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识我》 正文 1.江山有雪 第一章为前尘铺垫,可选择性跳过 –––––––––––––––––––––– 靳长陵走到洛阳城时,正是午时。 遥遥远眺,一轮金黄的太阳静静地悬挂在洛阳城门,地上热浪层层重叠,灼人肌骨。 仲夏时日,炎热难耐,洛阳城往日熙攘的十里朱雀长街如今显得尤为空旷,一路行来,实在鲜见行人。兴许是整日守着一堆冰块,不曾感受到太重的暑气,贩卖冰酪的商家仍坚守在自己的摊前。 靳长陵离开千山的道观时还是初春,如今走到洛阳就挨到了仲夏,从万物复苏走到娇翠葱郁,他很满意一路所见,但心中阴霾仍未消去分毫,反而增添许多。 因为他怀中抱着一个在路边捡到的婴儿。 修道数十载,他能开坛做法,能仗剑惩恶,亦能默诵道藏,但他却万万做不到奶孩子的。何况他自幼修道,对凡俗人事知之甚少,小孩子的呀呀稚语更是丝毫不通,若非一路行来遇到不少好人家,这孩子怕是早已夭折。 依稀记得师父曾说,“我辈承阴阳之理诞于天地,当以行善为首,遇事不退,遇恶必惩,方为人也。”靳长陵将这句话奉为圭臬,一路行来惩恶扬善,也算游刃有余,奈何这个孩子着实让他感觉束手无策。 他也曾想过寻一处良善人家,将婴儿寄托别处。怎知每次刚一撒手,这孩子就嚎啕大哭,怎哄也哄不安稳,唯有靳长陵再度将他抱在怀中才肯安静。旁人以为是这年轻道人心寒如铁,连亲子都不愿抚养,也就没了好脸色,更甚者还将他打骂出门,没有分毫圆通的意味。可怜靳长陵好心相救,最后竟因这孩子挨了不少白眼。 “大抵你我真的是有父子之缘?”靳长陵蹲在墙角里,伸出手指戳弄着婴儿的鼻尖,满脸狐疑。刚说罢,他便察觉不对,赶紧呸了两声,“不对不对,小道自小修身养性,从不近女色,怎么会是父子之缘,应当是师徒之缘,对,师徒也不错,啧,好好好,徒儿,叫声师父来听听。” 幼小的婴儿自然是叫不出师父的,靳长陵也不过是苦中作乐,可当他低头时候,却见这孩子翻了个超越年龄的白眼,似乎对靳长陵的自娱自乐极为不屑。 靳长陵见状兴高采烈,欣喜道,“好徒儿,尚在襁褓就如此通达,不枉师父我遭了这么多白眼,是不是热了,走,师父买冰酪给你吃!” 他说这话时候可不曾记得自己早已身无分文,人们常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大抵是他自认为不是英雄,故而难不倒他。 不远处卖冰酪的小贩耳力非凡,待见得靳长陵起身,便利索的盛了一碗冰酪,刚想开口叫人,待看清靳长陵的打扮,却又将“道长”两个字咽回了肚子。 无怪他如此,着实是靳长陵的打扮有些非同寻常。 小贩眼中的靳长陵头上梳着最常见的道髻,身上道袍也谈不上崭新,却背了一柄被布条绑着的窄长直刀,左手捏着一串似乎是十八颗檀木串成的佛珠,而右手,则抱着一个幼小的婴儿。 有道有佛亦有俗,惹人糊涂。 “这人什么来路,装道士骗钱的吧?”小贩嘀咕了一句,却没有感到慌张。 大夏尚武,皇帝也未禁止夏人配备兵器,只是对种类和数量做了限制,更不许持器逞凶,是以小贩对配有刀剑的行人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世人多爱宝剑,以配有名剑为荣。修道之人虽佩剑,但多持辟邪的桃木剑,可靳长陵不背着桃木剑也就罢了,反而背了一口不常见的直刀,当真是林子大了无奇不有。 “哟,小哥儿眼睛挺活泛哈,早早地就给盛好了。”靳长陵跳将到摊前,贼兮兮的笑着,探过脸大口的吸着凉气。 凉气扑面,炎炎暑意顿时消去不少。 靳长陵扯了扯领口,赞道,“爽快!开个价吧,一碗多少文!” “三文一碗。” 靳长陵顿时觉得自己不那么热了。 “小哥儿,便宜点?”靳长陵厚颜道,“你看我这带着个孩子,是吧,买冰酪也是给孩子吃,我看小哥儿你也是个面善的,不说别的,就冲着孩子这么可爱,小哥儿你不得送我一碗?” 小贩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瞪着他,啪的一声将冰酪扣回瓮中,“兄弟,你没钱又怕热的话,我给你支个招,诺,就左手边,你走几步绕个弯就能看到一口井,你去打一桶水浇在身上,保准你透心儿凉,至于我这冰酪吗,那可对不起了,三文钱一碗概不赊账,不过你如果是给这孩子的话,那对不起了,我不能卖给你,冰酪不是给孩子吃的,你好歹也是个当爹的,也不怕伤着孩子?” “咳,其实吧,嗯,是我自己想吃来着。” “三文一碗,概不赊账。” 靳长陵:“” “无量天尊,这么热的天气,莫不是对小道的考验?难道是要让小道设坛祈雨么。”靳长陵站在原地仰望天空,悲天悯人,“可惜小道腹中饥渴,只差一碗冰酪饱腹,待小道五脏充盈,定能神游天外,将那四海龙王擒来为洛阳神都布雨。” 守着陶瓮的小贩权当是看猴戏,抖着身体将脸转向一侧,任他在哪儿胡诌。 “摊主,两碗冰酪。” 感知到身侧除去小贩只有一人,靳长陵顿时感觉擒龙在望。可等他看清了那人面容,却是又挑了挑秀气的眉毛,堆起满脸浩然正气,道,“兀那姓魏的,怎么又他/娘的在洛阳看见你了!这次还要动手?” 魏姓男子却不理他,而是腾出手从袖中掏出六文钱排在摊前,“一碗给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靳长陵。 “君子安能乞食!魏观棋,你害我在观里待不下去,休想用一碗冰酪收买我!” 魏弈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言简意懒,“不吃算了。”说罢,用眼神示意小贩将其中一碗放到一侧。 靳长陵见状赶紧将手中佛珠塞在婴儿怀中,一手端起冰酪紧紧地护在胸前,佯怒道,“这是你欠我的!” “随你。” 靳长陵哼了一声,却没有急于享用,目光在魏弈和他怀中婴儿之间不断来回,狐疑道,“你生孩子了?” 魏弈眉尖一挑: “想打架?” “别介,老朋友见面就动手动脚的多不好。”靳长陵笑嘻嘻的躲到一旁,“来,咱们边走边聊?" 魏弈皱眉思索片刻,抛给小贩几枚铜钱,“碗算我们的,你再去买两个吧。” 这几枚铜钱何止能买两个。小贩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等到两人走出不远,小贩又望了两眼,噘着嘴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感叹世道变了,竟然见了两个抱着孩子的男人,难不成世间还真有畏妻如虎之人? ––––––––––––– 大抵是终于占了些便宜,一碗冰酪下肚,除去一身暑气暂去,连带着心情也好上许多,看让自己饱受白眼的小徒弟,也觉得他肉嘟嘟的的着实可爱。 “唉,魏观棋,说老实话啊,你这孩子哪儿弄来的?比我这个好看多了啊。” 魏弈怀中的婴生的粉雕玉琢,又不哭不闹很是懂事,瞧着便让人好感大生,然而魏弈的脸上并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带着几分惋惜与无奈。 “路上捡的。“ “这么巧?”靳长陵随口应道,心里自然是不信的。 他与魏弈相识多年,深知他不是穷凶恶极之辈,但也绝不是良善之人,若是平日,路上看到被抛弃的孩子,魏弈多半会视而不见,可今日,他却抱着一个孩子出现在洛阳城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靳长陵有耐心探知真相。 只是他不曾想到魏弈并没有瞒他的意思,而是说出了一个让他无法言喻的名字,而这个名字,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支羽毛。 靳长陵低下头,复又抬起脸,脸上再无嬉闹之意。 头顶灼热的天光正由浓转淡,又逐渐沁出丝丝凉意,凉意转寒,杀进了他的骨子里,也僵住了他的玩世不恭。 沉默良久,靳长陵才将眼睛从北方移开,整个人却没有了方才的神采,剩下的,唯有迟暮一般的疲惫。 “原来是他的孩子。” 魏弈“嗯”了一声,回首向南,“那边也不会安生。” “自然。”靳长陵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丢下了孩子,也就是说那些预言应验了。” 魏弈没有回答。 靳长陵并不在意,继续说道,“可怜江山,可怜人间,可怜游子,可怜无甚可怜。” “哪有这么多可怜的,你这道士又开始胡诌了。”魏弈站在道士左侧,从背后解下一把伞,撑在两人头顶,与此同时,靳长陵将手中陶碗丢在地上。 声轻如雨。 “虽然我自幼便潜心修道,但我从不信什么天命一说,更不信命中注定。”靳长陵望着北方轻声说道。 忽而他自嘲一笑,笑声愈来愈大,惊得魏弈怀中的婴儿哇哇大哭。 魏弈轻轻晃着怀中的婴儿,喟然叹道,“起风了。” 话音方落,迎面就吹来一阵本不该出现的料峭寒风。 寒风飒然而过,随即眼见百里银妆自天河倾流而下,一如万马奔腾,震人心魄。 不过须臾,洛阳城满城素裹,垂木摇枝,竟是重回了寒冬。 “天见异像,六月飞雪,乱。”靳长陵喃喃自语。 “未必,不过,我打算去北边走一走。”魏弈道。 靳长陵复又闭上眼,“可孩子怎么办?” 魏弈低头看了看捉着他手指哭泣的婴儿,沉默片刻,道,“希望她能活下来吧,我会尽力的。” 靳长陵闻言沉默,转身背对魏弈,“我去南方。” 魏弈眺望北方,点了点头。 两人自此各奔南北。 “魏观棋,我开始害怕了。” “是人总会怕的。” “” 突如其来的飞雪尚不至让夏人疯魔,对大部分人家来说,不过是挨一会冻,然后抓紧时间取出冬衣罢了,而对于世代生活在草原上的人而言,这场雪,则是灭顶的灾难。 是灾难,亦是长生天给他们的理由。奚人的首领苏支哥奴如此想到。 ––––––––––––– 元狩七年仲夏,天降异像,炎夏飞雪。 初秋,草原蛮夷南侵。 同月,南方百越反叛。 大夏硝烟四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春风一顾 一列商旅从沙漠穿行而过。 大漠和风琐碎,吹拂起旅人面上的纱巾,素洁如云。骆驼脖颈上随着步履摇动的铜铃,和着风声,发出细密破碎的声响。被安置在商队中间的女子手中捏着一串佛珠,直起身遥遥东望,双目似被初升的太阳吸引,眸中顺着被映上了一缕晨光的暖色,远远望去,温柔而怅惘。 商队的领头人回头看她,神情带上了几分怅然,也有几分发自内心的欣喜。 旅客,终于回到了家乡。 “晏大家,快到家了。” “嗯?”晏伶衣将目光从东方收回,静默了一瞬,“是啊大哥,快到家了。” “叫什么大哥,要叫大叔,估摸着我比你爹都要长上几岁。”男子哈哈大笑,带上了几分圆通的意味。 晏伶衣亦随着他的笑声轻笑起来,“这次瞧你从西域带了不少东西,我多说两句好听的,万一你一高兴赏我两块银子,那我可不是赚了?” 同行的男子哄笑起来,“晏大家还存着这心思呢,不简单哟。” “要我说呀,就冲晏大家这身份,不如就跟我们行商吧,那就不用惦记陈老大给你赏钱了。” “啧,那晏大家可得小心了,陈老大的小儿子不是该定亲了么,万一哈哈是吧。” “那可是汝南晏家,陈老大敢领着他家小子上门提亲?怕不是会被打出门哟。” 听着商队年长的汉子们一言一语善意的戏谑,晏伶衣有些无奈,却也没有生气,行走在最前方的陈斌回过头笑着轻斥几句,抛给晏伶衣一个小布袋。凭手感便知道里面是几小块碎银。 晏伶衣茫然抬起头,“我只是说笑而已。” “这是你应得的,一路上你可帮了不少忙。”陈斌扬了扬手,转过身向前看,“我知道你不会是一般人,一般人家的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去西域,看你来西域是做大事的,大叔我读书少,懂得也不多,但是知恩图报这点道理还是懂得,这点银子算不得什么,对你来说可能也就一顿酒钱,但这可都是大叔从私房钱里扣出来的啊,可别不要。” 两指将布袋拈在眼前想了片刻,她便欣然收入袖中,“既然是私房钱,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大叔咯。” “我还以为你要骂我两句俗气呢。”陈斌呵呵一笑,端正了脸色,“说正经的,这次是你救了我们一命,碰见那帮奚人真是咱们倒霉,要不是你会说奚话,我们这些人不定被埋哪儿了。”鼻尖似乎仍能嗅到刀刃上的血腥气,思及弯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仍是让人不寒而栗。 “嘶,说起来也是,怎么就在沙漠里碰见草原蛮子了,真是怪了。” “就是说,那些蛮子莫不是失心疯了?他们那些马也够厉害的,竟然能在沙漠里跑,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弄到的。” 西进的奚人,能在沙漠中奔跑的马,还有遥远到险些忘记的血色。 