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种草系统(快穿)》 正文 1.诗经种草系统 午夜,朝歌博物馆。 “哎——”子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教授们真是够黑心啊,什么活都推给我,这可还没工作呢,就开始加班加点了,现在回去也不知道舍友们都睡了没有。” 她靠在台面上,盯着纸面上临摹的九罭玦纹样,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竟敢把这么珍贵的文物交给我。要不是跟他们认识久了,说不定还真以为这是场专门来坑我的阴谋。” “算了,今晚就不回去了,工作台凑合一晚上吧。” 迷蒙中,她的脸滑下去,正好贴在了刚刚画好的图纸上。不远处,玻璃罩里,一块玉玦正闪着淡淡的银光。 “王姬,王姬,快醒醒。”迷迷糊糊之间,子衣睁开了双眼。她起床气重得很,纵使平日里和和气气,被人吵醒后也会在一秒钟内点着。不过这次她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已经被周围的场景吓清醒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辆车,四周缠着一条条绸带,空气里还氤氲着棠棣花的清香,装饰得并不十分华美,却显得高贵非常。子衣有点懵,望向身边的两个少女。 她右脚边跪着的一个丫头看着她的表情,容色瞬间悲戚了起来,眼泪不住地往下滴,呜咽道:“王姬,奴等知道殿下不愿嫁那齐世子,但也要考虑自身的处境,不要忧思过甚啊。” “是啊是啊,事已至此,王姬殿下还是少些忧虑的好。”左边的丫头也拜伏在地上。 王姬?齐世子?exce ?子衣有点懵,难道就如传说中一样,她穿越了? 可是她没死啊,既没有车祸也没有落水,甚至连少女漫里最倒霉的死法——被花瓶砸死和噎死也没有。她只是睡了个觉,醒来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她在自己的衣服里摸索了一下,看起来有点意思的只有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她打开盒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是它! 一枚精致小巧的玉玦正静静躺在盒中。 这时,一个侍女说道:“殿下或许没见过,这是平王当年留下的,说是给殿下作嫁妆。九罭玦,与殿下相配,乃国之珍宝。” “嗯。”她轻轻点头。昨天画图看见这些复杂的纹样时,她就知道这块玉不是什么简单东西,只是没想到竟这样贵重。 能做国之宝器,又来自平王私藏,这样的东西做陪嫁,自己穿越的这位王姬身份和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至此,她倒是可以猜出自己现在的真实身份了——平王之孙,其实是外孙女。乳名倒是机缘巧合地与自己相同——子衣。 这位王姬的故事记载在《诗经》的《何彼襛矣》一诗中,只有寥寥数笔,在史书上也没什么笔墨。 她只是从关于《诗》的文艺批评中知道这是一场盛大的政治婚姻,王姬婚后过得如何倒是未可知,不过活得倒是不长。总之,一个悲剧美人无疑了。 “哎。”想到这里,她的手抚上那块九罭玦,却听到滴的一声,“诗经种草系统正在绑定中。”子衣心里滴汗,还有系统啊,难道自己还是快穿? “宿主你好,我是时空管理局历史文学部第2333号系统——诗经种草系统。恭喜您,您已成功穿越到scene 1 《何彼襛矣》之中。” 就知道这玉玦不是个好东西,子衣捏起玉玦,刚一副要摔的样子,就听到它卖萌道:“宿主,女神saa~不要摔人家,你一个学历史的应该很懂我的价值才对啊,你忘了你平常口口声声说的,为了什么——” “说正事!”她在意识里吼道。 “噢。”九罭玦在子衣的识海里化形为小小的颜文字,做出副一脸委屈的表情。 “诗经种草系统是女主——也就是你通过种植每个故事对应的植物而获得催化剂的系统。 在每一个快穿任务中,你的任务是修正历史,其实就是把原诗中的be故事全部转成he,让读者们喜闻乐见。” “嗯,那王姬的故事怎么了?不是挺正常?” “是正常,但是人民喜闻乐见的是 happy endg,所以还是不对。” “呵,所以王姬的任务是多活两年,顺带攻略齐公子?”子衣微笑着,语气却有些危险。 系统害怕得躲了起来。 “怂。”子衣想道。 不过催化剂是什么?听起来不太好的样子啊。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她琢磨起自己的处境。现在王室衰微,齐侯国又渐富裕强盛,齐侯有意联姻,周王不得不允。郑国那边也压得紧,平王驾崩后连下葬都困难,新上任的周王还得向鲁公求赙。 原主之于历史,也不过是个过客,对于这段婚姻的态度后人也不得而知,但子衣心里隐隐感觉她对此的态度可能较为消极。 毕竟贵为王姬之尊,怎么也不愿意嫁给一个侯国庶子。也不知什么原因,历史上的她很早就去世了,陨没在了重重宫闱之中,徒留了一地尘烟。 在后世的史书里,她没有子嗣,没有故事,也没有名字,甚至没有一场足以与其婚礼相媲美的大排场葬礼。 ——只有《诗经》中一首《何彼襛矣》,让她整个的历史生命停留在十里红妆的那一天。 在漫长的华夏历史中,她出现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这场盛大的政治婚姻永永远远地绑在了一起。 根据这位王姬出场的诗《何彼襛矣》和少得可怜的相关历史典籍,子衣只能这样猜想: 诗歌中反复提到的棠棣花,应该就是这个故事中她要种的花吧。只不过——到庄严肃穆的齐宫中去种花?她怕是不够活。 她撩起车帘向外一看,后世传说中的周道如砥果然没毛病,官道上平整得很,车马不多,搬迁的百姓也很少。 还好还好,东周初,还没开始诸侯大乱斗,郑庄公收王室麦子之类的恶心事倒是常有,周王室更是穷得可怜。但春秋无真正意义上的大战,也没有太多民不聊生的惨象,大部分国际问题都还是用更合贵族礼节的外交手段来解决。 其中常见的一种方式便是将各种身份的贵族女子甚至原主这样的王室女子送来送去,以达成诸侯国甚至周室之间的交易。不过,也把各诸侯国的世系搞得一团糟。 看了看周围战战兢兢的两个丫头,子衣叹了口气,眼神倒是清明,脑子怕不是个傻的。 到了这时候,竟还以为自己是齐侯一门心思讨去做儿媳的。殊不知,这都是原主那傻了吧唧的表哥姬林的锅,把自己一个王姬当奴隶一样说送人就送人,也就他想得出来。 她倒是明白了,原主天天和这几个傻乎乎的丫头在一块,十有八九会为嫁到齐宫不平。以王姬之尊下嫁诸侯国一个小小的公子,明面上绝对受不了委屈,那死得早大概不是抑郁就是被人害的吧。 不过,这对子衣来说根本称不上问题,原主放不下公主的架子,她可不会。周室穷得要死,她未来的夫家姜齐可有的是钱,她还想好好体验一把春秋贵族的生活呢。 史书上对王姬之夫记载有出入,也不知道她即将嫁的是未即位的齐襄公还是桓公。不过不论是谁,此次出嫁对她来说都是一条异常凶险的路。 想到这里,子衣不禁脊背一阵发凉,若是嫁给未来齐襄公,得忍耐他和异母妹文姜(鲁国夫人)的奸情不说,还要防着他不时发作的躁狂症。 毕竟那可是连别国国君都敢随便杀的主,自己要是一不小心惹他不高兴,十条命都不够花的。 可要是嫁给了桓公,就小白那个黑心货,出了名的好内,妻妾无数,也不知道会怎么对她。 再者说,桓公晚年可是异常昏庸,在管相逝世后更甚,各种牛鬼蛇神都跑出来搞事。一代霸主最后被五个儿子弃死城中,千年之后也只落成史书上的一个句号。 子衣还记得她当年念中学读到桓公的生平时泪流满面的样子,倒不全是对帝王之器耽于享乐的愤慨,也不是对一代霸主晚景凄凉的叹惋,而是对一代盛世美颜陨落的痛心。 众所周知,齐国姜姓是春秋容貌很美的世家,女人都出落得国色天香,男人们也可堪一句仙人之姿了。而出身姜姓最高贵正统的吕氏的公子小白,应该也丑不到哪里去吧? 上辈子她穿越前天天在考古现场c博物馆c大学之间三点一线地跑着,什么事都没时间做,无聊的时候也只能对着发霉的文献脑补美人脸。 哎,死得早就死得早吧。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世界,如果能睡到公子小白就是赚,睡一次赚一次,直到死之前睡回本来就此生无憾了。 子衣回忆了一下原主的生活经历,还真是和历史学家们的揣测别无二致。前几年最疼爱她的外祖父平王去世后周室就一直走下坡路,表哥姬林即位,是为周桓王。 但比起冒着几分中二傻气的堂兄,她可就聪明可爱得多,也成了众诸侯国之间大热的相亲对象。齐国联姻,想来一是为了显示其“尊王”的态度,二也是为了个面子,在国之间炫一炫超然的地位。 对这种情况,她有点头疼,攻略齐公子,怎么可能?本来就不是真心求娶,政治婚姻又有什么感情可言? 她现在的身份是王姬,于礼已是下嫁,叫各国看来也是衰落的周室公主委身于人,说不定连齐国公子都将自己视如草芥。她的身份如此被动,又有什么感情可言? 怎么才能在齐公子面前刷满好感度,多活几年?子衣不禁蹙起了眉。 哎,走一步算一步吧。她往榻上的软枕一靠,一门心思装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何彼穠矣(一) 晃晃悠悠,一个月就过去了。 周道如砥倒是真的,官道平平整整,子衣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可还是瘦了不少。 尽管原主是平王的外孙女,但她父母都去世得早,便被早早接回了宫中,一直以王姬的身份生活。 因为外祖平王的宠爱,即使周室境况一日不如一日,也从来没有短过她什么东西,自是养得十分金贵。 原主刚满十六,身材娇小,子衣用着她的身体,不过颠簸一月,腰身又细下来许多。百无聊赖之中,与系统2333聊聊天打发时间就是她唯一的娱乐。 “喂,2333,你说我嫁的是未来的襄公呢还是桓公呢?” “err一r,系统程序错误,剧情尚未解锁。” “2333,你特喵的给我发布任务却不告诉我攻略对象是谁?” “攻略对象:齐世子。”看起来是个老东西的九罭玦用一个极不协调的卖萌音说道。 “算了,你个没用的辣鸡系统。”子衣气得往旁边一扔,两个丫头吓得忙向一旁扑去接。 经过这一个月她倒算是把周围的人底细摸清了。这两个傻丫头一个叫绿衣,一个叫燕燕,都是周宫内跟着她长大的,最是忠心,因此原主最喜欢把她们带在身边陪侍。 正像诗中一样,她此番出嫁声势浩大,不仅带着包含九罭玦在内的各种宝贝作嫁妆,更带着二十个陪媵入齐。 原主身份贵重,自视甚高,在当时大概从不把这些媵妾放在眼里,再加上性情不够和顺,难讨齐侯的欢心,在宫内无法自保,就早逝了。 王姬只是个形式上的齐夫人,做个名分装装样子而已,可她背后的王室实力衰弱,身处边国,苦泪又有谁知晓? 她的靠山只有表哥桓王这个坑货,但他因为“无礼于郑”,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这个远嫁的表妹? 貌似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有趁机抱住齐君的大腿往上爬才有命继续活。子衣暗自思索道。 “王姬殿下,车已经快到临淄城了。”子衣撩起车帘,向外望去,现在她所乘的车还离城门好几里呢,就已经可以看见许多民众排着队从侧门入城了。 和同时代那些不争气的国家相比,春秋的齐国可是不能再好了,附近国家里受灾祸c苛政和战乱困扰的居民都愿意投奔齐国,因此对现在的齐国倒真可以说一句“摩肩接踵”了。 在以人口数量为综合国力衡量标准的中国古代,单凭着这个,齐国也绝对算得上是富国强国,就不知道他们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她这个破落户王姬了。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听起来就是人很多的样子。没往前走多久就听见有人来报备:“王姬殿下,齐公子带人马前来迎接咱们了。” “嗯。”她端着原主的公主架子,故作严肃地应了一声。前来的就是她未来的夫君?也不知道是谁,长得什么样。不过春秋时期对女性的束缚还算少,反正她在齐宫中可有可无,偷偷溜出去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她只要好好保命,不是太作,应该还是会活得比较开心的吧。她又没上过宫斗补习班,以后各种宠姬进了宫,就更没她什么事了,在古代放飞自我,何乐而不为? 马上颠簸,子衣很快陷入了浅眠。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人的声音,接着,手臂被人推了推,她抬了抬眼皮,就看到绿衣戳着一根指头对着车外。 “王姬殿下,齐国小白前来奉迎。” 车的前方,一个声音传来,声调略低,却不显沉闷,子衣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惊,结合历史稍稍一想,便猜到,有这样声音的人现在大概就是一个装单纯的切开黑青年。还叫什么小白,一点也不切实际。 她想了想,又捏着嗓子道,“劳公子费心了。”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王畿语调比起齐人来听起来格外柔软,却带着天然去雕饰的亲切感。原主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对于她一个治不好的声控晚期可是莫大的幸运啊。 尽管知道嫁给他就是原主悲剧生活的开始,但她也忍不住心生幻想,毕竟未来还得靠着他过活,态度好一点说不定她还能多活几年呢。 “启禀王姬殿下,至齐宫了,还请您移步宫中,和僖公及夫人叙叙话。”外边迎接的宫女说道。 “嗯。” 绿衣先下了车,拍平了车外宫人的背,燕燕就扶着她的右手缓步先向下走,踏在跪在地上的宫人背上下了车。即使她已经到了古代,一个月却都坐在车上,全然没见过周代建筑。大体一看,大气壮丽是真的,但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还挺简陋的。 子衣下了车。虽仍无法适应这等被人用后背垫脚伺候的待遇,可是马车又太高,她总不能跳到地上去,于是她用脚在奴隶身上快速点了一下,踩到地上。 对面的男人看着她这个小动作,眼角微不可查地闪动了一下,又望向自己未来的妻子。她果然是诸侯国间盛传的美人,尽管由于旅途奔波没有精心打扮,甚至也没穿什么华丽的服饰,却掩藏不了一身贵气和对他人淡淡的疏离。 单从身份和血缘上来说,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配得上她。自己虽然在齐国内有点名望和民意,但也只是个三公子。一个普通的公子竟然有机会娶王姬,这很大程度上也是周桓王有意让她出来的缘故。 这场婚姻倒是令周王和釐公都满意,齐国的百姓更是从他们半年前订婚起就一直议论不断,期待着这位出身王室的美人。但这对他们自己来说却不知是幸或不幸。 子衣从王畿到齐的这一个月的路程中真是累惨了,眼角眉梢都流出一股淡淡的倦意。本来就身量苗条,现在腰身更是瘦了一整圈,微风吹来,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开始晃悠。 尴尬之余,她瞟了小白一眼,却发现对方正在打量她。她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索性整个身子转过去面向他。周代民风开放,倒是不太讲究这些,虽然有意见也不能退货,提前看看总是好的。 当时在历史学系上学的时候她攻读先秦史学,总是跟同学说姜齐的血缘自带颜值,连那些国主肯定也不例外,同学们就指着帝王图和历史人物绣像笑她。可他们要是也穿越过来,看到小白这副模样,可不就得集体啪啪打脸么。 想到这,她不由得笑了笑,连带着看小白都顺眼了许多,眉毛也弯了起来,目光中透着一股明媚和活泼。 “咳咳,”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小白率先开了口,“王姬,请随我来见公与夫人吧。”于是就径直向前走去,不过一想到有人在后面,脚步又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子衣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跟着,假装目视着前方,却又四下张望,想看看齐宫到底是什么样的。她用余光悄悄瞥了一眼跟在周边的宫人,齐国人果然身材高挑,怪不得连美人也有“硕人”之称。 她看了看前面的公子小白,果然,他也挺高的,长相也生得好,未来还能让齐国称霸一方,简直妥妥的男主人设。自己既然已经穿过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抱抱大腿,跟他享享福。 前面的小白却显然没这样想,为了不把王姬拖在后面,他不时偷偷瞟一眼后面,免得她一个人在宫中走丢,却发现她虽然一言不发嘴里却无声地唸咕着什么。他叹了口气,果然她还是对远嫁给自己心有不忿,但再一看她的表情又不确定了。 她看上去有点悲伤,有点焦虑,又有点期待。他摇了摇脑袋,自己什么时候连别人的心情也看不懂了?还是说,他这个嫡妻,脑子不太好?难道说这才是周桓王硬要把她嫁出来的真正原因? 他也不过刚满二十,此前念着国事还未结过亲,对这次的婚姻也只是随父母的安排,反正娶谁也一样。知道自己尚的是王姬,但更知道自己再怎样也只是个三公子。 但实际上,他们处境相当。一个无依靠,一个无正统。同是妥协,才被绑到了一起。可没见面时倒没什么感觉,一见面就脑子里不停地嗡嗡响。她的姿色容貌倒不是浪得虚名,至少把自己的心绪搅乱了,无法平静下来。 难道这是父君看自己总是不娶妻才想的办法?毕竟两位兄长都已娶妻生子,自己身为一国公子却孤身一人,说起来也不大好听。 与王姬结姻,面子绝对是足了,也受世人的艳羡。虽然自己不是大宗,但这些年来,釐公也在朝中教导c扶持他,现在又为自己张罗婚事,这就是他对母亲的愧疚和补偿吗? 虽然这些年他一直对僖公称“公”和“国君”,但从没恨过他。他也知道,母亲的死与釐公无关。 与小白国啊家啊身份地位什么的思考相反,这边,子衣正没完没了地问2333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 “2333,那边那个建筑上挂的是什么啊,我要是拿回现代能卖多少?够不够资格进故宫博物院或台北故宫啊?” “对了,你之前说的种草,在这首诗的世界里指的是棠棣花吧,种哪呀?你看齐宫里也没太多花圃,都是石板,种石板上呀?” “不是说穿越了都有金手指么?你有没有什么功能?一c你不会啥都不会吧?” “你别看我的梦想是搞学术,网文我也看得不少,你可别想骗我啊。” “你能看出小白现在都在想些什么吗?他不会现在就想杀我了吧?” “还有还有” 2333:“” 卖萌的机器音再次响起:“系统疲乏,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小修】何彼穠矣(二) 2333装死以后,子衣就一直心不在焉地跟着前面的男人走着,一边走一边回忆以前学的周代历史。不出所料的话,没过多久贤明的齐僖公就去世了,随后作精齐襄公上线搞事情,小白和他的二哥公子纠逃亡到母国。 不久襄公就被齐僖公的侄子公孙无知谋杀了,公孙无知这个短命鬼也死了之后,小白在与纠的竞争中抢得先机,才成功上位成为历史上有名的桓公。 这样看来,她以后的苦日子还多了去了。趁着现在僖公在世她还有命挥霍,就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吧。 到了正殿门口,小白停下,转过身来,打算等等王姬。只见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发着呆一直向前走,不看人也不看路,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抿了一下嘴角,目光追随着她的脚步,倒是想看一看她能做出什么举动来。 子衣心里想着历史上连生卒年都没有记载的王姬,一边琢磨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没看路,头就一下撞到了前面的东西。 子衣一下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一看才发现是公子小白。心里有点生气,明明看见还不躲,这不明摆着找事嘛。怎么,见父母之前还得先跟自己撂个狠话?什么仁君啊霸主啊都是扯淡,看他这个样子,估计王姬后来就是被他设计杀害的。 鼻子可是撞得疼得要命,她瞥了一眼,看了看男人一脸懵的表情,就更生气了。明明是他故意想吓一吓自己,还装得一脸白莲样,真是不要太过分。 她又看了看对方平整得没有一丝皱的衣服,小白果然和传闻一样好服紫。她往后退了两步,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对这种假正经,装一装谁不会? 她再观察小白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一副正经脸,目光从她的肩膀上方穿过。她顺着小白的目光望去,几个贵族打扮的年轻男女正站在他们身后。 “咳咳,”对面一个穿着月白色深衣的男人一手掩着嘴角,笑说:“仆等早就担心着王姬殿下一路的安危,现在看来倒一切都好。” “是啊,此番王姬殿下前来,三弟也不必独居了。”另一个男人也开了口,笑里带了三分揶揄。 小白走上前介绍:“这是我的两位兄长,公子诸儿和纠。” 子衣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二人,其中先开口的那一个眉眼温和,头发一丝不苟地拢在发冠里,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副儒雅样子倒是叫人心情莫名的好,让人感觉仿佛自己不在肃穆的宫殿,而是置身江南三月的花田。这可是她的理想型,与史书上的公子纠感觉倒是没差。 而另一个男子看起来明显大一些,应该就是公子诸儿了。他看起来倒没有传说中的那个昏聩样子,相反,他的眼神清明,举止端方,也没有什么话,看起来一脸正气。 他的五官也不像纠那样清秀,而是浓墨勾勒点染出来的一般,颇有着储君的架势和威严,一点也没有被酒色掏空了头脑的体虚模样。也不知道后来他是怎么变成狂躁症的。 比起他们二人,小白的相貌看起来就无害了许多,表情温和,没有外露一点锋芒,甚至还有些与世无争的意味。但学过历史才知道,这人是个切开黑。总之,这些大佬她一个都惹不起,能躲还是尽量躲着吧。 殿中。 齐僖公和夫人正和几个儿女坐在殿里。其中一个青年正滔滔不绝地讲着国事,僖公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欣赏和笑意。 见到他们一行人进殿,殿内的人都转过身来,当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眼底划过一丝惊艳。 僖公笑道:“大家都坐吧。” 见他们兄弟三人都跪坐下来,子衣想到自己在齐国摆王姬的谱也没用,低下头,自觉地坐在小白的身后。 釐公和夫人看到她如此谦和,心里都诧异了一下。早听说过这位王姬美艳的外貌,倒没听说过别的。想到这里,釐公愉悦地笑了出声,但他笑着笑着就开始咳嗽,夫人一惊,赶紧凑过去替他拍背。 周围的宫人急急忙忙跑出去宣太医,子衣小心地审视了一下这个场面,却惊讶地发现着急的都是宫人,反观齐国公族的这些后辈,却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这个局面倒是令人感伤。齐僖公身为后世著名的春秋三小霸之一,创造了齐国繁盛的局面却身体状况堪忧。他去世后留下的齐国被诸儿接手,从此荒淫暴虐无度,最终落到外氏的手里。 世事果然不可料,历史也总是无情。也许是自己知道结局的缘故,子衣总觉得此行危险,只有保命才最要紧。 僖公用丝帕掩了掩了嘴角,帕子上瞬时渗出一丝触目惊心的血痕。他也没在意,召她往前,又对着她说道:“寡人想来已是时日无多,心忧者唯有齐国和小白了。他母亲去世早,自是性子也变得”说着又咳起来。 她看了看坐在前方的小白,可能是僖公提到他母亲的原因,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他望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晦暗不明。 她对这不设防的眼神小小地惊了一下,又听僖公继续说道: “还好王姬殿下来了。这样,寡人这无福的,也好放心去了” 夫人听到此处,眼泪早就涌了出来,拉着他的后裾,恳求道:“君上切莫再说这等话,说出来生生叫人心疼。” 僖公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殿内一阵沉默。 是夜,齐宫一殿内。 “殿下明日便要嫁那齐公子小白了?”绿衣问道。 “是啊王姬,齐国也实在过分。殿下万金之躯,远嫁已是他们天大的面子,路上颠簸一月,也不让休整几日,竟然明天就要嫁人。”燕燕更是气着跺了脚。 叫这两个傻丫头气得不行,子衣拿出了原主十成十的公主气场,呵斥道: “这里是齐国,你们以为这里是能随便撒野的地方吗?再说了,说什么下嫁,王室现在什么样子你们自小在宫中还看不见吗?本宫既然嫁来了,自然就是公子的人,以后我们全得靠着公子过活。你二人切莫再胡说生事。” 绿衣和燕燕一月没见她发过火,现在被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一面扣着头,一面道:“王姬殿下恕罪,奴等今后决不再犯。” 子衣也不忍心让她们一直跪着,说道:“起来吧。不过明天起就别再叫王姬了,人前人后称呼夫人即可。退下吧。” “是,夫人。”绿衣和燕燕低着头退了出去。 子衣看着她们出去,看着金镜里的自己,心情无比纠结。明天就要嫁人了,有点方。 叹口气,算了,还是早生睡觉吧。一个月没睡过好床了。 听着底下声音没有了,屋顶上的青年才快速离开。 另一边,小白正一手撑着脸坐在席子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叩叩,”敲门声响起,“公子,鲍叔牙求见。” 才回过神来,小白正了正衣襟,端正地坐好,才说,“快请进。” 鲍叔牙把刚刚趴在房顶上听来的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小白顿了一会,目光闪烁道,“她真这么说的?” “是。” “嗯,明天大婚还要靠你多操持,你早些休息吧。” “能为公子分忧是属下之幸。叔牙告退。”便退了出去。 见他出门,小白又摆回了原来的姿势。他闭上眼睛,睡着了一般。 人定。公子们宫邸的一处宫墙。 两个青年正倚在墙壁上。 一人抬头看向天空,鸦青色的天幕上,本应该是满月的月亮被云挡住了全貌,只稀稀疏疏地透出几线月光。 他低声问道:“新入齐的王姬怎么样?” 另一人答道:“貌美,倒是符合民间的传闻,也懂礼数。” “嗯。僖公撑不了多少日子了,叔牙,你们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公子当下无心于爵位,还是等公子诸儿即位。” 管仲哼道,“就他那副德性,估计即位后咱们也没有好日子过。” 鲍叔牙深深地望向遮蔽月亮的阴云,意有所指地说道,“怕就怕,天有不测风云。” 管仲看着他,想了想,又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叔牙你——” 鲍叔牙仿佛知道他问的什么似的,轻轻地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管仲偷偷看了他一眼,故作镇定地扬扬眉毛,一脸漠不关心的笑:“真到了那时,就各为其主呗。当下,还是过一时算一时。” 鲍叔牙将他的小动作纳入眼底,“呵。”遂转身向公子小白的宫邸走去。 管仲也背过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望向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攥住拳头,直至手心里都是指甲痕,才又摊开手。 他看向掌心,吐出一口气,仿佛附近的空气都透着一股温柔缱绻,“叔牙” 鲍叔牙的最后一片衣袂已经滑过了宫墙的拐角,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眼瞳里。管仲也拍拍衣角,转身离开。 他身后是一轮明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何彼穠矣(三) 傍晚。齐国大街。 这天黄昏时,道路上挤满了人,却并不喧闹。人们偶有议论之声,却一直小心地注视着道中,等着看即将嫁给公子小白的王姬。虽然她的盛名早已远播各国,但民间百姓谁也没见过她的面貌,因此早早就站在路边候着了。 王姬已经忍受了一路惊叹和注视她的目光,心里暗自吐槽起来这些古代的吃瓜群众。不过春秋时期没有明星,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除了干活也的确没有事干,看个结婚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这些眼神过于淳朴和热切,她倒是有点尴尬。 车内车外全是浓郁的棠棣花香,粉色的一大片棠棣,将她的脸也映得粉红。夕阳晚照,霞光散落在她乘的车上,在车后的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子衣清晨刚被丝线一点点开过了脸,此时脸上一个毛孔也看不见,在夕阳下晕着淡淡的日光。她的底子好,没化什么妆,只是唇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口脂。嫣红如斯,显得周遭的花车和车后的陪媵都黯淡了起来。 周代婚礼没有盖头,甚至连车也是半开的,空气微凉,但她只觉得人们的目光烧得人脸热。微微低下头,手不停地绞着帕子,睫毛颤抖得厉害。 白日将尽。 小白穿着黑色的爵弁服架着马,后面拉着辆黑漆车。身侧,身着玄端的侍从门客打着火把,照得路旁一片亮。火把冒着一丝丝焦味,在这样的傍晚显得有些野性。 鲍叔牙持着火把,骑的马离小白最近,他看了一眼小白将缰绳攥得紧紧的手,心里有些发笑。这就紧张上了,这个王姬倒是有点本事。 不过好日子怕是过不长远了,公子新婚,自己还是要替他早点联系莒国的好。想到这里,他好像想起了早时有人说过的话,向旁边一看,一个也着黑衣的男子正站在围观的民众之间,眼神清亮,直直地看向他。 他愣了一下,马就很快过了这个巷口。再一眨眼,眼前又是其他雀跃的百姓了。大概自己是看错了,他自嘲道。嘴角微微扬起,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苦涩。 路旁。一个黑衣男子一直目送着整个迎亲队伍走过,直至消失在路口的拐角。 周边一个穿青色衣服的小厮小心问道:“管先生?公子有吩咐,他今日去赴宴,府里头还得您多看顾些。” “嗯。”他转过身来,向公子纠的府邸走去。 “真是个怪人。”小厮咕哝道。公子之前吩咐过,管先生性子怪,都由着他些。平日里倒是看不出来,今个三公子大婚,好端端的新妇不看,跑来看什么迎亲,倒叫人以为他有分桃之嫌。 他本来还想跟着看看远道而来的王姬殿下呢,现在也没戏了。要不怎么说有能耐的都怪得很呢? 算了不想了,管先生已经走得挺远了,赶紧追才是。小厮提了提腿,赶紧向前跑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路边百姓家的灯火逐渐亮了起来,炊烟也飘上了天空。闻起来,是淡淡的麦穗香。子衣的心莫名安定下来,这里是临淄城,是她将来生活的地方。齐国的三公子,是她将携手共度一生的人。齐国物产丰富,安乐富庶,周围的民众眼神淳朴,也是盼着她好的。她该知足了。 她回头,遥遥忘了眼城门的方向。就此别过了,王畿。叹了口气,再回头,一辆黑漆车已经等在面前。小白下了马,穿着爵弁服站在车前,周围是黑压压的一群侍从。 她的车前蹲着一个眼光妩媚的女子,是原主远方的堂姐,也是这次来的二十个陪媵之一。她在燕燕和绿衣的搀扶下下了车,趴在那女子的背上,被她背到了黑漆车跟前。 新妇成婚前脚绝对不能着地,但车驾很高,堂姐又扶不上去,绿衣和燕燕站在一旁,也是干着急。她也心里慌乱,额头上冒了一层薄薄的汗。 这时,一个有磁性的男声传来,“我来。”小白走过来,托着她的腰往车上一带,刹那间,她的脚便落上了车板。她顿时有些羞,快速缩进了车里,直接把车门合上了。 小白则翻身上了鲍叔牙的马,那一瞬间,她好像听见了一声低低的笑声。过了一会,那匹马的马蹄声越来越小了,自己乘的车还未动。 一个身影翻身上了马,对车内低声说道:“夫人,在下鲍叔牙。于礼公子应即将于府迎接。公子刚接过夫人,就先乘另的马回去了。公子特地嘱咐在下驾马稳些,夫人不必担心。” 既然是鲍叔牙,那的确不必担心。她应了声,坐在位上。 黑漆车内几乎是封闭的,镂空的车门雕华丽繁复,只能透出外面的一点火光。但她并不觉得黑,往后看去,车厢内的角落留着一盏灯。浅金色的烛油一滴一滴落下,青铜的灯座上,刻着一大朵棠棣花。 她目光摇曳了一下,透过车门,看了看前面的身影。好像,这场婚姻也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公子小白府内,齐僖公和夫人正坐在礼堂的主位上。周围站满了齐国的公族和其他的贵族,静候新人的到来。 子衣又被刚才那位堂姐背到了礼堂前,被绿衣和燕燕安安稳稳扶住,看了眼小白,又跟着他进去。 入夜了,外面天空已是青黛色,礼堂内却灯火通明。僖公和夫人坐在主位,公子们和姜氏诸姊妹及其他贵族按照各自的分位站在特定的位置。公和夫人对他们寒暄了几句,又嘱咐了几句和睦安好的体己话,跪天跪地跪公与夫人,就要开始吃小白府上事先备好的祭品了。 下人们鱼贯而入,摆上来一整桌的牺牲。品相很精美,子衣一下午没吃饭,肚子正有些饿,看着这些却有些恶心,全是动物肝脏啊什么的。但不吃又是绝对不行的,她皱了一下眉,和小白分别站到桌子的两端。 夫妇二人先用筷子夹了黍稷来吃,又吃了吃牛羊的肝肺,最后用猪肉蘸着菜酱和熟肉酱一起吃。反复这样祭了三遍,子衣才逃离这些难吃且有点生的祭品。 随后是合卺礼,礼官将瓢切成两半,小白和子衣各持一半,倒上水饮下,又吐在婢女递来的盆里,也是反复三次。这些实在繁冗得不行的周礼都做完,才到了婚礼的最后环节。 在家臣和婢女们的簇拥下,终于能进新房歇口气了。进了婚房,小白先脱下了穿在最外面的爵弁服,里面是一件浅绛色的黑边的裳,顺着衣料的章文似乎能看见衣服里这具身体肌肉的纹理。子衣看了看,平常看起来有些清瘦,实际上脱了应该还是挺不错的嘛。顺着衣襟向上,一直看到脸,却发现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脸一热,赶紧把他的身子往旁边一推,快速地脱下了正红色的纯衣,塞到了小白手里。又找了件燕燕准备好的红色深衣,套在中衣外面。 看她不好意思,小白也没有多说,只是将手里的纯衣递给身边的婢女,说道:“让叔牙收好。”随即又将自己的爵弁服放到子衣手中,嘱咐道:“让你的人也拿好。” “知道了。”子衣咕哝道。手里的衣服还有些残余的体温,她拿给燕燕,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收好了。” “是,夫人。”燕燕说完,拿着退了出去。周围的婢女也悉数散去。偌大的卧房里,只剩下子衣和小白两个人。 小白朝子衣走了一步,子衣向后退了一步。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却还是有点手心冒汗。 不料他却没有接着往前走,而是说道:“等我一会,我去吃个酒。” 她如释重负,点了点头,随后看着他走出了房间。 谁能告诉她开始那不正常的感觉是什么回事啊?她拿出了九罭玦,呼叫了2333,2333却无赖地说道:“系统即将关闭,愿宿主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这这这这套路不对,跟她穿越前看的系统文一点都不一样!这个破系统怎么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今天一天实在太累,她穿越前给表姐当过伴娘,都觉得在现代结婚策划这个策划那个已经够累的了,没想到古代结婚更辛苦。尤其周代,简直说是虐待新人都不为过。真是不要太过分。 迷迷糊糊之间,她坐上新房的婚床。大床上,桂圆c红枣c荔枝干c红绿豆到处都是,还有一些绿衣刚撒的棠棣花瓣。她躺在软乎乎的床上,自言自语道:“周代的婚床,都这么好吃的吗?”上下眼皮忍不住打架,抗争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睡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何彼穠矣(四) 小白被家人们围着在府内的席上吃酒,绕着亲族们的桌子转了一圈,一人递上的一杯酒下肚,脚步都乱了起来,一脚踩到下裳上,整个人便向后倒去。 几个侍从忙忙赶来扶住他的后背,他才没摔在地上。大家一惊,转眼就看见平常最重礼的公子小白用深衣的袖子揩了一下嘴角,整个人倚在侍从们的身上。 纵是公子纠看他这样子也不太忍心,替他解围道:“素日里三弟就最不能饮酒,今个好歹是婚礼,就不必让他再喝了吧。”看到周围的人没什么意见,他吩咐搀着小白的几个侍从,“快扶你们公子入婚房。” 小白晃晃悠悠地荡到了婚房门口,踏上新房的门槛,差点又被跘一跤。后面一阵笑声传来,诸儿浑厚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传到他的耳朵里,“看来三弟真是醉得不轻,也不知道好不好办事。”周围又是一阵笑。 身后的门轻缓地阖上,他收起适才的颓态,直接脱下滴上了酒液的深衣,往一旁一扔,向里间走去,眼神清明。 里间花香扑鼻,是王姬带来的人布置的,棠棣花铺得到处都是。他想起了黄昏时刻那张被花色染得淡粉的脸,嘴角不由有些上扬。走到桌旁,却不见她的人影。难不成是跑了,还是藏起来了? 他再往里走了一间,发现他的新妇正歪歪斜斜地躺在婚床上,可能是床有些高的原因,她的脚还悬在空中晃荡,绣着两颗东海珍珠的鞋子半掉不掉地挂在脚上,露出里面的白色的罗袜。 他有些发笑,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孩子气呢?他走近婚床,发现她的手紧紧地团着。小心摊开她的手,发现是一枚小小的桂圆。 眉眼舒了开来,鬼使神差之间,他剥开壳,将桂圆肉含入口中,唇齿之间只觉得分外甜。他看了看婚床上到处都是的桂圆c荔枝干c红绿豆,有些疑惑,怎么全是吃的? 不过他也没想那么多,刚刚光吃了点难吃的祭品,酒倒是喝了不少,没点东西垫着肚子还真是不大舒服。他又从床上捞了几颗桂圆荔枝之类,吃了几个,总觉得不太甜。 难道她是故意挑的最甜的桂圆藏手里的?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新婚第一天就把夫人的吃食抢了,他想了想,又在床上找了个差不多大小的桂圆,重新塞回她手里。随即向门外走去。 宾客已散,夜凉如水,婚房所在的宫室外,所有桌椅悉数撤去,只有一地月光。 随王姬入齐的二十个媵妾排成一行站在婚房的门外,她们也是王畿的贵族之女,随嫁过来也是主子,并不是奴隶身份的妾。从身份来说,同是公子小白的女人,她们在新婚夜却只能守在公子和王姬的婚房外,为的却是新人在夜里“呼则闻”。 想到这里,她们心里有些不平和嫉妒。只是身份差异,命运就差得这么大。做个陪嫁,如果爬不上公子的床,就一生没有出头之日。也是命运作弄人,否则何至于此? 这时,婚房的门开了,公子小白穿着中衣出现在她们眼前。浅白的月晕落在他的身上,格外丰神俊朗。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都撤下吧,府上守备森严,这里不需要人守。” 陪媵们都被他的话惊到了,其中一个纠结了一会,开口道,“可是公子,这于礼不合。” “齐宫不讲礼,诸位请回吧。还是说,要人来请你们回去?”说完,便合上了门。 外面的陪媵们愣了愣,对着关上的门行了一礼,成队走了。 小白回到婚房的最里间,坐回婚床上,解下了王姬头上束的红缨。这还是当时他让礼臣送去王畿的,据说一般新妇在订婚期间要一直用它束着发,只有在新婚时才能由丈夫取下。当时没注意,在宫人送上的缨中随便指了一条。现在想来,就应该挑一条好看点的,至少,也要配得上她的容颜才行。 不过当时送的一对大雁倒是他精心挑的,天知道当时他打了多少只,没用的都被鲍叔牙分给府中家臣做去吃了。 明天一早她还要拜舅姑,他弯下腰,脱下她脚上的绣鞋,又替她褪去深衣和罗袜,把人往喜被里一塞,又起身吹去摇曳的红烛,拉上纱帐,就打算睡觉。 他刚靠上枕头,就被人拉住了中衣的衣角,随后听到了几句模糊的嘀咕声。以为自己将身边的人碰醒了,他看了一眼身侧,眼睛没睁开,想必是呓语了。没想到她还有这个毛病,小白皱起了眉。 闭上眼睛刚想睡,就感觉攥着自己衣角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婚姻就是麻烦,他想,但还是睁开眼,身体转向王姬一侧,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求求你”她的手又紧了紧。 听到这声又轻又软的嘤咛,他的心没来由地柔了下来,以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温和音色低声应道,“嗯。” 夜中。 子衣饿得醒过来,却被身旁的男人吓了一大跳。他的脸和身子朝着自己,眉眼都显得清秀而淡漠,只是唇线并不僵硬,看起来柔软而含情。脑子空白了一阵,才想起来她昨晚已经嫁人了。可她好像很早就睡着了,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往被子里看了一眼,两人的中衣都好好地穿在身上,看来这小白也的确是个正人君子,只是自己抓着他的衣角,显得有点不道德。 她赶紧松开了手,一个什么东西却从手里掉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却好像摸到了某人的腹肌,手感倒是挺好的,紧实有弹性,要是吃的话倒像是三分熟以下的牛排。不对啊,她都在想些什么?赶紧收回手,顺便抓着刚要拿的小珠子一类的东西,一翻身,把后背对着小白。 黑暗中她把东西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个桂圆啊。她剥开壳,嚼了嚼,惊喜地睁大了眼,古代的东西真甜啊!她又从床上找了几颗荔枝干,也是一样甜得腻人。果然没有化肥的年代就是好啊,吃什么都是有机的。她心里开心得紧。还好床上撒的东西多,她吃一个,就往床帐外丢一个壳,吃得不亦乐乎。 小白刚刚在梦中好像被猫儿抓了似的,被抓得痒了醒来。刚醒来,就看到他的夫人在床上找东西吃,一边吃一边扔,倒是挺有意思。他清了清嗓子,轻轻地问道:“醒了?” 半夜的人声,子衣原来应该惊吓的,却被这有点喑哑的嗓音迅速圈住了。作为一个声控晚期,她有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直接翻身过去,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他的眼睛,睫毛几乎和他的触到一起,放下了所有的尊严,用糯糯的嗓音撒娇道:“公子~再说一句?” 这次小白却仿佛收到了惊吓,看着妻子的眼睛,却完全猜不到她在想着什么。看她那个傻样子,也不像懂权谋或是被人安插进来的样子。但她的举动却屡屡出乎意料,让他猜也猜不着,动也不敢动。 他想了想,还是说道:“快点睡,明天你还要去拜舅姑。” 听到他说话,子衣的眉眼都笑弯了,开心地点点头,又乖乖地靠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小白被她看得有些受不了,赶忙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可她却仿佛很开心似的,眼睛在他的手下眨呀眨,睫毛也在他的手心滑来滑去。他只觉得手里有一只蝴蝶反复扇着翅膀,扇得自己心里痒痒的。好像拿她就根本没有办法,叹了口气,他又把手撒开,自己转过身不看她。 这时子衣忽然想起了周礼中婚礼那猥琐得不行的制度,生怕第二天招来说辞,小心地问道:“公子,那门口的媵妾们” 小白闷闷地回答,“遣她们走了。” 她有些高兴,又担心道,“可是,于礼——” “我这不拘礼。” “嗯,公子真好。” “” 第二天清晨。在新房内用过饭,小白就出去等了。侍女们把浴桶抬进来,绿衣和燕燕随后进来服侍子衣沐浴,看到一地的果壳,都有些错愕,又小心翼翼地往婚床上看了一眼,床上的桂圆荔枝果然少了许多。绿衣心下一惊,这些可是专用来讨好彩头的,而不是用来吃的。不由得开口问道:“夫人,这些果壳” 子衣也知道古代的礼俗,但昨晚实在太饿,再者说,古代的果干也太好吃了吧,她就没忍住。小白看见她吃也没阻止她啊。 她不甚在意,答道:“我吃的”。 两个丫头已经很惊了,但在看到她脱下中衣后光洁的身子就更是吓得快要哭出来。燕燕颤着声问道:“夫人,您和公子” 子衣看着她们担心的样子,知道她们是为自己好,有点不好意思,只说道:“尚未。” 想了想,又说:“公子他是正人君子。” 说完这句,绿衣和燕燕脸色仿佛更悲戚了,这个理由好像不大充分,她绞尽脑汁,皱着眉,想到了古早言情小说里的晚年老梗,又考虑了一下朴实的春秋人的阅历,终于一本正经地说瞎话道: “其实,公子他——”顿了顿,她换了副沉默中透着凄苦的表情,深呼了一口气,又接着用只有她们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公子他有隐疾。” 这下她们二人倒是终于相信了,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淌着泪,生怕触到王姬的伤心事。从小她们就跟着王姬殿下,看着她性情张扬在宫内到处惹是生非,看着她在平王去世后如履薄冰却最终被用来讨好齐国,本来以为齐国公子是个好的,却不知道有这等 哎,这样也好,就没有别的姬妾来跟夫人分宠了。心里有苦楚也罢,夫人的位置坐得稳,一定也能长命百岁。 子衣看着她们的样子就能猜出她们的心里活动,可不这么说她们也不信。唉,回头再说吧。她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何彼穠矣(五) 旦日拜过了父母,小白就去上朝了,回府后,子衣在绿衣和燕燕的掩护下鬼鬼祟祟溜到了后花园里。 从腰间找出来了九罭玦,她悄悄问道:“2333,非得在这种吗?” 2333:“你看看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地能种东西吗?” 子衣:“好吧。那种了棠棣花有什么用?” 2333:“帮你完成这个剧情里的任务啊。别忘了,棠棣花可是这首诗里能推动剧情发展的催化剂。” “催化剂到底是什么啊?” “呃,其实是能在危急时刻产生突发事件拯救剧情的金手指,不过不可控,还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不能让下人们来做吗?” “不能。” “好吧。” 子衣让绿衣向总管支取了些园艺工具,拎起一个锄头,刨了些兰草出来,自顾自地开始挖土,一边挖一边神神叨叨地许愿,埋上婚礼上用剩的棠棣花后,又绕着坑转了两圈,就差跳个大神求它快点发芽了。 燕燕不无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自家王姬约莫是被气傻了,不然何以至此? 