最近一次会议,几位老成持重的宗亲也向皇上奏请该重新考虑襄贝勒是否有资格正式参政的事情了。 博果尔利用下江南一事在福临那边狠狠刷了好感度,提议举荐他的几位老臣在岳乐一事上一直都采取中立态度不偏不倚,他们说的话福临还是很乐意听的。 两相一合,博果尔顺利在屯田后续事宜上插了一脚,他年纪轻资历浅,还没有主事的资格,但共事的几位宗亲也没因着这个轻看了他。 ——呵呵,如果说以前襄贝勒在京城中还是个空有尊贵身份的小透明,在他轻描淡写递上了政敌们对付岳乐的刀后,能混进议政会固然有祖上荫庇,但他们本人也不是傻子,自然都知道这位年轻的襄贝勒不是一个善茬了。 博果尔初入议政会,他虽然还只是暂时被拉来顶空缺的,能不能正式进入议政会还是两说,但也如鱼得水,混得很是不错。 屯田一事一直忙了三个月,到郑亲王百日一过,福临火急火燎地把济度召入宫中。 三日前福建八百里加急信函送到京城,属于白莲教分支的无为教广收教徒、煽动民心作乱,已成流毒之势,号召教众,密谋起兵覆清。 福临大怒之下,责令时任闽浙总督的范承谟彻查此事。调查结果更是让他大发雷霆,无为教活动范围很广泛,据说在全国各省都有支派。 若是其余地方还好,福临闻听连北京、天津等地都被波及了,根本就坐不住了,这跟被人打到家门口来有什么区别? 他手头得用的将领不少,但无为教流毒最深之地还是福建,福临心中最中意的将领就是曾经率兵在福建同郑成功作战三年的济度了。 国事为重,济度也没有推脱,当下整装待发。博果尔也在朝堂上请愿希望随军出征,在战场上磨砺自己,被福临婉言给拒了。 对方能答应就怪了,博果尔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福临会答应,他愣头青一样跳出来只是为了展示一下自己从不畏惧为国捐躯。 散朝后福临似乎怕他多想,还专门把他叫去乾清宫安抚了一番。博果尔一开始时适时地表现出了些微的不满,等跟福临交心长谈完毕,又露出释然羞愧之色,讪讪道:“都是臣弟愚笨,差一点白白辜负了皇兄的一片好心。” 福临带着几分得意笑道:“这没什么,朕毕竟年长你几岁,想得比你周全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深切感觉到这番长谈满足了自己刷兄友弟恭刚的欲|望,听闻无为教之事后一直很憋闷的情绪倒是也得到了缓解,一反前几天的苦大仇深脸,还有心情开玩笑了:“也不是朕阻着不让你上进,可自古先成家后立业,老亲王的百日已过,京中低迷了这么多天的气氛也该缓解缓解了。” 博果尔的脸颊一下子就涨得通红,低头半晌,拿手搓了搓后脖颈,打马虎眼道:“皇兄说笑了。” “朕可一点都没跟你说笑,”福临摊开御案右上角放着的一卷明黄色圣旨,笑着让吴良辅取印来盖上,逗他道,“年前就许了你了,这指婚的圣旨朕早就该发了,博果尔,你要是等不及了,早该来找朕说得。” 这人有完没完,我都这么尽职尽责配合你了,一下子就嘚瑟得蹬鼻子上脸了。博果尔有点不耐烦,连连摆手道:“没弟弟没有等不及” 福临哈哈大笑,又拿话刺了他几句,才让吴良辅把圣旨捧下去,看着下面手足无措的博果尔道:“你大可以放心,这次朕都提前派人去打听了,索尼家的女孩儿教养很出色,容貌声色在去年选秀的那批秀女中也是翘楚,绝不会亏了你。” 娶个侧福晋那种货色也就算了,要是嫡福晋也摊上董鄂氏那样的,他得多倒霉啊?博果尔露出点心有戚戚焉之色,联想到前世的经历,他这个表情做得再真诚不过了。 好不容易从乾清宫出来,博果尔长舒一口气,出了宫门打马回府,跟娜木钟说了一声福临圈出来的大婚日子。 娜木钟禁不住喜上眉梢,拿帕子按着唇角,笑道:“我算着也差不多了,郑亲王百日都出了,亲王府的白绸也撤了,正该闹点喜庆的事儿缓缓京中的气氛呢。” 不仅福临派了人留心打听,娜木钟也在密切注意着索尼府上的动静。她对儿子选定的嫡福晋人选也算满意:“年节时索尼福晋还来我这里请安呢,看着规矩什么的都不差。” 索尼膝下就养大了一个嫡福晋所出的女儿,但他六个儿子中就只有次子早殇,其余五个儿子中长子噶布喇和三子索额图都是正室所出,后面养大的几个是两位侧福晋和一位庶福晋生的。 府上怀了孩子的都顺利生了,生下来除了一个也都平安长大了,最起码能说明索尼福晋不是个对孩子下手的恶人,娜木钟为这个也高看她一眼。 想到从皇太极到福临两代帝王后宫中无数死掉的无辜孩子,她忍不住叹道:“皇上的大阿哥八十天就殇了,六位皇女还不是只活了二格格一个?就为这个,额娘也盼着你福晋别起歪心,不说别的,你后院还有两个太后赐下来的格格呢。” “额娘大可放心,儿子还不至于糊涂到让人在后院胡来。”博果尔想到后院的两个女人——加上董鄂氏就是三个——就头疼,他没收用这两个女人,也是盼望着长子能落到嫡福晋肚子里。 格格生的孩子和福晋生的孩子在他眼中当然是一样宝贵的,但他给福晋做了脸,夫妻和睦才是正道,不论对嫡子还是庶子都好。要真把后院搅得乌烟瘴气的,第一个受害的就是他的子嗣。 ———————————————————————————————————————— 董鄂氏侧耳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细细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丫鬟小声的说笑,心中颇感到有几分奇怪,柳叶眉也微微蹙起。 ——她所处的倒转抱厦厅在这个府上简直就是“灾难”“不祥”的代名词,为了绕开她门前这块地界,下人仆从们都宁愿绕到花园走远路。 上次她听到这么多人声还是三个月前郑亲王过世,因着是三服之内的亲戚,府里也意思意思扯下了大红装饰。 透过不大的窗户缝隙,董鄂氏隐约看到四个小丫鬟手中捧着双喜字,身上也换上了喜庆的新衣,连头上戴的钗都是新打的。 电光石火之间她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本就苍白的俏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踉踉跄跄地朝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上。 董鄂氏怔了足有一炷香时间,面色变得极为丰富,在听到丫鬟们忙完从她屋前折返回去的动静后,又猛地扑到窗户边上。 外面守着的嬷嬷们听到动静,重重咳嗽了一声,算是对她失态的警告。不过贝勒爷只说要好好教她规矩,没说她们就得限制侧福晋的人身自由。 ——其实董鄂氏要是愿意,可以在小院里走动走动的,时间当然不能太长,但碍不着贝勒爷的眼,贝勒爷也不会专门来找她的茬。偏这位侧福晋不知道上了什么牛劲儿,怎么请都不肯出来,非要搁房间里待着,成天一副谁欺负了她害得她跟坐牢似的连点自由都没有。 叫两个教养嬷嬷说,都得赞一句贝勒爷宽宏大量、肚大能容,这种女人不定找个借口弄死了也就算了,像现在这样好吃好喝地养着,一应吃食用具从不苛待博果尔:= =把她养得面黄肌瘦了我拿什么去坑福临啊,就已经够不错的了,贝勒爷实在好性。 就这样里面这位主还不领情呢,李嬷嬷听到里面传来细细柔柔的哭声,脸稍一沉,沉声道:“还请侧福晋恕奴婢僭越多说一句,咱们襄贝勒府大好的日子,侧福晋得高高兴兴、喜喜庆庆的,不然让太妃主子知道了,您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董鄂氏充耳未闻,伏在窗户上问道:“喜庆,有什么好喜庆的,他、他当真要娶别的女人?”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怪呢,两个嬷嬷飞快对视了一眼,章嬷嬷冷冷道:“侧福晋说笑呢,咱们福晋可是圣旨册封的福晋,跪天地跪祖宗入祠堂宗庙,再名正言顺不过呢,怎么能是‘别的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赫舍里氏
  •   早在博果尔跟福临委婉透露看中哪家姑娘后,索尼府上隔了不久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不过中间出了郑亲王的事儿给小小耽搁了一下,隔了三个月才正式下了指婚圣旨。 婚期即定,索尼府上上上下下都算是松了一口气,去年大选时他家姑娘被留了牌子,为皇上选妃时却没有选上,弄得阖府上下都惶惶不安——既不是给皇上定的妃子,那就只能指给宗亲。 索尼也是朝中显赫,能跟他家唯一女儿相匹配的,也不能是等闲宗亲。襄贝勒算头一个,而另一位挨得着边的就是连死了两位福晋的安郡王岳乐了。 要谁说,当博果尔的嫡福晋总比给岳乐当继福晋强,姑且不论男女双方的年龄差距,就岳乐这不停死儿子死女儿死福晋的名头,谁家乐意把好好的姑娘嫁到这样的人家去?万一真是岳乐命硬克妻,自家花朵儿般的姑娘就这么被白白糟蹋了。 虽则早先皇宫中就有风声透露出来,但事情没真正确定下来,索尼一家子都提心吊胆着,好不容易圣旨发了,索尼率领长子和三子下跪接旨,一颗心才算是彻底落下来。 索尼府上欢欢喜喜备嫁,此时已经需要避嫌,得暂时跟贝勒府稍稍疏离些了,免得叫人说他们结了皇亲就轻狂得不行。索尼福晋却仍然有些小疑虑,拐着弯托门下一位官太太提着礼物上门给太妃请安。 本想着能被门房请进去喝杯茶已经顶了天了,没成想传言中一向跋扈不好相与的太妃让丫鬟把人领进去还交谈了几句,虽则说得不多,但人家这样抬举他家,索尼福晋喜不自胜,暗暗叮嘱女儿去了府上可千万不能行左踏错半步,免得白白浪费了现在的大好开端。 赫舍里氏怀着几分忐忑和不安,穿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肩披霞帔,在锣鼓唢呐声中被花轿抬进了贝勒府。 博果尔喝得略多,挑开盖头后顿了几秒钟时间才看清楚了自己嫡福晋的模样。赫舍里氏年纪略小,圆圆脸,还带着几分孩子的稚气,看着他笑得有几分拘谨小心,从眉眼看长开了倒必是个美人。 博果尔也冲着她笑了一下,两人喝过交杯酒,顺利完成任务的喜娘不着痕迹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检查了一下两边烧着的龙凤红蜡,躬身告退。 鉴于上次襄贝勒纳侧福晋时闹出来的幺蛾子,上次伺候的喜娘被嫌弃不吉利,自然换了一个人。这位来时也是提着心,生怕悲剧再重演了。 如今顺顺当当地结束了,看双方还都有些拘谨生疏,不过这不妨事儿,新婚夫妻都这样,处上一段时间摸清楚彼此的性情就好了。喜娘见得多了,并不当回事儿,她还觉得嫡福晋看着有些胆怯模样,没想到胆子还挺大,一掀盖头就冲着贝勒爷笑呢。 ———————————————————————————————————————— 对博果尔来说,赫舍里氏倒是不难相处,对方一开始还有些怕他,行动做事都得端着架子一副“我一定要做好贝勒爷福晋”的架势,后来倒是慢慢放松下来,想是已经渐渐适应了如今的生活。 博果尔自认自己也不算是个难相处的人,就是有点担心自己额娘跟赫舍里氏能否处得来,专门让人盯这事儿盯了几天。 都说婆媳天敌,娜木钟在儿子娶了嫡福晋还挺宠着这位嫡福晋后,确实有点别别扭扭的,总有种微妙的嫉妒心理,有时言语中隐约就带了出来。 婆婆说刁难也算不上,就是态度不算热络。这情况已经比赫舍里氏预想中的最糟糕情况好了百倍了,她权当没有觉察到娜木钟的小小敌意,几次都巧妙地避开化解了。 娜木钟每次出招对方都不接,几次下来她既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又觉得自己好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摁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斗法有什么意思? 她想找人较量,慈宁宫里就坐着现成的一个,眼前这位是她名正言顺的儿媳妇,不论真心实意,反正待她是孝顺备至,每一点不顺心之处。 真要是自己一次次无事找事,惹得家宅不宁的又是何苦?儿子在外面努力着,她得跟赫舍里氏把劲儿往一处使,决不能拆儿子的台。 她不是孝庄,博果尔更不是福临,她们母子没有互坑的兴趣,娜木钟想明白这一点,也就渐渐放下了。 博果尔到此才算松了一口气,他不可能为了赫舍里氏出头损自己额娘的面子,最多只能暗中维护一二。既然赫舍里氏自己轻描淡写就把事情给解决了,娜木钟也迅速想通了,也给他省了不少事儿。 他也没多少精力在后院折腾,在婚后半月就再次常住书房,跟几位幕僚通宵达旦忙碌。 屯田一事接近尾声,拟出来的二十三项举措被福临批后发回他手中,博果尔只需根据福临的意愿把举措小小改动一番,就可以重新上奏给福临,在全国正式推广。 这是他做出来的第一个数得着的大功绩,近日频频有大臣对这个借此一举崭露头角的权臣胚子展露善意,博果尔忙得脚不沾地,连带着收下了一大批奴才。 谁都不觉得他这辈子能担当八旗旗主了,所以来投奔门下的人员成分比较复杂。上三旗姑且不论,在下五旗中,博果尔更倾向于选择正蓝旗的奴才。 正蓝旗和济度掌管的镶蓝旗都位于皇城南部,对他日后行事有利。博果尔把毛笔丢下,示意贴身太监上前来整理满桌的杂物纸张,看着这太监当场把东西都烧掉后才起身往后院来。 他一连六天晚上都是歇在书房了,如今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也可以回后院松快松快了。 他没有犹豫就去了赫舍里氏的院子,博果尔当然不会不知道给福晋太大的荣宠的权力并不是聪明人干的事儿,但在没有任何女人怀上他的子嗣前,多宠宠嫡福晋为嫡长子努力一把也无可厚非。 赫舍里氏正在拿着账本盘算着,她是新媳妇,对夫家万事都还不熟,更何况贝勒府人多事杂,千头万绪的事情都等着她去捋清楚,无时无刻都督促着她更加努力。 她带了四个陪嫁大丫头,还有一个从小把她养起来的松嬷嬷,老嬷嬷此时正在劝她:“福晋头晌午给太妃娘娘请了安就一直在看账本子,午膳都没正经用,小心熬坏了身子,还是歇歇吧。” 从襁褓里奶出来的情分,两人感情非同一般,赫舍里氏听得多了,倒也不觉得她聒噪厌烦,待又看完一旬,确实感觉到腰酸眼涩,忙让丫头把账本暂且收拾起来。 松嬷嬷一听这明显就是休息休息再看的意思,连忙道:“时辰也不早了,福晋若是想用膳了,奴婢这就着人去膳房取食篮。” 此时还是冬末春初时节,白日还是略短,用过晚膳后天色就暗沉下来了,点灯熬油得容易害眼,福晋自然就不会再跟个账本子死磕了。松嬷嬷这话也不算逾矩,这也眼看着到了往常用膳的时辰了。 赫舍里氏忍不住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窗外,垂眸轻声道:“再等等吧,前院还没消息呢,没准今儿爷就回后面歇了。” 她未出嫁前设想了种种可能会遇到的问题,最担忧的就是妻妾争宠——襄贝勒府上一摊烂事本来就不是秘密,更何况额娘有意打听,赫舍里氏出嫁前也是听了一耳朵,什么府上名声有瑕的侧福晋是贝勒爷亲自向皇上讨来的,什么太后赏了两个小格格来府上给贝勒爷解闷。 这个家庭成分是有点复杂,赫舍里氏没嫁进来前很是担忧地没怎么睡好觉,满心琢磨着万一贝勒爷对侧福晋旧情未了怎么办,万一比起她贝勒爷更喜欢另外两个格格怎么办? 她被自己的脑补很是虐了一回,为此发愁地婴儿肥都跟着消瘦下来,甚至开天辟地头一遭竟然有了点下巴尖的意思,喜得额娘直念“阿弥陀佛”。 ——结果嫁进来第三天,赫舍里氏就发现,她之前设想的那些根本就连点影都没有。贝勒爷很忙,除了大婚后连着三天歇在她房里给她做脸,其余绝大多数时间都跑外院去,根本见不着人影。 连一开始看她不怎么顺眼的太妃娘娘喝了她敬的媳妇茶,都把两个格格叫来给她请安,明明白白说了这两个人随她调遣。 这话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本以为这两个格格毕竟是太后所赐,看太妃和贝勒爷显然都没有当回事儿。赫舍里氏喜出望外,也没让人作践她们,好吃好喝地养着,凡有赏赐,念着她们的出身,都会在旧例上加厚三分。 她在后院使得手段,贝勒爷从没过问过,偶尔她有心提起,对方都是一副“无所谓,你做主,哎呀我们说点别的不行吗?”的神情。 赫舍里氏从那时起就明白,戏本子里写的成天给小姐推秋千连诗作对的书生都是没点正经事儿干的草包,真正有担当的男人都是很忙的,才没时间和精力在这些他们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白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二女相见
  •   松嬷嬷再三劝她尽早用膳,赫舍里氏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人去膳房领食盒,就见贝勒爷的贴身太监来禀报,让她准备准备,贝勒爷马上就要过来了。 赫舍里氏大喜,连忙起身修整,换了身更亮丽的衣服,脸上的妆也重新补了,匆匆迎出门去。松嬷嬷一个劲儿在心中埋怨自己刚才差点误了事儿,想着等明日跟福晋请罪,守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没一会儿见福晋和贝勒爷两人携着手回来,才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 博果尔一向口重,膳房总管特意抬了半扇烤羊过来,还送了饼和辣椒酱来,自有侍膳太监上前来帮他卷饼。博果尔捏着羊肉饼抬眼见赫舍里氏不怎么动筷子,就知道饭菜不合她的胃口,另让膳房准备了清淡的小炒端上来。 赫舍里氏感动非常,眼睛水润水润的,正想说点什么,听到博果尔自然而然道:“侧福晋前段时间身体不大妥当,如今已经大安了,明日让她来给你请安吧。” 赫舍里氏一愣,被身后的松嬷嬷不着痕迹地碰了碰后背,才反应过来,连忙应道:“贝勒爷嘱咐的是,我也正想同妹妹相见呢,都是我疏忽了。” 博果尔挺有意思地笑了一下,不怎么在乎地摆了摆手:“什么相见不相见的,你多看顾着她点吧,吃穿用度上别亏了她。” 赫舍里氏本来刚才一颗心都沉了下去的,听了这话有点回过味来,笑道:“贝勒爷大可放心,妹妹身子弱,就好生将养着。” 顿了顿,她抬眼特意看了看博果尔,见后者一脸平淡。赫舍里氏明白自己理解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虽然有些看不透贝勒爷究竟是怎么想的,却也很乐意顺着他的意思来,吩咐道:“嬷嬷,去库房里选些时令头钗首饰出来,给侧福晋送去,说是我赏她伺候得贝勒爷妥帖了。” 很不错啊,怪不得能把他那么难伺候的额娘都顺毛摸了。博果尔赞许地看了赫舍里氏一眼,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用过饭就备水安歇了。 次日寅时博果尔起身匆匆走了,今天是早朝的日子,他得往紫禁城赶。赫舍里氏跟着起来伺候他擦脸用膳,把贝勒爷送走后,才叹息着折了回来。 松嬷嬷先上来为昨日自己的莽撞请罪,被赫舍里氏劝起来后,难掩担忧道:“贝勒爷怎么会提起侧福晋来?别是” 这位侧福晋可是当初在大选开始前就被贝勒爷给看上的,专门跑去找皇上求来的,坊间都传言是个绝色的狐狸精。要她说,威胁性可比太后赏赐下来的两个格格要大得多了。 赫舍里氏倒是还能稳得住心神,大早上的她的心思清明得很,闻言笑道:“嬷嬷前儿还同我说,这位侧福晋是皇上赐的呢,贝勒爷当然不能一味晾着。” 以往她还没有嫁过来,贝勒爷又不想看到那个女人,才简简单单把人往倒转抱厦厅一丢就正眼都不看了。但她嫁过来后,府上就有了女主人,一应规矩都要拾起来,再一味把人关着,就不像样了。 赫舍里氏此时折返过头再想,昨日席间贝勒爷突然让膳房为她加菜的举动就显得别有深意了,这是在安抚她,也是在下人面前给她作脸。凭这个赫舍里氏也愿意相信博果尔才不是跟外面流传的那样被董鄂氏迷得晕头转向。 ———————————————————————————————————————— 董鄂氏从得知博果尔大婚的消息后,反倒不再一味以泪洗面了,她觉得自己的泪都流光了也无济于事,她要立起来,昂首挺胸地活着,活出一番豁然敞亮来,绝不会让博果尔作践自己的阴谋得逞。 ——既然对方为了刺激她,特意这么着急娶了福晋进门,董鄂氏觉得博果尔用不了多久就会得意洋洋地跑来检验他恶劣手段的成果。 ——那她绝不会让他看到一个脆弱被打倒了的自己,董鄂氏甚至翻出了胭脂水粉来细细涂抹,她打定主意要让博果尔进来时看到一个容光焕发、美丽无匹的自己,让他彻底意识到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她这样一个优秀出色的女人。 她等啊,盼啊,秉承着一颗热火的斗争心期待着博果尔推开大门的一霎那,然而让董鄂氏失望万分的是,她没等来一个斗鸡般狂妄自大的博果尔,反而被两个教养嬷嬷领出去跪接了福晋的赏赐。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董鄂氏薄唇抿得一丝血色也无,被光线刺得眼泪差一点掉下来。她看着被四个二等丫鬟捧上来的头钗首饰,咬牙咬得半张脸都发酸了,才忍下这样的屈辱,把眼泪憋了回去,默默接了下来。 她没料到博果尔一个堂堂贝勒爷,竟然无耻懦弱到不敢见她,只敢让嫡福晋出来踩她的脸面。董鄂氏冷冷看着八个托盘的赏赐,听章嬷嬷说让她好生打扮,贝勒爷吩咐了,今天晌午福晋那里得闲了就带她去给福晋请安。 董鄂氏心中百味陈杂,终究还是在两个嬷嬷的催促声中换上了新衣裳。她在新得的首饰中扫了一圈,见全是黄金宝石的沉重首饰,不禁对赫舍里氏的品味报以微微一哂,从自己的首饰盒中挑拣了很久,才选中一个玉兰红珊瑚银簪,斜插在乌黑油亮的鬓间。 她揽镜自赏,还是不太满意,另外换了一个石榴石镀金步摇,两者分别簪上后又来回比较了半晌,方才算是确定下来头饰,又嫌头饰跟衣裳不配,干脆把赫舍里氏赏的衣裳也换了下来。 两个嬷嬷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福晋晌午才赏了这么一大批东西下来,眼明心亮的人自然应该晌午去请安时就穿上佩戴上,看侧福晋这个意思,呵呵,这是想跟福晋打对台? 贝勒爷大清早让人传话时有过暗示,这事儿她们不用管,所以两个嬷嬷也只是袖手看着,任她挑挑拣拣,每个首饰都要比对好久。 不过也不是由着她这么一直磨蹭下去,李嬷嬷看看天色,贝勒爷都快从衙门回来了,这再耽搁下去万一在福晋那里撞上贝勒爷了,估计贝勒爷不会高兴。 她出声道:“侧福晋既然收拾妥当了,请随奴婢来吧,您多日病居,对这贝勒府恐怕不大熟悉。福晋的院子同外院只隔了两道门,您可别不小心走错,出去冲撞了贵人。” 董鄂氏觉得这话说得未免太不客气了一些——哪怕她真的有心故意拖延着看能不能见到博果尔那个懦夫,也不愿让一个粗浅下人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她一时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也撑不住继续拖延了,只好委委屈屈地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微微抬起下巴来,缓步走了出去。 正院那边早就等不及了,松嬷嬷出门看了好几次,忍不住嘟哝道:“怎么就能有这么没有规矩的人,都这个时辰了,她眼里有福晋没有?” 赫舍里氏贴身的大丫鬟松香从窗内听见了,掀帘子走出来,低声笑道:“嬷嬷可别说了,让福晋听见了,惹一场闲气又是何苦?”董鄂氏战力如何还未可知,这老货就不能老老实实闭嘴吗? 松嬷嬷自然不可能让一个小丫头落自己的面子,凌厉地斜了她一眼:“回去伺候福晋吧,不用你做我的主。” 话音刚落,就有守门的小丫鬟进来传话说侧福晋来向福晋请安了,松嬷嬷连忙折返到赫舍里氏身边,还是松香把人领了进来。 都做好出大招的准备了,敌人迟迟不露头,赫舍里氏等得也是有点心烦,好不容易把人等来了,抬眼看过去,董鄂氏穿着浅黄色碎花旗袍袅袅而来,唇畔含笑,顾盼生姿,当真是个美人。 松嬷嬷一时间有点小紧张,单论品貌,这董鄂氏还真算是上等姿容。对方五官细看不如她家福晋精致亮丽,但胜在气质出众,风姿绰约,一看就是个窈窕美人,而她们福晋还有些孩子气。 她心中暗暗叫苦,倒是赫舍里氏全无所觉一般,自捧着茶细品。 董鄂氏来到近前,顿了顿,不见对方有任何的表示,只好忍气浅浅一福身:“见过福晋。”她是打定主意能赖多久赖多久,今日一定要见到博果尔,所以也只好先忍下此时的屈辱,乖乖行礼了。 赫舍里氏用茶盖撇了撇茶盏中的浮沫,等她维持福身的动作维持得摇摇欲坠了,方才笑道:“起来吧,我同妹妹第一次相见,不必如此多礼。” 章嬷嬷和李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心道这位新福晋还真是厉害。寻常人家就算给人下马威,多少也该掩饰一二,像“瞧我品茶品得都忘了请你起来了”这种场面话总该说上一句,没成想人家还真一点表示都没有,就是明明白白要踩你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再次见面
  •   赫舍里氏比董鄂氏要小两岁,但是气势捏得很足,她发现敌人略强大后也是有点心里没底,但绝不会表现出丝毫来,反而笑盈盈先给董鄂氏来了一个下马威,好叫对方明白自己绝不好惹。 她特意让松嬷嬷搬了绣凳过来,见董鄂氏坐下前还抬眼扫了自己一眼,杏眼中可没含着善意。赫舍里氏也压根无所谓,她敢当这个恶人,就不怕被人嫉恨上,倒对于董鄂氏如此不加掩饰感到有些好笑。 她本来还有心多说几句,看董鄂氏这样的反应,就压根没有跟她继续扯落的意思了。两人相顾无言,对坐着用了茶,赫舍里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客气地摆出端茶送客的架势来。 没成想董鄂氏自顾自垂眸捧茶继续喝,仿若压根就没有看明白她的意思,喝完了一盏还把茶杯放下示意赫舍里氏房里的丫头再给自己添一碗。 端茶送水的丫头也很有自己是正院人的自觉,收到她眼神的示意后压根没有动弹,倒也确实被她这理所当然指使人的态度给震慑到了,忍不住偷眼去看自己主子。 赫舍里氏也看得微微一愣,然后极为反常地笑了一下。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直接赖着不走的人,她其实心中有点恼的,但要是表现出来反倒遂了对方的意,赫舍里氏见旁边的松嬷嬷愤愤上前一步,用眼神止住了她。 松嬷嬷有些莫名,却还是及时收住了脚,却听到福晋轻声道:“这个时辰,贝勒爷也该回府了,我今日让膳房准备了黄鳝粥,若是贝勒爷有空,请他移步到后院来。” 松嬷嬷震惊脸看向她,就差直接问出口“福晋您这是怎么了”——以往贝勒爷不来时也从来不见您主动叫人,怎么现在当着董鄂氏这个大仇人反倒大咧咧跑去叫人了? 她想说点什么,却还是硬撑着把话憋了下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来乖乖出门找太监去外院叫人了。 面对赫舍里氏第一次找人请他来,博果尔先是有点摸不着头脑,而后想明白了,问来传话的太监道:“侧福晋还在呢?” 传话太监垂眸笑道:“奴才在外间伺候,里面的情况也不太清楚,想是侧福晋同福晋说得来,这才耽搁到现在还没走。” 这话是在明着给董鄂氏上眼药了,博果尔笑了笑,也没当回事儿,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一下,才起身到后院来。 进了赫舍里氏的院子,就看到赫舍里氏跟往常一样迎了出来,身后董鄂氏柔柔弱弱地紧跟着她。博果尔脚下不停,直接朝前走,把福身行礼的赫舍里氏扶了起来,柔声道:“起来吧,天气一天天寒了,跟你说过了,以后都不用迎出来接我,爷走不错地方的。” 赫舍里氏含羞带怯地垂眸一笑,见贝勒爷果然正眼都没有往后扫一眼就直接领着她越过董鄂氏走了过去。 董鄂氏在跟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脚底发软得几乎摇摇欲坠了,她摆出一副下一秒就要跌倒的模样来,没成想人家压根就不在乎她就这么摔下去,反而直挺挺就快步走了。 这已经是她想出来的低声下气的赔罪方法了,董鄂氏仔细想想大婚当日自己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才想借此服个软,稍稍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 无论她想不想当博果尔的侧福晋,都已经被指到人家的后院来了,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让董鄂氏充分认识到,没了博果尔这个贝勒爷的宠爱,阖府上下的仆从都敢上来踩她一脚。 ——在进正院看到满屋子人服侍、穿金带玉的赫舍里氏时,董鄂氏在觉得刺眼之余,又前所未有地深切感受到了荣宠的重要性。 她固然心有所属,可是一味跟贝勒爷作对,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就这么一日日一年年地蹉跎下去,被两个嬷嬷把持住糟践,她花儿似的年纪难道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看到各方各面都比不上她的赫舍里氏能过得这样自在,董鄂氏心中已经有些松动了,但她要想回头,第一步就是得先修复跟博果尔之间的裂痕。 可惜自己的第一次示弱对方偏偏冷心肠地不肯领情,董鄂氏无法,又不肯当真摔下去让一屋子的下人都跟着看笑话,只好硬撑着死死踩着脚下的花盆底,重新站直了身子。 旁边传来似乎是赫舍里氏身边那个松嬷嬷细细尖尖的嗤笑声,董鄂氏闭了闭眼睛忍下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微微抬高了下巴,回身迈步跟了进去。 她进去才发现里面已经摆好了席面,赫舍里氏伺候着博果尔换好便服刚从内室走出来,对方眼中带着融融的水意,嘴唇也红润润的,不知道刚刚在内室趁机做了什么不知羞耻的勾当。 董鄂氏觉得刺眼,急忙把目光撇开,看向博果尔,微微一怔,恍惚觉得对方比自己记忆中高了也黑瘦了些,但是气势更足了,已经从意气风发的少年成长为成熟稳重的青年了。 她一时间竟然舍不得挪开眼了,不自觉上前一步,欲语还休地顿了一顿,方才柔柔轻声道:“一别数月,不知君可安好?” 董鄂氏有点心焦的是对方从一进来就不肯正眼看她,这身装扮可是她下了苦功夫准备的,配上带着点病态的苍白,正衬着她一身风华无双,书香风流。 她对自己的样貌才情都有信心,可若是对方看都不看那就都成了白给,总得要引着博果尔关注到她才行。 赫舍里氏一愣,松嬷嬷是直接都惊呆了——没听说过侧福晋跑到嫡福晋屋里来勾引贝勒爷的,这侧福晋学规矩几个月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啊? 她扭头看向领着董鄂氏进来的章嬷嬷和李嬷嬷,见两位嬷嬷也是一般无二的震惊脸,只好忍气紧张地看向贝勒爷。 博果尔倒是挺淡定的,他本来对董鄂氏很不耐烦,见此反倒有种解气感,上辈子的经历实在是太憋屈了,从来都是他追着董鄂氏不撒手,没想到反过头来晾凉她,对方反倒自己凑上来了。 他瞥了董鄂氏一眼,隐约觉得她身上这身旗袍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隐约记起来似乎上辈子自己领着她入宫参加新年宴,跟福临第一次见面时董鄂氏就穿着类似的打扮。 呵呵,他还真应该感到荣幸,董鄂氏都专门拿出面见皇上的盛装来迎接他了。博果尔挺好笑的,没有说什么,侧身扶着赫舍里氏坐下。 赫舍里氏从他刚才盯着董鄂氏看时起,神态就一直没有变化,仍然笑盈盈的,亲手给博果尔夹了一筷子鳝鱼:“今日母妃提点我,说贝勒爷您自小喜欢吃这个,正好府上有位师傅做鳝鱼一绝,我就跟着您沾沾口福了,您可别笑我。” 博果尔含笑虚点了她一下,埋头把盘中的给吃了,示意侍膳太监再给他盛一碗黄鳝粥,拿起勺子来尝了尝,笑道:“其实我不爱吃这个,都是小时候爱吃甜食,母妃说鳝鱼可以补气养血,白天吃多了糕点晚上就得来一碗这个,时间长了,也就吃惯了。” 这算是很贴心的话了,赫舍里氏喜不自胜,有意跟他拉近距离,也试探性小小松了松口风,应道:“我以往在家中时,每到冬日,额娘怕我体虚,都要让膳房炖了生姜金菇汤呈上来,我都得让嬷嬷调入蜂蜜才能喝得下去。” 博果尔想到太妃就是满心的柔软,叹息道:“是啊,世上每一位母亲都是全心全意为孩子想的。” 他找福临讨要赫舍里氏,其实不过是看上了对方的父亲家世能够成为他日后的助力,但经过几个月的磨合下来,觉得赫舍里氏这个人也挺不错的,懂事柔顺,永远可以选他最乐意听的话题送上来,这份本事也不容小觑。 而且黄鳝粥是真的很合他口味,博果尔喝了一碗还待让侍膳太监再盛一碗,却闻到身边一股淡淡的清香,董鄂氏走到他身边站着,想要主动把碗接过去:“妾身来伺候贝勒爷。” 她说完后就满眼期待地看向博果尔,试图把服软的意思表达出去——董鄂氏想到赫舍里氏嫁过来前博果尔压根就没碰过后院的两个格格,相信对方心中还是有她的,他在等着她回心转意。 她伸出手去,还没有碰到碗边,侍膳太监就先一步把碗端走了——开玩笑,膳食这种入嘴的东西至关紧要,主子爷吃得食物都得先让人试过毒后才能下嘴,可不是谁来拿碗都能给她的。 要是福晋来伸这个手,侍膳太监可能还得考量考量,可一个跟贝勒爷不对付的侧福晋,他还真不用有半点犹豫。甚至那个碗董鄂氏虽然没有碰,他也不敢用了,让小太监另外换了新的上来。 赫舍里氏飞快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博果尔,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把筷子一放,肃容道:“侧福晋连伺候贝勒爷用膳的规矩都还得再学几天——侧福晋的教养嬷嬷是谁?” 之前董鄂氏的行事只是让她看了膈应,但这次就实在是太出格了,容不得她不管。赫舍里氏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的唱黑脸,不过旁边有博果尔给她撑腰,加上理本来也站在她这边,弄得她还有点小激动,眼睛亮晶晶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进议政会