女子闭上眼,低声重复了一遍那天对奚人游骑说过的话,心海森然,“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说同样的话了。” “什么话?” “没什么。”晏伶衣睁开眼,眸中暖意散去些许,“只是人人爱听的话罢了。” 那汉子点点头,不再追问。 她却忽然感觉疲倦至极。 细碎的风声在耳畔漂浮,合着暖绒的天光,偏像是舞榭歌楼里悠长的琴曲,平白多了几分萦绕心头的劳累。坐下骆驼似是察觉到主人的倦怠,温驯的放缓了本就缓慢的步伐。察觉到骆驼的善意,晏伶衣唇角勾起一抹笑,轻轻拍打着骆驼的脖颈,继续望向东方。 出了大漠一路继续向东,先经凉州,一行人不愿多耽搁,在凉州休整一日便继续东行,亦不曾算过走了多久,遥遥可见一座辉煌浩大的城。 “铅华经年尽,垂手望长安。谁言天上境,不若眠此间。”世人极尽一切溢美之词去称赞它的存在,笔耕不断,经久不衰,只因为它是大夏的都城,只因为它有一个令人心醉的名字,“长安。”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目光所及之处,杨柳依依惠风和畅,连呼吸都带了几分春日特有的温柔意味。鼻尖似乎又嗅到长安深巷里让她回味的酒香c精美的吃食c俏丽的歌姬,这些长安城中让她留恋的事物,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边。 “终于回来了。”女子摘下面纱,脸上笑意醉人。 大夏建安六年春,晏伶衣自西域返回长安。 风尘仆仆的旅客牵着骆驼踏过木桥,齐齐松了一口气。 “到家门口了,等会让守城门的军爷查了东西,咱们就去东市卖货去,三儿,打个赌,这次多久能把货卖完。” “一天半吧?”唤做三儿的男子答道。 “我说一天都不用。”陈斌面上不无得意,在城门楼又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唉哟,这不是李兄弟吗,今天你当差啊。” 城门前查阅的守卫看清是陈斌,客气地笑了笑,“嗯,今天轮到我了。” “怎么样,最近过的还可以?要说我,你们这当差的不比我们轻松多少,改天去我那儿,哥哥我烫壶酒来喝。” “谢谢,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都城治安颇佳,兵部戒律森严,各路官兵遵规守矩,不曾有欺民霸市之举,是以官民和谐,相处愉快。 守卫仔细检查一番,确定并无异物,便挥手放行。 “谢啦,等哪天得空了可一定得到哥哥家来啊。” “当然等等。”守卫随意一瞟,拧眉挡住。 陈斌疑惑道,“怎么了李兄弟?” 李仲却没有理他,径直来到晏伶衣身前,平视着马身,神色肃然,“外族人?有通行凭证吗。” “你说什么?”晏伶衣愣了一瞬,黑眸渐渐冷了下来,“这位军爷,我们似乎不认识吧?” 陈斌察觉不对,上前打着圆场,“李兄弟你说笑呢,这位可是晏大家,汝南晏家的四小姐,刚和我们一起从西域回来,哦我懂了,哎呀,这不就是换了一身异族的衣服吗,怎么就让你给当成外族人了。” 经得陈斌提醒,晏伶衣才恍然发觉,自己身上穿的仍是外族人偏爱的利落款式,与夏人的宽袖长袍截然不同,这城门守卫想来碍于礼节没有仔细看自己的脸,又对外族人看的紧,所以才下意识的把自己当成了外族人。 突然对外族如此上心,西域三十六国与大夏常年通商自然不会有问题,那么便剩下草原人 她略一沉吟,翻身从骆驼上跳将下来,向李仲作揖,“这位军爷,放才是我唐突了,你也知道,咱们大夏的衣物是不适合骑骆驼的,可去西域又路途遥远,穿衣不慎容易产生不便,所以就换了一身外族人偏爱的利落衣物,倒是让军爷误会了。哦对了,我这儿还有商会给开的路引,若是不行,衙门里还有临走前留下的报备,都可以查明,好教军爷知道,我可是实打实的夏人,才不是什么草原蛮子,还有,也希望军爷下次能看清楚再拦,我觉得,我相貌还不像外族。” 她一番说辞有理有据,甚至还从行囊中翻出“路引”,实在让人不得不服。商旅中人将脸瞥向一侧,强忍笑意,不敢去看李仲的表情。一路上晏伶衣话并不算多,却是没有发现她竟口才便给,早知如此,在且末就让她去杀价才对。 李仲仔细看了看,自知理亏,“还真的有,是我看走眼了,真是对不住了,晏姑娘。” “无妨,只是军爷抽空不妨去东市逛逛,那里也有好些成衣铺子,专卖外族服饰的,免得下次再将人认错,寒了我大夏外族善友的心。”晏伶衣淡淡道,“另外,听军爷意思,似乎最近对外族人看管的很严?怎的看到外族打扮的人一律严苛问询。” 大夏之人,人人视草原人为仇敌,尤以奚人为最,虽然多年以来,奚人新埃斤亲近夏人,两族关系稍有缓和,但国耻不可忘却,曾经的三年是夏人身上无法抹去的伤痕。 “没甚么,上头的事,我也说不清的。”李仲含糊应付过去,心里催着她赶快走。 晏伶衣似是看破李仲的心思,也懒得纠缠。 “大叔,长安城也到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陈斌自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客气的挽留两句后也就随她去了,只道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他。 “肯定会的。”她有点累,但仍打着精神向他微笑,“倒是希望大叔可不要拒绝才好,哦对了,我看商队从西域牵了不少好马,大叔你帮我挑一个,我买了。” “又要出门?”陈斌随口问道,没有期待对方给出答案,“等你什么时候需要再来找我吧,这马得休息一天,回去我挑一匹好的给你留着,怎么样。” “成嘞。”晏伶衣复又一笑,拍了拍身上沙尘,向陈斌摆手告别。 –––––––––––––––––––––– 信步走在长安城宽阔的朱雀街,长檐重瓦,亭楼画堂,往来行人如织,耳边听闻沿街叫卖,各色细腻动人的言谈之声,着实惹人心醉。神思闲然之间,怀中撞入一个奔走嬉闹的幼儿,晏伶衣下意识一扶,手掌触到了沁出一片凉汗的额头。 “等会热了也别把外衫脱了,小心染上风寒。”晏伶衣揉着小孩儿的头顶,从一旁小贩手中要了串糖葫芦给他,“诺,拿着吃吧。” “谢谢姐姐!”小孩儿接过糖葫芦道了声谢,兴冲冲的跑去找自己的朋友炫耀。 晏伶衣有些羡慕,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察觉到路人频频投来的审视目光,心中顿时了然,信手抛给小贩几枚铜板,便朝西市走去。 长安东市贩卖异域杂物,至于西市,才是夏人习以为常的东西,而晏伶衣在西市也有一间铺子。 铺名“换舍”,却不是典当,所做生意如同上古时候,以物换物。 来到喧闹的西市,饶是常在这里生活,晏伶衣也不禁有片刻的失神,只因这西市着实太热闹了些。行人比朱雀街只多不少,更有了不能在朱雀街出现的地摊,稍微向深处一走,还能看到几处耍着喷火技艺的异族杂耍。 “真是够了。”晏伶衣摇头轻笑,绕过一干拥杂的人群,忽而停步在一栋酒楼门前,望着牌匾喃喃自语,“或许,可以先去喝两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长安月影 这间酒楼名字倒也有趣,就唤做“酒楼”,掌柜是户余姓人家,在长安颇有善名,唯一让人诟病的地方也不过是他的来路。长安虽是都城,却有种微妙的排外,听闻掌柜并非长安本地人,却又有传说说他是古越之地流亡出来的,但世人皆知,古越叛乱被平后,男丁被屠,妇孺皆为奴隶终生不得脱贱籍,料来是某些用心险恶之人讹传,想着拖垮酒楼的生意。 晏伶衣站在酒楼前捏着袖中钱囊,踌躇不已。钱袋里银钱倒也算不得少,但大抵是拮据惯了,她用银子一向谨慎为上鲜有放纵,此时站在酒楼前仍是觉得犹豫。 在酒楼前来回踱步,拿捏不准要不要进去。喝酒,便花银子,酒喝了痛快一时,银子花了,可就得少买些胭脂衣饰,酌一思忖便觉不值,实在让人懊恼,这世上哪里还有比胭脂水粉c漂亮衣饰更重要的东西? 她在门前犹豫,殊不知门前迎客的小二险些笑出了声。 “晏家姐姐,别闲逛了,今儿个没你的座位,不过你的那只酒壶落在这儿好久,我们少掌柜的偷偷给你装了酒,可省着点喝啊。” 听闻有不花银子的酒喝,晏伶衣嘴角一挑,笑容立时烂漫,连带着整个人都生动许多,“那我的酒壶呢,徐小哥儿还不快些给我?” “早就给你备着呢,就等你回来了。”徐秋之比了比手指,“不过你那酒壶太小了,盛那么一点点,根本不够喝吧。”又跑回店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酒壶。 那酒壶不过巴掌大小,用一只红绳系着,一头绕成一个圈,晏伶衣接过酒壶,将手腕套在了那个圈里,凌空悬着。 “谢了啊,顺便替我谢谢余非晚。” “客气个什么,都是街坊邻居的,唉对了,这两天掌柜夫人老是念叨你,问你去哪儿了,你倒是给说说呗?” “没有没有,就是出去散散心,这不就回来了么。”晏伶衣含糊应付,偏头扫视了一圈,“看你们这儿生意不错,你不忙?” “哎哟,又来客人了,脱不开身啊,要忙死咯。”晓得对方无意深聊,徐秋之知机的打住,迎过前来酒楼的客人,“唉客官您里面请。” 见他如此知机,晏伶衣略为赞许的笑了,对着二楼某间窗门紧闭的房间挥了挥手,提高了声音喊道,“走了啊。” 说罢,也不去看猛然打开的窗户,漫步在人群之中,渐渐隐去了身影。 兴至而来,兴去而归,她一向是这般随性。 –––––––––––––––––––––– 流沙如烟,时已遥夜。 长安月夜,十里长街满点华灯,站在街边侧耳听闻,入耳满是欢声。长夜袅袅,各色叫卖入夜不绝,烟楼画舫之上曼舞隐隐,远远可听见湖中心岛弦音清歌,杨柳岸下,爱俏的少女着着薄衫轻衣信步闲庭,文人仕子负手闲谈,纵释文采,又有贵人简装,佳丽街游,厅堂楼阁歌舞不歇,整座长安灯火通明,好似天上仙境一般。 也不知是什么日子,朱雀长街之上如此热闹,然而长安虽好,也要有闲暇时光去欣赏。 正如此时,长安月夜下,东城仿司上数道身影在来回追逐。 卢苏云拧身躲过一枚化魄针,又听见背后一道锁链震动之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手中长剑架过背后,堪堪挡住了这一记飞锁,但仍感觉后背一阵剧痛,旋即内息一顿,轻功凝滞半瞬的空当,一柄长剑就从右侧刺来,剑已来不及收回招架,卢苏云剑眉微皱,脚下步伐轻错,堪堪避开对方剑锋。 避开杀招,卢苏云收剑反击,忽听得身侧一声阴恻恻的长笑,“卢苏云,跑了这么久,可终于被我追上了。” 卢苏云猛吃一惊,却没有多么慌忙,立起左掌就向后拍去,力求将对方逼退。他曾与少林寺中带发修行两年,习得少林大悲掌c般若禅掌等深妙武学,掌力自是不俗,在匆忙之下使出,虽不能达到平日顶峰的功力,但他自信也能将对方逼退数丈。 “哟,卢大侠这招推山掌使得不错啊,跟玄空学的吧。” 卢苏云闻言一怔,推山掌不是凌雪派的招式么,何时成了少林得了? 一瞬闲思,卢苏云右腿便感觉到一阵刺痛,不注意脚下踩空,险些滚落在地,若非轻功着实巧妙,怕是要狠狠摔一下。 出手之人乘胜追击,抽出哨棒就打,那哨棒不过一丈长短,却被他舞的虎虎生风,若被有识之士看见定要惊呼,此人使得那里是棍法,分明糅杂着各家剑法和刀法,从“千山覆雨剑”忽转“断金刀”,招式一变,又成八卦派的“两仪剑”,数种精妙招式被他接连使出,却不见梗塞,反而灵动圆通,凌厉不已。 卢苏云并非顶尖高手,持剑左支右挡已是十分艰难,他不由暗自叫苦,挥剑挡下对方杀招,心中暗道,眼下双腿受伤,轻功大打折扣,既然跑不了多远,不如与曹惇之来一个鱼死网破。 “想来个鱼死网破?”曹惇之看破了他的意图,眼中满是嘲讽,“我带人追你追了这么久,偏生让你跑到长安城里来了,你以为你是逃到这儿来的?” 卢苏云闻言心神一紧,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见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数道人影。 “曹家小儿。”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地上,“千辛万苦驱我来这里,还有这么多埋伏,你是害怕了?” 曹惇之指着他,抖肩膀闷笑,“我说卢苏云,你至于吗,你的江湖气节呢?这时候不应该宁死不屈的吗,怎么还想和我单挑?” 卢苏云冷哼一声,默然无语,提剑随时防备着对方出手。 “以前看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大侠都是不苟言笑的,冷着一张脸,有时候我就想啊,这是不是也是一门功法,等修炼成了都不用拔剑,把脸往哪儿一放就能把人给冻死。” “你话可真多,不知道话多死的快吗?”卢苏云皱了皱眉。 