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此何极》 第1章 倒贴 “你是想自己杀了他,还是要我帮你杀了他?” …… “怎么?不敢开枪?” …… “懦弱!你还是不够恨他!” …… “砰——” …… 苏夕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的汗珠细细密密布了一层。 她的手心已然湿了一大片,颤抖着放在眼前。 她又做梦了。 梦中,她杀了人。 不…… 是他,是他教她杀了人。 那个男人握着她的手,教她扣动扳机,崩了那个人的脑袋。 皮开肉绽,鲜血如注。 …… 苏夕紧紧的抱住自己。 为什么总是梦到他?为什么他总是阴魂不散? 她睁开眼,是男人嘲讽她懦弱的声音,闭上眼,依旧是男人如鬼魅般幽冷暗黑的背影。 苏夕在黑暗中奔到梳妆台前,颤抖着手打开最底下的暗格,拿出那把藏了四年之久的手枪。 她握着枪,仿佛还能闻到鲜血腥臭的味道,那一夜的无助、恐惧,仿佛在这一刻又窜上了心头。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她也许早就命丧绑匪枪下。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她也许还是苏夕,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日夜做着噩梦的杀人犯。 她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 既感谢着他的救命之恩,又厌弃他握着她的手杀了人。 苏夕枯坐在梳妆台前,纤弱的手指无意识般细细的描绘着枪支的形状,然而帘外却突然火光冲天,她奔出去时,听到有人正声嘶力竭的喊——“不好了,着火了!” “别救了,有人浇了油!” 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抱着小妹拼尽全力从冲天火光中跑出来,这一瞬间,她突然便想明白了——如果让她抓到放火的人……她定不会做他口中的懦弱鬼。 她定要一枪崩了纵火之人的脑袋! 就用那个男人留给她的手枪! …… 苏夕没想到乔家会如此丧心病狂,就因她不想嫁给那地头蛇乔二为妻,乔家便一把火烧了苏宅。 苏家在镇上虽不算什么高门大户,可终究是百年基业,竟随着一场火化为了灰烬,连带着宠爱她的父亲,活泼的姊妹,一并随风而去。 只余母亲一人,还有一具母亲拼死抱出来的,小妹苏幕的尸身。 此刻,她坐在咔嚓咔嚓响个不停的头等车厢里,身边是消瘦神伤睡意沉沉的母亲,母女俩遵从父亲的遗嘱北上,去找十八年前指腹为婚的容家完婚。 此一去,怕是再难回来。 她看着窗外圆溜溜的日头渐渐落下,火车鸣了一声,停下来,先下后上。 同苏夕一起上车的两位太太到了站,与她笑笑下了车,须臾,火车缓缓发动。 她以为对面不会有乘客了,就在她准备闭上眼睛眯一眯时,面前却立了个男人,那人人高马大的,穿着暖和的羊毛大衣,顷刻间便笼下一层黑影。 男人正背对着她放行李,肩宽腿长的,背影又挺括笔直,因刚上来,身上还夹着风雪的冷意。 然后,他坐在了苏夕对面,车厢逼仄,男人腿长得很,坐在来便碰到了苏夕的小腿。 “抱歉。” 男人低声说了一句,音色清冷。 “没关系。”苏夕往后收了收自己的脚尖,垂头细语。 男人也没回应,抬起手压了压宽大的帽檐,再未抬起头来。 车子有条不紊的行进着,苏母林馥阳靠在窗边小憩。 没多久,车子里开始骚动起来,苏夕抬起头,就看到车厢门口站了三个男人,粗粗壮壮的,长相凶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且这几人的手里均握着枪。 苏夕脸色白了白,手指紧紧的扣在一起,强自镇定着。 “值钱的都给老子交出来!”为首之人气势很盛,满脸胡茬,长相凶狠。话毕,手中枪起,指向最近的乘客。 苏夕只见那乘客立刻哆嗦着手,脱了手腕上的玉镯递上去。 那三个劫匪一路索财,所过之处,无一反抗,为了保命都尽数缴了钱财。 头等车厢,都是有钱之人。苏母早就惊醒过来,她攥着苏夕的手,小声安慰着女儿,可冰冷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恐惧。 苏夕哪里见过这等世面?她心里害怕极了,然而她再清楚不过,她现在是母亲的支柱,是绝计不能表现出一点点害怕的。 可她娘俩身上没钱,苏夕手腕上倒是戴着个小时候父亲送的银镯子,但这么多年了,又是父亲留下来的唯一念想,不想就这样给了那劫匪。 苏家被烧,人都没能救得出来,何况钱票?本以为头等车厢再安全不过,才同朋友借了点钱买了头等车,可如此乱世,哪里又能是绝对安全的? 苏夕紧紧的抿着唇,慌乱之际劫匪已经站在了她面前,阴狠的目光正盯着她对面的男人。 那男人抱着手臂假寐,纹丝未动,坐的稳当极了。 劫匪冷哼了一声,黑洞洞的枪口对上男人的太阳穴,“把值钱的都给老子交出来。” 男人闻言,眼都没睁,只是放开抱起的手臂,活动了一下手腕,接着,骨骼秀美的手指便放到了桌子上。 苏夕清清楚楚的看到男人的无名指上纹了一个别致的图案。 还未待记住样式,劫匪却已收了枪,连忙赔起了不是——“梵爷,对不起,扰了您的清净。” 男人什么都没说,收回手,假寐。 