  •   章嬷嬷和李嬷嬷连忙站了出来,双双就地跪下了,她们都明白福晋不可能真指着侧福晋训斥,被拿来做筏子的还是她们,心中恨董鄂氏恨得要死,都狠狠给她记了一笔,当下先跪地向赫舍里氏请罪求饶。 赫舍里氏并没有轻轻饶过她们的意思,柳眉微皱,带着几分怒意道:“贝勒爷同我是看二位嬷嬷是宫中出来的稳当人,才拨你们去伺候侧福晋的,二位就是这样办差的吗?” 为什么要专门派教养嬷嬷去看顾董鄂氏,在场的人也都心知肚明,要是把话说得太明白了,也衬得博果尔面上无光,赫舍里氏也就顺带着隐去了,反正想达到的羞辱效果是已经有了。 董鄂氏面色一变,她恋慕顺治皇帝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固然对不住博果尔,那也是他们三个人的事情,凭什么由赫舍里氏一个外人插嘴来指责她? 再者说了,她心中固然另有他人,可她同福临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她完璧之身嫁入贝勒府,自问无愧于天地祖宗! 董鄂氏心中的怒火压都压不住,念着博果尔在旁边看着,她也着实不想做出多失态的举动来,轻声道:“妾身伺候贝勒爷用膳,天经地义,夫妻正理,不想碍了您的眼,还请福晋责罚。”一边说一边柔柔矮身下去。 说是侧福晋比嫡福晋矮了一等,可在满人眼里又没有太明显的嫡庶分别了。她这个侧福晋比起赫舍里氏来也不差什么了,董鄂氏根本就不信敢接自己这一跪。 可眼看着她的膝盖眼看着都曲下去了,对方竟然还是安坐着没有任何表示,董鄂氏咬了咬牙,可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急忙顿住试图站直身子。 无奈膝盖都弯了,再想止住动作可不是那么容易,她踩着花盆底撑得小腿发酸都没再重新站直,只好极为不甘地跪倒下去。 赫舍里氏看戏看得非常开心,她也有点想不明白,董鄂氏凭什么这么笃定她就一定会把她叫起来呢?是你自己膝盖软,让你站着给你脸你不要,非要跪着,难道还能反赖到她头上? 董鄂氏悄无声息地跪实了,末了还带着点委屈地抬头看向博果尔,轻声道:“都是妾身无礼,惹恼了福晋。” 对方俏脸煞白,下一秒就能梨花带雨地哭出来,她这个当女人的都看得心疼。赫舍里氏偷偷瞄了博果尔一眼,见后者没有任何反应地自顾自低头喝粥,仿若董鄂氏的请罪对象不是他一般。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小心眼,记仇得很,赫舍里氏彻底确定了董鄂氏翻身无望了,心中喜不自胜,见贝勒爷喝粥喝得很认真专注的模样没注意到自己,悄没声息地看着他笑了笑。 博果尔隐约看到点她表情的变化,心道莫非她这是被董鄂氏气傻了,特意抬头看了她一眼。 赫舍里氏不妨他冷不丁抬起头来,脸上的傻表情正好让贝勒爷给看到了,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赶忙收了笑讪讪低下头去——千万不能让贝勒爷知道她刚才觉得他的小心眼特别可爱,不然被记仇的对象就变成她了。 什么意思?博果尔很有几分茫然,不过想来不是什么大事儿,也没放在心上,把粥碗放下道:“有什么好闹的,既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就退下去让嬷嬷再好生教教规矩。” 他说完后不顾董鄂氏震惊的面孔,对两位嬷嬷道:“二位是宫里出来的,我本以为你们知道轻重,没成想现在两个月都过去了,二位怕是当不起我的信任。” 章嬷嬷和李嬷嬷刚才只是害怕福晋要责打她们,听了这话才当真害怕了,李嬷嬷急忙叩了一个头,央求道:“都是奴婢们办事不力,求贝勒爷再给奴婢们一次机会” 不会说话就别乱说,章嬷嬷把她拉住了,也是先磕头,再沉声道:“奴婢们向贝勒爷保证,半个月、十天,最多十天,奴婢们一定不辜负贝勒爷所托!” “行,那爷就把侧福晋交给嬷嬷们了。”博果尔漫不经心般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轻声道,“简郡王一举歼灭无为教的捷报已送入京城,至多不超过一个月,大军就能得胜回朝,届时太后娘娘定会设宫中宴,若是倒是再出了差错,你们两家上下的日子都别想好过了。” 他这番话不是说给两个嬷嬷听得,博果尔轻轻扫过眼中骤然绽出光芒的董鄂氏,见她面容上隐隐浮现出的希冀与斗志,就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起了作用。 棋子都已经摆上了,能下出怎样一盘棋,就得看他的本事了。博果尔看着两位嬷嬷对他千恩万谢后把董鄂氏拖了下去,禁不住笑了一下,把碗筷放下,轻声道:“今日的饭菜吃得爷很舒心,是膳房哪位师傅伺候的,赏他二十两金子。” 二十两金子不算少了,看来这顿饭伺候得贝勒爷是非常满意的。赫舍里氏抿着唇想笑,想起刚才的那场眉眼官司,又连忙把笑给憋了回去,却仍然止不住面带喜色道:“贝勒爷若喜欢,日后天天让人上黄鳝粥。” 他倒不是为一碗黄鳝粥高兴成这样,博果尔微微眯眼笑道:“胡闹,真顿顿都上这个,你当爷不会吃腻吗?” “那等爷吃腻了,再让膳房撤了呗。”赫舍里氏笑眯眯回答道。她这完全是度量着博果尔心情好,才敢贫贫嘴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内堂,看天色还得在里头说一会儿话才会歇下,松嬷嬷提心吊胆地一直在外面守着,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两位主子正式歇下了,她才算放下心来。 福晋胆子够大,敢跟贝勒爷那样说话不怕,反正她是怕了,就怕贝勒爷一时不合意摔了碗筷翻脸呢。松嬷嬷想着明天得提醒福晋一句,方才慢悠悠转身回自己的角房了。 ———————————————————————————————————————— 连着回后院歇了两天,博果尔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最近朝中的事儿也正好是凑到了一块,不仅有济度打了胜仗回来的事儿,还有今年春闱会试已经接近尾声,马上就要进行殿试了。 改了名字的陈廷敬在乡试时中了第二名亚元,会试时也是前二十名,就差最后殿试这么一哆嗦了,而很明显福临不会出手把他当下来,基本上他日后的锦绣前程已经铺就。 对这个博果尔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在忙的是正式进入议政会的手续——屯田的事儿转了一个弯最后又落到了他手上,博果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准备,厚积薄发,办得相当漂亮。 这段时间连福临在朝上提起他来都是赞不绝口,不少宗亲们想着本来襄贝勒就是最有希望来填补空缺的人选,现在还得了皇上青眼,一个议政会位子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自古雪中送炭的人难得,但锦上添花的事儿大家都乐意干,现成的人情谁不会做啊,于是最近就有人上折子,再次商议让博果尔进八旗议政会的事儿。 福临这次答应得倒是挺痛快的,他确实觉得自己弟弟这一年时间出了不少力吃了不少苦,议政会正好缺人干活,没有多思量也就答应下来了。 恰好这次孝庄也不打算从中作梗,屯田一事博果尔立了大功,朝廷方面总得有点表示。进议政会只是早晚的区别,总比赏个郡王爵位好,这笔生意还是很划算的。 博果尔上辈子到死都没能摸到议政会的边角,这次终于算是得偿所愿,心情着实不错。他虽然忙得几乎没空回府,却也没忘了府里一帮子女人,等福临在朝堂上松了口,他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贴身太监回府上给娜木钟和赫舍里氏报喜。 娜木钟果然欢喜得不得了,厚赏了来报喜信的太监,又大赞赫舍里氏持家有道。赫舍里氏连忙说“儿臣万分惶恐当不得额娘如此赞誉,贝勒爷日后前途远大,我们夫妻一同孝顺额娘,您就等着享儿孙福吧”云云。 娜木钟被吹捧得通体舒泰,又赞了她几句把赫舍里氏也赞得爽了,一对婆媳都非常满意,这才各自散去了。 娜木钟回到自己的房间,忍不住狠狠哭了一鼻子,擦干净泪唤来丫鬟重新上妆,方才欢欢喜喜地出门去用晚膳。 这样大喜的日子,虽然博果尔回不来,她也得跟赫舍里氏连带两个格格们一块用才妥当呢,就当是小小庆祝一把了。 她等啊盼啊,这么久了儿子终于出息了,进了议政会,最起码腰杆子都能挺直了。娜木钟还思量着等儿子得了闲,可得在府上叫来一班小戏子热热闹闹地唱个十天八天的,才对得起这样的大好事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福晋怀孕
  •   济度带领大军返回北京时,博果尔已经正式进入议政会了。他跟济度再见面时,是奉旨把济度活捉的无为教首领人物压入地牢。 两兄弟自从闹翻给孝庄看后,得有小半年没有见面了,好不容易借着公事再次碰面,博果尔发现济度瘦得不行,整个人看着都很病态。 他吓了一跳,同时很怀疑济度这几个月是不是胡子拉碴地一直郁郁寡欢,现在看脸上这么干净连青色的胡茬都没有,很可能是因为马上要入宫面圣才特意刮得胡子。 博果尔皱了一下眉头,趁着济度派人把关押的无为教首领人物押过来的空档,他连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要说是因为郑亲王吧,这都也过了有四五个月了,再伤心难过多少也该恢复过来了。博果尔对济度出征本来不觉得如何,料想济度是出了名的勇武,一个小小的无为教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够看的。 可见了济度本人,博果尔才感觉到一阵后怕,以济度这个精神状态去打无为教,别说打胜仗了,能活着回来都得念佛。 济度本来是满脸的悲戚,对着他神色却缓了缓,动动嘴唇一言不发,只是无精打采地垂下了眼帘。 博果尔恍悟了,这人这副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心就放下来了大半。他定神想了想现在朝堂上的事儿,倒也明白了济度在打什么主意,对着他极为隐蔽地挤了挤眼睛示意自己明白了。 既然人家没事儿,博果尔领了人就很干脆地走了,他只负责把这群逆贼压到刑部大牢,后面那摊破事儿烂事儿他就不用沾了,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刑讯这种勾当说重要也重要,皇帝都是派自己亲信的人来办,但普遍大家都不乐意沾手,嫌沾上一身的晦气。而且这世上不要命的人总是很多的,万一犯人来个咬舌自尽没拦住,审讯的人也得跟着倒霉遭殃。 福临本来想一并把那人带审讯的事儿都交给博果尔呢,被博果尔拿“福晋最近胃口不开,臣弟带着血腥气回去怕吓着她了”的借口给推了。 博果尔发现福临真跟那种没长大的毛头小子似的,一听他说赫舍里氏就蔫坏蔫坏地笑,好似觉得拿这个打趣弟弟特别有意思似的。 博果尔单论心理年龄比福临大了一大截,他提起赫舍里氏来都是非常平静庄重的,见福临每次都这种反应,颇觉无聊。 可说要不搭理晾着他吧,这个毕竟又是皇帝,他也只能配合地装出不好意思的脸红反应来。 不过赫舍里氏最近胃口一直不大好也是真的,不过让黄大夫来把脉说没什么问题。赫舍里氏也说可能是听了他进议政会的消息高兴得在太妃办的庆功宴上吃得略多了,胃里积了食,这几日才没胃口的。 博果尔回府上时还想着要是再过两天还是没有好转,那就那帖子去请宫里的太医来给赫舍里氏诊诊脉,黄大夫医术是了得不假,可他也很可能会有疏漏。 ———————————————————————————————————————— 孝庄设宫中宴广宴群臣的消息传下来时,赫舍里氏刚诊断出有两个月的身孕。 博果尔一听直接就愣了,他木着脸听黄大夫满脸喜色道:“都是小的医术不精,以往福晋这胎日子太浅,才把不出脉来,现在将将两个月了,小的才能确定下来。” 他说完后等了半天没有等来贝勒爷的反应,黄大夫脸上的喜色就是一收,开始忐忑是不是自己这次诊断得太晚了,让贝勒爷生气了,不然听了这么大的喜事儿怎么还不立刻应下? 赫舍里氏也是欣喜非常,一抬眼却见博果尔恍恍惚惚的,一颗心直直沉了下去,忍不住小声唤道:“贝勒爷?” 叫了一声对方还没有反应,她一下子就惶恐得说不出话来了,捂着肚子不敢出声了。 博果尔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蹲下身隔着赫舍里氏的手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她的肚子,这才咧开嘴笑了:“好,好——来人,赏,重重有赏!” 赏的自然不可能是赫舍里氏,博果尔的贴身太监十分乖觉地抽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塞给黄大夫,一使眼色带着满屋的丫鬟退下了。 松嬷嬷难掩担忧地看着赫舍里氏,脚下不自觉顿了顿,被大太监恶狠狠瞪了一眼,拽着拖走了。 无关的人都滚蛋了,屋子里就剩下他俩,博果尔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看到赫舍里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敢出声,倒是一下子笑了。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特别、特别柔软,知道是自己刚才的反应吓到她了,特别用力地笑了一下:“别怕,爷刚才是太高兴了。” 博果尔上辈子到死也没有一个孩子,他房里就董鄂氏一个女人,还不让他碰,所以别说是有孩子平安落地了,连怀的都没有。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跟他说有女人肚子里揣了他的孩子,又想哭又想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才表现得那么奇怪的。 赫舍里氏这才算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刚刚那几息时间她都不会喘气了。她没撑住低头掉下泪来,又连忙擦了,笑道:“这孩子是个急性子,先前我胃口不适,也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是啊。”博果尔轻轻附和了一句,他迎娶福晋时自然就想过日后儿女成群的日子,关键是没料到成亲还不到四个月,就有了喜信。 博果尔跟赫舍里氏凑一块来回摸着她的肚子,他摸着摸着隐约感觉似乎确实有点鼓鼓的,还有点纳闷怎么孩子这么小就能摸出来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而且还是正室所出,不管是嫡子还是嫡女都轻忽不得,正想叫黄大夫来问问,一抬头见赫舍里氏憋得脸通红,对方还一把揪住他不让他去叫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看了半天,博果尔恍然大悟:哦,原来是福晋肚子上的小赘肉。 赫舍里氏自己看起来还像个孩子,脸上的婴儿肥圆嘟嘟的,身材也还没多显出女性的曲线来,这种姿势坐着才显出这么点赘肉来,已经是她努力憋气吸肚子的成果了。 博果尔有点想笑,又怕真笑出声惹得她尴尬,拼命憋回去了,站起身来,若无其事道:“对了,这个好消息还没跟额娘说呢,都是我疏忽了。你先歇着,我去给额娘请罪。” 这样的好消息能让娜木钟看她更顺眼,赫舍里氏有心想跟着一块去,话到了嘴边又收住了,重新缩回贵妃榻上,特别乖巧道:“是。” 赫舍里氏看着博果尔撩帘子走出去,终于露出一脸的郁卒纠结表情来。 ——他是真出去跟太妃禀报消息吗,只是贝勒爷单纯找借口出去笑吧?要真是这样,她这个被嘲笑对象就不能跟着一块去了,还得留出足够的空间来让他笑个痛快。 ——额娘说得一点都没错,给人当福晋可真不容易= =。 ———————————————————————————————————————— 董鄂氏自从半个月被放出来给福晋请安那一次,听博果尔的口风是简郡王回京的庆功宴会带她去出席——当然这条承诺的前提是她这半个月得好好表现才行。 就是这么一条还不知道兑现不兑现的承诺带给了几乎绝望的董鄂氏支撑着走下去的希望,她这半个月中,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对两位嬷嬷言听计从,不论对方怎么磋磨她,她都没有露出丁点怨言来。 幸好连上天都在眷顾她,眼看着宴席就要到了,偏偏传来了福晋怀有身孕的消息,董鄂氏按捺下心中的酸涩感,伏在门边听到两位嬷嬷小声议论说贝勒爷心疼福晋这次宴席给她告了假——可贝勒府总得有女眷去赴宴,单单让太妃一个人去应酬会弱了气势。 董鄂氏听得双眼水润润的,两个格格就算是太后赏的,身份也照样低得上不了台面,只有她这个侧福晋才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她虽然欣喜自己总算能入宫面圣了,却仍然感觉到心头刺刺的很不舒服。 ——福晋也未免实在是太拿大了,她好命早早就怀了贝勒爷的孩子,金贵是金贵了,可也没到这个份上。 董鄂氏还记得以前尚在闺中时,额娘还同她说起身怀六甲的农妇都能照常下地干活呢,到了福晋这儿,连入宫赴宴这么长脸的事儿都能直接求着贝勒爷推了,这也太把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当回事儿了。 怀了才两个月大,能不能到十个月还不好说,就算到了十个月,生的时候能不能平安也还在两可之间。孩子养到三岁之前都不算人,生下来养不大的孩子还不是有的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董鄂入宫
  •   赫舍里氏虽说要留在府上不去参加这次的宫中宴,心中终究是觉得有几分不保险。尤其是听博果尔说他打算带着董鄂氏去赴宴时,就更觉得没底了。 倒不是她小性子好妒忌,赫舍里氏深觉自己有那精力跟董鄂氏死掐还不如好好养胎,把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呢,她是生怕董鄂氏靠不住,在宫宴上再举止失仪,到时整个贝勒府都跟着丢尽了脸面。 她怎么想都觉得不保险,然而赫舍里氏并没有质疑博果尔的决定,她只是在问过贝勒爷的意思后,在他们一行人离开前,先把董鄂氏叫到正院来,想着旁敲侧击她几句。 然而出乎赫舍里氏意料,这次的董鄂氏十分规矩,对她恭恭敬敬的不说,也没再当着她的面对博果尔献殷勤。 要说有点不合规矩的地方,倒是也有——赫舍里氏隐约觉得她对博果尔的态度有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明明上次时还方方面面试图展现自身美好什么的呢,现在就直接变成了连一个眼神都欠奉送。 并且这种冷淡不是装给她这个福晋看得,而是真真切切地看不上贝勒爷这个人似的,弄得赫舍里氏都有点发怔。 不过她专门侧眼看了看旁边的贝勒爷,见博果尔仿若一无所觉似的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便也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让董鄂氏退下了。 屋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时,赫舍里氏才侧头询问地看了看博果尔,后者对着她笑了一下,倒是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今天晚上眼看着就能见到福临的面了,董鄂氏的心怕都直接从襄贝勒府飞出去了,怎么可能还顾得上他这个小小的贝勒? 博果尔跟赫舍里氏叮嘱了几句,从正院出来,先去把娜木钟扶上马车,再看着董鄂氏被人领上后面跟着的马车上。 董鄂氏一出来就先看到了太妃规格的红盖、红帏、金黄垂幨的朱轮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再看到自己乘坐的普通马车,心里头自觉不自觉地就拿两者比较了一番。 ——自然没有任何可比之处,光看大小,太妃的马车八个人都能坐进去,她的这个连第二个人挤进来都费事儿。 什么时候她也能坐上这样的车子呢?董鄂氏悄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了一声,只好不动声色地在马车里端正坐好。 因博果尔在御前讨了她,董鄂氏在选秀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先前只有眼福看过宫门的门钉。她很好奇紫禁皇城究竟是何等模样,悄悄从窗户处把帘子撩起一条缝来往外看。 不料章嬷嬷被博果尔特许陪她一起入宫,早就防着她再出幺蛾子,见状二话不说把帘子给她并拢得一丝缝隙都找不到了。 对方还摆出一副很关心她的嘴脸来,劝道:“外面风大,福晋小心些,别伤了玉体。” 董鄂氏这几日被这群嬷嬷们作践得不轻,心中早就恨上她们了,却也着实有些惧怕,闻言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绝了往外面看的念头。 她一路上忍不住哀叹自己命苦,明明有能入殿选乃至被皇上选为妃子,偏偏被一个小小的贝勒看上。 若是这位贝勒爷是个知心人,她也肯踏踏实实静下心同他一起熬过这辈子,无奈对方根本就是个不解风情的草包脓包,她也只好歇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 董鄂氏一路自伤着身世,期间换了两次轿辇,还步行了一段路,七绕八绕才算是到了地方。 她看着面前巍峨的宫殿,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倒不是这里的建筑就真的美轮美奂了,真正让董鄂氏心折的是这栋皇城的象征意义,它是九五之尊的宫殿,住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她还在呆呆地看得出神,被章嬷嬷推了一把。董鄂氏微微一愣,回过神来才看到娜木钟理都不理自己已经径直进去了。 她这时才注意到眼前宫殿的名字——牌匾上用满文汉文写着的是“慈宁宫”,而不是“乾清宫”或者“养心殿”。 董鄂氏迟疑道:“咱们不需要先给皇上叩头请安吗?” 一个贝勒的侧福晋,还想去给皇上请安,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一张脸。章嬷嬷木着脸皮笑肉不笑道:“侧福晋说笑了,万岁爷在乾清宫同大臣宗亲们一并进宴,最多就是领着几位相熟的宗亲来后头给太后娘娘敬杯酒。” ——其实吧,皇上跟太后娘娘的关系也算不上好,基本上这种宫宴皇上是不会到后头来特意给太后敬酒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贝勒爷偏偏叮嘱她,若是侧福晋问起来,务必要加上这句,章嬷嬷虽然不解其意,但也听从了。 本来招待女眷的活也不是太后干的,这本该是在坤宁宫设宴的,由皇后来接受命妇们扣头也才更名正言顺。 可惜本朝的皇后一贯不得皇上待见,加上太后权势无匹,自然也不会有人傻到出头顶着一连得罪皇上和太后两尊大佛的风险为皇后正名。 董鄂氏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此时也由不得她不进了,身后的章嬷嬷半架半推把她弄进了慈宁宫。 董鄂氏分明感觉到自己一进去,正殿里的说笑声凝滞了一下。孝庄本来搂着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和康妃在跟娜木钟打趣,见到她来笑道:“哟,刚刚还在说你快抱孙子了,这不你儿媳妇就来了。” 话说得好听,你又不是没见过赫舍里氏,怀了孩子的不是这个。娜木钟一听孝庄故意说董鄂氏是她“儿媳妇”,当仁不让就拿话刺回去,指着康妃鼓起来的肚子道:“不敢跟太后比,太后您的儿孙福比我们可都强多了,三阿哥眼看着就要生了。” 福临的大阿哥牛钮只活了九十天,皇女生了一堆也只活了一个,这么多年了皇后更是连个喜信也无。孝庄的笑容也是一顿,两个老对头对视了一眼,只觉相看两厌,双双挪开了视线。 虽然董鄂氏被孝庄点了一句,但那也是想恶心恶心娜木钟才特意说得,她这样一个身份加名声,进门就被宫人领到中后部落座了。 这顿宫宴董鄂氏吃得味同嚼蜡,旁边跟她挨着坐的都是宗亲的侧福晋,这帮人虽然不会在脸上表现出什么来,但相互对个鼻子眼的,再拿眼神瞄瞄董鄂氏,彼此心照不宣地一笑。 董鄂氏一时后悔就不该来,她心中就剩下皇上今天晚上有可能会来的信念支撑着她了——而且她冥冥之中有种很美妙的预感,她相信她跟皇上是有缘分的,今天皇上一定会出现在宫宴上的。 老天爷帮不帮她不好说,但博果尔确实帮了她一把。他没自己出面免得漏了痕迹,倒是想办法引得相熟的几位宗亲在席上提起了济度。 济度从福建打完仗回来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他虽然是为了坑岳乐才装成这样的,但也无意中狠狠刷了一把“孝子”的名声,这次庆功宴甚至都没来参加,现在谁提起来都得叹一句郑亲王教子有方。 本来济度就是庆功宴的主角,夸夸他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席上一群人于是就议论开了,夸得多了,上头的福临有点坐不住了。 他一向自诩孝子,被下头人说得也勾起了愁肠,由郑亲王想到尚在慈宁宫安坐的孝庄太后,暗叹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匆匆起身就要往慈宁宫去。 当皇上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下面人的目光,皇上既然想去后面为太后敬酒献孝心,自然就有好拍马屁的想跟着沾沾光,外人平时见不到太后,这是难得的在孝庄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一时间响应者颇多,福临想想要是自己一个孤零零去也不合适,敬酒就是人多了才显得热闹,随手点了几个亲近的人跟着一块去。 博果尔跟福临挨得近,考虑到双方的血缘关系,是第一个被点中的。他看着同样被福临点了的岳乐,微微一笑,不动声色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董鄂氏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博果尔褪去了上辈子盲目的倾慕之情再看,觉得董鄂氏的手段拙劣得让人发笑。 他觉得凭借对方一个人着实很难把事情办好,这时候岳乐也跟着去再好不过了。 岳乐同董鄂氏是老相识,跟博果尔也有不小的仇怨,加上此人心机深沉,很有几分手段,有他的帮助,说不定董鄂氏还真能引起福临的注意呢,就看这两人能不能结成同盟了。 机会他都已经送上门了,董鄂氏要是再把握不住,那也太对不起她上辈子红颜祸水的名头了。博果尔对于即将上演的好戏非常期待,朝着慈宁宫走时有意落后了岳乐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二人相见