曹惇之听罢,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说这么多,来吧,把咱们的卢大侠伺候的好好地,好让他路上安生点。” “曹惇之!” “别气别气,哎呀,可惜我不是个美貌丫头,临死前看到我这张脸估计也不好受,不过你也不是什么一流高手,那些少侠才女之间的风花雪月和你也没啥关系,默默无闻的消失就好了。”他犹在不断地调侃,蚕食卢苏云的意志。 卢苏云正欲开口,对方却没有给他机会,澄亮的剑身在月光下映出寒光,剑刃交错不绝,出手便是杀招,卢苏云别开斜斩一剑,纵身向对方胸前蹬过,借着力越向后侧,剑刃顺势拖过一人脖颈。 鲜血溅满衣袖,卢苏云伸手抹去脸上血迹,对方下一轮攻势便至眼前。 死士以剑作刀,使得尽是敌我两损的招式,侧方又有曹惇之不断投来的暗器飞锁,卢苏云两方难顾不得脱身,只能竭尽全力应付。 刀光剑影愈演愈烈,猝然间,他似是发现了什么,一剑荡开趋紧身侧的死士,怒声斥责,“曹惇之,你好大的胆子!” “哟,发现了啊,本来还想着活捉你的,不过上头哪位也没说一定要活的,这就不能留你咯。”曹惇之笑容玩味,手上速度不减反加,几道银芒直刺卢苏云要穴。 眼前针如银蛇,直刺卢苏云胸前,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将要取走卢苏云性命。 “暴雨梨花针?怎么会在你手上!” 心知避无可避,生死之间卢苏云犹如困兽,不顾芒锐银针,提剑刺向曹惇之,力求两方俱败。 寒光纵闪,一道血色洒在长安街头。 曹惇之玩味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角察觉到旁侧房顶有一道亮光,便眯着眼望去。 朔夜漫长,抬眼望去繁星点点,满天星河尽归于长安上檐,浩然壮阔,如山海之间平起波澜,让人胸中丛生一股浩大壮阔之感,而众人的目光却没有在这片星空停留太久,因为长安城中有微风,吹动烛火频频晃动,却没有熄灭——不知是谁于房顶燃了一盏烛灯,为朔夜再添一方星斗。 曹惇之一愣,旋即晦涩不明的笑了笑,道,“不知是哪派少侠这般好的兴致,提前替卢苏云点了引魂烛灯?在下冼陈楼曹惇之,可否请少侠赏脸一见。” 方才他并未贴身参与战局,看的比旁人更清楚。就当他以为银针即将刺破卢苏云身体时候,从一侧高处忽而疾疾穿来一柄窄长的夏刀,一刀刺穿一名死士的后背,巨大的冲力又将死士的身体向前推了数步,恰是挡住了银针,护住卢苏云性命。 这手段看似轻描淡写,却也不是一般人能随意施展出来。曹惇之心中千思万转,细细想着江湖中究竟有那些人有这等高妙的手段。 他又问了一句,“阁下不露面,难道是要做藏在暗处的老鼠么?” 横街阒然,一声轻笑响起,像是从四面八方一同传来。 “曹惇之你好大的胆子,竟然顶着我冼陈楼的名号来行凶,骆烨没有告诉你,不能惹我冼陈楼吗?”说话那人声音轻泠悦耳,一如清泉漱石,漫绕山间,又潜藏在雾里,直教人想拨开云雾看清她的真面目。 卢苏云愕然抬起头,四下张望着试图寻到那人踪影。无怪他如此惊讶,谁又能想到方才出手之人,竟是个女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刀柝夏琅 停了许久,曹惇之极慢的问道,“阁下是冼陈楼的人?” “或者,你可以假装不是。”女子答道。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在夜色中泯灭,一道单薄的身影在月色下晃过,曹惇之凤眼微挑,恰是看到穿着玄色长裙的女子站在灰瓦重檐之上,微低着头双手负在身后,她不再言语,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睥睨无双的豪迈气度,即是自信亦是不屑。 曹惇之眉头一皱,大抵猜出对方的身份,所以他心中异常惊恐。 已在战局边缘的卢苏云也抬头看着她,忽然间眸中一阵恍惚,又瘫倒在地苦笑不止,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堪,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竟是失了最后一点挣扎的意气,而曹惇之手下死士见他放弃挣扎却没有上前擒拿,而是小心防备着那个用戏面遮住自己真实容貌的女子,多年厮杀的经验告诉他们,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才是最危险的一个。 他们都是身手高超之人,多少能看得出女子内力之深,不可小觑,卢苏云则是感慨,世间果然有诸多不平,那些个天纵之才修行数年就能抵得上旁人数十年苦修,又如何让人不恼。 “阁下当真极好的好气度,可得小心翼翼的护着,不要惹火上身。”曹惇之冷冷的看着她,讥讽中潜藏着无力的威胁。 她轻叹了口气,有种近乎厌倦的无奈,“你知道我是谁,所以你害怕了,连威胁都这么没意思。” “当然,若非冼陈楼楼主乐南祯,又有那个女子能有这般气度?” 乐南祯?卢苏云抬起头,紧紧地盯着那个一跃而下的女子,满心诧然。 三山两派冼陈楼,这是江湖人口口流传的一句话,七个字将十余年前大夏国战之后仍旧挺立的江湖门派概览其中,冼陈楼在其中能独占三字分量,可见其底蕴深厚,而些许年前江湖传闻前任楼主乐衿温托病隐退,新任的冼陈楼楼主,正是乐衿温之女乐南祯。 他早已在江湖中隐姓埋名,而对方却突然出现救下自己性命,莫非 卢苏云一向以正道侠士自居,行事自认光明磊落,而冼陈楼中人却是一群行走在暗处的人,谈不上绝对的恶,但却黑白混淆,行走在灰色狭隙,为不少正道人所诟病,而乐南祯这次亲次出手,难道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消息么? 卢苏云心中忽然一寒,几乎要肯定自己的猜测。一念及此,他立刻想跳起来赶紧逃脱这个是非之地。 就当他起身欲走之际,清冷的话传入耳际,如风送浮冰,“自己打坐调息,不然我不介意把你送给曹惇之,毕竟你对我来说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卢苏云心头一震,立时明白对方所言非虚,对冼陈楼而言,想要知道关于他们的消息,又何必执着于区区一个卢苏云,大可去找更容易开口之人。思量之下,将其中死结舒展开,他复又归于冷静,挣扎着起身以“五心朝天”的姿势盘坐,运行内力修复内伤,不再管场下战局,既然乐南祯出手,自己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乐南祯见他归于冷静,颇为赞赏的点头,又向方才用来挡针的死士尸身走去。 步伐缓缓,不见得震人心神,但曹惇之的额头却沁出豆大的汗珠,“乐楼主想要与江夏王为敌吗?” 女子没有回答,伸手从尸身上拔出那口夏刀,收刀入鞘,旋即若无其事的走到卢苏云身前站住。她脸上带着戏面,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她的动作就代表了她的决定。 卢苏云不能死,但我也不会轻易出手。 曹惇之心下一沉,并未生起与对方谈判的想法,藏在袖中的手拈出数片孔雀翎,待再度扬出,五指平展身前,数只翠色翎羽化作利剑,齐齐刺向乐南祯,同时,死士围绕乐南祯集结成阵,挺剑便攻,竟是完全不在乎曹惇之刺来的孔雀翎。 乐南祯身陷阵中,却不见如何慌乱,夏刀拿在手中未曾出鞘,随着她的袖口飞舞,动作不紧不慢,甚至有些慵懒,持刀的手左点右撑,那些死士竟始终无法攻入她身前一尺。 玄色长裙为她添了三分婀娜,辗转腾挪之间尤若舞蹈,饶是生死之敌曹惇之也不得不感叹对方身手之高明,颇有几分赏心悦目,但他并不着急于手下缓慢的进展,既然敢对乐南祯出手,他自然是有出手的底气。 乐南祯内力深厚身手高妙不假,但终究是一个人,那她就会力竭,而力竭的武林高手,和刚被关进监牢里徒有狠劲的罪犯无甚差别。 “乐楼主果然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曹某自诩学得百家之长,未曾想乐楼主也是如此。” “过誉了。”乐南祯甩出一枚飞蝗石权当招呼,“不过是些保命的手段,自然越多越好,不过内力终究是自己修来的,还算让人安心。” 曹惇之半真半假的赞叹道,“乐楼主如此年纪竟能修得深厚内力,不得不让人感叹天赋奇才,不过曹某确实不信的,一直猜测乐楼主其实是个活了许久的老妖怪。” “你说得对,等会或许可以让你见识一下。” “怕是没这个机会了。”曹惇之脸上挂着微笑,看起来相当愉悦,“冼陈楼楼主死在我手上,就算过了今晚就会被冼陈楼追杀也值了。”他语气忽而一转,带上了几分阴鸷,“就这几个人杀不了你,那就再多几个人。” 话音方落,临街几间民宿门窗忽而大开,从中翻身越出一道道黑影。卢苏云眉心微颤,未曾想到曹惇之竟如此谨慎,在民宿之中还藏有无数死士,再回想最初心中一闪而过鱼死网破的念头,实在是可笑不已,只是可惜了乐南祯,听闻她端坐楼主之位后,冼陈楼便安生了许多,如今她将身死,冼陈楼定然出手追杀曹惇之,紧接而来的必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阿弥陀佛。” 卢苏云学着少林寺僧人一般低头念了声佛号,等他再抬起头,就看到乐南祯被数倍于方才的死士团团围住,流露出狼狈之态。 结局已然注定,他复又低下头不忍再看,耳中却听到乐南祯戏谑的言辞,“六朵小梅花阵集结成一个大梅花阵,这么多死士倒也显得出手大气,看来骆烨把你们操练的不错。” “乐楼主可还满意?” “还可以,就是人太多了。”她淡然带过,戏面下的眼睛瞥向一侧,“我现在的样子有点狼狈吧?” “不会,依然风姿绰约,只是可惜乐楼主带着面具,不然更添风华。” “人多了就是麻烦,我一向不喜欢做麻烦事。”乐南祯左挡右支,动作忽而变得行云流水,“风姿绰约可不是形容我这种人的,我劝你多读点书。” 曹惇之认真的点头,“我会的,也许可以用你的血来做批注。” “好主意,不过还是要劝你一句,人太多了有时候也不好。” 曹惇之听罢,低下头细细看自己的手,也许是因为杀人太多,他总觉得上面沾满了粘稠的红色,十分恶心,但现在他突然有了欣赏的兴致。 “群狼逐象而已,乐楼主担得起。话说回来,曹某是爱手之人,看乐楼主双手如此白嫩实在让人羡慕,不过也请乐楼主放心,曹某定然将这双手好生拆下来,细细品赏,不会糟蹋了好物。” “我手上从不沾血。” 曹惇之闻言一怔,旋即大笑出声,极为夸张的捂着肚子,还腾出一只手去擦拭眼角,“乐楼主真爱说笑话,怎么是手上不沾血呢,方才是谁杀了我手下的死士,又从他肚子上把刀拔出来的,如果不是你,难道还有两个乐南祯不成?” “乐南祯肯定只有一个。”刀身出鞘,锋刃寒芒激荡,澄亮的刀光瞬间逼退数名死士,“但我手上可不是只有这把普通的夏刀啊。” 对方实在围的太密,方才抵御已是艰难,逼不得已主动抽刀进攻,现在对方已被刀锋逼退,身前留出一片空地,乐南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只细长的白影从她左手袖口脱出,瞬息间就扑上死士的脖颈,下一刻,那名死士的动作凝固在挥剑的一瞬,皮肤从脖颈到脸上渐渐泛上一股青灰颜色,显然是中了剧毒,一击已成,那道如电白影已开始搜寻下一个目标。 转瞬之间,曹惇之的眼神已由戏谑转为惊恐,他忽然想起,伴随着乐南祯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还有一条世间罕见的剧毒白蛇。人可以用刀剑留住,但不过手指粗细的白蛇呢?又该如何防备。 由猎人转为猎物,再转为猎人,这一些不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飘忽不定难以抵御的白蛇,再加上乐南祯不再隐藏的诡异刀法,那些死士再也不是威胁。 乐南祯身手推开向她身上倒来的死士,笑声冷凝而戏谑,“我说了我手上从不沾血,当然这只是字面意思。”她顿了顿,叹息道,“我只用外物杀人。” 白蛇缠绕在乐南祯的手指上,两者宛若一体,皎白似玉,落在旁人眼中无比美丽,而在曹惇之眼中,却是还未敲响的丧钟。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是追随江夏王骆烨的!你不能杀我!” “你说得对。”乐南祯点点头,并不否认,“虽然我做了楼主,但也得给朝廷留些面子。” 颤抖难言的曹惇之心中一喜,连忙跪倒在地,竭尽全力的谦卑,“那就请乐楼主留再下一命!” “留?不留?