劫匪松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枪管又指在了苏夕的小脑袋上,压低了声音,但狠厉不减,“你的,值钱的都交出来。” 她抬起乌黑的大眼睛,抿着失去血色的唇,放在餐桌下的右手忽然摸到短袄里藏着的贴身小刀。 那是她平日里为对付乔二而藏的。 短暂的思考后,她迅速握住了刀柄,冷汗湿了一手。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心虚,握住刀柄的那一瞬,对面的男人忽然抬起头,她终于看到了他的轮廓。 眉毛狭长,又格外的英气,眉骨有些高,更显得眼眶深邃,一双眸子竟是深不见底的黑,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她看到男人眉尾处轻挑,苏夕缓过神,苏母哭喊着求劫匪别动手,又哆哆嗦嗦的卸着耳朵上一对不值钱的耳坠,好几下都没拿下来。 苏夕看着母亲颤抖的双手,顷刻间,一个大胆的想法蹦入了她的脑中。 听说与她指腹为婚的容家权大势大,未来的公公容靖安乃是北地赫赫有名的督军,是当前南北割据局势中,风头最盛的军阀。 如果抛出容家的名号是不是……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一亮,可是片刻后又暗了下来。 因为她没有什么能证明的物价,若是劫匪不信该如何? 再说远水也解不了近渴,苏夕瞬间打消念头。 踌躇间,苏母递上了摘下来的耳坠子,劫匪嗤了一声,这种不值钱的货哪里看得上? 歹徒将耳坠子扔回苏母的手中,黑洞洞的枪管用力的戳了一下苏夕的脑袋,目光扫到她的手腕,“你的镯子摘下来给我看看!” 苏夕下意识的按住,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抬手抓住枪,套着明晃晃银镯子的手腕一转,手指指向了对面的男人,字字清晰又冷静,又带着些微的愠怒:“他是我丈夫,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劫匪一听,下意识的看了男人一眼,见对方没说话,思索良久还是收了枪。 宁可少收一分钱,小命却冒不得一丝风险。 劫匪讪讪的对着男人的方向笑笑—— “梵少,小的不清楚,叨扰,叨扰!” 一直到劫匪搜完了整节车厢,苏夕才松了一口气。 苏母一直拉着她的手,也渐渐温热起来,几次去看对面的男人,可他埋着脸,看不清楚长相。 苏夕缓了一口气,她此时此刻才觉得难为情起来,平白不顾的,却借了人家太太的名讳,而自己也是一个婚约在身的。 “三少……” 苏夕轻轻柔柔的声音,像是江南小城吹奏的曲儿,缓缓传到男人的耳边。 他似乎被扰了清净,敛着眉心,毫无温度的扫了一眼苏夕。 小姑娘鸡蛋清般嫩滑的脸洒了层晚霞,红润可口,他不耐的应了一声,嗓音低沉,“有事?” “刚刚……谢谢。” 苏夕低声道谢,为他没有对劫匪解释一句,他并不是她的丈夫。 男人冷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扫了眼她方才握着刀的右手,压低了帽檐,一句话,冰冷无情——“是你自己倒贴上来的,我没有想救你。” 倒贴? 苏夕闻言张了张嘴,一脸错愕。 苏母见状拉了她一把,又对男人感恩戴德,“三少,小女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别同她计较。” 三少再没回应过一句,苏母对苏夕摇摇头,便一路无言。 好在剩下的几个小时还算稳当。 翌日,日头一破空,火车便到了终点站——锦城。 苏夕趴在车上睡着了,她起来捏了捏压麻了手,对面的座位空了,她扭过头,男人已经提着行李步履匆匆的下了车。 苏夕收回目光,也帮着母亲拿着包下了车。 虽是早晨四点多,却已是人声鼎沸。 容家派来接两母女的车就停在车站门口,两人刚出来,一个穿着贵气的中年男子便上前问道:“可是苏夫人与苏小姐?” 苏母点点头,“容亲家派来接我们的?” 中年男子点头,立刻引着二人到汽车前,“苏夫人叫我福管家便好,我们督军等候多时了。” 苏夕垂着头上了汽车。她是第一次坐这种洋货,心里新奇极了,面上却镇定万分。 想着,万万不可叫人瞧不起。不到两刻钟左右,汽车停在了一座三层洋房前,福管家低声说了一句到了,体贴的打开了车门。 苏夕站在偌大的洋房面前,左手搀着苏母,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难过。 听说那未婚夫是留过洋的,必然是个见过世面的,要是见到她不喜欢该怎么办?锦城虽然繁华,可她又该和母亲何去何从? 思索间,福管家打开门,母女二人走进去,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从二楼走了下来,他未着军装,反而穿着面料极好的长袍马褂,手里拄着镶了金的手杖,面容肃穆,浑身散发着军人的冷硬气息:“苏夫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苏母微笑,“督军好,不辛苦。”说着拉出苏夕,又道:“这是小女,苏夕。” “督军!”苏夕走上前,回了一礼,再抬起头时,楼梯间多了一个青年男子。这男人身姿笔直,面容冷硬。不正是火车上坐在对面的梵少? 