  •   董鄂氏听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喊着“皇上驾到——”时,其实并没有反应过来,她没料到自己竟然真的有这样的好运气。 看看周围的几个侧福晋也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董鄂氏心道果然皇上并不经常在宴席间来慈宁宫,今日她一入宫他就来了,她跟他果然缘分天注定,千难万险都拆散不了他们。 她正想着,就见当先一人大踏步走进来,身穿明黄色滚金龙袍,被一大群人众星拱月簇拥着走来。看到皇上还带来了这么多宗亲,席上女眷纷纷起身回避,董鄂氏略迟了一拍,还是被章嬷嬷拽走了。 心跳得几乎都听不到周遭的声音了,她娇娇怯怯地半垂着头,却不忘轻轻掀起眼皮来偷看福临,一看之下微微一愣,而后就略有些小失望。 第一眼看过去,福临比不上博果尔有气势,就算是穿着明晃晃的龙袍来衬着,董鄂氏仍然觉得站在他身后气定神闲的博果尔比他更抢眼。 再仔细看看,福临的五官生得倒是也不难看,上等容貌,俊俏非常。博果尔生得像皇太极,他生得更像孝庄。福临不爱武功,喜好文墨,加上宫中供养得好,养得油光水滑的,隐约还有点双下巴。 董鄂氏看着倒觉得皇上身上确实有文墨书香气,可是跟博果尔一比,看起来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丑是固然不丑,漂亮得还有点奶油小生的味道,搁外头也是个半大的公子哥形象。 ——而且他跟博果尔两个人长得一丁点都不像,她那日在教堂遇到的应当就是博果尔了。董鄂氏隐隐有点说不出的小失望,但又立马把这种失望给强压了下去。 她一再在心中告诫自己,她绝不是那种以脸看人的肤浅女子,皇上就是皇上,旁人跟他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生得再好有什么用,气势再足也是白给,看如今这么一帮凤子龙孙一并进来,又有谁敢走在皇上前头?离得最近的也得比皇上落后半步。 不论生得如何,皇上就是皇上,万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 这么一想,董鄂氏感觉到心中好受多了,她不再盯着福临的脸看,悄悄把目光下移,落到了福临的衣饰上。 都见到真人了,她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让皇上注意到她,董鄂氏觉得自己也别无所求,唯一希望的就是能跟仰慕已久的皇上说说话就心满意足了,她想让皇上知道选秀时他错过了她,一个真心懂他的女人。 可惜就连这么一个卑微的愿望都不能达成,董鄂氏还没有头脑发昏到觉得她能就这么直愣愣地走出去,只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博果尔,渴望着他能把她叫出列,为皇上太后敬酒。 可惜博果尔正眼都没有看向她,他混在诸位宗亲中一并在福临之后向太后祝酒,该离开时不动声色看了自己额娘一眼。 娜木钟笑着对他招了招手,道:“博果尔,太后娘娘开宴前还念叨着你福晋怀有身孕的小事儿呢,你快点来向娘娘谢恩。” “瞧你说的,博果尔是咱们自家孩子,哀家也想着抱孙子呢,还什么谢恩不谢恩的,没得跟我这样见外。”孝庄笑了笑,有点诧异她怎么突然间这么给自己脸面了,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对方要示好,她为什么不接?果然“抱孙子”的话一说出来,看娜木钟脸上的笑都僵了,孝庄颇觉解气,看着博果尔的目光越发慈祥和蔼了,还招手把他和福临一并叫到身边来。 这种“一视同仁,你们都是我的好儿子”的态度叫娜木钟气得牙痒痒,却也无法,只好看着她以母亲的姿态叮嘱博果尔和福临道:“哀家最乐意看到你们小夫妻和和的。” 福临的手都被她抓着去牵旁边坐着的皇后了,心中颇为膈应,心知肚明孝庄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心头微微冷笑——额娘现在还惦记着她科尔沁部落的兴衰荣辱呢,竟然都不惜把他这个亲儿子给蒙古人当垫脚石。 别说福临跟皇后本身性格就完全不合,两人一见面就能闹得跟斗鸡似的,就算换个人来当这个皇后,只要她还是科尔沁部落乃至蒙古草原出来的,福临都绝不会宠着她。 皇帝亲王郡王贝勒,数得上号的宗亲都娶了蒙古的福晋,大清下了这么大的功夫来拉拢蒙古贵族,那帮子人竟然还不知足,还想要生个皇帝的嫡子,好把下一任大清皇帝也捏在手中? 福临一想到这个,满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连继续给孝庄尽孝心都不想干了,勉强敷衍了几句,没有一丝犹豫地掉头就走。 孝庄没想到他竟然能这样混蛋——她也没想让他跟皇后真生下来一男半女,为了他的江山,难道她这十几年花的心思还少吗? 她刚刚特意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掩饰一下现在已经甚嚣尘上的帝后不合流言,结果福临这样简直就是往她脸上扇巴掌,一个是夫妻不和,一个是不敬生母,他这是生怕宗亲们没笑话看吗? 孝庄面色也跟着有点发沉,顿了一顿方才重新扯起笑脸来。 她没再勉强接着刚才的话头提,看着博果尔坦然笑道:“你福晋月份浅,你们小夫妻又是没有经验的,用不用哀家从宫中拨一个有经验的嬷嬷过去伺候着?” 博果尔仿若压根没有看到刚刚的机锋,自自然然地笑道:“多谢皇额娘好意,您怕是忘了,儿臣娶亲时您已经下赐了两位嬷嬷去贝勒府了。” 他说完后朝着下面看了看,见董鄂氏看着门口魂不守舍的模样,而章嬷嬷眼睛一错不错地紧盯着她,便指着章嬷嬷对孝庄道:“两位嬷嬷伺候得都尽心尽力的,儿臣今日特意把人带来了给您请安。” 当奴才的都要能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章嬷嬷这种从宫中混出头的人精自然不会因为紧盯着董鄂氏就听不见上位者在说什么了,一听到贝勒爷竟然提起自己了,慌得都有点脚颤,连忙走上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董鄂氏心慌意乱是因为觉得怪怪的——刚刚进来了那么一大帮人,除了皇上和博果尔外,她倒是还有一个熟人,那就是安郡王岳乐了。 不过心心念念的皇上就在眼前,董鄂氏倒是顾不得岳乐如何反应了,她眼中几乎就没有岳乐这个人。 还是刚刚福临拂袖而去的时候,董鄂氏的目光随着他在大殿上移动,正巧看到了面色古怪的岳乐。 岳乐正在看着她,董鄂氏心中一突,想到这人是自己嫁入贝勒府前难得的蓝颜知己,难道也跟外面那些闲汉一样听了些流言蜚语就觉得她是一个不守妇道的荡|妇? 董鄂氏心头难受,仔细一看,却发现岳乐的目光中没有鄙夷和轻视,反倒满带着怜悯和敬重之意。 她看明白的一瞬间起,整个人就呆住了,董鄂氏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还有人明了她的冤屈,恰好在这时,除了被太后拉住不松手的博果尔,其余宗亲们尴尬万分地随着皇帝走了。 岳乐来的时候是紧挨着福临站得,走的时候却特意停住了,给董鄂氏隐蔽地使了一个眼色方才离开。 董鄂氏自然看出来他这是想跟自己单独谈谈,无奈那时候博果尔派来的嬷嬷一步不离地紧盯着她,董鄂氏也不敢乱动。 没想到就这么巧,现在那嬷嬷竟然被博果尔叫去给太后回话了!董鄂氏不知道岳乐想说什么,可就冲岳乐的态度,她也想出去听听,一颗心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入宫时每人就只带了一位伺候的,别人家是带小丫鬟来,就她只能带着章嬷嬷,现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大殿前方去了,董鄂氏见无人关注自己,急忙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了。 慈宁宫外守门的几个小太监都已经被岳乐想法子给引开了,董鄂氏一出来,就在隐蔽处的围墙底下看到了岳乐。 她快步走了过去,就见岳乐难掩担忧地看着她,迟疑道:“你在贝勒府上,日子过得并不舒心吧?” 董鄂氏低头苦笑,轻轻摇了摇头。 时间有限,岳乐却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旁敲侧击道:“襄贝勒平时就是五大三粗的性子,从不懂得怜香惜玉,你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向我说。” 董鄂氏听了只是低头垂泪,又听安郡王继续道:“我听外面传言纷纷,实在是让人不堪入耳,你无须向我解释,你我相交多年,我自然信得过你的人品。” 他觉得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果然董鄂氏迟疑半晌,犹豫着抬头泣道:“若是世人都能有郡王您的慧眼卓识,妾身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双方都知道时间紧迫,董鄂氏说完了这话见岳乐一脸动容怜悯,连忙切入正题道:“事已至此,妾身身上的污水以无法洗刷,不过是非黑白自有后人评说,妾身另有一事望郡王相助。” 岳乐心道一句“果然如此”——早在他们在莫子轩交谈时,他就隐隐觉得这女人不同寻常,非等闲黄金屋能藏得下的。 后来他听闻董鄂氏被博果尔讨了去,果然闹出了不小的风波。岳乐方才在慈宁宫中,一眼就看出来董鄂氏看皇上的眼神不对。 他有点心惊这个闺阁小女子的胆量之大,但想想只有有野心的人才能成功。岳乐自忖除了他可以说得上是世界上最了解福临性情的人了,还别说,董鄂氏的才情品貌正合福临的胃口。 唯一可惜的就是董鄂氏如今的名头太臭了,皇上对她的印象肯定极差。不过若是在恰当的时机,有人能同皇上说,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朝董鄂氏身上泼的污水,那反而能引来皇上双倍的怜惜。 博穆博果尔在半年前的新年大宴上,可是差一点把他坑死,岳乐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呢,既然对方先不仁,就不要怪他后不义,岳乐很乐意冒充一下红年月老。 事情成不成两说,但出了董鄂氏勾引皇上的事儿,最起码能让博果尔恶心得不轻!岳乐深切地觉得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不过这种拉皮条的事儿传出去肯定得坏了名声,岳乐是想恶心别人可没想顺带着恶心自己一把。 他这么一想,觉得还是得先想个万全的法子好让自己把从中摘出来才行。岳乐一边盘算着,一边对着董鄂氏鼓励地一点头,示意她大可以把话直接说出来。 董鄂氏哀切道:“妾身自知福薄命浅,无缘得见天颜,仿皇上御笔,作一水牛图,愿借郡王之手,献于皇上,博圣上一乐。” 岳乐听得眼睛一亮,他开始觉得这个法子也许不只是简简单单地恶心一下博果尔了——送画,还是送仿照皇上画的水牛图,这个法子别说是后宫妃嫔了,连那帮天天绞尽脑汁要拍皇上龙屁的朝臣都没有想到的。 但还别说,福临就好这一口啊,叛逆期的小毛孩儿总是觉得人生第一大烦恼就是世界上没有人理解自己,皇帝不愁吃不愁喝的,就开始想如何满足自己的精神追求,他想要的是一个真正的知己。 岳乐本人之所以这样受到福临的重用,也因为他走的是“我了解你,我懂你,我深深地明白你的痛苦并且感同身受”的路子。 其实看自己的手段被人学了去,岳乐心中有点小不自在,不过董鄂氏如果成功了也碍不着他,相反还能结下一个善缘。 他并没有思索犹豫很久,就已经拿定了主意,故意摆出一副迟疑的嘴脸来,沉思半晌才叹道:“你的一片诚诚之心真是感天动地——只是,这水牛图” 为了不伤董鄂氏的脸面,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不过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董鄂氏从贝勒府出不来,他跟襄贝勒关系也不好,水牛图就算董鄂氏画出来了,可又如何拿到手呢? 董鄂氏被他说得一愣,倒是迅速反应过来了,低声道:“我阿玛府上倒是留有我不少手迹,能否劳烦王爷您走一遭?” 鄂硕自从唯一的女儿嫁到贝勒府闹出这一通通的丑闻后,实在是无脸面出门了,卧病在床已有数月余。 岳乐见董鄂氏提起鄂硕语调平平,摸不准她这是当真冷心冷情还是对鄂硕重病一事并不知情。 不过鄂硕养的女儿是不是白眼狼跟他关系不大,岳乐当下笑道:“这个不妨事儿,包在我身上。” 两厢计议已定,董鄂氏生怕她偷偷出来的事儿被人发现了,匆匆向岳乐告辞离开了。 岳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良久,倒是忍不住笑了——鄂硕府上有画成的水牛图,这说明董鄂氏在入宫选秀前就已经开始谋划了,这女子果然从一开始就所图不小啊。 ———————————————————————————————————————— 当日宴席事了,博果尔护送自家车队回府,寥寥几眼就看出来董鄂氏正处在一种异常亢奋的状态中。 他故意把章嬷嬷支开,当然注意到了董鄂氏中途出去了一小段时间,再回来时精神风貌同先前已经大不相同。 既然董鄂氏成功跟岳乐碰上了头,后续的一切事宜就不用他多操心了。博果尔的观感其实是有点小复杂的,上辈子也是岳乐牵头把董鄂氏画的水牛图献给福临的,那还是在他正式迎娶董鄂氏之前。 他无法确定上辈子的岳乐究竟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但明显人家这次就是故意来设计坑他的。 博果尔扶着娜木钟入府时,还特意对着董鄂氏极轻极轻地冷笑了一下。 董鄂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倒是扶着她的章嬷嬷一眼瞅到了心头惴惴,当晚送董鄂氏回房休息后,让李嬷嬷看好她,就急急忙忙跑去外院请罪。 博果尔今天歇在书房,冷不防听到她来求见,叹息了一声,暗道果然是从宫中打熬出来的老人精了,这应变能力确实是了得。 他想了想,倒是让人进来了,冷眼看着章嬷嬷给他磕头请罪,笑道:“嬷嬷言重了,今日宴席时侧福晋非常妥当知礼,我倒是不知嬷嬷何罪之有?” 博果尔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有意放董鄂氏出慈宁宫的,他甚至都不打算让第二个人知道自己是看着董鄂氏轻手轻脚走出去的,所以只顾装作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事儿。 章嬷嬷也没觉得他会看到,那时候贝勒爷同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逗趣说得正开心呢。就连她这个奉命盯着侧福晋的人,都是跟太后娘娘奏对完,暗中擦了一把冷汗,一扭头却发现董鄂氏贴着墙角从宫外走出来。 这个怎么想都是她的失职了,章嬷嬷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沉声道:“贝勒爷有所不知,侧福晋在奴婢同太后娘娘奏对的当口,曾经离开过慈宁宫一次,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才回来的。” 博果尔全部当回事儿般挥了挥手:“兴许侧福晋是出去更衣了。”人有三急嘛,这个理由是现成的。 这也是董鄂氏塞给她的说辞,章嬷嬷却不知道应该信还是不信,问她是哪个宫人领着去的又说忘了,她又不能追着每个慈宁宫伺候的人问“你有没有领着襄贝勒侧福晋出恭”这种话,只好作罢了。 当奴才的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那也得是在顺利完成主子交代差事的大前提下。章嬷嬷想起来总觉得心虚,咬咬牙干脆说道:“启禀主子爷,奴婢在被太后娘娘叫去问话前,看到侧福晋同安郡王似乎有些首尾安郡王从头到尾都一直盯着侧福晋看” 幸好她也是在宫中待过多年的,经常出入皇宫的皇室宗亲们也都认得七七八八的,不然告状都找不到对象,那可真有点尴尬了。 博果尔闻言就明白了——嗯,一定是董鄂氏一直都盯着福临看,导致岳乐的暗示一直都没被对方接收到,他就只好一直看啊一直看,就这么被章嬷嬷给瞅到了。 估计岳乐那时候的心情也颇为焦急,博果尔有点想笑,但这时候着实不应该笑出来,他便做出一副似惊似怒的表情来,沉声道:“这么说,董鄂氏的奸夫不是鄂硕府上的小厮,而是安郡王了?” 章嬷嬷连忙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她虽然是这么怀疑的,但这话不能从她嘴巴里说出来,这个意思也不能从她这里漏出去,主子们的事儿她搀和进去就是一个“死”字。 博果尔本来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听她这么一说,犹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目视前方眨巴眨巴眼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尖。 果然他擅长的是外面的勾心斗角,像这种男男女女爱恨纠葛啊,还是老嬷嬷们看得更透彻些。博果尔自愧不如地想了半天,也就良久没有出声。 章嬷嬷听到上头半天没有声音,心道贝勒爷这明显是气狠了,忐忑不安惶惶恐恐地等待着他暴跳如雷。 没成想,跪了小半柱香后,贝勒爷倒是非常平静地示意贴身太监把她扶了起来,章嬷嬷也不敢强跪,小心翼翼顺着站了起来,心中却更加没底了——这种时候不怕人发火,怕的偏偏是他不发火。 她特意看了好几眼,愣是没有从贝勒爷脸上看到丁点的怒火,章嬷嬷杵在那里正不知所措呢,听到贝勒爷轻声道:“自古忠心难得,今日有劳嬷嬷了。” 章嬷嬷没想到自己上报了这样一条糟糕到极点的坏消息竟然还得了这样高的考语——嗯,虽然她肯冒着被拖下去打死的心思跑来说这事儿,就是想向贝勒爷表忠心,成为贝勒爷的心腹——可是这个节奏不大对啊? 该是先大火,让人打她板子,然后再怒气冲冲去侧福晋院里对质,隔上十天半个月消了火,才能为她此时表现出来的耿耿忠心动容。 结果贝勒爷直接就大加表扬了她的忠心,连对侧福晋的事儿问都不问,中间的所有步骤全都省略了? ——章嬷嬷傻了一下,被博果尔的贴身太监轻轻撞了一下膝盖,才反应过来,急忙跪了下去,趴在地上道:“奴婢必定肝脑涂地,为贝勒爷誓死效忠。” 她说完后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心中喜不自胜——因为她和李嬷嬷都是太后指来了,说贝勒爷和太妃娘娘没防着她们是不可能的,可关键是她们还真不是太后娘娘派来的。 博果尔其实也知道孝庄还没有无聊到连帮他教导侧福晋规矩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得安插上眼线,不过他之前也一直冷着这两个人,就等着她们自己憋不住好好表现。 能在宫里站稳脚跟的人就没有简单的,他就不信这两个嬷嬷能耐得住寂寞就把下半辈子都跟董鄂氏耗尽了。 现在章嬷嬷肯咬着牙出头了,估计李嬷嬷也要坐不住了。博果尔倒是从来不愁手底下可用的人太多,安抚了章嬷嬷几句,叮嘱她不要把这个猜测向董鄂氏露出一点痕迹来。 章嬷嬷发扬自己中老年妇女的特长,脑补这是贝勒爷不想打草惊蛇,其实在暗中准备捉奸事宜,郑重一点头,表示自己即使是对李嬷嬷也绝不会透露一句。 博果尔挥挥手让她下去了,而后开始盘算着要怎么利用“岳乐跟董鄂氏有”一事来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 博果尔从赫舍里一族中挑选出了五个得用的小子放到手底下办差。赫舍里氏一族虽然也算是大姓,但比起满洲八大姓来说还要欠点火候少点底蕴,这族人真正发迹还应该算是在康熙年间。 索尼父亲硕色和现任族长索尼倒是位于权力中心,可是族中其他人还没有发迹露头。两家是通家之好,女儿争气早早怀了贝勒爷长子,索尼倒是很乐意看到族中小子跟着襄贝勒行事,还给博果尔推荐了几个好的人选。 博果尔从他们中选出了两个反应迅捷、眼明心亮的来,私底下吩咐他们多关注着点鄂硕府上的动向——算来嫡福晋和侧福晋也算是天然立场敌对,他倒是不怕赫舍里氏的族人不牟足了劲儿给鄂硕挑茬。 一个月后他收到了岳乐前往鄂硕府上待了一下午的消息,博果尔看过叹了一句岳乐还真是沉得住气,就随手把信烧掉了。 有了无为教趁人不备大加扩散的前车之鉴,福临日前派遣数位巡抚巡视全国各地,把他们当做耳目,让他们代自己安抚当地官员民众,还严厉警告他们禁止任意行私、贪赃枉法。 福临还打算着等这群人回来后自己得跟他们促膝长谈,让他们依次说说这一行的所见所闻,结果这批人放出去没有多久,从南边传来消息,抗清将领李定国派遣部下将永历帝迎入云南,定都昆明,将云南府改为滇都。 满朝文武为之震惊,福临更是勃然大怒,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火,当堂革了云南巡抚的官职,就要点齐兵马,攻入云南。 还是几位老成持重的肱骨大臣出面拦下了,朝堂上暂且把这事儿搁置,等到了议政会议政时才重新被提出来。这是如今的重中之重,议政会大臣们倒是都摒弃前嫌,放下手头的所有杂事,一并聚拢而来。 博果尔进议政会时,岳乐这个领事大臣因为当得名不正言不顺,被福临调派出去了,他还是第一次在议政时见到岳乐。 如果手头的消息没错,那岳乐现在还没有把董鄂氏所做水牛图呈给福临,博果尔隐约觉察到岳乐时不时隐蔽万分地盯自己一眼,也懒得搭理他。 连从福建回来就一直告病的济度都来上朝了,岳乐坐在最靠近福临的席位上,而他的位次摆得跟岳乐几乎平齐,福临借此表现出一副在犹豫领事大臣一职究竟要分派给谁的架势来,希望借此帮岳乐分担一点压力。 济度前番多次领兵出征,他擅长水战,对付南方瘴气也应对有度,可惜今日福临几次三番明示暗示,他都摆出一副虚弱无比的模样来,甚至还诚惶诚恐地跪下请罪。 闹得福临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只好把大将军人选暂且搁置了,匆匆结束了议政大臣会议,刚回到乾清宫,就听吴良辅来报说:“启禀万岁,襄贝勒在外求见。” 福临还当弟弟这是来主动请战的,不禁有些头疼,也只好把人叫来,正琢磨着如何回绝他,听到博果尔请安后沉声道:“请皇兄恕臣弟直言,此次围剿南明,怕多有人推脱塞责。” 福临禁不住冷笑道:“可不是?连济度都不敢沾手,朕原属意鳌拜,无奈他前月起旧病复发,卧病在床不起。朕不缺身经百战的优秀将领,可要从中选出一个能确保一举击溃南明小朝廷的,还真得好好思量。” 他得先把这事儿的基调给定下来,打南明要的是一举歼灭,所以所选的必定得是可靠人选,像博果尔这种身上没有军功没上过战场的,想都不要想。 博果尔叹息道:“叫臣弟说,也不怪济度,他自从郑亲王过世后就一直病体沉疴,刚从福建回来时看着跟去了半条命似的,如今在府上调养了数月方才看着好转了。” 济度跟他关系好,听福临说他坏话,博果尔当然得帮着回转,一来让福临消气,二来此番对话传出去,也能让济度承他的情,更显得他亲厚了。 他顿了顿,看福临的模样似乎听进去了,方才继续说道:“济度勇武,绝非贪生怕死、好逸恶劳之辈,不然也不会刚出了孝期,就带兵远赴福建。只是他如今确实损了身体,此行事关重大,他这是生怕误了国家大事。” ——这倒也是实话,济度那人永远只会嫌风头出的不够,人杀的不多,这确实是头一遭他站出来推脱,看他瘦得衣服挂在身上都打晃的模样,也确实没了之前骁勇将军的威风凛凛。 福临听完后沉默了半晌,终究长出了一口气:“那你来跟朕说说,这次铲除南明余孽应该派谁去?” 他们在朝堂上收到了八百里加急,接着就开了议政会,福临回来后屁股刚碰到龙椅,博果尔就赶来了。他这是赶在慈宁宫把福临叫去前,所以孝庄还没有来得及给福临点明白真正的问题所在。 清初得用的满族将领大多是宗亲权贵,要么本身就姓“爱新觉罗”,要么跟爱新觉罗家关系很近。普通武将还好,但像济度,本来在宗亲中威望就很高了,血缘又相近,他是绝不可能出征去打南明的。 好不好打还是两说,打不下来是天大的罪过,可要真打下来了,这天大的功劳,落到他头上,就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济度日后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看他从福建回来就装病,严重时还能病得下不来床,明显是日后都不打算再碰军权一下。 这人上辈子跳得还是很欢的,没这辈子表现得这样低调睿智,博果尔怀疑可能是比上辈子晚死了半年的郑亲王临行前把其中的机巧掰开来跟济度细细讲明白了,才让济度起了收敛光芒、低调做人的心思。 不过这话不能跟福临说得太过直白,博果尔郑重道:“简郡王也是一片忠心为皇上着想,他虽然受身体所累无法带兵出征,但手下兵将各个身经百战,曾随郡王征战福建,都愿为皇上尽忠效劳。” 这是在提醒他大可以借此把济度的兵权收回来,那批士兵也正好都在南方作战过,这次若是派他们前往云南,也会有事半功倍之效。福临恍然大悟,被他一点,皇帝的职业素养就全被激发出来了——他一下子就想通了博果尔没有说出来的那些话。 福临一时间颇为动容,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示意吴良辅把博果尔领得近一些,前倾身体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喜道:“好小子,哥哥承你这个情了!” 不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博果尔是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来跟他说这些的,今日的谈话若是传出去,被收回了兵权的济度肯定会恨死博果尔,连向着济度的那帮宗亲们都得暗地里指责他薄情寡恩。 福临一时没有想明白其中涉及的权力斗争,但看今日议政会无一人敢应声上,起码绝大部分人都是看得通透的,偏偏只有博果尔敢火急火燎地跑来告诉他,这不是弟弟真心向他尽忠是什么? 福临越想越感动得不行,一肚子的闷气散了大半,看了吴良辅一眼,沉声道:“让今日当值的都给朕闭紧嘴巴,敢漏出一个字去,你们都别想活命!” ——博果尔呕心沥血冒着得罪一大帮宗亲的风险跑来给他说这个,福临觉得自己对弟弟就负有责任,他得让手下人尽力保守这个秘密,免得博果尔在外面被人戳脊梁骨。 福临这个皇帝一向当得宽厚,这还是他难得沉下脸来跟人放狠话,吴良辅“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连忙指天画地表白忠心。福临又让他下去警告宫女和侍卫们,而后苦想半晌,写了封圣旨让吴良辅出去宣旨。 博果尔在旁边看得有点好笑——他前脚进了乾清宫,后脚福临就夺了济度的军权,有点联想能力的都得想这是不是襄贝勒告得刁状搞得鬼啊?也不知道福临这是太天真了没有想这么多,还是觉得完全正好可以借此让他和济度彻底成了死敌。 这事儿传出去,肯定会有不少跟济度玩得好的人在背地里骂他,但博果尔压根不在乎。这半年来千方百计想要把手中烫手的兵权扔出去的济度终于达成所望,肯定会暗暗感激他的,看着简郡王是权力大减,不复往日威风了,可总算是不用被架到火上烤了。 只要济度明白他这是在暗中帮他,以简郡王的性格,自然会约束手底下的人不得跟博果尔为难。 博果尔对自己此行还算满意,不过动动嘴皮子,福临和济度两方都得承他大大的人情。 他跟福临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博果尔便说不敢耽搁皇兄宝贵时间云云,主动提出告辞。福临对他的热乎劲儿还没有退下去,连忙让刚从济度那里宣旨回来的吴良辅亲自把他送出宫去。 吴良辅跑得腿都细了,深觉让自己一个总管大太监一路送到宫门口实在是有点丢份,却也不敢说什么,恭恭敬敬送博果尔离开,路上还不忘恭维道:“贝勒爷对皇上的忠心,皇上都看在眼里呢。” 博果尔看着他笑了一笑。 福临会这样感动也是他没有想到的,明明博果尔就提醒了这一次,而想想每次有事儿都要去点醒儿子的孝庄,就从来不被福临如此感激。 博果尔说的跟孝庄说的没有什么不同,可后者说的福临就总是听不进去——谁让那是他额娘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相邀赏画
  •   岳乐本来打算的是借着把福临请到自己府上鉴赏书画的名头把董鄂氏画的水牛图“不小心”漏给皇上看的,如果福临看过后反应平平,那这事儿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了,可要是福临一见之下引为知己,真跟董鄂氏勾搭上了,那他这个月老最多也只能算是“无心之失”。 只可惜最近一件事儿接着一件事儿地不让人消停,福临作为皇帝,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别说是被他请出宫去赏花逗鸟了,听乾清宫漏出来的口风,有时候连用膳都顾不上了。 岳乐在这种情况下,也只好耐心等待着,横竖再多的事儿也早晚有忙完的一天,最多再往后推一个月,就不信皇上到那时还不得闲。 这期间还出了一件让岳乐睡觉都能乐醒的事情,简郡王济度被皇上借围剿南明而剥夺了手中的兵权,这表示对方在议政会领事大臣一职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竞争力,对他来说构不成威胁。 然而紧接着就来了一条坏消息,皇上两个多月前派出去的一批奉旨巡边的巡抚惹出了大麻烦。 有一位吏部小书吏似乎叫章冕的,在宫门前试图刎颈自杀,被守门的侍卫给拦住锁起来了。福临命人追究原因,查得是巡按顾仁多次收受贿赂,还向章冕讨要钱财地契。章冕一个小小书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顾仁诬陷他在任上德行有亏,撤职后发配真定府,路上还派人暗杀章冕。 前面还有点靠谱,可后面岳乐怎么想怎么不对——姑且不论一个吏部小官竟然有胆量直接在宫门前自尽,真定府在河北常山附近,说是跟北京紧邻,可一个被追杀的小小官吏是怎么一路跑回北京,甚至来到宫门前的? 这个节奏明显有问题,肯定是有人在暗中下手,但福临竟然问都不问,甚至对此没有表现出丁点疑虑来,先是勃然大怒,再是派人把顾仁押解到京城来,亲自同内大臣一并审理此事。 死了一个从九品的小官,这要不是想在宫门前寻死,事情都压根传不到皇上的耳朵中去,现在竟然由皇上带着一帮内大臣亲自审理此案? 岳乐到此才算是隐约回过味来,可着劲儿给吴良辅这个乾清宫大总管塞银子,总算是从这个老厌物那里撕开了一条口子。 岳乐于是收到了皇上近日频频同襄贝勒会面的情报,他郁卒脸明白过来这次的章冕事件从头到尾就是襄贝勒同皇上联手做的局。 看出来皇上是想借此为引,肃清朝中收受贿赂之风,岳乐一时间更加坐不住了—他觉得以他跟福临的关系,这种一定会交给亲近之人做的勾当应该由他来做才是,结果皇上提都没跟他提,直接就同博果尔一起把事情给办完了。 岳乐感觉到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被博果尔动摇了,可他最近也没有做什么惹恼皇上的事儿啊? 他点着蜡烛枯坐到天明,仍然想不通原因,第二天下了早朝,岳乐还特意拿着请安折子去求见福临。 他旁敲侧击把事情一说,福临倒是也没有否认,一听就十分舒畅地笑了起来,叹息道:“博果尔,真真是朕的肱骨之臣。” 岳乐一听,心头就是一沉,也不敢出声打断他,听福临兴高采烈把他半个月前跟弟弟闲谈时抱怨朝中大臣宗亲风气不正,但自己苦于无法找到由头发难的小烦恼给说了。 本来只是无心之谈,但没想到博果尔反应极为迅速,当场就帮他想出来这样一条好主意。当然,一开始这只是个粗略的计划,还是他们后来让人秘密去查被派出去的巡按们有无违法之事。 这一查就把顾仁悖旨婪赃、陷害无辜之事给查出来了,福临那时候就暴跳如雷,被博果尔给摁住了,方才派人急急忙忙赶往真定府,把差一点就被杀人灭口的章冕给保了下来。 岳乐听福临兴高采烈当做荣耀似的把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讲述完,心中不是滋味到了极点,他深切地觉得自己的饭碗被人给抢了,必须想法子把博果尔给摁下去。 如果说岳乐先前还抱着可有可无的念头琢磨着把董鄂氏推给福临的想法,现在则是前所未有地坚定信念了,他可不乐意站着光挨打不还手,不能眼睁睁看着襄贝勒把皇上给笼络去。 ———————————————————————————————————————— 博果尔是等着岳乐动手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才故意用点小手段来刺激一下岳乐的,没想到岳乐可能是拉皮条业务还有点不熟练,或者说小心谨慎务必要把他自己从中摘出来,硬是又等了一个半月,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磨磨蹭蹭、瞻前顾后成这样,简直不是个男人,博果尔看自己福晋的肚皮都吹了起来了,岳乐那边还是毫无消息,实在是烦了,不再管他,专心忙自己的事儿。 因着这次为惩治官员贪吝之风的主意是他想得,福临这次倒是非常厚道地把这个差事交给他去彻查了。 历来百官相护,这种贪|污受|贿之事都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福临都摆明了态度要彻查到底,博果尔也没有客气,撸起袖子来大干了一场。 他从顾仁开始查起,一路查到刑部司官贺绳烈也被牵扯到其中了,还有几位和顾仁一并被福临外派出去的巡按也都有不|法行为。 福临把人外派出去是为了巡视各地,临走时还特意叮嘱他们“真心勤瘁,洁己率属”云云,没想到他这放出去的不是皇帝的耳目,而是一帮子国之蛀虫。 这个耳光打得有点过于响亮了,福临深深觉得自己很没面子,急忙把博果尔叫停了,撸起袖子整治这帮人。 一大批官员纷纷落马,福临牟足了劲儿大干了四个月,到年底前才算是把这事儿忙完。他可算是第一次以自己的意愿来治理这个国家,过于兴奋之下有些矫枉过正了,甚至还定下了“内外大小官吏凡受贿十两,衙役犯赃一两以上者流徙”的规定,朝中一时人人自危。 此时金科春闱时选上来的一大批庶吉士此时经过数月翰林院的修行,也已经能派得上用场了,正好可以填补一部分中低阶层的官位空缺。 陈廷敬在今科乙未科科举殿试中被选为二甲第三名,他那段时间就兴奋得无法入睡,满心以为到了自己大展拳脚的时机了。 ——然而等到朝廷的任命下来,他直接就傻眼了——同科三鼎甲中,状元在翰林任修撰,榜眼和探花任编修,二甲排名靠前的七位学子中,两名任翰林院检讨,其余的多被派到地方当小官小吏,唯独是他,压根就没有了着落,委派书上连提都没有提。 这跟陈廷敬先前设想的落差实在有点大,他呆坐了好久,犹豫着看是不是上襄贝勒府上请安顺便探探口风。 博果尔一直非常耐心地等着,在福临给今科举子的委派发下来后,见果然没有陈廷敬什么事儿,微微一笑。 ——当然不会有陈廷敬的差事了,他特意托济度找人放出风声,说皇上大举惩治低阶官员,是为了给某个人铺路,以福临那样爱惜自己名声的性子,还能重用陈廷敬就怪了。 博果尔也不怕福临查流言的出处能查到他头上,不少人其实都知道福临在他去江南那段时间经常往襄贝勒府上跑,就是因为跟其中一个小幕僚谈得来,那位幕僚今科殿试名次也还不错。 福临借这次肃|清虽然大多数都是抓的中低层官员治罪,但一环扣一环,也间接得罪了不少宗亲,想给他使绊子下套子的人多了,福临怎么想都不会想到是博果尔做的手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博果尔原先设想的步骤都齐全了,就等着福临和董鄂氏奸夫淫|妇一拍即合,可叹岳乐也是蠢出了境界,捏着水牛图那样一个大杀器,竟然愣是找不到派上用场的法子。 不过岳乐再拖也就拖到这儿了,眼看着年关又到了,福临刚忙完了一件大事儿算是空闲下来,正是想松快松快找点消遣的时候。 老早就盯着福临动向的岳乐在一日觐见时,见皇上心情着实不错的模样,趁机提出如今明君盛世,皇上当保重龙体。 福临最近被大小官员戳着脊梁骨说他待下严苛,也挺有兴趣跟岳乐一块刷“君臣相得”的,和颜悦色听岳乐拐着弯吹捧了自己一番。 岳乐哄人一向有一套,福临最近也是忙于朝政没怎么跟人唠嗑了,跟岳乐聊了两柱香时间,被拍得非常爽,期间数次大笑得连乾清宫外都能听见。 岳乐看时间差不多了,趁机提出自己府上新从江南搜罗来了一批名家字画,请皇上赏脸移步前去一观。 福临心情着实很不错,看他也格外顺眼,尤其还听岳乐卖力地讲了一番其中还有一副孙克弘中年时期工整清丽的花鸟竹石画,也是起了兴趣。 他很痛快地一点头:“好,且等朕换身便服,去你府上一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岳乐出手