你得问那些死去的大夏子民,你们谋财害命c争权夺位我管不了,但其他的一些东西,你们碰了,那就是死路一条,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指拈黑白 弥漫在曹惇之脸上的青灰色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曹惇之的死在卢苏云看来是个很有利的结果,但相对的,他就不能从对方口中探知到一些他想要的消息。尽管从死士招式察觉到些许端倪,乐南祯最后说的那句话也在无形中印证了他的猜测,但这个事涉及到的人权位太重,他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敢肆意宣扬,毕竟,罪及叛国,不是简简单单问罪杀头就可以解决的。 江夏王骆烨竟然也参与其中,分守边疆的人可能是大夏最危险的敌人之一,如果他真的与奚人勾结,反叛大夏,那么十余年前的那场倾国之战又将再度重演。 愈思索愈焦躁,饶是见惯了权势间的明争暗斗,卢苏云仍是觉得难以相信,胸口好似藏了一团酸涩的火,恶心欲呕。 “白马义从高手如云,派什么人出来不行,怎么偏偏让你一个人出来,流云剑卢先生。” “与你无关。” 乐南祯没有再问,清瘦的影子被月辉拉长,在变得空旷的长街上,显得有些孤独。 沉默良久,卢苏云焦躁的甩头,不耐烦的问道,“乐楼主还在这儿待着,有什么指教?” “指教谈不上,就是想帮帮你。” “帮我?”卢苏云闭上眼,嘴角扬起一丝嘲弄,“冼陈楼出手相助,我可不敢应下。” “长安城外三里还有骆烨的布置,请的是唐门的人,为的就是如果曹惇之失手,你也跑不了多远。” 心中一惊,面上却看不出分毫,卢苏云佯装镇定的问道,“所以?” “所以就凭你想去知守观找靳长陵似乎不太可能,除了冼陈楼之外又没人愿意帮你,路怎么走,你还有得选吗?”指端轻轻揉捏着,像是拈着两颗棋子。 卢苏云长身而立,只觉得胸中意气喷涌,忍不住大声喝道,“卢某若不能敌,大不了一死!” “但是你怕死。”乐南祯懒懒的偏过头,细指逗弄着小蛇,似是在做无声的威胁,“怕死的人,当然会选择接受我的帮助。” 卢苏云微微一怔,旋即僵立当场,闷到胸口发痛。乐南祯说的不错,他怕死,如果不是怕死,最开始察觉乐南祯可能会有想法的时候就能想到自尽了,因为怕死,他必然会接收她的帮助。 待冷冷的了她半晌之后,卢苏云问了两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长安”,“你要怎么帮我”。 乐南祯的回答同样简单,“恰好路过”,“去西市换舍铺子找晏伶衣,请他代你寻人”。 前一句他自然不会信的,只当是对方随口敷衍,至于那个叫晏伶衣的人,大概也是冼陈楼的人吧? “你只管去就是,她的安危还有能否成事都不需要你管,冼陈楼会负责到底。” “是这样吗,如果不能成事?”卢苏云又问道,这一次,却没人回答他。 长夜吹起猎猎的风,一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儿漫上鼻尖。他抬起头,却发现眼前除了满地死尸,再也不见乐南祯的身影。 –––––––––––––––––––––– 长安攘攘,阡陌安康,西市仍像往常一样繁忙。 因着是都城,长安城中人员密集往来众多,持刀佩剑的江湖侠士倒也不少,卢苏云有心打探,却也没有得到乐南祯的些许消息,至于乐南祯口中那个叫晏伶衣的人的铺子倒是好找,就在西市中段,孤零零的一间小屋子,背靠着泉醴坊,被两座华贵的画楼夹在中间,着实有些怪异。 大抵是奇地出奇人罢。卢苏云如此安慰自己,缓缓推开了换舍的门。 推门而入,看到一个容姿温丽的少女正伏案疾书,右手边堆满了竹简书册,几乎要高过她的肩膀,听到有开门声也不曾抬头,只是客气的问了句,“你找谁?” 兴许是诧异于对方不过是方至及笄的少女,亦或者是其他,卢苏云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姑娘是晏伶衣吗?” “啊,是我,来换东西?”女子放下笔,从满桌书卷中抬起了眼。 “是的,乐南祯托我来这里找你,说是” “好了不要说了。”晏伶衣弹弹手,颇为无礼的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说是谁介绍你来的,你只要说干嘛,换什么,用什么换,若是都满意,咱们就算谈妥,银货两讫,童叟无欺。” “姑娘倒也利索,那我也不废话了,我想麻烦姑娘出门找一个人。” “报酬呢?” “我不知道该拿什么报酬。”卢苏云坦然道。 “不知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不太好啊。”晏伶衣好笑的看着他,眼中不无嘲弄,“白马义从的人诶,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吧。” “汝南晏家竟然也有人进了冼陈楼?”卢苏云讥讽的回视。 “谁知道呢,但我不是,没有合理的报酬,我是不会出这趟门的,”晏伶衣牵了牵唇角,权当笑过,“我看你走路拿捏,两腿有伤吧。”言罢,她又指了指卢苏云身侧座椅,“诺,坐那儿就是了,需要软垫我就去给你拿一个,总不能让人在我店里受委屈不是。” “谢过晏姑娘了。” “客气了,先生怎么称呼?” “你不认识我?” 她转了转笔,身子倚在椅背上,忽而露出玩味的笑意,“我该认识你?” 卢苏云一愣,窘迫的转开眼,“在下流云剑卢苏云。”说罢,他仍是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既然知道我是白马义从中人,怎么会不知道我名字?” 晏伶衣破天荒的翻了个白眼,淡嘲道,“昨天你惹出十几条人命,就算官府能压,肯定还会有风声传出来,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秀气的双手交叠在桌上,压着一串把玩多年的佛珠,她话锋一转,变得强势起来,“出这么多人命,就从这一点上,我就完全有理由拒绝你,但我有其他的选择。” 她点到即止,卢苏云惊疑的同时也不由得重新打量她,不敢再认为她是一个可以肆意拿捏的小姑娘。 “晏掌柜说吧,需要卢某做些什么,或者拿出些什么来,只要晏掌柜能帮我找到那个人,卢某也一定满足晏掌柜的要求。” “和你一样的需要,帮我找一个人。” “谁?” “你先说你要找谁吧,我看看分量再说。” 卢苏云并未在意对方话中不敬,“千山知守观,靳长陵。” “东昆仑靳长陵啊。”捏佛珠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大夏的挂名国师嘿,找他做什么?” “正是靳前辈。”眉间川字纹愈凝愈实,早已浮出忧色,“十余年前,奚人南侵古越作乱,十余年后,奚人仍不死心,近来不断地搞些小动作,若论正面战场,我大夏将士又何曾畏惧过?血战便是,打光了拼光了,还有千千万万的热血男儿,十余年前一战我虽然没有参与,但也知道是何等的惨烈,打到最后妇孺亦持刀为兵,也不知道有多少血脉就此断绝,可我大夏还是挺过来了,本以为就此无忧,谁道等到了现在,奚人还是不死心,那个叫苏骨宁奴鹄的狼崽子,先是自己造反,把苏骨哥奴拉下马,自己坐上了王座,现在又意图侵我大夏,这如何能忍得?我且问你,你也是夏人,难道你就能忍得?” 晏伶衣抬起头,恬淡的笑容消散无踪,黑眸深泛冷光,“大夏国殇,我自然忍不得,只是,我的问题是,你要找靳长陵做什么,而不是听你在这儿抒发你的满腔悲愤。” 卢苏云心中慷慨激昂,对她的话全当过耳风声,“奚人中亦有高手,其手段狡黠诡异,不断侵扰军中高手,甚至有数名大臣也惨遭毒手,如此也便罢了,我大夏军中高手难道就是吃素的?可苦就苦在,大夏朝堂里,也是一趟浑水,不许查,不许问,不许说,更不许动手,就眼睁睁看着袍泽被杀,但凡有点血性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管,但那又能如何?也不知道多少想要反抗的人,都被悄无声息的杀掉,我等本是武林中人,多少知晓一些故事,便商议着找到靳长陵前辈,请他出山主持公道,还我大夏一个朗朗河山。” 还有半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不能说,也不敢说,但晏伶衣却明白。听到此处,心中便有些黯然,国君无能,朝有奸臣,军中高手势微,又岂是一个靳长陵能平定的?就算靳长陵在大夏人中声誉高远又能如何,就算他被前代帝王尊为国师又如何,只怕是卢苏云空有一腔热血,却不懂大势所在,就算靳长陵真的出马,也得让他大失所望。 她默然注视良久,对卢苏云的一腔热血颇为不忍,说不清心中隐隐的嘲弄从何而来,大抵她所知晓的事比卢苏云来的更为猛烈一些,但转念一想,也确实是为晏家造势的时机了。 “我可以去千山知守观,至于我要你找的人么。” “是谁?”他急急询问,生怕她反悔。 “魏弈,魏观棋。” –––––––––––––––––––––– 五日后,大夏云中郡,千山脚下驻马镇。 时近仲春,驻马镇上行客往来甚众,不少女儿家穿红戴翠,束发染眉,着了最时兴的衣裳,毫不介意展示自己妙曼身姿,在镇上往来行走,目光不住来回巡往,为的就是求一个如意郎君。 却说是为何在此时寻觅,原因无二,每年仲春左右两月,乃是大夏道首千山知守观开观的时候,无数心向道家,亦或想要学习高深武艺的青年才俊都会在这两月聚集驻马镇,以求入道观青眼,得以入观学习,久而久之,驻马镇便兴盛成为郡中大县,一度超过郡治,驻马镇的少女们,也喜好在这段时日上街游玩,以期得一佳偶。 少女们美目流连,在街头闹市往来穿梭,待绕到镇前石碑往往会眼神一亮,旋即暗叹一声,再去寻觅下一目标,而让无数少女心动却又止步的少年,则整日倚在镇前“到此下马碑”旁唉声叹气。 “不就是和几个坤道姐姐聊聊人生嘛,又没动手动脚的,这就不让我在山门口呆了,真是过分。”男子仰面长叹,颇为困扰,“现在整得连驻马镇的姐姐妹妹们也不理我了,真是,人生无趣啊人生无趣。” “还说什么带技入观不合礼制,我不用就是了呗,大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知守观道长们知不就完了,非得整出这么多道道来。” 男子犹在感叹,对临近行人鄙夷的目光全然视而不见,只当是阿猫阿狗调皮,无需管他,只是石碑生硬泛凉,倚的久了难免背痛。他在风度与温度之间须臾便做出了选择,果断离开石碑准备去寻一方酒楼,听听酒客吹牛谈天,也好排解寂寞。 他刚转身欲走,便听身后一道轻灵悦耳的声音传入耳际。 “这位郎君,敢问此处可是驻马店?” “这不是有驻马碑吗,那肯定就是驻马镇了。”沈言犹豫了一下,扭头去看,旋即诧然赞叹道,“咦?倒是有七钱半银子。” “什么七钱半银子?过路费吗。” 沈言小跑着上前接过女子手中缰绳,大剌剌的笑道,“不是不是,这可是知守观的场子,我怎么敢收过路费,这七钱半银子是说姑娘美貌,若是以十钱为顶,姑娘足有七钱半。” 那女子听后微微一笑,倒也不恼,“怎么还七钱半,给个八钱不行么。” “那就得咱们认识久了再说了,保不得到时候因为你把十钱提到一两也说不定呢。” “嘁,油嘴滑舌。” 女子轻轻啐了一口,又觉得对方实在好笑,忍不住伸手掩唇轻笑。 她下马与沈言并肩而行,到不觉得如何,落在旁人眼里却是另一道风景。 驻马镇前有石碑,碑前有行人。 正值春薄,镇前绿意婉转风调云轻,生着一张惹人亲近的模样的女孩儿手里执着缰绳,慢悠悠的走向镇口,那一身浅绿色的衣裙倒似初生的柳叶,随风拂着,也不见得半分张扬,却让人想要把酒再祝一场东风,正如她这个人,笑意微微,不见得如何艳丽,偏生得动人心魄。 也不知那名叫沈言的登徒子和她说了些什么,那女子偏头静听,形仪闺秀,旋即眉眼舒展掩唇轻笑,便惹得满山春动,神思倾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知雄守雌 “这位姑娘,怎么,咳,不知芳名?”男子将眼睛瞥向一侧,漫不经心的问道。 “晏伶衣,敢问郎君大名?” “沈言沈仲渔。”唤名沈仲渔的男子单手打了个弯,将缰绳缠在手里,又故意颠了颠右手的长刀,炫器之意不言而喻,“咳咳。” 晏伶衣也乐得奉承,笑着称赞两句,倒让沈言颇为脸红。 “姑娘来着驻马镇作甚,难道想要入知守观做那诵经女冠?” 听他话中大有惋惜之意,晏伶衣不禁奇道,“沈家郎君似乎对知守观颇有异议?” “倒也不是有异议,就是,怎么说呢,晏姑娘你就别叫我沈家郎君了,听起来怪怪的,我看你们这儿也不叫人公子什么的,觉得亲近就叫我一声仲渔兄也行。“ “仲渔兄。”晏伶衣从善如流。 “这就顺耳多了,哦,咱们说回知守观这边,其实也不是有异议,就是觉得观里的道士太不近人情,我都去观门求了几次也不让进,这不,我已经在镇上待了一个多月了,寻思着过一会再去山上碰碰运气,看看观里的老道前辈们能不能网开一面。”沈言言谈之间犹有不忿,对知守观意见之深可见一斑。 