她愣愣的看着他,后者穿着黑色西装,搭配着花纹繁复的领带,钻石别针、袖口、口袋巾,一个不落。 果然是留洋回来的! 再联想到火车上劫匪的称呼,便不难猜出了,他便是容家的三少爷,与她指腹为婚的人——容修聿,字相梵。 果然,苏夕思绪刚落,督军便看向身边的男子,“老三,见过苏小姐,这便是小时候,你爷爷为你指腹为婚的未来媳妇儿。”苏夕的脸立刻就红了。 容修聿却权当没有看见,他步履缓慢,一瘸一拐的走下楼梯,锃亮的皮鞋似闪着光,待他稳稳的站在苏夕身侧,又虚虚的扶了扶她的手臂,嗓音低沉又迷人——“初次见面,容修聿问夕好。” 男人话音一落,苏夕一愣,她诧异的看着容修聿,脸蛋红红的,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那夕字。 除了父母姊妹,还没有一个外男这样亲近的称呼过她。 短暂的害羞后,苏夕又诧异的看着容修聿的腿——火车上这男人走路明明步步生风,怎么现在却……且这男人说……初次见面? 苏夕明白过来,他这是假装不认识她呢?怪不得车上一直压低帽檐。思及此,她顺势回了一礼:“苏夕问三少好。” 她并未如他称呼她一般叫他的字,因苏夕看得出来,督军和这容三少虽衣着整齐,可容家却是不重视她这个未来儿媳的。 因为除了二人,这据说人丁兴旺的军阀世家,再无其他人来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退婚 容家的房子暖融融的,即便是这样的寒冬天气,苏夕只站了一会儿,浑身便热乎起来。 舟车劳顿的,苏母脸色有些不好,她盯着容修聿的腿看了半晌,终究是没问,旋即便被引着坐在了西洋舶来的沙发上,坐姿端正又紧张。 苏夕坐在她身边,垂着头。 她也是第一次坐在这么软软的沙发上,亦是紧张的。 容修聿叫了听差的满了茶水,放到茶几上,“苏伯母,喝茶!”目光又在苏夕身上顿了顿,只是将茶水放在了她的眼前,没有多说一句。 苏母抬起眼,笑眯眯的打量着容修聿,对容靖安道:“督军福气,三少真是少有的青年才俊。” “过奖过奖!”容靖安虽如是说,但语气中的骄傲仿佛要溢了出来。 “苏伯母,我不过是留了几年洋,算不得什么才俊。”容修聿说着又苦笑起来,目光哀伤的落在自己的腿上:“况且,晚辈自小便有腿疾。” 苏夕听着,白嫩的手指端起茶杯,借着喝水的功夫瞧了容修聿一眼,只见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对面,下一秒,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脸上。 依旧是淡淡的,没什么表亲,似火车上如出一辙。 苏夕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看向苏母,只见她脸上全然是惋惜之情,应是没有认出来,火车上他们曾见过面。 “不是说那些个洋人可以做手术?怎么没有治好?”苏母问。 “时间拖得久,神仙也治不好了。”容靖安叹口气,“多谢苏夫人关心。” 她听着容靖安与母亲你来我往的,余光却盯在容修聿的腿上,他是装的,苏夕再明白不过。 过了一会儿,速来软弱的母亲不知道怎么了,竟是直奔了主题——“督军,你也知我母女二人所为何来。苏家满门除我和小女,皆造横祸,我母女……”苏母说着声音微微哽咽。 苏夕垂着头,忽的想起疼爱她的父亲,顽皮的姊妹们,眸子里溢出水光。 “苏夫人!”容靖安拄着手杖,叹了一口气,眉心皱的很紧,“苏夫人,苏家一门……容某实同情不已。” 苏夕攥着手指,终究听到容靖安缓缓说出了真实意图——“可现在毕竟不是旧社会了,婚姻大事讲究的是情投意合,苏小姐和容修聿虽定亲十八载,终未见过面,何来情投意合之说?” 苏母一听,脸都白了,她看着容靖安,手指紧紧的抓着身边的苏夕,“你们这是要退婚?” 容靖安不说话,苏母又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容修聿,声音里带着抖意:“三少爷,也是要退婚?” 容靖安都没有说话,容修聿自是不言语。 苏夕心中冷笑,竟是一丝震惊也无,她慢慢抬起头,一双星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容修聿,声音稳当极了,重复着苏母的话,可她字字温软,毫无声嘶力竭之感——“三少爷,也是要退婚?” 容靖安给了身侧立着的容修聿一个眼神,后者缓步走到苏夕面前,垂下头,行下一礼,松软的发丝垂下来,挡住了他凌厉的眉眼,声音是不可动摇的坚决——“苏小姐有大好韶光,何必将时间浪费在我这瘸子身上?”他微笑得体,又道:“若成了婚,恐怕会委屈了苏小姐。” 苏夕眼睛转了转,她盯着容修聿,勾起嘴角:“要是我不怕委屈呢?” 容靖安和苏母皆没想到苏夕会这样说。 “那容修聿想问,苏小姐可曾对我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他火车上明明可以让那么多人免受劫匪劫财之苦,却视而不见,此为无情。 如今又是装瘸,又是想尽办法退婚的,此为无义。 如此无情无义之人,即便有一副好皮囊又如何?她怎么会一见钟情? 苏夕别过头,冷漠的道:“自是不曾!” “那便对了。”容修聿勾起嘴角,“你我二人,一非相恋多年的情侣,二非一见钟情的男女,若说不怕委屈,那定是看上了我容家在北地的地位,想做阔太贵妇,亦或看上了容家的金银财宝,否则,怎么见我是个瘸子,还愿意嫁?” 