  •   岳乐书房中摆放着最多的就是各种名家字画,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也都精巧别致,方方面面都非常合福临的胃口。 福临先是在花园中赏了满园清幽的梅花,再进入书房中,心情非常舒畅,忍不住叹息道:“还是到你这里来,朕能松快松快。” 这一年简直过得飞快,一眨眼顺治十二年就已经过去了,大大小小的事儿出了一大堆,他都没什么柑橘就已经从年头到年末了。 福临越发觉得紫禁城想一个逼仄的牢笼束缚住他,他在里面进退不得,时时刻刻都需要以皇帝的身份来约束自己的言行,被里面繁杂琐碎、不近人情的规矩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岳乐受宠若惊,还有点小担忧,连忙让跟着的下人都退下去,就留福临带来的吴良辅紧跟在身边。 福临说这种话是跟臣子亲近,可当臣子的要是直接应下来,那就是僭越了,岳乐连忙道:“奴才愿为皇上分忧解难,还请皇上保重龙体,切勿为小事烦忧。” 福临轻轻摇了摇头:“朕不是在跟你虚情假意,朕如今也就对着你,对着博果尔,才有点舒畅感,对着其他人,嗨,看了他们就烦。” 想不到襄贝勒竟然真的长进了,都能当皇上的知心人了。岳乐试探性道:“皇上有心事何必闷在心里,对着外臣不好说,后宫妃嫔娘娘们都很乐意为皇上排遣心事。” 这话说得连垂着脑袋跟在福临后面的吴良辅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道安郡王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多会说话的人,今天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谁不知道皇上跟宫里几位娘娘都谈不上交心啊,跟皇后更是斗鸡似的见面就掐。 福临面色变得也有点难看,深切地觉得岳乐今天很不会说话,面色有点发沉,却也没有翻脸,只是带着几分冷淡道:“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你不是约朕前来赏画吗?” 岳乐虽然小小地得罪了一下福临,却也弄明白了皇帝就是想找一位可心人,他对今日之事越发看好了,闻言笑着请福临移步内堂。 他拿出来的画确实是孙克弘真迹,福临凑近了仔细打量,面色倒是缓和了不少:“允执之画作晚年放逸,笔法简练,朕更爱他中年时所作的色彩清丽细腻之作,可惜传世的不多,你这幅已经算是难得的珍品了。” 岳乐见他果然爱不释手,十分知机地提出把此画献给皇上,福临倒是也没推辞,一口应下了,却听到岳乐话题一转道:“奴才甚爱收集名家字画,可惜也有走眼的时候,数月前有门人捧着一幅虫草画,说是千辛万苦寻来的孙隆真迹。” 福临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奴才拿来一观,倒也确实不作墨线,纯以色彩点染,同孙隆的笔法仿佛,便收起来珍藏,还是上个月请李翰林来府上一聚时,他说这画颇得意境,可惜风骨不足,怕是后人仿作。”岳乐说着脸上都不忘带出一股难掩的遗憾可惜来。 他也是生怕不保险,还特意又强调了一句:“奴才刚听后还不相信,特意把王翰林也给请来了,他说是有些拿不准,三人辩了一通,方才确定是仿品的。” 他这般做派,福临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视线在书房里扫了一通,没找到仿孙隆的画作,追问道:“那幅画呢,快拿出来给朕看看?” 岳乐迟疑了一下,苦笑道:“奴才是嫌丢人,竟然也有走眼的一天,不想再看到它,让人收拾起来了。” 他欲擒故纵地推脱了几声,见福临仍然一门心思要看,方才出门唤道:“来人,把柜子顶上川字箱子抬下来。” 进来的是他府上的头等侍卫,心腹中的心腹,来人魁梧雄壮,臂上肌肉嶙峋,进门先给皇上请安。 岳乐劝道:“箱子在上面放了有十天了,还请皇上暂且避开,免得扬尘有污圣体。” 福临满不在乎地一挥手,他自己生得像个弱鸡,却不乐意别人把他看扁了,笑道:“无妨,朕还不至于这样娇气。” 话是这么说,侍卫仍是告了不敬之罪,搬了凳子去取箱子,福临看着还觉得有几分惊奇:“你这箱子如何放在柜子上面,难道安郡王府上连专门的库房都没有吗?” 话未说完,已经把箱子抬起来的侍卫手下打滑,箱子直直摔了下来,福临下意识连忙避开,幸好他站得还算远,并没有被伤到。 旁边的吴良辅也是吓了一大跳,扑上来挡在福临前面做忠心护主状,被福临一把给推开了。 他看着正好散落在地上展开了一半水牛图——岳乐在鄂硕府上找到了十余张,选了觉得最合福临眼缘的一幅——面色微变,把挡在前面的吴良辅推开后,当即蹲来把那张画捡了起来。 岳乐就看到福临先是大惊,而后是大喜,激动得捏着画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一颗吊起来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岳乐装作没有看到福临的失态,沉下脸来用力踹了侍卫一脚,当即一甩袍角重重跪在地上,叩头道:“都是奴才教奴无方,请皇上降罪。” 福临跟没听见似的,睁大了眼睛恍恍惚惚紧盯着这张画不放,呼吸都渐渐变得急促了,好半天后才抖着嗓声道:“朕、朕问你,这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岳乐装作先是一愣的模样,而后才迟疑道:“不瞒皇上,这画是奴才的一位故人所作” 他这样吞吞吐吐的,福临心焦如焚下一下子就恼了,捏着画的手不自觉用上了力道,见把宣纸都扯皱了,又急急忙忙松开了,重重一跺脚,催促道:“是什么故人,姓甚名谁,你还不快点说来?” 岳乐表现得比他还要焦急,大冬天的额头上都冒了汗出来:“非是奴才不愿意据实回禀皇上,只是只是这位故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奴才看错了画无所谓,可连人都看错了,奴才实在是没脸向您提起啊!” 福临轻声道:“你说什么?”他看看手中的画,再看看被摔烂了的木箱子,隐约间倒是明白了——看来岳乐是把不愿意回想的东西都收集在这个箱子里,特意放在书房柜子顶上,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得擦亮眼睛看人看物。 对方说得煞有介事,弄得福临都有点犹豫了:“你是说作此画的人并不是良善之辈?”话语中颇有迟疑之意。 岳乐生怕自己用力过度,再让福临对董鄂氏没兴趣了,连忙做出点欲言又止的神态来,支吾了半晌方道:“这个也不好说,奴才同她相交数载,深觉她是个淡泊名利之人,有秋菊冬梅之高洁。无奈世人的口舌能杀人,把她说得十分不堪,弄得奴才也被说得没了主意” 看来这人跟岳乐还挺熟的,那此人理当非富即贵。再看手中的画作虽然有些陈旧之感,但也应当是近年所作。然则福临思来想去,都不记得近几年有哪位数得上号的人坏了名声的。 岳乐立刻摆出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来,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抬起手来央求道:“奴才留下这张画作不过是想有个念想,没成想惊扰了圣驾,求皇上把这画作归,让奴才烧了它吧。” 福临实在是好奇他说得究竟是谁,再看这水牛图,虽是仿作之物,但将他画作中的精髓之处画得淋漓尽致,忍不住开口道:“都说人如其字,观画作也能识人,依朕看,你这位朋友,还真是淡泊名利之人,理当不是俗人恶人。” 他是实在舍不得这等画作被岳乐简简单单一把火烧掉,小心卷好拢入袖中,又试图打听对方的身份:“朕倒是不知道朝中何时有了这样一位人物,你把他的名号报于朕听,若当真是旁人构陷,朕也好还他清白。” 说完后福临见岳乐惊慌地低头不语,看模样似乎有难言之隐,福临一向自诩宽厚,也不好一再逼迫他,只好道:“起来吧,朕答应你,今日之事,绝不会有第五个人知晓。” 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福临再没有了赏画的兴致,匆匆从安郡王府出来,一回到乾清宫,就迫不及待把那幅画取出来细细观赏。 先前粗略一观他就已经着迷了,此时再看,越发让人惊艳,福临深觉此人必是自己的知己,每一笔每一画都仿若画到了他的心坎里,抚卷长叹半晌,郑重其事地让吴良辅把这幅画裱起来挂到他的书房去。 这幅水牛图正面并没有落款或题词,福临递予吴良辅时,却眼尖地在背面看到了一块很小的红色印记。 他急忙挥手让这太监退下,把画卷翻过来细细打量,印记很淡了,只能隐约看出来点痕迹。 福临小心翼翼对着烛光照了半天,只看出来这不是小印或者私印。他为了看得仔细些,叫吴良辅多点上几根牛油大蜡,自己也凑得更近了一些。 ——而后福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女子的胭脂香。 “”福临整个人一下子就怔了。 吴良辅就看到皇上对着这幅画呆了足有一炷香时间,而后若无其事地让他把这幅画照旧裱起来。 吴良辅还在嘀咕着怎么这一下子就不提挂到书房的事儿了呢,就听到福临继而道:“裱好后挂到朕的寝殿去,不得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儿。” 贴身太监心中再觉得奇怪,也不会表露分毫,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这幅画离开了,留下福临一个人表情无比复杂地端坐在龙椅上发呆。 根据岳乐话语中流露出来的意思,作画的人被外面纷纷扰扰的流言坏了名声,现在福临知道了,这位还是个女子。 那不用说,符合条件的就一个——鄂硕的女儿,襄贝勒侧福晋,他的弟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命妇请安
  •   博果尔听闻了福临受岳乐之邀前往安郡王府之事,他在安郡王府安插的眼线也传消息来说,皇上那日离开前急匆匆的,神色同往日大不相同,似乎跟安郡王相谈并不如何欢畅。 他这时才算是确定下来岳乐把事情给办得漂漂亮亮的了,这人总算还不是蠢得无可救药。博果尔盯着摊在案上的兵书看了几息时间,平复了一下心头涌动的情绪,方才缓缓拉开一个冷笑。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实在是有点迫不及待了。 上辈子他可是就在皇帝和弟媳“生死相许的真心相恋”上栽了个大跟头,白白赔了性命进去,这辈子就看那两人之间究竟是不是当真是上天注定的好姻缘,还能彼此吸引了。 当然,董鄂氏上辈子在跟福临的事情大白于天下之前,名声还是清白无暇的,这辈子前景就不是那么乐观了,芳名传得满京城街头巷尾茶闲饭后都爱说一嘴,成了典型的反面教材,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福临对她的观感了。 不过博果尔对此倒是并不如何担心,既然连伦常道德都没能阻碍住他们两个,想必区区“不守妇道”的名声,这俩人肯定都不放在眼里。 他又等了几天,宫中传出了皇上为三阿哥平安落地而欣喜非常,特意下达指令说今年的新年宴要大办特办,所有宗亲命妇都要入宫给太后和皇后磕头请安。 这就表示各家的嫡福晋侧福晋都有了入宫领宴的资格,而且这还是半强制性的,皇上兴高采烈地下了这条命令,甭管乐意不乐意吹着寒风在皇宫中一跪跪一天还吃不上一口热乎饭,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只能硬撑着去赴宴。 赫舍里氏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将将有八个月大了,再有一两个月就要临盆,肚皮鼓胀得吓人,走路都得扶着腰慢慢挪,博果尔本来都跟太妃商量着看是不是今年先给她告假,得了皇上旨意也只能作罢。 娜木钟实在是不想让赫舍里氏去宫里受苦,她就算不心疼儿媳妇,还得心疼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呢,而且还不是跪一天就完事儿了,前前后后得大半个月,这也太折腾人了。 她老大的不高兴,趁着无人跟博果尔抱怨道:“早前儿生下来时,也没见皇帝表现得多热络,怎么就突然间高兴得连点理智都没有了?再说了,三阿哥落地这都大半年了,就是再高兴吧,难道还没缓过劲儿来?” 博果尔亲手给她捧了茶过去,笑道:“额娘消消火,儿子已经跟相熟的宗亲们都打过招呼了,让他们的福晋就近多看顾着点。额娘倒是也能在慈宁宫陪太后说话,还怕有人欺负了您儿媳妇不成?” 娜木钟接过茶盏来抿了一口,心头的火气还没有降下去,低声道:“不是我说呢,皇上这心也太大了,三阿哥周岁都不到呢,正是不能让人去惊动的时候,这么热热闹闹地吵嚷出来,再有个好歹,孩子可是无辜的。” 孩子没长到三岁就不算人,连周岁都不到的婴儿正是最惊险的时候,得小心调养着才是。民间为了增加孩子的成活率,怕人小福薄,名字都叫“狗蛋”“二丫”的照着难听土气的起,生怕孩子留不住,福临就敢直接打着三阿哥降生的名头让全京城命妇入宫请安。 博果尔虽然早料到福临极可能会找个由头见见董鄂氏,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能牵出这样的理由来,也是在心中一叹。 幸好想来未来的康熙帝福大命大,连发天花都没能带走他,这次的风波理当也不会把他如何才对。博果尔是在觊觎皇位不假,但他心中的对手从来都只有福临一个,远不至于盼星星盼月亮地希望三阿哥这个奶娃娃立时死去。 圣意已明,不论娜木钟多么不情愿不乐意,也只能乖顺地听从,博果尔跟她简单商量后,就来到正院,想着再叮嘱赫舍里氏几句。 他去的时候,赫舍里氏正舒舒服服安坐着,捧着一小盅红烧豆腐丸子吃得正香。博果尔刚进屋就闻到香味了,看看天色,见离用晚膳还早呢,禁不住笑了一下。 赫舍里氏虽然这是头一胎,但是每日都来诊脉的黄大夫说这胎坐得安稳极了。她也没出现寻常孕妇该有的恶心厌食等反应,刚开始时两个月没怎么有胃口,四个月后倒是胃口大开,一天两顿外加一顿点心还不够,饿了的话还得来一顿加餐。 赫舍里氏爱吃酸也爱吃辣,博果尔本来还盼着是不是这一次生产就能儿女双全,结果黄大夫并另外两位请来的太医都说只诊出来了一条脉息,看肚子的鼓胀程度,怀得理当也不是双胞胎龙凤胎。 他一进屋,赫舍里氏赶忙把汤勺放下,用了一半的丸子也连忙让丫鬟给撤下去,自己挺着肚子起身迎接他。 博果尔抬抬手止住了她福身的动作,把今年必得入宫的事情一说,赫舍里氏倒也没有表现出不情愿来,捧着肚子道:“我都听爷的,您既然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 产期将近,说她不担心孩子是假的,可是天家威严,没有她讨价还价的余地,赫舍里氏硬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来,也是不想贝勒爷为难。 博果尔道:“我下帖子想着这几日约了几位兄长来府上一聚,我们关系一向不错,有些话不用明着说,他们都懂得。” 宗亲中他的人缘算是很不错的,尤其这两年也摆脱了空自身份高贵手头却没有差事的尴尬地位,走到哪里都有人乐意给他几分面子。 赫舍里氏嫁入襄贝勒府也有九个月了,不过她怀孕怀得快,肚子里揣了一个也不敢请人来府上一聚或者出门应酬了,跟命妇们的交际暂且都放下了,现在满京城除了以前玩得好的手帕交,还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她本来还有点发愁这个,听博果尔早一步全都想到了,心中喜不自胜,连忙起身谢恩。赫舍里氏也觉得自己命好,跟婆婆的矛盾没多久就化解了,丈夫体贴敬重,刚进门就怀了孕,这胎还很平安。 她怀孕前是专房之宠,怀了孕不能侍寝,当然不可能再霸着人不撒手,博果尔有时也去后面两个格格那里,不过他去得不勤,到了现在两个格格还都没有喜信传来。 赫舍里氏为此很是念了几句佛,她倒是不担心有庶子出世,但能跟嫡子的年龄差得大些,对她总是有利的。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博果尔去前面书房歇了,他一般来赫舍里氏的正院后是不会去后院再找格格们的,这是给正室的脸面。 ———————————————————————————————————————— 入宫那天天上飘了细雪,博果尔先是把太妃护送出来,再返身去接赫舍里氏。 本来董鄂氏是站在赫舍里氏身后的,见状特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还半侧过身体去,仿若生怕博果尔也伸手扶她一般。 然而当博果尔连眼珠都没朝她转一下,扶好赫舍里氏就径自离开后,董鄂氏被冻得有点发青的俏脸上却浮现出不易觉察的失望来。 不过她很快打起精神来,小心地把披风裹得更紧了一些。这是她为了此次入宫专门找出来的披风,这是她从鄂硕府上带过来的。 披风是刚入冬时穿的,里子并不很厚,但穿上后更衬得她一身风华无双,是以哪怕气温骤降冷得不行,董鄂氏也不舍得把它换下来。 自从上次宫宴恳求安郡王帮她送画给皇上后,足足有半年没有任何消息,董鄂氏被看管得很严,根本别想得到外界的消息。 好不容易她终于能出来了,还是能再次入宫,不论是不是安郡王为她谋划出来的,董鄂氏都会拼了命地去抓住这次机会。 她深深看了正在扶着赫舍里氏上马车的襄贝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此次一别,也许再见以是沧海桑田,总有一天,贝勒爷会知道,他错过了她,是会带来终生遗憾的。 董鄂氏带着几分淡淡惆怅地想完,在章嬷嬷的搀扶下也走进了自己的马车,到了马车里就暖和多了,她却扔抱着那件披风没有解下来,只是把上面的积雪轻轻抖掉。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这次进入了宫门,董鄂氏没再像上次一样试图从车帘缝隙中向外观看。她有点紧张,总觉得如果皇上看了安郡王呈上的画作,一定会记得她,所以没准从她入宫的那一刻起,皇上就已经命人在暗中观察她了。 董鄂氏再三告诫自己,她的一举一动都要完全符合规矩,她要把自己的全部美好都展现出来,这可以说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她务必要紧紧抓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一见倾心
  •   新年大宴当然还是宗亲和女眷分开的,不过博果尔看福临今日从头到尾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模样,偶尔还会用暗含着点愧疚心虚的表情偷偷看他一眼。 福临是当真满含着愧疚感来参加这次的新年大宴的——他对着那张水牛图,白天也看,晚上也看,看得又是痴迷,又是悔恨。 他从这张图画中看出来的神韵和意境,都在向福临表示,董鄂氏绝不是传言中那样不堪的女人,她苦心临摹他的画作,就是为了向他展现他们是多么相近的两个人。 她会比后宫里的所有人都理解他,懂他,也会珍惜他——最让福临难以接受之处正在于此,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就这么错过她了——他把她亲手送给了他的弟弟! 福临迫切地想要见到董鄂氏,他觉得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也好,他不会去打扰她,也不会去打扰博果尔,他就想全了自己心中的念想。 一整场新年宴,上百道菜端了又撤,福临基本上就没有动过筷子,一直都在跑神。好不容易熬到宴席进行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让吴良辅端着酒,说要去慈宁宫为太后敬酒。 按理说这种正式的宴席绝大多数宗亲都得跟着去,福临却抬手给制止了,他看着博果尔道:“你代朕向诸位爱卿祝酒,朕去去就来。” 福临痛恨博果尔,若不是当初他来找自己讨要董鄂氏,早半年他就能认识到原来世上还有一个可以同他产生心灵共鸣的女人,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跟她阴差阳错、无以为继。 但他对博果尔多多少少也有些愧疚感,福临想见董鄂氏,但绝不想当着博果尔的面跟董鄂氏相见,他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博果尔给支开了。 慈宁宫有娜木钟和赫舍里氏在帮衬,尤其还有孝庄看着,理当不会出太大的事情,博果尔倒是无所谓,他也不相信福临有胆量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说不定他这个半苦主不在,这俩人能擦出更绚烂的火花呢。博果尔笑吟吟对着福临举杯示意,目送他离开后顿了顿,方才起身招呼诸位大臣宗亲。 福临其实只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不让他入慈宁宫罢了,但在满朝文武眼中,去年这出头露脸的活还是岳乐来干,现在就改到他博果尔头上了,襄贝勒看来是当真抖起来了。 大家都表现得格外客气,岳乐倒是有心说上一两句酸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旁边的显亲王富绶拿话给岔开了。 富绶觉得安郡王这人着实有点好笑,这一年博果尔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眼看着封郡王在即,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他没看懂岳乐冲上来阴阳怪调地是什么意思,自己没本事把议政会这么多宗亲压得服服帖帖的,反倒把罪怪到别人头上了? 嫌人家抢了你的活,有本事就去抢回来,皇上也是爱用有能耐的人,自己比不过人家,从这里唧唧歪歪地说几句酸话,比个娘们还不如。富绶深觉此人好笑,卖个人情帮博果尔把话题岔开了,二人轻轻碰杯后各自落座。 博果尔专心经营着自己在宗亲中的交际网,那边福临已经带着一队宫人连并吴良辅来到了慈宁宫。他走到大门前,听到慈宁宫太监尖细的通报声,一时间竟然有点近乡情怯之感。 ——万一董鄂氏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完美怎么办?或者万一董鄂氏见了他后跟想象中的也有差距觉得失望了怎么办? 脑补过多的小皇帝一下子就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之中,困兽状在宫门前绕着转了好几圈,他的心头砰砰直跳,几乎听不到慈宁宫正殿里的鼎沸人声了。 倒是太监通传后皇上迟迟不进慈宁宫,还在宫门口来回转圈,惹得里面的孝庄看过去——本来通传后一大帮人都等着给皇上请安呢,结果人不肯进来,她脸上的笑容倒是丝毫没走样,不过眸光已经沉了下来。 孝庄习惯性以为这是福临有意给自己难堪,但看他走进来时倒是还算平静不像是憋着气的模样,心头略感诧异,就见福临一进来,眼睛就在宗室命妇那边打量个不停。 福临并不知道董鄂氏长成什么模样,他也不太清楚这种正式场合各命妇的座次安排顺序,只能笨笨地从最前面的孝庄那边开始找。 挺着大肚子站在太妃旁边的那位应该就是博果尔的嫡福晋赫舍里氏了,福临重点看了看赫舍里氏下首的那位,一看之下就知道不是,他心目中的董鄂氏可不是长成这样的,看服饰貌似也应该是某位郡王嫡福晋。 福临一路向前走着一路从远即近看过来,恰好董鄂氏的位次拍在中间偏后一点,福临走过她时,视线正好也挪到了她的脸上。 董鄂氏一身白绒为面的长披风,中下部点缀着几枝墨色的梅花。她里面穿的是贝勒侧福晋的吉服,淡牙红绉纱的袍子,被披风一衬,更显得清冷孤傲、素雅俊秀,恰似晶莹润透的青花瓷,又似一朵临风独放的白芙蓉。 “”他整个人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福临内心深处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在告诉他,这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告诉自己此行一举一动都必须切合大家闺秀风范的董鄂氏只敢垂头盯着脚下的金砖,视野范围内却看到一抹明黄色的衣角在自己旁边不远处停住了。 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忍不住怯而缓慢地轻轻抬起眼梢,正对上福临满带着惊艳的眼眸。两人对视了几息,福临才恍惚回过神来,强撑着若无其事般继续向前走,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大殿最前方,对着孝庄行礼道:“儿臣见过皇额娘。” 从孝庄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和谐的情绪来,她含笑请皇上落座后,同福临说笑几句,在福临回身从吴良辅手中接过酒盅向她敬酒的间隙中,才拿眼角飞快瞄了一眼董鄂氏。 孝庄发现福临一进来视线落点不对时就已经打起精神来留心他的一举一动了,她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到了刚才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视。 孝庄借着这一眼先记下董鄂氏的模样来,想了一会儿才恍惚想起这个眼生的小姑娘似乎是博果尔的侧福晋,内大臣鄂硕的女儿,满京城大名鼎鼎的董鄂氏。 如果说孝庄刚刚还只是惊诧,现在已经变成了惊怒,尤其再看福临给她敬完酒转头去找太妃敬时还在偷眼看董鄂氏,她的笑脸都有点撑不住了,嘴角都拉了下来。 身后的苏麻喇姑忍不住伸手扶了她一把,孝庄搭着她的手臂闭了闭眼睛才缓过劲儿来,若无其事地对着被福临敬酒的太妃打趣道:“今年万事顺遂,你可得多喝点。” 福临做得也不是太露痕迹,孝庄是因为坐在中间最上首,借地利和身份之便才看得一清二楚的,娜木钟方才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向皇帝,因而对刚刚发生的小插曲并不知情。 她还当这是孝庄一贯对自己的挤兑,倒也没放在心上,笑道:“皇上敬来的酒,我可当然得多喝点,可也不能喝太多了,倒显得我过年巴巴地跑来,是为了贪你们这杯酒的。” 娜木钟说着,仰头把杯中的桂花酒一饮而尽,还别说,今年她真是过得难得的痛快,儿子开窍有了出息,儿媳妇孝顺懂事,唯一就是侧福晋拎不清挺恶心人的,不过时间长了她也看开了。 赫舍里氏挺着肚子站在旁边搀扶着她,规规矩矩低眉垂眼,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皇帝一眼。不过她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对,怎么皇上说话时尾音还带着点颤呢?难道面对这样的场合连皇上也会怯场? 在皇宫中就是得学会当聋子当傻子,赫舍里氏有点异样感,却也没有表露出分毫来,等福临敬完太后和太妃这两个唯二的长辈重新坐到上首,她也搀扶着娜木钟坐回座位上。 福临没有多待,他的眼睛总是忍不住往大殿中后部瞄,对方微微垂首露出一截白玉似的纤细脖颈,斜插着身子坐在座位上的姿态美极了。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福临的眼睛却都快黏上去了。他怕再待下去就露了痕迹,他也是从画作中知了她的为人品德,不想因为自己的行径再惹得她被人非议。 想到这里,福临心中一痛,“腾”地一声从座位上起身,跟孝庄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匆匆离开了,他走得模样跟有狗在身后追着咬似的,尤其在路过董鄂氏那片时,简直就是在小步快跑了。 “”孝庄照常同几个亲近的命妇说笑,后牙槽都紧紧咬住了。 ——她被今天的偶然发现给震得头脑懵懵的,怎么皇帝好端端就跟博果尔的侧福晋给对上了眼呢,两人应该也就在半年前给济度的庆功宴上见过才对,那时候福临在满屋子命妇中可也没特别注意董鄂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杀鸡儆猴