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夫人,只埋个花怕是生不出芽来的。齐国没有棠棣,若夫人在齐过得好,今生大概都见不到这花的了。剩下的这些花,还是趁着未谢多看两眼吧。” 子衣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种东西要用种子,只是2333告诉她可直接放上花,之后用系统自带的花肥c营养液即可生根发芽。 埋了一圈,后花园一脚的花圃里基本都秃了,除了高大的花木还好好立在那里,低矮的花丛全都叫她刨空了,被挖出来的花草歪七扭八地倒在一边。 齐宫的宫人在一旁手足无措,正想说这些花草是公子点名要的,看到王姬得意的脸色,又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子衣摆摆手,对绿衣和燕燕招呼道:“随本宫在府里逛逛。”就率先走在了前面,反正闲来无事,探探路总没有错。历史上对王姬的生平记载实在太少了,只知她红颜薄命,却不知她死法如何,只是她感觉上绝不是正常死亡。至少,也要给自己留条活路才行。 在偌大的宫邸里兜着圈圈,途中见到的宫人倒是都知礼懂事,对着她不停地行礼。齐宫里的宫人这么多,比王宫里的还多上不少,怪不得藏得住人。到这里,她想到历史上的齐桓公,人们都知他善用管相,威势足以“号令天下”,惋惜他晚景凄凉,被竖刁c易牙c开方所累,却少有人知他好淫,还有不少人格缺陷。 她有些头疼,自己想要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得跟历史上这些大佬们全对着干,她在齐国一没有根基,二没有谋略。让她在这样的困境中挣扎,还不如直接自杀跳下一个任务呢。反正死也死不了,为何不找点容易的事做呢? 想到这里,万年装死的2333发话了:“时空管理局禁止工作人员通过自杀手段失职渎职,必要时将采用紧急程序保护工作人员生命安全。” 子衣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自己看过那么多快穿系统文,全是架空,系统还自带金手指和特殊功能,如定位什么的。到了自己这里却穿回了历史真相比小说狗血离奇的先秦,并且历史对自己语焉不详,只能吃饭靠天c线索靠蒙,真是惨极。 不过有些人是绝对可信的,比如鲍叔牙c高傒,还有后来的管仲,都是忠臣中的忠臣,只是他们的晚年令后世之人叹息。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到这几人面前刷一波好感,顺便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们早日将那些佞臣除去。 其实他们从前也都预料过,不过顾着桓公的面子没有动手。还好她穿的时机尚早,小白还没上位,那些奸佞小人也还没有受宠。撇开小白的霸业不说,他这个人简直是渣中的渣,耽于享乐,后宫一堆,儿子十来个,死后有继承权的儿子甚至有五个之多,活该他被闷死。 不过奇怪的是,她嫁来之前好像小白这里除了宫人外并没有其他女人,直到现在也只有她和随嫁媵妾而已。大约她死后,后宫里就遍地开花,小白在即位后甚至连宫人和一些公室之女都不放过,以至于她们都无法出嫁。明明也是可以成为一代明主的人,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后来这样。 下午小白依然不在,与门客们待在一起。吃过了午饭,子衣又闲不住地溜了出来。 还是向刚才一样在宫里漫不经心地转着,走过一扇小门时却仿佛听见了几声低低的呜咽和求救声,也许是错觉,她径直走过了这间房屋,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看向那道门。 这是一座很小的黑色漆门,门口长着几株低矮的小草,在庄严的宫邸内生出一分萧索的兴味。她又看了看绿衣她二人,见她们点了点头,她大概明白了,无非是些宫人之间相互欺压的事。这样的事情在宫闱中比比皆是,但想到自身以后在齐国的经历,她有些感触。现在依着分位还能做点事,现在帮帮别人说不定就能给以后多出一条活路。 她往门口走了两步,绿衣和燕燕自觉向前推开了小门。 有些老旧的门缓慢打开,门两边的人都有点吃惊。新来的王姬和她的两个婢女正立在门口,门内的几个小宫人连忙起身行礼,又一言不发地跪下。只有一个被绑在枯树上的稍小的少年没有动,身上的衣服被抽得一道一道的,目光微烁,看着子衣发怔。 她对宫内之人本就没太大希望,但没想到这等欺凌的行为竟发生在十一二岁的孩子身上,虽然她现在的身份也只刚满十六及笄,但王姬的气场却震得他们不敢乱动。她走到树前,居高临下地看了看比自己还矮一头的少年,招呼起地上跪着的小宫人,“给他解绑。” 那些孩子们站起来,又施一礼,然后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取下了绑在小男孩身上的绳子,退到一边。 子衣端起了十分的仪态,故作严肃道:“你们可知欺压宫人是何罪?本宫刚来一日,宫内就发生这等事,你们可是有什么意见?” “不敢,”一个小宫人畏畏缩缩地说道。 另一个小宫人倒像是气委屈了,出口道,“但他总是摆架子,不说话,也不动,看不起其他人。”又被旁边使劲朝他使眼色地小孩子们拉到了身后。 她有点头疼,周代不比其他朝代,从小入宫侍奉公室的宫人们不是平民百姓甚至穷苦人家的孩子,而是小宗或贵族们的后人。这些孩子长到一定年龄,就到宫内伺候公室,顺便可以学些东西,快到成年了再放出结婚生子,过小贵族的生活。 这些小宫人们的家世放在整个齐国都是好的,从小在家自然也养出了几分骄矜的性子,到了宫内也难免会再犯。那个孩子说的话必然不假,这个沉默的孩子不适合在宫内生存,离开了家人久居深宫,没有朋友还饱受欺凌,看起来可怜得紧。 可能是自己独处异乡,她有点同病相怜,干脆做个好人,跟总管要了人送他出宫吧。 她低下头,柔了柔声,说:“跟着我走。”又招呼了一声燕燕,“带着他一起。” 那小宫人一言不发,跟在燕燕的后面,仍旧一声不吭,偶尔抬头,看一看最前面的女子。她的背影被午后的阳光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自己前方。昨天没能去看,这就是新嫁的王姬吧? 许是在小院子里待久了,他只觉得阳光很强,灼得他睁不开眼。眼睛眯成一条缝,从细缝里看到的红,不知道是午后太阳,还是那人的艳丽裙裾。 太阳的确有些晒了,走到一半她有些累了,走到宫墙阴的一侧打算喘口气。刚休息了大概一刻,一辆车慢慢悠悠地驶了过来。看到她的脸,车上的人貌似有些吃惊,立刻叫停车夫,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她跟前打了个躬:“仆鲍叔牙,见过夫人。” 子衣挑了挑眉,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那晚没看见人脸,今个倒是见着了。她本以为鲍叔牙应该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了,没想到却这么年轻,长得也不赖啊。 都是以前被那些画像给误导的,中国古代的画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画老人,再伟大再好看的人也非得拖到他们胡子一把了才画,好像年轻就不能做出点事业来着。她在心里吐槽,表情却无比的温良恭谨。 鲍叔牙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虽然在是非善恶方面有些一根筋,在后代的名声也不如管仲大,但绝对有大略,否则,又怎能提出尊王攘夷的主张呢? 以后还要跟小白出逃莒国,多半还要打交道。她微低着头,假施一礼,对着鲍叔牙有点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本宫下午在府内散步,见一宫人受辱,正想向总管讨了人放他出宫。” 鲍叔牙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站在最后的小宫人身上的伤,表情未变,“没想到夫人竟如此心善,不过这等小事夫人可自己决定,公子也不会在意,也不必去找总管。” “多谢先生指点。” 回到自己住的宫邸,她看着面前的少年一口气扒光了面前的饭,有点感触。明明是贵族之子,来了宫里却连饭也吃不饱了。又让人给他添了一碗,待他吃完饭小心翼翼地坐好,她哄娃娃似的问道,“你在宫内总受欺凌,送你出宫你可愿意?” 对面的少年抬起了头,呆了呆,“不愿。” 这回是她有点迷惑了,“为何?” “夫人救了我,理应报效夫人。” 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就是看上去有点偏执,若不能学好,说不定会为祸一方。对这种性情的孩子来说,宫里绝不是个能待的地方,不然就可能走上邪路。 她有点头疼,又放软了点语气,问道:“那你名何?” “刁。” 听到这个名字,她一点怜惜之心都没有了。怕是自己听错了,她又问了一句,“何?” 少年也愣了愣,“仆,名刁。” 子衣直接呆在了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重写】何彼穠矣(六) 子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想起下午救出的少年,有些头疼。 原来今后为祸一方的奸佞竖刁,在这时还只是个小孩子,她穿过来的这个时机还真是可喜可贺啊。 他眼底的干净一览无余,虽然被同伴欺凌,却没有半分被世俗玷污的样子。看起来也是个根正苗红的好正太,怎么成年被送出来后为了再次入宫侍奉小白竟然不惜自宫,最后还做了小白的幸童? 想到这里她不禁瑟瑟发抖,孩子果然是要放到合适的环境里好好教育的才好。不管是哪国的宫殿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整天待在里头早晚也会被憋成变态。现在僖公就快不行了,朝中乱得很,小白也成天没时间管她,还是多出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好。 不过2333这个辣鸡系统真是没什么用,自己倒是伪装得挺好,缩成一个古玉的形状,变出来的营养液竟然是用塑料瓶装的。她白天好容易才支开众人,把营养液装到一个陶瓶里,又把塑料瓶埋到后花园的土中。她以前也是环保主义者,不过现在这情况也只能这样了。 纵使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她也只能半夜爬起来,毕竟这特效营养液也不能被别人看见。 这天夜里,她假寐了一个时辰,叫了小白两声,没动静,又戳了戳他几下,只听见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她心里轻松起来,从床的里侧爬起来,一直走到后花园种棠棣的一角。 她从土里挖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白陶瓶,在月光下闪着别样的光泽。这个看起来倒是个神奇玩意,2333平常看起来没什么用,在种花种草方面还挺专业的。 她将营养液倒到白天种的土里,又用铲子松了松土,转了几圈,对着系统配置的唯一可能有金手指的东西拜了几拜,又为自己和齐国的命运万分虔诚地祈祷了会,毕竟她是真的想多活两年,也是真的希望齐国国势兴盛。最好众人也能撇开原来的悲剧结局,有一个 happy endg。 这一切都做完了,向卧房走去,一个身影正倚在门边上,套着一件深紫色的外裳。眼神晦暗不明,一直向着她的方向。 子衣走到他跟前,仰头看着他。正等着他问自己为什么半夜起来种花。过了半晌,他却只开口:“想家了?” “嗯。” 她走进房门,还是默不作声地爬回床的里侧,缩起来。小白在后面关上门,也坐上了床。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摸摸耳朵,看着她说道,“我不知道你都在担心什么。不过,别怕。” 日子一天一天地混过去,小白也回来得越来越晚,不过子衣倒是闲得很。 为了给刁正三观,她天天让人给他送书读,有时还亲自询问他的学业,给他讲点前代圣贤的故事。位列诸卿固然是好,可还是要走正道,她还特意在他面前痛骂那些夏商奸臣,看他的反应。见他一脸正经地点点头,她也就放心了。 给一个未来大佬当教师她的内心毕竟还是有点小骄傲的,连着饭量都大了些,看什么也都顺眼。觉得自己扳正了未来三个奸臣中的一个,她对府上的宫人都整天眉开眼笑的,不知道自己在齐宫中已经混出了个好名声。 宫廷菜固然精美,但只有齐鲁口味的。她在现代时什么类型的菜都吃多了,现在只想出去打打野食,便整天谋划着溜出宫,把绿衣和燕燕吓得不行。实在被她们说得没法,某天她试探性地跟小白提了一嘴,他愣了愣,但竟然还是允了,只是说不许露脸。 大婚那天她的脸都已经被不少城内居民看见了,甚至被民间高人写入了《何彼禯矣》一诗中,在齐国到处传唱,甚至听说已经传到了鲁国。公开露脸当然会引起轰动,说不定还会给公子在朝中招来流言。 她化了个妆,让绿衣找了件青襟,扮成一副书生样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眼波流转,看得燕燕和绿衣一阵脸红。 她抿嘴一笑,看来装得很成功了,背了袋书,带着穿着寻常姑娘家衣服的侍女们出了门。 齐国的大街果然是比肩接踵,到处是人。临淄城是齐国中心,附近有好几个商业城市,不仅有鱼盐之利,更有从各国流转来的商品货物。她左看看,又瞧瞧,最后在几个脸上发红又有点开裂的老人面前停了下来。 这副样子应该是从沿海地区远道而来的渔夫,他们脸上冒着淳朴的笑,看着眼前一筐一筐的刀币,对面前的群众招呼得更加热情。 这个摊位前站满了人,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光泽夺目的珍珠,这在临淄实在少见。偶有富商样子的人和贵族的家臣上前买些,大家都只能一脸羡慕,毕竟价格贵着呢。但他们摆放在一旁的海鲜,倒是得了一众百姓的喜爱,从渤海到临淄还能保持这个新鲜度,可以说是很少见的了。大家都提着草篮子买鱼买虾,一脸期盼的样子,也是很有趣了。 子衣也饶有兴趣地向前一两步,看到某样东西时忽然眼前一亮,绿衣却没什么兴趣,小声咕哝道:“宫里的好东西多了,品相可比这珠子好多了。”燕燕倒是很有兴趣,帮着子衣往前挤。 又看了看,子衣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对小白给的侍女说道:“把那边的盾鱼全买下来。” 她们有些惊讶,没想到王姬喜爱的不是珍珠,而是盾鱼。连她们土生土长的齐人,也不是人人都爱吃这个的,因为一旦食材不新鲜或者做得不好,吃起来就腥得很。她们对临淄城了解,在做低等宫女时也曾出来采买,就自觉上前都买了包起来。 绿衣很惊讶,自家王姬在入齐之前从未见过海鲜,现在不仅认得出,还要买回宫。不过她在宫内也很少吃海鲜啊,难不成是给公子买的? 子衣倒是开心,一直没想到怎样到大佬面前刷好感,今天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礼物送出去,虽然土得很,看起来也是很真诚的吧。 于是买鱼买虾的群众们就一脸惊奇地看着一个样貌美艳气质出尘的读书人领着几个气度不凡但抱着一大筐盾鱼的侍女洋洋得意地走了过去。 一上午子衣都在临淄城转来转去,侍女们也拿了一大堆东西,连带着往巷口等她们的车都搬了好几趟。出门的时候还是子衣和绿衣c燕燕二人同车,其他的侍女同车,等一会回去的时候大概就得所有人一车,买买买来的东西单独一车了。她毕竟不忍心让几个可爱的女孩子陪着一筐盾鱼坐车。 她对市面上姑娘家排队的珠花什么的都不感兴趣,倒是各种东西买了一堆,嘴里叽叽咕咕着侍女们听不懂的词,高高兴兴走在前面。果然大城市就是不一样,都快比上聊斋里的罗刹市场了,怎么什么都有。 走到一个人声鼎沸的大饭店门口,她回头摇摇扇子,对侍女们一笑:“走走走,爷带你们打打野食去。” 燕燕在后面低下头,想笑又不敢笑,王姬这扮的明明是读书人,怎么却一副纨绔样子。 进去,子衣倒是真的震惊了。这大饭店有几层高,却没有采用古代平常的建筑样式,而是一楼摆满了普通四人桌,接纳散客,二到四层都是隔间,却不完全封闭,可以直接看到一楼伶人的歌舞。她动了动心思,这家老板莫不是个穿越来的同胞? 她带着侍女们上了二楼一个包厢,立马就有一个小厮来点菜,透着一股傻乎乎的热情,而子衣却很喜欢先秦人的单纯,也极给面子地点了一大堆。 小厮更加高兴了,看了看她的服饰,热情介绍道:“先生怕是从外地来的,没来过我们酒楼?” 子衣想听听他会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小厮貌似受了鼓励,一脸骄傲地介绍道:“我们家主人可是齐国第一个开私人酒家的,名气大得很,连附近的莒国和鲁国人过齐国来都必须来尝尝。做庖厨有这等荣耀,不止在齐国,连天下都是独一份的!” 子衣看了看小厮年轻而真诚的脸,想来的确是味道不错了,但这么吹大概是中二期还没过。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又使个眼色给燕燕,对方十分麻利地给小厮递了一钱刀币。 小厮乐得眉开眼笑,急忙招呼道:“仆去给客官催个菜。”便快速地向后厨跑去。 菜到了跟前,顿时清香扑鼻,子衣逛一上午有些累,顿时胃口大开,吃到口里更觉味美,看了看坐在同桌却不敢动筷的宫女们,她赶紧招呼道:“快趁热吃,在外不必拘礼。”侍女们点点头,也开吃了,这口味,竟比宫里的还要美上几分。 随便拿给客人吃的饭菜就这么美味,要是入宫专心烹饪,还不知道能做成什么样子呢。想到这里,她看了眼站在一旁宛若等待夸奖的小厮,问了句:“你家老板果真是民间高人,可知姓甚名谁?可愿意做私厨?” 小厮高兴地答道:“我家老板名易牙,在临淄城内可是鼎鼎有名,客官愿意来吃可是好,但我们老板说了愿开饭店,除非入宫,其他都不去。” 子衣心里跟被雷劈了似的,第一个开饭店c比宫里还要美味三分的饭菜她早该想到的。 刁现在才只是个孩子,教一教也就好了。但易牙现在已经是举国知名的成功人士,有自己的大饭店,这可怎么办呢?宫女们见王姬陷入了沉默,顾虑着现在的身份没跟她提把这厨子招进府内,随后就听她开口道: “托你带个话,问问你家老板可愿意搭伙做个生意?鄙人家中略有几分薄资,可以帮他把饭店做大,成为陶朱公一般的人物。” 小厮和宫女们都惊了。 下午。小白府邸的一侧,门客居处。 对于当前的局势,各个门客都争着发话,有人主张利用小白的美名和民心代公子诸儿即位,有人主张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一心辅佐诸儿的,也有人主张和公子纠一起推了诸儿再争位的。却只见坐在最上首的小白摇摇头,一言不发,旁边的鲍叔牙也严肃地皱着眉,也安静下来,一时无话。 这时,一个小厮一脸担忧地走了进来,看了看沉默地盯着他的众人,咽了咽唾沫,随后开口道,“夫人遣了人来,点名送礼给鲍先生,说是即刻送到,不可耽搁。” 鲍叔牙一脸懵,想到公子最近以来的表现,不敢说话,只是看了看他。小白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想着僖公夫人不会认识鲍叔,难道是他家子衣?开口问道:“送礼的夫人是谁?” 小厮一脸视死如归地看了看他,又低下头来:“是公子的夫人王姬。” 这下,空气可以说是一片死寂了。这些年礼乐崩坏,宫闱里什么样的事没有?齐宫本来就被诸儿和文姜搞得够乱了。文姜好不容易才嫁去鲁国,难道这新来的王姬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小白坐在最中间,大家都不敢说话,鲍叔牙更是吓出一身冷汗。 摁下去跳来跳去的额角,小白开口:“呈进来。” 门客们都不敢看又好奇地朝门边瞟去,不是珠玉,不是丝帛,竟是三个大草筐,拿到门客中间来,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海腥味,一些门客甚至掩住了口鼻。 小厮走到中间,说道:“夫人倒没嘱咐这是什么东西,只说要趁着新鲜。”说罢,便摘下中间的筐盖。 一大筐盾鱼! 小厮又摘下另两个筐盖,全是盾鱼。 可能有几百个盾鱼,静静的躺在筐子里,壳上还沾着点海草,散发出一股一言难尽的味道。 几十个门客现在是真的沉默了,内心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更不敢看公子的脸色。 只听座位上首传来一声低笑,随后小白的声音响起,“今晚吾也同大家一起,吃顿盾鱼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何彼穠矣(七) 一个黑衣男子坐在公子小白府的墙头上,看着在庭院中摆宴席的门客们,目光锁住站在公子身边的儒雅男子,紧紧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菜摆了上来,竟然全是盾鱼,每人面前的漆碗内都放着几只盾鱼,鲍叔的面前更是堆满了盾鱼,周围的门客们都一脸戏谑地望着他。 纵是鲍叔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在小白的注视下全吃完了,又尴尬地冲众人笑笑。 他们从小就相识,他祖上高贵,但家道中落,在鲍叔手下做事,他不嫌他市井,不嫌他贪财,面对别人的流言从来都毫不在意,也没生出赶他走的念头。只要在他的身边,管仲仿佛就能忘掉世间一切的痛苦和冷眼,有了抗争命运的力量。这世界原本孤独,他却能在一瞬间捕捉到叔牙的身影,仿佛有他在眼底,看到的世界都温情一些。 底下的宴席撤去,他也翻身下了屋顶,独自走上另一条巷道。 与此同时,诸儿在殿内喝得颠三倒四,身子也晃来晃去,碰倒了一旁的酒盏,淡金色的酒液倾得到处都是,染上了宫妃们的裙裾。她们娇笑着躲开,诸儿的头就往下撞上了几案。朦胧之间,他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姿,伸手去抱,却只抓住了一缕风。 他眼冒金星,一向不苟言笑的脸却笑得像个痴儿,“文姜” 嫡夫人王姬正从殿外走进来,刚准备扶诸儿,就被他紧紧箍住。 “回来”他一声低呼。 殿内的女子们都敛起了笑,神色皆是掩不住的悲戚。 “咳咳” 正殿内,齐釐公正被宫婢们顺着气,面前坐着的几个太医和老臣皆容色愀然。 “想来寡人也没有几日了,今日传召诸位爱卿,也是想为齐国做个打算。” “自古立国以嫡不以贤,一旦继承有误,就不仅易引来人们口诛笔伐,更是为国家带来祸患。” “寡人去世后立嫡长公子诸儿为新君,纠和小白分别做其左膀右臂,助其为业。” “吾既知纠与小白贤能,但若立其中一人,另一方必然搅得齐国不得安宁。虽然诸儿未必能做个贤君,但可以制衡另两子,维持齐国安稳一方。若有一日齐国大乱,还靠诸卿以国为重,立图天下者为尊。” “高傒,你年少成名,名声在外,可堪大用。这督君立君之事,便交由于你。” “是。”高傒叩拜。其他的臣子也一一应下,齐整整地跪成一排,泣不成声。 绿衣起初不信子衣能用花瓣种出花来,现在却整天在宫室与花园之间跑来跑去。 “夫人,种的棠棣竟是生根了呢!” “夫人,棠棣已经发了芽。” “夫人,一定是齐国的水土好,这么快就长出了枝干。” “夫人,叶子已经很繁盛了,就差长苞了。” 每次看着活泼的绿衣高兴成这样子,子衣就内心里暗自好笑,哪里是齐国的水土好呢?分明是2333种草系统给的营养液和特效花肥的功劳嘛。性子沉稳的燕燕说的话不如绿衣多,但也能隐约看出她神色间的动容,毕竟从小就在王宫内长大,说不想是不可能的。 嫁来大半年,棠棣已经成了大树,结满了粉色的花苞。子衣闲来无事也常在花园内待着,种了一大堆叫不上名的花花草草。小白府上果然不讲规矩,她弄来的一大堆野花野草类的也没人管,看起来也十分有趣。府里的宫女们都天天开心地陪着子衣侍弄花草,一派和乐。 这半年内倒是发生了一系列大事,釐公去世,公子诸儿即位,是为襄公,他做派荒诞,性格急躁,滥杀无辜,引得人心惶惶,臣民之间哀声一片。 有小白在外挡着,她们府内倒是安全,子衣乐得清闲,时常溜出去给易牙出主意,顺便蹭吃蹭喝。现在的她按资金做了易牙饭店的股东,还鼓动他开了连锁的酒家和连锁的厨师学校。还仔细向易牙介绍标准化餐饮的概念,很快就被机智的他接受了。 现在的子衣日进斗金,因为不知道自己几时会死,所以毫不愧疚地过着买买买的奢华生活,有时自己也向易牙介绍点现代饮食的菜谱,再狠狠地敲他一笔,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小白对她的事很少过问,也依旧是早出晚归,不过近日来也有些不安,子衣这几天经常半夜莫名其妙醒来,看着他对月光发呆。 这个月以来,他如果醒来,就走到窗口去看看月亮。眼看着月亮从一个细圆弧似的新月一丝一丝丰满起来,大概离满月也不远了。 这天早晨,绿衣又高高兴兴地跑了进屋,“夫人,昨夜里所有的棠棣花全开了呢。” 她有些惊讶,在宫婢的环绕下来到后花园。种棠棣的那一角被繁盛的粉色和白色全掩住了,走到花荫下向上看,仿佛自己所处的是另一方天地。 阳光从花朵的缝隙中漏下来投在她的眼里,无数粉色的光点宛若白日星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这些棠棣花的花蕊都闪着一些金色的光晕。 这时,已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2333道:“催化剂正在激活。” 她的心里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随后就听见2333的指令:“宿主,请收集棠棣花朵并带在身边,必要时其中的催化剂会推动情节发展。” “好。” 子衣吩咐道:“把这些棠棣都剪下来。” “可是它才刚刚开——”绿衣有点不舍道。 “都摘下来,我自有用处。”就见宫女们小心地动起了手。 卧房内,靠在床边的软榻上,子衣细细地绣着香包上的棠棣花。周代不同其他,连周王的王后都得亲自缝纫朝服,各级贵夫人也都免不了要做些绣活。虽然她嫁来半年也未曾为小白做一件衣服,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小白上位那时候,但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练一练手。 往香包内小心地塞着棠棣的花瓣,又仔细擦掉上面沾的露珠,子衣用深紫色的丝面将其小心包了起来,又用金线缝上边。凑过去闻了闻,果真是一股浓郁的甜香,但只看样子,倒真是有点艳俗,还有点土。不过谁叫小白喜欢的偏是紫色呢?在古代人中,他也是个审美奇特的。 她又给自己做了一个,只不过是粉色丝面的,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少女气息。将两个香包比在一起看了看,一粉一紫,任谁也想不出这属于一对夫妻,应该只觉得像是姐妹。看了看快燃尽的烛台,她卧了下去,将两个香包放在枕头之间。 小白回来时,夜已经深了。他穿着一件山野村夫的衣服,轻轻抱起了床上的女子。不知他从哪里找出来一件村妇的衣服,给她穿上,一扭头,看见了枕间两个精致的香包,装在袖子里。把她抱在怀里,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门外,几辆简朴的车正停在路上,小白带她上了最中间的一辆,几辆小车就稳稳地驶在了路上,出了宫门,穿过大街,到了城门口。今夜守城的护卫已经全部换成了小白的人,于是很快地出了城,走上林间的小道。 子衣靠在小白身上,仍被马车颠得一上一下。之前门客们贡给他的一整张珍贵无比的白狐皮还放在车上没拿出来,小白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背放了下来,迅速拿过狐皮,又把她裹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为了掩人耳目,车内并没有灯。夜间的风十分清冷,夹着一丝萧索,微风时不时将车帘吹起,月光落进车内,衬得她的脸越发莹白,竟像是月亮上才有的人物。 鬼使神差地凑过去闻了闻,是一股棠棣花的甜香。以前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什么香,更不喜欢花。实在受不了这些味道,才让宫人们拔了花种兰草。而她不过来了半年,就把自己的府上弄得像个大花园,不仅棠棣种得茂盛,还搞得到处都是不知名的野花野草。 整个院子都是她带来的味道,任谁看了都难以想象这是一位公子的宫邸。不过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甚至对这种香味习以为常了。 想到今天看见的花囊,他从袖子里拿了出来。两个花囊,一个粉,一个紫,他摩挲了一下上面的棠棣花,绣工倒是很好,也不知道以后做的衣服是不是也一样精致。紫色的花囊应该是给他的,她倒是会关心人,一边打听一边观察,连对身边的婢女也宽容得过分,是很好的妻子了。不过这次没带她的两个婢女出来,也不知她会不会不悦。 这半年来,虽然没有什么夫妻之实,她却始终守着自己的本分,不摆架子,礼仪也好,管家也好,都是一片和睦。之前听说她老跑出宫去,可每次都会给他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是点心,有时是市面上流行的子书,甚至是迎神和傩戏的面具。 她很多时候也会照顾他的门客,比如给鲍叔半月送一次的盾鱼。他还记得她刚入齐时给鲍叔的三大筐盾鱼,当时门客们还很惊讶,可到了现在,盾鱼宴已经是他们府里的惯例了。 她从小就是在王畿被娇养着长大的,现在还得跟着自己出逃莒国,也不知道能不能住得了?不过这年头宫闱秽乱,光是现在的诸儿的艳闻都够写一本的。以她的姿色,让她一个人待在齐国,他连想都不敢想。 第二天清晨子衣醒来,看见一个村夫抱着自己在车上,气得不行。她竟然还以为小白是个捂一捂就能收心的主,原来早不杀她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先坏了自己名声再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杀了他,这么黑的心,他真应该改名叫小黑。 气愤中她睨了这村夫一眼,才发现这就是自己的丈夫。再一低头看看自己,也是一套村妇的衣裳,只是外面比他还多张白狐皮。捏了一捏,品相好得不得了,拿这样的宝贝给自己暖身子,怪不得一觉都睡得舒适安稳。 小白果然是穿村夫衣服都气质卓绝的神颜,她厚着脸皮摸了摸他的脸,却被他的体温凉到了。她掀开车帘,原来是山中,夜里这么凉,他却只给自己披着狐皮。她看了看自己娇小的体格,翻了个白眼,都是老夫老妻了还装什么柳下惠,就不能两个人盖吗?他自己后来什么鬼样子自己没点数,她一个学过历史的人还不知道吗?再怎么装君子也无益。 想归想,她还是把自己身上的狐皮松了松,想从后面盖住他的后背,又怕它掉下来,她只好伸出两只手臂抱住小白,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小白从小没了母亲,在偌大的宫中生活,其实警惕性很强,睡觉也轻。其实她刚动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好玩似的没睁开眼,继续假寐,想看看她会做些什么。 没想到她却一上来就直接摸自己的脸,他有点脸热,刚怕被她发现,她的手就移向了别处,给自己也盖上了狐皮。背后果然不冷了,连着心也暖了起来。 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过来,从来没有被别人这样体贴地照顾过,难道这就是父亲非要帮他娶妻的原因吗?不得不说,他看人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这时,他听见她一声惊呼,肩膀又被她摇来摇去,自然是假装刚醒来,清了清嗓子,问:“何事?” 子衣笑得一脸明媚,指了指窗外,他看过去,一轮红日正从地平面上升起,烟霞都浮在晴空中,一如大婚当夜从她发上摘下的缨带。的确美极了,但她可能只是单纯觉得好玩,却不知道逃难的辛苦。自己好像有必要提醒她一下,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是在逃难。” 她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 “知道了还这么开心?” “因为公子带上了我嘛。”她好脾气地撒娇道。 “逃难是很苦的。” “我才不信,公子才不舍得让我吃苦。” 宫斗r一lepy版[n一nsense性转拉娘] 某菌:[微笑地看着花囊,有意无意地瞟她们一眼]一个粉,一个紫,当真是姐妹情深呢 小白:[被绳子捆住,浑身是伤]衣妹妹,别管我,你快跑,去找皇上来 子衣:[死死咬着下唇,拼命摇头,抱住小白]白姐姐,我不走,子衣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你的 小白:[感动但担心地望着她]你这样耗在这里也只是平添一具死尸,快滚!你这么蠢,我下辈子也不想见到你! 子衣:[哭哭哭]好,我走 一个时辰后,皇上没来 两个时辰后,还没来 某菌:[不耐烦地踹了小白一脚]你的小姐妹是不是丢了你跑了 小白:[恼怒]你莫要血口喷人,衣妹妹她才不是这等人 子衣:[躺在某花园椅上吃西瓜,自言自语]很不幸,本宫就是这等人,只是你一颗心错付了而已[继续吃瓜] 小白:[被皇后娘娘抽死了] 鲍叔牙:[摇摇扇子]不是说好有我的戏么 管仲:[一鞭子抽向菌]你都搞些什么破辣鸡剧啊 某菌:[哭兮兮]我错了大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何彼襛矣(八) 鲁国。公子纠和管仲正在亭中对弈。 纠落下手中最后一子,看着心不在焉的管仲,“先生可是有心事?” “在想莒国。”管仲言简意赅地道。 “哦?”纠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对面人的表情,“小白?还是他带的人?” “这大概与政事无关吧,”管仲反唇相讥道,“公子难道认为我们的处境比他们要好?” 纠收起开玩笑的心理,不再做声。小白的母国莒国政局稳定,而他的母国鲁国却波涛暗涌。 国君软弱无能,大臣居心叵测,夫人文姜又和诸儿不清不楚看见的是鲜花着锦c烈火烹油的盛况,可背后的却是大厦将倾之颓势。 幽王烽火戏诸侯之后,一切都变了。再没有一个国家能免于动荡,也没有哪个国家的居民能怀着对未来的坚定信念生活下去,仿佛永远都看不到一个确定的明天。 他暗下决心,如果他能当上国君的话,定会为齐国百姓守住一方天地,为他们搏一片安宁。 莒国一偏殿的庭院内,一个女子正高高兴兴地摇着秋千。 本来以为在莒国的日子将会无比辛苦,却不想过得这般悠闲。只是少了齐国那些可爱宫女们的伺候,心里有话也不知跟谁说。但把逃亡的日子过成这样,子衣心里也是十分满足的了。 反正现在整天也没有事干,子衣整天喂喂园林里的小动物,还自己设计了一个秋千,在院子里摇来摇去。莒国虽小,但好在安稳,百姓勤劳朴实,宫内也是一派安乐。 莒国在齐鲁南侧,东临黄海,被中原人称为“东夷”,也不是那么受其他国家待见。因而历史上对莒国早期的记载很少,几乎空白。但附近国家的贵族逃难都以莒国为首选,小白只是其中一个,以后,鲁国的公子庆父也躲到了这里,而这又是另一个悲剧了。 庆父曾与其嫂鲁夫人哀姜通奸,并谋杀过长兄鲁庄公和他的几个孩子,坏事做尽,最终也是不得好死。而这个哀姜说起来跟她还有点关系,是小白不知道哪个异母妹妹。 子衣对历史上的小白还真是十分无语,如果说春秋时期的历史是围着几个人转的,那小白一定是那几分之一。偏偏他还不洁身自好,老婆孩子一大堆,把附近的国家都给玩坏了,还对自己的作为毫不自知。 既然她来了,就要好好替他掌掌眼,就算自己攻略不下他,给他选选老实点的妻妾,作为嫡妻帮他带带孩子,也算是功德一件。 她的思绪偷偷被一个小小的声音打断,“姐姐,姐姐,”一个小脑袋从旁边的灌丛里钻出来,两只明亮的眼睛小狐狸似的骨碌碌一转,看到附近没有别的人,就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往秋千上一跳,趴在了子衣的腿上。 子衣无奈地笑笑,这是她在莒国认识的小朋友,莒国说东夷话,她都一点也听不懂,不过这个小姑娘竟然懂雅言,隔三差五地跑来跟她玩,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莒国是东夷民族,民风淳朴,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不折不扣的海洋民族,连钱币也是鎏金铜贝币。有趣的是,莒国的贝币是根据大小来评估价值的。集市上的人从身上掏出一个个贝壳样的钱来,多有意思呀。 只是她现在不能经常出去,甚至经济也没以前宽裕。小白出逃带的东西不多,他们现在连吃住都靠着莒国的国君。 小姑娘看她心不在焉,起身拽了拽她的头发,又拍了拍她的脸,用带着东夷口音的雅言娇声叫道,“我要坐秋千,姐姐给我推。” “好。”子衣走了下来,她不像古代的父母,不让小女孩子干这干那,现代的孩子五六岁坐个秋千也没什么,只提醒道,“坐稳咯。”就走到后面开始推。 这个小姑娘从没跟自己说过她的身份,子衣也不好奇,只是看她一副好玩的性子,觉得肯定整日被家人闷着拘着,有点可怜,就使使劲推得更高些。 看着她笑得开心,子衣的心情也莫名地好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她能多来找找自己,在莒国这一待就是好几年,有个朋友应该是很不错的。 小白的母亲是在卫国和齐国都很受宠的卫姬,但不知他怎么也会说东夷话。门客们博学多才,现在也学得差不多了。只有她什么都不会,见人只能不懂装懂地花瓶笑。 她的身份和容颜都绝冠天下,与此不符的好脾气也十分讨喜。刚来的时候,莒国的贵妇都愿意跟她说几句话,但大多数人语言不通,就渐渐疏离了。无聊的时候她就靠种花种草自娱自乐,有时小白也来搭一把手,还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扭头向身后的房间一看,小白也正注视着她。到了莒国后,他也按习俗穿些颜色略淡的衣服,倒是衬得气质温润如玉。看到他在浇自己种的花,她又赶紧转了回来,心里却甜丝丝的。 看她的动作慢了下来,秋千上的小姑娘急了,“快点,快点嘛。” “好~”她宠溺地笑笑,说是要给小白好好教育他的十几个妾生子,可万一是自己的孩子,她说不定也会无条件纵容的。 不过,在历史上可没有王姬和小白的孩子,她都在想些什么?大概是自己太闲了。 这时,几个宫女跑进了院子,朝她行过礼,又用东夷话对小姑娘说了几句什么,她不满地撇撇嘴,转头对她说道,“姐姐,我明天再来找你。”她应下,小姑娘就不情不愿地很宫女走了。 子衣又坐上了秋千,因为秋千架做得高的原因,她的两条腿在空中晃来晃去,一个人玩没意思,刚打算下来,就听到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坐好,我推你。” 扭头一看,小白的脸近在眼前,眼神无意识地染上笑意,“公子也来玩这孩子玩的物什?” “怎么?不许?”他好像本来就不是真心想推,没问她的意见就撒开了手,走过来坐在秋千上。 两个人挤在一个小秋千上,有点热,子衣不动声色地朝边上挪了挪。 “同床共枕半年多,夫人还是这么害羞?”小白戏谑道。 “什么啊?”她急了,“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哦——”他靠过来,意味深长道,“原来夫人是这个意思。” “之前在齐国东忙西忙,冷落了夫人。不过现在可能就要在莒国住一世了,为夫有什么该做的事也没理由再推脱了。” 子衣脸红道,“才不是一世,几年后就回去了。” “齐国都那个样子了,你还想回?” “不是我,是你必须回。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个合适的时机需要你回去继承大统呢?” “若真有那一天,你希望我去?” “当然,”她漫不经心地摸摸指甲,“王室把我许给你,就是弃了我了。现在我就只能跟着你了,你吃肉我就跟着喝汤,你要是国主我自然就是正经的齐夫人了。” “如你所愿。” 子衣看了看他严肃的脸,心下一惊。 小白和鲍叔牙正在一起吃盾鱼,一个门客在一旁剥盾鱼壳。当到其中一只看起来不太新鲜的盾鱼时,他没有剥,只是用筷子把肉夹出来,壳内是一张小小的绢。 鲍叔牙径自取来一看,看过又递给了小白,等待他的指示。 “有趣,现在我们也有机会了。” 鲍叔牙点点头,用筷子一头沾着酒在桌上不知画些什么。 檐上有了滴滴答答的响声,小白看了眼窗外,虽然小雨刚落,乌云却已经铺了漫天,“一会雨大了路不好走,我早些回去。” 他出门上了车,想到这里离宫还有段距离,掀开帘子,嘱咐马夫,“快些。” 阴雨绵绵,天边乌云滚滚,怕是马上就要下大雨。屋内大半地面已覆上阴影,点燃的烛火也被风扑灭。莒城海洋性特别强,连着大雨天也带些海上的感觉。侍女们都被她招了进来,却不知道说句什么。她有点想齐国的家了。 子衣站起来走到窗口,雨越下越大,她丝毫不怀疑一会将有暴雨,路不好走,那他今晚还回来吗?一个人在暴雨的夜里住这个偏院,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还没看几刻,一辆马车就驶入了院内,里面的人推开帘子,一眼就看向她的这扇窗。她的心好像一下安定下来,这间小屋子似乎也没有那么暗了。她朝小白眨眨眼,就看他连伞都没打,直接下车朝屋里来。 他走进来,挥挥手,屋内的婢女悉数散去,子衣走到他身前,捶了捶他,“还以为今天下大雨,你不便回来了呢。” “怎么会?”他揉揉她的脑袋,“知道你胆小,就早些回来了。莒国离海太近,风雨大些也正常,别担心。” “嗯,”她往小白怀里钻了钻,“还是想回家。” 小白把她抱起来,往里屋走,“你之前的猜测还挺对的,大概就是这几年了。吃过饭了没有?” 子衣乖乖点头。 “那就早点洗漱睡觉吧,海边下雨天黑得早。” 子衣倚在床上看书,小白搂着她,问:“我听说你之前教宫内那孩子的也是子书。” “我就喜欢看这些流行的,针砭时弊,无所不包,连治国安民的意见都有呢。只是国君们不爱罢了。” “嗯,那你还喜欢什么?喜欢孩子?” “当然。” 小白笑了,“在莒国貌似还真的满足不了你别的愿望,唯此尚可一试。” 子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手脚并用地往床角爬去,却被小白抓住了脚,定定地按在床上。 “你你你你想怎么?” 小白俯下身,左手抚上她的唇,“只是想取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已。” 子衣一脸惊恐,看到小白的脸成倍速地放大,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就感到自己的舌间一阵棠棣花糕的甜香。她的大脑一阵震颤,只能听见不知是谁的心跳声,随后就仿佛看见自己记忆深处,一树粉色棠棣花纷纷飘落。 她睁开眼睛看着小白,他面着自己,正在解中衣,目光悄悄地从他的身前略过,她的脸上一阵飘红。她羞得正打算闭上眼睛,就见到小白从外裳上摘下的花囊和自己的放在一起,闪着粉色的光星。 刚刚好像明白了什么,就感觉小白的手已经滑到了她身上,她抖了一下,又什么都不敢看,就装死一般地僵尸躺着不动弹,后背上冒着汗。 她一动不动地装睡着,心里乱得像一团织乱的毛线,刚打算舒一口气,就听见一声低沉的笑,“跟我,你可不亏。” 子衣听见这句话,气得连紧张都顾不上,去你大爷的不亏!她这可怜命可都是因他而起的。自以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就感觉到他蜷着指头在她的背上滑了一下,宛若一道细弱的电流,把她的大脑清得空空如也。 这一回是真的清空了,直至中夜她也没回过神来。她的头缩在被窝里,有点气闷,却极有气节地不愿出来。忽的,被子一侧被掀起了一个小洞,她就悄悄挪到那边去呼气。 屋外的雨整夜地下着,本来催眠的雨声却一点作用都没有,一个响雷炸开,子衣才一僵,就被一双大手抱到了身上。 对上小白那格外温柔的眼神,子衣只想使劲扁他一顿,顺便暴打2333,说好的催化剂推动情节发展,不过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果然是不可控。 不过这应该是一个提条件的好时机,她想道。 “公子,”她的声音有点发哑,“以前真的没有别人么?” “嗯。”他含笑。 “那以后也不许找别人,找了别人也不能给分位。” “好。” 小白:新手上路,请多指教 子衣:[恼怒]不会教,滚滚滚 小白:[开心]好呀 小白:新手上路,请多指教 子衣:你真的是新手么 小白:是哒,不开心? 子衣:哼哼哼(ノ一Д一)ノ┻━┻ 2333:[被一顿胖揍后的委屈脸]宿主saa~我错了嘤嘤嘤 子衣:打死你和你杀千刀的的催化剂 2333:[恼羞成怒]哼 你就一点都不开心 子衣:[脸红]你你你不知羞 小白:[得意脸]嗯哼 管仲:[受伤地捂胸口]你偏心!你不是亲妈! 某菌:[狡猾脸]给钱,给钱上车 鲍叔牙:[毫不心疼砸碎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小猪存钱罐]拿去 管仲:[感动得痛哭流涕]叔牙~ 某菌:[数数钱]可以考虑~ 来一辆婴儿车~ 肉渣都没有 新手司机上路,大家欢迎~ 脖子以上没毛病[捂脸] 菌敬上 2018一06一26 01:22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何彼穠矣(九) 鲁国的墓园内,一个表情苦涩的男子跪在碑前。每年的今日似乎都是同样的天色,同样是北方少有的青灰色烟雨。 他放下祭品,闭上眼睛,脑海里永远是听说的那一幅场面——父亲喝得烂醉地瘫在车座上,没注意脑后一把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的刀。虽然后来彭生被杀以平民愤,但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的母亲与亲舅舅唉只是最苦了父亲与嫁给诸儿的王姬。 听说前阵子舅舅小白也尚了个王姬,不知道过的什么生活。反正这年头的宫廷内没一个干净的。 他起身退出去,正好撞上撑伞迎面而来的纠,他低头行礼道:“舅舅。” “嗯。你我之间不必行礼,你现在大了,也是国君了。” “什么国君,也不过是靠着齐王才能勉强过活罢了。”姬同苦笑。 “日子快到了。“顿了顿,纠再次开口道,”我也进去看看姐夫。”便与姬同擦肩而过。 年轻的鲁公拽住他,拱手道:“若真有那日,寡人愿勉力相助。” 纠没有回头,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嘴角微勾。 姬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掉过头来上了车,一掀门帘,“去找孟任。” 齐国大街上,两辆装饰朴素的木车正一前一后的往前走着。驾马的车夫穿着粗布麻衣,睡着了一般懒懒散散地望望路边,时不时朝道边的大姑娘小媳妇吹两声低俗的口哨,惹得她们齐跳脚。 这破车颠颠簸簸地在道上行着,时不时还往外掉块干了失水的海藻,临淄的店客们小声咕哝道,“果然是海边来的老流氓。” 这两辆其貌不扬的车在路上七扭八扭,终于拐进一条小巷。这条巷子里的房屋大多是租给外客的住房或货仓,散发出一股多种过期食材混合的味道。 车里的人下了车,走进一间格外腥臭的房子。屋外的院子内,晾晒着一匹匹海带和许多鱼干。 他样貌平平,看起来和街上所有的人无异,衣服样式朴素,料子却意外的昂贵。