苏夕闻言,心头的气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你不是瘸子,火车上你明明……” “火车上?”容修聿黝黑的眸子中带着诧异,一脸无知的表亲:“什么火车上?” 苏夕就知道这人不会承认,偏偏容靖安又道:“容修聿昨日刚远渡重洋回国,怎会在火车上?想是舟车劳顿,苏小姐看错了。” 她盯着容修聿,不说话了。 这一家人都是有备而来的,就是想要退婚。 其实她也不喜这什么指腹为婚,只不过自出生来的十八年间,父亲一直都告诉她,她的未婚夫在国外,又是如何如何的优秀,而父亲故去前最常念叨的,也不过是这一桩婚事。 苏夕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完成父亲的一个心愿。 如今容家不愿,又步步引她入坑,苏夕即便出生在书香世家,可这一盏茶的功夫,好修养尽数丢尽,她豁然而起。 十八岁的年纪,比二十岁的容修聿矮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高仰着头,不肯折腰—— “既然如此,退婚便退婚。” 苏母立刻站起来,拉住苏夕的手,面上焦急万分:“小夕别冲动……” 苏夕反手握住苏母,义正言辞,眸中冷意四溅:“留过洋就了不起么?留过洋就可以不守旧约?留过洋就可以不重诺笃行?如果可以,依苏夕看来,三少爷就不该回来。” 留在外面老死算了! 苏夕说完,看也不看挑起狭长剑眉的容修聿一眼,拉着苏母就往外走。 容靖安没想到会是这局面。 他这一生,要面子的紧,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要是传出去,怕是多少人家要戳他的脊梁骨,又该如何统领北地?遂示意家奴将母女二人拦下。 苏夕气的要命。 如果早说退婚,她何必要等这十八年? 如果早说退婚,她就算委身乔二那头豺狼也好,断断不会落得父亲与妹妹死于非命的地步? 其实她再明白不过了。 这婚她今日不退,容家也会单方面取消婚约,美名其曰怕残疾儿子委屈了她。 这婚她今日若是退了,容家再留她孤女寡母几天,北地都会称赞这督军大度。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她幽冷的目光中带着不屑和嘲讽,盯着一瘸一拐,缓步走上来假惺惺赔着不是的容修聿。 “不必强留我与母亲,我们这就走!绝不再踏入容家一步。”苏夕句句决绝。 容修聿闻言眉角轻轻一挑,缓缓站直了身体,右手顺势插入口袋,没了刚才的谦卑恭敬,此时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身上的某处,打量着眼前的小女人,声音冷冰冰的:“苏小姐……就这么想要嫁给修聿?” 苏夕胸脯起起伏伏,十八岁的身体,娇嫩如花骨朵。 发觉容修聿在看她,苏夕后退一步,抬手将围脖戴好,挡住起伏的胸口。 即便刚才发了怒,可终究还是闺阁女子,被人看了不该看的地方,本就脸皮子薄的紧,此刻腾的一下就红了,嘴上却是不饶人的:“谁要嫁给你?我才不要嫁给你这种小人。” “可苏小姐如此气愤,我以为是婚嫁不成,恼羞成怒了?” “你……”苏夕咬着唇跺着脚,没说出话来。 如果她再出口伤人,便真如这男人所说的恼羞成怒了,再者刚才也实属气不过,现在冷静下来,想再闹脾气,也闹不出来了。 何况,与这种人无需浪费口舌。 苏夕拿着一小包行李,拉住苏母,“母亲,我们走。” 苏母站着没动,看着远处的容靖安,后者立刻敲了敲手中的手杖,“苏小姐,你母女二人初来乍到,寒冬腊月的,出去又能去哪里?” 苏夕还未开口,苏母便道:“实不相瞒,现在也不是要面子的时候,北地没有亲戚,我母女二人实在无处可去。” “母亲!”苏夕跺跺脚。 “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园中小楼,二位便安心在容家住上一段时间可好?”容靖安叫了小厮,拦住去路。 “这……”苏母偏头看着脸色苍白,一脸拒绝的苏夕。 容修聿见苏夕不说话,笑了笑,“苏小姐,可还是在恼羞成怒?” “我们虽不能做亲家,可朋友还是做得的。”容靖安对苏母点点头,又着人接过苏夕手中的小包袱,“来人,带两位贵客去小憩。” 苏夕冷静下来,虽然她心里不开心,可是事已如此,她现在赌气出去,在锦城又人生地不熟的,何不借容家之地安顿好再走? 懂得审时度势比徒有傲骨强多了。 她离开前扫了容修聿一眼,后者身姿笔挺,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看似对她礼数周全,可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伪君子! 她在心里暗暗骂道。 不结亲也罢,若是与容修聿成了婚,这种男人不一定要娶多少房姨太太……苏夕摇摇头不再想,她与母亲走在容家里,无心欣赏北地光秃秃的风景,“母亲,我定会想办法离开这里的。” 苏母拍拍苏夕的手,“小夕,你我孤儿寡母的,依我看,就住在容家上,十天半月的,你多多接触修聿那孩子,说不定就生出感情了,只要你们情投意合,督军就……” 苏夕脚步微微一顿,柳叶眉蹙起,语气凝重而严肃的打断了苏母:“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我定不会嫁与他的,等我想好谋生的办法,我们就搬出去。” 