  •   如果说福临去慈宁宫请安前还是频频走神的状态,那他回来后,就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魂不守舍了。 博果尔跟两边坐着的人照常说笑,倒也分出了一半注意力去观察福临的表情,这人一会儿激动兴奋一会儿黯然愤恨的样子,比变脸绝活还精彩,也真是一绝了。 整个大清福临都是老大,顶头上司不高兴了闷闷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座的大臣没多长时间就觉察出来了。 他们的行为举止都得跟得上福临的脚步才行,一时间说笑的人都少了,虽然仍然有不把福临当回事儿的在照常说笑,但大多数人是看着老实沉默多了。 幸好福临也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很扫兴,他也没了跟人觥筹交错刷与臣同乐光环的兴趣,没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就直接起身走了。 大臣们不觉都松快了很多,场面这才显得热闹起来。常阿岱嘻嘻哈哈走过来给博果尔碰杯,低声道:“你说今天皇上是怎么回事儿啊,大过年的,真够晦气的。” 这人嘴里没个把门的,博果尔懒得跟他计较,扫了他一眼,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埋头吃了几口菜,方才用更低的声音道:“这话可不是你我能随便议论的。” 常阿岱垂眼看向他,笑道:“想不到啊,博果尔,这才一年功夫,你还真成了你哥养的一条狗了?” 他含在嘴里的还有一句,不过话还没说出来,博果尔劈手就把酒盅砸了出去,他这两年来拼命练武,加上本身底子就不差,惊怒之下出手力道惊人。 常阿岱没料到他竟然毫不犹豫直接就敢在新年大宴上翻脸,再加上酒盅速度实在是快,连偏头都没来得及就被砸中额角了。 常阿岱呆了呆,他是喝得多了,积了点酒半醉了,想着襄贝勒今年行事可是同以前大不相同,所以才巴巴地跑来试探试探。 他本意就是想激一激博果尔,没成想不注意下话说重了,额头上挨了一酒盅才算是醒了,感觉到头上刺刺地疼,抬手一摸,感到额角处裂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博果尔砸了他似乎还不解气,拳头都直接捏了起来,照着常阿岱下巴就砸了过去。 旁边的人都唬了一跳,坐在对面的济度第一时间站起来,给几个交好的宗亲连使几个眼色,便匆匆赶来劝架。 他费了一番力气才跟弟弟勒度合力把博果尔拉开了。另有人去拉常阿岱,常阿岱都被劈头盖脸地揍懵了,比起博果尔来可配合多了,乖乖被庄亲王博果铎拽走了。 “大好的日子,你又做什么幺啊?”济度顿了顿脚,怒道,“他有酒了,又一向拎不清,你还跟他一般见识?他是不要脸,你这是不要命。” 常阿岱下巴和眼眶都青了,最关键的是额头上还一道血痕,这都见血了,这模样要是皇上追究起来可就坏了。 济度知道常阿岱这人嘴贱得不行,可博果尔要找回场子来,哪怕出了宫门套麻袋把人狠揍一顿呢,总比在乾清宫正殿上动手好啊? 博果尔把他和勒度都推开,整整被揉皱了衣服,冷笑道:“用不着你管,打就打了,难道还怕他不成?” 济度细看他面色都有点青白色,可见是气得不轻,不知道常阿岱说了什么,但看这样一听难听得不行,让勒度来安抚博果尔,自己看了坐在博果尔旁边的信郡王多尼,后者叹了一口气,对着他摇了摇头。 博果尔和常阿岱说是压低了声音,也不是在大殿上咬耳朵,多尼紧挨着博果尔坐着,当然也听见他们说的是什么了。 要多尼说,这事儿要怪也是怪常阿岱嘴巴不积德,说话实在难听,换了他也受不了,不过顾忌场合,可能会把火憋回去,博果尔气性大了点当场就翻脸了。 济度见他这样,就知道常阿岱该打,便也不再说什么,看向伺候常阿岱的贴身太监:“巽亲王喝醉了,还不扶去偏殿让他醒醒酒?” 小太监吓得腿都软了,见常阿岱捂着额头不敢说话,急忙搀扶着他去偏殿了。幸好大臣们在酒宴上喝醉的事儿也不少见,专门给他们备了休息的地方,还有现成的醒酒汤备着,看谁喝横了给抬进来,就一碗灌下去了事。 济度看那边几个交好的兄弟们都劝着博果尔坐下了,方才带着勒度回去自己的位置坐下。他最近在外跟博果尔应该是不对付的状态,刚才出来阻拦还可以说是在履行这一辈老大哥的义务,现在冲突都平息了,他就该主动划清界限了。 倒是他坐下时看到博果尔抬头看了他一眼,济度想着看是不是再私底下开导开导他,常阿岱这种草包想什么时候整不行啊,别憋着气坏了自己。 博果尔其余时间谁都不理,自顾自埋头喝闷酒,旁边的多尼看起来数次想要跟他搭话,几次张口却又都憋回去了。 等到快到出宫的时辰,福临让吴良辅出来说了一声,大臣们才纷纷起身离开。宗亲们是走在最前面的,博果尔的面色此时已经看不出异样来了,多尼方才上前走在他旁边:“博果尔?” 博果尔对着他笑了笑,微微一摇头:“我没事儿。”常阿岱嘴巴不积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人看着牛气,其实真动起手来胆子着实不大,博果尔敢在大殿上直接动手,就是认定了他不敢打回来。 果然常阿岱挨了两拳就老实了,一句话都没敢再说,被旁人一劝也就顺水推舟,赶紧跑到偏殿去躲着了。 博果尔倒是不怕他回头记恨自己,常阿岱这种小人欺软怕硬的,最多就是敢背地里来点阴招——没看这人就算看不惯岳乐,一开始也得先专门设宴款待他,挑拨济度和他去跟岳乐掐,等岳乐浑身是包了,他才敢在后面追着咬。 博果尔在这一辈的宗亲中年纪算是垫底那一档的,济度大了他将近十岁,常阿岱大了他快二十岁。 年纪小资历轻,难免不受人重视,尤其他之前也没表现出多大能耐来,宗亲们轻视他都习惯成自然了。 他这两年做出的政绩着实不少,谁都得承认襄贝勒是有本事不假,可绝大多数宗亲对他的定位还在于“小弟”一档上,亲热有余,恭敬不足。 董鄂氏都跟福临搭上头了,留给他的时间最多也就有两年,博果尔没耐心一点点刷高自己在宗亲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最便捷有效的方法就是杀鸡儆猴。 博果尔一开始中意的杀鸡对象本来不是常阿岱的,这个人选身份有点过高了,但谁让对方正好犯贱撞到他这里,不把握住机会狠揍他一顿,博果尔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反正理亏的不是他,别人最多也就觉得他气性大莽撞了点,真正丢脸丢大发的人是常阿岱。 博果尔虽然在席上装模作样喝闷酒喝得略多,但心情着实不错,一路到宫门口,上了马后又等了一炷香时间,才看到女眷那边散场。 娜木钟在赫舍里氏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眼睛发亮,面泛桃花,看模样喝得也不少,博果尔赶忙下马迎了上去。 娜木钟见他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含笑拍了拍儿子的手背:“额娘盼着你有出息,太高兴了,其余一点事儿都没有。” 博果尔让随侍的人先把自家额娘扶上马车,就见赫舍里氏带着几分惶恐地上前来请罪:“都是我不好,没能拦住额娘” 博果尔摆了摆手止住了她后面的话,不怎么在意道:“外面风大,先上车再说。”他把赫舍里氏直接抚上了娜木钟的朱轮车,叮嘱道,“你路上多看顾着额娘点,我先让人回府备上醒酒汤。” 他等赫舍里氏应下后方才看向跟着一块出来的董鄂氏——对方从刚才起就带着前所未有的充足底气,一直在紧盯着他不放,连被身后的章嬷嬷半是劝半是警告地说了几句,都没有挪动眼神。 博果尔故作纳闷地一挑眉梢,问道:“怎么,爷脸上是开了花不成,值得侧福晋这样看个不停?” 这话说得太燥人了,章嬷嬷都不自觉把头压低了三分,董鄂氏也被说得俏脸暴红。不过她转瞬间就恢复了过来,柔柔一笑:“贝勒爷真会说笑。” ——皇上在给太后太妃敬酒时,眼角的余光就一直都没有离开她——这代表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他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董鄂氏想起来就觉得欣喜若狂。 这也导致她在面对博果尔时,整个人沉浸在一种爆棚的优越感中,董鄂氏唯一觉得可惜的一点在于,这位襄贝勒压根就不知道她跟皇上是命中注定的知己这事儿。 她心中对博果尔有恨有怨,还有一股子数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愁绪,董鄂氏说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她只知道,眼看着对方就要倒霉了,她有种隐隐的迫不及待感。 ——你不珍惜我,也丝毫不知道怜香惜玉,我马上就可以证明给你看,我是这样优秀出众的女子,你不仅会失去我,也会失去圣心、爵位乃至生命。 董鄂氏的下巴微微太高了一分,姿态甚美地对着博果尔福身问安后,方才搭着章嬷嬷的手上了自己的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完璧之身
  •   博果尔年前刚得了新差事,为部院满官考察例忙活,他干脆连年假都没修,过了新年就天天不着家了。 托他这一年大出风头的福,各家送上的年礼倒是都很丰厚,送帖子求见的、上门投奔的络绎不绝,无奈贝勒爷不在,太妃不爱管这些,福晋还怀着身孕临盆在即,侧福晋又一向是个小透明,弄得这些想来襄贝勒府请安磕头的人都苦于找不到门路。 博果尔特意跟赫舍里氏叮嘱了,今年给巽亲王府上的年礼加厚三分。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揍了常阿岱一顿,估计还把常阿岱吓得不轻,当然得表示表示意思一下。 虽然常阿岱收了这份厚礼,估计也照样会记恨他,好歹算是把这事儿给圆过去了。日后对方私底下如何使坏报复姑且不论,反正明面上彼此都不会再提了。 赫舍里氏挺着大肚子见了小半月来请安的人,后来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太劳累了,方才作罢。襄贝勒府自此正式闭门谢客。 其他人都好推,唯独福临这个也有年假可休的皇帝是推不掉的,博果尔好多次是在衙门正忙着呢,门房就匆匆来报,说皇上白龙鱼服,又跑咱家蹲着不走了。 家里没主事的人他又不肯走,又不能找女眷接待他——估计要让女眷出来福临反倒会很开心,博果尔只好把手头的差事放下,打马回府去应付福临。 福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好歹他还不是太蠢,知道这么愣愣地跑到弟弟家门口去实在是太惹人打眼了,他专门找了块遮羞布,那就是中了进士后就一直被闲置着的陈廷敬。 陈廷敬原本自认同皇上交情匪浅,他毕竟年纪轻沉不住气,很有点骨头轻的张狂。加之从童生一路考上来都顺风顺水的,殿试时名次也着实不错。 他本来以为这次任命,不说能占个肥差,起码一个编修的清苦差事是十拿九稳的,没成想皇上屁都没给他封。 这就如当头棒喝一般一下子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了,陈廷敬如今看着是比先前成熟稳重了很多,也看不出对福临丝毫的怨怼不满来,恭恭敬敬在他手底下伺候着,见了博果尔也真心实意给他磕头请安。 福临打的旗号是,陈廷敬毕竟是博果尔府上出来的,他们主仆二人尚有缘分在,才特意时不时带陈廷敬回来让他们见见面。 陈廷敬就住在京郊,每日前往翰林院听大儒讲课,他过年时还专门上门给襄贝勒请过安。他又不是没手没脚,难道来看旧主也得有皇上带领着不成? 这说辞连陈廷敬都觉得奇怪得不行,可他也不能说什么,每次福临命人叫他,也只能非常殷勤地随着福临一并过来。 不过午间用膳时,他是没资格上桌的,博果尔和福临两人单独吃。福临每每就爱举着筷子,在席上别有用心地感叹“你我是亲兄弟,不必如此客套拘谨”“你的家人就是朕的家人”“咱们满人不讲究这么多俗礼”云云。 博果尔要不是一开始就明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怕还真听不懂他的意思——就算他早就知道福临来他府上是为了董鄂氏,对这番九曲十八弯的暗示,也很是思索了一会儿才隐约明悟了。 你对着我客套拘谨,这顿饭吃得没意思——你跟我是一家人——你福晋就是我的亲弟妹,咱们不用讲俗礼——你看是不是把我弟妹什么的叫来一并用膳,也活跃活跃气氛? 福临本来想着是,博果尔就算叫人,也肯定是只叫太妃和赫舍里氏一并来用,其中不可能有董鄂氏什么事儿。 他要是硬把话题引到贝勒府的侧福晋身上,那实在是太露痕迹了,所以福临是不能开这个口的。 但这不是正好赫舍里氏临盆在即嘛,过几天生了坐月子就没法出来了,他正好可以关切地问问小侄子的情况,再问问博果尔后院的情况,说不定就能找到话头提到董鄂氏。 福临倒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这是在挖弟弟墙角,他对董鄂氏一见倾心,觉得两人相遇时的瞬间比任何话本描写的爱情都要传奇倾城,可惜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越不过去的礼法大山。 他自知这辈子同董鄂氏无缘,那好歹能多见她一面,全了心中的念想,对博果尔又没有什么妨碍。福临内心深处还有点怨恨嫉妒博果尔,人是你要去的,要了偏偏还不肯好好珍惜,明明是这样一位美好的女子,就这么让这个草包给耽误了。 可惜他的小算盘一直都没能打响,博果尔在这方面似乎天生就缺根筋,压根就听不懂他的暗示一般,在饭桌上还能巴巴不停地给他汇报手头差事的情况。 福临压根就不想听这些,他在皇宫中天天不干别的就听臣子说这些了,好不容易抽时间出宫一趟,难道就是为了专门关心博果尔工作进展的? 他烦的不行,连想见董鄂氏一面的渴望都快被残酷的现实给磨平了。就在福临琢磨着看以后是不是不要上门了,多举行几次宫廷宴会呢,没成想博果尔一日突然间跟他聊起后院的事情了。 博果尔端着酒盅,把杯沿搭在唇边作出将喝未喝的姿态来,长长叹息了一声,苦恼万分道:“臣弟自成亲后,方才明白皇兄的苦恼了。” 福临本来无精打采地没有一点精神呢,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抬头看了他一眼,前倾了身子问道:“哦,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这个?” 说完后见博果尔面色古怪地看了看他,福临才恍悟过来自己这种迫不及待、喜闻乐见的态度很容易让人误会和反感,连忙补救地跟着叹道:“可不是吗,朕的后宫也是乌七八糟的,连个能安安心心说话的贴心人都没有。” 博果尔把酒盅轻轻放回桌子上,苦笑道:“说来也是丢人,臣弟原对鄂硕之女有倾慕之心,这才专门跑到您那儿,腆着脸把人给求来了,新婚之夜才知道原来人家心中另有所属,根本就不乐意嫁我呢。” 福临的手轻轻抖了抖,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了,干咳了一声,低声道:“那她哦,朕是说,你已经算是我大清数得上号的青年才俊了,日后也必是满洲巴图鲁,那个董鄂氏——鄂硕的女儿应当是这个姓氏的吧?——她还能看上谁?” 福临说话时忍不住打量着眼前的博果尔,即使是以他情敌的身份看来,博果尔各方面条件也都不差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董鄂氏看上的那个人,铁定是不比博果尔差才对吧?福临觉得这个谜之男人简直非他莫属了——满京城也就他能在方方面面都稳压博果尔一头了。 博果尔露出点欲言又止的神色来,终究摇了摇头:“这个臣弟也不好说,只是想必那人身份也当不差才对。” 福临总觉得他的反应不大对劲儿——看博果尔的模样,似乎已经知道了奸夫是谁,可对方对自己也看不出仇恨和嫉妒来? 不等他顺着这条线深入思索,就听到博果尔道:“臣弟也是新婚当夜才知道的这事儿,一掀起盖头来,就看到她哭得不成样子了。” 他顿了顿,见福临还没有明白过来,特意补充道:“臣弟哪受得了这个,我是真心待她,可惜她不肯以同样的心待我,那自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臣弟气得扔了盖头就回书房了。” 福临这时候才回过味来,顿了一顿,旋即就是满面狂喜之色,一下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颤声道:“你这么说你们没有圆房?” 博果尔不忿道:“臣弟大小也是个贝勒,房中从来都不缺女人,赫舍里氏温柔体贴、淑德贤良,太后赏的格格也都听话懂事,从来不吵架淘气,臣弟有她们就够了,难道还非得去碰一个看不上眼的女人?” 他说完后看看激动得不得了的福临,还纳闷问道:“可是臣弟说了荒诞之言,让皇兄笑成这样了?” 福临急忙试图收敛住脸上的喜色,可是这个大雷在他耳边不断回响着,短时间内他根本别想平复自己的情绪,上扬的嘴角扯都扯不下来。 他的手指还在酥麻着,福临嘴唇颤动两下,急忙拿袖子遮脸:“朕朕喝得多了,头有点晕你、你可别见怪” 博果尔连忙起身道:“皇兄若是不嫌弃,不妨在东厢房歇息,臣弟派人向皇额娘传口信,让她不用担心。” 福临想着就这么在襄贝勒府歇一会儿也好,他得好好理一理思绪。至于向孝庄传口信的事儿他倒是压根没想起来,听博果尔提起,也就顺势一点头。 他从头到尾一直都用袖子遮脸,也就没有看到博果尔盯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森然冷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嫡子降临
  •   赫舍里氏在二月初一晚间临睡前出现阵痛,从那时起一府上的人就没有安生过,博果尔特意吩咐了,不准去惊动太妃。 倒是娜木钟睡到第二天寅时起来,听说了这事儿,就急急忙忙来到正院守着。 博果尔本来还算镇定地出去办差,一上午都恍恍惚惚地,一个劲儿让贴身太监出门去看,说不定府上报喜信的人就该来了。 然而到了中午听说孩子还没有生下来,他也实在是坐不住了,告了半天的假,急急忙忙赶回去,跟太妃一起等。 情况倒是还不算坏,早几个月就备好一直在府里养着的几个产婆时不时也派一个出来送信,好让这两尊大佛安心。 博果尔刚赶到时,就看到一个产婆在陪着笑脸宽慰娜木钟:“娘娘放心,福晋一切顺利,不过这是头胎,产道开得慢些,才显得生得艰难。” 只是这话说一次两次还好,眼看着过了晌午,产婆再出来时底气也不那么足了,还让人把参片端进去备着福晋没力气时用上。 娜木钟也是心焦如焚,不过看旁边博果尔比她还要焦急百倍,知道他对赫舍里氏这一胎极为看重,便把满心的紧张都压下去,劝道:“女人生孩子都这样,尤其她年纪小些,先前更是没有经验。额娘早年生你大哥的时候,也是耗了九个多时辰呢。” 娜木钟原是蒙古察哈尔部大汗林丹汗的囊囊福晋,生了林丹汗的次子阿布奈,可惜这个儿子在她率领部众归降大清后身份尴尬,七年前因对朝廷屡次轻慢、负恩失礼,被削爵处死了。 她口中的“大哥”就是指的阿布奈,娜木钟提起他来也是满心伤感,好一会儿后才缓了过来,拉着博果尔的手道:“别担心,大夫们都说你媳妇这胎很稳当,你皇考也一定会保佑他的嫡长孙的。” 福临的长子都没能保住,博果尔才不相信这种说辞呢,心知额娘是想让他宽心,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反过头来劝她道:“额娘在这儿也守了一天了,让儿子着实难安,您还是回去先歇着,等孩子生下来,我送去给您看。” 娜木钟站着不动,皱眉道:“你午膳也没有用呢,这么熬着可不行,先去我那里坐坐,我让人给你上点热乎的先填填肚子。” 博果尔现在根本就没有吃东西的胃口,然而想想他要是不答应,看这个架势娜木钟也是不会离开的,只好勉强一点头。 二月白天仍然短得很,天都将将擦黑了,正院才有消息报过来,说是福晋产下个健壮的男婴,重八斤三两,母子均安。 博果尔这才露出点喜色来,嫌外面刮起了风,不敢让喜娘把孩子抱过来,和娜木钟一并赶去看。 小家伙全身都带着粉红色皱皱的,胎毛湿漉漉贴在额头上,四肢蜷缩着,大张着嘴巴哭个不停。这模样要搁别人身上,博果尔得觉得丑巴巴得难看得要死,对着自己儿子只觉得可爱,连接过来都不敢,只好就着奶娘的手看。 还是娜木钟把长孙从奶娘手里接来抱着,哄了一会儿,又赶紧让奶娘抱下去喂奶,好生伺候着。 折腾了这么会儿,估摸着产房也该收拾得差不多了,博果尔去跟赫舍里氏见了一面,见她累得没有一点精神地瘫在床上,还得被两个丫鬟架起来见他,急忙让丫鬟们把她放下。 前前后后生了快九个时辰,后半段是含着参片撑下来的,喜娘甚至都把银针给准备好了,要还不累就怪了。博果尔不忍心折腾她,略坐了坐,喂她吃了点小馄饨和半碗面片汤,问道:“见过孩子了吗?” 赫舍里氏眼皮子打架,右手攥着他的左手大拇指舍不得放开,含糊道:“见过了红通通的,像只山羊呢。” 博果尔想了半天,没记得山羊有红色的种类,觉得她这是累糊涂了,揉揉她的手心,温柔道:“你给爷生了个漂亮的大胖小子呢,好好休息,等你养好了身体,爷好好赏你。” 赫舍里氏都睁不开眼了,拽着他的手傻笑道:“爷骗人呢,一点都不漂亮,像只山羊” 怎么就跟山羊杠上了呢?博果尔哭笑不得,现在倒是什么都乐意顺着她说,笑道:“像山羊爷也觉得漂亮。” 赫舍里氏不依不挠追问道:“那是我漂亮,还是山羊漂亮?” “你漂亮啊,你最漂亮了。”博果尔一只手被她抓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考虑着既然她这么喜欢拿山羊作比,长子是不是得起个小名叫“延吉”,正好是满语山羊的意思。 也就只能在家里叫叫的小名了,大名可不能这么胡来,博果尔早就圈了好几张的名字了,因着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名字里男女名都有。 现在确定是个小子了,博果尔最中意的男孩儿名是“德色勒克”,有大海汪洋之意。不过这事儿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得先跟娜木钟商量商量,等赫舍里氏睡够了有了精神,还得问过她的意见才行。 他想完这些,见赫舍里氏早就睡死过去,轻轻掰开她揪着自己拇指的五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这可是他儿子平安生下来的头号功臣。 博果尔从产房出来,去隔壁又看了好一会儿儿子,方才长出一口气,让奶娘们好生伺候着,自个儿回了书房。 他是真的非常高兴,尤其这喜悦越酝酿越浓烈,竟然有小半夜睡不着觉,来到院子里顶着冷风耍了一个多时辰的拳,才算是躺到床上安安生生地睡了过去。 ———————————————————————————————————————— 襄贝勒长子的满月酒没有大办,说是孩子尚小不想惊动。倒是慈宁宫的太后特意让人赏了东西下来,还让苏麻喇姑专门来看了一眼。 苏麻姑姑对博果尔十分亲热,见了赫舍里氏还传了太后口谕褒奖了她几句,转头又问不知道贝勒爷府上一个侧福晋并两位格格还有好消息没有? 赫舍里氏心头一沉,面上不动声色,说几位妹妹年幼,暂时还未有喜信传来。 苏麻喇姑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歉疚,笑道:“府上侧福晋是您进门前就伺候着贝勒爷的,两位格格待得时间也不短了,咱们都讲究多子多福,太后娘娘还等着多抱几个孙子、孙女呢。” 这样讨人嫌的话她是着实不想说,看赫舍里氏年岁也不大,脸蛋圆滚滚的看着似乎是个没有多少心机的孩子,苏麻喇姑对她的印象倒也不差。可惜太后娘娘特意吩咐她走这一遭,由不得她来做主。 她见赫舍里氏明白了,就转而看向博果尔,劝道:“贝勒爷若是觉得这几个淘气不得您心意,或者嫌格格们身份低了,也不必委屈了自己。不用您开口,太后就能帮您再指个侧福晋庶福晋的进来,您看如何?” 博果尔笑道:“些许小事不用劳烦皇额娘费心,侧福晋和两位格格都十分知礼,想是日子还不到,儿女福气也是强求不来的。” 苏麻喇姑看着他,笑道:“行,那我就向太后娘娘禀报了,娘娘还说呢,等府上大阿哥周岁,新年时抱入宫中让她过过眼。” 博果尔客客气气把她送走,再回来看赫舍里氏面上如常微笑,鼻尖还有点泛红,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搂着她的肩膀道:“这是觉得委屈了?才趁爷出去偷偷哭了一场?” 赫舍里氏急忙摇头:“没有的事儿,多几个姐姐妹妹服侍爷,这是应当的。” “这有什么好遮掩的,爷也替你委屈呢。”博果尔知道她被太后用“不贤善妒”的名头来打脸,心里肯定不好受,宽慰道,“你进门就给爷生了德色勒克,爷欢喜得不得了。至于那两个格格,爷平时也没少去她们院子里,她们现在还没喜信儿,跟你没有丁点关系。” 其实其他两个人没怀孕倒是挺正常的,他忙成这样,一个月去后院的日子一只手都能数得完。再说了,就算换了没有差事天天在后院混的那些宗亲们,绝大多数第一年也没有喜信。 反倒像赫舍里氏成亲前两个月就怀上了的,那才是快得有点不正常呢,要么就是运气太好,要么就是她天生体质易于受孕。 屋里的人都退下去了,博果尔低声道:“宫里这几年对额娘和我越发苛待了,也是咱们日子过得畅快,有人眼红心热罢了。” 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对着赫舍里氏使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眼色:“皇上同皇后不合,别说是皇后了,怕宫中别想有蒙妃产下一子半女。” 这是暗示她正因为他们夫妻和睦,府上第一个孩子就是嫡子,才引得太后娘娘今天唱了这一出呢。赫舍里氏其实也是这样猜的,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真心话:“我也不是容不得人,只是德色勒克刚落地没多久,真进来个新妹妹了,人品德行或未可知” 要是再进来小格格,来几个她都不怕,可听苏麻嬷嬷的意思,要再指就直接指侧福晋进来了,万一品行不过关,有太后撑腰再养大了心,出手对孩子不利,那可就坏了。 她倒宁愿让府上知根知底的人多生几个孩子。 “不止你担心孩子,爷也担心孩子呢,不会在这个时节让新人进来的。”博果尔说完后,忍不住长长一叹。 ——孝庄当然不会不知道他绝不会在这时候应下新人呢,让苏麻喇姑来,其实是为了敲打敲打他。 作为亲母子,孝庄和福临的手段真不可同日而语,孝庄其实根本就不是因为眼红他有了嫡子这种无聊的原因才要送新人进府来分赫舍里氏的宠的。 苏麻喇姑特意提了“侧福晋”,就表明孝庄也知道了他其实还没有碰董鄂氏,想借此压着他早点跟董鄂氏圆房。 只是孝庄又没有开天眼,怎么突然间这么关心起董鄂氏来了?博果尔现在就想,莫非福临就蠢到在孝庄面前漏了痕迹,让他额娘给看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出征副将
  •   博果尔回书房想了一晚上,觉得福临再怎么着应该也不会蠢到特意对着孝庄说“博果尔侧福晋如何如何”,所以要露馅也肯定是在新年大宴上福临举止失态让孝庄给看出了痕迹。 这事儿让他自重生以来难得恼火万分,孝庄跟福临的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而孝庄肯定是要抡起大棒打散这对苦命鸳鸯的。 这要是董鄂氏已经入宫了,博果尔是完全不怕的,看上辈子的经过就看得出来,福临对他娘的观感是负值,孝庄大肆反对他们结合,反倒会刺激得福临跟董鄂氏越走越近。 可现在董鄂氏离走到入宫一步还差十万八千里呢,博果尔想着,要是换了他是孝庄,最好的法子就是趁着福临还没有真的对董鄂氏陷入无可救药的痴迷状态,直接下死手把董鄂氏弄死,这样就一了百了了,能一劳永逸彻底断绝了福临的念想。 ——可关键是福临现在对董鄂氏已经上心了,要是人死在他的贝勒府里,呵呵。博果尔长长叹息了一声,明白自己必须要加快行事的脚步了,务必得在孝庄得手前把董鄂氏和福临推到同一边去。 博果尔第二日就院看了董鄂氏,让章嬷嬷和李嬷嬷把人放出来,说是看董鄂氏新年大宴时表现得还算不错,看来是二位嬷嬷已经把规矩教透了,日后就不必再烦劳二位嬷嬷了。 也就是说日后董鄂氏的份例、待遇同寻常的贝勒侧福晋再无不同,也不会再专门派人监视看管着她了。 章嬷嬷和李嬷嬷相互对视了一眼——新年宴都过去了三四个月了,要是看侧福晋懂规矩了,那早就把人给放出来了,这明显是个托词。 昨日是大阿哥的满月礼,她们傍晚时分也听到风声——其实是博果尔有意让人放出来的消息——说是太后有令,嫌府上这么些女人都不会伺候,想着是不是再指个新人下来。而贝勒爷心疼福晋还没出月子,不想太快就纳新人入府,这才把侧福晋给放出来的,免得叫人说福晋霸着贝勒爷不放。 董鄂氏面上倒是有几分难掩的喜色——她既为自己终于名正言顺得了自由而欣喜,又觉得博果尔前后态度变化这样大,肯定是被了解了她在贝勒府过得生不如死日子的皇上给重重斥责了。 不论是博果尔被皇上厌弃,还是皇上对她的心意,都让董鄂氏感到喜不自胜,她被两位嬷嬷搀扶着来到了自己的新院落。 新院落布置得有些潦草敷衍,一点都不合她的心意,董鄂氏起先还有点不大自在,而后反应过来,觉得若是有朝一日皇上来了,看到自己住在这样一栋冷冷清清的房子里,怕是会更加怜惜她吧? 这样一想,顿觉舒畅多了,董鄂氏自此正式在这个有点偏远的小侧院住下。博果尔还派了四个丫鬟来贴身伺候她。 董鄂氏知道这些人就是代替章嬷嬷和李嬷嬷来变相监视她的,再加上见到她们不自觉就会想起自己被鄂硕打杀的四位无辜的侍女,因此只是用她们贴身照料自己,从来不跟她们交心。 董鄂氏最担心的就是博果尔可别是因为在新年宴入宫出宫时见了她几面,就对她起了色心吧?等到往后半个月,博果尔压根没有往她这个院子来一趟后,她又莫名被笼罩在一股淡淡的哀愁中。 博果尔忙得连正院的老婆孩子都没怎么看,又怎么可能跑去跟董鄂氏干耗时间?自从过年后,他已经处理了三件不大不小的差事了,现在眼看着又要出一趟远门了。 ——福临十天前给他下了旨,让他带一批吏部官员去查州县各地方官吏在垦荒过程中是否有以多报少或隐瞒不报之事。 本来这样的探访工作是不用劳烦他的,但福临似乎想暂时把他给支出去,先不让他留在京中,才特意下了这条命令。 博果尔压根不乐意去做这种跑腿又耗功夫的小事儿,一来一回就得小半年砸进去,他的时间可经不起这样浪费。 不过皇帝给的差事,也不是他能明着说不干的,博果尔面上恭恭敬敬接旨,称“定不负皇恩”云云,转头就大张旗鼓地张罗出行一事,还具折上报,把随行人员名单给选了出来。 像他这样的龙子凤孙出行,不说动辄上百人跟随着伺候,最起码二三十人是有的,再说这事儿又不用赶得太急,连随行的官员都要带几个女人出门呢,更何况是他? 博果尔说福晋刚产下了大阿哥,身体尚需调养,再说府里也离不了人主事。可带两个格格去吧,又怕她们出门淘气再损了天家威严。正好侧福晋身份地位都够,顽疾也已经痊愈,这次随行就让她一并去吧。 于是福临紧接着就改口说“云南传来快报,征缴南明之事进展并不顺利,正该是咱们兄弟齐心协力共度难关的时候,你留在京城能帮朕很大的忙,朕还是另外找人去吧”。 于是出行一事就此搁置了,博果尔跟赫舍里氏说了一声不用忙活着准备出行用品了,爷这次不走了。 他觉得福临还真有点意思,此时福临派出去的军队征缴南明永历帝连连失利,正是最焦头烂额之时,议政大臣会议时人人火气都很大,想着要再加派军队出兵围剿,结果没想到福临这儿竟然还有心情为个女人费尽心思谋划,有这个心思难道还不应该抓紧想想换哪位将军带兵上阵? 永历帝在昆明被绞死对上辈子的博果尔来说算是一件挺大的事情,他还记得当时领兵生擒活捉永历帝朱由榔的是明朝降将吴三桂。 让这条叛主的狗把旧主咬死倒是挺合适的,正好也有吴三桂来承担汉人所有的骂名。博果尔盘算着现在把吴三桂推出来为时尚早,还得再等一等。 如果这次福临派出的第二批人马再告失败,那他就可以谋划着找个机会把人选告诉福临了。博果尔正为这个考虑着,转眼又一道圣旨颁下来,说皇上任命他为副将,跟随主将一等总兵路什出征云南。 路什姓纳喇氏,满洲镶黄旗人,头上有游击的世职,曾随从肃亲王豪格西征,同鳌拜一起击却过叛将贺珍等,被赐号“巴图鲁”。 这人一生中胜仗打了不少,所向披靡,不过一般都是出任副将,是将才而非帅才。博果尔接了圣旨后默然半晌,让人去跟赫舍里氏说一声,装车的东西都不用卸下来了,眼看着就能派上用场。 他去了娜木钟那里,把事情说了,见自家额娘面色有异,怕她再担心自己,故意作出一副轻松的派头来,激动地握紧拳头:“儿子早就想上战场征战杀敌了,如今练得这一身武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真是老天垂怜!” 娜木钟已经很久不曾听他说过这个梦想了,本还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听了后也只好无奈地笑了笑:“好孩子,额娘不会阻着你做任何事情,只是你也当多加保重。额娘老了,德色勒克还那么小,府里上上下下,可都指望着你一个人,你得务必珍重。” 从母亲的角度看,她宁愿儿子遇到危险掉头就跑,好歹也能保得性命。可娜木钟也知道当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小人比杀了博果尔还让他难受,只好拿自己和孙儿说事,只盼着他遇事儿能多为他们想想。 “额娘大可放心,儿子自有分寸。”博果尔知道此时再怎么打包票也不能让她放下担忧,也就干脆不打嘴炮了,正色道,“这次我得带着阿楚珲一并去前线,不过会把德九留下,您有什么事儿,大可以差他去办。” 德九就是他贴身太监的名字,博果尔平时对他深为器重,许多不方便由阿楚珲和手下来做的事情,都是直接让德九去做的。 上辈子他被迫自杀后,尸体就是德九大哭着来收敛的,这小太监随后就跟着一块抹了脖子,博果尔重生后也把他当个心腹。 小太监从博果尔身后绕出来,对着娜木钟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又默默站起身来,重新回到博果尔身后站定。 娜木钟见他不愿多说,也只好把话给咽下去,点头道:“额娘都记得了,你福晋也是个明晓是非的,这一走也不必挂念府上,额娘必定给你把德色勒克养得白白胖胖的,日后去迎接他阿玛风光回京。” 博果尔闻言笑了笑。他对于自己能否打了胜仗回京还真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少时苦心研读兵书,可惜从来没有机会碰到兵权出兵打仗,目前也不过就是纸上谈兵罢了。 此次征缴南明当然是兵足马肥,朝廷一应供给都是最好的,但福临挑出来的主将人选又让他不得不多想些。 调兵遣将和冲锋陷阵毕竟是两个概念,路什这个巴图鲁勇武自然没得说,但此人从来都不是足智多谋之辈,未必能担此大任。 再者,他此次是为国出征,跟之前吊儿郎当的实地考察也不可同日而语,自然就要轻装上阵,不牵扯带女人出门的事儿了。 博果尔忍不住多想了点,福临总不会想趁机下黑手弄死他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前因后果