他推开门,走进屋子,屋内是一张简单的几案,几个坐垫,几个人。年龄都是中年往上,只是坐正中间的人格外年轻。 他行了个大礼,“见过众位大夫。” 这些人貌似对他的礼节十分满意,也回个礼,说道:“先生不必拘礼,可知公子及夫人在莒国可还好?” “莒国安定,自然是好,只是苦了些。倒是齐国,朝堂如今怎样?” 中间的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周围的人也神色难辨,他摇摇头,说道:“王上现在经常在齐鲁边境于那恶妇厮混,本来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前日里公子无知的门客无故暴毙,现在也加快了动作。但不知公子打算作何准备?” 他又是一礼,“公子只说静待。” 这几个大夫愣了愣,中间的那人倒是笑了,“公子当真是最沉稳c最会打算的。若何时公子回齐,高氏愿前去接应。” 旁边的一个大夫也说道:“还请先生转告公子,公子纠已有动作了。朝堂混乱,我们只顾得上军中,回头也好有个倚仗。” 这回他的头直直叩到底,“在下卑贱,在此先替公子谢过诸位了。公子素日里不忙,却也时刻为齐国忧虑。” 座上的各位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此时,不忙的公子正在小院子里浇水。这些日子里子衣嫌莒国整日吃海鲜,种了些他不认识的蔬菜,叫他浇水。说是跟宫外的厨子学过做菜,自己也做些,味道倒真是不错。 厨房里。子衣看着自己的杰作,十分得意。回了齐国人多了就要穿帮了,在莒国不受关注自己当然也能做点别的。看着锅里的山药条,她一阵开心。 只恨自己穿的朝代太早,还没有土豆,不然就能做盘薯条出来了?可怜的是她连番茄酱也做不了,只能对着山药发疯。 到了现在她终于能理解小白在历史上为什么那么宠信易牙了。在没有张骞和丝绸之路的时代里,能吃的东西简直太少了。即使是在宫内三餐变着法做,食材也就那么两样,能做成易牙那样的简直就是神。还好她来自现代,要不然小白早晚得走上老路。 鼻子里传来一股香味,她抄了抄锅铲,起锅。这年头的饭菜大多是蒸煮,像她这样炸的怕是连易牙都做不出来。想到这,她很是骄傲,把山药条一根根夹出来,摆在盘子里,又撒上一点盐,在旁边摆上几个樱桃,走出了厨房。 她走着走着,忽然裙摆被人抓住,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莒国小姑娘。她小脸一红,仿佛是十分拉下脸来地说:“姐姐,你做的什么呀?我也要吃。” “好啊。”她高兴地道。反正菜她做了好几个,她和小白两个人也吃不完,小姑娘饭量小,吃着正好。 她走到院子里的桌前,让小姑娘坐在一个垫子上,自己也坐下,又把小白招呼过来,只是对他的语气就不太好,“吃不吃,不吃拉倒。”就开始热情地给小姑娘布菜。小白有点吃味,还是走了过来。 小姑娘看着这一桌从未见过的菜,脸上尽是好奇之色,她直率地问道,“姐姐,她们说你是嫁到齐国的王姬。那这些菜到底是王幾风味的还是齐国风味的啊?”小白其实也很好奇,等着听她的回答。 她可不是个傻的,早就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其实啊,这都是我从仙人那里学来的。” 小白失笑,小姑娘却来了兴趣,展现出一股认真的神色,“敢问是何方来的仙人?” 她一脸骄傲地回道:“自然是嫁到齐国以后,有一次溜出宫,在集市上看到穿着打扮很神奇的人,就尾随他们进了一个大饭店的后厨。听他们说是从蓬莱仙岛上来的,就出来许以重金,求他们教个菜。” 这下小姑娘是真的惊了,“嫁了人还能跑出宫?” “诶,这个,当然不能跑,”她不好意思地掩口咳了两声,“我是偷溜的。”她又瞟了小白一眼,对方一阵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有点尬,她故意提了个声调,“快吃快吃,一会冷了。” 这回她终于能吃点现代玩意了,完全没形象地用手抓起炸的山药条往嘴里海塞,看到他们惊愕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于是没法子地解释道:“这是炸的山药条,用手抓最相宜。” 小姑娘将信将疑地也抓了一两根,先舔了一下,眯了一下眼,随后快速地把手里的山药条嚼完。 小白也尝了一根,跟她之前做过的饭菜一个感觉,味道无比陌生,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但是味道还不错。他还从来不知道有哪家的妻妾会做饭的,身为王姬却愿意在隐匿中给他改善生活,他算是捡到宝了。但是看向一旁一块大大的肉时,他又疑惑地望向了子衣。 子衣很高兴有人注意到她,又看了看一旁只顾着吃山药条的小姑娘,拍了拍手,“我才不只做了一个菜,还有别的呢。” 她臭不要脸地指向旁边那块肉,“我的独创,烧榛栗子酱王室牛排,全熟的。”说罢,跑进厨房拿了一把切菜刀跑了出来,把小姑娘吓得一大跳,慌忙往旁边跑去。 小白也看得额角直突突,赶紧接过手,“我来吧。怎么切?” 子衣用手比划了一下,握了一下拳,“大概四一拳头这么大。”小白看了看,她的手还真的挺小的,看起来就没什么力气,他竟然也放心她拿刀做菜。切好了牛排,小白开口道,“以后别动刀,不适合你。” 子衣有点气,这时候本来就几种食材,再不换换做法可不得无聊到死?她翻了个白眼,“不动刀还怎么做饭,你可不要想着吃清汤寡水。” 小白把刀推到一旁,刀刃向里,“你要再做饭叫我即可,我来切。” “好呀。”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她夹起一块肉,嚼了嚼,这酱的味道怎么就这么奇怪呢。她摇了摇头。 “咳咳。”诸儿在齐鲁边境的行宫内不停地咳嗽,咳累了就趴下,把头埋到文姜的膝上。文姜看了有些心疼,轻轻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哥哥果然是嫡长子,连这病也与父君的无异呢,必定也能如父亲一样,做个后世闻名的君主。” 诸儿翻过身来,脸色有点白,但还是笑得开心,在文姜身前摸了一把,“就你会说。” 文姜欺下身来,对诸儿耳语道:“妹子没有别的用处,只是能讨哥哥欢心罢了。” “难道这还不够?”诸儿抬起头,拨弄着她垂下的长发,心思又起,手不由自主地游向她的衣扣。 文姜娇媚地笑道:“哥哥竟不记得鸡已经鸣过一轮了?” “天可才亮了一半,现在还在夜里。” “倒也是。”她低低地笑出声,双手搂住诸儿的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何彼穠矣(十) 子衣一天天佛系混过去,心里有点无奈,她只觉得自己大概是史上最全能的穿越女主了,又有宫廷又有布衣,又要攻略又要做菜,还要拯救历史。虽然看起来很闲,但是每一天她都在无比热心地自我欺骗,仿佛自己已经完成了系统任务。 她拍了拍九罭玦的老脸,“喂,2333,在吗?我有个问题,我不是快穿吗,怎么没有进度条或者身患慢性绝症?” “宿主,你也太专业了吧。其实我是高等系统,只设置自然死亡。” “哦,原来是这样。”她没再说话,默默发呆。怪不得时间过得这样慢,以至于她生出一股岁月静好的错觉。 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流云,不得不说,莒国的景色是真的挺美的。在现代她忙于学术,很少出去逛逛,现在这么闲,却被困在这高高的宫墙内,也不得外出。 倒不是小白拘着她,只是逃亡就得有个逃亡样子,不然齐国那群老东西们真能被气疯了。她撇了撇嘴。 这想法自从萌生出来就一直在她的脑袋里生根发芽。一开始她还能做点黑暗料理来换换脑子,到了后来,已经转变成了纯粹的不开心,连她身边的侍女都成天被吓得哆哆嗦嗦,不敢有丝毫怠慢。 小白自然也注意到了,一天下午从门客那回来以后没有如往常一样在卧室的外间看书,而是走到窗前,顺着子衣的方向看了看天空,只是云而已。 他俯下身,把她眼前的碎发拢到耳后,轻轻问道:“怎么?是在这里待得乏了?” 子衣转向他,点点头,伸手抱住他的腰,却是不说什么。 小白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勾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扫了一下,“这有何难?再不过几日,就到了逐除时节,那时我便带你出宫去。” 子衣一下子反应过来,天天在人烟稀少的小院子里发霉,她已经对时间毫无观念了。只是偶尔听听小姑娘说说话或对着小白碎碎念,她才能现在还好好地活在这里,要不然大概早就疯了。 大大地叹了口气,她又趴在窗台上,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回去呢?天际的星辰已经慢慢地沉了下来,夜色也是更浓更黑了。一夜无月。 诸儿看了眼屋外星空漆黑的暗光,出了行宫的门,走入如水的凉夜里。扭过头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鲁境内的另一行宫,眼神软下来许多。 逐除之日,他身为国君不得不回去,大概她也会回宫看姬同吧。只可惜身份阻碍,否则今日又怎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顿了会,往马车的方向走去。踏着奴仆们上了车,却眼前一阵黑。刚想出口斥责底下的奴隶,车门就啪的一声紧紧闭上。 他怒目圆睁,这群蠢奴,难道就不知车门不如车帘方便吗?好在他有君王之器c仁义之心,不屑于刁难奴隶。他往座位上走去,眼前却突然闪出两道银光。 他一下警惕起来,好歹自己兄弟三人也是学过武的,纠尚可,小白什么也不会,而他作为嫡长,却是最得父君传承的一个。 一般情况下,普通的刺客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此刻车内昏暗,再加上他这几年来饮酒作乐过甚,夜视也不明朗。他即刻抽出腰间的佩剑,原地转了一圈,想确定刺客的位置,鼻腔却猛然钻入一股熟悉的香味,他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 这味道难道不正是她身上的么?怎么这里也有?他晃了一下神,车内的箱内愈浓,他气血一堵,喷出一口黑色的瘀血。 他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他快速往旁边一瞥,肋下却被瞬间插入一把薄如纸片的刀。旁边的男人快速抽了出来,只见上面覆了层深红色,在暗夜里闪着血光。 他打量了写到一会,又从身上掏出根布条,擦了擦刀刃,笑道:“公子这量下得还真大。” 另一人却没回答,只是把齐公在座上摆好,替他正了一正衣襟,随后走到门口,有节律地敲了三下。 夜光透进来,他二人端着严肃的神情下了车,庄严地朝着齐王的车跪下。车夫下了马,前来护送的侍卫也都一一行跪礼,齐齐叩向君王的方向。 为首那个寡言的男人站起,对众人宣布:“君上适才暴毙,留下遗嘱,由公子无知继承王位。” 所有人再一顿首,“谨遵君上遗嘱。” 逐除当夜,殿中的大夫们坐在席中,对着空空的主位面面相觑。 平日里诸儿就不靠谱,天天在齐鲁边境跟文姜腻着,久久不愿回国。可现在,竟到了连年节也不愿回来的地步吗?公主文姜虽然貌美,可怎么也比不上正经的王姬啊。 他们窃窃私语道王姬时,又想到了那位后来的王姬,纠和小白两位公子还在母国避难呢。 公子纠素有才名,而公子小白人如其名,纯粹且贤德,看人的眼神温和有礼。但凡他们在这里,宫宴怎会变得这样尴尬?殿中一阵叹息。 这时不知哪里一个声音响起,“其实公孙无知也不错,好歹也是前庄公之孙,有继承的名分。”朝中讨论的气氛瞬间弱了,未己,又重新热烈起来。 两位公子都出逃的日子里,公孙无知因为对诸儿没有威胁而被留了下来,国君不在朝,他便常组织国事,当下也成为了朝中的重要一方。 高傒坐在前排的位置,一言不发,只是听着众人闲聊。当话题从两位公子转换到公孙无知时,他眼神动了动,落到宫室的一角。 他朝着那个方向向人祝了杯酒,随后又敬了一圈酒,坐回自己的位置。他俨然一副脸红醉酒的样子,歪七扭八地坐着,头埋在双臂之间。 后排的几个大夫走上前,问高傒:“敬仲倒是觉得如何是好?” 高傒听到声音,抬起头,眼里满是醉意,不知对着哪里拱了拱手,“我高氏祖上就忠于齐国,一切以国为重,而非国君。” 高傒说话时周围都安静了下来,高氏几乎是齐国除公室以外最老最高贵的贵族,世袭上卿。高傒又年轻有为,一心为国,因此各方势力都想争取一下他。听到这话,他们都心下一喜。 殿中又恢复了喧闹。 王姬坐在上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的不是怨念,而是木然。宫里待久了,又什么没见过。她对诸儿早已死心,只是恨他把一切都抛给自己,让自己承受世人的冷眼。 她想到了自己的堂妹子衣,从小自己就羡慕她的率性和自由。明明是平王的外孙女,她却能安然无恙地坐着王姬的位置,随心所欲地生活,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反观她自己,战战兢兢,却还是落到这步田地,也只可叹命。 她小时候总来缠着自己,自己拘于礼节也不愿陪她玩。后来同嫁到一国,见面就更少,唯一可信任的堂妹却跟不认识自己一般。其实这样也好,自己自身难保,她离得远倒也安全。王姬苦涩地笑笑,拿起眼前的爵杯一饮而尽。 不过想到她嫁的小白,王姬眉头一皱,这个人明明总是微笑着,却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他倒不像纠那样小家子气,也从不背地耍什么手段,看起来倒是闲散,但总感觉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也许能最后胜出也不一定。子衣她运气应该能够一直好下去吧。 自己还是过一天算一天,反正身如蜉蝣,飞不高也飞不远,飘来飘去不知能到几时。她又挑起一个爵杯,喝了一半撒了一半,眼角流光,半倚着酒几,这样子把旁边斟酒的宫女吓了一跳。 夫人一向是最守礼的,从来姿态雍容,又何时喝过酒?今天却竟然在殿中喝成这样,她赶忙给夫人打着扇子,希望吹走她脸上的红。却不想脸红没消,羽睫却轻轻地煽动,看起来格外娇媚。 殊不知在暗处,一个人看着她的醉态,不知不觉攥住了手中的酒杯。 莒国宫殿外。 子衣扶着醉醺醺的小白,心里不停地吐槽着。明明以后能做国君的人,酒量却连她都不如。别人喝酒都一股风流姿态,而自己却眼睁睁看着他喝得颠来倒去,只觉得十分头疼。 她听不懂东夷话,只看见他的莒国亲人一杯连一杯地给他倒酒,他都笑呵呵一一应下。途中好几次她拿起了他的酒杯想替他喝,却都被他夺走了。 一边喝一边到处倒,最后倚在她的身上。周围的人都流露出暧昧的眼神,她面上羞红,却不好推开他,毕竟是夫妇,就算有什么也只能忍着。只是坐在不远处的鲍叔牙却笑得一脸别有深意的样子,看得她有点尴尬。 谁知道一个平常看起来挺正经的人酒后这么像个孩子,想想还有点反差萌。她心里想着,不由自主地看看自己肩膀上的脸,又伸手戳了戳,意外的软得很。 她笑开,停在路中间,伸出双手捏了捏他的脸,觉得不够劲,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回了本,才收回了手,又扶着他一步三晃地往马车那边走。 鲍叔牙和几个门客隔着很远在后面走。看到王姬戳公子的脸时,大家都很惊讶,看到她伸手去捏他脸的时候,简直都呆得停在了路边。只有鲍叔牙一脸正经地往前走着。 几个门客很快跟了上去,惊奇地看着鲍叔牙,“公子原来这么不经醉的么?”这王姬也是行事清奇,这句却没有出口。 然后,他们就看见在小白府上地位最高c平常最不苟言笑的鲍叔笑了,别有深意地说:“咱们公子最讲究时机恰当,该醉时当然要醉。” 门客们平日里聪明,此时却不知他是在说什么,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姐姐:我的妹妹不爱我了还假装不认识我 子衣:我是真的不认识你啊小姐姐 姐姐:诶~ 子衣:exce ? 小白:[喝酒,卒,默默找个舒服的地方躺] 子衣:[p你头放哪呢,娇声]公子,醒醒 小白:[没听见,到处乱蹭] 子衣:[心里暴怒,面上呵呵]我家公子最喝不得酒,大家见笑了~ 围观群众:[会心的笑容] 鲍叔牙:[慈母笑]我看破不说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何彼穠矣(十一) 齐宫内觥筹交错,诸位大夫们都吃得热闹。只是这热闹的背后,却是齐国日下的颓境。逐除夜里,殿外也放起了焰火,王姬一颤,耳朵里仿佛听见了烟花坠落的声音。 高傒也在同一时刻转身面向殿门,没什么异常。大概是错觉吧,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他又拣起一杯酒,冷冷地注视着殿内之人的一举一动。 一个着青衣的男子看了看他的动作,走了过来,向高傒敬了杯酒,面对他坐下,用手撑着脸,一本正经地看着面前的饭菜,随后悄声问道:“高子怎么看?” 高傒以广袖掩口,在袖子后将酒倒入饭菜,低下头用筷子挑着菜,挑着挑着挑翻了碗,各种菜倒在了席子上。一声脆响,在喧哗的宴席上却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几个宫女快步走来,换了席子,又换来了一盘新的饭菜。高傒夹起一块烤炙塞入嘴里,又伸手在盘子下面沾了一下,几个淡墨色的小字就映在手指上。他开口道:“不对劲,今夜有事发生。” 那青年一派温和,“大概公子要提前改变计划了。” 高傒点点头。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公孙无知着素服走在前面,神情肃穆。他的身后,几个宫人抬着棺木进了殿,上面缠着的素缟一直垂到地上。 走到首座上,公孙无知抬手示意了一下,宫人们把棺材打开来,正对着王姬。 王姬看了眼诸儿的尸体,血液瞬间凝固了。他脸上苍白无血色,尽管换了宽大的素服却仍显消瘦。 她一下子扑到了他的尸体上,开始细细地抽气,无言地摸着他的脸,嘴唇猛烈地颤抖,随后就完全不顾形象地向宫门的柱子冲了过去。 “快!快拦住夫人!”周围的大夫们顾不上看国君的遗体,赶忙围住柱子,防止夫人殉情而死。 王姬的宫裙却被一个酒几绊住,重重摔倒在地,她伏在地上,也丝毫不觉得凉,只是再也忍不住,竟当着群臣的面号啕大哭起来。 见此,所有臣子都匍匐在地,殿内一阵呜咽。 无知踏上殿内的台阶,宣读了诸儿的遗嘱。读罢,一一扫视过群臣的面部表情,说道:“寡人不会让齐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中夜。 王姬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却只有今天从那具尸体上摸到的空缺。肋下,大概是刀剑的痕迹,浅浅地向下凹,再往下应该就是五脏六腑了。 她就知道他死得不简单。不过,因为文姜的缘故,她素来不受他待见,连新婚夜都被赶了出来,这已是齐宫中的不传之秘。她守住自己作为一国之母的本分,只求保住自己就好。 殿内所有的蜡烛全被点燃,照得屋内明亮如昼,她的身后是长长的暗影,仿佛写着这齐宫中女子哀婉的一生。身旁的侍女们担心地看着她,仿佛一个看不住她就会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其实对他又哪里有什么感情呢?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子保命的无奈之举罢了。 她走到窗前,看了看门口的松柏,森森的有些吓人。雾气重得很,也无一丝月色,她能看见宫外的烟花,却只化作一个个光点没入眼底。 隐约间,一阵悠扬的笛声传入耳膜,钻入她的身体,仿佛来自异界的□□,引人不经意间迷醉。眼皮渐渐沉下来,身体也放松开,她昏昏欲睡,就地倒了下去。 子衣好不容易才把小白架到车内,坐下歇了几口气。明明说好的宫宴后带她开溜,现在又全变成了她一个人的事。她把小白推到座上,刚打算去问车夫行车方向,衣服就被小白拽住了。 她无奈地转过头,看见小白抱着她的衣服睡得正香,只得悄声地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他就这样靠过来,倚在自己身上,又因为身体沉,倒下去枕在她的大腿上。子衣怕吵醒他,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 平日里的他行事沉稳,她才得以清闲度日,今日就换自己照顾他一回吧。她低头,看向他的眼光柔和,却发现他的腰间,棠棣的花囊正闪着荧光。 她的神情瞬时严肃起来,这应该是触发机制起作用了,只是不知道这次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逐除夜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她警惕地注意着四周,没有异状。她的神情高度紧张,攥着小白衣服的手渐渐缩紧。 小白感受到衣服沾上了她手心的汗,不由得心口一紧。现在要是起来肯定会被她看出来,只能仔细地听着身边的声音,仔细分辨着其中之意。 车稳稳地向前行着,最后颠了两下,终于停下来。车夫低声对车里说道:“公子,夫人,可以下来了。” 这下子衣倒是真没办法了,顾不上他是不是还在睡着,只能把小白拍醒。拍了会,就见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晃着身起来。 小白眼神空洞地盯了她一会,才终于回过神来,慢慢悠悠地说着,“换衣服啊。”便从车后拿来两套衣服。 这次倒不是上次的猎人打扮,而是两套东夷形制的衣服,窄袖短袍,颜色深得很,看起来像是渔民。她背着小白换上,转过身来,看见他也已换好了,正傻了吧唧地望着她,不由得笑了。 子衣扭过头看了看,伸手抓了一把窗框上的灰,向小白脸上抹去,“这样才有个渔民样子嘛,”看着他愣怔的表情,又加了句,“小灰。” 小白不言,傻呆呆的一副醉酒醒不来的样子。忽而凑过去,贴在她的脸上,也蹭得她一脸的灰。“渔夫之妻自然也是渔妇。”率先下了车。 子衣也跟着下了车,望向前方。深蓝的夜里,海面上的渔船鳞次栉比,每个船头一盏浅橘色渔灯,照得平静的海面一阵暖意。空中一朵朵烟花炸开,染得天幕忽明忽暗,连当空的明月仿佛也成了陪衬。无数的渔民进进出出,不时有新的焰火燃起,将邪崇和一年的晦气都驱走,只剩下渔家的和乐。 她的脚步顿了顿,定定地立在车前,不敢前去扰动这方纯净的人间烟火。小白往前走着,余光看到她没跟在身边,又倒回去,看着站着不动的她。 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不走了?”又想了想,说道,“你从小在王畿,应该是没见过海的吧。看你素日里不爱吃海食,也不知道能不能乘舟?” 子衣摇摇头,“没见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坐。”其实在现代的时候,她晕车晕船又晕机,只是到了古代她竟然不晕车,就忽略了这个事实。 他点头,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新年宫里没人看着,跟我做几日渔家夫妇,如何?” “有公子陪着在外,自然是好。只是不知妾身是否也能放些烟花?” “当然。”小白牵起她的手,往海边走去。子衣沿着海岸线一眼望去,是平沙万顷。海浪轻轻地向陆上拍来,划出一道浅白的光波。 子衣想到了自己幼时在海边踩浪花的样子,松开了他的手,脱下鞋,朝着海浪跑过去。 小白皱了下眉,也赶紧迈着大步跑去,一把圈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跑去海边做什么?净来生事。” 她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摇着他的手,解释道:“贱妾没看过海,想踩踩水罢了。” 闻言,他手下一松,她终于挣脱开,看着他也脱下鞋袜,露出细长的脚背,又挽起两人的裤脚,“一起去。” 她好奇道:“公子在齐宫中长大,竟会水?” 他的身形似是僵了会,“会的。很多事没必要瞒着你。” 子衣点点头,这大概就是相信她的意思了。天天端着样子,多累啊。想来他也应该对人瞒着不少事吧,不过迄今为止对她倒是真的好,这就行了。 她拉着他朝海边一直走去,沿这个方向越来越细的海沙软乎乎的,钻进脚趾间的细缝里。她踏着浅浅的海水,一阵水花溅起,拍到小白的脚踝上。又朝他踹了一脚的水,偷偷地打量着他灰中发黑的脸,咬着嘴唇才忍着没笑出来。 “没想到夫人这么爱玩,”小白刮了刮她的鼻子,又指了指海上的烟花,“不想去玩这个?” “去去去。”子衣小鸡啄米般快速地点头,赶紧跑到沙滩上捡起两人的鞋子,都塞到他手里,“快点带路吧。” 小白给她提着鞋子,看着她热切的目光,她这样天真得有点傻,以后再回了齐国还怎么生活?要知道,到了那时,她的生活也不能再如以前那么舒心了。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怎么去跟别人比城府心计? 他默默向前走,到了渔船的聚集区。一只不大却崭新的渔舟正系在海边的柱子上,船头上放着烟花和火折子。他把鞋子先丢了进去,又抱着她上了小船。 子衣进了船,内部倒是比看起来大许多,比房子小得多,但果真是能够住人的。至少可以睡觉,渔具也一应俱全,还有炊具,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烤鱼。 她看了看一旁的钓竿,又提了提空空的鱼筐,“公子明天可要将筐子都钓满啊,兴许我们还能晒点鱼干以后带回齐国吃。” 小白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眼,认真应下,“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何彼穠矣(十二) 子衣看着周边的渔火,心里一阵宁静。 相邻的船上都能见人走来走去,不少船家正吃着年夜饭,但更多的是船头上放烟花的大人和孩子。 岸上建房子自住的多是较富裕的渔民,而贫苦一些的人家很多都住在较大一些的船屋里。说来倒有趣,渔船都排在一起,几乎跨个大步都能跑到别人的船上。 子衣朝相邻的船一看,一个胖乎乎的娃娃正好奇地看着她,小脸红红的,许是常在太阳下晒着的缘故。她向那孩子眨了眨眼,他的嘴就张成一个小小的圆。 她若有所思地对着海水照了照,大概是自己看起来灰头土脸的缘故。低下头捧了一把水往脸上一扑,又朝小孩看去,只见他也甜甜地笑了。 小白拿着烟花和火折子坐过来,看着她还滴着水的脸,颇有点无奈。用袖子拂去她脸上的海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个红着脸的渔家孩子笑嘻嘻的坐在船头,小腿在空中晃来晃去。 “开始才踩了水,现在又把海水弄到脸上了。别只顾着玩水,玩玩烟花吧。”随即把手里的烟花棒点上了递给她,又开口,“快燃尽了就给我,免得烧伤了手。”子衣接过,倒着拿在手上,贴近水面,于是海里也多了一朵烟花。 橙黄中夹着珊瑚色的烟花映得这一圈尽是暖意,几条附近的小鱼苗趋着光游了过来,鳃忽闪忽闪地张开又合上,她好玩似的伸进一根指头,小鱼们又都围着她的手转圈圈了。 她看了看周边的船上蒸食冒出的白汽,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肚子,有点空空的。适才在莒国的宫宴上各种海鲜和鱼,全都是蒸煮的,又没有什么调味料,闻着就挺腥,她实在是吃不下去。现在肚子饿了,但对着这么小的游鱼,她又不忍吃下去,这几日也不知道能不能捞到点海带之类的。 手中的烟花棒快要到底了,小白默默接了过去,等它烧完,又点上一支,递给她。 子衣理所当然地拿过,又嫌麻烦地靠过去,半倚在他的胸膛上,快放完一支又跟他换一支,不知多少支烟花换过后,她再向他伸过手去,却只换来了他的一只手。 抬起脸看了看,他摇摇头,“带得少了,明日再去看着买些。”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大概现在已经没有集市了吧。不过没有也没关系,今天烧了这么些,压压邪祟还是够了。天空中还一直有烟花呢,看看别人放的也好。” 她又望向天空中升得最高的一个火星。它宛如球状闪电般一瞬间炸开,化成千道流光,最终落到水里,将海面烫出一个个涟漪。 久违的物哀之情涌上心头,烟花易冷,朱颜辞镜,人世间的美好总连着毁灭,转瞬即逝。她不再想什么以后,直起身来,坐在小白的腿上,微微仰视着他的眼睛。 琥珀般透亮却淡漠的瞳仁现在正清晰地映着她的脸和背后天空中的烟花。没有别的人,只是她。她抿了一下唇,随即仰着面朝他凑过去,小白笑着低下头,对着她的唇轻轻印下,又抬起手,用衣袖掩住她的侧颜,往后倒去。 一吻罢,小白用手指捻去她嘴角的湿濡,“新年里有什么愿望?” 子衣趴在他身上闻了闻,摇摇头,“没什么别的,只是想回家去。” 小白点点头,“差不多就是今年,现状会比计划中快许多。” 子衣趴着看天,想凭着看星象卜个吉凶,也随口问道:“新年里,公子有什么愿望是我能实现的吗?” “只是希望回去以后你也能在宫中主些事。若生活仍能如现在这样安静,我便一切都好了。” 子衣睁大了眼,“宫里的事还有需要我来管的?” 小白捏了捏她的脸,“想不管就不管,我也可代行。” 子衣想也没想,就点点头,能做甩手掌柜当然是最好的。她又懒懒躺下,数着天上的星星,不知何时闭上了眼。 再醒来时天已蒙蒙亮,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高高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亏她还以为他们已经穷得要睡船了呢,原来还是有房子可住的。 只是昨夜里远眺还看不出来什么,今天天色一亮才发现这屋子竟然是用海草搭的,从屋顶到墙壁都是墨绿。在这房子里住倒也新奇,而且还挺宽敞,要在现代肯定能招来许多感兴趣的住客。但这次出门她一定要去船上住个一夜,不然回了齐宫就到死都出不来了。 新年第一天早晨她看到这个房子就心情大好,不禁开始计划今天的日程。海面都没有封冻,应该能钓些鱼回来,也可以向渔民买点鱼来吃。她伸出手打算戳戳小白的肩膀,伸到空中,又收了回来。 算了。好像嫁来以后小白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渣,很多时候也替她着想,倒是她自己怠惰,什么也不曾做过。让他多睡会,自己出去溜溜好了。 轻轻地把他的胳膊从身上拿下来,正要下床换衣服,忽然腰被人从后面捉住,她转头一看,小白睡眼惺忪地望着她,“醒来就跑?” “就在外面随便走走。”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就好脾气地回答。 “不许,”小白闻言坐起身,把她又塞回了被窝,“这里的渔家男人多。” “我再抹点灰?” 小白不言,自顾自地抱着她睡下,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子衣也闭上眼,不一会就从背后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临淄城内,为庆贺新年的红绸都被撤下,国孝至,街上行人也少了许多,城内的卫士几乎几步一岗,时刻警惕着可疑人员的出现。 姜无知已经登基,此刻正坐在大殿上,仔细审视着神态各异的诸臣。 堂上一阵压抑,根本没有一丝轻松的新年气氛。高氏和国氏站在最前面,持着笏板,一言不发,也不抬眼。无知站起来,在上首慢慢踱着步,也不语,一上午过去才退朝。 大夫们擦着不存在的汗,缓缓退出去。毕竟跪坐一上午也累得腿脚发麻,此刻他们最想做的就是立马坐上马车回家,在榻上躺会休息休息。 高傒先走出了殿门,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叹了口气,“怕是要变天了。” 另一个男人后脚走了出来,也惆怅地看着天,又摊开手心,“下雪了。”语罢,手心里就躺着一片雪花。他看向一旁,“高子可愿光临寒舍一叙?” 高傒做了个平揖,上了马车,跟在国氏的车后。 国氏府上。 族人和仆妇都秩序井然地在院内走着,脸色也很平常,并没有一般国君亡故的悲戚,只是穿着素净了些。 高氏跟着国氏穿过一个个园子,走进一个小院。院子的一角,温泉正汩汩地向外涌。二人对坐,面前摆满了佳肴。 “国子有何见教?”高傒开门见山。 “所谓时机,足下可还记得?” “那是自然,”高傒点点头,“就要到了。” 另一人从袖袋中拿出一张纸,交到高傒手里。他简略地看了看,收进袖里。 国氏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高傒碗中。 管仲敲了敲门,见屋内总不应,推了门走进来。 纠趴在桌上,脚边掉着一部书。 管仲的眉头皱了皱,走过去捡了起来,又叫了他几声。实在不应,才使劲在他背上拍了一把,纠抬起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望向来人。 纠直起身子,“不知先生清早前来可有何要紧事?” 管仲坐远了些,正了正神色,“早些日子公子的人有消息了,昨夜里才到鲁国。襄公被公孙无知所弑,昨夜里齐国应该已经易主了。现在局势紧张,公子有何打算?” 闻言,纠绷直了背,“姜无知?他竟有篡国的心智?”摸了摸下巴,他眼光流转,“名不正,言不顺,不如借朝中重臣之势趁机将他除去。” “公子应该知道,朝臣多与公子小白交好。” “小白?”纠轻哧了声,“他无意于位,胸无经略,只是名声好些。况且他性格软弱,只是养了些没有用的门客,不足为惧。” 不知管仲听到哪句话时拧了下眉,瞥了他一眼。纠的脸色有些黯淡,袖子上还沾着昨夜的酒渍,大概是昨夜里舅甥二人对饮留下的。果然待在蠢人身边也是会受影响的,他随意地拱了拱手,往屋外走去。 鲁国被山挡着,竟也如齐国一般冷,他裹紧了身上有些褪色的袍子,踏上雪中浅白色的鞋印。 回到了自己住的屋子,他解下身上的衣袍,拍下上面薄薄的一层雪,轻轻叠好,放到床头,望着它发呆。 这件袍子他在家道中落后出门闯荡时就在穿,现在做了公子纠的老师,也一直没有丢。只是看着公子那个小聪明中带着自负的性子,他也不知道这衣服自己还能穿到几时。 这样也好,若是自己赌输了,那个在大雪中赠他衣服的人就能一直好好地活下去了吧。他的眼光一向不错,只是那时说好的话,不知他还记不记得? 他叹了口气,躺到床上。一旁烧着炭盆,他却还感觉空气凉飕飕的,伸手拿过旁边的衣服盖在身上,好像就不那么冷了。周身暖烘烘的,不知不觉间就闭上了眼,眉头也逐渐舒开。 莒国在淮北,冬天比起临淄不知暖了多少。天空湛蓝,阳光也很亮,从窗外照进来,把房子烘得一阵暖。 鲍叔牙和几个门客坐在屋内,围着一个火盆子烤手,时而说些闲话,也听门客们猜着公子新年里的行踪,却始终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 “鲍叔,”旁边一个小男孩拽了拽他的袖子,“你是不是也觉得是夫人非得拉着公子出去的?” 他皱了皱眉,拿掉他袖子上的手,“明远,休得胡说公子之事。” 那孩子小心地缩回一旁,偷偷打量着他的表情。 鲍叔牙看在眼里,这孩子是隰朋找来的,据说很会些小偷小摸的,只是有时太自来熟了点。避难期间,公子这里的能人异士只能住在一起,不过回去后就一切都好了。 只是管仲做事做得绝,公子成功回去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他。他看了看火盆里剩下的纸灰,眼神不由得游离到了西北方向。 海上。子衣坐在船舱内,看着一条鱼也没有的大筐子,又看了看悠闲坐在船头的小白,心里有点犯愁。 早知道就不应该相信他,临淄城连个湖都没有,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钓过鱼吧,最后还不是得她来,子衣移开眼前的筐子,往船前走去。 小白还是一副渔夫打扮,只是脸上没有灰,闭着眼,拿着钓竿一动不动地坐着,似是睡着了。听到她的脚步声,又睁开了眼,挥挥手,让她回舱里等着。“外面阳光烈。” 子衣却往前又走了两步,坐在他旁边,“公子到底是会钓不会?” “怎么不会?钓鱼可是吕氏祖传。” 难道姜太公对后世子孙还真是连钓鱼的老本行都要传下去啊?她没说话,只是注视着钓鱼线,没过一会这线就抖了起来。她连忙把鱼筐搬了过来。 小白轻轻摇了摇鱼竿,一下子抬起手,甩出一条大鱼,他拽下鱼钩,把鱼丢到筐里。又挂上饵,把线埋到水里。 子衣凑到筐边上,一条大黄鱼正不要命地在筐底的草上翻腾,忽而尾鳍一甩,溅得她一脸水。 她内心呵呵,又想到妈妈以前买完鱼回家都是先用水养着,像这样任着它挣扎着死去,也颇有些可怜。国人们在她婚姻的诗中也写“其钓维何”,其实她的处境与这鱼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物种之分罢了。 子衣同情心泛滥起来,往船边探去,打算往筐里舀点水。没想到筐才入水四分之一左右,那狡猾的鱼就溜走了。她有点尴尬,但还是盛了小半筐水出来,心虚地瞄了一眼小白,却发现他正微笑地看着她手里的筐子。 她脸红了起来,随即把筐子往背后一塞,“有什么可笑?你还叫小白呢。” “无事,只是看夫人有点蠢,”他顿了顿,有点犹豫地问,“叫小白又如何?” “哼,在我们那里,叫小白的可都”,她停了下来,把他的头转过去,“公子还是趁早钓鱼吧,钓完了你自己煮,我不会做鱼。” 小白看着海,心里起了一丝波澜,听起来她竟还认识不少和自己同名的,那她对自己 他不愿再想。 —————————————————————————————————— 一个明显还没长开的男孩子悄悄跟在一个白衣男子身后,在这个小小的府第中穿来穿去,心中迷惑,实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前面的男子被跟得有些不耐烦,径直向一间屋子走去,后脚刚刚迈过门槛,就直接将门关上。 不出他所料,门没有合上,敞开的空隙里,是一个少年清秀的眉眼。 他出身高贵,自然不愿搭理这个出身江湖c举止鲁莽的小孩子,却也顾着礼数打开了门,拱手道:“贤弟可愿前来一叙?” “当然,”那孩子点了点头,直接把门完全推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自觉地坐在客座上。 隰朋一个人站在门口,低低吸了口气,又恢复了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关好门,又坐到了少年对座。 “贤弟今日来可是有关于公子的要紧事要议?”隰朋完全想不出这个平日里和自己没有任何交集的孩子的来意。 “隰朋兄客气,”少年摇了摇头,“仆今日前来,是想跟足下打听一个人。” 隰朋一下子警惕起来。公子曾许他以大行之位,则以后他的一言一行均代表着国之颜面,说话务必小心。 他脸色严肃起来,“什么人?” “鲍叔。” 隰朋怔了怔,随即答道,“鲍叔他秉性嫉恶如仇,判决中正,断事果决,是为大谏之才。” “愚弟想知的并不是这些,却是鲍叔之爱好,”他顿了顿,“还有,与他相交之人。” 隰朋正饮着驱寒的姜茶,闻言,一口喷了出来,眼珠瞪得溜圆,也顾不上形象,结结巴巴:“难道足下——” 那少年似是默认般,放松地望着他的眼睛,无邪地笑了。 此时隰朋的表情却只剩下震惊。这年头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疯了。 子衣默默地坐在船舱内,看着小白对筐内的鱼发愣。 她倒是没想到小白一上午能钓来这么多鱼,但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他们还在海上漂着,连饭也没有着落。 小白一手拿着刀,看一会鱼又看一会她。子衣有点不自在,直接转过身,背对着他。 小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她,又真的不会做饭菜,只好放下东西,走过去摇了摇她,“我不懂这些,不如夫人来做?” 子衣心里哼了一声,“太公竟是连做鱼也不传的?” 小白面上依然淡漠,丝毫不显尴尬。但嫁他这么久以来,子衣一眼就看出他脸上的线条僵硬起来,“先祖只会钓鱼。” “哎,真是命苦,逃命没死,竟要在海上白白饿死了,”子衣浮夸地叹了口气,站起来,又拉起坐着的小白,“只好去附近的渔家蹭饭了。” 小白明显没想到她会这样做,也不想去别人家里,但看到自己手心里柔荑般的小手,又止住了到口边的话,也站起来。 只是他一站起来手里的温软触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粗糙的大草筐子,一群鱼在水里不停地蹦跳。 他看向前方,只有一个纤细的背影。刚往前跟两步,前面的人就转过来,正正撞到筐上。 子衣当下被弹得往后退了两步,又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说:“我不懂东夷话,一会到了相邻的船上就你来说,说我们拿鱼跟他们换饭吃。他们要是问起来历,你自己想着编两句好了。” 昨天那个小孩子依然笑嘻嘻地趴在船头,子衣朝他努力地比了几个连自己也看不懂的手势,就踏上了那艘船。小白也跟了上去。 小白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跟那孩子在说些什么,说了几句后就见小男孩进了船舱,貌似是去和父母说些什么。 子衣一直保持着花瓶般的优雅微笑目送小孩子进了舱,小白看着她,不觉勾了勾嘴角。她对外人都一副知礼懂事的仪态,只是一回家就变得情绪难辨,一副窝里横的样子。可正是有她在身边他才觉得生活真实,才有了除权力以外想要的东西。 思绪之中,他被子衣往前拽着走了几步,低着身钻进船舱。 这艘船比起他们的可是大了许多,甚至有几个小的隔间,大概这家人就是终日住在船上的了。船家的老渔夫接过小白手里的筐子,直吸了口气,指着其中几条鱼,好像是想要还给他们,小白摇摇头又说了几句,就见船家一家人都笑得开心,摆好了饭菜送到他们眼前。 子衣心里疑惑,却没说话,吃着清蒸的各种鱼,偷偷瞧着这一家子。 船家夫妇二人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的,红脸上爬满了细纹,比较显老,却笑得亲切。三个孩子,除了她昨夜里就见过的小男孩之外,就只有一个襁褓里的女婴和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长子。 那个年轻渔夫本来是刚做完活,从船尾那头打着赤膊进来,一看见有年轻姑娘在这里,就立马红了脸,披了件褂子在身上。但子衣还是看见了他滴着汗珠的肌肉,心里莫名有点开心,吃饭也多吃了两口。 毕竟也是她穿过来以后见过的第一个不用对着历史课本膜拜的帅哥,身材真的挺好的,看起来还有点纯情,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她不时从那个方向往碗里夹菜,顺便再瞟个一两眼。可是没夹几筷子她的筷子就被人夹住了,然后小白就开始净拣着看起来最奇怪的给她夹。子衣本来就不怎么吃鱼,但碍于面子却只能咬牙切齿地吃下。她恨恨地盯着小白,却看他把自己碗里那种最恶心的鱼也夹到了她的碗里,还时不时给她拍拍背,一副深情款款的好丈夫模样。 这渔家的母亲却红了眼睛,看着这对年轻的渔家夫妇,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丈夫年轻时的感情。好像那时候,自家那口子也没有这么体贴啊。她吃了口饭,顺便白了老渔夫一眼。 老渔夫却没有接收到妻子眼里的怨念,白白得到了几条珍贵的鱼,他高高兴兴地扒了口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何彼穠矣(十三) 午饭后,为了不打扰渔家休息,子衣和小白又回到了自己的小船上。 子衣本来就不爱吃鱼,刚刚吃白水煮鱼又吃得有点恶心了,一回到船上就跑到没人看见的那头,开始干呕。 小白也跟过去,站在她身后几尺远,紧抿着唇。 子衣想吐又吐不出来,却闷得脸色苍白,额头上挤满了汗滴,干脆一屁股坐下,倚在船上。扭头看到小白的脸,仿佛一瞬间又看到了又白又肥的清水煮鱼,这次她倒真的忍不住了,连忙转过头,吐了个干净。 看着她一脸认真呕吐的小白默默转过头,打算坐到舱内去。刚走两步,又倒过来,走回她身边,眼睛里写满了认真。 子衣吐完,自己也觉得有点恶心,挪了挪身子,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想干嘛?” “夫人莫不是有身了?”他一脸关切地问。 子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你你你真是不知羞耻!”又默默地脸红了,“我呕吐还不是因为你给我夹那么多鱼!话说回来,你是知道我不喜欢吃鱼才夹的吧。” “噢。我给你夹还不是因为你总是不吃饭。” 呵,真能装小白。我看他根本就不是靠才华,完全是靠演技才上位的吧。子衣在心里默默吐槽。 “晚饭怎么办?”子衣担心地问。他们虽然身份在这里,但跑出宫来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完全没有一点公子或王姬该有的架势。 果然要把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她表哥现在还被郑国拿麦子卡着喉咙,连为王者的尊严都没有。 小白看她神色正常,也没接着之前的话题,“你不是说去邻家蹭饭?中午渔家说那几条鱼值得上好几天的饭菜。” 子衣无奈地点点头,穷游果然不靠谱。若是她有一天真能当上一国的夫人,必定先把易牙藏起来,自己一个人开小厨房,再在齐国的海岸线上有吃有喝地溜一圈,好好奢侈一把。 她不怀好意地看向小白,自己想想又有什么用呢,美好的未来还得靠他呀。 小白感觉自己明明已经结婚很久,此刻却又搞不懂她的心思了。干脆不想了,她那点脑子还藏得住事? 子衣就悲伤地看着他自己默默躺到了里舱,又看了看船尾的东西,也自己收拾起来。 男人果然不靠谱,自己大概以后还要被他那些奇葩的一二三四五六大老婆和一堆妃子恶心呢。还有自己带来的二十个陪嫁,也都不是妾或奴,而是副主子的角色啊。早知道就应该在嫁人的路上遣散了,放她们到民间去找如意郎君。对,就该遣散了,只是现在都晚了。 她现在只想在宫里找个貌美心甜的小姐姐,过一场岁月静好的人生。等等,现在的齐夫人也是王姬,大概是自己的堂姐或堂妹吧。等到了大雪的日子,在又黑又冷的小屋子里,她们两个快死的姐妹大概还能抱团取个暖。 这种场景简直不要太惨,她越想越哆嗦,要不干脆去抱宠妃的大腿吧,这也是条活路。 小白在舱里死鱼躺,忽然看到自己的妻子对着团空气发抖,又默默闭上了眼。反正她天天都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管也罢,要不然又得把自己也扯上。 在不远的岸上,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姑娘一边洗衣,一边望着船发呆。 她的姐姐放下手里正刮着鳞的鱼,走过来,戏谑道:“怎么,四妹,天天望着那二傻子,还不得望出个花来?” 她嗔怒地睨了姐姐一眼,又向那个高大魁梧的男子看去,“他这样俊,八成是看不上我的。” 这女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下,最终目光定格在某处,“也就是黑点,有的地方瘦了点,有什么配不上的?再说了,他也就是生得好些,能见着什么好女人?你安安心,到了年龄,姐姐一定做主把你嫁出去。” 小姑娘含羞地低下了头。 这边,渔家青年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的目光,只是眼神呆滞地剁着手中的鱼肉,新年第一天的晚餐必然是要包鱼肉饺子的。 