苏母看着女儿挺的笔直的脊骨,微微叹气,心里却打定了主意,等人多时再重新提一提亲事,她就不信容靖安真不要面子……客堂内,容靖安端坐在沙发上,双手拄着手杖。 “老三!” 容修聿走过来,站在容靖安面前:“父亲!” “退婚之事还需慢慢来,苏小姐也是个宁折不弯的,虽嘴上答应,可还是要小心些,勿要出了事。”容老爷指了指身边的沙发,示意容修聿坐下,“听说最近军中不太平,你刚回来,多留些心眼。” “好!”容修聿为容靖安斟茶,状似无意提起,“现在我北方势力已日渐壮大稳定,依我看,大可不必与西北江家联姻。” 容靖安皱眉,打量着眼前一向优秀有主见的嫡子,“怎么?你看上那苏小姐了?” “没有。”容修聿回答的飞快,声音冷静低沉,“南北还未统一,儿子不想成家。” “荒唐!” 容靖安大喝,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举着手杖,指着容修聿的鼻子,“如今天下群雄割据,南北分立,北地我容家位居第一,西北江家屈居第二,江家表面虽归顺我们,可谁知他们会不会有野心?况且我听说南部林家已有意与江南宋家联姻,若他们联了姻,南部归一后势力就越发强大!我北地自然也是要收了西北,南北势力才能均衡。” 容靖安揉了揉眉心,“我老了,终有去了的那一天,你知不知道,你四弟五弟对我这个北地督军的位子觊觎已久?你知不知道这个位子非你莫属?你若不争取到西北江家的支持,若有一天南北一旦开战,你四弟五弟不论谁娶了那西北江家小姐,到时候,他们犯了糊涂,与南部勾结,到时候你岂不是腹背受敌?我北地何以生存?我北地百姓谁来守护?” 容修聿不言语,容靖安只当他已经明白。 现在不是无路可走之时,容修聿一个受过新式教育的人,更是不愿将婚姻与政治联系到一起。 然容靖安终究是父亲,他不能违背。 容修聿对容靖安点点头,“儿子明白了。” “嗯!”容靖安对容修聿这个儿子向来是满意的,他挥挥手,“苏小姐那边,你最近盯着点,我要这亲事退的让旁人说不出我督军府半分不是,知道我的意思?” 容修聿行了个军礼,退出房间。 他笔直的站在回廊之中,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小楼,眼前却忽然出现一张稚嫩无邪的小脸。 半晌后,容修聿抬手揉了揉深锁的眉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受伤 容靖安虽然不愿意承认她这个儿媳妇,但对苏夕母女的礼遇还是不错的。 听差的指派了十来个过来伺候她们,休息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容靖安又差人过来通知,一起用个晚膳。 苏夕知道,应是和容家老老少少见个面罢! 下午五点一过,苏母便拿着行李到了苏夕的屋子,“小夕,这是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我同你父亲商量,给你做的一件新式旗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参加这饭局。” 说话间,一件藕青色的旗袍便放到了床上,苏母拉着苏夕的手,打量着她,“今天晚上容家上上下下都在,你须穿的大大方方,能不能嫁进容家,全在这一晚了。” 苏夕没动,皱着柳叶眉,嘟着菱唇:“母亲,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嫁进容家?他家看不起我,他也是个残疾!” 苏母眸光一顿,随后笑笑,“哪个当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过上好日子?况且容家权大势大,残疾又如何?只要你嫁进这督军府,你父亲九泉之下也放心了。” 说到父亲,苏夕软了语气,“母亲,容家看不起我,我不想嫁。”说到此处,见苏母叹了口气,她又接着道:“不过请母亲放心,今日的晚餐,我定不会让他们小瞧了我们去。” 苏母拍拍女儿的手,“快换衣服吧!” 苏母退了出去,苏夕拿起旗袍,咬着唇。 她平日里穿惯了宽大的袄裙,如此贴合曲线的旗袍,她只见别人穿过。 捏着衣服踌躇了半晌,直到苏母在外间唤了她一声,苏夕才换上,又穿了带着小跟的皮鞋,头发也学着弄了个新样式。 她低头看着裸露在外的小手臂,觉得这寒冬腊月的有点冷,苏母进来,将白色的狐裘披肩搭在了苏夕的肩上。 苏夕扭捏的看着苏母,垂头看着自己高开叉的旗袍,“母亲,依我看……还不如袄裙舒服呢!” 苏母失笑,打量着自己的女儿:“胡说,小夕今晚漂亮,像极了……” 苏母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像极了什么?”苏夕问。 “没什么!”苏母岔开话题,“快走,要迟到了。” “母亲,这个鞋跟……是不是太高了?” “不高,正好!” “母亲,我觉得我有点胖了,腰好紧,我们换了吧……” “哪里胖了?小腰不盈一握的,偏要让母亲嫉妒你吗?” …… 北方天黑的早,五点半,太阳已落了山,容家灯火通明,苏夕跟着丫鬟进了饭厅,只见乌压压一群人都到了,男女老少二十多人的样子,却独独不见容修聿的面。 