  •   博果尔在襄贝勒府上努力脑补阴谋论着,紫禁城乾清宫里也同样在为这次出征人选而闹得不可开交。 孝庄本来躺在贵妃榻上让宫人拿小锤轻轻砸着膝盖,就见苏麻喇姑轻手轻脚地进来。她一看对方的神色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了,挥挥手让伺候的全都退下去,方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苏麻喇姑跪到她脚边,斟酌着措辞把事情给说了,孝庄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虽然猜到是坏消息了,可也没想到竟然糟糕成这样。 这下子她可再也坐不住了,命人速速去乾清宫把皇上请来。可惜孝庄焦急地等了两柱香时间,派出去的太监苦哈哈回来说,皇上正同安郡王议事,暂时没空过来。 小太监还说呢,皇上说了,眼看晚膳时间要到了,请皇额娘先用晚膳,他同安郡王即刻便来向皇额娘请安。 孝庄可一点都不乐意看到来请安的安郡王,她觉得皇帝这心也太宽了,岳乐这么一个早就成年的宗亲,竟然就这么大咧咧在快宫禁的时候穿过大半个皇宫来给她请安?中间经过的那么多妃嫔的宫殿要怎么算? 这要在平时孝庄还有心给福临留点面子,现在她心焦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当下就带着人杀到乾清宫去了。 福临借口岳乐在此不见孝庄,也确实不仅仅是个托词,他正在跟岳乐聊着呢,让博果尔出任副将的主意还是岳乐不经意间提起的。 福临初听到他提这事儿时,心头忍不住剧烈一跳,想着这样还真是一举两得,既把博果尔支出了京城,又因为是出去打仗,不怕他再提出把侧福晋一并带着去。 福临自然不可能跟岳乐提过数月前在他府上看到的那张水牛图把他的魂都几乎勾去了的事儿,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岳乐别再看出了什么,偷偷打量对方的神色,见岳乐十分平静坦诚,不像是看穿了他小心思的模样,才算是放下心来。 不得不说岳乐这句话还真信给他提了一个醒,福临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当下就写了圣旨颁下去了。 不过他多少也知道这样做不大合适,心虚得实在是不想见孝庄,无奈他推脱有事没法去慈宁宫给母后请安,孝庄比他更绝,直接就找上门来了。 福临无法,只好让岳乐暂且退下,又把伺候的人都赶走就留下吴良辅一个,这才匆匆迎出门去。 孝庄的脸色多少年没这么难看了,福临一见之下也有些发憷,连忙把人请入乾清宫偏殿,屁股刚碰到椅子上,就听到孝庄问道:“哀家听说皇上决定让博果尔领兵出征?” 福临笑道:“朕是想着,博果尔也不是一次两次为这个求朕了,正好这次也有现成的机会,朕就想着让他带兵上阵去练练手呗,反正也就是一个副将,也不用担心他年纪轻经验少误了大事儿。” ——朕也知道不能给他兵权,朕就是给他安个副将的名头,白白使唤他一次,就算有了功劳,也是放到主将路什的头上,轮不到博果尔拿这个来收买人心。 福临其实觉得自己额娘也未免太防着博果尔了,连济度那种跟他不对付的亲王都敢委以重任,怎么对博果尔这个小贝勒这样忌惮? 就算孝庄跟太妃两个相看两厌,可博果尔跟他是好兄弟啊,博果尔一心一意为他考虑谋划,福临对他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 没成想他刚说完,就看到孝庄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孝庄沉声道:“皇上不是跟哀家说笑吧,您的亲弟弟带兵,只能给个游击世职的人打下手吗?” ——这是在打博果尔的脸啊,还是在打先帝、打你自己的脸啊? 她说完后停顿了一下,勉强换上了一副缓和点的神情,苦口婆心劝道:“咱们大清不缺能征善战的将军,皇上您就这么一个弟弟,博果尔对您又忠诚勤恳,留他在京中养着,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您说您这是何苦呢?” 要是博果尔这一去平平安安地回来也就算了,万一出个三长两短,那可该怎么办?这可是先帝的小儿子,真传出去还不得让人说皇上连唯一的幼弟都容不下吗?这名声可就臭了。 福临真心觉得她想得太多了,摆摆手笑道:“皇额娘也说博果尔是朕唯一的弟弟,要是就这么混吃等死,日后我俩有何颜面见皇考呢?” 呸,要是他这一去真的死了,你才是没脸见太宗文皇帝了呢,跟着一块出征的主将路什又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孝庄面色泛青,正想再劝,突然一顿,起了疑心。 她也觉得让路什当主将确实很不合适,起先还在纳闷福临是怎么把这么个人给扒翻出来担当主将的。可现在孝庄看福临怎么劝都不肯改口的模样,一下子就跟博果尔产生了同样的脑洞。 ——该不会是皇上这是故意把博果尔派出去,还安了个路什,就是想着借刀杀人,要是博果尔正好死在战场上,他这个兄长要是对董鄂氏有意思,也不必让别人传得过于难听? 倒也不是博果尔和孝庄心有灵犀,实在是福临的表现太过可疑了,这个主将人选更加可疑——其实他俩都错怪福临了,这个人选是岳乐在推荐博果尔当副将前提出的,福临还没来得及思考路什当主将究竟合不合适,注意力就被“派博果尔出征的好处”给吸引过去了。 福临把主将和副将的任命同时间发下去,不过是自己在做贼心虚的心态下,生怕别人注意到他对博果尔的任命比较看重罢了,还真没有故意害死博果尔的心思。 不过孝庄是不会拿这个问题问他给他辩驳的机会的,她只是站起身来,轻声道:“既然皇上心意已决,后宫不得干政,哀家不便多说。” 福临本来以为还得耐着性子跟她扯皮良久,没想到她这次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自己,虽然颇觉莫名其妙,却也巴不得她赶紧走,当即也不细问了,站起身恭送她离开。 ———————————————————————————————————————— 赫舍里氏依依不舍地给他放上了好几件自己点灯熬油亲手做出来的夏衣。现在天气已经渐渐回暖,但因不好说这一去要走多久,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得备上。 博果尔看了娜木钟和赫舍里氏联手给自己准备的出行物件——光衣服就备了三箱子,哭笑不得道:“使不了这么多,爷这次是出门打仗的,又不是出去享福的,这像什么样子?这些东西就算费了劲儿带过去了,在军营都得住帐篷,可没地方放这么多大件箱子。” 说完见赫舍里氏眼睛里还有血丝,皱眉道:“你昨天又熬夜做衣裳了?” 赫舍里氏生怕他恼了,半是想转移话题,半是献宝道:“我还给爷打了个玉佩的络子呢,您看看合不合心意,要是不喜欢这个花样,趁着还有时间,我就另打一个。” 博果尔一愣,把腰间常戴的玉佩拿出来看了一眼,见络子是显得有些陈旧了,估摸着是前天自己歇在她那里时让她给看到了,笑道:“你倒是心细。” 赫舍里氏欣喜非常,又怕自己手艺粗浅不得他欢心,连忙先打底道:“我针线活不好,您要是看不上眼,可千万得跟我说,我让丫鬟们给您重打就是。” 这害怕我为了你委屈自己?博果尔有点好笑,等真看到她掏出来的络子后就有点笑不出来了,低头咳嗽了一声,直白道:“福晋可真是实在人。” 漂亮是真不漂亮,看得出赫舍里氏是真心想打个漂亮的花样出来,无奈手艺有限,只好先弄个简单的框架出来,再一层层往上叠花样。 导致打出来的络子比寻常络子要厚重臃肿了不少,博果尔专门拿起来颠了颠,发现还挺沉的,正想把腰带上的玉佩解下来换上新络子,就听到贴身太监德九道:“爷,侧福晋相见您呢。” 嘿,这侧福晋也是当真有意思,每次只要找贝勒爷,从来都要挑贝勒爷进正院的时候。这要换了别人,德九才不给通报呢。 但谁让这位侧福晋是贝勒爷嘱咐的需要特别对待的人之一,德九也就干脆把这事儿报上去了。他虽然也不想得罪嫡福晋,可说到底还是贝勒爷交代的差事要紧。 赫舍里氏微微一愣,旋即垂眸喝茶,听到旁边的襄贝勒道:“让她进来吧。”他也想看看董鄂氏又想怎么闹? 这次董鄂氏再出现时反常地表现得万分温顺,她脸上化了淡妆,穿着小碎花的旗袍,看着也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走过来柔柔地福身见礼,说起话来曼声细语,让人心醉神迷:“贝勒爷即将远行,妾身特意备了薄礼,还望您笑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府上诸事
  •   董鄂氏说着让身后的小丫鬟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捧上来,小丫鬟有点害怕的模样,捧着托盘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博果尔瞄了一眼,见上面端端正正放了个攒心梅花的络子,看着倒是非常漂亮,比他现在拿着的赫舍里氏打的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他似笑非笑往旁边看了一眼,赫舍里氏满心的膈应,跟他的目光对上,连忙拼命地扯着嘴角笑,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博果尔挥了挥手:“爷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董鄂氏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自顾自跟赫舍里氏说笑了,只好不甘心地抿了抿嘴唇,又袅袅福身下去,方才款款离去。 赫舍里氏忍不住道:“一定是昨日她连并两个格格来我这里请安时,我留她们坐了坐,结果让她给看了去的。” 贝勒爷要出征远行,这一走谁都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们送东西倒也是天经地义的,赫舍里氏也没拦着她们不让送。 她这里还放着两个格格晌午时呈上来希望她转交给博果尔的小礼物呢,绣的荷包、纳的鞋底都有。赫舍里氏刚才被董鄂氏进来打岔前还想着一并给博果尔送上呢,没成想董鄂氏转眼就唱了这一出。 她是真的满心的膈应说不出来,才不信这不是董鄂氏有意在给她难堪,想把她给压下去——能送的东西这么多,送什么不好还非得送络子,她才不觉得这是两人心有灵犀正好撞上的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两人不谋而合,董鄂氏昨天就知道两人礼物重了,还非要把这份礼送到她面前来,这不是明着挑衅打脸是什么? ——尤其对方打得络子还比她的漂亮一百倍,这也太欺负人了!qaq 博果尔淡定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脑门:“乖啊,你让章嬷嬷李嬷嬷去教训她就行,别气坏了身子。”他说着把赫舍里氏打得那个略丑略重的络子放到她手里,“别置气了,给我换上吧。” 赫舍里氏偷笑了一下,又急忙把上翘的嘴角给压下去,正色道:“是,贝勒爷。” ———————————————————————————————————————— 博果尔半个月后就随着大部队启程离京了,他刚过了湖北湖南一带,就收到赫舍里氏命门下奴才送来的家书,拆开来看,信上报了府上一切平安,还告知两位格格之一的叶库理氏查出了三个月身孕。 博果尔有点小得意,嫡长子来得快不说,第二个儿子也是个急性子。他在信中让赫舍里氏先把叶库理氏的份例提成庶福晋,派两个有经验的嬷嬷去贴身伺候着,后续事宜等他回去再计较。 他对赫舍里氏的品行还是愿意报以信任的,再说还有娜木钟在呢,但考虑到毕竟事关子嗣,仍然专门写了一封信给德九,嘱咐他暗中看顾着点。 再拆开德九的密信,上面也报了小格格怀孕一事,还有说侧福晋自他走后就有点不安生,有一次还跟福晋提出想回娘家去看一看。 赫舍里氏能答应就怪了,坊间传闻董鄂氏的奸|夫就是鄂硕府上的小厮,这女人一向不安于室,万一到了鄂硕府上再生了事端,丢的是整个襄贝勒府的脸面。 所以她一口就给回绝了,见董鄂氏虽然乖乖退下了,但是看那模样还是不肯安分。横竖赫舍里氏看董鄂氏不顺眼——她也很清楚对方也看自己不顺眼——反正她是不怕得罪董鄂氏的,想着博果尔不在,真闹出丑闻来一府的女眷都得被拖下水,干脆又让章嬷嬷和李嬷嬷去看着董鄂氏。 董鄂氏是不得已只好消停了,三天后皇上竟然上门了,赫舍里氏得到门房消息时吓得不轻。府上没有主事的男人,她一个年轻女眷同丈夫兄长见面也不妥当,只好拿这事儿去找太妃想法子。 娜木钟压根就不把福临当回事儿,但觉得福临这种时候找来也实在很蹊跷,正想出去把人糊弄走呢,还在换见客衣裳的时候,就听闻宫里太后身体不好,派人把皇上给召回去了。 这一来一回地弄得娜木钟和赫舍里氏都是一头雾水,两人还在计较着呢,正巧叶库理氏查出有了身孕,也就把皇上莫名来访的事情给放下了。 德九在密信中说,太后娘娘病体沉疴,但凡太医院数得上号的人物,连在家中轮休的都被宣入宫中为太后娘娘诊治。 在这种情况下,皇上以孝治天下,下了朝处理完政务就到慈宁宫陪太后娘娘说话解闷,还亲自侍奉汤药,自然是没心情再白龙鱼服出宫探访了。 孝庄这一手倒也玩得不是多高明,装病能装一个月两个月,难道还能装上一年两年?博果尔倒是相信这不过是预热,孝庄一定还留有后手。 不过这样倒是让博果尔明白了,孝庄果然知道福临看上董鄂氏一事了。他想了想,细细给德九写了回信,又叮嘱他不必事事请示自己,不然这信一来一回地早就耽搁了时机了,他让小太监要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博果尔知道德九未必是不知道怎么做,关键他得先拿到自己的许可后才敢自主行事,不然就算是僭越不恭了。 德九收到了回信,很为主子对自己的信任感动,他把信烧成灰后,连残渣都一并喂了看门狗,把一应痕迹都处理干净后,静静等待时机。 董鄂氏隔了十天左右,再次按捺不住,又提出自己惯常用的笔墨纸砚用得都差不多了,想要亲自去莫子轩采买。 这个理由简直比上次那个思念父亲想要回娘家一趟的理由更蠢,赫舍里氏不可置信道:“什么时候采买这种小事儿用得着劳烦侧福晋亲自去办了?” 她都不知道董鄂氏能这样来找她,究竟是对方太蠢只能想到这种理由,还是对方觉得她太蠢了所以会相信这种理由? 董鄂氏微微一笑,轻声道:“福晋有所不知,文房四宝这些高雅物件都是很有讲究的,得由主人亲手挑选,连裁纸都得自己来呢,岂能让那些腌臜的下等人经手?” 赫舍里氏气得都笑了——这人今天是来求她的,怎么还敢摆出这样一种态度来,这是笑话她没格调没修养? 她当即把手中捧着的茶盏放下,干脆道:“侧福晋既然觉得被下人沾过的东西不干净,那就干脆不用了吧。也怪我,没法体谅你的讲究,你吃着下等人做的饭菜都尚能入口,怎么偏偏上手的东西都受不了了?” 有讲究没讲究又怎么样了,现在是她赫舍里氏管着她董鄂氏,今天她要是被人拐弯抹角嘲讽一顿还能把董鄂氏求的事情答应下来,那她这个当家主母也不用当了。 董鄂氏不能出府,太后那边的手段就没法施展,他们主子爷的计谋也就得暂且搁置。德九本想着想个法子帮董鄂氏一把,听了董鄂氏说的话就默默把心中的念头给摁死了。 ——呵呵,这次出不去还有下次,人家自己作死,他何苦为了这么个没脑子的花瓶再去踩嫡福晋的脸面? 赫舍里氏“噼里啪啦”冷嘲热讽了一通,把董鄂氏噎得说不出话来,方才觉得满肚子的邪火褪去了。 看现在变成董鄂氏被她气得面色发青,赫舍里氏反而心情变好了,笑眯眯道:“章嬷嬷,侧福晋可是咱们爷心尖上的人,但凡有什么吃的用的缺了,大可向我来提。” 她这是在展现自己有主母的气度,咱也不是克扣你份例,要吃的要喝的要用的都给你,不过想出府会情郎,呵呵,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赫舍里氏心中暗爽,面上客客气气地把董鄂氏送走了,一扭头却见贝勒爷临走时特意交代过她的那个贴身太监德九隐蔽地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对方一看就是有事找她,她见贝勒爷身边的奴才,要是特意避开人,难免让人生疑。赫舍里氏微一沉吟,等到了第二日白天,去娜木钟房里请安时,让人把德九也给叫去了,她觉得贝勒爷有什么事儿要嘱咐她,肯定也不会有意瞒着太妃的。 果然德九没有犹豫就直接把意思说了,不过他总得提供点让人信服的理由才能让赫舍里氏答应冒着风险让董鄂氏出府。 这理由也是现成的,德九道:“回禀太妃娘娘、福晋主子,主子爷老早就在打听着鄂硕府上之事,可惜鄂硕把首尾处理得还算干净,主子爷打听了许久都没有消息,因而想着,看是不是来一招‘引蛇出洞’。” 博果尔想在鄂硕府上查什么,他当然不会说得很明白,在座的也都听懂了,赫舍里氏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可若是再闹出了丑闻,该如何是好?” 她倒不是不能理解博果尔的想法,哪个男人碰上这样的破事儿都得受不了,肯定得牟足了劲儿报复回来,那第一要务就是得先找出报复对像是谁来。 不过能理解不代表这话她不用问,毕竟董鄂氏现在归她管,赫舍里氏多问一句还是很有必要的,日后出了事儿也找不到她头上。 娜木钟想得比儿媳妇更深一点,她看人更加厉害,隐约觉得德九的话没有都说出来,想想儿子走后这一个半月,还真是出了许多怪事,董鄂氏急着出去,同时还有人想进来呢 她悚然一惊,许多疑点都一下子想通了,右手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又生生止住了,拦住赫舍里氏的话头道:“行了,既然是博果尔的意思,那就照着他的吩咐去做。” 赫舍里氏乖巧地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是,额娘。” 娜木钟勉强对着她笑了一下,心头的怒火腾腾地向上涌来——原来就因为那个贱|妇,皇上才把她儿子给派出去打仗的?合着没了博果尔,你们两个就能奸夫淫|妇一拍即合了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董鄂回府
  •   如果皇上果真看上了董鄂氏,那还真能完美解释这两年发生的种种古怪之事。娜木钟又是惊,又是气,她算是一下子想明白了博果尔为何在发现董鄂氏对他不忠后还非要留着这个女人而不是直接下手弄死的原因了。 当着赫舍里氏的面,她还勉强维持了好脸色,等到让丫鬟把赫舍里氏送走后,娜木钟看着仍然跪在下面的德九,表情才显露出狰狞和凶狠来。 她让所有的人都退下,连贴身的心腹都赶了出去,方才问道:“你告诉我,博果尔是不是对奸夫是谁早就心知肚明了?” 她暂时还不知道这个小太监知道多少,所以不可能把话给说破,免得再坏了儿子的谋划,娜木钟只能选择旁敲侧击,先探探他的口风。 德九也没想到太妃能 反应这样迅速,但主子爷临走时倒是也说了,若是太妃娘娘猜到了,大可不必瞒着她,因道:“启禀娘娘,主子爷一年多前就已经明了了,只不过对方的身份有点棘手,所以才” 娜木钟闭了闭眼睛,她以往对董鄂氏还只是厌恶,现在对方已经威胁到博果尔的名声、前途乃至性命了,她再想起董鄂氏来,简直就是恨之入骨。 娜木钟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算是把心头翻滚的诸多情绪给压了下去,低声道:“我是不知道博果尔是如何打算的,但我相信自己的儿子。日后他但凡还有什么吩咐,你只管放手去做,福晋那边,我都能给你兜着。” 这种事关身家性命的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娜木钟也不赞成漏给赫舍里氏,她甚至都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就把事情给想通了呢,儿子不肯告诉她,说不定也是另有考量的,她可千万别无意中坏了博果尔的大事儿。 德九见太妃面上隐隐有懊恼之色,连忙劝道:“主子爷说了,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照常行事就是”顿了顿也担心娜木钟再紧张起来矫枉过正了,特意小声道,“主子爷还说,侧福晋让整个贝勒府蒙羞了,您和福晋若是气不过,打她骂她,都是无妨的。” 娜木钟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下了。 有了德九传达了博果尔的意思,五日后传来鄂硕福晋卧病不起的消息,董鄂氏趁机再次提出要回鄂硕府上去,赫舍里氏装模作样地小小刁难了一下,便允了她的请求。 董鄂氏打着为额娘尽孝的旗号,又提出想要在鄂硕府上小住,等额娘病情好转了再回贝勒府。这个要求就着实有点过分了,让出嫁女回府都已经算是开恩的了,赫舍里氏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守在门口的德九,揣度着他的神色,直接给回绝了。 董鄂氏本来谋划着回去住上十天半个月的,这样同安郡王私下会面还能松快点,若是安郡王有玉成之意,领着皇上一并出现,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赫舍里氏如此不近人情,连让她多住几日照顾额娘都不肯,甚至还特意嘱咐了跟着去的车夫,说最晚申时就得回府。 董鄂氏无法,只好盘算如何在一个白天的时间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最多也就能同安郡王会面,要得见圣上恐怕不行了。 她因此特意回房换了套见客时清雅淡丽的旗袍出来,并不知道在这个间隙中,德九已经让一队准备好的人马乔装成董鄂氏的模样出府,还拿着博果尔的手令调派了人马来暗中护送真正的董鄂氏离府。 马车为了隐蔽是特意绕远路在城边七拐八拐,转了半天确定无人跟踪后才缓缓驶入鄂硕府上的。董鄂氏倒是隐约觉察出来一点蹊跷,她觉得这次回府所耗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董鄂氏自动用“一定是福晋小肚鸡肠,不乐意顺她的意,才特意让人在路上多耗一点时间的”来为古怪之处解释,很是在心中畅快鄙夷了赫舍里氏一通,方才平心静气地从马车上下来了。 鄂硕早早就听说大女儿回来了,他有点诧异以董鄂氏在贝勒府上的地位竟然还能被获准回府,但他不但丁点都不高兴,甚至也不乐意让董鄂氏见自己的福晋。 ——他福晋跟鄂硕一样,这一身的病可以说都是被董鄂氏的臭名声给激出来的,去年两口子都是大病了一场,不同的是鄂硕终究抖抖身上的土爬了起来,而他福晋重病不起,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了。 鄂硕一府的名声都被败坏了,过两年唯一的儿子费扬古就该议亲了,可他家名声都臭到头了,原本看好的几家人如今都变得口风暧昧起来。 鄂硕本人更不用说,要是襄贝勒同两年前一样还是个朝上的小透明,那他的处境还不至于那么艰难,可如今襄贝勒已经明明白白成了皇上的心腹,上赶着想给他卖好的人都喜欢来踩鄂硕一脚表白忠心。 更何况家门不幸,鄂硕本人也真心觉得无颜已对,别人就算不刺他几句,他自己都觉得没脸见人。这样的情况下,鄂硕肯给董鄂氏好脸色看就怪了,都没有亲自来迎接,只让两个门房把董鄂氏请了进去。 董鄂氏出嫁前,因为带着丫鬟去教堂的事儿被鄂硕给知道了,就已经看尽鄂硕的脸色了,见此也没有放在心上。 鄂硕说她额娘身体欠佳,她就不用去叨扰了,只在窗外给她额娘磕头问安就好。他说完后还特意打量董鄂氏的神色,见她竟然对此也没有坚持,不禁心凉了大半。 董鄂氏在府上待到晌午,就提出要带人去莫子轩采买笔墨纸砚,彼时鄂硕 出门办差了,她从贝勒府带来的两个丫鬟也都不管她,鄂硕府上其他的人是不敢跟她直接叫板,就这么让董鄂氏顺顺利利出门了。 彼时德九率先派出去的伪装成襄贝勒府侧福晋的人马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博果尔的暗线顺着车马消失的线索往下寻找,发现能一路查到董鄂氏留在卧房里的一封书信表示她同鄂硕府上的副管家一并私奔了。 德九把信给烧掉了,明白以后那队人马找不到了,鄂硕府上的副管家肯定也不会再出现了。孝庄太后估计不会预料到董鄂氏能逃过此劫再次出现,这次是借着太后不会预料到贝勒府的人会出面保住董鄂氏,但下次可未必这么容易了。 他想了想,还是去求见了赫舍里氏。 董鄂氏在跟岳乐见面后匆匆回府,听跟着自己来的下人说福晋闻听到您额娘当真不好了,便允诺她可以在府上小住十日。 董鄂氏着实松了一口气,急忙给岳乐送消息过去,岳乐回她说太后病得略有起色,他争取看能不能请皇上过两日出来游玩散心。 ———————————————————————————————————————— 博果尔此时已经抵达了云南境内,大军同李定国余部开始了正面交锋,他一时间也没有了心思去管京中的事非了。 主将路什果然如博果尔所想的那样不大靠得住,他并不擅长计谋,遇事往往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在战斗最开始接连吃了几场小规模的败仗。 博果尔本想着自己不能把一事儿做得很明显,见路什这样,干脆就在暗地里把指挥权给接了过来。 路什对此倒看不出明显的不满来,襄贝勒风头正盛,又是圣上唯一的弟弟,他当时接了圣旨得知自己升任主将,而襄贝勒不过是一个副将时,都觉得很莫名其妙,还有点惶恐无措。 如今博果尔把自己架空了倒也正合他心意,一来路什自知自己不是帅才,二来也不想拦住博果尔晋升之路免得得罪了他,三来军中将士多是济度带领过的部众,其中以镶蓝旗、镶红旗的部众最多,这些人比起跟着路什吃败仗来,都更乐意投靠博果尔。 路什见博果尔行军布阵上比自己要强一头,倒是很干脆地把手中的大半权力拱手相让,自己不过挂一个虚名。 此行战场摆在云南,距离京城万里之遥,无法事事都向皇上具折奏秉,拥有很大的自主权,博果尔就凭着小规模的战役来练手,一步步把这批将士的忠心都笼络到自己这儿来。 他上辈子和这辈子都苦心研读兵书,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在灵魂状态飘荡的三百年内,也旁观过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战役,多少也算有些心得体悟。 刚开始时还有些不顺手,小吃了几次亏,而后博果尔渐渐也摸到了诀窍,勉强呈现出赢多败少之势。 路什本是博果尔大哥豪格的部下,自豪格去后,一直无所着落,见状倒是起了投效之心。博果尔也有意拉拢他,双方关系慢慢亲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陷入情网