手中捻着一串佛珠,晏伶衣恍然似的缓缓点头,趁机提议,“既然仲渔兄也要去知守观,不如一起?” 男子剑眉一扬,竖起满身正气,昂然道,“交给在下,定然送晏姑娘安然上山。” “那就多谢仲渔兄了。” “客气什么,走一个?” 女子笑着点点头,在镇上寻到看守马匹的本地人,将马儿交与他看护,便寻到沈言搭伴上山。 看马的人姓李,没大名,熟人都唤他李三儿。古人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李三儿常年替人看马也看出了门道,待接过晏伶衣手中缰绳打眼一看,李三儿惊了,这哪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马匹?马身通体墨黑,唯有四蹄洁白如雪好似踏云,马首神骏,温而不怒,分明是近几年才从西域运来的宝马陲乌。 这一匹马可得几百两银子,不知又是哪个大家族出来求学的姑娘。李三儿摇了摇头,叹息声里载满了说不出的羡慕。 方将马拴好,李三儿忽然反应过来,方才那姑娘似乎是和沈言一起上的山?李三儿又想了想,确定自己没看错,赶紧招呼过人帮忙看着,自己就要去追。 沈言此人其他倒也尚可,就是孟浪了些,喜好撩拨姑娘,好在没有动手动脚,在某些人眼里也就成了那个少年不风流的代表,比如李三儿就不觉的由什么错,甚至有些羡慕,但这次他是撞到了铁板,要是他在胡乱撩拨,惹这姑娘发怒,怕是会惹来大祸哟。李三儿心中嘀咕着,脚步猝然一停,险些撞到行人。 “你们是谁哟,莫要挡道啦。”李三儿推搡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人,就要跑上山道。 其中一人说道,“安心看你的马,山上的事不要管。” 李三儿急了,“那可不成,这事儿麻烦着呢,赶快让我过去。” 说话那人也不再言语,撩开袖口,露出半截匕首,“安心看你的马。” 李三儿见状,尚以为是沈言已经撞到铁板,救也救不回来,只得默默地坐会座位,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而挡路两人,则默默地退到山口两侧装是求道之人,随着行人一道上山远去。 –––––––––––––––––––––– 山上小路比起宽敞官道,显然更有几分意趣,入目山秀林密,翠红遮秀,深处清泉漱石,绮谧流响,绿叶树影斑驳之间,隐隐可闻山瀑奔流之声。愈向上走愈发安静,山道点斑古意,夹杂着潮湿青苔,等过了半山腰,除去悦耳莺啼,已是多了道道浩然诵经之声。 山上求道才俊沉默前行,生怕坏了知守观颐养千年的静谧,然而仍是有人不守规矩,喋喋不休肆意张扬。 “晏姑娘,你可知道这知守观为何叫知守观?” 晏伶衣微一思忖,低声念道,“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语出李耳所著《道德经》,知守观名字便由此而来,听闻观中前贤创一剑阵,也命名为天下溪剑阵。” “正是如此。”沈言颔首赞叹,“天下溪剑阵需要七位功法等同的剑术高手,以知守观独有太一生水心法,辅以斗薇剑术才能施展,威势极大,能困住数名内力更为深厚的高手。” “当年知守七子就是这样困死阿史那朵冶的吧。”忆起多年前听闻故事,奚人大将突厥人阿史那朵冶即是命丧此阵之下。 “咦?这你都知道。” 晏伶衣无奈探额,好心扫视一圈确定没人注意,方才提醒道,“话不要乱说。当年一战,大夏人哪个敢忘?哪个又敢说不知道?你问这话倒是让人怀疑你倒底是不是夏人。”说罢,她狐疑相视,“你不是夏人?” 她的声音极轻,话里留了余地,对方不可能不懂。 “怎么可能不是。”沈言支吾了一下,“只是在门派里呆的久了,不太通人情世故,我可是有官府开的证明的,不信你看看?” “不用了,你自己多注意就好。” “嗯嗯,晏姑娘教训的是。”沈言赶忙点头,收敛了跳脱,学着临行路人,双手抄袖一脸严肃的前行。 终于是安静了。晏伶衣暗自吐舌,又抬头远眺,天光透过叶隙落在眉梢,有些刺眼,几分无赖似的倦怠涌上心头。 沉默果然是回忆最好的时候,于是便想起了那个人。 那人常说,人若是活的轻贱了,连骨子里都散着一股子贱俗气,不定哪天双膝都抬不起来,所以人一定要把自己活的高贵一点,这个高贵不在于银两多少,也不在相貌好坏,更不在身份高低,至于在什么,我也没弄明白,但道理就是这个道理,知道就行。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知道就行。”晏伶衣低头重复了一遍,嘴角笑意渐显。 经年时久,如今,我活的算不算是高贵? “谁知道呢。”晏伶衣淡笑摇头,抬起脸便看到眼前一座样式古朴的道观。 兴许是遵循了返璞归真的道理,这道观灰墙青瓦,藤蔓绕梁,门前一道潺潺溪水,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股古朴的气味,但大门上的牌匾却是崭新的,上面三个烫金的大字承载了整个大夏的道门传承。 天下道法出知守,眼前便是大夏道门执牛耳者,千山知守观。 一阵莫名的琴弦丝竹声响,合着吱呀开门声,一队衣衫周正的小道士匆匆出门,走在最前的小道士模样十分可爱,一身宽大的道袍显然不是量身定制,穿在身上松松垮垮,连走路时都需双手提着,晏伶衣瞧在眼里,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踩到衣服,摔在地上。 那小道士提着袍遮跑在最前,站定理了理衣衫,作个四方揖,稚嫩的声音在人群中回响,“小道清风,先迎过诸位才俊,再传长老的话,沈言沈家臭小子来了没?” 场内顿时哄笑一片,倒不为其他,只因为这个小道士学自家长老的模样实在憨态可掬,至于那名叫沈言的,倒是在其次了。 晏伶衣饱含深意的看了沈言一眼,旋即若无其事的退至一侧,寻了一个年轻女子闲聊,权当不认识沈言。 沈言无奈,摸了摸小道士的头顶,哭丧着脸说道,“大兄弟,我就是沈言,有什么事咱们私下说可以吗?” 那小道士踮起脚尖仔细瞧了瞧,大感欣慰,心道长老诚不欺我,沈言果然要求私下去说,但长老也说了,不能答应!念起长老胡子都飘起来的场景,小道士摇摇头,老成的叹了口气,“沈家郎君,长老特意嘱咐我,这事一定得大声说,你竖着耳朵听好了哈。” 沈言连忙阻止,想伸手捂住他的嘴,奈何小道士年龄虽小,功夫却是不弱,当即一个铁板桥就向后仰过去,甚至还有心思将那句话喊出来,“沈言你个臭小子,观里坤道都被你撩拨了个遍,最后竟然勾搭老夫的宝贝孙女,你丫的这辈子都别想进知守观的门!” “” 当众人带着幸灾乐祸的目光寻找沈言时候,后者早已猫着腰躲到了晏伶衣身后。 晏伶衣没有回头,强忍着笑意悄向沈言说道,“别躲了,旁边的人都看着呢。” “先帮我挡一会,我想办法跑出去,这一波人可丢大了。” “你丢人?”晏伶衣低下头斜睨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我和你一路登山,又不知是如何提心吊胆?” “你又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所以就开始后怕咯。” “后怕是后怕的,我不也没干嘛吗,而且啊,而且,而且我对谁都没做过什么啊。”沈言大声反驳,说到最后,他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是吗?”少女长睫微动,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你声音这么大,其他人就都听到了。” “” 那小道士在人群中寻觅好久,终是找到了沈言,提着道袍匆匆上前,等走到晏伶衣面前就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小道士拱了拱手,仰起脸问道,“这位姐姐,你和这个叫沈言的认识吗?” 晏伶衣知机的闪到一侧,“不认识。” “认识认识,我们是一起上山的。”沈言觍着脸凑上前,“这位仙长,我是她的随从,若是她进了知守观的门,我能不能也跟着进去?” 小道士嘟起嘴想了想,“好像不行,长老说了,你要是有一只脚踏进知守观的门,他就要出手赶人了。”然后他又向人群问道,“哪位是晏伶衣晏家姐姐啊?” 晏伶衣正打算神游天外,猝然听到小道士的问话,蓦然一惊,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晏伶衣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星河昭昭 长夜过半,呼吸的气息依旧微凉,爬上屋顶更是有冷风洗面,幸而仰面便可看到满天星斗浩瀚如尘,侧耳枕着林中虫鸣声合眼小憩,也算是颇为安慰。枕着胳膊仰望头顶浩瀚璀璨的星空,苏秦忽而生出一股如梦似幻的虚假感,仿佛伸手就能摘下那满天星辰,就像吹灭一盏烛灯那般轻易。 总有种说不出的激悦。 “感天地时光之须臾,人世之无常,竟无有同游者,悲乎哉?悲乎哉。”苏秦伸手拍开险些戳脸的铜棒,抑扬顿挫的感叹,“别打扰我感慨人生啦,要看星星去一边。” 在外人面前向来一副高深莫测神情的老道士,尴尬的挠了挠鼻子,复又端起那个新奇的铜棒对准了星空,半闭着一只眼怒道,“你感慨个屁的人生,天天不务正业,《中极三百大戒》上写的什么都忘了?还感慨人生呢,孺子不可教也。”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老头儿看你的星星去。” “嘿,好你个臭小子,什么老头儿,我是你师父!”老道士气的白须飘扬,远远望去,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还有,老夫怎么就是看星星了?观星懂不懂?观星!多么雅致多么奥妙的事,就被你说的嗨,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观星观出了什么来?” “自然大有收获。”老道背过一只手,昂着头,神情倨傲。 “再写两句批言?” “那必须的。” 苏秦睁开一只眼,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再跟师公一样,把好好地一家人骗得团团转,自己孩子都丢了。” 提及此节,老道的手颤了一瞬,却没有停止观星,只是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不是说以后不要提这个事了么,你这孩子,又给说出来了,非得让我不好受。” “说出来就好受多了。” “有道理。”老道想了想,点头称是,“其实说实话,我私下里也埋怨过师父,修道之人好生修道就是了,非得跟那些俗人扯上点关系,最后自己还过意不去,到驾鹤西去了还跟我念叨着呢,廷溪你说说,这是为了啥。” “我怎么知道。” “你就说说呗,算为师请教你,难得咱们爷俩这么心平气和的聊会天。” “嘁,哪次不是你准备打我,我跑路的,还心平气和。”苏秦翻了个白眼,慢吞吞的爬起来蹲在房檐,“说说就说说,谁怕谁。其实说白了还是为了知守观呗,咱们道门中人其实和佛家那些和尚其实多少有点相似之处,佛教讲顿悟,顿悟什么意思啊,我觉得说穿了就是想明白了,把事情想透彻了,也就算得道了。师公他修道修了一辈子,是真真切切看破了点东西,不过没看完全,你知道的,人呢,贵在有探究下去的欲望,也苦于如此,就好比你手里拿着的这个玩意,我看到是什么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我想知道它是什么,但是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它是什么,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心里就难受的要死,所以我就可能做出各种各样可怕的事。” 老道士听罢,拂须赞叹道,“徒儿这绕口令说的越来越顺溜了。” “所以你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苏秦急了。 “嗯,望远镜,不过我更喜欢叫它观星镜,更雅致一些。” “挺新奇的玩意,望远镜倒也切合实意,观星镜就是典型的附庸风雅了。”苏秦接过来比划了比划,“哪儿弄得?” “沈言那臭小子给我的,说是从西洋一个叫打不猎爹的地方带来的,真看不出来,他小小年纪竟然去过这么远的地方。”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苏秦小声嘟囔道。 不过老道士还是听见了,却出奇的没有与往常一样生气。 “这话你说的不错,刚才那乱七八糟的绕口令我也听明白了。”