容靖安坐在主位上,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年龄差不多的妇人,绛紫旗袍,雍容华贵。 应是容靖安的大夫人,路晚莹。 苏母带着苏夕走过去,微微一笑,“容夫人。” 苏夕福了一礼。 路晚莹仰着下巴,片刻后起身,看都没看苏夕一眼,穿金戴银的手腕指了指圆桌对面,温声道:“苏夫人不必客气,快些入座吧!” 苏夕站直身体,跟着母亲走过路晚莹,她只觉得大厅里众人的目光都灼烧在她的身上,穿着旗袍走路便更不自在了。 终于落了座,容靖安忽尔问身边的福管家:“三少爷人呢?” 福管家掏出怀表看了看,应:“督军,三少爷今日去军中,走之前说晚餐回来,应该是有事情耽搁了。” “四哥,你我二人今日也在军中,怎么没见三哥?” 一道疑惑的男音从不身侧传过来,苏夕抬眼,只见两个年岁同她差不多的男子正坐在容靖安下手边聊着天。 苏夕不知道是谁,但瞧着长相,应是容靖安那几个坐在偏桌的姨太太生的。 “老五,你今日没在军中见到你三哥?”容靖安皱起眉问。 “父亲,儿子没看见。” 原来是容修聿的四弟和五弟。 容靖安迟迟不开席,几个姨太太都坐在偏桌子,主桌上只有容靖安,路晚莹,老四老五,剩下的便是苏夕母女。 老四和容靖安之间留了一个空位,应是留给容修聿的。 桌上安静的很,谁也不说话,苏夕右手边是苏母,左手边空了好大地方,容家老五老四依次坐着。 那老五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打量着苏夕,她蹙起眉,屋子虽然暖融融的,可还是抱紧了披肩。 没过一会儿,听差的喊了一句三少爷回来了。 苏夕余光中见到容修聿跛着脚吃力的朝着这边快步走来,很快就站在了容靖安的面前,行了一礼:“父亲,儿子军中有事耽搁了。” 苏夕余光打量着,他说话声音低沉,脸色有些发白,但身子依旧笔挺挺的。 容靖安挥了挥手,“你有腿疾,慢慢来,不晚,坐吧!” “谢父亲!”容修聿绕开容靖安下手边空着的位置,越过老四和老五,径直走到苏夕身边,扫了一眼听差的。 听差的会意,立刻搬了椅子放到了苏夕左手边。 堪堪隔开了苏夕和老五。 苏夕诧异,他坐在她这里做什么?白天两人才退了婚,不是已经撕破脸了么? 她又扫了一眼容靖安,只见他脸色也不是那么好了。 “父亲,儿子真替父亲开心,三哥还未大婚,便与三嫂如此亲密无间呢!”容敬礼笑眯眯的看着容修聿和苏夕,“三哥,四弟也替你开心。” 苏夕抿着唇,眸光淡淡的看着容敬礼。 这人没有容修聿长的那么凌厉,在容家一大家子好基因中,也算得出众,可那双眯起来的眼睛……苏夕总感觉比容修聿还要虚伪上百倍。 她收回目光,身边的容修聿竟提起茶壶,为苏夕添了一杯茶,语气淡淡的:“四弟,我与苏小姐一无肢体接触,二无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不上亲密无间!” 容修聿话落,茶杯也填满了,容修聿放到苏夕面前,“只不过来者皆是客,何况苏小姐也曾是我容修聿的未婚妻,我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曾?”容敬礼皱起眉,“三哥,我怎么……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和三少爷,已经解除婚约了。”苏夕捏了一下苏母拉着她的手,目光盯着容敬礼,“不知我这回答,四少爷可听得明白?” 苏夕说完,容靖安咳了一声。 容敬礼顿了顿,起身致歉,“苏小姐,容敬礼失礼了。” 苏夕也起身还礼,而后,宴席大开。 容修聿端坐她身边,幽深的目光轻轻带过她的侧脸,而后扫了一眼她的狐裘,最终落在旗袍上。 “真是易怒!” 一声嗤笑自苏夕耳边传来,她偏过头看了一眼正抬起手夹菜的容修聿,又收回了目光,声音也放低到只有他能听见。 “你们不就是要我自己退婚吗?三少爷还不满意?” 容修聿不再说话,脸色却越发的白,夹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倒是容家老四老五,一杯一杯的敬着容修聿酒。 他皆是来者不拒。 饭局到头,苏夕却隐隐闻到了身侧传来的血腥气息。 她警觉的偏过头,只见容修聿的右手紧紧攥住,骨节发白,如苍白的脸色一般,竟是毫无血色。 苏夕下意识的想到他寥寥无几的夹菜次数,而后,灯光氤氲下,苏夕看向了容修聿的右胸口。 黑色西装服服帖帖,颜色却微深,衣袋里的白色方巾隐隐约约氤出红色。 他若是去军中,怎么可能穿西装? 难道…… 他撒了谎?受了伤? 苏夕心下一惊,视线却不自觉地看向了又来敬酒的老五容念孝。 容敬礼和容念孝,这两人乃是姨太太所生,放在旧时,是庶出的儿子。此番如此轮流的灌酒……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 酒虽可活血化瘀,可受了伤的人,过度饮酒伤口必会出血。 容修聿此番忍着…… 想到这里,苏夕起身,单手拿起容修聿的酒杯,对着容念孝沉声道,“宸少爷,这杯酒,苏夕替三少爷陪你喝。” 话音一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容念孝看着小美人酒后脸上爬上了红晕,愣在了原地。 苏夕喝完却是看了稳坐的容修聿一眼,声音有些沙哑:“还你的救命之恩。” 