没有注意切到了哪里,他在左手食指上划出了一道小口子,鲜红的血从切口汩汩流出。 他立马放下菜刀,刚想用口含住,想了想,又找了块干净的布将手指裹住。想到中午见到的那个女子,心中不禁一阵怅然。 他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眼神灵动,当真可以说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虽然是个哑巴,可惜她却早早就嫁了人。而她的丈夫也真是俊俏,即使身为渔民却看起来和贵人一般,而且不停地给她夹菜,她笑得也很幸福。 他又叹了口气,想起来他父母百般撮合的渔女小四,心里有点隐隐的难受。本来自己就不喜欢她,现在又遇到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叫他如何接受?同样是渔夫,怎么命数就差这么多?不过想到中午那年轻渔女是个哑巴,他心里又舒坦了许多。 子衣因为语言的障碍,不知道小白今天都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的眼里已经是个哑巴花瓶。此时的她也懒嗖嗖的,进了船舱躺下,又把小白推到一边。她心里实在觉得这一趟游得无趣,于是开始闲侃:“公子可知纠的老师管仲?” 小白神色一肃,“知,狡猾之流。提他作甚?” 子衣一点也不惊讶他会这么说,毕竟管仲的确在夺位其间耍了不少心眼子,“公子可知门客鲍叔跟他有何关系?” 他眼睛瞪得更大了,“不知。但鲍叔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当然不是,但他们的确是故交。这都是宫女们在宫里听墙角听到的,管仲有大才,公子可用鲍叔将他挖来。” 肯定不是宫女,她们就会往宫外传点宫闱艳闻之类,还没有这样的卓识。不会是子衣自己偷偷听的墙角吧?他审视地望着子衣,表情有点怪异,难道她觉得自己很闲,一点事都不办? “朝堂之事就不劳夫人费心了。” 子衣什么都没想,点点头,又不想总对着低矮的船篷,“要不还是出海去吧。回了临淄就再也没海了。” 小白认命地走去解开了系在岸边的船绳,“不走太远了。” 子衣看着他撑着竿的身影,又看了看海上的其他船夫,心里一阵骄傲,毕竟这个颜值放眼整个齐国甚至是附近的国家都还是很能打的。但又想了想他们的身份,心里就觉得可怜了起来。有哪家的公子和王姬在海上飘来飘去的? 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安慰般地嘀咕:“没事,以后你就不用过苦日子了。” 小白把她推了回去,“上里面坐着去,你又不会凫水。” “要是掉海里了,公子都不打算救我一下的吗?” 小白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海面无风无浪,子衣搬了个垫子坐在甲板上晒太阳。莒国依着海湾,闻着海水淡淡的咸味,心情莫名很好。小白看见她乖乖地坐在那里,像极了一只等待主人怜爱的小白猫,看得他真想撸撸毛,也开心开心。 他将手里的竹竿横在一旁,刚打算过去揉揉她的头发,就看见她高兴地朝他挥挥手,一脸开心地喊道:“公子快捞点鱼上来,好晾点小鱼干拿回家吃啊。” 小白顺拐了一下,走到她身边拿起了筐子和鱼竿,又默默地走了回去。 子衣感觉他好像不开心了,有点委屈。男人心,海底针。尤其小白这样的闷骚鬼,什么都靠内心戏,谁乐意管他? 她撇了撇嘴,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卫国。 一个端庄的女子坐在座下,聆听兄长的教诲。男子屏退了众人,表情肃穆。 “长卫姬,寡人只有你们几个妹妹。今时不同往日,卫国力量不足。现在齐国动荡,公孙无知弑君即位,不合礼法,早晚将被除去。剩下的就是公子纠和公子小白二人之争,小白是卫国之戚,我们必然支持他。但他一旦即位,为兄希望你能识大体,替卫国前去联姻。” 女子低头应下,“是。只是公子小白另有夫人王姬还请兄长指导一二。” “只得委屈你先前去做个妾,再争个名分。只求以齐国之力护住卫国,若是她有意阻拦寡人会派人处理掉她。王室之流,听着好听罢了。” “谨遵兄长教诲。”她退出了正殿。 在路上,她一路想着这事,心神也不宁。及笄一两年了,兄长还没为她安排婚事,想来也是在为卫国权衡轻重。别国的才俊她没想过,也没见过,只是生在公室,就要为国分忧。 那王姬下嫁公子小白,就更是身不由己了吧。同是女子,她也不想伤害她,只是到了一宫内,难免有些争的,那时也由不得他自己了。 她在花园的小径中缓缓踱着步,怀里却突然撞进了一个小姑娘。她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推远了一点。“小姑娘家的要文文静静,知书达理。哪有向你这样子闲疯的?再过半年及笄了,看你嫁去哪里?” “姐姐,姐姐。”小姑娘嘟着嘴,不甘心地跑过来,像八爪鱼一样盘着她的四肢,牢牢地黏在她怀里不下来。“姐姐自己都不嫁人,还好来说我?” 小姑娘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比自己高半头的姐姐,眼里的真挚和热切灼得她眼热,不知道当不当说。若说了,她定然又要大闹一场。哥哥现在处理国事都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再管宫里的事。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妹妹拥入自己怀里。她从小就没了娘,就跟了正夫人,做了哥哥和她的妹妹。她从小怕哥哥,只是跟自己亲近,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个黏糊糊的性子。也不知道她哪天能长大,能嫁个可心的郎君。 她眉头皱了起来,随后就感觉自己额头上被妹妹的唇轻轻柔柔地撞了一下。她心里跳得有些快,赶紧放下了妹妹,义正言辞地对她说:“少卫姬,你已经大了,不要随意对人做些狎昵之事。” 小姑娘被推得老远,委屈地看着她,“我是姐姐不开心,妹妹亲亲就好了。”她气得跺了跺脚,转身跑走了。 哎,这孩子。长卫姬看着她的背影,心隐隐作痛,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她会不会再想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何彼穠矣(十四) 一匹毛色不纯的马从鲁国的一个角门慢慢驶出,背上驮着一个昏昏欲睡的老人。他看起来十分衰弱,甚至像只吊着一口气般,口角微张,不停吸着空气。 他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装着长途旅行带的干烧饼,在路上一面颠簸一面掉渣,以至马后跟着几只瘦弱的老狗一路吃过来。 鲁国的一条大街上,人们看到这样的场景都连忙避开,生怕新年里身上沾了瘟或者什么脏东西。 老人不在意地笑笑,接着在行人们空出来的一条道中走着。 今天路上的车马仿佛特别多,有出货的商人,有卖粮的农民,有富人家的仆妇小厮出门采买。街上乱成一团,人们在被马车扬起的灰尘扑了一脸之后,就没有心思再去琢磨了。揉了揉眼睛,随口骂两句,又回到了正常的集市中。 城门两侧的小门打开,车马鱼贯而出。有趣的是,在附近无人的时刻,从不轻易开的大门打开,一匹瘦马载着一个垂垂老矣的人出了门。城门口的战士看见这张脸,都微微行了个礼。 老人面无表情地在马背上趴着,身后是样式各不相同的马车,慢慢向东方驶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老人向东望去,阳光下金色的泰山仿佛罩着一层黑雾。 吃过晚饭回来,子衣在船头上用钓上来的小鱼摆了个三角形,心里奇怪,今天晚饭时这家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明显透着一丝小心翼翼。难道他们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实在想不明白,她戳了戳小白。 小白听完了她的话之后,心里有点忐忑,难道她知道自己说她是哑巴了?不,她不可能这么聪明。仔细忖度了一下,他摆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可能他们是觉得你丑吧。” “我——我丑?”子衣没反应过来,指着自己的脸,“他们到底从哪看出来的?” “你想想,”小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里的女人脸都晒红了,他们自然觉得好看。可是你的脸不红啊,渔民们就觉得很奇怪。” “可是你的脸也不红啊,那你也不好看。” “我是男人,好看有什么用。” 子衣想了想,为了不穿帮,点点头。现代的渔民自然没什么,古代的渔民天天在太阳底下晒着,劳作辛苦,自然就脸红了。不过被人另眼看待的确挺怪的,她用两只手拍了拍脸,然后问了他一句,“那现在红了没有?” 小白赶紧把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你是我夫人,我不嫌弃你丑就行了。”还不嫌弃你蠢,他想。 子衣感动得眼泪汪汪,“那我也不嫌弃你又惨又穷了。” 小白把刚放到唇边的小手又放了回去。感觉做人好失败。 一旁的鱼干已经晾了一会,这时候味道刚好,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子衣为了表真心,信誓旦旦地望着他,“公子,为了报答你在莒国的照料,等回了齐国我喂你小鱼干吃吧。” “好。”小白着实被她的脑回路感动了。 国氏府上。 “国子,我家大人有事相告。”一个带着高氏家印的门客从书房的窗上递进一封帛书。 “嗯。”他接过拆开。门客三两步上了树,赶紧离开。 看了会,他笑着塞到面前的小炉子里,看着白色的丝帛一瞬间在火堆中落起雪。 静待,当真好办法。现在不就有人沉不住气了么? 看了一眼窗外,国孝期间,没有烟花,也没有人声,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这样的日子再等五个月襄公入土就不用过了,彼时,无知也可以一起随葬了。 莒国宫殿内。 一个小姑娘偷偷摸摸从宫殿后面的帘子中跑出来,到了一个小偏院。明明天气很好,院里却没有人。她悄悄爬到窗口,从丝帛的窗缝往里偷瞄,却一个人也没看到,只有收拾好的衣服被子。 昨天晚上不是还在的么?今天就跑了?她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却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刚打算转身去玩秋千,裤腿就被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她偷偷望了望,四周没有人,就把它抱了起来,放到秋千上,自己也坐了上去。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猫毛茸茸的肚子,“小己,叫你整天跑来跑去,要是叫姐姐看见了,不理我了可怎么办?” 小猫委屈地叫了一声,伸出两个爪子,抱住了她的手指头。她手上感觉毛乎乎的,又伸手想去摸一摸小猫的耳朵,结果被它轻巧的避开。她却好巧不巧地摔在了地上,正对着猫咪的头。 小猫伸出一只爪子在她的脸上摁了一下,却把她彻底气笑了。“好啊你,竟敢动本宫的脸!”她一下子弹了起来,刚要把它捉到手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小猫趁机爬上了树,在树梢上闪着浅绿色的眼睛俯视她。 “干什么?”她不耐烦地望向眼前的仆妇。 “公主,夫人正找您呢。听说公子小白和王姬殿下昨夜里出了城门,这几天之内都不会回来了。” “噢,”她咕哝了一声,拎起刚从树上偷偷溜下来的小奶猫,“小己,我们走。” “公主,”仆妇一拍自己的脑门,“在夫人面前可别这么叫小猫呀。擅自用国姓可是重罪。” “我的猫,跟我姓怎么了?”小姑娘仰着下巴,直接从她面前走过,“赶紧跟着。” 仆妇应声跟上,偷偷叹了口气。 在海上混了几天日子以后,子衣和小白又回到了宫里。没想到不过几天时间,齐国的形势就已经完全乱了。子衣盯着系在身上的香囊,难道催化剂还有正经作用? 子衣在秋千上晃来晃去,忽然视野里撞进一个小姑娘。她身后,又跟着一只小猫。小猫看见她,直接扑了过来,在她的衣服上蹭了一身灰。 她刚想大声说几句吓唬吓唬这只又懒又馋的猫,又怕在小姑娘面前毁形象,就温柔地摸了摸小猫的脖子,又跑进屋里找了块小鱼干给它。 她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小姑娘正一个劲的把小猫往袖子里装。结果因为小猫的肚子太圆的缘故,只有屁股塞到了袖子里,剩下的整个头和上半截身子都露在空气中,看起来十分滑稽。 她在一旁看着挺有意思的,但是又有点不解,于是轻轻咳了两声。 小姑娘飞快的转过头,看见她在看自己,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猫从袖子里拿出来,藏到背后。 “有什么可藏的?”子衣伸出手,拿出几个小鱼干来,“养只猫而已。”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把小猫放了下来,“我父母都不让我养,宫里从没有小猫跑来跑去的。” “宫里?你是莒国的公主?”这小姑娘的身份竟比她想象的还要高。莒国在后世留下的历史很少,在小白以前几乎是空白的。纵使这样,莒国仍是可考的最有实力的东夷国家,不仅有鱼盐之利和安定的环境,还接纳了众多邻国避难的贵族,因此与周边国家关系十分密切。 小白是在莒国逃难不错,但历史上的他却因为“尊王攘夷”而把对自己有恩的莒国排除在诸侯的社交圈外,甚至连会盟也不愿意捎上莒国。 以自己和小白现在的关系,子衣对小姑娘有点惭愧,于是又开口问道,“你要不要再捎点小鱼干回去喂猫?”见她点点头,于是又从屋里捧出一大把,用干净的布包好递给她。 想到小姑娘对她的信任和亲昵,她有点舍不得离开了,但还是实话实说,“再过段时间我们就回齐国了。可能此生都难再见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能在国内最好,不要随意嫁到别国去。” 小姑娘听见她谈到婚嫁,脸以可见的速度通红了起来,“姐姐,我父母说以后让我嫁到齐鲁或郑国。” 子衣叹了口气,伸出小臂揽着她,细细叮嘱道:“中原的国家也就是听起来文明罢了,实际上乱得要死,就拿齐国来说,宫里的那点子破事还比不上市井小民。莒国这么好,你自然是能不外嫁就不外嫁。” “那王姬姐姐是因为迫不得已才嫁的齐公子?” 子衣愣了一下,原主是被堂兄周王强行嫁来,自己是穿越强行嫁来,没什么问题,就点了点头。 小白正走到小院子的门口,听到小姑娘这么问,也有点好奇她的说法,就停下了脚步。看到她点了点头,心里有点堵,但一想到自己好像也是在父君的坚持下迫不得已才娶的她,心里又一下子平衡了。 其实既然已经结亲,又介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做什么?他最近好像格外在意与她有关的事,果真是在莒国太闲了?看来早些回去的确没有坏事,至少内心会平静些。 他又听了一大篇子衣关于嫁人后如何与丈夫相处的感言,默默走进了院子,又听到子衣送客时对拿着一包东西的小姑娘说,“哎,没事没事,你多拿点喂你家小猫吧,给我家公子留一点就行。” 小姑娘一直听得认真,只是最后要走时,看见了在一旁默默行走的小白。她神色一变,悄悄扯了扯子衣的衣服。 子衣却全然没有接收到她的提醒,仍然装出一副十分嚣张的样子耐心地教导她,“你也没几年就要嫁人了,姐姐跟你说,你才不要怕男人呢。还有呀,做点喜欢的事顺顺自己的心意,养个猫什么的就很好嘛。你给猫小鱼干,它还会摇摇尾巴卖萌,拿去给男人,他们就会甩个臭脸。” 小白听到这话停下来,站在一边看着她们。 小姑娘用一脸没救的眼神看着她,子衣却误以为对方很崇拜她,赶紧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这种中二期的小姑娘最容易把知心大姐姐当女神,趁着还没回国收个小粉丝也不错啊。小姑娘看着她这个感觉不到危险的样子,羞耻地捂住了脸,跑了。 “哎——”子衣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还没缓过来,就看到了一旁站着的小白。 小白一点也没有生气的神色,反而神色温柔地朝她一笑,看得她一哆嗦。 子衣心里没底,也挤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笑,小跑地撞进他怀里,“公子回来多久了?妾身一下午都在念叨公子呢。” “嗯,有劳夫人挂念,”他伸出食指摸了她的唇角,然后又凑到她的耳边极轻地说了一句,“别装了,嘴角都笑僵了。” 子衣本来耳朵被他的嘴唇碰得挺痒的,刚打算随便说点什么混过去,就听到了这句话,她揪了揪自己不争气的嘴角,又一脸真诚地解释道:“公子,我们就快回国了,只是提前跟小姑娘说一声而已,反正回头还得去吃宫宴辞行。” “嗯,我信。”小白好脾气地没有戳穿她,反而搂着她的腰往房间走去。 子衣是真的有点怕了,笑得这么无害的样子,不会一进去就把自己切了块装柜子里吧。 而且最惨的是,不仅没有人敢谴责小白,自己连死了上一回社会新闻或微博热搜的机会都没有,历史上的王姬大概就是这么默默挂掉的吧。 小白见她抖得厉害,知道她肯定又在胡思乱想,捏了一把她的腰,“别怕,本公子一向就事论事。” 子衣听到这句话,更是抖得跟筛子一样。小白只得抱起她回了房,放到床上。开始在莒国小公主面前不是还不怕男人么,现在怎么又怂成这样了。 子衣趁着他不注意,立马不抖了,坐起来就跑。跑到门口时,却发现门刚刚被他上了锁,她看到一旁的窗户,灵机一动,刚想换个方向跑,就被小白禁锢在了墙上,动也动不得。 小白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小鱼干,在她的眼前晃悠了一下,“夫人真是好打算,把猫吃剩的留给为夫吃。” 子衣狗腿地抱住他的脖子,“贱妾哪里敢对公子做这样的事呢?” “对,你不敢,”小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就怪本公子平日里对你太纵容了,惹得你还生出了让本公子摇尾巴的念头。” 他连这句话也听见了,这下是要死的节奏。就小白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早晚还不得整死她啊。但她还是鼓起了勇气,伸出手在他的胸膛上滑了一下,一边使劲踮着脚够他的脸,“这么说么,还不就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 “哦?”小白捏了捏她的耳朵,“那夫人倒是也学学小猫,摇摇尾巴给本公子看看。” 子衣被这句话吓到怀疑人生,这是诸侯之长会说的话?但是看到他标志性的君子笑脸,就知道他是要开始认真整人了。想讨好他,又觉得太羞耻了,自己没有尾巴,要不还是不摇了。 对着他饶有兴趣的眼神,她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喵~”然后还是忍住羞耻地看了看他。 小白本来也没想着真让她摇尾巴,就是想让她难堪一下,没想到反应这么有意思。他挑了挑眉,脸色好看了很多,“乖,再叫一声。” 子衣本着豁出去的精神,大义凛然地向恶势力低头,“喵~” 小白轻笑了一声,直接把她扛起来丢到床上,在她愕然的脸上吻了一下,“继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何彼穠矣(十五) 天还没亮,子衣和小白就上了车。在莒国的这半年来,她基本上过得还是挺舒服的,只是没想到现在就要回去了。 鲁国那边动手得比她想象中还要早,这一路上有太多的未知,而且危机四伏。鲁国比莒国离齐国更远,因此公子纠和管仲必然比他们走得更早,但之后在齐国边境的一个路段却是两方的必经之路。齐鲁一带多山,鲁国带的兵力又多,要是来个偷袭,别说登基即位了,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她瞥了眼一旁休息的小白安然的神态,心里有点发慌。这时候的纠和管仲应该在统筹谋划着杀他们的事,而自家公子和后面车上的鲍叔牙却一点动作也没有,怎么能不让人着急。 管仲是会武的,在历史上射中了他衣带钩也只是偶然性的失误,换句话来说,小白几乎是靠运气才活下来登基的。万一这次他恰巧射中了,他们这一方的人岂不是全部完蛋了? 她急得站起来,在车里团团转,转了几圈,小白纠睁开眼,把她拽回了座上。“不必想太多,一定能回去。” 历史上的事她想说,却不敢,只能含糊地诌了几句,“妾身昨日占卜,这次出行必有难。” 小白听到这不吉利的话却没什么反应,一脸淡定,“当然有难,但却不危险。你大可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若真出事我必能保得下你。” 子衣听见这话有点发愣,却也有点难受。对方实力不可小觑,现如今一切都还得看运气,她微张着嘴,声音有些发颤,“那公子自己可如何是好?” 小白看着她胆小的样子,从附近的包裹里拿出一块莒国小公主送的糕点塞到她嘴里,“本公子若是出了事,有人会把你送去鲁国,替你安置好。那时你便可随意另嫁个平民。” 她默默咽着口里的东西,低下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把衣服的眼色都染深了许多。她看着衣料上的泪滴一点一点向周围晕染开,视线却又忽然被一只手阻隔开。看着这只熟悉的大掌,她眼泪落得更多了,却一滴不落地全被他接住了。 她转过头去,小白正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又伸出另一只干的手蹭了蹭,把她的眼泪糊了一脸。 子衣瞪着他,一点也哭不出来了。 这几天都在山林间的路上行路。越靠近齐国,森林反而越幽深,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和微风下颤抖的叶子,子衣心里有些害怕,往小白那边又凑了凑。 小白叹了口气,接过从窗边递来的托盘,放到她眼前,“还是先吃点吧。” 子衣看见今天的饭只有一人份,心里诧异,就听到他解释,“你下午睡觉的时候我吃了些,故现在就不用再吃。” 子衣端详了一会他的脸,没有饿的迹象,就自己动了筷子。今天的晚饭比起平日来仿佛好吃很多,草草吃完,她又拿起盘子上的酒一饮而尽。回程中她有了晚餐饮酒的习惯,在山里过夜,总还得有点东西壮壮胆子。 今夜的酒也格外香甜,她喝了都有些飘然,然后往旁边一倒,晕晕乎乎地闭上了眼睛。 小白未动,任由她躺在自己身上,过了一会,掐了掐她脸上的肉,也没有动静。他轻轻地把她的身子放下,给她把衣服整理好,又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往车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又折了回来,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才下了车。 子衣觉得小白最近格外奇怪,不仅对她爱答不理,还动辄一副惊慌的表情。此刻,她正捏着下巴,一脸深沉地盯着他,眼神深邃。 对面的男人被她抵在车厢上,脊背不停地冒着冷汗。他吸了口气,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 子衣心里却更加疑惑,小白不会也一夜之间被人魂穿了吧。她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脑子里奇怪的想法。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好像也没病呀。 他却仿佛被忽然伸过来的手吓着了,还想往后退,脑袋却一下子撞到了木板上。 这下子衣是真懵了,悄悄地捏着九罭玦,“他这几天怎么了?一副弱受样。” 就在这时,2333小心翼翼地发话了,“宿主,你好像忘了历史上王姬死得早的事了?” 子衣反应了一两秒,终于发现了小白的险恶用心,难道现在他就想对自己下手了?以她的身份,诸侯是不能轻易动的。他趁着在外清理掉自己,就说是公子纠误杀的,回国之后再大葬自己。对内可娶三宫六院,养各种幸童,对外也好打杀公子纠,还能拿捏鲁国。他的心机之深,绝非自己所能对付得了的。 她悄悄地挪到了车门边,抱着头跪坐着。没想到死亡这么快就要来临了,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可以抢救一下,从妆奁中抽出一根簪子,滑到右侧的衣袖里。 这一整天子衣都没再说话,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就坐了一下午。但始终也没等到他动手,精神有些松懈。今天下午没睡觉,晚饭也没有人送,她呆呆坐在地上,也不见他来关心一下自己。 她已经昏昏欲睡,脑袋时不时往下磕,每次脖子绷一下,就又清醒一会。为了不这么早犯困,她掀起帘子,想吹吹凉风清醒一下,却一下子警觉起来。平日里守在周围的侍卫今天都不在,后面门客乘的车马也只是远远的一个点。 以这架势,必有事发生。她刚想缩回去,就看见眼前亮起一大片亮光。数不清的火把举起,正对着她这辆车。 许多身材高大的流寇钻出来,咿咿呀呀地喊着什么。这时,一个蒙着面的男子骑着马到了最前面,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他点头示意了一下,旁边另一个骑马男子也上前,用东夷口音浓重的汉话喊道:“我们老大说了,把你押回去做压寨夫人。” 子衣气笑了,自己好歹是王姬,当不成国夫人也不能自甘堕落去土匪窝里当压寨夫人啊。她回过头看自己的夫君,他却直接把自己放到了车下,然后一脸淡定地对车夫说:“夫人刚刚被流寇劫走了。” 她还以为小白能想个除去她的高级做法,没想到却如此简单粗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却随随便便把她拿去打发土匪,可笑的是,她竟然还对他抱有幻想。她失望至极,干脆直接跑到那土匪头子的马前,把手递给了他。 蒙着黑纱的男人看到她主动走过来,身子微微一僵,但还是拉着她上马,让她坐在自己身前,才驱着马朝山上走去。 子衣强忍着被人触碰的不适,头有点晕,一想到这么久以来他对自己所做的都是伪装出来骗自己的,她的内心就被撕得一阵生疼。早知道自己会很快离开,她却始终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罢了,这次任务失败了,还有下一个世界。只是这个快穿系统有bug,必须活到自然死亡才能结束当前任务。 上山的路上,这些土匪起初都闹闹哄哄的,把火光照得到处都是。行了一会后,火把却都熄灭了,土匪们却都意外地有秩序,甚至连吵闹声也没有了。子衣趁着月光,看见他们仿佛每人都往嘴里塞了一个小木片。这一点也不像是流寇了,简直像一支军队。 她转过头来想扒男人脸上的黑布,他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小点心塞到她嘴里。 尝到这个熟悉的味道,子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心里也甜丝丝的。她掀了掀蒙脸布的下摆,在他的下巴上咬了一口,“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何彼穠矣(十六) 子衣跟着小白到了营帐里,看着面前冒着光的火堆,等他的解释。他却换上军中的衣服就转身出了帐,一句话也没有。 她在搭成的简易床上躺了一会,盯着低矮的帐顶,几只小飞虫逐着光晃来晃去。果然到了这里才真正有了逃难的感觉,连之前在莒国都轻松得只像在度假。不知等到什么时刻,火光将尽了,小白才回到帐中。 他发现子衣还却没睡觉,也没有一丝惊讶,只是脱了外袍躺到另一侧,将衣服盖在脸上,没过一会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子衣心里怨他什么都隐瞒着自己,却还是给他盖上了被子,自己也闭上眼,感觉比前几日踏实了许多。 一个着鲁国铠甲的斥侯走进营帐,对公子和管仲报告:“回公子,今天夜里公子小白乘的车与车队分散,遇了山贼,王姬被流寇劫走了。” “哦?劫的是人?”纠饶有兴趣地放下了手里的书简,“出来逃避还带着女人,现在也被劫走了。都说我那三弟不好内,看来也不是这么回事啊。” 管仲听到他的玩笑话少见地没有打断,而是紧锁着眉头,“那你们看见王姬是如何被劫走了的吗?” 年轻斥侯思量了一会,斟酌着回答,“仆只看见山贼见了王姬的姿色就要劫走,公子小白只和他们僵持了一会,就主动把人放下来继续行车了。” 管仲的神色更加严肃了,而纠却笑得弯了腰,对管仲说道,“一直以来,先生都有点太高估我那三弟了。他不过是继了他母亲的一副好皮相,会讨人欢心罢了,也没有什么大才。” 管仲却摇摇头,继续盘问,“那些匪寇可有何特殊?” 斥侯拍了拍脑袋,忽然眼睛一亮,“ 是了!管先生,他们说东夷话。” 管仲听到这话面色一变,直接走出了帐门,叫过了一个老家在齐鲁边境的士兵,仔细盯住他的眼睛,“以前这附近的山上可有流寇?” 那小士兵第一次被地位这么高的人搭话,紧张得结结巴巴,“有,有的。”眼神却十分坚定地望着前,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管仲略微放了点心,又问:“那这附近可有东夷人做匪寇的?” 小士兵回忆了一下,答道,“附近几个东夷国的穷苦人家,混不下去了就可能到国境上来落草为寇,打劫客商。” 管仲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营帐,来回踱来踱去。这些理论上都说得通,但他就是感觉局面已经慢慢失控了。 一个小士兵趴在管仲的帐边,直至三更帐内已经没有一点声音了以后才离开。他避开了所有的哨兵岗,到了一个小树林里,脱下步兵服,穿到一具尸体上。又换上一件猎人的衣服,牵着旁边看尸体的大猎狗,慢慢悠悠地向另一座山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子衣醒来的时候,床上又只有她一个人了。她赖了会床,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到营帐门口,发现全是戒备森严的守卫,却没有一个人来跟她传一句小白的话。她心中失望,退回了帐里。 过了一会,一个有些稚嫩的少年音在帘外响起,“夫人,门客同和求见。” 子衣应了一声,一个可爱的小正太就端着吃食进了帐,行过礼,放到她的面前。“夫人,军中没有侍女,公子赏识仆做事仔细,特命仆前来伺候夫人。” 她拿起了有些简陋的早餐,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同和满脸歉意地解释道,“公子本无意隐瞒夫人,这也是仆等想出的主意。先由仆在夜里给隰朋易容成公子模样,替换几天身份来混淆鲁军视听,随后再扮山贼将夫人劫出来。鲁军必定会对公子下手,那时就让隰朋替着。” 子衣听到隰朋的名字差点一口粥喷出来,原来跟她在同一个车里呆了几天的小受竟然是垂名青史的桓管五杰之一,她也真是好运气。但是想到他们的计划,她担心地问了一句,“隰朋先生不会有危险吧?” 同和有点呆,夫人不会在这几天里跟隰朋处出感情来了吧?看来之后还得提醒一下公子了,毕竟隰朋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夫人不必担心,一般不会有事。而且仆等真心追随公子,一旦遭遇不测,也算死得其所了。” 子衣觉得小白有点不仗义,满怀歉意地冲同和笑了笑。心里也觉得新奇,没想到小白养的门客还会这样的绝活。 同和看着她的表情,抹了把额上的汗,感觉她心里想的东西可能有点奇怪。还好公子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又对公子生出一丝怜悯。 自从子衣走后,隰朋轻松多了,至少不用天天防着躲着她了。但他还是不敢放松警惕,虽说他不怕死,但是活着还是挺好的,他时刻听着外面的声响,注意着异象。 根据鲍叔安插在那边的眼线,日子已经快要到了。他一下下敲着窗框,默默地等。午后,太阳有些晒,车也行得格外慢,他待在车里,心跳得异常快。又走了一会,外面响起一阵兵器交接的声音,车里瞬间上来了一圈侍卫,把他团团围住。 他全身都冒着汗,依着鲍叔的预测,鲁国的军队非得看到公子死了才会完全放心。鲁国力量比较强大,鲁公又是公子纠的侄子,故派出了大量军队协助他夺位。而莒国本来兵力就不多,能提供给公子的助力也很少。高氏和国氏倒是能调动整个齐国的国力,但是援军还未至。现在,也只能依鲍叔的计谋,利用公子假死来拖住纠和鲁国的动作。 他们的目的是先把公子逼下车,再杀了他。一大群鲁国的士兵已经逼到了车前,他身前的护卫也已经倒下了好几个。为了早点完成任务,他只得硬着头皮自己下车。刚到了门口,几支箭就已经飞到了他的面门。 众所周知,公子并不会武,他自己现在什么也不能做。箭雨之中,只见鲍叔持着一个盾牌跳下了车,挡到了自己的车门前,迎面而来的箭镞却都一下子消失了。 管仲看到鲍叔拿着盾牌去给小白挡箭,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什么都顾不上,立即大声呼停,从背后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箭,自己亲自架上弓射过去。只见这箭擦着鲍叔的衣服边飞过,扎在小白的胸膛上。 隰朋赶紧咬破了口里的东西,喷出了一大口血,直接倒在地上。他身边的侍卫连同鲍叔牙等门客都连忙围上,一边扶着小白的尸体一边号啕大哭。 管仲和公子纠隔着一群人在另一边的马车上,纠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冷冷地看着这个场景,面部的肌肉也十分放松,颇为感激地望着自己的老师。管仲却垮了一般直直坐到马车上,眼里却只有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背影。 忽而,鲍叔回过头看了自己一眼,整个眼眶都红了,仿佛带着滔天的恨意。他低下头,漠然地对车夫说道,“小白已死,走吧。” 竞争对手已经不在了,纠这方的人马都放松下来。最前方的车子就朝着营地的方向驶去,鲁国的军队也跟在后面,只等着护他们一路回国即位。 他们走后一会,确定不会回来了之后,鲍叔牙顾不上擦干眼角的泪,就马上指挥各路人分批上了马车,飞快的向一座山脚奔驰而去。 隰朋被人抬到了车厢里,马上把嘴里的东西剩的动物泡吐了出来。若不是为了公子和齐国,他绝对一辈子都不会塞一嘴的野猪血。想到这里,他干呕了一会。吐完,又赶紧换好自己的干净衣服,把脸上的面具撕下,点上火折子一把烧了。 最早一批出来的斥侯已经把消息递到了小白手上,他立马从军中回到自己的帐中,抱起子衣就上了营帐门口的车马,同和也跟着他们上了同一辆车。 莒国的军士已经提前将干粮和水补充在车里,撇下剩下的炊具和营帐立马上了车,向不远的一处山脚下飞快地奔去。 鲍叔他们早就等在那里,两队人马相遇后没有什么言语交流,却都不约而同地舍下了官道,走上一条山间谷地里的小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全CP番外生日版 假如全世界都在今天过生日 管仲正在躺在院子的树荫底下乘凉,半眯着眼。阳光从树冠的缝隙中漓下来,在石板上画出一个个小点。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却始终没有抬头。公子纠已死,小白大概是记恨自己之前险些杀了他,现在还吊着自己的命。天天一大群人看着自己,活着倒是比死了还难受。他翻了个身,继续趴在席子上。 一旁的男子脸上挂着重重的黑眼圈,却依然不掩威势。他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地上的人瘦削了不少的轮廓,呼吸一下急促了许多。 他径直走过去,把他抱了起来。管仲眉头皱了皱,瞬间睁开眼睛,刚看到面前的人时,瞳孔就一下子放大,看清楚了以后,又揉了揉眼睛。再看,他还在那里。管仲顾不上什么形象,立刻搂住了他的脖颈。 “鲍叔,谢谢你。” 鲍叔牙没说什么,只是往前走,抱着他上了路边的车。马车开始行驶后,直接拽下了他的衣服裤子。 管仲似是没有预料到,垂眸看着他的手在他的伤口附近摩挲,低声安慰道:“别生气,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鲍叔牙看到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痕时呼吸一滞,咬了下唇,从旁边的包袱中拿出一坛清酒,“好生躺着。” 管仲默默趴下躺好,冰冰凉凉的触感传来,随即就感觉到一阵刺痛。他固然对鲍叔有情,却不能对公子无义,最后失败了,他也希望能够保住他的命。 替公子挡下几鞭子,最终公子却还是难逃一死,就连自己也险些回不来了,还好在这时鲍叔来了,又给他捡回了一条命。 他忍着疼不出声,但有一道伤却是深及神经,上药时背筋一阵抽搐,背肌也拧成一种奇怪的形状。鲍叔牙连忙收了手,“你的伤太深,先这样躺着吧,回去以后会有太医来看。” “我本来荐你为相,君上虽应下,却始终心有顾虑,大夫们也不愿。夫人看好你,跟君上百般说和,又向我许诺给你加官授爵,封妻荫子。以后你都不必担心,尽心侍奉国主称霸诸侯即可。” “王姬还许下什么?封妻荫子?”他不顾身上的伤,一股脑爬起来,直接正对着鲍叔牙。 “是。”鲍叔牙避开他的眼神,应下。“夫人慷慨,还答应保管式世袭封地和子孙世代为官。” 管仲攥住他的衣领,指尖颤抖着,过了一会儿,又收回手,像刚才一样躺下。背后的伤痕因为刚才过度挺直的脊背渗出一丝血,他默不在意地闭上了眼睛。 哀莫大于心死。他一次又一次地救回了他的命,却把自己推得越来越远了。自己欠了他太多,根本无以为报,只能如他所言,竭力辅弼国主,一世报恩还恩罢了。 他们都背负得太多,注定不能按自己的意愿生活。不仅有匡扶齐国之任,又要光复家族姓氏。自己的心意又有何用?活着便罢了。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见到叔牙的那天。他半个身子埋在雪里,身体露出的部分都是被流氓混混打出的淤青。他家里急缺钱财,只能在市中乱混,那时他还不会武,被人辱骂了殴打了也是常事。 找事的人已经到了拐角,他只得闯入一条富人住的街巷,躲在雪人的身体里。躲是躲过去了,结果却被冰雪冻僵了,在他眼前发黑之前,他从雪人的眼眶里看到了一个少年的脸。 醒来时,他躺在一张温暖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羽被,窗边站着一个人。他转过身来,正是他晕倒前看到的那个少年。看到他温和的笑容,忽然心里生出一种深深的自卑感。也许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的缘故,他低下了头。 从那时开始,他便在叔牙的家中有了类似门客的身份。说是门客,其实他很多还是自己出去做点生意,再补贴日渐衰落的家。只是常常还会犯点事或捅出一点篓子,这时叔牙就会出现,然后替他解决好一切,再带他回家。别人说什么他也从来不在意,可他不知道,自己是真正的卑鄙小人。 一开始对叔牙,他是单纯存着利用的心思,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什么问题自己也会替他考虑,他想做的事情自己也会一路奉陪。因此当他提出要和自己分别辅佐两个公子夺位时,成事后一人保另一人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公子纠没有称霸的大气,做他的师父也是操碎了心,还差点把命交待在鲁国。他从没怀疑过,若是公子小白有令,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自己,而要是换成自己,一定舍不得对他动手。 在鲁国被囚禁的这些天里,他在等,既是等死,也是等他,只是不知最终会等来哪个罢了。虽然等了这么久,但诚然是等到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车行了许久,鲍叔牙忽然开口:“夷吾,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管仲停止了假寐。 “是你的生辰。”鲍叔牙俯身看向他。 管仲不语。 中夜,子衣从床上爬起来,她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月光发了一会呆。 不知道今天,家人朋友们都在干什么呢?在这一天想到无故消失的自己,大概会很痛苦吧。无论身在哪里,只要大家各自幸福就可以了。 她摸出久违的九罭玦,真诚地对2333问道,“我知道,你平日里干正事虽没用,却有些没用的功能。” 九罭玦:“奇怪的我不会。” 子衣:“你能托梦吗?到2018年的新中国。” 九罭玦:“可以的。” “请务必告诉他们我过得很好。” 子衣看了一会黑暗中的宫室,刚要睡下,又一想到连生日也要待在这个夏天没空调c冬天没暖气的鬼地方,心里就一阵焦躁。 就想找人说说话,她幽幽地看着身边的男人,面色纠结。毕竟他每天都忙这忙那的,明日还要早朝。 “到底是让他睡呢,还是叫醒他呢?”想着,她毫不心疼地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小白半夜被叫醒,表情有点烦躁,看了看她,直接把她的头往枕头上一摁,“夫人夜里也发疯的?孤还以为只是白日里才这样。赶紧睡觉。” “就不,偏不。”子衣倒像是真疯了,往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小白这下真被咬醒了,揉了揉额角,“夫人怎么了?” “君上可知今日是何日?” 小白仔细想了想,答道:“不知。是何日?” “是妾的生辰。” “若是你的生辰,应该有人提前告诉孤才是。” 那个应该是原主的生辰,而今天却是她自己穿越前的农历生日。“这个才是我的,我自己的。” 小白眼神深沉,“孤知道了。是哪个无所谓,反正一开始孤的夫人就是你。” 子衣内心里为自己的智商默哀了一秒钟。以后要是宫里再进别的人,她还不得被玩死?九年义务教育和后来的高等教育也不教宫斗啊。 “夫人有什么生辰愿望?”她的思绪瞬间被人打断。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能存着吗?” “不能。不过夫人要是愿意,可以一天许一个,孤会尽力而为。” 王姬自从前废公无知登基后就一直清闲地待在宫里,不靠谱丈夫死了,当下国主的夫人子衣又是她表妹,整天开开心心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也不再需要依谁靠谁。 她前些日子里被表妹介绍了一家味道极好的饭店,掌勺的大厨叫做易牙,据说在中原和沿海的名声都是极好的。其实她本想拉着妹妹一起出来,但一想她现在的身份,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身份果然是横亘在现实与理想之间的最大障碍。她从小就好面子,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嫁给诸儿这个渣男后也是这样,最后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他们两兄妹却过得潇洒。 她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那些该死的日子好歹是过去了。现在表妹这里可稳得很,自己这辈子也什么都放心了。而哥哥桓王从小就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被郑庄公欺负也是活该。 况且在王畿的时候与自己关系好的也只有表妹一人而已,而自己却总是不理她,寒了她的心,好在现在姐妹的关系终于好起来了。她又满上了一杯酒。 现在她还年轻,却连寡妇都做了,想来这一生也就是这样子了,光荣地出生,在宫里熬上一辈子,再光荣地大葬。今天她廿五岁,却跟八十五岁也没有什么区别,活得像个死人,过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日子。一杯杯酒往下灌,桌上的酒壶空了,倒在地上。 包厢的门被推开,她也没有看,只当做是小厮,晕晕乎乎地拍了拍桌子,“满上。” 拍了好几下却没有人来给她倒酒,她又伸手要拍桌,手却一下子被人捉住。她的手心上被人吹了一口热气,随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拍桌子手就不会疼的么?” 少卫姬在桌上摆满了鲜花,对花默默咕哝道:“离及笄又近了一年,上天可千万要保佑我不要早早被嫁出去呀。” 长卫姬到了少卫姬的宫殿门口,刚要进门,一股花香味就扑面而来。 她挑了挑眉,自家妹妹就是喜欢找些奇奇怪怪的事来做,闲得没事就来折腾自己这个可怜姐姐。她宠溺地笑笑,还是拿着手里的金匣子进了门。 一进去,就看见少卫姬正对着一桌子花不知道说些什么,桌上还放了些形状奇奇怪怪的宫灯,里面点着颜色各异的蜡烛。 长卫姬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把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 少卫姬高高兴兴地打开,里面全是价值连城的翡翠珠玉之类。她冲姐姐眨了眨眼,“姐姐,送妹妹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长卫姬点点头,“你母亲去得匆忙,给你留的嫁妆少,以后拿出去不好看,姐姐的多些,就分点给你。” 少卫姬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拍桌而起,看到姐姐不解的脸色时又收起了怒气,跑过去拉着姐姐的衣袖。 “知道姐姐是疼我,可妹妹不嫁人,一辈子陪在姐姐身边,姐姐去哪我去哪。” 长卫姬摆出一副长辈般的慈和微笑,“那姐姐要是嫁人了可怎么办?” 少卫姬攥住了拳头,面上却甜甜地笑,“姐姐嫁给谁我就嫁给谁。” “荒唐!”长卫姬终于生气,把她推开,走出了殿外,只留下一个落寞的小姑娘跪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何彼穠矣(十七) 三日后,齐国边境。山前布满了大军,最前方的一辆大车上走下两个大夫打扮的人,静默地望着远方。 午时,终于来了几辆车,后面跟着几百东夷兵马。两位大夫相视一眼,立即迎上中间的车。车夫掀开帘子,小白率先从车上下来,向面前的二人行了个大礼,子衣也连忙跟着下来,施了一礼。这两人能够让小白如此恭敬,大概就是给他作内应的高氏和国氏吧。 这两人见他们夫妻二人行礼,也连忙叩首称谢,把他们迎上自己坐的车,小白的门客也换了车马,一路向临淄城驶去。 子衣挺直背脊,端端正正地坐在车里,时不时瞟一眼对面的两位大夫,不知该如何捱过这段路程,身体却十分劳累。旁边的鲍叔却精神充沛,不停地和两位大夫说着即位相关的事宜。小白时而点头,时而议论,但听他们问起莒国的事时却只是淡淡地微笑。 两位大夫看到他这副神色时都十分识趣地岔开了话题,心里却十分苦涩。公子之所以受这样的苦其实也是被身份所累,要不是公子纠年龄较长,他现在就能不受任何非议地即位了。 