静静地看着远方天际的三颗星点愈来愈近,老道的声音也沉了下去,“师父他啊就是太执着了,可那个乐衿温也不是个傻子,他肯定也知道。” “肯定是知道啦,师公的批语也许正好给他一个理由呢,身居高位的人,谁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不是又把孩子找回来了么,自己也算是功成身退,好好养老就是了。” “果真如此吗?”老道回头看他,深沉的眼眸里似是凝结了满天星辰。 苏秦见他这番模样,也收起了满身懒散,正襟危坐,“您的意思是?” “乐南祯在长安内外留了好些条人命,城外是唐门的人,他们收钱办事,没办利索倒也认栽,但是城内的人却不同,其中有一人叫曹惇之。” “用暗器的高手,千手佛曹惇之?” “正是。”道人点点头,眉心川字纹愈来愈深,“他是江夏王骆烨的人,而骆烨在大夏,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都是颇有声望,乐南祯这次对他的手下出手,举动可不一般啊。” 苏秦扬了扬眉,有些懒散的偏过头,故态复萌,“和咱知守观有什么关系?” “痴儿!”老道随手在他头顶重重敲了一下,“真想把你这个脑瓜儿敲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几个芝字辈的同门都说你是最有望得道的人,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噫?也不能这么说,看你生的细皮嫩肉的,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苏秦打了个寒颤,紧紧捂住胸前衣领,“老头儿你想干嘛!” “想你明天下山,跟那个叫沈言的臭小子在山下混迹几年,什么时候混明白了再回观里,这小子虽然混账了点,不过确实是能在这吃/人的世道爬摸滚打的人,我挺喜欢。” “你喜欢你自己去,干嘛让我下山,刚说好的修道之人不能与俗人牵扯太多呢?” “就因为是这样想,所以咱们知守观才是知守观,当有一天知守观不想做知守观了,它该怎么办。” 苏秦罕见的没有与他耍赖,而是反问了一句,“那它想做什么?。” 老道想了想,极为认真的回答道,“还是做知守观。”说罢,老道士哈哈一笑,好似恶作剧得逞了一般,纵身一跃跳下房顶,“初春夜寒,坐在房顶上也要披件衣服。” “竟说些没营养的话,我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天冷添衣?” 回应他的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苏秦翻了个白眼,慢悠悠的躺下,却没有合眼,心里盘算着老道士说下山的事。其实他心里并不排斥离开知守观,对那个沈言也无甚恶感,只是离了知守观,夜晚看到的星空便不再是同一片星空,身边出现的人,也不再是熟悉的人,对十余年鲜少下山的他来说,身遭事物都不能由自己把握,委实是一件不太愉快的事,但老道士既然开口,无论如何他是没办法不遵从的,虽然他表面纨绔不羁,其实内里最是注重礼节,将某些甚为苛刻的道德道义奉为圭臬,师父有命,徒弟不可不从。 “除了让我成亲,其他都好说。”苏秦低声嘟囔了一句,随手拉过老道留下的罩衣,披在身上沉沉睡去。 随着他渐入沉眠,一声清冷的笑声轻轻响起,瞬间便被虫鸣声淹没,好似从未响起过。 ––––––––––––––––––––––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他身上变成了肆意游弋的光晕,苏秦低头看了看,心里无由的想起沈言说的那句话,“那束阳光不仅照亮了我的房间,也滋润了我的心田,啊,我多快乐。” 委实是他说这句话时候表情太过诡异,苏秦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随手抹去脸上的露水,苏秦顺着竹梯爬下了房顶,甫一落地,就看到同门师弟拿着一方洁净的道袍等他。 苏秦伸手摸了摸明月的脑袋,真诚赞叹道,“清风小师弟越来越有眼色了,不如我这大师兄的位子让给你怎么样。” “师兄,我是明月。”明月只是淡淡的回视,已经习惯了对方认错自己,“清风正准备去门前开典呢。” 苏秦狡辩,“你们不是孪生兄弟吗,长得太像了,认不出来也不能怪我啊,是不是啊明月师弟,我可记得清风是你弟弟呢,这个总没有错。” “可是师兄。”明月强装的淡然瞬间破功,苦兮兮的看着他,哀叹道,“清风是弟弟不假,可我是女孩啊,我都十三了,总不能还像个男孩吧!” “诶,道门向来讲求男女平等,大家都是师兄弟相称,分什么男孩女孩,乖啊,自己去看书打坐去,师兄我要去看沈言的笑话了。” 说罢,也不理会快要哭出来的明月,急匆匆的运起轻功朝观门方向飞去,路上还顺手抢了两个包子。 挨饿是最世间最难受的事了,干嘛都不能饿肚子。 急匆匆跑到门口,就看到清风正紧张地转着圈圈,似乎在研究自己的衣饰是否整洁,苏秦看在眼里,却险些将包子喷出去一半。 “清风,你穿的不是我的道袍吗?” “啊!大师兄早啊!”清风作势要行礼。 “免了免了。”苏秦摆了摆手,围着他绕了两圈,不住的点头,“这衣服真不错,穿我身上肯定帅的没边。” “嘁,自恋。”清风小幅度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墙头一处隐蔽处,“诺,掌教在那儿藏着呢,师兄你不过去?” “老头儿在那儿干嘛,看小姑娘?” “没,估摸着看见沈言了,可幸亏三长老今儿个要讲解典籍啊,不然看见沈言不得撸起袖子揍他?” “我看没准。”苏秦揉了揉下巴,深以为然,“你先忙着,我去找师父去。” “师兄慢走。” 苏秦走到墙角,考虑着要不要把堆在一起的椅子抽出来一把,想了想还是作罢,随手将包子扔了上去。 或许是察觉异样,知守观掌教道长c芝字辈的老牌道士吕芝希一手银蛇探海,便抓来一直还未动过的包子塞入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道,“徒儿近来颇有长进,知道给师父送早点了。” 手可真快,我还想用纵云梯飞上去吃掉呢。苏秦在心里腹诽道,却没有说出来,而是顺着老道士看着的方向望过去,“看什么呢?有好苗子没?” “有倒是有,就是不太好抓啊。” 苏秦眼睛一亮,急急问道,“谁啊?” “诺,沈言旁边那个小丫头,看着就惹人喜欢的那个。”吕芝希小心指了指,不掩自己赞赏的目光,“这丫头天生根骨上佳,甚至说是天赋奇才也不为过,只可惜看着不像是习过武的,一块美玉不经雕琢就是璞玉,可惜啊可惜,如果打小就来知守观修道习武,日后出去闯荡一番,那可真是,啧啧啧,大夏女杰里面,哪还有乐南祯那小丫头的事。” 吕芝希修道七十余载,道法武艺俱是精深,又识人无数,他说那姑娘天赋奇才自然就是天赋奇才,苏秦会选择相信,那姑娘也确实足够惹人喜欢,比她娇媚耀眼之人,场外并非没有,但最能惹人心动的,还是她这般温柔模样的。 温柔么,苏秦垂下眼冷笑,或许旁人会觉得温柔,他却不是如此,他的眼神一向极好,至少比吕芝希要好得多,方才便看的清楚,那姑娘站在沈言半身之外,笑意盈盈,似乎对眼前所有充满了亲近,但她的眼里却不是如此。 她的眼里藏着星辰大海。 星辰大海里,又藏着狮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般若琉璃 “怎么着,看你这眼神,连为师的话还不信了?找打!” 苏秦听罢,立马觍着脸笑道,“那哪能啊,师父您老人家神思聪明c运筹帷幄,还有那个,那个秀外慧中!徒儿怎么能不信呢。” 吕芝希满意地点点头,收起知守长拳的起手式,“知道那姑娘叫什么不?”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她。” 吕芝希长眉一轩,颇有些不悦,“不认识就不知道去问问?那姑娘叫晏伶衣,汝南晏家的四小姐,记住了没!唉,若非老夫拉下脸提前问了,帮你这徒儿一把,也不知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相知的道侣。” “山下的姑娘都是母老虎,这可是师爷说的,我才不去招惹。” “师父的话信一半就是了,别学你靳师叔,这辈子都没娶过亲,老夫想抱抱孙子都抱不上。” 苏秦斜眼笑道,“等师叔回来,我会把这话告诉他的。” “我看你那把剑有些旧了,老夫那把鸦九,乃先秦名家所铸,不如就此传于你” “成交。”苏秦双手抱在胸前,又瞟了一眼晏伶衣,“说起来真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咱知守观好歹也被人称作道门鼎盛之地,结果人人和市井小儿一样,一点都不仙风道骨,还公然叫嚣娶亲,真是不可理喻,我都快被你们带坏了。” “哈哈,被带坏了?好像还真是这样。”吕芝希哈哈一笑,不以为然,“至于像什么市井小儿,为师且问你,我道门中人为何修道?虚无缥缈的羽化升仙,还是为了那一身仙风道骨?全是扯淡,别人信,我是不信的。老夫年轻时也曾游历天下,听那些山下的人说了很多话,可有一句话为师记得最清楚,乱世道家出c佛闭门,有人曲解是那些和尚胆小怕事,没有慈悲之心,当然事实不是这样,乱世么,有人去应敌,就有人看家,那些个修佛的人忌讳杀生,虽然也有惩恶之金刚,在乱世持杖迎敌,以杀止杀,但毕竟大都慈悲,去安抚流民倒也不错,咱们道家不也有人不下山门,安抚流民吗?若按照你说的,咱们修道之人人人神游世外,不与山下所谓俗世接触,乱世时候山门紧闭,不理世事,还修个屁的道?山门早被人给铲了,所以啊,要出世,得先入世,你把这个世了解了,才能知道该怎么出,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苏秦闻言怔了好久,神情渐渐严肃,显然是将吕芝希的话听进了心里。 吕芝希见了,颇为欣慰的笑了,“当然咱们道家也是忌讳杀生的,人命大于天,有时候,人命也大于人命,其间就占了一字,是为私,你可知道这个私是什么意思?”苏秦不答,吕芝希继续说道,“昨夜观星之后,乐南祯来找过我,与我清茶半盏畅谈许久,也说到了私这一个问题,只是她的私老夫始终不太能接受,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只好由你来替为师找出答案了。” “哦,我试试,对了,昨天乐南祯来过?” “来请我帮个小忙,无伤大雅。” “噫,师父你竟然没有出手降服?” “我干嘛要欺负一个后辈丫头?不符合老夫一贯光辉的形象。”吕芝希满脸理所当然。 “师父你着相了!”苏秦嚷嚷道,旋即哀叹一声,“唉,算了算了,反正也不干我事,等沈言来观里了,休息两天我就和他一起下山呗,也算合了您的意。” “不是和沈言一起走,是和沈言还有晏伶衣一起,就在今天。” 苏秦一凛,怒道,“师父你又摆我一道,把我嫁出去就这么开心吗!” “什么叫把你嫁出去?有违阴阳,不过是让你跟着他们一起游历,顺便帮晏家丫头寻寻你靳师叔,老话常说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为师这是关心你。” “打死不信!” 吕芝希却不理他,自顾自继续说道,“在人家小丫头跟前别跟在观里一样这么跳脱,没个正形,可也别跟在家里似的那么严肃,要懂得怎么和小姑娘相处,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所谓阴阳调和,不知阴,孤阳又有什么意义?一个太极图都画不全,怪可惜的,老夫是挺看好这丫头的,至于结果如何,还是你们年轻人的事。” “臭老头,整天在想些什么。” “就你香,咋,还洗了个花瓣浴?”吕芝希嘴上嘟囔着,神情却不见得如何沮丧,反而得意的挑起了眉,“日后回观里,你怀里万一抱个小的,不用多说了,交给老夫来安排!” “” “没有也不打紧,可以慢慢来,滋阴补阳的方子观里多的是,嗯,得在山下置办一套房产,年纪轻轻的夫妻两人住在观里确实不太合适,大晚上干柴烈火的,让人听见也不合适。” “”苏秦伏下头,看不清面容,语音却是沉沉,“师父,我再叫您一声师父,请您跟我说实话,为什么突然对那个叫晏伶衣的姑娘这么热切?你就看不出来她” “嘘噤声。”他叹了口气,挠了挠头顶白发,“为师在你这个岁数算了,不说这么多了,总之师父我确实有私心,不过也不会坑害了你,和沈言一起下山游历是必然之事,至于晏伶衣么”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长长的叹气。 苏秦神色晦暗,无论如何都想不透亦师亦父的吕芝希究竟是为了什么,虽然他们二人相处场景场面是插科打诨每个正形,但苏秦分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十二分的急切,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掣肘着他,逼着他让苏秦赶紧嫁出去? 