她苏夕从不愿欠别人,今日终于逮到了机会。 火车上的救命之恩,今日一杯酒,权且当作还了罢,此后再无瓜葛。 这是苏夕第一次饮酒,酒入腹的瞬间,她脑子一热——原来酒竟是这样的辛辣,父亲为何会喜欢这玩意儿? 她喝完晃悠悠的被苏母半扶半拉的坐了下来,只觉天旋地转,好不迷晕,可身侧男人的灼灼目光,让苏夕强撑着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满眼的冰冷…… 苏夕在心里冷笑,明日一早便走,再无瓜葛,再无瓜葛!! 她的小脸红彤彤的,像是擦了西洋舶来的上好胭脂,容修聿挑了挑眉,目光扫了眼她须臾前才放下的酒杯。 二两白酒入肚,不晕就奇怪了。 苏夕扯了扯嘴角,声音虚弱,她朝着容修聿伸出手指,轻轻一勾。 容修聿暗暗挑眉,凑了过去,苏夕口中醉人的酒香飘散出来,“三少爷,我帮你挡酒,权当感谢你车上相救之恩,你我,此后……” 话还未说完,脑子一沉,便要朝着桌子上磕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醉酒 容修聿眯眼,终究还是伸出右手掌,轻轻的托住了苏夕光洁的额头,目光扫了眼她露出的半截瓷白脖颈,看向桌子上因这变故,各有所思的众人,打趣了一句:“苏小姐原来这么喜欢抢别人酒喝。” 这句话半带着揶揄,苏母见两人亲密姿态,心中暗动,忙接了下去:“小女让大家见笑了,扰了雅兴,请容夫人派个丫鬟将小女送回房间休息,多谢今晚款待。” 苏母嘴角浸着微笑,饭局虽已结束,可今日最重要的话题还未说明,她怎能离去? 路晚莹看了容靖安一眼,后者点点头,她便对着福管家招手,“让人送苏小姐回房,好生照顾。” 苏母看着苏夕被带走,脸色温和了些许,她扫了一眼坐姿端正的容修聿,后者无甚表亲。 她是了解苏夕的,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为了容修聿挡酒? 难道……苏夕,莫不是转了性子,突然喜欢上了这容家的三少爷? 如此甚好! “多谢督军,容夫人。”苏母起身,将要事摆在了桌面上:“今晚趁着大家都在,我林馥阳代亡夫问一句,不知道容家到底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二人的婚事,何时完婚?” 路晚莹皱了皱眉,又听林馥阳不卑不亢的问:“都知我母女二人此番北上,是为了完成老一辈的遗愿,当年督军的父亲容席儒老先生与我公公苏君良定了这孙子辈的婚约,若是这婚莫名其妙的说退就退,让我苏家祖上颜面何存?我若有一天死了,到了底下怎么和老祖宗交代?” 容靖安端坐在椅子上,一言未发。 怎么交代? 未到百年之后,他哪里知道死后会不会见到老祖宗,又如何告诉林馥阳怎么去交代? 路晚莹见容靖安沉默,缓缓起了身。 她走到林馥阳面前,柔声相劝:“苏妹妹,我且与你明说,虽是老一辈的遗愿,可现在终究不是旧时社会,再者,开席之初苏小姐便言明,此婚已退。虽是你苏家退婚在先,我容家也不可见死不救,你看这些可够?” 路晚莹说完挥了挥手,听差的端了一盒子银元过来,放在桌上。 林馥阳见状,脸色苍白。 容靖安开了口:“这钱苏夫人且拿着,可保你们衣食无忧,日后我定给苏小姐找一门好亲事。” 林馥阳扭过头,“我尊您一声督军,您就是如此做事的?就不怕愧对祖宗?” 容靖安握住手杖,叹了口气,也没了耐心:“苏夫人,苏小姐退婚在先,我容家念在旧日恩情,留你们在北地,若还是无理取闹,我容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言尽于此,这钱你要是不要,这几日是去是留,您请自便。” …… 苏夕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软绵绵的,扶着她的小丫鬟手心里都攥出了一把汗,低垂着头,四处看了看,将苏夕带进了屋子里。 苏夕迷蒙的抬起眼,“我不是住在那小楼中?” 小丫鬟颤抖着声音,“回苏小姐,小楼……小楼那边今夜不便,还请在这里休息。” 小丫鬟说完将苏夕送到里间的床边,眨眼跑到外间关门溜走了,又跑到小楼下面,气喘嘘嘘的对听差的耳语了一番,才放了心。 苏夕实在困倦极了,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就睡着了。 梦里她还是那个被父亲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没人欺负得了她。 …… 一顿晚饭不欢而散,等到长辈和小的们都退了。 容敬礼和容念孝端着酒杯走到容修聿面前,容敬礼笑眯眯的,“三哥,你前几日刚从国外回来,四弟再敬你一杯酒。” 容修聿早已收了温润的模样,萃了冰的眸子看向面前的老四和老五,他扯了扯嘴角,左手推开酒杯:“三哥今日喝多了,你我兄弟以后的日子还多,何必在此一杯酒。” 容敬礼不应,仰头饮的一干二净,又看向身后的小丫鬟,“给三少爷斟酒。” 小丫鬟端着酒杯,走到容修聿面前,垂头斟满退下。 容修聿看着杯中酒,似笑非笑:“看来,今日不给四弟这个面子,便是不会放过我了?” 容敬礼含笑,做出请的手势。 容修聿也不再啰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哥既然如此爽快,为何席间还要那苏小姐替你喝酒?”