而子衣看到两位大夫歉疚的神色却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会,小白在莒国也没见受什么苦,回来却利用大夫们的心理给自己划资源,其实还是挺黑的。 小白一看到她沉思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又在胡思乱想了,拍了拍她的膝盖,“一会先送你回宫,这些日子累了就早点休息,让绿衣和燕燕给你好好养养身体。” 听他说了那么久的国事,这下自己被提到也很惊奇,子衣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把目光移开。 在大夫们面前忽然被关心,她有些不知所措,连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只是坐得更板正了些,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小白知道她在人前容易羞涩,也没再说这个,跟高子和国子商量起军队的事。 子衣在夜里被小白送回府时,门口已经站满了从前伺候他们的宫人。绿衣和燕燕装束得整齐,站在最前方,在一干宫女们中颇有威势,但一看到她,眼里就噙满了泪水。 燕燕使劲咬着唇,仰着脸,试图止住往下掉的眼泪,而绿衣又是哭又是笑地趋上来,连忙扶住她的胳膊,打量着她又瘦了些的身材。燕燕也赶紧迎过来,看到一侧的公子,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开来。 小白走过来,用手拢住了她耳侧的一缕发,轻轻地别到耳后,绿衣连忙退到一侧,转过身。 他对着她有点懵的表情,弹了下她的脑袋,低声说道:“这几日事务繁多,我先住到正殿里去。无知已死,纠还未至,你在自己府上待着最安全。过了这些时日,我便来迎你为齐夫人。” 她理解地点了点头,唇上就传来一阵温热,她微微一惊,睁大了眼。当着众多宫人的面,他只是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就移了开来,“等等我。”于是立即转身,又坐上车走了。 子衣呆呆地望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车,视线也有些模糊。前面的车快要驶到拐角时,从车窗里向外伸出一只手,指尖上挂着一个紫色的花囊,在空中摇来摇去。子衣抹了抹眼泪,背过身去,两只手分别搭上绿衣和燕燕的胳膊,“本宫也回去。” 绿衣和燕燕应了一声,连忙扶住她,往内府走。 子衣躺在大大的浴桶里,一边享受着燕燕的按摩,一边好脾气地回着绿衣的问题。 真是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她舒服地打了个呵欠,把脸靠在一旁的软枕上,肌肤却被热水烫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绿衣看着她一脸满足的样子更是心疼,从小她就跟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姬一起长大,从来没看她这么劳累过。她有些难受,却做出一个开心的表情,“夫人和公子在外,可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子衣想了想,回道:“东夷话我听不懂,但也认识了个把朋友,莒国的小公主,还有她养的猫。逐除期间,还和公子去海边过了几天。” 燕燕在后面给她按摩着背,小声唸咕道,“奴婢这辈子还从没见过海呢。”绿衣也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是啊,夫人,海边可有什么好玩的?” 子衣往边上一趴,掐了掐绿衣的手臂,“无非是出海钓钓鱼,再在船上住几天罢了。单说风景,可比齐国好太多了,冬季也不冷。最惨的是吃白煮鱼,你个小妮子倒是吃得好,现在竟比本宫都胖了。” 绿衣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继续给她搓着手臂,“夫人体贵,要吃好的才能养好。奴婢命贱,吃什么都长肉。” 她说完,子衣却没有回话。绿衣抬起头来,才发现她原来已经睡着了。 她和燕燕轻轻地给她洗完,把她的身子擦干了抬回了内室。燕燕给她穿好亵衣,盖上了被子,吹熄了多余的灯,只在屋角留了一盏棠棣形状的青铜灯盏,那也是夫人嫁人时偏要带来的。 她们轻轻带上门,到了外间的榻上。燕燕轻轻地在绿衣的手心划着几个字,她点点头,用唇语示意她放心,也端坐着替夫人守夜。 这一觉子衣睡得很安稳,醒来时在一张铺着丝绸的软床上,她高高兴兴地在床上滚了几圈也没掉下来,赖了一会床才敲了敲床头的木料。 燕燕和绿衣听着声音连忙跑了进来,给她挑出一套棠棣色的衣裙,看她点头又开始给她穿上。 子衣一觉快睡到大中午,心里有点罪恶感,纠结地转向燕燕,“都已经这么晚了,是吃早餐还是午餐呢?” 绿衣听她有食欲,赶紧接过话,“夫人不用担心,君上昨夜里就下令将之前夫人喜爱的庖厨送进了府内,夫人想吃什么都有。” 她皱了下眉,“君上?” 绿衣笑道,“就是公子啊。夫人有所不知,今早公子就登基做了国主。我听在那边当差的宫人说,君上坐上主位,殿内的群臣都没有一个敢发话的呢。” 子衣都是这几日才知道姜无知死了的,她悄悄凑到绿衣耳边,“那前废公是如何死的?” 绿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也低声地回,“是在雍林被人刺死的。”她环视了一下周边,又打开了窗户,看了看下边,确定没有外人,才又加了几句,“我听前夫人身边的侍女嚼舌根子,虽然话放出来是前废公被雍林的仇人杀死,但好像是一伙鲁国的人动的手。” “鲁国?”子衣心脏猛烈地跳了跳。 子衣心焦地坐在车里,还没顾上吃饭,只是偶尔吃一口糕点。她一下又一下地让燕燕打着帘子,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却越来越着急。如果是鲁国出手的话,那召忽和管仲一定是连姜无知的死期提前都计划好的。 如果真是这样,到目前为止,他们好像都是将别人的计划当作偶然来处理,被姜无知的死蒙蔽了。车已经到了正殿门口,她三两步跑下了车,往里走,却不见小白和群臣的身影。她看着空空的宫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几个以前服侍小白的宫人看到她,小步快走迎了上来,把她扶起。绿衣和燕燕没追上她,也是刚刚才赶来,累得气喘吁吁的。只见子衣站起来,使劲扯着一个宫人的衣领摇来摇去,厉声质问:“今天殿里都发生什么事情了?快给本宫细细说来!” 那宫人被她吓得不轻,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夫人,君上今日刚即位,大夫们意见相左,有些人坚持让年长的公子纠登基,最后吵得一团糟。还是高子和国子用兵符施压,才把局面先稳住。现在君上和高子等已经领兵去边境等了,必须得把纠赶回鲁国才行。” 子衣马上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忙问:“多少兵力?” “回夫人,三十万。”子衣回忆了一下历史,点点头,这个数字还是相当安全的。 他说完这些,又连磕了几个头,“君上有命,这些日子禁止夫人出府,若夫人有任何要求可以跟总管说,觉得府内无趣也可以邀前夫人王姬入府叙旧。” 她放下心来,想了想以前见过的诸儿那个一脸严肃的夫人王姬,按血缘来说她还是自己的堂姐,只是没说过话而已。她吩咐道,“现在把襄公夫人请来。” 不一会,几个内监就带来了一个女子。她着着素服,不施粉黛,容色漠然。她行过一礼,看向自己时眼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开了口,“见过夫人。” 子衣虚扶了她一把,有礼貌地笑了笑,“姐姐不必多礼,可愿意跟子衣前去府上小住几日?” 王姬应下,“贱妾求之不得。”跟在她的身后,眼中晶莹闪动。 子衣被侍女扶着慢慢悠悠走在前方,余光扫过身后,目光渐冷。她这个姐姐,应该也不像看起来这样愚钝淡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何彼穠矣(十八) 子衣拿起一盏淡酒,抿了一口,不作声地打量着面前穿丧服的女子。对面的女子倒是一口也没喝,只是垂着头看地。她也不着急,把玩着手里的爵杯,看着站得不远的刁发呆。 他们出去不过一年,这孩子就长高了许多,也懂事知礼,知道隐忍内心的情绪了。以他的年龄,也快被送出宫了,没有跟小白接触过,他应该就不会非得进宫当阉人了吧。 子衣手一松,杯子就摔到了王姬面前,酒也溅了她一脸。她立刻以头抢地,拜倒在子衣脚边,“臣妾愿替襄公赎罪。” 杯子只是因为子衣走神才掉下来的,倒没什么深意,但子衣听到她这样说还是心生疑惑,接着她的话,“何罪?” 王姬不语。一旁的燕燕却在子衣耳边小心提示,“二位公子离开齐国之后,公子纠的妻妾都已被襄公处死了,咱们公子的媵妾现在也一个都没有了。” 她有些愕然,怪不得这次回来觉得府内清净了许多。转念一想,如果小白没有在逃难时把她带走,那自己现在大概也是这个命运了。 她心中升起一丝暖意,又看着面前诚惶诚恐的王姬,叹了口气,“起来吧,本宫知道,这也与姐姐无关。同是无可奈何之下被嫁出来联姻,又好摆什么架子呢?” 王姬抬起头看着她,眼里闪着泪花,沉默了很久,才出声恳求道,“等君上处理完鲁国事宜后,还求妹妹留臣妾一命。” 子衣看着她的卑微神色,想起初见时她的威严和骄傲,不忍地点了点头。 子衣走进一间装饰简朴的小屋子,看着面前点着灯写字的男孩,嘴角不由得翘起。 她走到书桌前,拿过一本旁边的书简,又敲了敲桌子,一张清秀的脸扬了起来。 刁看见她来访,眼中迅速闪过一道光,连忙起身行礼,“夫人前来,仆刁有失远迎。” 子衣看着他的礼仪,满意地点点头,“本宫无事,就来寻你说几句话。” 刁坐回了原位,一副乖巧的学生样子,“仆恭候夫人指教。” “你年龄已至,等君上处理完这些事,我便也要打发你出宫的。长久以来,本宫愿意教导你,不仅是将你当作亲弟弟看待,更是为了将你栽培为国家栋梁,做出一番事业。” “可仆有意报夫人之恩,”少年斟酌着说,“还想留在宫里继续侍奉夫人。” “胡闹!”子衣将手里的竹简往地上一扔,发出一声脆响,“你可知过了年龄的宫人都要失去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仆知。” 子衣这下是真的生气了,难道她这么久以来的付出最后还是换来历史悲剧?她忍住心里的焦躁,厉声呵斥,“你是同姓贵族,最终还是要入朝堂的。同样是进宫,你功成名就,好好辅佐国主,照样是报我之恩。”于是一甩袖子离开了房间。 刁目送着她离开房间,又看着门被侍女闭上。过了许久,才捡起地上的书,摩挲着刚才磕断的牛皮韦带,小心翼翼地打了个结,才接上。他把书凑到自己的胸前,一阵温热,想到了那个从她手中接过书的下午,又闭上眼睛。 他还记得那天浅白色的几近透明的阳光,忆起自己面前飘过的一阵棠棣花香,翻到了《牧誓》那一章,看着她的笔迹,又默默地合上。她身份贵重,已为夫人,自己不敢肖想。当个贤臣,大概才是他这样的人能做的吧。 子衣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居室,对着宫女递上来的糕点一点胃口也没有,叫过一个宫人,嘱咐道:“明天就去找总管,把刁那一批的宫人全部送回家去,特地跟刁那一氏的族长说明,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女子赶紧给他订个婚。” 燕燕听见她的声音,从里屋里端着水果走了出来,“夫人又缘何生了气?宫里来了消息,公子纠和鲁国的军队下午到了边境。” “哦?公子那里怎么样了?”子衣顾不上生气,放下了刚抓起的苹果。 “护送公子纠的鲁国军队起初近万,现在被高子杀得只剩几百。” 子衣放下心来,拿起盘中的梨啃了一口,“这倒好。却不知以后宫里还有什么要处理的?” 燕燕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奴婢听说,前废公的妻妾子孙都在昨夜里殉了葬了。” 子衣停了下来,拿着梨的手指颤抖,“是公子做的?” 燕燕立即跪了下来认错,不住地摇着头,“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只听着是他们尽孝心切,主动以身殉葬了。” 她看着屋里明亮的青铜宫灯,心里却一阵阴冷。 旦日,子衣到了王姬的屋子里,送上一碟糕点,笑道:“姐姐尝尝,这可是妹妹亲手做的花糕。” 王姬受宠若惊地看了她一眼,也回了她一个笑,用尾指捻起一块,放到口里。“味道还真是好呢。臣妾看妹妹邸中种满了棠棣,可是棠棣花糕?” “是啊,妹妹常常记起以前在王畿的日子,”子衣不无怀念地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向远方,“那时没有心机算计,有外祖疼着,姐姐陪着,多开心啊。”说着,两行清泪就从眼角流了下来,小脸上满是可怜。 王姬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心疼,她现在就和那时的自己无异了,于是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块帕子,刚伸过手去,就被子衣旁边的侍女截下了。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臣妾看夫人难受,一时间忘了礼节,还求夫人宽恕。” 子衣赞赏地朝绿衣使了个颜色,扶起王姬,拿过她的帕子掩了掩泪,又坐到她身边,用脸蹭了蹭她的指腹,悄声地说了一句,“妹妹还真有事情求姐姐指点一二。” 屋内的宫女悉数退下,王姬看着子衣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心下吃惊,随后就听到了她的问题——“姐姐可知前废公的死因?我要听真的。” 她的心脏猛烈地震颤了一下。 王姬拿起手中的筷子,夹起盘里一种看起来很奇怪的菜肴,“妹妹这宫里的菜还真是独特,臣妾竟从来没见过。” 子衣听到她的称赞,心里小小地纠结了一下,这易牙留在宫里也不知是好是坏,“这是民间来的庖厨,做饭做菜都是好的。姐姐喜欢,以后多来跟妹妹一起用膳便是。”她已经从堂姐那里听到了消息,对她就放松了心防,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王姬却连连摇头,“妹妹为一国夫人,平日里自然是要伴在国主身侧,臣妾还是不来打扰了。” 子衣想到小白,有些担心,又撇了撇嘴,“妹妹一介妇人,也只有晚上才能见到君上。况且,再过些时日,国内安定下来,就怕是晚上也见不着了。” 对面的女子听见这怪里怪气的腔调不由笑了起来,“妹妹也是太年轻了。宫里什么样的事没有,后宫的人更是多得是。虽说国主现在就妹妹一个人,以后也必然会再添新人。妹妹不必过虑了,早日生下嫡长子便可大大放心了。” 子衣听见她的话,面上羞红,心里却有些失落。早知道会有这天,她却在心里一直不敢承认。也罢,入戏太深也不好。 鲁国境内一百里。 护送公子纠的兵士已经溃不成军了,齐国大军还在后面穷追不舍。管仲远远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却不知该作何感想。召忽面色阴沉,看了他一眼,又拍了拍公子纠的背。 “公子不必担忧,鲁公应该已经收到我们的信,若是他愿派兵相援,便可杀回去,夺回齐国。” 纠面色苍白,机械地点了点头。 鲁国宫殿内,东西被砸了一地。 文姜红着眼,往面前跪着的男子身上扔了一封帛书,“有你这样做国君的?齐国自己斗自己的,现在把鲁国都掺和进去了。不是叫你平日里多把东西送到我那里去吗?” 姬同哆哆嗦嗦的,过了一会,才鼓起勇气,叩了个头,“母上素日里都在齐鲁边境,舅舅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以泪洗面,寡人也不敢无故打扰母上。” 听到这个,文姜有些尴尬,咳了两声,“总之,现在不许再支兵给纠。你想攀关系,去找现在的齐君,他同样是你舅舅。小白心思深沉,你是绝对斗不过的,之后他若惩治鲁国的过失,都依他便是。” 姬同连连称诺。 帐中,几个大夫围在火堆旁,等着新君发话。 小白沉默了许久,口授一旁的隰朋:“子纠兄弟,弗忍诛,请鲁自杀之。召忽c管仲仇也,请得而甘心醢之。不然,将围鲁。”隰朋一一写下,塞进封里,交给一旁的军士。 大夫们都放下心来,解气地笑了。小白看向身侧的鲍叔牙,却发现他面色沉重。 人都散去后,小白又遣人把鲍叔牙请进了帐中。“关于对鲁的指示,鲍叔有何指教?” 鲍叔牙拍了拍膝盖,长跪不起,“臣恳求君上留管仲一命。” 小白看了看他,赶紧上前把他扶起,“鲍叔何来求字一说?”又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鲍叔一向行事公正,又为寡人登基立下汗马功劳,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鲍叔牙咬了咬牙,还是说道:“臣请君上留管仲一命。” 小白面露疑惑之色,“这又是为何?当时若不是隰朋代寡人乘车,管仲又恰巧只射中了他衣带钩,寡人现在可能连齐国都回不来了。” 鲍叔擦了擦额角的汗,回道:“君将治齐,即高傒与叔牙足也。且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 小白点了点头,“先生所言,孤自会答应。只是想问一句,先生与管仲可有私交?” 鲍叔牙惊讶地看着小白,脸在火光下显得有点红,“有。” 小白温和地笑着,“寡人不过随意问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何彼穠矣(十九) 小白坐在殿内,等着即将到来的人。众臣坐在殿内,气氛沉重,一点大气也不敢出。 傍晚时分,外面的宫人终于进来通报:“君上,鲍叔押召忽c管仲至。” 小白闻声立即起身,下了殿阶,走到了中庭。廷臣不知所以,也跟着出了殿。殿外停着几辆马车,几个宫人上前打了打帘子,鲍叔牙就率先走了下来,他身后,一个衣袍系得宽松的男子也跟着下了车。 他许是受了重伤,衣服内可见的被包扎得高低不平,有些狼狈,却依然不卑不亢。他下车时腿脚不稳,踩地时才一晃,就被一旁的鲍叔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小白看到鲍叔牙这个动作时眼皮一跳,当即向管仲行了个礼,“孤愿以夷吾为大夫,为政立国。” 管仲也不顾身上的伤,行了个大礼,“臣仲谢君上大恩大德,愿效犬马之劳。” 小白回头看着身后的臣子们,大笑道:“今日便是为鲍叔c管仲接风洗尘之宴,诸卿只管放下心来饮酒作乐。” 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官员们闻言都松了口气,再回到殿内,几案上却都摆满了佳肴美酒。大夫们轮番说着庆贺的话,一时间宾主尽欢。 小白却因为酒量欠佳没有和众臣一起饮酒,只是招呼着身边的宫人说了几句话。除了离国主最近的几位大夫,谁也没发现最后一排少了几个人。 宴席撤下,群臣在各自的家臣搀扶下上了马车,依次离开了宫殿。 小白亲自送他们到了门口,目送最后一个大夫离开后,神色冷了下来,吩咐一旁的宫人,“去看看。” 他乘着步辇到了宫里最偏僻的一间房屋,看了看眼前这几个瑟瑟发抖的人,面色平和地问了一句,“给子纠作内应似乎前途不错?”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等着下文。 一个面色青紫的尸体被丢到他们面前,他张着嘴,嘴里的舌头只剩了半条,瞪着眼正对着这几个大夫。隐约中,能辨认出召忽的脸。大夫们不忍直视,有甚者竟对着一旁呕吐起来。 小白掩了掩鼻,“君无戏言,召忽虽死,仍须加醢刑。尔等今日受累观赏,便可免明日早朝。”又对着门口的宫人道,“记得施完刑送几位大夫回府。”于是大步出了门。 几个军士拿着大斧头进了门。 小白刚上了步辇,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向自己这边驶来。 子衣天天闷在府里,拉着堂姐一起种花种树,日子过得还算逍遥,只是偶尔从宫人那里听些朝中的事,心里也一天天安稳下来。 这天晚上,她用过膳后,默默坐在窗前,听宫女说到今夜的宫宴,又想到小白不能喝酒,于是决心等宴会散去再来看看。 奇怪的是,她到了正殿,却未见他的身影。车夫沿着宫人指示的方向一路行走,却不想走进了一个她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小巷。 这里的气氛有些阴森,也不知道小白来这里做什么。越往前走,路上的宫人就越少,再往前,怕是连房屋也没有了。 这时,她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腥臭味,心生疑惑,立即命令车夫停下。接着,就看到一抬步辇与她相向而至,作诸侯打扮的小白下了步辇,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车。 子衣忍住了跟他打听这些日子的念头,好奇地掀起车帘,指了指最前方亮着灯的屋子,“君上,那屋子为何一股怪味?” 小白没想到她的嗅觉如此敏锐,皱了皱眉,伸手捂住了她的鼻子,“今天收拾了条大鱼,有点腥。” 子衣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就又听见他说,“宫里也不是哪里都可去的,这样偏的地方以后都不准再来。” 那晚见到小白之后,子衣依旧住在府内,却始终没有等来他的踪影。只是最近宫人却越来越爱碎嘴了,但一看见她就立即散开,惹得她生了好几次气。只是每次发过火,她就感觉宫人们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同情,心里就更加烦闷。 这天中午,她正在与堂姐一同用膳,未免天天猜来猜去,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姐姐可知宫里最近盛行什么流言?” 她竟然到现在都什么也不知道,王姬有些惊讶,难道国主真是有意隐瞒她?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有心提醒一下堂妹,“妹妹听了切莫生气。不知哪个嘴碎的宫人传的,说国主至今不接妹妹入宫是为了另立新夫人。” 子衣听到这话,一口菜噎在喉部,咳起嗽来。王姬连忙凑过去,给她拍背顺了顺气。 小白拧了拧眉心,对着隰朋递上来的帛书盯了一会,就信手丢到了地上,心里一阵焦躁。 他扭头不看隰朋,转向管仲,“仲父认为与卫结姻之事何如?” 管仲点了点头,“君上继位也受了卫国之援,为国伊始,理应尽量求同。况且,于君上而言,卫非唯姬姓公国,更是亲戚之国,立卫姬为妾并无坏处。” 小白垂头观察着这几位大夫的神色,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容孤再想想。” 子衣少有地省了晚餐,坐在桌前看着烛火发呆。面前的墙被房内的宫灯照得一片明亮,但青铜的灯架却给空气平添了几分清冷,她下意识地拢了拢外裳,又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了桌上。 身后的门被推开,小白跨过门槛,停在那里,却只看见了一个孤独的背影。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跪坐到桌子的另一边,伸手捧起了她的脸。看到她略有点发红的眼眶,心里有些自责,语气也放软了许多,“哭过了?” 子衣有些犯困,抹了抹模糊的眼睛,看见是他,心里莫名酸涩,又看到自己盘腿的坐姿,在长裙的遮掩下直着腿做好,端端正正地躬身行了个礼,“妾身见过君上。” 小白看到她这副做派眉头又蹙了起来,“夫人在孤这不必拘礼,该怎样还怎样,莫要因此生分了。” 子衣点了点头,身体放松了些,看着对面的男子,竟觉得有些陌生。不过是一身装束,没想到衣服一换人也如换过一般。 沉默了一刻钟,小白好不容易还是开了口,“卫国有意与孤结姻,群臣均以为佳,夫人意下何如?” 绕来绕去还是又回到这个问题上,子衣面色难掩失望,“君上只管以国为重,在这等事上不必在意贱妾感受。” 小白看着她懂事隐忍的样子,心下一疼,抽掉隔在中间的几案,把她的身子抱过来,用手臂掂了掂,“回来了还这么瘦,易牙做的饭可是不好吃?” “多谢君上关心,易牙做的饭好吃得很。” 这个称呼小白听大夫宫人们喊了月余,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一般让人不适。他解开外裳,将她紧紧贴在怀中,却还是觉得她对自己有些疏离,“夫人以后还是称我公子吧。” 子衣有些惊讶,抬起头看着他严肃的神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样的他似乎和从前无异了,她轻轻拍了下他的胸口,“公子若是迫不得已就娶了卫姬吧,只求别忘了我这糟糠之妻呀。” 他捏着她的手心,端详了一会,又把她的指尖放到了自己的下唇上,喃喃道:“那还得请糟糠之妻给为夫做件朝会服了。” 子衣看着他的笑脸,又想到在管相之后长卫姬的作为,撇了撇嘴,又立即抽回了自己的手,“让你那卫姬给你做去。” 小白不知如何回答,只生硬地答道:“历来这些服装都是由各级正夫人做的。” 子衣状似无意地看了他一眼,“那公子可不要想着抬各种妾做同夫人啊。” 小白听到这个词时心里有些奇怪,“历史上可真有这样的封号?” “自然是有,只是你不许这样想。” 小白自己在历史上就有六个同夫人的宠妾,只是这句话被她咽了下去。这不仅于她无益,更是搞得国内混乱,民不聊生,最后连小白自己也不得善终。可千万不要再发生了,子衣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卫国宫殿内。 少卫姬在花园内散步,听着外面整齐却频繁的脚步声,心里一阵焦躁。住在这附近的只有她们几个姐妹,这些宫人整日跑来跑去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她提了提裙子,快步走出了花园,直接拦住了站在一队最前面的宫女。 她看了看这一排宫女,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大小不等的盒子。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最前方的宫女,“给本宫打开看看。” 最前方的宫女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跪下行礼,只是反复摇着头,“公主,恕奴婢不能做主啊。” “呵,”少卫姬踹了她一脚,踩着她的膝盖,“这里有什么东西是本宫不能看的?” 宫女忍着痛,倒吸了口气,“长卫姬吩咐过了,不能给旁人看。” “长姐的东西?”少卫姬收回了脚,“对长姐来说难道连本宫也算旁人?”她向身旁的侍女点了点头,侍女就直接把盒子一把抢过来,送到她手里。 想到是姐姐的东西,少卫姬先用袖子反复擦了好几下,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打开的一瞬间,满怀的期待就落了空,里面的全是珠翠首饰,并不是姐姐平日里会喜欢的东西。 这时,她心里闪过了一种最不能接受的可能,她把手里的盒子往地上随意一丢,顾不上礼数地向长卫姬的宫殿跑去。 她到了门口,发现长卫姬此时正沉默地立在门口,大概将她适才的行为都纳入眼底了。姐姐素日最讲礼教,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对她心生嫌恶。但她顾不上这些,指着那一队宫女,手指都止不住颤抖。 早晚都要让她知道的,现在长卫姬现在也不打算再瞒她了,“嫁妆。” 少卫姬使劲咬着唇,“姐姐要嫁谁?” “齐君小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何彼穠矣(二十) 这天傍晚,长卫姬乘车一直到了临淄门口,停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迎接。或许为妾就是这样的吧,她也没有一般新嫁娘的忐忑,只是抚了一下一旁丫鬟的手,示意她安静地等。 又等了一会,才有一名叫隰朋的礼官站在帘子外来报,“长卫姬,君上有事难以脱身,暂命臣下前来迎接。” 她低声称是,身旁的宫女却附在她耳边悄声说:“公主,齐君怎么可能连娶妻都没有时间,明摆着是不给卫国脸呢。” 她低头转着手臂上的镯子,“左不过是个妾,有什么礼仪好讲?” 宫女仿佛被这句话噎住了,仍旧不甘心,“那您也是长卫姬啊。” 长卫姬被她吵得有些脑袋疼,“这话你最好带着头去王姬殿下面前说。” 宫女忽然想到齐夫人的原身份,嘴唇颤了一下,又紧紧地闭上了。 之前的确心有担忧,但今天的子衣只想出去凑个热闹。她命绿衣打开寝殿的门,却发现了一整排侍卫,紧紧地排成了一道屏障。齐人高大,她对外面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冷着脸,站到最中间的侍卫长面前,拿出了十成十的气势,“都给本宫让开。” 侍卫长听到这酷似君上的语气时,有点犯难,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劝道:“夫人,君上有命,令属下看住夫人,臣下不敢违抗。” 子衣没想闹事撒泼,只是想偷偷看个婚礼,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迅速向左边跑去,结果被左边的侍卫拦下了,向右边大跨几步,又被右侧的侍卫拦了下来。跑了几个来回后,她崴了脚差点摔倒,结果被一个侍卫及时扶住了,“夫人还是请回吧。” 子衣拖着崴了的脚,仍旧一副高冷神色,走进了寝殿,又“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小白在隐蔽处偷偷看着她的举动,来回踱着步。此时,一旁的鲍叔提醒道,“君上,隰朋已经护送卫姬回来了,君上也该动身了。” 小白看了眼发灰的天际,的确不早了,就踏上了一旁候着的步辇。 卫姬已经在她未来要住一辈子的院里候着了。齐君虽然本人没有前来迎接,宫门倒开了正门,宫人们的礼数也周全,完全没有轻视她的意思。看来他本人还是挺有信誉的,对卫国来说也有百利而无一害。 嫁他也未尝不可,只是一想到妹妹送她离开时奇怪而隐忍的表情,她就忍不住一阵发颤。从小看着她长大,她除了有些娇蛮之外,还真有点不同于同龄人的残忍。一旦她下了决心,还真的不知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在她走神时,两队宫人走到了庭前,中间的步辇停下,一个穿着墨色常礼服的男子走了下来,到了她的面前,打量了她一瞬。 此时,她的心思在他锐利的眼神下几乎无处遁形,好在他扫了她一眼,就将视线移到了酒筵上,摆出一个温和的笑,“今日寡人纳妾,诸位公室c爱卿快快入座吧。” 她默默坐在齐君的一侧,文雅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忽然,小白有些刻意地给她夹了一块鱼,“卫姬远道而来,不妨尝一尝齐国的海味。” 她受宠若惊地笑着夹起碗里的鱼,小心剔掉刺,用筷子放入口里。鱼肉很嫩,入口即化,而且味道极鲜,夹着一丝大海的澄澈与透明。她咽下最后一点,笑着回了他一句,“贵国的鱼确实味美非常。” 小白看着她的表情,的确不像说谎,他点点头,终于明白了,原来也不是所有来自内陆的女子都不爱吃鱼,只是他家夫人一吃就吐而已。 周围的人看着这副场面,审时度势地没有发话,虽然这几日来君上又将夫人丛府里接了回来,但喜新厌旧也是男子的常态。这位卫姬看起来虽不如王姬娇艳,却性情柔顺,应该是朵解语花,能讨君上的欢心,许多人默默在心里记下。 鲍叔平生除了吃盾鱼,最大的爱好便是饮玲珑。现在国家安定了下来,边事也渐渐稳定,国君纳妾摆席,便自然高兴地多喝了点。他一路扶持的公子即位,身份也随着水涨船高。重大场合他们不便与国君同席,周围怀各种心思的人便来敬酒。起初他还喝得尽兴,后来却全被管仲挡了回去。他有些不悦,在人前却没说什么。 小白对着一桌子即位前没什么往来的贵族,听着他们变着法夸自己英明的话,心中一阵冷笑。扭过头看了眼那桌臣子,对他们之间微妙的态度想了一想,就被自己的猜测给惊到了。难道跟她生活久了,自己也开始胡思乱想了?被她感染,他心里有点奇特的满足感,看了眼身旁的人,刚浮起的心又沉了下去。 卫姬看着他变化莫测的脸色,心里也打着鼓,嫁给他这样心意难料的人也不知是福是祸,只希望他别像他那兄长一样,视别国公室如无物c随意弑杀。她不求别的,只要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即可。 酒席散去,目送群臣都离席了之后,小白跟在卫姬身后,走入了她的寝殿。 齐国这边已经事先吩咐过了,纳妾不必行太多礼俗,卫姬索性只准备了一点,没想到真正嫁来时竟然一点也没有用到,因为小白没带东西,无法交换。 小白挥了挥手,将屋内的宫人都屏退了下去,卫姬的心跳骤然加快了些。她绞着手坐在喜被上,脸上可见地染上了一丝红晕。 小白看了看她的表情,走到了她身前,“据孤所知,长卫姬是个聪明人。” 卫姬听到这句话神色一凛,当即抬起了头,又马上回到了最初的温柔面孔,“妾身愚钝,不知君上在说什么。” “那好,孤明白些说,孤顾念卫国援助之恩,就承诺今后善待卫国。卫姬不用忧心此事,以后自不用再为他事寻些旁门左道。”于是便转身将门口走去。 长卫姬的确明白了他的话,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却起身拉住了他的衣服,“新婚之夜,君上当真要走?” 小白没有回头,拍掉了衣服上的手,“孤会撤掉门口听房的人,你自己在齐宫安分行事,孤便承诺你一世安宁。”他推开门时又加了一句,“明日早晨莫忘了去见过夫人。” 他推开门,凉风习习,门口站着的陪媵们站成一排立在门口,面对着庭中的月光。最靠近门的那个女子看起来有些小,看到门被推开,抬起袖子,里面闪着银色的光。这时,她的袖子却被旁边的女子一把攥住了,她手抖了抖,终于放回了身侧。 小白如没有看见一般,吩咐道,“都撤了吧。”就向外走去。 陪媵们不知自己是否听错了,再一回过神来,发现君上已经走到车门口了。门口的小姑娘心里一阵纠结,看了眼屋内暗下去的烛火,还是跟着其他陪媵一起离开。 小白到了自己的寝殿门口,下了车,吹了声短哨,一个夜行打扮的青年就从花丛里钻了出来,“君上有何吩咐?” “彻查卫姬随嫁的陪媵,尤其是今夜里站门口的几个。” “是。”暗卫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门口的侍卫终于散开,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他进了寝殿,到了内室门口,停了下来,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没有呜咽声,自然是好的。但能听到她低落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原谅他”c“不原谅”这般的字眼,与此同时,还有咔嚓咔嚓的怪响。 难道她太伤心了,连宫内有老鼠都顾不上了?他心里自责,都怪自己没有跟她详细说好,着急地径直推开门,发现她正躺在床上,肚皮上放着一盒奇奇怪怪的零食,每一个指头上也都套着一个。 子衣正从手上叼走一个,“原谅他。”就看见他回来了。她扭过头不看他,又往嘴里塞了一个,“不原谅。” 小白看着她这样实在好笑,坐到了她身侧,对着她的手盯了一会,就知道这又是她的新欢了,“这又是什么?” “妙脆角,”子衣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童年的味道,只有阅尽不同时空百态的人才能懂得它的美味,山药泥做的,吃起来咔嚓响。” 小白点了点头,看着她一个一个吃,心里也默默数起来,无意间从她肚子上的盒子里拿走一个放在嘴里,味道意外地还不错。“易牙做的?” “我做的。”子衣回答他问题时又漏数了一个,小白只好趁她一门心思盯着手指时又从盒子里拿走了一个。 “原谅他不原谅原谅他好吧,”子衣吃完了所有的妙脆角,把盒子往地上一丢,直视着小白,“本宫一直觉得男人睡完了媵妾又回到正妻身边过夜的制度很不合理,公子以为呢?” “我也这样以为。” 子衣挑了挑眉,“那公子今夜还回来?而且——办事这样快?” 小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宫里不受人拘束,她还真是愈发胆大了。他有些生气,俯下身,咬在她雪白的脖颈上,直到看见了淡淡的痕迹才抬起头,正对着她怂怂的目光,“本公子快不快夫人还要用问的?” 管仲看着鲍叔牙的烂醉样子,有些头疼。天知道他酒量这么大今晚是怎么被人灌醉的。他看着小厮把他拖到家里客房的床上,又想到了自己之前被他在客房救醒的场景,心里有些触动。他屏退了奴仆,自己默默地守在了窗前,过了一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到了他的床前。 他看着干净得没有一丝污浊的鲍叔牙,咽了咽口水,又把头扭开。他是真正超然世外的隐者,而自己之前只是个无名小卒,完全靠他的支持走到了现在。 尽管自己配不上他,和他以后也注定要走上陌路,现在只是触碰一下,应该也没关系的吧?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更美好的世界里,吃了不知哪里来的毒莓,被迷了心,失了魂,低下头触上他的唇。 床上的男人在一瞬间睁开了眼,在有月无灯的夜里闪着熠熠光芒。管仲条件反射般直起了身,正人君子般僵硬地摸了摸鲍叔牙的脸,“好险好险,还以为鲍叔染上了风寒,试一试温度才知道无碍,现在便不用担心了。” 他正要离开,手就被人抓住了,他有些呆滞地被鲍叔拽过身来,转眼之间就被压在了锦被上,随即就是一阵柔软的触感,他抓了抓额前的碎发,又湿又热,仿佛置身于热带的丛林之中。 “夷吾,我都想通了。” “什么?” “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番外世界杯版 这天早晨,子衣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之前的一切宛若南柯一梦,转眼间就模糊了起来,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有些错愕,揉了揉眼睛,摸了摸身下的硬木桌子,紧接着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都大中午了,还不起来啊。老师们看见你一上午都没去学院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她直起身,才发现是自己的学姐来了,明明一脸严肃,手里却还提着金拱叔门门的早餐袋。 她赶紧狗腿地搬了个椅子,扶着学姐坐下,一手给她捏着肩,另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过了早餐。学姐坐在椅子上仔细地察看着她画的草图,感受到手里一空,不由得抿起了嘴角。 “你这图画得倒是可以,除了外表的这些纹饰,还发现了什么玄机吗?”学姐转过身,看着满嘴脆薯饼的她。 “啊?”子衣没注意到她的话,在听到她重问一遍之后伸出油腻的手在餐巾纸上摸了一把,“哦,没事。我都拿各种灯照过了,什么也没有。” 学姐点了点头,看了看身后空空的玻璃箱,欣慰地看向她,“终于知道晚上一个人工作要把东西锁保险柜了?”又伸出手,“赶紧的,钥匙拿来,明天有些国外的专家也要来参观鉴定,不然一会晚了,教授们可就要生气了。” “哈?”子衣有点懵,“我没锁保险柜啊,东西还在你身后的玻璃柜里才对。反正博物馆有全天候的安保,丢不了的。” 只见学姐也一下子呆住了,颤着手指向后面的柜子,子衣站起来越过学姐一看,柜子锁得好好的,里面却空无一物。她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白这天醒来时已是中午,夏日有点热,他眯着眼,却始终没有人过来给他扇扇风之类的。他家夫人就不用指望了,临淄城好容易有这样热的天,她一定又是去捣鼓什么奇奇怪怪的零嘴了。 实在是太热,他睁开眼,刚想找几个宫人训斥一番出出气,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他躺在一堆废弃的垃圾旁边,周围飞着一群苍蝇。前方一个小水洼边倒着一个绿色的奇怪瓶子,不时流出一种冒着泡泡的神秘透明液体。 他皱着眉,难道是昨夜里宫廷政变,他被人救出来了?他仔细回忆着昨夜里的事,六月初三,一个普通的日子,他只是和往常一样,跟鲍叔管相几个多喝了点酒,就回了寝殿。也没有什么醉意,被夫人扶上床以后也是一会就睡了,一切正常,不知今日为何就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他仔细观察着身边的一切,都如此陌生,和他的国家看起来仿佛千差万别。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脏乱差的一条小巷?但地上那个绿瓶子材质看上去倒与他以前的暗卫在后花园里发现的瓶子无异,难道她也在这里? 子衣胆子那么小,又没什么脑子,在这样陌生的地方,也不知道会怎样?他掏了掏袖子里的内袋,后悔自己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却意外发现了一枚玉器——正是夫人当初随嫁的九罭玦。 看到这个,他的心一揪,自己得赶紧去找她才行。不然以她的性情,现在还不知道已经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 子衣坐在警车里,一路观察着路况。平日里淡定的大神学姐现在正擦着前额上的汗,时不时回过头看着后座上的她。 一发现东西不见了,她们就立马报告了研究院和警方。博物馆内的监控被调了出来,昨夜里她的确是将九罭玦放进了玻璃柜才睡下的,可就在监控始终清晰的情况下,玉玦放出了一种淡淡的荧光,随后色泽就淡了下去,直至完全透明。 谁也不愿意相信这种奇异的鬼事。九罭玦这个保存完好的周代礼器被弄丢可是非同小可,博物馆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将所有隐蔽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找到。 这座城大部分警务人员都拿到了一张她昨夜才画的图纸,暗中出动寻找玉玦。两个警察也被派到了她身边,连同学姐一起,决定帮她把昨天走的路c去的地方都重新走一遍,寻找九罭玦的踪迹。 好在经过调查后发现这个文物的失踪与她无关,她现在才能放下心来和他们一起找东西。这件神秘的文物保存得如此完好,却不知是哪个历史人物的陪葬,不过她隐隐地感觉,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东西。 弯弯绕绕地转了一上午,她的老师同学们提供给警方的所有她常去的地点都被彻查了一番,最终甚至到了她家里,却始终一无所获。警官们走到了门口,带头的孙队长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上午真是麻烦姬同学了。” “不麻烦,不麻烦,”子衣从冰箱里找出了几听可乐,递到了他们面前,“几位才是真的忙。”又向学姐使了使眼色,“女神姐姐不打算留下来安慰一下我幼小的心灵?” 学姐好不容易才绷住脸上的表情,“我要回去睡会,这两天给你请个假,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她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开,随后关上门。自己又在冰箱里找了瓶苏打水,搬了个高脚凳走到阳台上,俯瞰着小区里种的各种花草树木。 子衣从小就喜欢些花花草草的,但凡遇到多肉或什么可爱的小盆栽铁定要往家里搬,甚至对长不大的树盆景也格外喜欢。只是在她小时候,爸爸特别受不了植物和易生出的小虫子,坚决地把东西都送给了邻居。 后来她的父母都出国工作,一年中很少能回几次家,她却由于懒而只种了几瓣大蒜,做了几次菜就都放完了,现在家里就真变得光秃秃的。一个人在家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她就住在学校里,想家的时候才回一趟家。 出于对各种植物的热爱,她每次回家都会在阳台上看一看下面的树木和草坪,放松一下眼睛。但这一次,她好像还逮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小白走出那条巷子之后才发现了一个新世界。街道排布得乱七八糟,道路之间甚至能交叉出一个十字,地上也涂着一道道诡异的白色,街上的女子穿得无比暴露,连胳膊和膝盖都露了出来,他脸色一黑,跟着一大群人踩着奇怪的线过了马路。 到了一个前方的空地,不少老妪穿着形制相同的衣服排着队,看起来像是哪一家的家仆,他谨慎地没有走过去,站在一个雕塑后默默地观察着。他抬头看了看,竟是一个金属制的裸体男子雕塑。这地方竟如此有伤风化,他皱了皱眉。 忽然,他的后背被人推了一下,他转过身,一个穿着与他相仿却并非同一朝的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女子竟对陌生男子动手动脚,他向后退了一步,想到这里的人可能不认识自己,放下架子,拱了拱手,“姑娘有何事?” 那女孩子有些好笑,这年头的汉服党小哥哥竟然入戏如此深,于是也学着他的语气怪气道:“小女子不才,敢问小哥哥的联系方式?” 小白没有听懂,摇了摇头。不想和她废话,于是又打起了那队家仆的主意,她们能带他找到夫人也未可知。他又把头朝前方探去,发现那队老妪竟然搔首弄姿,集体做着奇怪的动作,神情陶醉,一边摆手一边移动。 他真的看不懂了,转过身来,那女子竟还在那里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他悄悄指了指那些人,“这都是干什么的?”于是就看见她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广场舞呀。” 小白从未听过如此震撼人心之乐舞,想了想,大概宗庙和宫廷里是没有这种舞的。应该是民间的舞蹈,不,应该是江湖上某种神秘的功法。在南方的一些诸侯国里,有一些墨者就常常行为奇怪,他又看了看那些老妪的衣服,竟然清一色的黑色,那就是墨者无疑了。 与江湖人还是保持距离的好,他退后了一步,竟然径直踩在了女子的脚上,女子惊叫了出声,他立即收回了脚,丝毫没有半分歉疚之情。那女孩子白了他一眼,迅速跑开了,走到几个汉服女子身旁,才默默咕哝道:“要去你们自己去,那个男人是个神经病。” 小白不知跟着人流走过了多少街巷,最终抵达了一个神秘的大院子外面,四周都用高墙围起,中间是个挺大的草坪,也有些树。他借着一个奇形怪状的车的掩护,溜进了草坪,灰溜溜地坐在一棵树下,心里一片迷茫。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来到了这个神秘国度里么?远方的云已经泛红,再过一个时辰,天就完全黑了。他叹了口气,想他一世英名,竟要落到夜宿野外的田地。