  •   福临最近几个月总感觉到诸事不顺,他想要出宫去见见心上人,哪怕说上一两句话,都足够他后半生回味的了,可无奈孝庄躺在床上病得昏昏沉沉的,他这边实在是脱不开身。 更何况就算他有了出宫的法子,就算去了博果尔府上,也是不能见到董鄂氏的。福临为此发愁了几天,后来实在是不想再愁了,他觉得没准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呢,反正都阴差阳错给错过彼此了,就算当真见了面,又能怎样呢? 他大得过平民百姓,大不过立法森严如天!想他堂堂一个皇帝,连喜欢的人也得拱手相让,大事小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上有太后下有宗亲,他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呢? 福临想着想着,万般愁肠都被勾了起来,种种委屈痛苦涌上心头,忍不住一个人在乾清宫大哭了一场,凄凄惨惨戚戚地就把这件事儿暂且放下了,强迫自己专心处理朝中大小事宜。 不过没多久太后的病终于有所好转——孝庄还当自己派去的人已经成功把危险扼死在襁褓之中了呢,也就顺势康复了——福临的心情也就跟着放晴了,不再同数日前般遍布阴霾,也有闲情逸致找几位亲近的大臣前来说话逗趣了。 他会想这段时间过得日子,还真是闲极无聊,便让吴良辅把这段时间请见的折子挑了出来,大体翻了翻。 这一堆折子里面,岳乐递上来的请安折子是最多的,有时一天能递上来两三次。福临想着别是有什么正事儿需要面见,连忙让吴良辅把人给唤来了。 岳乐面上十分平静,看起来倒不像是有急事请见的模样,福临好奇地问起来他这几天急着想见自己是为了什么。 岳乐坦然笑道:“奴才是想着,皇上待太后娘娘至诚至孝,前些日子,怕是得跟着心情低落。奴才本想入宫劝慰皇上,幸而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安然无恙。” 这是说岳乐先前着急着递折子是担心他一个人待着胡想八想不好受,才想入宫来劝慰开导他,如今太后已经病愈,当然也就没这个必要了。 福临一向多愁善感,听后果然十分感动,深深看了岳乐半晌,忍不住动容道:“世间一直都肯为朕真心实意着想的,也就世兄一人了,朕同你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 这人一情绪激动了,说话就连个谱都没有了。岳乐自忖脖子不够硬,实在是不敢担这样的话,连忙站起来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众大臣宗亲皆肯为皇上尽忠效劳,皇上的赞誉,奴才万万不敢当。” 福临只是一时冲动,话说出口之后就觉得不妥当了,尤其见岳乐反映这样打,颇觉尴尬,挥挥手让他坐下了。 岳乐见皇上不出声了,知道他这是有点不悦了,不过福临脾气一向很大,喜怒无常的模样,他也没多放在心上,反而用聊家常的口气说起道:“今年冬天没怎么封冻,春天又暖和得早,一凉一暖的,稍不注意就能染上风寒,不单是太后娘娘凤体欠安,好多大臣和命妇们也都告了病。” 福临没有多想,还当他这也是觉得刚刚气氛不对,有意想要聊聊无关紧要的事儿来缓和气氛呢,十分配合地问道:“哦,都有谁病了不成?” 岳乐微微一思索,缓缓道:“信郡王的福晋年前就病倒了,简郡王自郑亲王去后一直身体欠安”他说完后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才似乎猛然间想起来了,补充道,“奴才还听说内大臣鄂硕的福晋病得不行了,连他们府嫁到襄贝勒府上的大姑娘都回府去了。” 福临听到“鄂硕”两个字时,心头就是剧烈一跳,当即打起了精神,等听完他后面这一句话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后,福临面色忽红忽白变幻了好久,方才用极为轻柔的语气道:“哦,就是博果尔的侧福晋?” 他说完后就感觉到自己语调有异,小心翼翼地看向岳乐,见对方似乎压根没有觉察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才算是放下心来。 岳乐含笑一点头:“是啊,本来呢,鄂硕不是宗亲,同奴才的交情也平平,奴才也不知道他家福晋病倒了。还是前日奴才在莫子轩——就是臣同您提过的那家卖纸笔一绝的店铺——碰到了襄贝勒侧福晋,听侧福晋说,她是专门来挑选在佛前开过光的纸张来为鄂硕福晋祈福抄经,奴才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 福临半天后才低低“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刚刚在想些什么?岳乐肚里发笑,面上只做不知,又东拉西扯跟他说了些有的没的。 福临谈话的后半段一直都在晃神,岳乐跟他扯了足足有两柱香时间,他愣是没怎么听到对方在说些什么,“嗯”“对”几声就给敷衍过去了。 岳乐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主动提出告辞来,福临让吴良辅亲自把他送出宫去。让乾清宫总管太监巴巴地干跑腿的活计,这项殊荣一般人可得不到,就算是岳乐也难得享受一次。 吴良辅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把人送走了,一回来发现皇上竟然已经换上了出宫的便服,一时间直接都傻眼了,难掩错愕地愣了一下,才道:“皇上,您这是?” 福临努力做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来,摇着扇子道:“朕想着,好久没有去汤玛法那里聆听他的教诲了,如今皇额娘的病已经有了起色,朕正好抽空去一趟。” 吴良辅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凭借多年伺候福临的经验,也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性,连忙应和道:“是啊,皇上您真好可以让汤大人为太后娘娘祈福呢,咱们拜过佛祖,再去求求西洋的神,准保能让太后娘娘长命百岁呢。” 福临笑道:“说的是呢。” ———————————————————————————————————————— 博果尔安插在莫子轩的眼线把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到了德九那里,德九听闻皇上同侧福晋在安郡王的牵桥搭线下终于碰了面,两人还当真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甚至自此每隔三两日就要见面一次。 日子一天天过去,侧福晋同皇上打得越发火热,德九自觉这次差事办得还算不错,当即写了密信给主子爷寄去,然而算着日子回信该到了,却仍然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过了两天,娜木钟把他叫去,说是襄贝勒每隔五日就要往府里送一封的报平安的信件都已经停了两次了,问他那里是否有消息。 连给府上的信都停了,可见是当真出事儿了。主子爷此时生死未卜,德九已经有些慌乱了,但看娜木钟和旁边的赫舍里氏比他还要惊慌一百倍的模样,强自镇定道:“娘娘同福晋主子不必惊慌,奴才数日前还接到了主子爷的信,不过送得比平时晚了些。想是大军深入密林,与外界消息不通也是有的。” 赫舍里氏眼眶通红,忍不住看向娜木钟,听见太妃还算平静道:“既然博果尔无事,那就太好了,你退下吧。” 赫舍里氏颇为诧异她怎么就问这么一句就完了,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娜木钟侧头满带疲倦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叶库里氏这一胎本来就不大稳当,你平时多看顾着点,等孩子平平安安落地,也得算你的一份大功呢。” 她给这事儿定了基调,赫舍里氏满肚子的担忧都只得咽了回去,强笑道:“额娘大可放心,儿臣知道了。妹妹怀这胎时胃口一直不开,人眼看着都瘦了,儿臣想着,兴许是府上厨子做的饭菜不合胃口,或是脾胃不调,是不是请黄大夫来看看?” “好孩子,你想得很周到。”娜木钟搭在她手背上的五指冰冰凉冷得摄人,面上反而看不出丝毫担忧焦急,对着赫舍里氏轻轻一点头,“太后娘娘怕是上次风寒没有好利索,听说今日又病倒了,我得入宫侍疾呢。” 赫舍里氏听出来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虽然不明白娜木钟在同德九打什么哑谜,她也懂事地并不追问,乖巧地送娜木钟离开。 德九面色有些凝重,太后又在装病了,这说明她一定已经知道了那日弄死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董鄂氏,接下来她肯定要插手皇上和侧福晋之间的事情了。 主子爷安危或未可知,可机会稍纵即逝,若是太后再次出手要直接害死侧福晋,肯定不会像第一次时那样疏忽大意了。 德九又等了两天仍然没有回音,便只好打消了得到他首肯再动手的想法,按博果尔未离京时的吩咐,着手开始准备了。 ——不管主子爷是生是死,都是因为董鄂氏那个贱人才会身陷险境的,这笔账无论如何都要讨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玉成好事
  •   董鄂氏穿着一袭浅粉色碎花旗袍,坐在莫子轩掌柜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雅室中,半侧着身子聘聘袅袅地斜坐在绣凳上。 她的眼眸如同荡漾着春水一般,柔情蜜意到了极点。董鄂氏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本昨日她同皇上一并赏到一半的南朝太子萧统所编古诗十九首,她光是用眼角瞄到书页间夹着的书签,都忍不住低头抿唇浅笑。 这书签可是皇上亲自裁纸为她做的,上面提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也是御笔,董鄂氏想到这个心头甜得都要化了。 不过往常这个时候,皇上也该来了才是,董鄂氏等得略微有些心焦,站起身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转。她赏了花瓶里插着的风信子,这花是皇上命人为她裁剪的;她拨弄了一下小桌上放着的古琴,这是皇上从私库里为她找出来的宝贝;她还特意走到房间里燃着的熏香旁边轻轻一嗅,连这香都是皇上得知她夜里睡得不香特意命太医配置的。 董鄂氏平时只觉得这香清新淡雅,此时想是心中念着情郎,她鼻翼微微颤动间,感觉这香味闻起来比平时多了一股甜香。 此时过道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董鄂氏急忙快步走过去迎接,不等对方叩门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门,一抬头却发现竟然是岳乐。 董鄂氏连忙把满心的激动给压下去,柔柔福身笑道:“见过安郡王。”岳乐是她的大恩人,董鄂氏见不到福临虽然略有些失望,见了他却还算欣喜。 岳乐明显不想让皇上知道他是故意把她给举荐给皇上的,董鄂氏第一次同福临在莫子轩见面时,不见岳乐陪同左右,就隐约猜到了,自此在福临面前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岳乐此人,还是福临陷入同她的热恋后,把岳乐带来三人一并见了几面。 董鄂氏其后每次见面都是同福临一起的,她还没找到机会向岳乐道谢,此时含笑道:“妾身此生难报王爷大恩大德,还请王爷受妾身一拜。” 岳乐此时哪敢受她一礼啊,连道不敢,双手把人扶了起来。他是帮了董鄂氏不假,却也隐隐有些说不出的后悔——单看董鄂氏在自己亲额娘病得起不了身时,不仅有心情同皇上谈情说爱,甚至还穿着淡粉色的衣衫,可见这女人天性有多么凉薄。 岳乐越发感觉到对方能记仇却未必会记恩,可惜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既然皇上都已经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了,岳乐明白自己日后所能做的就只有顺着董鄂氏来捧她。 董鄂氏被岳乐抚着肩膀撑了起来,便也没有再强要行礼——她也觉得以岳乐的身份,还当不得自己如此大礼——顺势直起了身子。 岳乐心头对她这般轻视自己感到有些气结,先请董鄂氏坐下。两人面对面坐着,更衬得对方肤白如玉,面泽莹光,当真是举世罕见的大美人。 岳乐看得有些目眩神迷,低头咳嗽了一声,方道:“太后娘娘玉体欠安,皇上回去侍疾尽孝了,怕是这几日都脱不开身了。” 董鄂氏的笑脸有点垮,把脖颈垂了下去,轻声道:“皇上侍奉娘娘,妾身无法陪在太后床前为皇上排忧解难,自不敢再为皇上添乱。” 她说着从桌边拿出一件打成攥心梅花花样的络子来,递给岳乐道:“此乃妾身专为皇上打的玉佩络子,可惜无福亲手呈献给万岁,还要烦劳王爷转交给皇上。” 董鄂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想送福临定情信物,可思来想去,都觉得还是送络子好。她甚至因为某种无法喻之于口的执念,把络子也打成了曾经有意跟赫舍里氏较劲才送给博果尔的攒心梅花形。 ——博果尔那种粗人不懂得欣赏甚至不稀罕她的手艺,董鄂氏如今都能故作淡然地表示无所谓了——她已经找到了一个会珍惜她、欣赏她、呵护她的好男人,一个小小的贝勒算什么,皇上才是天下至尊。 董鄂氏想着福临,面上一阵红潮涌来,一时间有些迷醉,抬头看向岳乐时,也觉得心头剧烈一跳。她还来不及细思自己今日是否有些反常,就看到岳乐把络子给接了过去。 岳乐心知她这是担心福临在宫中不出来这几日把她给忘到脑后了,想着干脆就卖董鄂氏一个人情吧,看了看四周,把声音压得极低:“你大可放心,皇上对你的真心,尤胜手之情足,他为了你连唯一的弟弟都能舍弃,当真是爱你入骨。” 董鄂氏一听,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博果尔,又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的样子,禁不住前倾了身子,低声道:“王爷这话作何解?” 两人本就坐在相邻的椅凳上,此时董鄂氏一往前趴,就靠得极近了,岳乐被她幽幽的体香一冲,禁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只觉一片飘飘然,回味了好一会儿方才道:“襄贝勒在云南,怕是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董鄂氏心头剧烈一跳,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了。她一时间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声音尖利刺耳。 岳乐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惊慌道:“你、你叫什么啊?”这女人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平时看着心机深,怎么到了关键时候胆子这么小? 他又急又气,撩开董鄂氏先去窗边看看,见四下无人,才又走了回来,强忍着怒气道:“此事非同小可,皇上为了你才冒这么大的风险和损失忍痛下手,要是让第二个人听到了,皇上的名声就全完了!” 董鄂氏双眼圆睁,一时间还没有回过味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抖着身子颤声道:“贝勒爷”称呼一出口她才觉得不妥,为了划清界限,连忙改口道,“襄贝勒他真的真的死了?” “死不死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消息让皇上给压住了,没有援军,各项补给都断了,主将路什战死。李定国身经百战,难道还能让带着不足三万兵士的毛头小子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脱出来?”岳乐说起来还带着几分得意,他深觉这功劳可得算到他的头上。 博果尔离京也已经有大半年了,这半年来,董鄂氏拼命跟皇上刷感情,岳乐也没闲着啊,他拼命在福临耳边说博果尔的坏话。 当然,岳乐没把事情做得太明显了,他还得维持自己的形象呢,可谁让博果尔竟然敢同皇上抢女人?皇上同董鄂氏越蜜里调油,心中就越恨博果尔。 岳乐想起来还觉得好笑,福临耳根子软是从小就有的毛病,这人嚷嚷着要把全天下的事儿都由他做主,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多少主见。 天长日久,董鄂氏出一份力,他又出一份力,福临看博果尔就越来越碍眼。等到了该给部队补给之时,岳乐趁机把自己想出来的主意给说了。 福临当时听后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就把他给赶出来了。岳乐见对方丝毫不惩罚自己,就已经摸准了他的意思,尤其第二天皇上还下令把补给一事交由他做,岳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旦补给跟不上,简直就是掐死了军队的命脉。再者说,这事儿也很好下手,云南那边深山密林多不胜数,行军打仗又得注意隐蔽,双方要接上头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岳乐略施一手段,把路什和博果尔送来的加急信报中提到的位置稍稍改动一二,输送补给的队伍和大部队就给错开了。福临知道后重重斥责了他一顿,命人斩了负责输送补给的统领,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岳乐当然不会把详细过程说给董鄂氏听,对方只要知道是自己帮了她大忙就好了,然而他说完后等了半晌,都不见董鄂氏接话,一抬头见对方脸色惨白,不由得道:“你这是怎么了,横竖不过就是一个小贝勒,为国捐躯的郡王亲王多得是,轮到他为皇上而死,那也是皇上看得起他。” 董鄂氏本来觉得浑身发凉,冰寒刺骨,听了这句话一下子就回过神来了,仿若一瞬间找回了主心骨,牵起嘴角轻轻笑道:“王爷说得极是。” 如果她没有同皇上倾心相许、心心相印的话,也许此次博果尔就不会死了——可这事儿难道还能怪到她头上吗?是博果尔不肯把她放在心上,她当然有权利去寻找真爱了。 董鄂氏还觉得自己有本事呢,找真爱能找到皇上头上,现在是皇上觉得她留在贝勒府贝勒府太受委屈了,才自发地为她出头的。 ——如果非要说她在这件事中有错,那错也错在她没能提前知道皇上要对博果尔下手,不然她一定会劝皇上高抬贵手放博果尔一条生路的。 董鄂氏这样一想,感到心头好受多了,她情绪一放松下来,就感觉浑身燥热。尤其岳乐身上浓重的男子气息携着一股甜香味还顺着鼻孔钻进来,她此时才惊觉自己同岳乐靠得太近了。 董鄂氏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岳乐的脸庞近在眼前,对方看着她还笑着轻声道:“你身上真香。” 岳乐说完,忍不住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董鄂氏的手心。 董鄂氏这半年来虽然同福临蜜里调油,双方却都用礼教大防来约束自己。福临固然自诩正人君子,他觉得自己爱的是董鄂氏美好纯洁的心灵和满腹才气才情。董鄂氏也担心若是让对方太轻易得手,再被福临给丢到脑后了,也一味吊着他。 此时她同岳乐四目相对,只觉浑身酥麻,眼波流转横他一眼,怯怯又暗含期待地闭上了双眼。 岳乐见她眼睫微颤的害羞模样,心头一热,低头吻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双双入瓮
  •   董鄂氏近乎木然地看着前方,昨日她满心的宏图规划、志得意满全都不见了踪影,她现在张张嘴,却发现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岳乐的感觉也不比她好多少,甚至更加糟糕些,两人面面相觑看了彼此良久,他才鼓起点说话的勇气来:“你你没事儿吧?” 看董鄂氏的模样,都有一头撞死的心了,岳乐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她几句,万一人真的就这么自杀了,皇上肯定得让人来验尸确定死因,而董鄂氏这一身的痕迹被人看到可就糟糕了。 董鄂氏听了也不说话,只是低头一声不响地流泪。她固然哭起来梨花带雨、惹人心怜,可岳乐可没有一点心动的意思——他现在都快要急死了,连忙道:“昨天昨天是我鬼迷了心窍,对不住你可咱们也是被人给陷害了,你得打起精神来,要真就这么死了,岂不是更称了那帮人的意?” 他今天早上是被董鄂氏的尖叫声给吓醒的,岳乐从床上坐起来,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之后,一颗心也是直直沉了下去,通体冰寒。 要是时间往前推两年,岳乐对董鄂氏还真有点倾慕之意,可如今董鄂氏跟福临好上了不说,他也已经弄清楚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了,他怎么可能还会跟她牵扯上? 尤其岳乐看着床褥,反应过来董鄂氏还是完璧之身时,感觉就更糟糕了——要是董鄂氏早跟博果尔或者福临圆了房,那他劝董鄂氏几句,再吓唬吓唬她,说不定就能把这事儿给揭过去,偏偏董鄂氏还是处子,他现在就跟被人架在火上烤似的。 岳乐忍着心头的恼怒,专心思索如何把董鄂氏给劝得跟自己一块把昨天的事儿当做永远的秘密,没想到董鄂氏听了他的话反而挣扎着坐了起来。 董鄂氏满脸清泪,眼底像是蕴了寒冰,她拼尽全力捏住岳乐的手臂,咬着后牙槽道:“你说我们是被人陷害的?” 岳乐毕竟是个男人,在外面经历的风浪多了,稍一回想就知道不对,见董鄂氏似乎打起精神来了,连忙道:“对,一定是的,不然我对你虽有倾慕之心,却不敢有丝毫不敬,昨日怎么会” 董鄂氏只觉不堪回首,把他后半截话给堵住了,打断道:“我闻着昨日香炉的味道透出一股甜香来,若是有人动手脚,八成就是在那了。” 岳乐起身想把香炉里面残余的香灰给收紧荷包,找个懂行的人看看呢,探头一看,却见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香炉放在窗边,这说明昨日有人在他和董鄂氏睡下后,有人推开窗子,把香灰都给处理掉了。岳乐怀疑这个香炉可能都是新换上的,旧的那个可能被人给砸烂了。 他怔了一会儿,沉着脸扭回头来:“你同皇上在莫子轩相会一事,除了我,可还有人知晓?” 其实福临天天往莫子轩跑,跟着一块跑的还有襄贝勒的侧福晋,京城中差不多的人家都已经知道了消息,这一个月以来各种流言都不少,好多人都等着看笑话呢。 知道董鄂氏这个时辰应该在莫子轩的人也有很多,说不定就是哪个想要一举把他踩死的宗亲干的,岳乐很明白他在议政会的仇人可着实不少,第一个该怀疑的就是济度了。 不过他怀疑归怀疑,这话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要是让董鄂氏知道他们被设计是岳乐的缘故,那这盘棋就得下死了,岳乐必须要让董鄂氏觉得,人是朝着她来的,自己是被她牵连的。 先把人吓住,只有董鄂氏必须要依靠他乖乖听他的话,事情才能多少有点转机了。岳乐把这个新的香炉抱了过去,正色道:“痕迹都已经被人给清理了,来人手脚非常干净。” 董鄂氏轻轻吸了一口气,颤声道:“那那到底会是谁,竟然用这样阴狠的手段来对待我们?”她说完后猛然间浑身一颤,满带哭声道,“会不会,会不会是博果尔?他死后看到我和和皇上所以才要这样惩罚我?”这句话说完后她就埋头哭得声阻气噎,差点昏死过去。 岳乐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她提起博果尔来会反应比失了身还大,见她都哭得两眼翻白了,顾不得避讳,上前抱住她的头用力掐人中穴,又从桌子上把昨夜的残茶取来泼到她的脸上。 好一通揉搓后,董鄂氏才幽幽转醒,她的眼泪还在一滴滴往下砸,木然地听着岳乐狠狠道:“人都已经死了,哪里还能有鬼魂回来报仇?我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怎么也没被对方的鬼魂缠住?” 董鄂氏抽噎道:“那怎么怎么一样?博果尔博果尔他是冤死的他是被你们害死的!” 她昨日自觉美好前途唾手可得时,听到博果尔的死讯,只是稍一难受就放下了,现在感觉入宫无望,后半辈子都被岳乐给毁了后,她再想起博果尔的死来,就莫名感觉心如刀绞,只想追着他一起去地下。 岳乐急忙又去捂她的嘴,颇为后悔自己昨天怎么就把这事儿跟她说了呢?要不是为了这事儿耽搁了时间没有早早走,他们也睡不到一张床上去啊? 他怕董鄂氏哭得太大声吵嚷出去了,干脆也不松开手了,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别闹了,不可能是博果尔的鬼魂,我已经猜到是谁了,不敢说出来,怕吓到你罢了!” 董鄂氏双眼睁得滚圆,一眨不眨地瞪着他,那目光中满含了怨怒与愤恨。岳乐被她看得心头发慌,强忍着继续说道:“你想想,除了博果尔,还有一个人,绝对不想看到你入宫的。” 董鄂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从喉咙中暴出一声尖叫来,她拼命挣脱了岳乐的手,喘着气道:“太后——难道是太后?” 还别说,这个想法还真是跟他接上了。岳乐一开始觉得这是有宗亲在陷害自己,后来越想越觉得孝庄的嫌疑更大才对,那些宗亲——哪怕是济度,理当都没有这样胆大包天。 更何况这事儿万一漏给皇上了,难道皇上查到是有人暗地里下手后,不会雷霆震怒,把陷害他和董鄂氏的人也给严办了吗? 宗亲们讨厌他的是有的,但也不会采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冒这样大的风险。倒是孝庄太后,就算被皇上查出来了,也是不怕皇上对她怎么样的。 岳乐看着董鄂氏惨白的俏脸,叹息道:“不瞒你说,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皇上同你的事情,其实早就传开了” 董鄂氏连忙道:“我同皇上是真心爱恋的,又碍不到他们什么事,皇上和我都乐意,博果尔又死了,我们没有对不起世上所有的人!” ——呵呵,瞧这话说的,要不是你们,博果尔又怎么会死?岳乐都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句她还真会推卸责任,口中赞同道:“说得一点都不错啊,可惜那些俗人哪懂得你跟皇上发乎于情止乎于理的风尚呢,说闲话的多了,传得颇为难听怕是,太后娘娘已经听到了风声,不然也不会骤然间大病一场” 他不好说孝庄装病就是为了把福临给拘束住,便用暗示让董鄂氏明白了这个意思,再次强调事情的严重性:“太后娘娘必是不乐意看到皇上的名声受损” 岳乐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满脸敬佩道:“娘娘同皇上情真意挚,实乃天下母子之典范。” ——太后不乐意出面阻拦,免得伤了同皇上的母子情分,所以只能从你这方面做手脚,设计陷害了你我。 太后这个暗中下黑手的仇敌实在是让她生不起对抗的心思来,她怎么就得罪了这么一尊大佛呢?董鄂氏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冲到头顶,整个人抖如筛糠。 她正作六神无主状,听到岳乐状似无意道:“京中都知襄贝勒对你情深意重,亲自向皇上把你讨要过去的,想必平时对你也是深为爱重吧?” 董鄂氏听这话颇为刺耳,扭头看岳乐满脸深意,顿了顿方才明白过来——对方这是睡了她不想认,让她大可以就此推给博果尔。 ——她在贝勒府当了两年的侧福晋,都知道襄贝勒跟嫡福晋关系好,可一开始嫡福晋可还没有入门呢,说她早就不是完璧了,不相信的人应该不多吧? 不管怎么说,她设想中同恋人完美的洞房花烛夜总是就这么被毁掉了。董鄂氏有点恨岳乐,她更恨的是孝庄,对方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对方毁了她一辈子,她一定要千倍百倍地报复回来,她要彻底抢走皇帝的心,让太后后悔今日所作所为!董鄂氏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用力捏紧,好生养着的五根水葱似的指甲有三根齐根折断了。 都说十指连心,她的手指头尖上全都是血,董鄂氏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盯着岳乐恍惚笑道:“是啊,贝勒爷对我疼爱有加。” 岳乐见她好歹是接受了这种说法,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匆匆起身道:“我得先走一步了,外面守着的人你都不用担心,我会把首尾处理好的。” 如果这事儿当真是太后做的,她后续肯定还得有许多手段,最起码也得让皇上知道董鄂氏已经失身了。岳乐可不觉得留给他和董鄂氏的时间还很多,他得费大功夫查清自己被坑的始末才是,绝不能再被动挨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生死存亡
  •   娜木钟此时正陪在孝庄床边给她念佛经,不过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念念停停,盯着慈宁宫柱子上的红漆怔怔出神。 这论理该算是大不敬了,孝庄却也没有跟她计较,听她又长叹了一声,忍不住轻声道:“怎么,博果尔到了现在还是没有消息吗?” 她虽然消息灵通,但也仅限于在皇宫中。要说福临任命了谁出征这种事儿孝庄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但前线战况如何这种写在折子里呈报给福临的消息,她还真的无从得知,就算能打听到,也得拐好几个弯慢上几拍。 这次岳乐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把事情做得周密无比,连一直盯着这事儿的济度都没看出蹊跷来,孝庄至今也就知道补给似乎不太顺利,但也没料到状况已经非常严重了。 娜木钟动了动嘴唇,勉强笑道:“是啊,想来是消息不通也是有的,云南距京城何止万里之遥,一时联络不上也是有的。” 孝庄还真不乐意看到博果尔死在云南,不然天底下读书人该怎么往福临头上盖帽子啊,还算真心实意地安慰她道:“说不定也是他们在战场上时间紧张,想着也没大事儿发生,就不浪费时间给你写信了。” 这话听得娜木钟老大不高兴——博果尔又不是福临那种狼心狗肺的,怎么可能会一连一个多月都不给她写信? 不过再觉得孝庄的话刺耳,娜木钟都没有表现出来,怅然地点了点头,低头愣了一会儿,才突然间反应过来一般,连忙笑道:“瞧我,是我来陪你这个病人呢,倒成了你陪我了。” 孝庄见她不想再提博果尔失去音讯的事儿,眼梢微微上挑,状似随意闲聊似的问道:“哀家听人说,你府上有个格格怀孕了?” 又不是刚怀孕,眼看着再过一个多月就能生了。娜木钟心头一动,知道戏肉来了,脸上露出点喜色道:“可不是,说来还得多谢娘娘呢,您指过去的两个格格都很不错,叶库里氏格外懂事乖巧呢。” 孝庄笑道:“咱们经的事多,看人自然也就准点,看看皇上不跟哀家商量就给博果尔的那个侧福晋,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了。” 娜木钟早在她把福临支去佛堂念经祈福而把自己留在身边时,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别有所图的,对她提到董鄂氏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襄贝勒府自从博果尔离开京城后就一直很低调,但也不代表娜木钟对外面的事儿就一无所知。她也早一步猜到了福临和董鄂氏之事,对此自然多加注意。 孝庄现在还有脸在她面前旁敲侧击,娜木钟脸上的愤怒之色都不用刻意伪装,低声道:“提起来我这一肚子的火就憋不住,不妨请您来评评理,谁家出嫁了的女儿见天住在娘家不回府的?说是她额娘病重了,我可也没见到她在鄂硕福晋身边侍奉尽孝啊?” 孝庄大惊失色的模样,诧异道:“不能吧,哀家本以为她就是德行有亏,没成想连孝道上也说不过去?” 娜木钟似乎觉得她的话戳到点子上了,捏着手帕冷笑道:“可不是吗,成天往什么莫子轩跑,拉都拉不住,这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博果尔出征是去莫子轩打仗了呢!” 这话真是太难听了,她说完后惊醒一般小心地看了看孝庄,见孝庄仿若压根没听见一般在低头转着手腕上的佛珠,松了口气,试图再往回找补找补:“我也不是不知道她在府上觉得过得憋闷,嫌府上没有说话的人。博果尔一年多前就打听到了,她跟安郡王是莫逆之交,想是两人自有几分情谊在,可这成天见的,也不怕人言可畏?” 她们两个人彼此都心知肚明,再不知道福临跟董鄂氏勾搭上的事儿就是傻子了。娜木钟当然不可能跟孝庄告状说“你儿子不要脸想趁着博果尔不在挖墙脚”,但弄不死正主,她最起码能拿帮凶来开刀撒气。 孝庄还真没想到这里面还能有岳乐的事儿,她让人去查,说是皇上是两三个月前去莫子轩赏画时正好碰到也在那里的董鄂氏的,就算再往前查,也没有岳乐插手的痕迹在里面。 不过孝庄在乎的点在于福临果真同董鄂氏纠缠不清了,而娜木钟作为苦主肯定对是谁牵的红线格外在意。孝庄也相信她一定是花了大工夫才查到岳乐头上的,面上不动声色地劝了她几句。 不一会儿,苏麻喇姑进来提醒太后娘娘该喝了药歇息了,娜木钟识趣地提出告辞来。孝庄客客气气把人给送走了,一扭回头来,气得面皮都变色了。 这样天大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的,多少宗亲们都在看笑话?孝庄自从得知皇上竟然真的同董鄂氏好上了之后,并不是一味地装病,而是当真气得大病了一场,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太医说得好生调养。 孝庄如今都不愿意想后世该拿这件事儿如何编排,最怕的是皇上这一举把全天下的读书人都给得罪光了,名声就该臭了。 她重重一拍放着药碗的小圆木桌,咬着牙关恨恨道:“找得用的人手来,给哀家细细地查,看安郡王到底有没有牵扯其中!” ———————————————————————————————————————— 又过了小半个月,输送补给的部队没有找到大部队,倒是发现了漫山遍野的尸体,李定国的部下和清兵装扮的人都有。 渐渐有征缴军队全军覆没的流言传到京城,岳乐和福临这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福临还专门下旨抚慰了襄贝勒府,把尚在襁褓中的德色勒克立为世子。 去宣旨的还是岳乐,他有点不满于那帮子女眷的态度,皇上都给事情定下基调了,襄贝勒两个月没有音信,九成九已经战死了,太妃也就罢了,连一个贝勒福晋竟然都胆大包天到能硬跟他顶,撑着不肯给贝勒府挂上白绸。 不挂就不挂吧,你以为不居丧襄贝勒就能活过来?岳乐很有几分不屑,他也不急着跟这帮人计较,一帮大臣已经开始讨论此次出兵的功过了,毕竟这次出了大批人马都没有打了胜仗,总得找一个人来问罪。 岳乐主张的是主将副将并罚,然后被济度直接骂回来了,他不敢相信济度竟然这么蠢,为了一个死了的人还敢往死里得罪他。 跟着济度骂的人寥寥,但是觉得他这做得太过头的大臣也着实不少,毕竟一开始战况是很有利的,都是补给没有及时运送到,才导致战况急转而下。 福临此时充满了对弟弟的愧疚,倾向于问罪路什,但也要派人抚慰他的妻小,至于博果尔,为国捐躯、英年早逝,追封个亲王也就是了,日后德色勒克长大了,也能承袭他的爵位。 双方还在吵着,济度刚提出希望皇上允他兵马南下云南,同李定国部将作战的同时还能打探打探博果尔的踪迹,毕竟至今都没有找到尸体。 南边又传来消息,说是襄贝勒在路什还活着时就放弃辎重,带领三千余士兵,从大中型村落就地获得补给,一人配两匹马,日夜兼程,伪装成明朝军队,迂回潜入了南明小朝廷大后方。 此时南明的大部分兵马都在边境处作战,主将路什在补给断掉后带领部众强行突围,于战场上身重数箭而亡,李定国还在搜寻残余部队呢,听到昆明城破、永历帝失踪的消息,急忙率领部众一面赶路返回滇都,一面沿途搜索清军踪迹。 博果尔先是沿着清缅边境线躲藏,后又转入西藏,绕了一个大圈,从青海转到甘肃,所经之地无一不是挑偏僻边远山区隐匿行踪,一应口粮全赖士兵四下打猎寻觅,到了甘肃境内方才向时任川陕三边总督金励的求援。 其时路什早已战死,众人猜测他也惨死的消息都传到京城了,何况是同云南挨得更近的甘肃?金励一得到消息不由得大惊失色,两人对了兵符信物,方才确定下来。 福临睡了一觉起来,接到川陕三边总督八百里加急送上来的折子,其中还夹了博果尔送来的战报,一时间都傻了眼。 人都已经到了甘肃,那里可没有南明余孽,更何况博果尔还活捉了永历帝,他此时再派人秘密把人弄死已经不现实了。 福临被岳乐怂恿地下黑手,也有一时脑热的成分在,他毕竟不是真丧心病狂、心狠手辣之辈,这两个多月来,虽然同董鄂氏越发琴瑟和谐,但心底也隐隐觉得对不住弟弟,不然他也不会打算给博果尔追封亲王算是弥补了。 第一次动手也是岳乐先斩后奏把事情做了才跟他说的,这次要是让福临自己再来一次,他还真狠不下这个心来,又觉得这样都能死不了还立了大功回来,足见博果尔也有长生天保佑,福大命大。 再加上不死不休的对头永历帝都被捉住了,这着实是大功一件,福临小纠结郁闷了一下,也就兴高采烈地派人去迎博果尔及将士们回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返回京城