老五凑过来,摸着下巴,“依我看呐,那苏小姐长得不错,皮肤白嫩的紧,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三哥就不动心?” 容修聿扫了一眼容念孝那细长的桃花眼,“几年不见,五弟爱说笑的毛病还是没改,那杯酒分明是她自己要喝的,退婚之事也是她自己提的,怎么五弟怪上三哥了?” “没有,我怎么会怪三哥,只是……” “今日饭局已散,改日兄弟再聚。”容修聿打断容念孝的话,起身,脸色微微一白。 容敬礼与容念孝站在一起,“那三哥好好休息,我和五弟就不打扰了。” 容修聿步伐一深一浅,身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待身影消失后,容念孝看向容敬礼,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四哥四哥,今日看他饮酒来者不拒的,到底有没有受伤?” “方才敬酒之时,离得这么近,你竟闻不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容敬礼目光阴狠的看向远处,“即便受伤不死,我也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容念孝眼睛一亮,“四哥,你的意思是……成了?” 容敬礼扫了身后端酒的小丫鬟一眼,送苏夕回去那小丫鬟此时正静默的立着,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容敬礼冷冷一笑,“好好的国外不呆,偏偏要回来受死!” “就是,一个瘸子,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竟还想着让他继承督军之位。”容念孝冷哼。 …… 容修聿走出身后那两人的视线后,抬起左手捂住了右胸口,他脚步虚浮,迈开长腿几步便回了房间。 容修聿推开门,直奔外间药箱所在之处。 苏夕睡的迷迷糊糊,沉重的脚步声忽然传入耳边,她猛地从梦中惊醒,眨了眨迷蒙的眼睛,掀起被子坐起来,才发现这间屋子并不是今日休息的那一间。 她的酒意已经退了七七八八,起身时眩晕了一秒,再睁开眼睛时,一支黑洞洞的枪已无声无息的抵在了她的脑门上。 苏夕立刻就清醒了。 她黝黑的目光在夜色中尤其的亮,顺着枪管,她看向额头上已经冒着大片冷汗的男人,声音冷静,“是我,苏夕。” 容修聿还未找到药,就听到了里间的声响,可容敬礼也不知道给他的酒中掺了什么东西,竟如万蚁噬心般。 他缓缓放下枪,冷静自持,声音凌厉:“为什么进我房间?” 苏夕耸耸肩,“我被人扶回来的,并不知道是你的房间,如果……” 她话未说完,容修聿高大的身形一歪就要倒下,苏夕冲上前,堪堪接住他。 等到苏夕将他扶到床上,已满身是汗,瞧着怪瘦的,可毕竟是男人,苏夕站在他的床前,鼻间尽是血腥的味道。 苏夕想起饭局间,容修聿的晚到,他四弟五弟无止境的灌酒。 怕是督军权位之争吧! 她想走,可容修聿宽大的手掌已经将她拉住,苏夕回头,男人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外间……药箱……” 苏夕终拗不过自己的良心,她拿回药箱时,容修聿早已陷入了昏迷。 可药箱里的药物都写着西洋文字,歪歪扭扭的,苏夕实在看不懂,她看着眼前的容修聿,西装已经被他脱在外间,只着了一件白色衬衫。 此刻,他的右胸口已全部被鲜血染红,许是因为时间过久,血已经凝住成了黑色。 苏夕可没见过这阵仗,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容修聿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有些烫,怕是发炎的症状。 她捏了捏手,又咬了咬唇。 她本不想卷入这其中,可一条人命摆在面前……苏夕转身去了盥洗间,将容修聿的毛巾浸在冷水里洗了洗,复走出来搭在了男人的头上,过了一会儿,苏夕又伸出手打算将毛巾换个面,容修聿却清醒过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左手凌厉的伸出,精准的抓住了苏夕纤细的手腕。 苏夕倒吸一口凉气,往回拉着手,声音细弱:“疼!” 容修聿听到声音,扫了面前的女子一眼,半晌后松了手,可柔弱无骨的触感还留在手掌间,他闭上眼,嗓音沙哑:“为什么进我房间?” “真是烧糊涂了,梵少这句话刚才已经问过我了。”苏夕揉了揉自己通红的手腕,又道:“我本以为今日替你喝杯酒就算还了火车上的人情,可现在又无故卷入你兄弟明争暗斗中,现下,你要我怎么帮你?” 说着,苏夕将药箱放到容修聿面前,“洋文我看不懂,你要吃哪一种?” 她挨个将小瓶瓶罐罐看了一遍,还是没等到容修聿说话,她诧异的抬起头,只见男人乌黑的目光深不见底,正凝着她,像是要把她看透一般。 苏夕想起不久前,他也是这般眼神的看着她,还瞅她的胸口,思及此,苏夕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胸口,声音不耐:“要不要帮忙,不然我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