他心情低落地低下头,拨弄着地上的草叶,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知道这年头穿汉服的多,还很少见到有穿深衣的。” 小白抬起头来,发现心心念念的人儿就站在眼前。他径直站了起来,用手环住她的腰,嗓音里带着一丝疲倦,“你都跑到那里去了?”又用手指缠绕着她的头发,“找得孤好苦。” 子衣一把推开了他,端详了一下他的样貌,又想到了他开始的动作,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想我这么多年的资深单身狗,你你你竟敢污蔑我母胎l一的清白!” 小白无奈地笑了笑,不管在哪个世界,她都说得一口胡话,一般情况下等等就好了。但这次她却转过身跑了,他赶紧跟过去,从后面箍住她,“别闹了,为夫都找了你一天了。” 她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现在好像真的遇到痴汉了,好在她们小区安保不错,但最近的保安距自己也有两三百米。她硬着头皮,威胁道:“你再说下去,我就叫人了。” 看她这副样子,好像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小白有些着急,从身上取下了一个花囊,晃到她眼前,“夫人莫不是不认识孤了?你看看,可是你绣的。”她摇了摇头,张开嘴要叫人,却一口咬在了这个痴汉的手上。 小白被她咬得有些疼,却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玉玦,放到她眼前,“夫人可还记得这个?” 子衣一把夺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后,绕着他转了几圈,“九罭玦,你从哪里弄来的?” 听她准确说出名字后,小白心中一阵欣喜,看来她还是没有忘却夫妻之分的,“自然是夫人大婚时带来的陪嫁。” 没想到这痴汉神经病拿来的东西还挺像真品,她还是先交上去保命吧。她的语气和缓了些,“请问,这个可以给我么?” 小白心里一阵苦涩,要回陪嫁岂不就是要求分开?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九罭玦,背到自己的身后,“不给。孤辛辛苦苦寻你,你竟敢背弃孤?” 子衣看他情绪不稳,生怕他一气之下将玉器杂碎,连忙摆出一个应对生人的招牌式微笑,“怎么可能弃你呢?”又顺着他刚才的脑回路往下捋,“我只是要回东西,与你我无关。” 小白将信将疑,“那你现在有住的地方吗?孤现在只能风餐露宿了。” 子衣点了点头,带着他走进自己住的那栋高层公寓。 小白平生没见过这么高的楼,一路上,他看着轻车熟路的夫人,对陌生的环境生出了一股自卑感,却始终板着脸,不想让她察觉到自己心里的想法。 被她摁到了一个软软的垫子上,他板板正正地跪坐着,却感觉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她看着他这样子,心里莫名熟悉,唇角染上笑意,嘱咐道:“别乱跑,我一会回来看你。” 他乖乖地坐着,看着她摁着一个窄窄的板子,面前的黑板子里一下冒出几个人来,板子的下方快速切换着一些他不完全认识的字符。她放下东西,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先看会电视。” 小白目送她离开了房间,又默默盯着面前这块板子里走来走去的人,有些疑惑。他走到了那个被她称作“电视”的东西前,伸手触了触里面的人,却撞得手有些酸疼。他小心地往后缩了回去,又坐到了那个又厚又软的垫子上,等着她回来。 子衣打开家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景象。这个奇怪的男人笔直地跪坐在沙发上,头却直直往前倒,仿若睡着了一般。她走到他身边,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心里没来由地软了下来,从卧室里找了一床薄被给他铺上,却被睡着的人一把抓住了手,倒在了他的身上。 她挣了几下,却被身下的男人抱得更紧了,只得隔着一层被子趴在他身上。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她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她对着他的脸发怔了一会,看见他皱起额头,又轻柔地抚平了他皱起的纹。 子衣不知不觉中伸出一只手摸着他的脸,手下的触觉却无比熟悉,只是不知在哪里见过他。手碰到他的唇角时,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赶紧把手收了回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说好的万能单身狗,什么时候还认识学校以外的男人了? 她一定是被这个人下了降头才这样的,她使劲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自己的想法,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和之前他给自己看的花囊,头有点发疼,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她试图起身,却被底下的人抓得更紧了,“子衣,别走” 她有些恍惚,眼皮也打起了架来,朦胧之中,好像看到了一个遥远的世界,鼻腔中钻进了一息柔软的甜香,便沉沉睡去。 小白醒来时,身前有些重量,他皱了皱眉,往胸前看去,就发现她缩成小小一团,趴在自己身上,与自己隔着一层羽被。他轻轻地把被子抽了出来,盖在了她身上,自己和她就贴在了一起。做了国君之后,就再没有一刻能像此刻一般身心舒畅了,大概也是有她在的缘故吧。 子衣这些日子里总是做些模糊的怪梦,一醒来又忘却了梦的内容,白日里想来想去,就有些神经衰弱,因此刚被人碰到就醒了过来。奇怪的是,对这个陌生人,她却没有想象中的抵触,反而有种潜意识里的信任。她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起了身,与他隔着一段距离。 小白看着她逃开,心里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点什么,空落落的。子衣冷着脸,“你是谁?还不解释一下。” 小白意识到她在这个世界里不认识自己,于是赶紧自我介绍道,“我是齐君吕氏小白啊,夫人到了这个世界,竟连我也不认识了?” 子衣看了看他的装扮,果然是春秋的诸侯形制。看来这个中二病入戏很深,强行改变他的思想只能让他更加难过了。她抱着对世界的无比善意,没有戳穿他,“那您还是先回自己家吧。” 小白摇了摇头,“我没有居所。” 子衣皱了皱眉。 “那我就住你这里吧。” 子衣把他往门边一推,“你走,我不认识你,”又狠了狠心,“你不走,我就只好报警了。” 小白默默不语,只是无辜地看着她,子衣被他望得不忍,从沙发上拿过一个袋子,丢给他,“你先去洗漱,再换上这些衣服。”想到店员对她暧昧的眼神,脸隐隐有些热。 小白点了点头,看了看几乎一模一样的几扇门,“浴室在哪里?” 子衣指了指其中一扇,又走过去开了门,“这间。” 小白看着身边新奇的一切,完全看不懂,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子衣叹了口气,手把手地告诉了他每件东西该怎么用,又走出了浴室。当这个男人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叫了一大堆外卖,抱着抱枕埋在沙发里,双腿搭在茶几上,随意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奇怪男人穿着浴袍,脖颈上的水往下滑落,滴在了锁骨的小凹凼里,随着他的脚步又晃荡着滑进了浴袍里。长发滴着水,在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痕迹,却难掩他的一身贵气。子衣转头看着电视上的绿茵场,“再过一会冠军赛就开始了。” 她喝了口啤酒,又开了一听,递给他,“喏,你也来点。”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像我这,直接用嘴对着罐子上的口喝。”小白学着她的样子喝了起来,也靠在身后叫沙发的东西的靠背上。 “诶,等等,一会把我家沙发沾湿了。”她跑到一个柜子前,睡裙的裙裾扭出一道波浪,拿过一个筒状的东西,凑到了他的身边。 他的头发被这个东西里的暖风吹着,格外的舒服,她的指腹时不时传过头发滑过头皮,抚得他一阵酥麻。过了一会,风停了下来,他的头发又被毛绒绒的布擦了几下,才被她又按回了沙发。 子衣把东西往沙发上一扔,看着他,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她生平第一次竟生出了把眼前人据为己有的想法,也没想太多,径直凑到了他的耳边,挠着他的头发,“你没有居所,小姐姐收养你怎么样?” “小姐姐?” “就是我。” “好。” 听到他的回答,子衣才放下心来,从茶几上的金拱叔门门袋子里拿出了一袋薯条,吃了几口,又想到了在外晃悠一天的人,递给了他,“吃吧,薯条,就是炸土豆条。” 小白以前看她做过类似的菜,看到这个感觉十分亲切,也吃了些。过一会,就看见她连吃东西也顾不上了,整个人定在那里,对着电视里的草地一动不动。 他有些担心,不停地摇动着她,“子衣,子衣,没事吧?” 子衣将他的手臂甩开,一个指头压在他的上下唇之间,没有看他。“别闹,我在看球呢。” 小白没再说话,只是伸出舌尖在她的指腹上轻点了一下,见她不仅不回避,还死死地盯着电视上一群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的人,叹了口气,随后,一点一点地给她投起了食。 子衣看着这个乌龙球,生气地拍了拍腿,往后一仰,靠在了他的怀中而不自知。 小白看着她靠过来,顺势揽住了她。她看着几次射门没进,越气越缩,最后蜷成小小的一团,对着电视迷迷糊糊。 “法国赢了,真好啊”她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慢慢地合上了眼。 白关了电视,抱起子衣,走进了她的卧室,把她放到床上,才出去检查好锁住的家门,又关上客厅灯,走进房间。他关好门,上了床给她盖好被子,又关掉壁灯。 不管在哪个世界,我总会找到你。小白在黑暗中扣紧了她的身子,在心里默念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何彼穠矣(二十一) 小白下了朝,进了里间的书房,昨夜里吩咐下的那个暗卫走了进来,脸上的肌肉紧紧绷着,表情凝重。 小白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咯噔一声,自己昨夜里就觉得那个女人看起来心术不正,难道才来一天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他摸了摸额头,一挥衣袖,“快说。” “回君上,”暗卫刚张开口,书房的门就被人敲响了,小白有些焦躁,但还是放缓了声音,“进来。” 一个内监引着一个军士进了来,神色惊惶,“报君上,卫国连夜来了急书。” 小白看了看他们手里拿的帛书,皱了皱眉,“简略言之。” 军士擦了把汗,“卫国有言,长卫姬出嫁时那少卫姬与人调换了身份,混在陪媵中一道嫁来了齐国,现在应在君上的后宫。现在卫君怪她自作主张,在国内大发雷霆,又写了信来恳请君上原谅。” 小白手上拿着的笔放了下来,不知这卫国究竟想做些什么,一个妇人不够,还硬塞两个,必然对齐国有所图。他又看向了那个暗卫,“你有何事要说?” 那个暗卫脸色有些发白,“昨夜那个陪媵袖内持有匕首,欲行刺君上,”他又顿了顿,“属下在她带的东西中发现了不合身份的东西。” 小白起身,“走,去看看。” 子衣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户和浅色的窗帘透了进来,想到昨夜里小白附在她耳边许下的承诺,脸上有点发红,又钻进了被窝。隔着窗都能闻见屋外清甜的棠棣花香,又看着她由于强迫症亲自设计的窗帘,心情莫名晴朗。 她轻轻敲了敲一侧的柜子,燕燕就推着门进了来,绿衣也跟在她身后,脸上洋溢着笑。 “怎么了?大早晨就笑成这样。”她弹了弹绿衣的脑袋,“出落得这样傻,走出去徒然给本宫丢人。” 绿衣揉了揉刚刚被她敲的地方,“回夫人,奴婢替您高兴呢。那卫姬是个懂礼数的,大清早就过来求见您,劝了她也不走,现在还在外候着呢。” 子衣想到长卫姬,有些尴尬,她虽然不是个省油的灯,甚至在后来为了讨好小白想尽办法把几个佞臣都弄进了宫,但现在还只是个黑化前的可怜女子而已。她在新婚夜里被小白撇在一边,必然要归到自己的头上了。 她有些生气,“那你们为何不早些叫醒我?现在才面客,她还以为我是有心摆架子。” 燕燕看了看她的神色,小声地回道:“君上早晨特意吩咐奴婢们,不许扰夫人清梦。” 子衣想早些换了衣裳出去,又看了看侍女们刚抬进来的水,里面还飘着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棠棣花瓣。为了不浪费不心疼,她只好坐了进去,吩咐她们两个,“你们先出去摆些糕点,代表本宫好生待客。我快些洗完,就出去。” 她闻着空气里的味道,皱了皱鼻子。泡了一会,挑了件严实的衣服,走了出去。 长卫姬还没见过夫人王姬,心里有些忐忑。身为宫妇,早晨却起得如此晚,实在不合礼数。对着王姬的两个贴身女婢的陪侍,她也只是谨慎地拣着话说,试图从她们的话语中摸出夫人的路数。 但这两个侍女一个沉默寡言,另一个虽看似活泼开朗却把任何有用信息捂得严严实实,让她只觉得这夫人不是个简单角色。对夫人送来的糕点,她不敢不吃,又不敢多吃,只是等着她前来,才好一探究竟。 过了一会,才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娉娉袅袅的身影,在她惊讶的眼神中坐在了屋里的上首,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她在临淄城内从未闻过的花香,与齐宫里种的很多树倒是如出一辙。 那个女子笑着看过来,如春风拂面般叫人心舒,带着王畿的口音,却格外娇柔,“妹妹想必就是长卫姬了?” 她有些惊讶,能这么称呼自己,大概在齐国也只有夫人王姬了。只是她虽然嫁来早,看起来却比自己小,没有宫妇常见的事故,还带着一丝少女的俏皮,在这点上和自己的妹妹有些相似,想必也是从小在王宫内被平王护得好好的吧。 想到昨夜里齐君吩咐她必定来见夫人的强硬语气,她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兄长让自己必然要争得齐国的好感,齐君却连新婚之夜都不愿意碰她一下,这齐夫人却眉眼含春,岂不是生生让自己难堪? 子衣吃了块糕点,看到她不应自己,又喊了一声,“妹妹?” 长卫姬回过神来,忙行了拜礼,“臣妾卫姬见过夫人。” 子衣点了点头,把侍女们刚端上的早餐推到几案中间,“妹妹可曾用过饭了?不如也来点?” 长卫姬对这个套路十分陌生,虽然自己由于口味差异早餐的确没有吃饱,却不敢随意与夫人同桌。卫国是同姓国,虽然现在礼崩乐坏,她却时时坚守着周礼的准则。妻妾有别,王姬又是出身王室,说不定只是试探一下自己,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子衣看她已经吃过了,也没强求,自己吃了起来。小白平日里不用易牙,他就成了自己一个人的私厨,连姐姐也对他做的饭菜赞不绝口,实在是连早餐都做得极香了。 长卫姬看着她就在自己的面前直接吃起了早餐,也猜不透现在她希望自己怎么办,闻着面前早餐的香气,咽了咽口水。 盯着她的饭菜看了会,终于发现了她故意在自己面前吃饭的玄机——她的早餐与自己的不同,根本不是齐国风味,比普通御厨做的更是精致了不止一个档次。原来是有意炫耀,也不知齐君是否见过她恃宠而骄的这一面。 子衣吃完了早饭,看着谦恭地坐在对面的卫姬,不知如何送客。正妻与妾之间的气氛果然蜜汁尴尬,她想了想自己混日子的日常,又想到宫里又来一个混日子的可怜少女,心生怜惜,又不知说什么,只得轻叹了口气。 卫姬猜不透,又怕冷场,只得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夫人为何叹气?” 子衣没想到她会问,就直接回答道,“没事,只是想到又一个好女子要过上为人妻妾的无聊生活,同病相怜罢了。” 卫姬听着她惊世骇俗的论调,后悔自己问了一句,且不知如何接话,就听到夫人说,“走吧,作为一个旧人,本宫理应带你逛逛这园子。” 出了夫人的宫室,卫姬的心情已经不像来时那样紧张了,再看这外面的景色,竟也美了许多。夫人指着一棵棵或粉或白的棠棣树,竟能挨个叫出它们的名字,再往前走到一个花圃旁,竟从灌木中跳出一只白色的小奶猫,绕着夫人的脚转个不停。 夫人身旁的侍女竟然没有为她驱开,夫人也出乎意料地将小猫抱了起来,又举到她的眼前,“我少数朋友中的一个。”小猫舞着爪上的小肉垫,对着空气乱挥了一通,她看着这场景,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看到面前的人,又生生把笑憋了回去,板起一副脸。 没想到夫人却微笑了起来,“想笑就笑啊,宫里本来能做的事就少,咱们君上也从不介意这些细节礼数的。”她又指了指这些棠棣树,“看到没,这些可全是本宫栽的。” 卫姬眼睛睁大了些,看到她带着侍女朝着自己住的宫殿走了过去,她也连忙跟上。 小白在卫姬的宫殿里,看着面前这个倔强无话的少卫姬,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他看了看一旁的其他陪媵,“你们不说,那就让长卫姬来说说看,她到底有何谋划。” 听到最后几个字,少卫姬猛地抬起头,“姐姐什么都不知道。” 小白惊讶于她为何之前什么都不说,对长卫姬的名讳却有这么大的反应,神色却始终冰冷,“那你为何混在陪媵中?” “自然是有心嫁给君上了,奈何被姐姐抢了先,就只能用这种方式了。”她壮着胆子直视小白的眼睛。 他从这女子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接近恨意的东西,心里有些迷惑,还是吩咐着一旁的总管,“立少卫姬为妾,位同长卫姬,居处与长卫姬为邻。”之后就走出了内殿。 刚出门,就看见两个女子带着几个侍女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最前面的就是子衣和长卫姬。昨夜里好不容易才哄好她,今天就又多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人,他也不知道再解释她还会不会信了,只是看着她们一步步趋近。 子衣看到他站在卫姬的殿门口,不知不觉蹙起了眉,到了他跟前,才虚伪地行了个礼,“君上白日前来后宫,可有何事?” 小白听她这么问,又看了看后面茫然的卫姬,念了念卫君来的信,“以少卫姬之身份,不能做陪媵,只能做妾,与长卫姬为伴。” 子衣没想到还有这般变故,稳了稳心神,恭顺地应了声是,又对着殿内的陈设随意夸奖了几句,转身离开。 长卫姬目送夫人走开,又把君上也后脚送出了殿。他的脚步起初还很稳当,后来越来越急,直至抓住了王姬的手腕,拖着她上了自己的车。她大概知道夫人这样的习性是被谁惯出来的了。 她转过身,看到自己的妹妹就站在自己面前,想到她也把自己搭了进来,心里一阵苦涩,又背过身去。少卫姬擦了擦眼角的泪,笑得有些苍凉,“姐姐可知我是为何而来?” 子衣被他攥着手,一路无话,直到了自己的殿门口,才甩开他下了车。小白也跟在她的身后,刚要进去,面前的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殿内外的宫人都被这声吓了一跳,门这么关一下,夫人的分位可就真的不保了。就连侍婢也连连劝着子衣把门开开,她心里后悔,门外却没有动静,大概人都已经走了,她现在再开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白在门口等了一会也不见她出来,知道她爱胡思乱想,又敲了几下,对着门缝道:“再不开门,孤可就自己进去了。” 子衣怀疑自己听错了,刚半开着门,小白就推开门走了进来,屋内的宫女均识趣地退了出去。 子衣冷着脸,不自然地问,“君上前来臣妾的宫殿干什么?” “这是孤的居所。” “是了,整个齐宫都是君上的,不如到两位卫姬那里去。” “长卫姬是卫公安排联姻的,少卫姬是自己来的,”小白扭过她的脸,认真地说。 子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扒掉他捏着自己脸的手指,喘了口气,“本宫也是桓王安排联姻来的。” 小白看着她,顿了一会才说,“你是孤的嫡夫人。” 子衣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别的来安慰自己,却只听来一句这么没营养的话,冷笑着开启了嘴炮模式: “这有何难?楚文王还抢了息妫做楚夫人呢,楚人还管她叫桃花夫人。你尽可也去抢几个桃花夫人c李花夫人回来呀。哦,本宫倒忘了,后宫就有一对姐妹花,亲姐妹睡同一个男人,也不嫌恶心的慌。” 空气一下安静了下来,小白也没再说话。子衣意识到自己都对未来的诸侯之长说了些什么之后,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敢这么说话,大概是真的要速死了。她低着头,等着他把自己赶出去,却听他开了口。 “你可知坊间的人是如何在诗中赞齐夫人王姬的?何彼穠矣,华如桃李。”他顿了一会,“孤倒不是这么看。” 看来是真的要宣判自己离开了,她干脆破罐破摔,直视着他,“我知道,我并不,我是又懒又小气的妒妇,行了吧?” 小白叹了口气,“原来夫人是这样的。可怜孤却以为,世有棠棣,华甚桃李。”接着转身出了门。 她望着空空的门口,他的身影已经走远,棠棣纷飞,层层叠叠,落满了小庭深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小修】何彼穠矣(二十二) 自从那日起,小白说完那一番话之后的很多天里,他都没有再来过后宫。子衣起初还因为他的表白小小地高兴了一阵子,很久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又有些想念。 整天和姐姐一起种种花c聊聊天,也不往他那里去,只是晚上偶尔听宫人的闲言碎语,了解一下朝野的最新动态,知道齐国安好,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崩坏,就已经很知足了。只是心里好像还是缺了点什么,夜间难以安眠。 子衣素日里不吃鱼,这日午饭时分应邀到了堂姐那里,却发现了几碟品相极好的海鱼。这鱼竟不似御厨平日里做鱼的清淡,上面撒着色泽鲜亮的汤汁,闻着也极有食欲。她夹了几块,用筷子挑了点放入口中,十分爽滑,也有些清甜。 她眉开眼笑道:“姐姐这日里竟也学了妹妹四处乱跑,难道也从宫外弄了个厨子进来?” 王姬也笑着又往她的碗里夹了些,“学妹妹是自然,不过倒不是学了乱逛,而是学了来自己做饭。” 子衣惊喜地眯了眯眼,慢下来细细地品了些,鱼肉细腻爽滑,果然是好。“这股清香又是从何而来呢?” 王姬朝院中指了指,子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姐姐也种下的棠棣。这些树中流的不仅是棠棣的花汁,还是周王室一脉相承的血液。无论在王畿还是在齐,只要见到这花,心里的暖意就平添了三分。 她高兴地又多吃了几口,却胃里有些不舒服,她起了身,在侍女的搀扶下趋至净室中,有些难受,却始终吐不出来。想到在海上吃白鱼吃到吐那一回,她有些哭笑不得,果然自己和鱼类不合,不管做成什么样子,都不能多吃。 她净面净手后走了出来,看着面前这些饭食,却再也提不起胃口来,对着姐姐疑惑的眼神说了说之前吃鱼的事,谢过照得,又满怀歉意地离开。 回了宫,却依然不太舒服,而且隐隐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就宣了太医前来问诊。 她对着医生一向紧张,此刻,看着医正一脸严肃的样子,心里也有些迷惘。2333之前明明说过自己在这个世界不会无故伤亡早死的,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绿衣看着坐得一动不动的太医,也有些着急,催促道:“太医,我们夫人可一切安好?” 这个老者终于定了定神,一脸慈和地望着子衣微笑,拱着手,“恭喜夫人,一切都好,只是有身月余。微臣会给夫人开方安胎,夫人只需等待嫡长子降生即可。” 子衣有些懵,她好像从没往这方面想过,“要不太医再诊诊?本宫肚子里的不一定是君上的子嗣,说不定只是条下了肚的鱼呢?” 太医面色一僵,平日里是听说过夫人说话奇怪的,竟没想到能开出这样的玩笑来,于是面色又严肃了许多,“夫人不必猜疑,早日诞下嫡长子或长公主对夫人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子衣终于肯相信他的话,“不必告诉君上,本宫自己会择时告知他。”挥了挥手,让人把医官请了出去,自己对着窗前的花叶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到了晚饭时分,她对着面前的饭菜,心情纠结。明明中午才查出来有身,晚上的饭菜较她素日爱吃的素菜就补了很多,她抚了扶自己的肚子,还是硬着头皮比平常多吃了些。 瞒也不能一直瞒下去,她慢慢地走到了门口,看着还未散去的红霞,脸庞的轮廓也比素日里柔和了许多,散出些许琥珀色的光泽。她在绿衣和燕燕的搀扶下上了车,“去找君上。” 小白放下手中的竹简,看了眼面前呈上的晚膳,又透过窗户看了眼天边暗红的流云,就听到总管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君上今日仍旧不去后宫么?” 他闻言,将手里的筷子搁在一边,“孤乃一国之君,必当以国为重,尔何出此言?” 总管连忙行礼道:“奴才只是看君上宵衣旰食,太过劳累,心里担心罢了。自从君上不去后宫用晚膳了之后,对饮食也没有兴致了。后宫的姬妾们肯定也是天天念着君上前去呢。” “天天念着孤前去?”他轻轻地笑道,又叹了口气,眼里是难掩的失落,“那你倒是说说,夫人今日里又在干些什么。” “这个,”总管有些犹豫,“夫人快到了中午才起来,去了襄公夫人那里用饭,回宫后叫了太医,然后对着窗户坐了一下午。” 小白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关键词,神色紧张,一下子站了起来,“太医?夫人有恙?” “不知。夫人特意吩咐了不让太医禀告君上。” “这倒好,省了孤很多事。”他坐下,默默吃起饭来,没吃两口,就搁置一侧,“这究竟是不是易牙做的?怎生如此难吃?” “自然没有夫人宫内的好吃。” 小白表情微不可察地变了变,扫了他一眼,接着读沉沉的奏章。不知看到什么,神情舒畅了些。 一个宫人走了进来,悄悄在总管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的神色就轻松了很多,于是拱手道,“报君上,夫人前来谒见。” 小白抬起头来,看着内监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得一干二净,又将书卷都推到了地上,“宣。” 子衣不知他表白完就跑的情况是怎么个意思,只好笑吟吟地把带的棠棣糕摆到桌上,又跪坐在他的对面,“妾身自己做的棠棣糕。君上为国操劳,也要注意身体啊。” 小白看着她笑得傻傻的表情,目光里难掩嫌弃,却还是一口口将铜簋里的糕点吃了个干净。“有什么事直说即可。” 周围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子衣有些被看穿的尴尬,做到他那一侧去,将头倚在他的右肩上,慢慢地蹭着,“妾身无事就不能来找君上了?莫非妾身现在误了君上为政?” 小白表情甚是不在意地点点头,“你平日里也从没来过孤这书房,不来也罢。”看了看她眼里暗下去的光,又赶紧指了指空空的桌子,“你倒是来得巧,这些日子齐国很是安定,也无太多公务。” “唔,”她回忆了一下之前在路上想的措辞,又觉得太不自然,于是转了转眼珠,直接扑到了他怀里,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要公子抱。” 小白有些无奈地接过她,对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之前的抑郁一扫而散。捏了捏她不在自己身边吃得有些肉肉的脸, “又怎么了?” 她有些脸红,就直接把脸埋到了他胸前,不让他看见,“公子把本宫抱起来才知道。” 他轻笑了出声,抱着她站了起来,“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撒娇,在做什么?” 子衣忍住心里爆表了的羞耻度,“公子作何感想?” 小白摸了摸她的腰身,又掂了掂她的身体,“嗯,胖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啊,顿了会,她才接话道,“因为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小白有点愣怔,看了看使劲挡着脸往怀里钻的人儿,才有些发颤地将手探向她的小腹,轻轻地问,“这儿?” 她有些不安地扭着,耳朵都红到了底,过了一会儿,才冒了出来,点了点头,又在他的耳边吹着气,“嘘。” 小白低沉悦耳的笑声响起,把她托了起来,抱婴儿似的把她抱到最里间的榻上,给她包得像个茧一样严实,“你先坐一会等着我,收拾好了奏章,我们马上就回去。” 她心里甜丝丝的,却觉得这样不太好,招呼着,“你别着急,还有九个月呢。” 他闻言,凑了过来,又把她身上的丝被裹得紧了些,“是啊,孤不急,不止九个月,还再能陪你九十年。” 子衣听见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还能活那么长的?” 小白把手掌顶在她的后腰,轻轻地把她平放在榻上,“孤的先祖可是太公望。”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说话这么有意思,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刚张开嘴要笑,就被他的唇堵住了,她舒服地眯了眯眼,又舔了舔他的舌尖,一脸骄傲地咕哝,“我做的东西就是好吃呀。” 他捋了捋她被弄乱的呆毛,起了身,“等孤收拾一下。” 鲍叔牙被明远跟得不耐烦,干脆转过身来,“足下不去为国为君操劳,整日跟着鄙人作甚?” “不做什么,就是想看看先生。” 鲍叔紧拧着眉,“足下受君上重视,切莫做些使人生厌之事,给君上丢脸。” 少年笑得一脸明媚,“先生的教导不才谨记在心,先生可还有其他事指点?” 鲍叔牙始终保持着君子涵养,“并无。”就向自家门口走去。 少年上前抓住鲍叔的衣袂,“已到了门口,先生可愿意赏仆一杯酒喝?” 他虽然平日里善恶分明,也不愿搭理这个因为技能奇异受君上赞赏的少年,却因为他在莒国屡屡立功不知如何拒绝。正打算带他一同进去时,家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玄衣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不愿。” 明远看到来人吃了一惊,看向他们二人的表情也微微一变,“明远见过管相。” 管仲点了点头,把鲍叔牙一把拉了进来,重重地关上门。 他有些生气,把男人抵在门上,“你的涵养素日里就是这样用的?” 鲍叔微无视着个头比自己略矮一点的管仲,认真地整了整袖子,又睨了他一眼,“那要如何?” “如何?”身前的男子冷笑了一声,“自然是将他逐出去。” “那你天天赖在我这不走,是否也应逐出去?”他轻轻推开了管仲的手,径直向屋内走去。 “你!”管仲有些气,看了看门,又回过头,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何彼穠矣(二十三) 王姬看着对面的空位,有些无奈地对身边的侍女笑道:“子衣起得真是一天比一天晚了,做了大国的夫人还整天没个样子。” 她身侧的老宫女也笑着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撤下,换上了热的,“夫人从小在宫内就是被平王宠得不讲理的,现在身怀六甲,君上又前去伐鲁,自然又起得晚些。” 桌上的东西又换了一轮,子衣才打着哈欠出来,看到王姬,立马坐了过去,又捂着脸说:“又叫姐姐一番好等,真是不好意思。” 王姬点了点她的鼻子,“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也就嘴上说说罢了,也不知道哪天能做点正事。” 子衣眨了眨眼睛,“又没到用午膳的时间,有什么晚的。再说了,本宫现在这个样子,不睡觉也没有事做的。” 王姬看了看她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说笑道,“这孩子将来若像你,君上可又要忧心了。” 子衣放下手中的碗,认真地思量起来,自己好不容易才让小白有了嫡亲的骨肉,孩子若是将来不争气,就又有可能面临庶子作乱了。周代的妇人家都没有什么胎教的意识,她一个来自现代的人可不能这样,于是立即吩咐了下去,“去收集些坊间流行的诗回来给本宫看看。” 她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肚皮,有些忧心。现在这个年代做什么都困难,要是能找个好点的先生来教教孩子就好了。她叹了口气,虽然齐世家的地位和名望都在这里,但现在连老子和孔子老人家都还没出生,到哪里去找能够教导孩子的老师呢? 现在这个年头,最有名望的大夫好像就只有管仲和屈完了。对了,以后可以把孩子托付给为齐国立了几个君主的高大夫,再让管相来教导他为君之道,必然能做个好君主。她的眉眼舒开来,等小白回来了,一定要让他吩咐下去,最好之后再找宋襄公见证立储,才有点大宗的样子。 未来一片光明,她又吃了几口枣糕,觉得日子还是有些难过。怪只怪她的穿的朝代不行,不仅没有丝绸之路的带来的果蔬,很多时候连菜都是她自己下厨做的。还好有易牙,要不然她真的能被先秦菜逼到发疯。 想到《诗》中的鹿鸣宴和鱼丽宴,她又抓起了一个鲜花饼,看来易牙庖厨祖师的名号真的不是后人吹出来的,她只是嘴上说了几句,他竟然做得有模有样,而且比她在现代吃过的任何一个都好吃。看来历史上那么多公主都一个个嫁给小白还是有原因的,毕竟能改善生活嘛。 她往姐姐嘴里也塞了一个,“你早餐吃那么点,肯定没吃饱,来一个呗。” 王姬惊恐地睁大了眼,含着东西,模糊地叮嘱道,“再过些时日你领着大夫士之妻前去农桑,可千万别这样。” 子衣认真地吃着,比了个一k的手势。仪式什么的,装装样子就可以了。 小白坐在车里,脸色阴沉,看向对面的管仲,“寡人从未料到鲁大夫竟有如此胆量,竟敢以剑要挟寡人。” 管仲拱了拱手,“此事诸侯不久便知,君上有信,必能得天下之援。”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此事一旦传出,对他有益无害,只是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的确让他从即位以来的盛况中冷静了下来。 当曹沫将剑架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刻,他第一个想到的竟不是大国之威,而是那个迷迷糊糊的小东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心里有了牵挂,便立即答应了归还汶阳之田,迎来了为君以来的第一次失败。民间起初讽刺她说的什么来着?其钓维何,难道钓到的不正是自己吗? 车驶入宫门,他面过了朝臣,换下一件轻软的深衣,遂朝后宫走去。 一路上都是几色的棠棣,其中不少花朵已被摘下,他看着几棵被摘空花的树,不由得失笑,之前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他走入绣房,却没看到她的身影,有些疑惑,推开了书房的门,还未进里间,就听到了几句念诗的声音,明明读的是《商颂》,却还是那个软软糯糯的声音,违和感满满。 他轻手轻脚地进了里间,她的两个贴身侍婢立即上来行礼,她闻声停下朗读,转过身来,放下手里展开的竹简,惊喜地望向他,“公子竟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站在那里没动,“三月不见,夫人不仅不念孤,还嫌孤回来得早?” 子衣闻言主动走了过去,把侍女支开来,才拉着他到了书桌前,一边给他捏着肩,一边喃喃道,“妾身哪里不想?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三月了公子若还不知回来,子衣倒要生生思念成疾了。” 小白很是受用,回味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这又是从哪首诗里听来的?” “嗯,这首诗现在还没写出来,公子不必在意这些细节。”她拿起一旁的竹简,坐到他怀里,“公子看看,妾身拿这些来教导孩子可还好?” 小白认真看了几首史诗,笑道,“《大明》c《駉》c《荡》,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还没出生就念这些,夫人到底想把孩子教成什么样才好?周公那般?还是太公?” 她认真地摇了摇头,“孩子只要有公子的一半才能子衣就知足了。如今诸侯相争,各国相斗,纵是妾身出身王畿,也知周公之道在现世根本行不通。” 真想让孩子像他?小白想想她温和的性子,只觉得有些滑稽。摸了摸她的肚子,又调笑道:“夫人身在深宫,倒是心忧天下。孤不愿做圣人,只愿怀仁义,行霸道,夫人又以为何如?” “妾身不懂为国之道,只知在这乱世,为君就当如公子一般。” 小白听到这句话,想到在鲁国的事情,拉着她的手环到自己的脖子上,“可寡人才从鲁国那里丢了地,又被人以剑抵在这里,险些送了命。” 她皱着眉,想了想,历史上的确有这回事,凑过去仔细摸了摸,确认没有伤痕,才松了口气,又朝他的脖子吹了吹气,“无碍就好,无碍就好。公子也不必考虑太多,命重要。” 她紧张的神情看得他心里一阵暖,他的命自然不少人都在乎,但是这样不为国不为身份的担心,却只有她一人而已。他拿过一只放在他颈间的手,轻轻落下一吻,“孤知道,定不会忘了你们母子的。” 子衣点点头,“我就知道,我的男人才不是为贪一块田而舍命的碌碌之辈。” 小白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发笑,“汶阳之田可不是一块庄稼地。” 子衣有些尴尬,她还以为真的只是一块田,“那又有什么呢?公子如此年轻,都已经吞灭了谭国和遂国,以后机会还有的是。” “嗯。”他把头埋到她身上,闻见一股淡淡的奶香味,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从脸到身体好像都圆润了不少,“素日里多吃点。” “啊?”子衣没从他由地弹跳到吃的脑回路中反应过来,但仍条件反射地答应下来。 小白掂了掂她的身子,“又重了。”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脸,安慰道,“现在不胖,胖些也无碍,反而好生养。” 她实在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当即捂住了他的嘴,“公子切莫谈什么长重。”随即就感到手心里滑过一点湿濡,接着闷闷的声音穿来,“那夫人也不必在孤面前谈国事。” 有些羞地收回了手,嗔怪地望着他,“为何?” “国事麻烦大夫们即可,娶夫人回来自然是另有他用。”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起,子衣领着一群大夫士的妻子进了一间大屋。在这个时代,夫人乃一国女子之表率,她现在有孕不能下田亲手栽种以示敬意,但女工还是得做些。 她坐在上首,低着头给小白做着一袭深紫色的祭礼服,底下恭恭敬敬地坐着众大夫们的嫡妻,也如她一般,手持着不同颜色的衣料缝纫着礼服或朝服。 雨始终不停,这间临时建起的房屋又简陋,连灯也只是简陋的一两个。外面乌云滚滚,屋内也阴暗起来,针脚又细密,她看得有点眼花,一不留神就扎进了指尖,流出几滴嫣红的血来。 她吸了口气,放到嘴边吹了吹,看到底下诚惶诚恐的贵妇们,安慰地笑了笑,示意她们继续做衣服。 随行的几个侍卫走了过来,有些为难地解释道:“夫人,看起来这雨一时还停不了,已近中午了,是否需要现在用膳?” “附近公田私田都隔得远,哪有什么可吃?” 侍卫拍了拍手,几个宫人立即端这些铜簋进了来,侍卫揭开盖子,一股热乎乎的香气随之而来。都是她平常爱吃的菜色,每样不多,但足足有二十余个盘子。子衣有些馋,但看了看坐在下方的贵妇,还是悄声问了一句,“那其他人呢?” 侍卫没想到夫人会问这个,低着声回答,“君上特地吩咐微臣一路伺候好夫人,所以特地备了这些。至于其他人家的妇人,都是乘自家的车随行的,就不知是否有膳食了。” 她点了点头,又命绿意和燕燕挨个问了问,见各家都有备,才放下心来吃。 重臣之妻都被子衣邀到了身边,被夫人如此亲厚地分享着饮食,她们一个个也倍感荣幸。高氏和国氏之妇自然在最前列,谦卑有礼,颇有这两大家之风。子衣又听了听这些妇人的家世,有些疑惑,“管相和鲍叔家里竟没有人来?” 隰朋的妻子十分年轻,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替他们解释道,“二位大夫至今尚未娶妻。” “竟有这事?”子衣转念一想,忆起之前对鲍叔许下的承诺,“诸位有什么合适的贵族人家的姑娘可介绍给本宫,本宫自会给他二人寻一份好亲事。” 小白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天色,又来回在宫里踱着步。他叫过总管,“夫人可是被雨耽搁了?” 总管忙点了点头,“定然是这样,下午必然就回来了。君上不必担心,仆已经为夫人备下了饮食和不少东西,君上还是先用膳吧。” 小白坐回去,一个人用起了饭。 雨还在下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何彼穠矣(二十四) 屋外飘着鹅毛大雪,屋内的椒墙却散发出一股暖意,子衣有些熏得慌,嗓子却喑哑得一声也哼不出来了。小白在外间焦急地走来走去,手已经放到了门上,又收了回来,走到窗口看了看几天也没停的雪,又扯过一个守在门口的宫女,“屋里烧得热不热?” 宫女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结结巴巴,“烧,烧得很热了,夫人定然不会着凉的。” 他点了点头,扒着门听里面越来越小的声音,脸色有些难看,“怎么都生了快一天了还没生下来?” 宫女也不知回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抖。他捏着眉心,坐在一边,想到她的嘱咐,还是忍住没有进去。 雪夜总是万籁俱寂,平日里他只喜欢雪天的安静,现在,看着黯淡下去的夜空和白茫茫的庭院,一丝忧惧却从心而起。他不由得缩了缩身上的狐皮裘,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雪夜的宁静,紧接着,屋里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人声,却唯独没有她的声音。小白顾不上门口站的宫人,直接推开了门,一进去便被眼前人吓得愣在了那里。 只见平日里就知道吵闹的子衣沉默地躺在那里,闭着双眼,脸色苍白,身上都是血,他颤巍巍地走了过去,用手指轻轻地描摹着她眉眼的轮廓,还想再抓住什么,一瞬间却五感皆空。 绿衣走了过来,高兴地把擦干净的孩子递到了他眼前,“恭喜君上,得了个嫡长子!夫人和小公子都一切安好呢。过些日子夫人修养好了便能亲眼看着公子立储了。” 小白闻言抬起头,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宫女,指着躺着的女子,声音微弱,“一切安好吗?” “是呀,”绿衣稳稳地把小公子放到小白的手上,“夫人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夫人还特地吩咐了,一定要让君上亲自抱着孩子。还说了,谁抱,新生儿就像谁。” 听到这番话,小白又看了看一旁的产婆和刚进来的太医,见他们都点头,才放下了心来。他长舒了一口气,说话的中气也足了几分,“你们收拾好了就都出去吧,孤一个人在这里即可。” 屋内的人悉数散去,小白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抱着这个孩子,看着这张半像自己半像她的脸,心里的感受有些奇妙。孩子除了刚出生时哭了一会,就一直傻乎乎地望着他笑,还用小手使劲卷他的袖子撒娇,也不知道像了谁。 他看着孩子略微发卷的睫毛,表情柔和了许多,才伸出手摸了摸肉嘟嘟的小脸,孩子就打了个喷嚏,喷了他一手的口水。 小白才好些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把手往襁褓上蹭了干净,也不再抱他,而是径直把他放到了子衣的身上,默默地看着她。 为了不让他把孩子抱掉,孩子的手脚都被襁褓裹住了,爬也不能爬,只是在子衣的身上滚来滚去。她在睡梦中胸腹被压得有些顺不过气,轻咳了几声,才睁开眼,就对上了小白关切的目光。 她看了看身上滚来滚去的小团子,不由得笑了,嗓子却出不了声,只好做出几个口型。 小白凑到她的唇边,却只听见了一个字,“滚。”他有些不解地挑挑眉,却看见她指向墙的手,又接着小声地说道,“你是把全国的花椒都糊过来了吗,还加那么大的火,是要烤了我吗?” 他仔细地嗅了嗅,除了他一直留意到的血腥味,空气中还有些花椒的香味。屋内本来就闷,炉火再烧得旺些,就平白多了一股烤炙味。大概是被熏着了,他走到窗口,把窗户敞开了一丝细缝,又给孩子多裹了一层小被子,果然也没见他再打喷嚏了。 屋外的雪越积越厚,屋内却温暖如春。小白静静地看着他的妻子,只觉得自己比过往的齐侯都更加成功了一些,这大概就是因为他除了国c还有家吧。 窗前的棠棣一季一季地开落,撒满了一庭又一庭。子衣看着落到窗口的粉色花瓣,又想起大婚时整车整车拉来的棠棣花,恍如隔世。距离她来到这里好像还没多久,没想到就要结束了。 这些年很少出现的2333发话了,“宿主,催化剂的感官蒙蔽效应只对你一人,所以在你的感官里时间过得很快,而对他们而言却是一生的经历了。你准备好进入下一个任务了吗?” 她点了点头,“临走之前,我还想看一眼齐国的街道。” 2333在她的脑海里展开一幅图卷。 街道上还是那些商铺,只是人已经换了一轮。集市上依旧有卖珍珠和盾鱼的铺子,摊前的是以前那些渔民的后人。齐国的人口越来越多,集市上也越来越挤了,有人争吵,有人还价,有人抬着一大筐东西回家,一切都还尽如昨日,只是自己就要消失在今日了。 她闭上眼,却没有感觉到身体的变化,看了看手里的玉玦,才听到它问,“宿主不用再见齐侯和公子一面吗?” 子衣望了望窗外太阳的方位,“不必,他们还未下朝。” “还可以等一天。” 她看了眼一旁几案上的帕子,“不必了,走吧。”她叹了口气,再不走,恐怕更不忍在他们眼前离开了。 “好。”2333将她的灵魂剥离了出来,“你将沉睡24小时,在此期间所有感官将被封闭。” 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仿佛听见了花落的声音。 “我们都到了这个年岁,夫人居然还让我们出来摘花。”绿衣有些不高兴地捏着手里的篮子,向燕燕抱怨道。 另一个老宫女显然就娴静得多,“夫人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们只管做便是了。” 绿衣点了点头,看向篮子里的花,有些惊奇,“燕燕姐姐,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是不是悄悄帮我摘了几朵?” 燕燕有些纳闷,摇了摇头,数了数自己篮子里的花,竟也多了几朵。她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别的人在侧,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绿衣拍了一下。 “姐姐,你肩上落了花了。” 她也捻起绿衣头上的一朵花,放到她眼前。抬起头来,却发现这几十年来长高的棠棣树全在同一刻落起了花瓣,飘零摇曳,迅速在地上铺满了厚厚一层。 小白坐在君位上,听着大夫们的报告,有些心不在焉。诸臣看他今天有些不对劲,也不敢多说话。他透过窗户向外看了眼,却一瞬间看到了漫天的棠棣花瓣,他立即起了身,拍了拍站在最前排的太子,就急着向门口走去。 管仲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立即主持散了朝会,走到门口,看到空中飘逝的棠棣花瓣,一瞬间想起了什么。 小白走进了内殿,看到安详睡去的子衣,被抽走了什么东西一般跪坐在床边,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静默。 “父君,”一旁的太子将桌上的一匹绢帛递到了小白的眼前。 洁白的丝绢上,是紫色丝线绣下的字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君子万年,介尔昭明。” “呵,”他有点想冷笑,却不想笑出几滴泪来。竟不知道她对自己还有这样的祝愿,自私得连个告别也没有,倒真是她的作风。孤独的万年,倒不如一日陪伴来得称心。也不知道她究竟到了这时候还在忧心什么,自己这些年不纳妾,不用奸,甚至也不服紫,到头来却只有句昭明! 她大概已经惯于做齐国而非他的夫人了,果然到了最后连一句话也不留给自己么? 他的手指上有些不舒服,翻过来,才发现反面还绣有字,“既见君子,我心则休。永生永世,莫失莫忘。” 一旁,是一朵开得正好的粉色棠棣。 傍晚,集市上的一个男人正要收摊,朝街道对面剁鱼的寡妇喊道,“三婶子,明日再卖鱼时,叫他们来我家搭点豆腐啊。” 那女子嗤笑道:“明日开始挂国孝,宫里发抚恤,还出什么摊?” “国孝?”这男人瞪大了眼,“可是哪位贵人薨了?” 女子有些哀伤,“夫人,王姬。” “可是传说华如桃李的那位?” “是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可是没见过夫人出嫁的风光,我可整整羡慕了她一辈子呢。” “哦,”男子摇了摇头,推着豆腐车往巷子深处走去,“只可惜我没见过这美人。不过也无所谓,宫妇无名,两千年后,就和我们一样,一抔黄土无人记得喽。” “呸,”被叫做三婶子的女人深深啐了他一口,“仔细叫宫里人听了拉去行刑。” 子衣再次醒来的时候,脑子里模模糊糊,心脏空空荡荡,甚至记不起上一世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偶尔记起一个片段,却又头疼起来。不念不想,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发呆。 自己竟然坐在一个灌木丛里,而且这灌木丛比她还高!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只摸到了一脸毛毛。她有些惊恐,往前走了走,在河边一照,竟然是一只小狐狸。 她找了好久九罭玦,也没找到,过了一会,才听到脖子上一阵弱弱的声音传来,“宿主,我在这里。” 她又在水里照了照,竟是一根小小的骨链,正中悬着一个小小的月牙,看起来有些滑稽。 刚想笑,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子衣,子衣——” 她身为狐狸,又不明是敌是友,赶紧躲在了一个高高的芦苇丛里,责问2333,“你给我加载到什么破故事里了?” “《有狐》。” 子衣有些着急了,“你到底有文化没有,学者们都说这是一个寡妇看上鳏夫的故事,才不是什么真狐狸。” 2333有些尴尬,做出一个长草颜文字的委屈表情,“是吗?那可能是他们弄错了呀!他们不是没有寓意也要搞出寓意么?” “闭嘴!那我这个世界要攻略的就是狐狸天天看的那个穷鬼?”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有狐(一) “2333,现在叫我的那人是谁?”子衣忍住难过迈开了爪子,往草丛深处躲了躲。 “不知道。特别提醒宿主,上个世界我是王室祖传的玉玦,是顶配。这个世界是骨链,就是低配了,很多功能的使用将受到影响。” “好吧。”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接近,她被吓得往高些的芦苇丛中跑了几步,结果一下跌进了水里。她不会游泳,鼻子和耳朵都灌进了不少水,她张开嘴想要呼救,却又咕咚咕咚喝进了好多。 2333看着她一副快要溺死的情况,有些着急,不停地提醒道,“狐狸会水,狐狸会水。”子衣闻言,飞快地伸开四个爪子刨了刨,好容易才没有沉下去,却喝了一肚子的水,肚子滚圆地漂浮在水上。 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犬吠,她一下子警觉起来,望向河畔,原来是一只垂着舌头的大猎犬,急忙又滑了滑水,试图向河心中游去。她现在可是一只小狐狸,连大些的猎犬都可能置她于死地,还是保命要紧。 她游着游着,四只爪子逐渐都离开了水面,她仿佛游到了空中。脖子有些难受,扭头一看,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拎着她的脖子给另一个人看,“旻兄,你看,这只狐狸竟然不会水。” “嗯,”那个猎人打扮的男子只是点了点头,就低头去摸他那只有些过度兴奋的猎犬,“狐狸我打了没用,一会便放了归山去吧。” “怎能没用呢,狐狸皮可以做上好的衣料啊,”抓着她的青年将她一把递到那个叫潜的男人手里,“既然兄长不用,就替愚弟把皮扒了吧。” 子衣看了看说话的人那明亮的双眸和期待的神情,不禁瑟瑟发抖,这人好狠的心肠,说剥皮就剥皮的么。 这个猎人感到手心里坐着的小狐狸在颤抖,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它恐惧的眼神,有些不忍,摸了摸它沾湿了贴在身体上的毛,却发现这狐狸也正向他看过来。这狐狸如此通灵,必然杀不得,他摇了摇头,“这只狐狸我带走了。” 说罢,他就沿着河畔一路向前走去。那个青年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纳闷,也背着身离开。 子衣有些害怕,生怕被猎人拿去做衣服。她看了看身上纯正的红色,有些庆幸。这年头的白狐,可经常被拿去给诸侯和受宠的夫人们做衣服的。她正在惊恐之中,就被男人给放到了草地上。她有些疑惑,抬头看了看他,却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难道是放她走的意思? 她想都没想,扭头就跑,跑了好久,回头也没看见追上来的猎狗,终于放下了心,跟着2333的导航一路往家里走去。 体验了上一个世界的奢华生活,突然进到这样的房子她有点难以接受。一共才两间,外面做饭,里面睡觉。屋顶倒是用木头盖的,上面还铺着一些草,一张低矮的床和外间的炉灶就是这个小屋里最大件的家具。 空但是并不白的墙仿佛写着一个大写的穷,暗自嘲笑着浑身湿透的她。她爬上了床,在2333的指导下滚了几圈,终于变成了一个少女。她叹了口气,起身换了件干净衣服,又出了门,打算观察一下地形。 她住的这个小屋只是这一排众多屋子中的一个,出了门往前走不多远,便是青青的草地,一条河流从远处的山上流下来,割裂了农田,流过她住的村庄。河边,是高而茂密的芦苇丛。 “子衣,子衣——”下午那个女声从远处传来,她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农家打扮的女子,透着一股先秦人特有的质朴,嗯,傻气。2333在近距离内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附近人家的姑娘二妞。 这姑娘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摆弄了一下子衣的胳膊,又拉着她转了一圈,见她没有受伤才开口道:“我今天可寻了你一下午咧。村里人商量了一会,你身子弱,干不了公田里的活,又没有私田,没事跟姐妹们去山上采个桑,平常也一起玩一玩。” 子衣被她的好心感动了,感激地点了点头。由于下午灌了不少河水,开口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弱,“谢谢你。” “客气啥,”二妞听她的声音不对劲,问道,“你这是咋啦?” “没事,今下午掉到河里了。” “啊?”她的表情带着一丝责怪,“叫你不来跟我们一起洗澡,羞什么呢。” 子衣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屋子是不能洗澡不能上厕所的,那想必就要姑娘们一起去野外解决了,她不好意思在人前袒露身体,有些尴尬。她道了个歉,随便客套几句送走了她,就返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 她有些犯愁地问起2333,“这个破地方,没有独卫,不能洗澡上厕所,我的生理问题可怎么解决呢?” 2333感觉自己随着经历的增多变得聪明了一些,一本正经地回答,“宿主,你可以好好利用狐狸形态。上厕所就去草丛里解决,至于洗澡,就更加方便了,你找个桶或盆,打上温水,就能当浴缸用。” 子衣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仔细一想还挺有道理的,连忙去河边打了一桶水回来,用金属盆烧热了一部分,掺着冷水混好了一盆温水,才脱光了衣服变成狐狸形态,站到了盆里。 这样洗澡还真是不必耗太多水,她伸了伸爪子想要搓一搓自己,却发现爪子哪里也够不到,抓着抓着就倒了下去,溅起一阵水花。她在水里泡了一会,好不容易才从盆里爬出来,在准备好的麻布上滚了几圈,把自己弄得快干了才变回少女模样。 当狐狸,心好累。她想着,躺在了床上,盖着被子看着天顶发了会呆,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一听到鸡鸣,她就准时醒了来。尽管现在的本职工作是采桑,她在这个世界的终极任务可是撩汉。她看了看仅有的几件衣服,不仅没有什么纹样,而且都是粗糙的葛或麻所制,她随便穿了身浅黄,洗漱完便出了门。 外面,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在等着她。她们人手挎着一个大篮子,看到她出门,眼睛均一亮。原主是不久之前才搬来的,父母双亡,长相又格外惹人怜,使得附近的姑娘都格外看顾她。 才走到她们中间,就听到一个胖胖的姑娘指着她开玩笑道,“哟,你们都猜猜,我们的小妹妹今天又打算迷住哪家的少年啊?” 子衣脸色飘红,心里却默默吐槽着,喜欢她的那几个男子昨天晚上2333都已经把图放给她看了,实在是一言难尽。为了不崩人设,她还是佯怒着躲了躲脚,“姐姐莫要再拿这样的话来取笑我了。” 几个姑娘见她真的不好意思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向上游走去。快走到山上的时候,一个姑娘开了口,“田里的农户,山上的猎户,都有长得好看的。前些日子我还在篝火会上认识了一个,真是,身子健壮又会说话,还怪讨人喜欢的。” 子衣听到这不加掩饰的话语,当即瞟了那个女子一眼,却发现她面不改色,周围的人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来这先秦的民风比自己以前想象的还要剽悍,男男女女未婚就成双入对的到处都是,颇有上古时期的遗风。 到了山上的桑林,她在2333这个精通各种植物的专业指导下快速摘满了一篮又大又厚的叶子,趁着姑娘们不注意,又偷偷地拍了拍树,捡了些最好的桑葚,用一个大大的叶片包好,准备之后带回家去吃。 先秦时期的各种水果没经人工培植,形容尚小,味道却极佳。她一路捡过去,却忽然听到了几声熟悉的犬吠。她现在是狐狸之身,听力极好,一下子便能别出这是昨日下午的那条猎狗,她捡起一个大大的桑葚,站起身来,就看到了昨日那个救她一命的猎人。 她感激地冲着这个救命恩人笑笑,男子看着这张脸,只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他朝她点了点头,便擦身而过。只是他的狗始终绕着她的脚边转悠,兴奋地叫个不行,让子衣心生一丝恐惧。 狐狸本来就属于猎人的捕猎对象,被抓去杀了也就算了,要是万一被人发现了真身,才是真的完蛋。不论在国在野,龙精诞出的妹喜和狐狸为体的妲己都受尽唾骂,连褒姒的真实身份在这些年也受到了人们的猜疑。群众对动物化成的女子深恶痛绝,一不留神说不定就能拉她们出来祭天。她还是得藏好自己才能活命。 这都不是最惨的,狐狸是犬科,万一自己被这只狗看上了可怎么办呢?她眼角一阵抽搐,直接朝那几个姑娘那里跑去。 猎狗也跟着跑,却被男人一脚截下,挡住了去路。它委屈巴巴地望着主人,仰着头冲他汪汪叫了两声,他却不领情,看了眼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就朝着反方向的深山里走去。 子衣有惊无险地跑回了姑娘们中间,几个姑娘看她好久没回来,又看见她因奔跑而泛着潮红的面颊,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互相对了对眼神,然后以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她的周身。见衣服平整,表情有些疑惑了。 天气热得很,姑娘们采桑走路留了不少汗,顾不上许多其他的,一起向村子里走去。一个被叫做三娃的姑娘擦了擦汗,开了口,“子衣,下午河边洗澡,你依旧不跟我们一起来吗?” 她没想到会有人忽然问起这个,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 三娃有些迷惑,“大家一群人都在时不一起出来洗澡,那你要什么时候出来才不觉得羞呢?” 她想了一想,“半夜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有狐(二) 春秋时的人家大多奉着日出而作c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除了节庆和祭祀,夜里外出的人还是不多。当然,也不乏一些外出散步悄悄约会的青年男女。 子衣上午采桑,下午又在公田里做了一下午的农活,十分疲倦。然而夏天本来就热,她身为狐狸又有着三十□□度的体温,干活更是出了一身的汗,实在耐不住,还是想要洗个澡。只能等到夜深人静时,才悄悄地出了门。 她带了身干净衣服,快速地走向河边。夏日的风还带着一丝暖意,把河边茂密的芦苇拍得如波浪般高低起伏。耳边的头发被吹得纷乱,随着她的脚步在夜色中轻轻摆动着。 终于到了河边,她仔细环顾了一下四周,都不见人,才咬了咬牙,脱掉衣服站进有些发凉的河水中。 自己穿的故事是《有狐》,那这条河应该就是淇水了。她举目四望,终于看见了下游不远处的一座小桥。 心里咯噔一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淇梁,看来自己以后还要往那边多跑跑才能找到攻略对象了。 2333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变成低配以后,天天都跟瞎了似的。问什么也不知道,只说是功能受限,一些信息的提供只能靠时空管理局工作人员远程操作。她有些懊恼,往芦苇丛的深处缩了缩,用高高的叶子挡住自己的身体。 她以前好像挺喜欢吃芦笋的,现在站在一大片芦苇中间,却一点食欲也没有。春秋平民实在过得太苦了,公田那么大,全靠劳动人民耕种,却要拿去进献给贵族。 虽然还没有税,但私田在这里也并非全然受国保护,必须要做完公田的活计才能耕种。农人种地都忙不过来,养的牲畜就更少。 她穿过来整整两天,也没有沾着一点荤腥。按原来的饮食习惯来说,她是无所谓的,只是现在多了些狐狸的肉食习性,就也想吃点河鱼野鸡之类。 她低下头看着水面,先秦水的确很干净,能清晰地看见自己没在水下的身体。这样干净的水大概也有不少鱼吧,她想抓点,身边却一条也没见着。子衣有些气,瞪着亮亮的狐狸眼看向河流,却发现大鱼小鱼都远远绕着她向前游去。 有些悲伤地摸了摸颈上的骨链:“2333,我这狐狸精怎么当得这么没用呢?真的一点金手指都没有的?” 2333有些委屈,“你穿的又不是什么高级狐狸,诗你没看吗,只是只暗恋未遂的傻狐狸而已啊。不仅害羞,而且傻白怂,连人类女子都不如。金手指就是种芦苇啊,种了就有催化剂,可以启发新剧情。” 子衣叹了口气,默默在凉水里泡着,狐狸的体温太高,她还有点不习惯。 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河岸边,其中年纪较轻的那个在草地上铺了张毡子,就向地上坐了下去。他翘着二郎腿躺着,随便从地上找了根草,叼在嘴里摇头晃脑,一直数着天上的繁星。 数着数着又乱了,他转过头,看了眼正襟危坐在一旁的男人,不由得笑了出来,“兄长,这样严肃做什么呢?你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吧。猎人有什么好当的?” 男子没说话,许久,才蹦出两个字,“清闲。” “哎,”年轻些的那个打了个哈欠,“原来是担心这个呀。你回家继父业,照样清闲。再说了,你总不回去,我不就得做这个了吗?” “那是你的事,”男子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父业?占卜祭天祭地?” “别说那么难听呀,爹可是祭司呀,大巫。” 年龄长些的男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径直站了起身来。他的夜视极好,随便扫了一眼,就发现河畔的芦苇丛中好像有个人影。 这种平凡乡村里难道还有心怀不轨的恶棍?他皱了皱眉,紧紧注视着那个角落。 忽然,一阵清风吹过,河边的芦苇排着被吹得向一边倒下,接着,就露出了一个姑娘玲珑有致的曲线。他脸一热,赶紧避开眼神,这份窘迫却被弟弟注意到了。 “怎么了?”年轻男子也想站起身,头朝那边扭去。只是还没站起,便被兄长使劲拍了下去,在没反应过来之时,头也被他摁着望向草地。 他一脸不高兴,揉了揉屁股,不服地保持着这个难受的姿势,就听见兄长一声吩咐,“别动。”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年长男子摁着弟弟的头,有些尴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撒开手赶紧走人。他又悄悄朝那边瞟了一眼,那个年轻姑娘正从水中走出,从草地上挑起一件衣裳。 他的脸滚烫,不敢再看,又不能让弟弟看见这副表情,于是抬头望向夜空,装模作样地观察着天上的星宿。 他为了不让兄弟久等,只好又悄悄地朝那边看了一眼,姑娘已经着装好起了身,向不远处一个农庄走去。他默默记下了那个方向,才松开了手,把弟弟从地上拽了起来。 “兄长,开始到底有什么紧急情况?”年轻男子神色有些紧张,自己的兄长是个极好的猎人,开始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动物才对。 他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摆着兄长架子一本正经地嘱咐道,“这一带最近一直有动物出没,你以后夜间也不必偷偷再来劝我,我定然不会回去。” “好吧,”年轻男子看着他坚定的神情,郑重地拱了拱手,“那么,兄长,保重。” 他目送着兄弟向下游走远,也默默地向上游走去,扭过头看了一眼那座不大的小房子,摇了摇脑袋。他大概真的一个人闷久了吧,随便看见一个女人都感觉不对。 炎炎夏日,子衣在河水里泡了泡,整个人都凉快多了,舒服地在床上睡了一整夜。早晨起来气色应该很不错,虽然家里没有镜子,她还是好生打扮了一番,清清爽爽地出了门。 根据她平日里从二妞那里听来的说辞,前不久才搬来的她应该是这村里最好看的姑娘。长相她昨天用水盆照了一下,确实是狐狸精本精了,撩汉应该无往不胜才对。只是原主太过羞涩内向了,才会最终悲伤离场。 既然问题已经明摆在这里了,她就要大胆点主动点才对。原狐狸躲在淇梁旁的什么地方偷偷看,一辈子也没勾搭到,还天天担心那个男人没衣服穿c没东西用,那男人得有多好?她有些迷惑,顺着河岸一直向下游的淇梁走去。 猎人今日醒来的格外早,从床上有些惊愕地坐起,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汗浸湿了。他拍了拍前额,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整铺的时候,看到床上的痕迹,默默地把床单撤了下来,换了一床新的。 这几天打的猎物应该到小集子上去换些蔬菜了,山上的确有野的,只是天天吃也不太舒服。他走到河边,脱了衣服,在清晨的凉水里泡了一会,脑海里又蹦出一个曼妙的身姿来。 那女子昨夜在中游沐浴,想到自己现在就泡在上游的河水中,顿时觉得这水也热了起来。他赶紧从水里出来,换上衣服,往筐里装上野鸡之类的猎物,向下游的集市走去。 他平日里用不到钱,只是换了些食物c布匹之类的,刚要回去,就看到不远处以前自己住的房子,想了又想,还是走了过去,在一扇窗下敲了敲,走到了一旁的树林里。 潜跟面前的龟甲和各种形状奇异的叶子顽强斗争着,忽然听到窗下的声音,有些吃惊,不小心烧着了手。 这是自己在兄长搬出去前夕给他留的暗号,只是他从来不主动出来找自己,这个暗号就快被自己慢慢忘却了。他趁着家奴不注意,赶紧从门口溜了出去,来到树林里。 他看到背着身站在树林最外围的男子,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兄长,这么早就出来,为何事啊?莫非是想通了要回来了?” 男人有些僵硬地转过了身,看了看弟弟,清了清嗓子,“过来只是再次告诉你,不回,以后晚上也切莫再去那边”。 “哦,”潜有些不甘心地点点头,随后绽出了一个阳光的笑,“也是,又不是以后都见不了了,今日还是送兄长到淇梁吧。” 男人不语,背上筐子,走向岸边,沿河走了一会。虽然鸡鸣后不久,居民们都起了床,但时间还早,路上的人也不多,看着晨光里的河流,心里清凉了许多。快走到桥边了,他回过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两步的弟弟,“你还是先回吧。” “就这么几步,还是送兄长到桥上吧。”潜往前走了两步,推了推兄长的后背,“走吧。” 猎人也没有拒绝,走到桥上,忽然背后的带子松了松,麻织的筐子背得有些久,就不太经用了。他叹了口气,将筐子取下,放到了地上,然后蹲下身去绑带子。弟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好就在这离开,就这样低头看着他。 昨天半夜才睡,今天鸡叫就醒了,等了好久也没到见人。子衣蹲在一处芦苇丛里,眯瞪着眼打瞌睡,颈上戴着的骨链却忽然跳来跳去,她一下子醒来,愤怒地摁住了它,“你又怎么了?” “刚接收到信号,攻略对象就在淇梁上。” 子衣顾不上说它,赶紧转了转向,朝桥上望去,一个男人,长得倒是很高,嗯,跟先秦的民间审美相比的确有些纤瘦了,真不知道原狐狸怎么看上的他。 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在这个没有科举的年头,鬼知道在乡村是怎么养出来这样的人的。不过,依据原狐狸怂怂的性子,这倒真有可能是她的理想型。 她从腿一直向上看去,目光定格到他的脸时,深深吸了口气,这不就是那天要扒她皮做衣服的那个混蛋吗! 原主竟然喜欢一个这样的渣男,怪不得敢想不敢说。那天他的身边还有个更加危险的猎人,还好被他好心放走了,否则现在自己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她攥紧了拳,一屁股坐在地上。 “2333,你确定我的狐狸身份不会被发现吗?” “不知道啊,应该不会吧。” “那我来的那天怎么是狐狸样子?” “” 子衣想了想穿越前看过的快穿文,咽了咽口水,“任务不完成会被抹杀吗?” “不会,我们是有人文情怀的系统,保证原样把你送回家。” 她怔了怔,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的快穿系统,无比感动,望着它的眼睛也亮了亮,“真的?” “当然,只是——” “什么?” “九罭玦是国宝,你应该知道。你是魂穿,可我是体穿,那夜里我就跟你一起回了先秦,你是最后一个见过它的人。现在现代的那些人到处在找我,可你却长睡不起,被判为了脑死亡。现在回去什么样,望你知。” 子衣听到这些,脊背发麻,立即站了起来,挺胸抬头,提着篮子,径直朝那边走了过去。河边挖野菜,山上掏鸟窝,借口有的是。趁机搭句话,刷个脸,就好。 2333收起了刚才的可恶嘴脸,卖萌道,“放心宿主,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就算被抓了原型也保你不死。” 呵,子衣在心里嗤笑,这不就是坑她吗,在这个被妺喜c妲己霍霍得至今见到妖精就害怕的年代,一旦被抓住,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她强忍着心中的p,一步一扭地走向了小桥。只是忘了,这个世界里她穷得跟什么似的,发饰一点都没有,更没有珠宝首饰,就连鞋子也是粗布做成的,跟她的走姿格外违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有狐(三) 子衣挎着篮子顶着假笑缓缓走着,结果还没走到桥上那个男子就背过身走了。他不是要过桥吗?怎么到桥这里就不走了?子衣有些生气,也不装了,直接把手里的篮子一扔,撸起袖子就朝前跑去。 虽然跟宫里相比,农村少女穿的较为轻便,但还是不太适合跑步,她步子小,追不上,却又不知道攻略对象的名字,只好一边跑一边喊,“前面的公子,请留步。” 前面的男人没有停下来,她倒是自己被这莫名其妙的称呼给吓懵了,毕竟在先秦,公子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叫的。拍了拍脑袋,试图回忆了一下上个世界的男人,却只记得名字和身份了。 等她反应过来,攻略对象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她叹了口气,只能转身回村里去找一起干活的小姐妹了,在地上看了一圈也没发现自己的篮子,却发现桥边站着一个男人,手中拿着她的篮子,里面塞着一大块布。 她带篮子出来是为了装装样子,里面本来就没东西,却被这人发现了,有些尴尬,没看人脸,径直过去夺下了他手中的篮子,转身走人。 猎人看着她一闪而过的藕臂,感觉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连忙跟了过去。快步跟到了她身后,想拉住她,却还是将这种心情按捺了下去。 他看了看这姑娘不同其他农妇的气质和莹白皮肤,拱了拱手,“姑娘看上去很是熟悉,请问在下是否曾得缘一见?” 子衣刚成功错过了攻略对象,心里有些堵,想到二妞她们提到过的想追她的年轻人名单,打量了男人一眼。原来是之前那个放了自己的猎人,语气也软和了许多,自觉无视了他烂大街的搭讪台词,温和地回道,“见过的,后山采桑的时候。” 男人将眼前娇俏的姑娘的脸同那日莫名其妙冲他笑的女子对上了,点了点头,但感觉还在哪里见过一般,有些自然亲近的感觉。 这姑娘刚刚才跑去追的人好像是自己的兄弟,他想了想,又拱了拱手,问道:“姑娘刚才可是在寻什么人?” “呵,”她想到那个不讨喜的攻略对象,有些心烦,刚出口一字,就忆起了这两人关系匪浅。她调整了一下语气,又试探着问,“足下可认识刚刚那个文弱的男子?” 猎人瞟了眼她手中空空的篮子,“是鄙人家弟。” 子衣眼睛亮了亮,态度立即热情了许多,“那是你兄弟?如今可已娶亲?” “尚无。”男子看着她热切的眼神,心里莫名生出一丝焦躁。 “哦,”她强掩住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沿着河岸一边走一边猜测他会喜爱的女子类型。他看起来不像农人也不像武夫,应该就是喜欢自己这种清纯内秀的,那可就万事好办了。 她垂着头走路,望着有些潮湿的泥地,时不时还踢两脚石头和草叶。不断的有小石子停下,又被踢向前方,她踢得有些上瘾,却见到一个石头朝着她的方向滚来。 抬起头,才发现村里一起采桑的几个姑娘就站在她对面。其中二妞站在最前面,对着她挤眉弄眼,抽搐了一般,向着猎人那一方歪去。子衣看出来了她的意思,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就见她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身侧之人有些尴尬,扭头看了看她娴静的侧颜,只见她的羽睫轻轻闪动,腮上还泛着淡淡的红晕,白白的耳垂小巧玲珑,给她秀雅的面貌平添了几丝俏皮。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还是猎人主动打了招呼离开,姑娘们才开始随意谈天。 二妞走了过来,亲切地挽起子衣的胳膊,眉开眼笑着,“子衣啊,总算叫姐妹们逮到你了。之前倒是一见男子就避着,还以为是怕羞,却不知你原来早有了相好的。” 子衣见她会错意,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他。” “还有另一人?”三娃瞪圆了眼睛。平日里只知道这姑娘不近男人,现在却一下子蹦出来好几个,令她有些难接受。 子衣故作羞涩地微微偏了偏头,“你们可知刚才那猎人的弟弟?” 很少说话的姑娘鸳鸯微微一惊,开了口,“三年前,我去下游的村子里找刚嫁去的姐姐,在祭司家门口曾见过那猎人。” 原来是祭司家的儿子,平日里没干过什么体力活,那他与其他先秦男子画风略有不同也在所难免了,子衣理解地点了点头。 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被划成井字格的田野镀上了一层金光。今日并不需去山上的桑田,子衣就跟着几个姑娘一起下了公田收冬小麦。 趁着现在日头还不大,不少人都已经下了地干活。她接过好心的姑娘们塞来的斗笠戴在头上,也学着她们的样子用镰刀割起麦子来。 这时中原的铁犁牛耕刚刚出现,她们这里就是最早用上东西的一批,干活的确快了许多,人们有更多时间去做些别的事,生活也大大改善了。 农具很多也用上了铁,虽然纯度不高,村人却保养得很好,丝毫没有锈,麦穗很快就堆了很高。她趁着集体休息的空当走到了公田里人最少的一个小角落,躺在一个大大的麦穗堆上,从斗笠下边看着压得低低的碧空,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微笑。 阳光不烈,却暖暖地盖在身上,舒服,却有些困,她刚刚闭上眼,就感觉自己靠着的麦穗堆有些颤抖。以为是错觉,她皱了皱眉,打算继续打个盹,却觉得身后的麦穗都逐渐流动起来。 她一下子弹了起来,总不会是有野兽钻到了麦堆里吧。本想逃跑,又由着好奇心绕着麦堆走了几步,探着身朝那边看了一眼,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呆在了那里。 就在她刚刚躺着的麦堆的另一边,一双男女的身体正交织在一起,女子的衣衫半褪,被男子的宽阔的后背挡住,分辨不出是谁,只能看见男子脚边一只用芦苇编成的小环。 她捂着眼转过身去,听到后面传来的越来越重的喘息声,脸上如有火烧,烫了起来。她拍了拍脸,又摘下斗笠挡在面前,赶紧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那只精致的手环她今天早晨还在二妞的手腕上看到过,当时那姑娘还说要带一天呢,只是没想到才这么一阵子,就以这样一种方式掉了下来。 以前她看过的古装剧大多都是唐朝以后的,虽然自己知道先秦时代乡野的男女很多都事先私定终身,但穿过来以后却还没见过这么刺激的。想了想开始那些流得满地的麦穗,她有些可怜回头吃到这些面食的贵族家庭了。 怎么总在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拍了拍脑袋,继续往前走,一个健壮的青年就站在了自己的眼前,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显出了肌肉的线条。她咽了咽口水,抬头看了看那男子在阳光下晒得通红的脸,朝他点了点头。 男子看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开,心里万分欣喜,结结巴巴地半天也没有说一句话来,子衣被时暗时亮的阳光晒得有些发晕,坐到了一旁的阴凉处。 青年也跟着走了过去,还没到她跟前,就被一个又高又胖的人影挡住了,子衣看见眼前空地上突然出现的大片阴影,一时也对眼前瞬时切换的亮度有些不适应,待她反应过来,才一下子张大了嘴。 她对着眼前巨大的身躯,愕然了,擦了擦快花了的眼。本以为是一头熊,结果竟然是一个有熊罴体格的男子,这不会也是姑娘们口中心仪她的男子之一吧? 尽管有些心里有些害怕,但她还是勉力挤出了一个笑来,“你可有何事?” 男子有些受宠若惊,也羞涩地笑了起来,脸的边缘笑出来几个褶子,身上的肉也一颤一颤的,“俺,俺想知道,姑,姑娘今晚是否有时间出来一趟?” 子衣愣在了那里,看着他乖巧的站姿和紧张的神态,有些不忍,但想到先秦人的朴实,还是直截了当地谢绝了他。想起他身后另一个青年,又加了一句,“都请回吧,我已经有心仪的好男子了。” 村里的长辈发了话,休息时间结束,聚堆聊天的人们又散了开来,一起收着麦子,并将收割好的谷粒抛成了圆锥状,等着过几天宗亲的家臣们来把封邑里公田的收获都拉走。 傍晚时分,农奴的一天终于结束了,人们各自回到了家里。中午,各家的老人和小孩从家里送饭来,村人倒是一起在田里吃了一顿,相熟的姑娘们还互相换菜来吃,图个新鲜。 她为省事,只做了一个凉拌芦笋,带了些昨日从山上摘下来的桑葚。姑娘们既不知道菜可以凉拌着吃,也不知道桑葚是能吃的,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就收回了筷子。子衣倒是换着吃了许多种蔬菜,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只想吃肉。 天色将晚,各家各种味道的炊烟都冒了出来,子衣趁着这会,悄悄地上了山。 2333调出了关于狐狸饮食的相关资料,真诚地提出了建议,“宿主,狐狸最好的粮食是田鼠c野兔c野鸡,鱼好像也可以吃些。” “哦。”子衣冷漠地答道,她可不想真去吃老鼠,还是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被山上的猎户打死打伤还忘了捡走的猎物了。尽管这样的事实在难碰上,也总要试一试才甘心。 虽然2333说自己可以化成狐狸在山里捕猎,但她还是想象不到自己拖着狐狸身子在山上逡巡或者生生咬下一只兔子皮的场景。在山上转了一会,却什么收获也没有。 穿到这个世界来了两三天,却一点荤腥也没沾过,原狐狸虽然能化形,却因为过于弱小被族人舍弃,拖着病体走了好远才从远处的荒山到了这个有人迹的地方。 也因为那段时间的过度劳累,原狐狸的身体又小了一圈,自此变成了一只小得失去了捕猎能力的赤狐,在她没穿来之前一直靠半夜在水里摸鱼为生。 子衣穿来时已经有些饿了,这几天甚至连鱼也没抓到一条,还天天超负荷地体力劳动,她的眼前有些发黑,身体也轻飘飘的,仿佛已经到了半空中,随着流云四处飘散。 大概今天就要饿死在这里了吧,她破罐子破摔地闭上了眼,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不过,在她沉睡之前,好像听到了一阵犬吠,接着身体就浮了起来。 子衣睁开眼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堆,旁边烤着些菜和肉。好香!难道她是到了天堂吗?那这个天堂也太低配了吧。 她伸了伸懒腰,却好像碰到了背后什么东西,她一脸懵逼,向上方看去,却发现距离自己的脸不到一寸就是一张男人脸。她又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以一种及其怪异的方式坐着这个男子怀里。 她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起身,就被男人摁了回去,“姑娘不必惊慌,我刚才在林子里发现了昏迷的姑娘,只是为了施救才将姑娘带了回来,绝无半点非分之举。” 他是个极善良的人,也许抱着自己只是想给自己取取暖吧,子衣想。看着这个熟悉的猎人,心里十分感激,才过来两天,他就救了自己两次了。 她摸了摸身上,好像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偿还得起救命之恩。犹豫了一会,才从头上摘下及笄时家人赠与的木簪子,递给了男人。 普普通通的一根簪子,却是用上好的乌木雕刻而成,最前面直直的,从中后部分开始弯成一个狐狸尾巴的形状,末尾镌着一朵十分精致的芍药。男人看着手里的簪子,挑了挑眉,“给我的?” “嗯,”子衣头发披散开来,红着脸点了点头,“谢礼。我只有这个了。” 男子闻言,又看了看她的眼睛,轻笑一声,手里攥着的东西好像重了许多,把她放在一旁的坐垫上,转身进了屋。 子衣看了看正在架上烤着的东西,怎么这么久也没烤好啊,她一边想着,一边走到火边用手扇了扇风,火没大起来,她的手却有些热,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汗珠。往后退了两步,却径直撞上了男人的胸膛。 她有些尴尬,又往反方向退了几步,腰却被人一把揽住了,“那边是火。” “哦,”她闷着声回到了坐垫上,肚子却突然咕咕叫了起来,偷偷瞄了男人一眼,却发现他丝毫没介意,只是在火堆旁将木材立成了一个锥,又拿起一个薄木板扇了几下,火光就一下子亮了,没过一会就飘出了阵阵香味。 子衣紧紧咬着唇,极力忍住扑过去的动作,使劲咽着口水,直到男人把陶盘放到她的眼前,她顾不上烫就开始咬盘里的烤鱼肉,不过一眨眼,就吃得就剩骨刺了。 出于本能,她用两只手分别抓着鱼的两端,直接用嘴啃着鱼肉,吃得飞快,盘里的鱼很快就吃完了。男人看着她的吃相有些惊奇,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她的手边又放了一盘。 好几天没吃肉,她飞快地抓起一条鱼,又开始啃,一口气又啃了五条,才放慢了速度。 狂吃鱼的时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时候她吃饱了些,才有了意识。忽然想起刚才的吃相,瞄了一眼旁边的男人,却发现对方正把一盘新的烤鱼摆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脸一下红了起来,又看了看盘里的鱼,舔了下唇,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男人用筷子将鱼夹成小块,加了些盐c酱和韭,拌了一下,把盘子递到她的手里,“吃吧。” 子衣强忍着馋,没有动弹,眼睛却一眨一眨的,盯着鱼肉上的盐粒。 猎人笑了,用筷子把鱼肉送到她的嘴边,她小心嗅了嗅,终于忍不住直接一口咬了下来。又来来回回被喂了好多次,子衣终于把这几天的肉都补上了,开心地咕噜了一声。才开口,就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男人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开始默默吃剩下的烤鱼和蘑菇。吃相很好看,一点也不像这里的其他人,子衣又端详了一下他的长相和身材,虽然好看,却不太符合先秦时代的民间审美——拳击馆广告画风,颇有些贵族气质。 她的视线从他的眉眼移到手上,手指很长,指甲剪的也很干净,只是手里拿的筷子好像是她刚才用的那一双? 他仿佛注意到了她有些诧异的目光,细嚼慢咽完了嘴里的东西后又舔了舔筷子尖,不慎介意地开了口,“我这里只有一双筷子。” 看着他坦荡的眼神,子衣点了点头,应该是自己狭隘了吧。她又盯了会那个精致的竹屋,“你自己建的?” “嗯,”他吃完了饭,把剩下的鱼给了拴在竹子上的猎犬,“山里有很多竹子,我屋里有烤好的,正好可以给你削一根簪子。” “我?”子衣指了指自己。 男人从屋里拿出了一把小刀和一截烤成水绿色的竹子,一边削着一边说,“总不能让你一个女子披散着头发回家。” 她看着半块竹子在他的手下逐渐去掉余部,逐渐成形,感觉有些神奇。这个簪子的确挺简易的,上面只有竹子本身的纹路,却被他打磨得十分光滑,放到手里感觉冰冰凉,很是舒服。 “召旻,”她指了指簪子最中间的两个字,“这是什么?” 男人从她的手里拿了过来,摩挲了一下这两个字,见印痕淡了点,又刻得深了些,“我的名字。” “召旻,”她看着他又递过来的簪子,轻声念了一遍,“好名字。” 随意盘了一下发,插上了竹簪,把鬓发往上卷了卷,“我叫子衣。” “嗯,”召旻看着自己的名字隐没在她秀美的乌发中,眼角闪过一丝笑意,“子衣姑娘,夜深了,独自下山不安全,还是鄙人送你回家吧。” 猎人把姑娘送到了家门口,看着里面的灯亮了,才离开。 原来是她。 他毫不惊讶,甚至还有些庆幸。 今夜的星星格外多,他低低笑了一声,沿着芦苇丛向山上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有狐(四) 今天的风有些惫懒,阳光一动不动地飘浮在空气里,平白把人烘出一身汗。鱼虾都浮到了水面上,子衣看得有些馋,却动也不敢动,毕竟大早晨被人发现偷偷躲在草丛里可一点也不好解释。 一只蚱蜢爬到了她的脖子上,她有些发痒,却没有用手挠。眼看着虫子就要爬到衣服里,她终于忍不了了,伸出两个手指一夹,就把蚱蜢直接弹出了几米开外。身边的芦苇杆被她惊动,也震荡起来。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衣裤,站了起来,又望了眼淇梁。桥上,一个男子正背着筐子从对岸徐徐走来,隔着很远朝她笑了笑。 看到这些日子以来的饲主,她沮丧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小跑着到了桥头。趴在他高高的背筐上方往里看,不仅有蔬菜,还有换来的家畜的肉,大概能做一大盘烧烤了。她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睛,咽了口唾沫,“我今天去山上摘点蘑菇。” 子衣环视了一圈周围空荡荡的田野,踮了踮脚,凑到他耳边,“今天晚上去你那蹭饭呀。”又迅速地跑开了几步远,若无其事地跟他并排走着。 猎人抿了抿唇,一路无言,只是脚步始终与女子保持一致。 今天也没有围堵到攻略对象,子衣有些纳闷,明明在淇梁附近的草丛里已经蹲了一个月的点了,却一次也没有看见他。难道是角度不对?以后一定要换个地方蹲。 第二天早晨,子衣果然换了个方向守着,连猎人都已经路过回了家,她的攻略对象却还没有出现。她拍了拍自己的手背,对着渐渐深起来的肤色,有些心疼。现在就让他先蹦跶两天吧,等嫁过去以后再看自己怎么收拾他。 今天终于赶上了休公田,天气也凉快,她耳朵上挂着根狗尾巴草埋伏在地里,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地上的蚂蚁,时不时用拔下来的草将他们分开,却被人一下拍了肩。 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耳上挂的狗尾草一下掉到了地上,看到眼前人时舒了口气,又连着好奇道:“鸳鸯,上哪去呀?” 鸳鸯叹了口气,抹了抹微红的眼角,“我去看我阿姊,”又小心翼翼地央求道,“子衣,你这么好,可千万别告诉我父兄啊。” 子衣有些惊奇,“看自己姐姐也好跟家人瞒着的?” 对面的姑娘脸红了红,凑近了些,小声嘀咕道,“姊姊在夫家受苦,家里人不信,现在都已经不管了。” “竟有这样的事?”子衣一脸正义地附和道,“你要去下游的村子?不如带上我一起去吧。” 鸳鸯听她这么说,高兴地点了点头,挽起她的胳膊一起上了桥,朝对岸走去。 子衣本来怀着找攻略对象的心思,现在听着鸳鸯对地点的介绍,却感觉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过了淇梁往西,到了顿丘,又越过前朝的断壁残垣,终于到了一个叫复关的聚落。 对着这从没走过的路线,她却有些莫名的熟悉,敲着脑袋想了想,她突然一下子扯住了鸳鸯的衣袖,“你家阿姊是不是已经嫁人三年左右?” 鸳鸯有些惊奇,迅速地点了点头,眼里燃起希望的光芒,“子衣,你远道而来,可是会卜术?” 对这个全民迷信的时代有些无语,子衣点了点头,“略懂一点。” 她故事中的淇梁自然架在淇水上,既然是同一条河,就有可能乱入《氓》的故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让自己给撞上了。她对出现在高中语文课本上的女主角还挺好奇的,这女子的故事天天被后人念叨着,怨念值应该足以捅破这个小世界了吧。 鸳鸯瞪着大眼睛,天真地以为她真会些道法,“那你可知姐姐现在如何是好?” 子衣抬头45度角望天,故弄玄虚地盯着天上的流云,皱着眉指给她看,“天象有变,不能再一如从前,唯有随势而变,才能苦尽甘来。” 对面的傻姑娘什么也没听懂,但还是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拉着她进了一个大大的篱笆院,“带你看看我家阿姊。” 鸳鸯敲了敲门,一个丰腴而眉目浓艳的女子就出现在了门口,热情地把她们请进了屋。 子衣打量起她住的房子,有些羡慕。《氓》的女主惨归惨,住的房子却不知比她好了多少,屋顶是用瓦盖的,家具也一应俱全,屋角甚至有一个板车。想到自己只能用木板隔开的一居室,她的怜悯之心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 人家虽然婚姻失败,但好歹达到了小康,她自己不仅连攻略对象都没摸着,还穷得叮当响。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却没想落入了女主人的眼中。 吃了几个主人家待客交际用的果子,子衣就被鸳鸯推到了女主人的房间里去,只说是让她跟姐姐解释一下占卜的结果。她尴尬地笑了笑,对着这个历史著名弃妇,不知如何开口。 按照课上学的,这《氓》的女主应该是一个极其自尊要强的女子,自己直接说只会让她更加羞愤,她斟酌了一下措辞,还是决定先自我介绍一下。 她其实完全不懂春秋时期的庶民礼,但还是拱了拱手,“我叫子衣。” “哦,”对方饶有兴味地绕着她转了一圈,砸吧着嘴,“我叫小红。” 