  •   一个大家都认为已经死了的人冷不丁立了大功重新出现,博果尔回京时的阵仗着实风光。他带着的三千兵马一路折损甚多,如今只剩下了千余人出头,所以他的表情仍然摆得颇为凝重哀痛。 到了京郊时镶蓝旗和镶红旗的统领专门来向他致意,镶蓝旗旗主是济度还好说,就只是来表达尊敬佩服之意。镶红旗统领对他就格外殷勤热情了,还委婉表示愿意为他尽忠效劳云云。 博果尔从两年前对镶红旗态度就颇为暧昧,他也觉得努努力把这一旗捏在手中希望倒是挺大的,不过两年前的他可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竟然有被派出征、掌握兵马大权的时候。 他活捉永历帝的功劳自然很大,但估计福临也不会再让他当哪一旗的旗主了,不然福临和孝庄都得坐不安稳位子了。 博果尔对此倒是看得很开,看镶红旗如今的模样,显然已经把他当旗主来尊崇了,有没有正式委任倒是区别都不大。 永历帝如今还在甘肃,要是一路押解上京,那风险太大了,估计福临会跟上辈子一样,派个人去把他处死。这就不关博果尔的事儿了,他回京后要处理的破事儿还有很多。 董鄂氏在鄂硕府上住了三个多月,博果尔尚为损命的消息一传到京城,鄂硕火速把女儿给送回了襄贝勒府上,还想着得向太妃赔罪,找理由都是自家福晋病重时实在是思念女儿,不得已把她留了这么长时间。 娜木钟本来听了儿子的“死讯”,心灰意冷之下都有一头撞死的心了,还是见赫舍里氏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想到自己咽气了留他们寡母幼子,还不更得受人欺凌?她是先帝贵妃,皇上名正言顺的长辈,她在府里离着,等闲不长眼的也不敢随便就上来踩一脚。 她在佛堂里流着泪念着经呢,冷不丁听到儿子还没死的消息来,当真是惊喜不胜。娜木钟正是欣喜若狂的时候,一听说鄂硕递了帖子上门,怎么肯让这帮人坏了自己的好心情?连面都没见,只派大管家去应付鄂硕了。 董鄂氏一进门就乖顺地对着娜木钟和赫舍里氏福身请安,她本是该请罪的,赫舍里氏只允了她在鄂硕府上住半月时间,后来跟博果尔的消息断了,娜木钟婆媳都忙着满京城打探消息,没时间也没心情顾得上她。 娜木钟也猜到一些儿子的谋划,对董鄂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显得十分纵容,赫舍里氏跟着她学,也从不过问了。 如今董鄂氏再进来,娜木钟见她将养得油光水滑,面颊上白里透红,显然这段日子过得十分舒坦。她看看董鄂氏,再看看双眼肿如杏核的赫舍里氏,额角的青筋微微爆出来,又忍了下去,冷淡道:“你回房待着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董鄂氏迟疑了一下,柔声道:“贝勒爷失踪多日,如今终于凯旋而归,妾身当向贝勒爷请安呢。” 我儿子生死未卜时,可也没见着你着急难过啊,现在人回来了,也轮不到你来请安。娜木钟冷笑了一声,劈手把桌子上的茶盏扫到地上。 她在两任大汗的后宫待过,手段见识自然不是董鄂氏能比的,如今见董鄂氏自己送上门找打,自然也不再客气:“既然侧福晋如此有心,正好偏院新设了一佛堂,还得烦劳你去给博果尔跪经呢。” 董鄂氏想的是博果尔遇险自己确实得承担一部分责任,所以等博果尔回来后,她好声好气向他贺喜就是了,可从来没有想过还得去受这样的罪。 不过这事儿可轮不到她做主,娜木钟话音刚落,董鄂氏都还没来得及反驳呢,旁边的章嬷嬷和李嬷嬷已经站了出来,半强迫地把她给带下去了。 娜木钟冷着脸道:“不念上十年八年,她别想出来了。” 这当然是气话,赫舍里氏轻声道:“额娘何必同她一般见识,贝勒爷平平安安归来,天大的喜事呢,为这等小人不值得败坏了心情。” 娜木钟让她劝得心气平了些,想着赫舍里氏并不知道博果尔被派往战场都是被董鄂氏给牵连的,便把她的手拉了过来:“这段日子也是当真难熬,幸亏有你陪着,咱娘俩才能撑过来。” 都说同享乐不如共患难,以往博果尔在时,赫舍里氏同娜木钟虽然还算相处得平和,但多少还有些不对付的感觉。等到博果尔音信全无那几个月,两个人却都是给彼此鼓劲儿才熬得过来,尤其喜信传来后,不说尽释前嫌也相去不远了。 又过了十余日,博果尔率领部众抵达京郊,入宫陛见时就先让自己的伴读阿楚珲去贝勒府说一声,他本人还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处理,也需要跟皇上详细汇报情况,一直到了半夜才由福临专门派人马把他给送回来。 这一走就是大半年,中间还诈死了一回,虽然博果尔让阿楚珲回府报信时已经让他传了口谕说让府上人都先行休息,他也一点都不吃惊在大半夜回来时看到襄贝勒府上灯火通明,除了刚生了大格格还在坐月子的叶库里氏被娜木钟勒令好生修养外,其他所有人都在等着他。 看着久违的府邸轮廓,博果尔的目光柔和了一瞬,不过还是拉着缰绳,让胯|下骏马不紧不慢地前行。 一行人来到贝勒府门口,博果尔侧头对着来送自己的副统领道:“劳烦诸位大半夜还得跑一趟了。” 他说完,自有跟着去的小太监懂事地送上荷包去请这群大爷喝酒。 副统领知道这一定是贝勒爷不乐意入府时还有他们这帮不相干的人跟着,客气地向他行礼后,带领一帮手下离开了。 博果尔从马上下来,站在石狮子门前叹了一口气,方才迈步走了进去,刚过了一道门,就看到娜木钟带着赫舍里氏和他另一位格格马尔丹氏前来迎接他。 这帮女眷都是眼眶通红,他一进来,娜木钟都不敢相信这个黑瘦健壮的男子是自己的儿子了,忍不住抽噎了一声,眼泪就砸了下来。 她作为府里地位最高的一位,一开哭腔其他人也都忍不住了,一时间府内哭声震天。 博果尔冲着娜木钟跪了下来,扣头道:“都是儿子不孝,累额娘担忧了。”不单娜木钟见了他不敢认,他见了娜木钟也有点不敢认了,看自家额娘憔悴得仿若一夕之间老了十岁,他也感到心酸难忍。 娜木钟急忙弯腰把他扶了起来,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想着一家子这么哭也不像话,他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一定累了,连忙道:“额娘在府上好得很,有什么话留到明天再说也不迟,你先去歇息吧。” “没事儿,儿子也不累。”博果尔笑了一下,他在抵达甘肃省之前,那才真叫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呢,一天十二个时辰,睁着眼睛赶路得赶十个时臣,其余时间就是闭上眼睛了,也根本毫无睡意,一遍遍在头脑中思索着潜逃路线。 现在想想,他那时候还处在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中,整个人都非常地激动,连着四五天都没合眼,再往后推才感到疲惫了。 最难受的其实反倒是跟川陕三边总督接上头后,那时福临的态度模棱两可,他一直撑着等朝廷的嘉奖颁下来,整个人才放松下来,那时候一个多月积聚的疲惫一股脑涌上来,他整个人都瘫倒了。 有了那么些经历,博果尔对于从甘肃赶过来吃的小苦头都完全不放在心上了,笑着同娜木钟说了两刻钟时间,又看向赫舍里氏。 夫妻之间有些话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赫舍里氏动了动嘴唇,擦了泪笑道:“贝勒爷怕还不知道,叶库里氏半个月前给您生了个漂亮的小格格呢。” 他前前后后一共走了六个月多,叶库里氏的孩子满打满算才八个多月。半个月前生产时怕是听了他的死讯给刺激到了方才早产了。 博果尔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恭请额娘歇下后,方才从娜木钟的院子里出来,先去正院看了看安然酣睡的大儿子,又去叶库里氏院子里看了看刚出生半个月的小格格。 博果尔两辈子加起来就见过两次未满月的孩子,第一次是德色勒克,第二次就是看大女儿了。 小格格出生半个月了,体重还比不上刚出生的德色勒克,胎发带着不健康的浅黄色。博果尔轻轻抱着她,见小格格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身子,连忙轻手轻脚递给旁边的奶娘:“好生照看着,小格格要是有一二差池,你们一家子都跑不了。” 他说完后去产房看了看叶库里氏,坐了一炷香时间就出来了。赫舍里氏守在外面,见他出来时面色发沉,劝道:“小格格胎里是弱些,黄大夫给看过了,倒也无大碍,说是再养半个月,就同一般孩子无异了。” 她说着就要跪下去:“都是妾身有负贝勒爷所托,没能照顾好她们母女。” 博果尔疑似战死的消息一个多月前就传过来了,但府上谁都不敢跟叶库里氏漏上一言半句,可惜那时阖府上下都惶惶无主,伺候的人神色中不免带出来了些,叫叶库里氏看到给逼问出来了。 她情绪一激动,当时羊水就破了,连忙抬到产房里去,幸而这一胎倒是生的快,晚间发动,早上小格格就落地了,差黄大夫来诊过,说是母女皆无大碍。 博果尔把她扶了起来,见赫舍里氏两眼满是血丝不说,本来圆嘟嘟的下巴都尖了,叹道:“我不在这半年,你们都受苦了。” 他在出征前就脑补福临对自己要下黑手了,本着小心谨慎的想法,提前走了好几步,在军中没有出现任何异动时,就带着一小批人马离开了。 要不是他抽身得早,肯定就落得跟路什一样的下场了,没有补给没有援助,饿着肚子让士兵们怎么打仗? 博果尔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伸手扶住赫舍里氏的肩膀,把她送到正院去后,就转头回了书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书房议事
  •   一进书房的门就看到德九恭顺地跪在门口,博果尔把人叫了起来。他也是累了,想着不甚重要的事儿完全可以等睡一觉起来后再说,直奔主题问道:“我没消息这一个月来,谁是京中跳得最欢的?” 他在心目中其实已经有了人选,果然听德九道:“往云南运送粮草补给之事是安郡王岳乐经手的,事后他还一直主张给您问罪。” 博果尔闻言冷笑了一声:“这也不稀奇。”福临优柔寡断、多愁善感,还真未必想得出这种让上万人给他一起陪葬的阴狠手段来,必定是有人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 德九道:“主子爷神机妙算,您一步步的谋划,都已经成为现实了。” 这个赞誉博果尔还当真不敢当,能一步步想到这么多的需要的不仅是缜密的思维和逻辑思考能力,更需要具备丰富的想象力。 他自认自己可不是个善于异想天开的人,能猜测得这样准确,全都有赖于这些事情全都是他上辈子亲身经历过的。 博果尔看着德九道:“你的忠心爷都知道了,起来吧。” 德九又叩了一个头方才抖抖衣摆爬了起来,想了想道:“主子,皇上曾在早朝上说,想着封您亲王呢。” “那是他们都以为我死了,给个死人加恩自然不用顾虑太多,就算爵位还能承袭,等着德色勒克长起来还有小二十年呢,到那时这个亲王的名头早就不管用了。”博果尔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爱新觉罗家也就亲兄弟值钱,像他和福临这样的才金贵,要是再往后推一辈,根本就拿不出手了,莽古尔泰还是太宗四哥呢,福临杀他儿子额比伦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有手软,这可是实打实的堂兄弟。 累死累活半年多,几次出生入死才捡回来半条命,博果尔有时候累极了,也喜欢脑补一下自己这次活捉了永历帝,能把头上的帽子提成什么档次。 亲王肯定是不可能,要他真死在战场上倒是能拿到手,关键他现在活着回来了,还立了一个大功,福临肯定要压一压他。 最可能的是升一阶当郡王,但考虑到如今的福临肯定看他非常不顺眼了,爵位原地踏步不升也有可能。 不过他看中的是福临屁股底下的皇位,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的,倒是完全无所谓,要是福临借此给他点委屈受,那更好了,这年代宗室们都喜欢抱团,都不用他叫屈,自然有人会跳出来帮他“讨回公道”。 ———————————————————————————————————————— 博果尔本来打算着就把主要的事情一说就回正院休息,没想到一说就说到天大亮了,才算是跟德九把所发生的事情都大略说完了。 博果尔还顺带着把这半年来府上接到的私人信件都翻了一遍,还给几个人都写了回帖,让德九找人给各府都派发下去。 忙活完了这些,他才有心情洗漱一番,想着直接从书房睡下,倒是有下人来问是不是要准备早膳。 博果尔愣了一下,起身道:“去额娘那里。”毕竟是回来后第一天用早膳,还是得去娜木钟那里才对。 就这么一纠结,他又打消了歇下的主意,叹了口气,去跟娜木钟和赫舍里氏吃早饭,胡乱塞了点,听到娜木钟心疼道:“你看看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昨天是不是又一晚上不睡?” 娜木钟打听他昨天睡不睡倒完全在意料之中,博果尔把饭碗轻轻放下,正色道:“儿臣累额娘担心了。” 翻来覆去都拿这句话堵她,娜木钟拉着脸白了她一眼,看看旁边赫舍里氏也是没睡好的模样,便道:“你昨天不是还说皇上准了你半个月的假,今天什么事儿都不准干,府上好得很,没有需要你再操心的。” 博果尔含笑应下了,又大略吃了几口,便把筷子放下了。他一摆出用完的模样来,娜木钟和赫舍里氏也停筷不用了。 看来这是俩人都想早点逼他回房休息,博果尔左右看看,无奈道:“你们再用点吧,我回去歇着。” 娜木钟生怕他回去再不乖,给赫舍里氏打了一个眼色,笑道:“我这些日子精神也短了,不爱跟人说话,还是去跪跪经,捡捡佛珠,以表心意。” 赫舍里氏顺势提出告辞,追着出了院子,见博果尔专门站在外面等着自己,轻轻咳嗽了一声,略带尴尬道:“贝勒爷。” “我就知道你们得使小手段,”博果尔难得带着几分小得意,伸手去拉她,两人并肩朝着正院走去,“给我细说说,这半年你们都过得如何?” 娜木钟让她一并跟着来是为了催人去睡觉,可不是让她陪博果尔聊天说话的,赫舍里氏哪肯再给他说这些,含糊道:“都挺好的,太后娘娘待额娘和我也十分周到细致。” 孝庄这就是在给福临擦屁股的,兴许如今坊间传闻已经颇为难听了,博果尔在心头冷笑了一声。 赫舍里氏见他没了聊天的兴致,多少算是松了一口气,到了正院想着伺候他梳洗,动手解开衣服后看到他右腰侧一道斜着快一尺长的细长刀疤。 赫舍里氏心头一跳,硬咬着舌尖不动声色把外袍给他褪了,趁他洗澡的空档避出去偷偷哭了一场,又急匆匆洗了脸补了妆,看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了,方才再入屋里去。 博果尔此时洗得差不多了,抬头看见她进来了,也没问她刚才的空档干什么去了,笑道:“家里的衣袍都小了,还是拿我在外面时穿的吧。”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出去半年自然朝上蹿了一大截,也跟着壮实了不少。 赫舍里氏还当他没看出来,暗暗庆幸幸好自己双眼先前早就哭肿了,也看不出刚哭过的模样来,连忙应道:“哪里用得着贝勒爷穿旧衣裳,府上新料子多得是,您歇下后,让人比照着衣裳量量尺寸,新做一批就是。” 她本来想说让绣娘来给博果尔量尺寸呢,想着他肯定累了,既然旧衣服穿得贴身,不如就按旧衣服的尺寸来就好,先做一小批穿着,等博果尔歇过来再正经重新量尺寸。 博果尔应下了,一放松下来浑身肌肉都酸疼酸疼的,躺在床上倒头就睡了过去。 他睡到快天黑才醒过来,吃了晚膳继续睡,第二天醒来只觉神清气爽,浑身上下都透着用不完的劲儿。 睡足了有了力气,就该考虑处理正事了,福临允了他半个月的假,博果尔可没打算把这半个月都荒废掉。 他先去后院小佛堂看董鄂氏,这女人可是他非常重要的一枚棋子,铺垫到如今的地步,也差不多到了可以收网的时候了。 让博果尔颇感怪异的是,在佛堂念经的董鄂氏一见了他,一下子就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来,还带着几分欲语还休,面颊绯红地从蒲团上站起来,偷偷用眼角瞄着他。 博果尔顿了顿,还没有想明白她怎么会是这样一种反应,董鄂氏就率先道:“妾身给贝勒爷请安,妾身日夜思念贝勒爷,看到您平安归来当真喜不自胜。” ——从她欣喜若狂的表情上还当真不能说她说的是假话,可自己活着回来,董鄂氏理当比福临更加感到心塞才对。 博果尔的表情略有些微妙,左右看了看,木着脸道:“额娘既然让你来这儿跪经,就当潜心向佛,没见过你这样跪经跪到一半就自行起身的。”看旁边正在跟董鄂氏说姻缘的小尼姑就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是用非常严肃认真的训斥语气说出这番话的,然而不知道董鄂氏脑补到哪里去了,不仅没有被训斥后的愧疚和愤恨来,反而露出点说不出的羞赧来,用眼角轻轻撩起来扫了他一眼,羞道:“妾身谨遵贝勒爷教诲。” 这下心塞地换成博果尔了,他明明记得自己离开京城前,董鄂氏还不是现在这个画风的,怎么现在再看,已经变成这样了呢? 可能福临打情骂俏时也喜欢用这种训斥的语气说出来?所以董鄂氏能把他的斥责歪到觉得他是在拐着弯地示好了? 博果尔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横竖事已至此,他盯着那名陪着董鄂氏的小尼姑,示意她可要看紧此人。 章嬷嬷和李嬷嬷自从脱了监视管教董鄂氏的职责,都赋闲在家大半年了,现在又被赫舍里氏给挖了出来,让她们盯在佛堂外守着,免得董鄂氏再做出有辱门庭之事。 博果尔匆匆从佛堂中出来,就看到德九面色带着几分难看地守在门口,见状急忙迎了上来,却又没有出声,一直到两人走出去一大截距离,方才低声道:“主子爷,皇上带着安郡王过来了,现在在您书房喝茶呢。” 博果尔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看着他道:“也怪了,太后怎么连儿子都约束不住了?”孝庄此时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把福临死死拘束在宫中吗? 德九微微一笑:“怕是皇上急于出宫,太后娘娘舐犊情深,不忍拒绝吧。” 明显是福临去慈宁宫大闹过了,孝庄对儿子的感情更深,对脸面顾忌得也多,真让他再闹下去,整个皇宫都能听到风声,那才是当真丢脸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情夫暴露
  •   福临确实是火急火燎找上门的,他早就在博果尔回来后,命岳乐密切关注着襄贝勒府的动向,在岳乐向他禀报说博果尔一回来就胆大包天地把侧福晋锁在佛堂后,登时就坐不住了。 他自诩情圣,虽然对满皇宫的妃嫔都不放在心上,但对董鄂氏着实称得上是柔情蜜意,爱之若宝。福临自然不能坐视心上人受到这样的折磨和,当即想动身出宫,去把董鄂氏拯救出来。 期间穿插着跟又用生病来阻挠他的孝庄大吵一架之事,福临经过岳乐委婉的提点,已经明白了这事儿自己的亲额娘一直都从中作梗,想要把他寻寻觅觅了二十年才找到的爱情给搅黄了。 想通这一点后,他登时火冒三丈,跑去慈宁宫闹了一通——其中不乏岳乐看似劝架的煽风点火,他本来不敢对太后所做之事提出质疑的,无奈这个女人蛇蝎心肠,竟然害得他跟董鄂氏春宵一度,这要让皇上知道了,那他的锦绣前程就全都玩完了。 所以岳乐得先在福临那里打下“太后娘娘看董鄂氏不顺眼,多次出手坑害”的底子,日后就算事发了,好歹也更让皇上信服他和董鄂氏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福临带着岳乐赶到贝勒府,去书房坐了没一会儿,就看到博果尔满面喜色地快步走来迎接。弟弟见了他这样开心,福临一下子被勾起了深埋心中的愧疚之情,羞得无地自容,动了动嘴唇,勉强对他笑了一下。 这一笑的功夫,福临因为心中种种情绪翻滚不定,目光黏在博果尔脸上就久了些,他诧异地发现,对着他还笑得灿烂的博果尔在对上岳乐时,表情却有点扭曲。 ——充满了敌意与蔑视,甚至还有点难以言喻的嫉妒,所有的情绪几乎不加掩饰地在他脸上炸开,让福临看得又惊又奇。 幸而这样扭曲的表情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博果尔很快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地对着福临请安行礼:“臣弟见过皇上。” 福临连忙伸手去扶他,借着把人托起来的当口,埋首细细一看,见博果尔看着自己时眼神清澈,眼底还有隐隐的激动崇敬在闪烁,跟福临原先设想的仇恨目光完全不同。 但是一旦博果尔的目光转向岳乐,就变得晦暗不明了,他对岳乐的态度也明显冷淡下来,请福临用茶时甚至没让下人也给岳乐上一盏。 这样明明白白地打脸,福临第一个猜测就是博果尔知道了岳乐在战场上下黑手的勾当,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这事儿做得非常非常隐秘,连他那个只手遮天的亲额娘都不知情。 那难道是博果尔知道了是岳乐不小心把董鄂氏变相推荐给自己的?可这样的话,福临深切明白自己才应该是主要的仇恨对象,然则看博果尔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诚挚恳切,并不像是有私仇夹杂在里面。 他一边思索着,口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博果尔说些这段时间京城中发生的零星琐事,正说到鄂硕福晋上个月重病不治去了——这也是福临特意提起来的,想要试探一下博果尔的口风。 果然博果尔冷笑了一声,把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到桌子上,愤愤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等淫但凡是个有脸面的官家太太,也该觉得臊得不能见人了。依我看,都是董鄂氏不知廉耻,才气死了她的亲额娘。” 福临又急又气,既为他把白玉无瑕的心上人说得这样不堪而感到气愤不平,又有种自己的脸皮也被扒下来用力踩的恼怒羞愧,抬头正想斥责他几句,却见博果尔说话时压根就没有看向他,反而在怒瞪着岳乐。 岳乐从刚才连润口的茶水都没捞上后,也是感觉脸皮火辣,便低头出神,也不插口他二人交谈,就盼着皇上什么时候注意到了他所受的委屈,帮他把公道讨回来。 他是没注意到博果尔的目光,但是一听到跟董鄂氏有关的话就心脏提了起来,等博果尔痛骂完董鄂氏,也没见皇上出声反驳,心中颇觉蹊跷,急忙抬头看过去。 福临已经收回了盯着岳乐的目光,所以岳乐只看到了皇上的半个后脑勺,他再看博果尔,见后者正咬着牙关看着福临。 ——没错,襄贝勒的反应是正确的,怎么皇上被人骂得这样难听还不回嘴呢?这人不是把董鄂氏放到心尖上捧着呢吗? 从岳乐的角度看,是看到博果尔对着福临咬牙切齿,理所当然地就觉得刚才那番话是冲着皇上骂的。他心中还挺乐呢,果然襄贝勒这种直肠子的蠢货一点就炸,这不是找着给贝勒府招祸呢吗? 而从福临的角度看,博果尔分明是对着岳乐骂的,骂完后看看自己这个皇帝加兄长在上位坐着,这是又后悔话说得难听失礼了,才畏惧地盯着自己,咬紧牙关收口不骂的。 这一番作态,无疑加重了他心中的异样诡异感,福临一下子断定博果尔跟岳乐之间是有私仇的,他直觉这其中掺杂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还在思索着,听到博果尔喊道:“来人,人呢,没见皇兄的茶该添了,你们都不长眼睛吗?” 先前还是他自己让下人们都退下的呢,现在反倒责骂起人家来了,明显是心中有火发不出来,对着下人出气呢。 福临见顿了一会儿才有一个瘦弱得不行的小太监跌跌撞撞地从外间跑来,看这孩子不过岁模样,蔫头耷脑地明显不是惯常在主子身边伺候的。这次能轮得到他来倒茶,明显是几个大太监都听出来博果尔生气想找人撒火,才把他推出来的。 福临一向都有些心肠软巴,见那小太监抖得跟个筛子一般,咬着嘴唇似哭非哭的模样也十分可怜,动动嘴唇刚想说话,便听博果尔骂道:“外边的人都死光了,让这么个弱鸡来伺候皇上?给我把他拖出去打死!” 小太监两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磕在地板上,浑身颤抖得不行,端着茶壶的手却还硬撑着纹丝不动。 福临道:“好了,朕觉得他伺候得也不错。”顿了顿又斥责博果尔道,“朕以仁义治天下,这奴才又没做什么错事儿,你这样动辄喊打喊杀的,也未免太过了。” 他话语中意思很重,博果尔连忙起身下跪请罪:“都是臣弟的不是,还请皇兄宽恕。” 福临见他这样,又不免觉得后悔了,他本来就自觉对不起这个唯一的弟弟,如今怎么反倒为个奴才来这样训斥他?人家这是心里有火,不让对着他对着岳乐发,难道对个自家奴才发火还不许吗? 不过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再多说反倒更别扭了,福临把博果尔叫起来,再看那小太监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便道:“行了,这里不用你了,快下去吧。” 小太监对着他磕了一个头,怯怯看了博果尔一眼,见后者阴沉着脸没有表示,方才小心翼翼用膝盖跪在地上倒退行走。 他本来跪在福临脚边,身子并不是正对着出口的,一倒退就撞到坐在福临下首的岳乐身上了,手里的茶壶一歪,从壶嘴处流出滚烫的茶水全倒在岳乐右腰上了。 岳乐一下子弹起身来,小太监也吓得丢了茶壶,慌手慌脚地连忙扯起衣襟来帮岳乐擦身上的茶水,口中连连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岳乐怎么都没想到这贝勒府上的奴才能这样不长眼,烫得着实不轻,正想着赶紧把腰侧的衣服撩起来跑跑热气,不要再紧贴着皮肤了,感觉着小太监碍手碍脚的,飞起一脚来就把他给踹出去老远。 他也是弓马娴熟之辈,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发怒时用的力道极大。小太监撞到对面的椅子脚上,一口血吐了出来。 博果尔看了看福临略带不忍的神色,赌气道:“要我说这种瞎了眼的奴才就该直接弄死,不过皇兄以仁义治天下,那就拖下去打三十板子张张教训。” 福临正犹豫着是不是该阻止,听博果尔转瞬变了一个口风,幸灾乐祸道:“还得叫个太医给安郡王看看呢,茶房里备着的都是滚茶,可别再烫出个好歹来。” 福临只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此时自有侍卫进来把那昏倒的小太监给拖走了。人都走了,没一会儿还有打板子的声音传来,他也不好处出声阻止了,只得去看岳乐。 岳乐把衣襟撩了起来散热,等被烫得发懵的头脑渐渐恢复理智,一低头却赫然发现腰间的玉佩被人给换过了——重点不在玉佩上,而在玉佩挂着的络子上。 用大红线打的攥心梅花的络子,看起来有点陈旧了,想是用了一段时日,那手艺却是极好的甚至是独一份的,精致漂亮得不行。 岳乐一愣,只隐约觉得这络子有些眼熟,顿了一顿想明白了,一颗心直直沉了下去,他急忙若无其事地把上衣下摆放了下去,悄摸着抬头一看,果然福临瞪着他腰间瞠目欲裂。 福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岳乐腰间一模一样的络子花样他见过,还是自己第二次入宫侍疾时,二人无法相见,董鄂氏托岳乐送入宫中的。 现在那络子缀着玉佩就挂在他的腰间,福临抖着手摸了摸,牙关紧紧咬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