苏秦愣了愣,猛的甩了甩脑袋试图将诡异的想法甩出脑海,但显然效果不佳。 察觉到爱徒的不适,吕芝希玩味着他的表情,忽而道,“你先下山等他们吧。” “什么意思,还是不让沈言进观吗?”并未有不快的神色,他只是有些意外,“三师叔那边由我去说好了。” 吕芝希却是摇头,“沈言求得根本就不是进观修行,他求得不过是个安身之所。” –––––––––––––––––––––– 仿佛从沉梦中惊醒,眼前忽而一片迷蒙,浑身上下都丧尽了力气。 晏伶衣向后踉跄倒退了一步,被方才闲聊的姑娘扶住,“晏姑娘可还好?莫要理会那些大猪蹄子,竟说些混账话。” “没什么,都是些无所谓的事。”稍稍回神,晏伶衣回过头客气的笑了笑,“他们说的也不错,我确实是被晏家赶出来的。” 女子哑然,默默退居一侧不再劝导。 旁人说的那些什么“被晏家赶出来的废物”,“丢晏家的脸”,之类的话,她也略有耳闻,大夏四大世家,汝南晏家,陇西苏家,常佑顾家,琅琊王家。王家风起于朝堂,顾家擅商,而晏苏两家则于武林中称雄,在几年前,晏家出了一件小事。 原因被家族掩盖,众人看到的只有结果,晏伶衣被晏家指责为“有辱家名”的废物,被驱除家门,与晏家再无关系。 方才清风小道士问晏伶衣时候,她的反应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场中早已有心思讥小之人出言相激,许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讥讽,晏伶衣心神不宁,竟是呆立当场,久久不曾回神。常言道恶言铄骨,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沈言神情愧疚,上前扯了扯晏伶衣的袖口,“晏姑娘,对不起。” “与你无关,仲渔兄无需介怀。”她眯起眼,按捺住一声轻哼,“倒是方才出言相激的诸位才是应该想想,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哪儿去了。” 她只撂下一句话便不再言语,转身扬长而去,似乎是要下山,沈言喊她也不见应,左右为难之下,他恨恨的跺了跺脚,低声骂了句什么,急匆匆追着晏伶衣离开。 与此同时,站在知守观人群中的两个人远远对视,互相点了点头。 –––––––––––––––––––––– 未曾想到晏伶衣脚程竟然如此之快,等沈言追到她时候,已然走到了半山腰上。 “你怎么跟来了?” 沈言以白眼相赠,散漫敷衍,“心累,不想在知守观里受人白眼了。” 知他好面子不肯说软,晏伶衣也懒得戳破,“那小道士既然敢说,就做不得假,你平日里行事太过孟浪,怕是进不了知守观的门了。” “又不是没进去过。”沈言小声嘀咕。 “什么?” “我说,又不是没进去过,里面也就那样,也没住着神仙。” 晏伶衣想了想,挑着眉毛揶揄,“也对哈,你如果不进知守观,哪来的机会撩拨道中女冠的,有理有理。” “求不提!” “我若非要提呢?” “那咱们就就此别过吧!” “那就告辞了,仲渔兄。” 少女笑意盈盈,下山的步伐变得缓慢,不过走出两三步远就听到后面那人喊道,“晏姑娘,你还真走啊。” “不然呢?” 沈言顿时一噎,低下头闷不吭的跑在晏伶衣前面,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我也没地方去,在这儿也呆了两个多月了,你要不嫌弃咱俩就一起走,我虽然行事孟浪了点,但也不是真的不守规矩的人,不然知守观的老头子不得打死我。” “你不是说才呆了一个月?” “是两个多月,行了吧!你也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啊。” 晏伶衣闻言扶额,笑声不断,“原来你还是个好面子的,刚才在观门口躲我身后也没见你多要面子。” “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灵活了,在那种时候再说要什么面子,那可就是真的一点面子都没了。”闲聊几句,沈言故态复萌,“说起来,你可真爱笑啊,我老家人常说一句话,爱笑的女孩儿运气不会太差。” “这话不错,你老家哪儿的?” “我想想啊,应该是琅琊郡?” 晏伶衣闻言多看了他两眼,若有所思。 两人一路闲聊,等走到山下也不觉得疲累,只是腹中难免饥渴,所幸驻马镇早已赶上郡治,酒馆客栈不少,不至于让人饿了肚子。 沈言打了个哈切,食至半饱,人就容易酣困。 “那小道士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我好奇的厉害,给透露点呗。” 未曾想晏伶衣大方的给出了答案,“他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已经不在观里了,至于去了哪儿,可能在渔阳。” “谁?” “大夏国师,东昆仑靳长陵。” 沈言诧异的扬眉,“原来你也是找他,为了大夏龙雀?” “不是,我用不着那玩意,我找他是为了其他事,这事不方便跟你说,不知道未必就是坏事。不过我听你这意思”她饱含深意的笑了笑,“江湖兵器榜之首的大夏龙雀,你似乎很有兴趣。” “那是自然,用刀的人,哪个不想舞一舞大夏龙雀?不说归为己有,能看一看摸一摸也是极好的。” 有些惊讶于他的坦然,晏伶衣再看他的眼神就少了几分调侃,“原来你来知守观不是为了学艺?” “一半吧,其实也为了撞撞运气。”只是这运气着实差了点,连知守观的门都没能进去。 “那,容我多嘴问一句,你师承何方?” 沈言神神秘秘的巡看一圈,压低了声音,“点苍派知道吗?” “三山两派冼陈楼,江湖人口口流传的东西我还是知道的,你是大理点苍派出来的?” “不错,再下正是出身点苍派。” “哦。” “你这是什么反应,看到我这种优质的江湖正道的少侠,不应该面若桃花开,心似小鹿撞吗?” “哈?”晏伶衣好心摸上他的额头,“也不烫啊,怎么就说胡话了呢。” 沈言甩开她的手,啧啧称奇,感慨大夏果然不同往日熟知之事,实在微妙。晏伶衣只当他又犯了失心疯,继续就餐饮食,拿起包裹就走。 既然靳长陵不在知守观,那么继续留在驻马镇就没了意义。 在山上说要去渔阳并非玩笑,她心里却总是不够重视这件事的,只因为无论是否寻到靳长陵,卢苏白所在意的局面都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放错了地方,但既然答应了他,总要把事情做完,何况给对方开出的价码也很合自己心意。 也不知道有他的消息了没。 神思恍惚之间,额头忽被凿了一记,晏伶衣捂着痛处瞪他,而罪魁祸首见晏伶衣吃瘪,笑的格外欢愉。 “你是闲得无聊么。”晏伶衣没好气道,“快些吃,还等着走呢,驻马镇就挨着渔阳,我打算傍晚前到渔阳。” “哪能这么快。” “我的马比较快。” 沈言抽了抽嘴角,不情愿的承认她说得对。虽然他不懂马,但看都能看出来,显然是对方的那匹马更为神骏一些,看着就让人欢喜,再看自己那匹老马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沈言摇头晃脑的哀叹,只恨自己荷包羞涩,始终不肯鼓出应有的样子来。 晏伶衣不易察觉的叹息一声。 “没看出来,你还有几分才情。”她故作诧异,却也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 沈言暗道一声“得罪”,旋即高深微笑,轻吟默诵,“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句是好句,只是未免太过孤独了些,这样不好。” 一道阴影将天光折成两段,最后停在晏伶衣指端。不知为何,她竟是下意识的伸指敲了敲那阴影的边缘,像是轻柔的拍打那人头顶。 许是有些惊讶,那人的影子颤了颤,旋即矮了下去,又拉得更长。 她没有侧眼,听到沈言开口,“兄弟,旁边有空座吗不是,非要坐这儿?” “我看这位姑娘敲了敲桌子,不是让我坐在旁边吗?” 那人声音很轻,被风送至耳畔,宛若春日的阳光一样温柔。晏伶衣听罢只觉得这人好生自作多情,实在好笑。 眼中闪过一丝讥嘲,她懒懒的侧过脸。 一瞬间,仿佛周遭喧闹的山风都沉静了下来。 那少年正偏头看着沈言,不知在想着什么,神情有些懒散。晏伶衣看到他秀气的手指搭在桌沿,看到他一身道士常穿的青衫格外雅致,看到他腰间悬着的古剑,看到他恍若清泉的眼眸里映着春日的微光。 本以为是无礼搭讪的登徒子,结果是她想错了。 原来,他是人间最纯净的一片琉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酌溪净衣 沈言自然也侧目细观,只是看过一眼便不肯再看,犹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道对方好俊的皮囊,饶是心宽如他也不禁有些吃味,更休提晏伶衣,想来现在已经是满心娇羞口不能言,真真切切应了那句“面若桃花开,心似小鹿撞”,着实教人心痛。 在漂亮姑娘面前失了面皮,则更教沈言心痛。秉承在大夏混迹十余年所孕育的良好修养,沈言决定输人不输阵,伸手轻轻敲了敲桌子,态度难得端正,“伶衣,吃好了没?” 许是诧异他如此亲密的称呼,晏伶衣不觉一笑,眉眼愈发柔和,“吃好了,难得很饱。” “你以前经常挨饿?”年轻道士问道。 沈言别有所虑,未曾发觉他微变的神情,便抢着答道,“跟着我混,怎么可能挨饿,不敢说顿顿大鱼大肉,至少营养均衡,小二哥,麻烦来结下账。” 道士想起观中见闻,偏过头微微一笑,阖眸似醉,晏伶衣假装饮酒,趁机悄悄瞟了他一眼,就看到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桌前。 大抵酒楼的小二哥都是一家庙门出来的,催酒催菜不见人影,一说结账则欢若脱兔,好似练过轻功,晏伶衣见状掩唇微笑,想起远在长安的酒楼杂役徐秋之,还有从西域回来就未曾见上的余非晚。 该见的总能见上,也不急于这一时。 再说沈言,他在驻马镇短居两月,对酒楼菜品的银两多少颇有心得,方才已在心中计量过,身上的银子交了饭钱还能有不少剩余,所以他才佯装豪客,“大手笔”的唤过小二。 “这顿饭几钱银子?哦不忙,先给这位道兄拿几个包子出来,可得要肉的。” “不必了,小道方才已经吃过,不劳沈兄了。” 听他语气客气,沈言赞许的点点头,忽而反应过些什么,“你怎么认识我?” 苏秦想了想,寻思用什么折中的法子来说明,好保全沈言几分颜面,哪道还未开口就被晏伶衣截胡,“估摸着方才他也在山上。” “哦。” “客官吃的可还满意,给您把零头抹了,这顿餐饭一共三钱。” 沈言正端着酒盅慢酌,待听到价钱,一口酒就喷出去,坐他对面的晏伶衣早有预见,一撩袖口,好在是挡住了这一遭。 “不要激动。”苏秦好心递过一杯清水,“气返喉口,有损嗓肺,慢慢把这杯水喝下去。” 沈言挣扎着拱了拱手,权当谢过,又顺着他的指点慢慢顺下一杯清水,终是感觉火烧般的喉咙舒服了些,“谢过这位道兄了。” “沈兄客气了。”苏秦复又一笑,斟酌了片刻,从袖中掏出些碎银抛给小二,“一到这个时候酒菜就涨价,平日里也不见少挣银子,至于吗。” 酒楼的小把戏被点破,小二也不恼,笑嘻嘻的接过银子,“多挣一点,掌柜的给的工钱就多一点,我也就能多攒一点。” “差不多了?” 小二神采飞扬,“差不多了!” “提前道声恭喜,有需要帮忙的直接去山上就行了。” “那还不是妥妥的,肯定会劳烦诸位了,到时候一起喝两杯。” 苏秦揉了揉下巴,神情略有些遗憾,“怕是不能了,师父让我出门游历,恐怕赶不上了。” “那等你回来再补上,着什么急。”店小二更为乐天。 “有理有理。”苏秦十分赞同的点头。 座中另外两人听的云里雾里,待小二去招呼另一桌客人,沈言才好意思开口问询,“这位道兄,你和这个小二相熟?怎么也不说帮忙砍砍价,昨天这顿饭还能算一钱银子呢,今天就涨了不止一倍,太可恶了。” “沈兄还打算在驻马镇住上几日吗?千山风景确实不错,值得多留今日,若是沈兄有意,小道为仲渔兄点引此处景致也并无不可。”苏秦适时地挑转话题。 分明是极为无赖的敷衍,却被他说的一本正经,沈言被他说的啼笑皆非,“马上要走了,喏,这不是要做一回护花使者么,顺便在路上赏赏野花,快活似神仙哟。”说罢,他又问道,“听店小二的意思,你是知守观的人,认识我倒也不无理由,但为啥我不认识你嘞?” “若小道是黄冠女道,沈兄可能就认识了吧。” “我看差不多。”晏伶衣出声附和,不理会沈言一张红透了的脸。 “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沈兄你失态了。”