子衣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又硬生生憋了回去,脸涨得通红。小红?果然很符合课本女主的身份。 这个悲惨少妇的脸立马黑了,极有气势地喝了一声,“本宫的名字,有什么好笑?” 话一出口,她顿时捂住了嘴。纵是子衣,也在那里愣了片刻。好歹也是做了一辈子夫人的人,竟然被别的女人一句话就吓得哆嗦了两下,怎么想也有些跌份。但最令她惊恐的是小红的自称,简直把她吓到怀疑人生。 “你你你”子衣有些结巴,转身想跑,却被这个女人一下子拍在门上,使劲扳了扳对方的指头,却丝毫不见她动弹一下。这个女人可能是真的要被现实逼疯了,她在心里测评了一下,危险指数五颗星。 子衣挣扎了一下,却连腰也被她紧紧箍住了。情急之下,没法,只好朝对方眨了眨眼,卖萌道,“小红,红红~我什么都没听见。” 对方看着她又怂又蠢的嘴脸,听到这话眼角抽了一下,松开了她。却没给她逃跑的机会,反而直接把她逼到了墙角,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匕首,放在她的脖子下面一点,几乎就要擦上。 子衣对着这凶残的女人,有些害怕,拼命把下巴往上抬,“小姐姐,貌美心甜的小姐姐,你先把刀子放下,有话好好说。” 这女子听到她的话,好像也有些诧异,挑了挑眉,把刀扔到地上,一双手却环着她的脖子,没有放松警惕,“你刚才叫我什么?” 子衣没想到这油盐不进的女人竟然爱听奉承话,三观碎成一块一块的,却硬着头皮回道,“小姐姐,貌美心甜的小姐姐。” 女人放开了她,以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番,试探着问道:“你也是8012年穿来的?” “是啊,”子衣点了点头,“难不成你也是?” “哎,”刚才的可怕女人一下子消失了,一下子变成了初见时那个美貌的少妇。她捡起地上的匕首,塞到抽屉里,拉着子衣坐到床上,长叹了一口气,“我看id一l演唱会的时候被人挤死了,就穿回了古代,绑定了一个叫古代弃妇反晋江帽系统的。你呢?” 子衣见是自己人,也没遮着掩着,“我不知道怎么穿的,没死就穿了过来,绑定了一个诗经种草系统。话说晋江帽是什么啊?” “还能是什么,”小红嗤笑了一声,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绿帽呗。我这个系统就是穿成古代著名弃妇攻略渣男的。你那系统是什么呀?听起来还挺高级的。” “咳,有什么高级的,我这系统还近视呢。我这破系统啊,就是带我在《诗经》里乱穿,变成各种命苦的女人的呗。” 子衣想到小红开始的自称,有好奇,“刚还自称本宫,话说你上个世界穿成谁了呀?” 配着这朴素的衣服,小红却笑出了十分光华,她摸了摸既不长不精致也没有蔻丹的指甲,扬了扬向上微挑的眉,“上个世界,陈阿娇咯。” “哇!”子衣惊叹道,心里很是佩服,“汉武帝的女人,果然厉害。”她隔着衣服,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刚才把我吓得一愣一愣的。” “呵,”小红放下了手,望着她笑道,“你胆子这么小,上一世穿了个宫女还是农妇?” 胆子小吗?她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有些不好意思,“嫁的小白。” 小红有些惊讶,仔细地盯着子衣的眼睛,“你?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 “不记得了,”子衣诚实地摇了摇头,“你都能从冷宫里爬出来,肯定有手段,我在这个世界还得你多帮忙了。” “怎么?”小红目光在她的胸前和臀部停留了一会,又掐了掐她的腰,“挺好呀,你都这样了,想睡谁还睡不到呀?” 子衣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是睡,是嫁,”她指了指祭司家的方向,又放低了些声音,“我现在是狐狸,还必须得嫁给祭司的儿子。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 小红比了个一k的手势,“送你出去吧,免得我现在的妹妹生疑。”她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刚才张扬的样子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悲悲戚戚的弃妇脸。 子衣嘴角翘了起来,趁着她还没开门问道,“介意透露一下你以前的身份吗?” 女子收起悲惨脸,娇俏地一笑,“表演系,你呢?绑这么一个系统肯定特别有文化吧。” “历史学系。”子衣一推开门,就看到鸳鸯冲上来,红着眼一个劲安慰姐姐。她知道小红的真实身份后,有些想笑,出了门,就发现自己的攻略对象正站在一颗大树底下,直直朝自己望来。 子衣撩了撩鬓发,指尖却碰到了一跟冰凉的竹簪,只停了一瞬,就向那男子走去。 男子拱了拱手,“在下刚才听到姑娘关于占卜的新鲜言论,有些好奇,便想向姑娘讨教一番。” “哦?只是这样?”子衣凑上前去,半眯着眼,在他的衣领处嗅了嗅,又伸出尾指,卷了卷他垂下来的长发,“我可会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有狐(五) 鸳鸯后脚从屋里走了出来,子衣转过身,朝她眨了眨眼,待她先走了,也拉着男子向河边走去。 子衣本来对占卜也没什么了解,忽然想起“尔卜尔筮”,就针对龟甲叶子之类的胡编乱造一通,又闲扯起以前网上算命看来的一些句子。 穷尽了毕生之所学,她有些口干,舔了舔嘴唇,“去河边走走吧。” 男子点点头,一边走一边思量着她刚刚说的占卜方法的可行性。 原来利用机巧来占卜可以大大提高成功率,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方法,不禁有些好奇。 轻咳了一声,“刚才所说的方法,姑娘可试过?” “没啊,”子衣想也没想,秒回道,发现他兴趣缺缺的表情,又连忙跟了一句,“不过还挺想试试的。” 听到这句,男子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是吗?” “嗯,”她僵着嘴角笑了笑,脸上的肌肉有些抽搐,“我试着做一个送你。” 召旻拖着一头被一箭射杀的野猪回了竹屋,汗流浃背,却没有休息片刻,直接剥起了皮,处理野猪的内脏和皮肉。现在自己的住所经常有人来,还是收拾干净些为好。 他上到山顶埋了不用的内脏,又回到了屋前。院子里,一个姑娘正捂着脸躺在竹制躺椅上,他轻悄悄走了到了椅后,捏了捏她的肩膀,却被她一下子抓住了手。 他有些懵,不明所以地看着一下子坐起来的姑娘央求的眼神,挑了挑眉,又把她摁回了椅上坐好,“有事说事。” 子衣看了看他被汗水浸湿的衣服,皱了皱眉,又想到开始闻到的血腥味,必然是刚做完活。 她起了身,把他拉过来,示意他坐到躺椅上,又坐在躺椅的一侧,“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他有些不习惯这种新鲜玩意,但还是学着她的样子坐了下来,把腿搭在板子上,坐姿从僵硬逐渐变得舒缓了起来。 怪不得她喜爱这样的东西,果然凉快又舒适,看来他也得什么时候给自己做一个才好。 山林中吹来一阵凉风,召旻身上的汗被吹走,人也凉快了许多。疾风里夹着几片竹叶,就飞到她跟前时,却被他一下夹住,在手指上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痕。 子衣措不及防,看到他被划出道道来的手,有些紧张,一把握住,盯了一会,见没有大碍,才放下。对着他抿笑不语的神情,却不知说什么好。他是个顶好的人,帮自己好几次,给他看看也是应该的嘛。 “那,那什么,”她的眉目拧成了一团,表情奇怪,眼皮一个劲跳,“拜托你帮我做个东西吧。” “什么?”他看了看她纠结的表情,有些好笑,“又是叫什么凳子椅子之类的东西?没事,不难。” “不是,”她摇了摇头,想到那男子跟他有些相像的脸,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想做个能占卜的东西。” “这有何难?我去给你找些龟甲草叶之类的即可,”看了看对方有些尴尬的脸色,又试探着问道,“不是这样?还要做什么东西你说就是。” “不知道,竹子还有吗?我们一起去竹林里看看吧。” 召旻点了一下头,听到最后一句时却开口道,“不够用的,还是去砍些回来吧。” 林子里的竹子都既高大又青翠,她指了指一根粗些的竹子,“就这根,中午蒸竹筒饭来吃。” 召旻对她动不动就蹦出来几个的奇怪词汇已经见怪不怪了,直接拿斧子把这棵竹子砍了下来,“要断开吗?” “嗯,一节一节断开就行。”子衣用右手的虎口比了一下竹子的粗细,“还挺粗呀,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 召旻闻言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说吧,竹子也砍了,怎么弄。” 她摇了摇头,“先回你那,吃了饭再说吧。” 召旻拿着一节竹筒,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占卜的工具,难道非得用上机巧不行?他一手把着竹筒,一手拿着刀,比划了一下,又将手收了回去。 一个竹筒递到他的眼前,盖子掀开,一股带着竹叶清香的味道钻入鼻中。手中被塞上了一双筷子,“喏,吃吃看。” 他夹了一口,确实很香,一口气将饭都吃了个空,又抬头对上她弯弯的眉眼,“味道很好,什么做的?” “蘑菇c腊肉c蔬菜,”子衣顿了顿,“你可知如何推演卜辞?” “当然,”他点了点头,“我的父亲和兄弟都是巫。” 子衣听他主动提及家人时有些心虚,但还是好奇地问,“那你为何以狩猎为生?” 他拿起一旁装水的竹筒,喝了一口,风轻云淡地跟了一句,“我不信。” 子衣口里的饭差点喷了出来,赶紧捂住了嘴,咕嘟着,“你不信天命?” 召旻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竹筒和筷子,夹了一口饭到她嘴边,“我只信人德。” 她默默凑了过去,将剩下的几口饭都吃完了,却还觉得这个人很有些不对劲。但想到对攻略对象许下的承诺,又腆着脸笑了笑,把竹子搬到了他的面前。 “我们做个占卜用的工具吧,我已经提前想了些。” 他点了点头,劈开竹子,开始按她的说法制作,做出来的东西却被她一次次弃置一侧。 子衣摘下簪子,丢在一边,有些焦躁地扭着发梢,心里有些气恼,又不能对攻略对象轻易食言,看着一旁被堆高的竹片,终于抱怨出声。 “我自己都不信卜术,到哪里去找占卜的机巧啊?”她看着不知何时暗下来的天色,有气无力地趴在了躺椅上。 扭头一瞥,看见了在凳子上做了大半天活的召旻,一股负罪感油然而生。 召旻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林中漏下来的月光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起身,径自向小竹屋走去。 子衣也觉得自己的行为看起来颇像捉弄他,有心解释,于是就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推开门,看到的场景却和她所想象的大相径庭。竹屋虽小,却一尘不染,筑墙用的竹竿间有清风吹过,给湿闷的盛夏平添一分凉意。简单的家具均是用青竹制成,给整个屋子笼上一层水绿色的薄雾。 看久了村里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子衣的审美也几乎要被村妇们给同化了。忽然看到一个男子活得这样清爽,简直有些不可置信,不由开口称赞,“你一个男子,倒是会持家。” 背对着她的男人语气平和,“大概是独自生活的缘故吧,而且这里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家。” 男子轻轻铺好了床褥,点了盏动物油烧的小灯,灯光与屋外渗进来的月光相撞,显得暗淡了许多。 他将小灯立在床头,用手扇了扇,招呼道:“现在已近深夜了,子衣姑娘若不嫌弃,可在鄙人这里先将就一晚。还有什么要求也尽可说,在下必会在今夜完成。” 子衣倒是没想过他会留自己下来,但想到他是个善良的正派人,也没拒绝,搬着小院内剩下的竹料就进了屋子。 召旻一手接过,堆在了床边,自己也坐在一侧。子衣坐在床上,敲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她对机械制造的原理一窍不通,想了好久,才开口道,“你干脆削六十四个竹片,每片上刻一卦,再削一个竹方,在六个面上刻上一到六的不同点数,即可。” 他点了点头,开始着手。子衣在一旁看着,不知之后见到攻略对象要说句什么才能将这些东西圆回到占卜的话题上去。 灯油快要燃尽,火光暗了下来,月亮却升上了中天,将月光一直延到床边,恰好照在召旻的手上。 他的手型修长,骨节分明,甚是好看。不仅在白天拿得起弓箭,拽得住重重的猎物,现在又将手里的竹料拿捏得恰到好处。一段段竹子整齐地碎裂开,迸出清脆的音响。 子衣一手撑着下巴坐着,觉得很有意思,凑了过去,想自己试试,手也悄悄爬到了斧柄上,却立刻被召旻拿到了一边。 “胡闹,女子如何拿得斧头?”他的语气难得严肃些,却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子衣讨好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手里的斧子就掉到了地上,他的表情有些奇怪,迅速把脸转向一边。 子衣听到他的话有些好笑,“在乡村里,哪家的媳妇这么金贵,竟连斧头也拿不得?” 召旻想了想那些姑娘平时的举止仪态,又看了看眼前人,“你看起来力气就不如她们,还是不要做这些粗活为好。” 子衣指着下游的方向,笑道,“过于粗重劳累的活,现在可是不必干的,可一旦嫁了人,谁还知道呢?你看那嫁到外村的小红,嫁去三年,就生了俩,还一天到晚干活,做到这份上,还不受待见。这年头,嫁的男人不好,什么都白瞎。” 他皱了皱眉,“你不必。” 她闻言真笑了,“你倒真是占卜上了瘾,他未来怎么样待我你怎么知道。” “他?” 子衣眨了眨眼,“回头我再告诉你,你还是先做着吧。” 男人垂眸,做着自己的活计,不一会,就听见旁边传来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她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盘着腿直直地坐着,两只手放在身前,撑着床,虽然睡姿奇异,却坐得格外稳。长长的睫毛沉静地垂下,在小巧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嘴角微勾,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床边,想把她放下躺好,她却在被自己触碰的那一刻直直地朝床板倒了下去。 竹板必然很硬,不是她砸下去受得了的,他赶紧伸手护住她的背,结果自己也跟着倒了下去。 两人的脸之间只隔着微弱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她的气味,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他的脸一下子热起来,却又舍不得离开。再俯下一点身,鼻尖就能与她相触,他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往下沉了沉,就陷入了她柔软的唇瓣中。 他阖上了眼睛,身体也放松起来,暗夜里,有些蠢蠢欲动。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将他越拉越深,蒙蔽了他的视觉,只有越来越让人痴迷的触感引着他走向堕落。 山间的风带着凉意,她的身体却格外火热,把他也烘得有些发烫。他有些不知所措,潜意识里埋藏的东西却领着他一路向前,越往前走就在泥沼里陷得越深,他挣扎着,无法脱身,额上也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子衣在梦里被魇了,仿佛被埋藏在海底,咕嘟咕嘟吐着泡泡,却喘不上一口气,醒也醒不来,叫也叫不出,只是看着眼前碧蓝色的海水夹着潮汐往前跑,越来越高,跑到海滩时才一下转过方向,一个巨浪淹没了自己,她拼命张开嘴呼吸,却咳了出来。 召旻听到她轻咳出声,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发梢上的一滴汗珠落下,他伸出一指想要接住,却迟缓了些,姑娘的衣服上被晕出一个小圈,看得他有些心惊。 他拧了拧眉心,想起自己开始的举动,只觉得罪恶。在此之前,他也从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这样容易失控的人。两厢情愿便罢了,现在这样,却只给他留下了虚无世界里的一场空欢喜。 好在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她还是那样干净纯洁的姑娘,只是自己以后再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了。 他将头扭向一边,给她刻好的牌子上,竹子从刻痕里往外渗着水。他有些发麻,抬起沉重的脚步,朝着河边走去。 泡过一阵出来,身体果然凉爽了很多,只是心脏还在上下打颤。他走到了竹屋门口,却没敢进去,靠在门口听了会她的呼吸声,转身朝山下走去。 到了山下的平原,河畔就有了芦苇。或许是错觉,自从看见她在河中沐浴的那日以后,芦苇丛就越长越茂密,越长越高壮,足有人高。 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初生的蒹葭,还没长好的穗子挠得他手心一阵痒。他收回了手,手上却沾着些亮闪闪的东西。芦苇会生出这样的东西来吗?他有些疑惑。 许是和自己一样,在这个普通的夜里变得有些奇怪了吧。他苦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有狐(六) 子衣醒来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总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头钻到被子里时,一动不动地愣在了那里。 她有些不敢置信,伸手摸了摸,才确实被现实惊吓到了。 她她她她居然冒了一条尾巴!确切来说,不是一条,而是半条!由于短,甚至不像一只狐狸尾巴,而像一只兔子尾巴! 她随手摸了摸耳朵,却发现耳朵也不见了!没有镜子,只能把整个头摸了一遍,最后在才头顶摸到了两只毛茸茸的东西,而且只出来了尖尖。 她赶紧坐了起来,把尾巴压在屁股底下,身上裹着被子,把头上的耳朵也捂好,只露出一张脸来。惊恐地看了一圈,见他不在房内,才舒了口气。 伸手拍了拍耳朵尖,直到耳朵快要掰折了,也没塞进去。她有些丧气,耳朵也垂了下来,软趴趴地贴在了脑门上。 又伸手捣了捣那半截尾巴,也以失败告终了。情急之下,她叫出了2333,“我这是怎么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恢复正常?” 2333却没有理会她的问题,高兴的对她说道:“昨夜里攻略对象对你情绪反应激烈,宿主一定要加油种草,加油攻略啊!另,长半条尾巴,静候半天可破。” 她有些懵逼,难道这就是自己长半截尾巴的原因?那如果长了一整条尾巴,又是什么情况?她蒙着被子瑟瑟发抖,生怕召旻一个不小心走进来,发现她的真身。 真是一个奇妙的早晨。子衣缩在被窝里,一边看着阳光从竹屋的缝隙里透进来,一边撸着尾巴上的毛毛,心情莫名的好。 只是她的好心情不一会就被敲门声给搅没了,她紧张地摸了摸才缩进去一点点的耳朵,声调提高了不少,“不许进!” 召旻的手顿在了空中,昨天也不知怎么魔怔了,现在叫她知道了,怕是以后都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好了。 她心里认定自己卑鄙龌龊,自己没什么好解释的,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才可不让她感受到害怕。 他叹了口气,对着门里喊了一声——“那我先去狩猎,已经把早餐放外面了,待你吃过了,拿着东西回家就是。”语毕,就将手里端的早饭放到了院内的桌子上,带着猎犬走了出去。 子衣竖起了耳朵,听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边,把门悄悄打开一丝缝隙,的确没有见到人,才披着被子快跑了出去,拿过饭,又跑了进来。 她揭开盖子,有些惊喜。大早晨就有肉吃,是她的风格。三两下吃完了盒子里的东西,她的耳朵就又缩进去了一些。 大概没过多久就能走了,她收拾了一下东西,用布将他昨夜刻好的牌子包了起来,又找到了让他专门做的骰子,盘算了一下之后对攻略对象的说法,又坐了会,见耳朵一点一点快要消下去了,才提起东西。 走到门口,手刚摸到把手上,另一面就传来一阵敲门声,她吓了一跳,摸了摸还露一点的耳朵尖,几步爬回了床上,才用被子像刚才那样将自己捂好,门就被来人推开了。 她有些恼,将露在外面的最后一丝头发塞进了被子里。“明明说了不许进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看到来人时却僵在了那里。 “子衣姑娘?”潜脱口而出,大脑一片空白,过了一会,才感觉到有些难受,自己才认识的有些好感的姑娘就这样坐在兄长的床上,还捂着被子,不得不让人遐想。 他放下了手里装着猎物的筐子,心里有些怅惘,不知说些什么,只想早些离开这里,但又有些不甘心。或许,这只是个误会呢? 这个白净的姑娘看起来虽不像旁的姑娘那样,却实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不想就此放弃,他又开了口,“姑娘待在这里可是”才说到一半就被她打断了。 见攻略对象误解了自己和召旻的关系,子衣急得满头大汗,耳朵尖也又冒了些出来,一时间来不及组织语言,直接出了口,“我不是!我没有!跟他没关系!” 潜愣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如春风般和煦,“我没有误会姑娘,只一时有些惊讶便是了。”他有些不自然地转了转,看了看这竹屋里外多出来的不少东西,啧啧称奇,又望向她,“最近这里多了不少奇怪东西,都是姑娘想出来的吧?” 子衣看了看他正对的院内一角,有些尴尬,这哪是她能想出来的?但还是扯着嘴角,“那叫凳子,劳动回来可以坐在上面休息,旁边那个大的长的叫躺椅,可以躺在上面小憩,甚至睡觉。” “哦!”潜听着这些新奇话语,绕着它们转了几圈,摸了摸躺椅后的长板子,又按了按凳子,却又没敢坐上去,生怕坐得不对劲失了面子,“这些东西如何用?” 子衣摸了摸脑袋上收回去的耳朵,随意丢下被子,起了身,走到门外,坐到了凳子上。见他一脸吃惊,来自现代的优越感被激起,又躺到了躺椅上,抬头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坐了起来,把他拉到了躺椅上坐着。 潜坐不习惯,腿像她开始那样搁在椅子延伸出来的板子上,手却不知道放哪里好,放在身前,却又觉得有些犯傻,刚要起身,就被她按了下去。 他看见猛然放大的脸,措不及防地向一边闪了闪。她的身材娇小,也躺在了自己身侧,卡得他躲也没处躲,动也动不得,只好僵在了那里,好像整片椅背都在发烫。 子衣全程绷着嘴角,强忍尴尬,咧着嘴傻笑。这个攻略对象怎么一点都不上道呢?她自己也是傻得可以,竟然想靠点亮手工技能来撩汉。更可怜的是,连手工技能也不是自己的呀。 反正也没有感觉,干脆放弃这个任务世界算了,她破罐子破摔,爬了起来,等这个世界的任务失败了,她就能摆脱悲惨的农奴生活了,还可以回现代吹空调去,想吃什么吃什么。说到吃,她还真的挺想念以前那些常用的果蔬了。 夏天没有瓜就算了,甚至也没有葡萄,还过个什么劲啊。她长叹了一口气,从躺椅上下来,就看见了竹篱外的男人。他面无表情,不知在那站了多久,提着筐子走了进来。 筐上盖着盖子,里面却不知装了什么猎物,从篮子底下渗着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泥地上,连成一线,从院外延至院内。 不知为何,她有些心虚,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嗨。” 召旻没有搭理她,拎着东西从她的面前走过,径直走进了屋子。子衣有些急,也忙向竹屋走去,却被猎犬从后面咬住了长裙。她低头看了一眼这条傻乎乎的狗,有些生气,使劲扯了下裙子。狗也感受到了她的力道,瞪大了眼,使劲撕咬着,终于扯下一块后裾来。 子衣倒没管那块扯下来的布,快速跑进了屋,没看到人,又从小门走了出去,发现他坐在小板凳上,在那里给死了的山鸡拔毛,有些好笑,“今晚有烤山鸡吃啦?” “没有。” “快到中午了,集市都散了。现在要去换东西可是来不及了。” “知道。”他闷闷地说。 “那这还不拿来吃?晚上吃什么?” “反正没你的份,”他的表情不同往日,“你也未出嫁,以后还是少来我这里为好。” 子衣愣了愣,想到他刚才站在那里可能看到的表情,对失败的尬撩充满了懊悔,叹了口气。又想到这年头的人直率的性子,明明白白地解释道:“我,我不是心悦他,就是”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要把系统和攻略任务给供出来?她偷瞄了他一眼,看他脸色好了些,偷笑了一声,小跑着过去,咕哝道,“反正是迫不得已。” 男人拔毛的手顿了顿,把拔了一半的山鸡放到了大盆里。子衣见状,赶紧握住了他的手,转着亮亮的狐狸眼,“那你不会是嫌我吃的多吧?” “不是。”男人甩了甩手,她却始终把手扒在上面,跟着他的手一起晃悠。 “松手。我还要干活。”他皱了皱眉,子衣却置若罔闻,摩挲着他指腹上的薄茧,捏了捏,又把脸凑过去闻了闻,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了他的手,一脸痴迷。 召旻看着她的表情,有些错愕,脸也红了起来,他将手一把抽出,在一旁的布上使劲擦了几下,“手脏,还在干活,味道估计也不好闻。” 子衣有些不满地睁开了眼,“不臭,真的。”她卡了一下,“一股山鸡的——清香。” 男人愣了愣,接着爽朗地笑了起来。听到这个笑声,子衣挠了挠头,好像很久以前在哪听过似的,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嗯?忽然想起来,他为什么笑?想到自己刚说的话,她抢过他的手闻了闻,又蹲下闻了闻被拔了半身毛的山鸡和一地的鸡毛,好像真的有一股鸡肉的清香味,生吃味道也应该不错。 想到自己可怕的想法,她拍了拍脸,又把盆子举到了他的面前,“你闻闻,香不香?” 召旻有些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但还是凑过去闻了一下,接着就皱着鼻子将东西放到了一边,“血味重,挺腥的。” 子衣点了点头,对自己错乱的感官有些无语,接着就听见了2333的声音,“宿主,你是法力低下的低级狐狸,本性难以抑制,请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她捏了捏胸前的骨链回应它,又问道:“那你以后还管饭吗?” 男人想到昨夜里差点发生的事,第一次对自己的品行产生了怀疑,“管,不过你还是别在我这里吃了,我给你放在别的地方,晚上也别总在山上待着,不安全。” 她听到这个答案,松了口气,好歹有肉吃。如果没有他,自己恐怕早就饿死了。按照自己现在这个情况,她怀疑自己饿疯了的时候真的会去山上抓老鼠兔子或是去邻居家里偷鸡吃。做一个正常人的时候多好啊,她看着蓝绿色的鸡毛,咽了咽口水。 这些日子里她一次也没见到召旻,每次走到离他家不远的树洞里拿了饭就走,第二天早晨再把洗干净的碗送回来,饭一次也没少吃,想当面谢谢他却又见不到人。还是见一面的好,她这天大清早就起来,向山上走去。 总躲着自己是什么情况?难道他已经发现自己是狐狸了?呸呸呸,她才不是狐狸,原主是狐狸,她可是人啊。她慢慢地向山上走去,捂紧了衣领,卫国这里四季分明,夏季还没过去,秋天就来了。 对于她们这些穷苦人家,冬天还真是一种考验。到了那时候,她一定要做好厚厚的被子,到床上的时候就变成狐狸形状,等待雪日的到来。用大尾巴围着自己睡觉,一定暖和极了。 天空,渐渐地亮了。她含着笑,一路向山上走去。 召旻躲在淇梁附近的芦苇丛里,一早晨也没有等到她,心里有些疑惑。 秋意渐渐地浓了起来,今年的夏天不如往年热,秋天应该也凉些。即将入秋,莫非是受了凉?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加厚了些的衣服,又回忆了一下她昨天穿的衣服,看了看河对岸的村庄。 要不还是去看看吧?一眼也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有狐(七) 秋日里卫地少雨,芦苇杆渐渐发了硬,失了些水,浓缩成了一片苍绿。凌晨的雾气低,缠在上面,一夜醒来便是一层白霜。 一只毛色深红的狐狸在河滩上慢慢踱着步,时而踩几脚沙,按摩一下爪子上的肉垫。它漫不经心地在河边走来走去,只是单纯享受着这舒适的秋季。 当狐狸其实还是挺有好处的,至少活得挺舒服,视角也新奇,只是在芦苇丛中走过,时不时就有虫子掉到她的头上和身上。 秋虫颇多,她伸爪子挠了挠头和腹部,只是挠不到背,只好在草丛里滚了开来。 这些日子里虽然和攻略对象关系渐渐好了起来,但心里还是没什么感觉。对这个世界自暴自弃后,子衣迷上了变狐狸,大概在草地上奔跑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她这些日子里潜心钻研,终于约会了不少狐狸的生存技能——狐狸式洗澡c跑步c挠痒痒,她已经体验了个边。只是狩猎实在无能,依然是去召旻那里蹭饭,虽然总也见不到人影。 她顺着河边一路滚下去,她家这边在中游,其实是个小坡。再过几天才到农时,最近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她又不想跟那些姑娘一起出去勾搭男人,就经常变狐狸在坡上滚来滚去,权当是溜滑梯了。 只不过今天背上掉了好几个小虫子,她实在受不了,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滚得晕晕乎乎,背上又扎了几个苍耳,刺痛了一下,终于停了下来。 她身上扎着苍耳,耳朵疼得竖了起来,“呜呜”叫了两声,生无可恋地躺在了地下。 她伸出爪子,闭上眼睛,摸了摸脖子上挂的骨链,在心里虔诚默念着形态变幻口诀,“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还没念完,爪子就被毛毛蹭了蹭,她睁开眼,一只大黄狐狸正站在她的面前,一个爪子搭在她的爪上。 这只狐狸看起来倒是挺好看的,但是在现在的她看来,还是挺高大了。她作为一只营养不良狐,简直是狐界的袖珍版,仰着头才能看见它的脸。 子衣有些烦闷,重新念起了变人咒,但这个乘法口诀实在太长了,而且不能被打断。也不知道时空管理局那群没文化的形式主义搞出这个鬼东西来干什么。 她刚念到三三得九,爪子又被黄狐狸摸了摸,她愤怒地睁大了眼睛,却见到黄狐狸半眯着的眼中迷离而蠢兮兮的眼神。 她一脸懵,接着就听到了2333的尖叫——“宿主,快跑!这个狐狸是雄的!” 子衣呆愣愣地看着这只围着她转来转去的大狐狸,没反应过来,“同类有什么可怕的?” “天啦噜!宿主快跑!它不吃你,它想上你!” 听到这话,子衣顾不上背上的疼痛,立马趴下,眼看着这只狐狸就要过来闻自己,她用尽全身力气翻了翻身,向下游滚去。 她眼冒金星,滚了一背的草叶,又扎了好几个苍耳,疼得眼角掉下了几滴泪。她累得气喘吁吁,还是一边滚一边问了2333一句,“狐狸不是春天才发情么?” “那狐狸可能内分泌出了点问题,分不清季节啦!” “哦。”她晕晕乎乎地应了声,一个劲往下滚,直至撞到一个不知什么物体,才停了下来。 大黄狐狸呆在了原地,看着这个滚跑的赤狐,目瞪口呆。这个狐狸好厉害,这么高级的技能,他竟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见!本来还想交个朋友,看来是交不成了。他不开心,叫了两声,转身跳进了草丛。 召旻今天也没有等到人,难不成她是故意躲着自己?他叹了口气,刚打算离开,鞋上就撞上了一只睡着的小赤狐。 他看着有些眼熟,仔细端详了一会,才发现是自己之前放走的那只。他弯下身,将小狐狸捡起来捧在了手里,捋掉了它身上覆着的草叶,才发现背上还沾着许多苍耳,他失笑,将苍耳一个个摘了下来,又摸了摸它背上的毛。 子衣以前坐车晕船还晕机,却从没想到自己还晕滑滑梯,不对,是晕滚滑梯。她好像到了空中,背上的苍耳也不扎了,背上的毛被人顺了顺,舒服地“呜”了一声。她睁开眼睛,好久没见的人就在自己面前。 她高兴地叫了几声,又挥了挥爪子,结果在他的手掌上摔了一跤,差点从空中掉了下来。 有些后怕,她伸出前爪,死死地抱住他的手腕,摇了摇脑袋,又指了指地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却被他安抚性地摸了摸小脑袋。 召旻之前就觉得这狐狸格外通人性,现在就觉得更有缘分。只是这狐狸有些愚笨,上次把它放河边,居然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好人做到底,还是把它送到深山里的狐狸群中吧。 他撸了撸狐狸的背,毛茸茸的,又暖和又舒服。又看了看它圆圆亮亮的瞳仁,竟然泛起了猎人不常有的同情心。这个狐狸果然不一般,还是送山里去吧。 他放下了筐子,把里边的蔬菜拨到一边,把掌心里的狐狸放了进去。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它能听懂人话,把头抵在筐前轻轻地说道:“小狐狸,待我送你进山去。” 子衣开心地点了点头,这是要带自己去吃烤鱼了,乖乖地坐在筐子里,又跑到筐壁上,伸出爪子抓了抓他的头发。召旻一愣,随即轻笑着出了声,也伸手捏了捏它爪子上的小肉垫。 被指头戳肉垫竟然感觉很舒服,子衣有些羞耻,往后缩了缩,结果就撞上了一棵大白菜,她又挠了挠头,平躺在了筐里。 召旻背起了筐子,眉眼含着笑,向更远的山中走去。 怕这只蠢蠢的狐狸颠着,他走山路走得很慢,子衣在筐里坐得稳稳当当的,时不时扒拉扒拉蔬菜,闻闻蘑菇,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筐上半掩着的盖子被揭开。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又看到了他伸过来的手。 有东西吃了,她高高兴兴地爬了过去,被他放到地上,看到的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小竹屋,而是一片陌生的森林。 她有些疑惑,转过身来看着他,就听见他一脸遗憾地说:“今日送你到深山中,此处狐群多,你可在此好好生活。” 怪不得感觉走了这么久,她跑过去,抱住他的裤脚,使劲扯了扯,居然扯下了一个小角来。 她又想起了前些日子t到的狐狸爬树技能,顺着他的腿往上又爬又跳,终于爬到了他的肩膀上。但是由于站得不稳,又掉了下来,她有些惊慌,却又被他的大掌稳稳接住。 召旻看着这只搞不懂的小狐狸,揉了揉它的头,轻声地劝道:“现在送你回家呢。” 回什么家!我可是人啊!子衣在心 里疯狂咆哮,出口却变成了咕噜咕噜。她悲伤地流出了几滴泪,掉在了他的手心。 召旻看了看小狐狸湿漉漉的眼神,心里有些纠结。忽然手里多出了几滴泪,再也不忍心放它在这里。叹了口气,把它又放回了筐子里。本来就养了一个了,再养一只也无所谓,就是自己累些罢了。 子衣被放到筐里,还是有些不放心,顺着他的手臂爬了出来,一路爬到肩膀上。 召旻刚有些不解,就看到她吊着小短腿爬进了自己的衣服里,待在胸口处。他无奈地笑笑,又捂住了胸口的衣服,以防它掉出来。 一路上,子衣都用前爪使劲抓着他的衣襟,生怕被他无情抛弃扔到森林里。好在他没有这么做,一路上捂着她,她一路上贴着听他的心跳,自己的心也快要跳了出来。 召旻的心口暖洋洋的,手下捂着的小狐狸乖乖地趴在那里,随着自己的脚步一颤一颤,不停地往外散发着热量。 到了家里,他才把小狐狸从衣服里拿了出来,放到地上。小狐狸搓了搓爪子,一脸委屈地看了看他,三两步跑到了床边,顺着床脚往上爬,却因为竹子圆,爬了几步就慢慢地向下滑一点,滑着滑着就坐到了地上。 子衣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召旻才走过来,把她放到被子上。 当狐狸的另一个好处就是看什么东西都大,普通的被子在她现在看来就像一张地毯那么大。她欢乐地滚了一圈,滚到头时再滚回来,突然被他轻轻按住,肚皮朝上,几个爪子不知所措地不停划拉。 “原来是只雌狐狸,”他戳了戳她的肚皮,嘴角微翘,“一身脏兮兮的,弄脏了我的床,你还是洗洗干净吧。” 子衣低头看了看,她开始滚过的地方都蒙上了一层灰,有点不好意思。但这也不是他随便看自己的理由啊!明明一副好人脸,居然做这么流氓的事情,她抱住他的手指,张嘴使劲地咬了下去,就尝到了一丝甜腥。 她松了口,吐出来看了看,他的手指上多出了整整一圈红,带着尖尖牙印的破口往外渗着血,这种场景出现在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身上,看起来有些怪异。 好像用力过猛了,她往后躲了两步,钻到了被子里,又被他拽了出来,“咬我也没用,必须洗干净了才准上床。” 她叫了两声,又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就被他揉了揉耳朵,“乖,听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有狐(八) 子衣坐在盆里,看着及胸口的水,慢慢地划着。她游着泳,在盆里兜着圈圈,时不时瞄一眼一旁做饭的男人,见他没有过来的意思,才舒了口气。 她本来差点以为他要帮她洗的,满心惊恐,现在才放下心来。 2333有些无语:“宿主,你现在可只是只狐狸,还是营养不良的那种,他怎么可能见色起意?” 子衣却完全没有听进去,喋喋不休道:“你懂什么,我可是狐狸精本精,淇水流域的村花!” 2333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宿主,你还记得你上一世什么身份吗?” “记得,不就是王姬吗?”她撇了撇嘴,“村里也有村里的好。” 她游了会,在盆边扒了几下,却爬不上去。她趴在木桶的壁上,看不到盆外,却听见一阵靠近的脚步声。忽的,她的身体被抱了出来,接着,就被一张干净的粗布包住,放到了桌上。 她挥着爪子,叫了一声,却没有丝毫威慑力,只是扑了男人一脸的水花。 召旻笑着用手背抹了下脸,拿干布把它毛上的水都擦了干净。因为布太糙了,又擦干了手深入狐狸毛下,用干燥的掌心擦去它胸腹上黏着的水珠。 子衣被他碰到时一阵战栗,有些不安地扭来扭去,却被他忽然按了一下,僵在了那里。 狐狸本来体温就比人高,被他按这么一下更是整只狐狸都烧了起来。她实在羞耻感爆棚,干脆闭上了眼睛。 她虽然闭上了眼,触觉还是十分敏感。召旻把它抱到膝盖上,又用软些的布将它耳朵里外的水轻轻拭去,看它不太自然的闭着眼,又在它的耳边吹了口气。 子衣的两只耳朵有些充血,顿时竖了起来,耳朵尖正好抵在他的唇上。她有些尴尬,试图用爪子按下耳朵,却够不着,只好又将爪子放了下去。 召旻有些好笑,没想到狐狸也有这么害羞的啊。他起身走开,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一盘烤鱼。 子衣对着这个盘子,擦了擦并没有流口水的嘴角,用两个爪子抓着烤鱼的两端大吃特吃,只一下子,鱼就变成了鱼骨。 他蹲在小狐狸面前,看着它一副饿鬼的吃相,总觉得有些像她。果真是没救了,他拧了拧眉,又强制自己回归现实,又放了一盘鱼到它面前。 子衣摇了摇头。不饿的时候,她真吃不了多少,只是解解馋罢了。她吃完饭,又跑到了床边扒床脚,使劲踮,仍然爬不上去。 召旻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拎起她脖子上的链子,把她丢到了刚换好的干净被子上。 她钻到被子里舒舒服服地躺着,没过一会,就进入了梦乡。召旻收拾完,也躺在了外边,给它留出了大半张床。 小狐狸睡的地方还算宽敞,夜里有些凉,它迷迷糊糊醒来,咂吧了一下嘴,转了大半圈,一直转到了某个位置,实在转不动,蹬了两脚,才沉沉睡去。 召旻皱了皱眉,在睡梦中被动物撞了一下,又被它的爪子抓了几下。出于猎人的本能,他伸手摸了摸,抓住动物毛茸茸的腿,晃了晃,就要往远处扔去。 子衣被抡着转了几圈,晕晕乎乎地晃了醒来。她的一条腿被人握在手里,几乎要转着扔出去。她着急地吱吱尖叫了几声,才把人唤醒。 召旻骤然醒来,手一松,就听到床下传来了一声幽怨的呜咽。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床,又往地上一看,小狐狸正头着地戳在地上。他伸手将它捡了回来,就被扑了一脸灰。 小狐狸骑到他的脖子上,把爪子往他脸上一个劲猛拍。召旻咳了咳,却吃进了一点尘土,他起床漱了几口水,把它推回到原处。 子衣无比委屈,点点自己的腿,指指他的手,又爬到了床边,用爪子对着地下。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规规矩矩地和它保持一定距离,又解释道:“今夜实在抱歉,等明天给你做个窝。” 窝?她在这惨兮兮的,还要住个窝?呵,她还是早点变人溜回家算了。 她窝在床里,耐心地等待他睡着,好变回人形。没想到等着等着,就等到了天亮。 她有些丧气,默默闭上了眼,缩在了被子里。没过一会,就被人摸了摸脑袋。她睁开眼,一张有些疲惫的人脸就出现在了眼前。 “出去找点东西,等我回来。” 她点了点头,看着他出了门,把头埋在被里,心却意外地跳得有些快。 鼻腔里钻进一丝田园的清香,她拱了拱,倒进了一堆稻草。 她翻了个身,看到自己躺在一个稻草搭的大窝里,十分不平地跑了出来。到了门口,看到了门外好奇转来转去的猎犬,又缩了回去,乖乖地坐在了窝里。 等回头再找时间回家好了。反正在这有吃有喝有人养,也不知道比天天采集的苦逼农奴生活好了多少。 她在窝里滚了一圈,又挥挥爪子指了指灶台上的肉。召旻会意,走过去,把东西架上了锅。不一会,一阵香味便扑鼻而来。 兔肉和野鸡肉都是她平日里难得的野味,村中难得,只是在山里的这些日子里才有幸一尝。 许是出于馋,她才一直待在这里没打算回去。前几天还听说姑娘们在找她,这些日子却再也没听过了。 这年头私奔的情侣也有些,想来她们应该是把自己当成其中一员了。不过这也好,省得她再次出现后四处去解释。 风里夹的竹叶来回飞舞,有几片从门缝底下飞入了屋里。秋日的雨越落越凉,雨打落叶的声音也越来越响,她在屋里听着,有些揪心。 明明早晨天气还好,也不知怎的,才不过几时,就变成了这样。召旻躲在山中的一个洞穴里,看着从外飘进来的雨,拍了拍斗笠,把上面的水珠抖了下来。 季秋之月,百工将休。等不多时便会入冬,能做准备的时间也不多了。 本来与往年打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但现在家里还有一只能吃的小狐狸要越冬,就还差点。 这个季节山里已没几个人采猎了,他在封山前最后一次进深山,却意外的收获颇丰。 他仔细地用几层秸秆将猎物盖好,以免受潮,又在洞穴里生起了一堆火,烤了烤略微沾湿的衣裳。 召旻点上火把,往洞里再走了一些,就走到了尽头。山洞的深处没有人迹,只有一堆枯草和几根落下来的棕黑色硬毛。 他脊背一僵,用脚轻轻划了一下地上的草垛,几个巨大的脚印赫然在目。他立即转过头,见没有什么东西,才缓了口气,疾步向洞外走去。 他脱下外衫,走出山洞,接了一兜水,往火上盖去,一阵水汽随即升了起来。他给猎犬套上嘴,背起装猎物的筐子,挑了一条最窄的山路,朝自己住的那座山走去。 他戴着斗笠,却只能挡到头上的雨,身上其余的地方都被雨水浸湿了。天色越来越暗,乌云一直延伸到天空的另一头,忽然,一个闷雷在空中响起,坡上的水就流得更急了。 他脚下一滑,好在赶紧把手里拿的长树枝拄在了土里,才免于从山上摔下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向山下慢慢走去。 子衣这些日子里当狐狸当得还挺习惯的,咬了口偷偷变人自制的猪肉脯,踩着凳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到了门口。 她又张望了一会,也没有看到人影。她们这是在卫国,又不是在楚国。按理来说,秋季都快入冬了,不应该下这样大的雨啊。 在这个没有伞的鬼地方,对普通人来说,下雨天的确难过。对上山的人,就更是一个尤为严峻的考验。 她心里有些乱,感觉也不太对劲,于是闭上眼,开始虔诚地默念起形态变化口诀,结果才念到一半,门就被推了开来。 她惊喜地睁开眼,结果看到的却不仅是猎人,还有一个搀扶着他的年轻姑娘。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和浸湿的衣服,子衣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跑上前去,却被姑娘轻轻抱到了一边的窝里。 女子笑道,“这猎人人长得不错,心地还善良,竟在家里养着一只一看就养不活自己的蠢狐狸,也怪不得这个天气还要出门打猎了。” 子衣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女人,心里有些气愤,朝着她一连做了好几个鬼脸,又挥了挥爪子。女子却丝毫没理她,在一旁生火烧起了水。 她怎么会以为自己是睡窝的狐狸?子衣嫌弃地睨了一眼窝里的稻草人,踏着小板凳三两步跳上了床,绕着他转了一圈,用爪子把衣服裤子扒了下来,又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软布擦了擦他的脸,生怕自己的指甲会划到他。 她盯着他身上剩下的最后一点布,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又看了眼那女子,只见那女子也正笑吟吟地看着她,晃着一条巨大的—— 尾巴?!! 子衣有点害怕,往后退了两步,却突然听到2333说:“宿主,你也不是人呀。”她拍了拍胸前的骨链,又往前走了两步。 女子无视她提防的眼神,从容自若地把烧好的热水倒在盆里,放到床前的地上。随即拿了一块拧干的湿布,坐到了床边。 子衣全程盯着她的尾巴,又看着她逐渐钻出来的耳朵,绷直了身体。这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2333听到她心里的疑问,拿出了十成十的生物课代表架子,咳了两声,“这是黄鼬。” 原来是黄大仙啊。子衣扫了一眼她的脖子,的确挺长,又挑剔地打量了一下她的周身,嫌弃地吐了口气。 没她软乎,没她可爱,也没她暖和,还比她臭。她懒懒地躺在一侧,看着这只没有竞争力又眼冒精光的黄鼠狼精,替猎人的生命安全警惕起来。 子衣看着黄鼠狼精把手放到他的身上,心里一颤,又用爪子把他的衣服往上拽了拽。只听黄鼠狼嬉笑一声,放下了手里的湿布,转过身,消失不见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黄鼠狼一下子消失在门口,摸了摸头,这到底是什么操作?又低头看了看昏睡着的男人,拍了拍脸,怎么办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