苏秦在外人面前向来一副士子模样,指责用词都颇为合宜,“在下知守观苏秦,沈兄和这位”语气稍顿,温和的笑意复又挂在脸上,“和晏四小姐,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廷溪也好。” “廷溪兄。” “,你就是知守观的苏秦?唉,今儿个可算见到真人了。” 晏伶衣淡淡瞟了他一眼,“粗鄙之语,不堪入耳。” 苏秦只是飒然一笑,不以为意,“正是小道,沈兄在知守观闲住时候,小道正随师长潜修,是以不曾和沈兄见过面,还望沈兄勿怪。” “哪里哪里,是仲渔多有叨扰才是,倒是让仙长看了笑话。”沈言收起跳脱之色,与他合手作礼,“听闻仙长鲜少下山,今儿个怎么会” “我应当虚长你一岁,唤一声廷溪兄便是,莫要叫仙长。”苏秦斟酌着用词,不断剖析雅致的含义,“其实也不是鲜少下山,驻马镇还是经常来的,不过他们不知道容我孟浪一句,驻马镇的人都不知道我叫苏秦,还以为只是山上一个小杂役。”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廷溪兄真是世外高人!”沈言真诚赞叹道。 晏伶衣不禁扶额,摇首叹息,虽然和沈言相识不过半日,但也算知他秉性,见他此刻如此谄媚作态,说也不是,斥也不是,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晏四小姐?” “叫我晏伶衣即可,世上已经没什么晏四小姐了。”晏伶衣秀颜忽而惨白,气息瞬间冷了下来,“廷溪兄有事要说?” 苏秦不置可否,盯住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晏姑娘真的不曾习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白骨露野 西域楼兰城外,天然牧场。 不动声色的咽回一口腥甜的血,匍匐在草堆里的少年小心拨开眼前野草,终是庆幸的发现追兵早已远去。已经逃亡七八日,本以为只消一日便会横死,谁知只凭毅力和体力硬撑,竟是逃出生天,从龟兹跑到楼兰,粗略算下应是绕了一个大圈,对方应当没了继续追下去的耐心。 少年内心仍是不敢懈怠,借着野草的遮掩,慢慢由趴变蹲,待确定追兵不会再回头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面色痛苦的躺在地上。 眼前是空阔辽远的碧空,空气清新,微带着凉意,可吸入肺腑总有难耐的血腥气,还有血与火燃烧的味道。 乌图眨了眨眼,看着被野草刺破的天际。也许被遮住的地方是一片壮阔苍茫云海,雄鹰在那里翱翔,下面是一个个幔帐,有温厚的族民煮好了油茶等待着远行的客人,他这般想着,试图忘记阿耶始终不肯闭上的那双眼,还有刺破胸口的那杆长矛。 “狡猾的夏人,该死。”乌图谑笑起来,心里却在诧异自己的冷漠。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夏人嘴里也是有几句真话的,人最痛苦的时候,不会歇斯底里。 许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乌图从怀中摸出阿耶塞给自己的伤药,面无表情的撕开与伤肉粘在一起的衣服,小心撒了些药粉上去,他早已不怕痛,只怕药粉用的太快,支撑不了他走到大夏。 阿耶临死前说,“乌图,一定要活着逃到大夏,去找那个叫晏伶衣的姑娘,让她小心” “大夏。”乌图合上眼,复又睁开,“阿耶说的,一定要做到,没做到之前,不能死。” 少年挣扎着起身,面朝着东方。 背后远远能望见纵起绿野上的银亮天山,破入苍茫云海之中,又被附上一层微光,似有清辉洒满人间。 草原上的少年在原地站了一会,似是鼓足了勇气,拨开没至胸口的野草,向着东方走去。 –––––––––––––––––––––– “原来晏姑娘不曾习过武,那遇见我真是撞了大运了,万一路上遇到歹人,你一个姑娘家的,长得又漂亮,受欺负了怎么办,还不是得靠我。” 你才是最该警惕的那个歹人。苏秦伸手捋着座下骏马的鬃毛,默不作声。 “谁知道你说的真假。”晏伶衣眼神明如碧潭,仿佛看破了他的内心,“我觉得你才是最该警惕的那个歹人。” 苏秦怔了一怔,未曾想到如此的心有灵犀,几乎是下意识的附和,“无妨,还有小道在侧,晏姑娘无需担心。” 晏伶衣听罢,忽而勒住马回头直勾勾的看他,眼神有些晦涩。 苏秦被她看的心里发毛,暗道山下的女人果然都是母老虎,连眼睛都带着杀气,“晏姑娘为何这样看着小道,莫非小道哪里做得不对?”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少女回过神,眯起眼偏头微笑,“没甚么,忽而觉得道长也是个妙人,我说不曾习武之后,道长便主动要求随行,我这路上可得多加小心呐。” “噢哟哟,廷溪兄竟然被一个小姑娘调戏了,不简单不简单。”少年展眉而笑,竟是带了些期待的兴奋。 “休要胡说。” 晏伶衣轻轻嗤了一声,旋即又忍不住轻笑,离开驻马镇已有半日,翻过前面那座山头便是渔阳,又从苏秦口中得知靳长陵确实在渔阳,粗略算来,顶多三日便可在渔阳找到靳长陵,如此来看,确实不错。 “看你们两个面相也不是歹人,否则我可要自己” “自己怎么的,一个人跑去闯荡江湖?”沈言自以为明知故问,颇为风趣。 半晌未听到晏伶衣回答,驱马上前,却见她的脸不知道何时冷了下来,再看苏秦,亦是同一副表情。 “你怎么”他垂下眼,思忖着要不要说破。 “那味儿,我熟。” 苏秦眉头一拧,沉默了片刻,再看她时的眼神已变了谨慎许多。 “什么味,唉,最近染上了风寒,鼻子不大好使,真难受诶。”沈言不明所以,凑过去问道。 “前方有几具死尸。” 沈言一惊,手已落在刀柄,“有劫道的?” “过去看看便知。”晏伶衣提议。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打马慢行,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遭动静,此时他们正处山中林间,若是有人暗算也说不得惊奇,故而需更加小心。 绕过数个拐角,约是走出几十米远,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沈言用刀拨开一片灌木,就看到三具男子尸体正面朝上横躺在血泊之中,已然死去多时。 一个晃眼,晏伶衣已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前翻检细看,沈言见状赶紧跑了过去,混迹江湖多年,几具尸体他自然是不怕的,若是平常女子怕是早已吓得喊都喊不出来,故而沈言忧她一时冲动,待看清楚了便会心生恐慌。唯有苏秦仍然端坐马上,不动声色的认真打量着她,眼神愈发凝重。 “你去苏秦那边,这几具尸体我来处理。”沈言道。 “不用。”简短回答一句,目光未有片刻游离。 沈言见她并未有丝毫惶恐,不禁有些惊奇,却没有表达出来,“大概是江湖仇杀,你看这几个人的虎口,上面有茧,应该是经常握刀所致。” “也可能是农具,常年耕作的人,手指也会有茧。” “那这些人是农夫?” “不是,应该是附近山头的山贼,身上有点武艺的那种,渔阳郡耕地聚在西南,农夫没理由拿着短刀来东边。”说着,晏伶衣从尸体腰间摸索出一把外观精致的短刀,“这短刀不错,归我了。” 沈言哑然,总感觉被晏伶衣故意戏弄了一番。 “死者的遗物还是放回原处为好。”苏秦走上前,缓缓开口,“我们应该寻一处地方将三人葬下,方为有德。” 她瞟了一眼没有照做,而是招手示意他去另一端,“把这个人翻个身。” “为什么?”苏秦不解。 “当然是看伤口。”沈言抬起那人的肩膀,“老铁,你要是还在一边看着呢,就看着吧,老弟就是想看看你伤口,看完了就把你还有另外两位兄弟给葬了,咱们有话好好说,有什么意愿你托梦给我,只要不是太麻烦,兄弟我能帮你完成的就帮你完成,可千万别缠上我们三个。” 晏伶衣不甚在意,“死都死了,还能怎么样,一会给他葬了就是了,好歹不至于曝尸荒野,当初” 她还未说完,就被苏秦急匆匆的打断,“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如此吟诵三次,方才长舒一口气,别过头又见晏伶衣还是那般无所谓的神色,不由有些愠怒,“万物有灵,方才你若是再多说几句不当之词,被孤魂缠身,可不要怪小道了!” 晏伶衣想了想,点头称是,学着苏秦的样子掐好道诀念了三遍,“这样可好?” “心诚则灵。” “我对此类事一向虔诚。”晏伶衣反倒坦然。 “那你”苏秦还要再说,想了想却是摇头,去招呼着帮沈言搬尸体。 “刚才你们念得什么?” “往生咒。” 沈言奇道,“那不是和尚念的吗,怎么你一个修道还用佛家的玩意?” “道家也有往生咒,虽然与佛门咒法多有不同,但对死者的敬畏之心都是相同的。”苏秦简短应了一句,双手提劲,“得罪了,沈兄,用力抬。” “妥了,老铁,给兄弟一个面子,走你!” 晏伶衣不知从哪摸出一块布巾垫在下面,防止尸身脸上沾灰。苏秦看后,赞许的点了点头,再将目光放在尸体后背,顿时神色大变,马上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 沈言亦是一愣,反应比苏秦更为剧烈,一副心魂俱裂的模样,疾步跌撞到一边抽刀乱砍,口中不断地喝骂,说着各种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词,似要将满胸俱意尽数挥洒出去,任自己精疲力尽也不肯停歇。 无怪他们如此,委实是这具尸身的伤口太过恐怖。也不知被何种武器所伤,这人的后背竟是从左肩到右腰一刀切开,血肉沾着碎衣翻在外面,破碎不堪的内脏随着身体的翻动滚出后背,已然可看到断裂的白骨。 晏伶衣叹了口气,心知他们两人这番表现已是不易,常人看到这番景象不痴也傻,好歹他们两人也知道怎么宣泄自己内心的恐惧,更何况这血腥味儿如此浓郁,更易刺激感官。 “廷溪,不要默念,大声朗诵出来,让沈言也听到。”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 “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 苏秦不曾间断,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而他所念的,正是道家清心诀。 沈言仍在挥刀,苏秦念诀时候也阖着双眼,却是没有发现,似乎毫不畏惧的晏伶衣,早已改了脸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夜宿沧梧 诵声持续许久才稍有停歇。 苏秦仍在原地盘膝坐着,探鼻一嗅,忽而感觉血腥味似乎淡了很多,却又俱以尸体惨状不敢马上去看,便低声问询,“怎么感觉血腥气淡了许多,沈言还在发疯么?” “尸体已经处理掉,你可以睁开眼了,至于沈言么,他胆子可比你大的多,早没事了。” “那你把尸体埋了?” “没有,不过没那么可怕了。” 苏秦睁开眼,见晏伶衣正负着手打量周遭,而在她身侧不远,沈言正用他那口黑刀铲土挖坑,至于那三具尸身却消失无踪,不知被安放在何处。他瞧得真切,沈言虽然面色有些发白,眼神中却没有多少俱意,反而多了些让他不解的漠视,好似方才因为惊恐而疯癫的沈言根本不存在过。 是晏伶衣和他说了什么吗? 苏秦暗暗揣测,瞥一眼晏伶衣的方向,却又见她背手身姿无意间展露出的七分潇洒,思绪一偏,疑虑却更深,寻常女子哪有这般潇洒气度,若非寻常女子,晏家怎么会忍心将其驱出家门,看来晏家弃子一说显然大有文章。 或许可以直接问她? 他一边想一边留意晏伶衣的动作,方想开口,就见晏伶衣转身正对着他,神情晦涩。大抵是有片刻的挣扎,她的脚尖在地上缓慢摩挲,随即站定,竟是向他行了个“圆揖”,苏秦起身不急,只得向一旁偏去,勉强算是受了半礼。 自己是道士,受俗人半礼也可以说是她对自己的尊重,不算逾礼。苏秦如此安慰自己,要将疑惑问出口的冲动顿时消散云中,“晏姑娘这是作甚,小道可受不起这礼。” 晏伶衣也不做作,坦白直诚,“谢过仙长方才念诵清心咒,为我等静心,其实伶衣心里也是怕的紧呢。” “这有什么,修道之人理当如此,而且我看你似乎并不受影响。” “是么。”黑眸泛起一丝涩意,晏伶衣不自在的撇开脸,“那就烦请仙长再念几遍往生咒吧,方才我用化骨水把三具尸体给化了。” “把尸体化了?你竟敢”苏秦这才看见沈言挖的坑旁放着数件沾血的衣物,面色一变,指着晏伶衣唇颤难言,显然已是气急,“生人已去,还是如此悲惨死状,你竟不好生安葬,还把尸体给化了?你可真是” “迫不得已之举。” “有什么迫不得已的!” “因为” 晏伶衣正要解释,沈言赶紧凑过来打圆场,“行啦,廷溪兄,和女孩子生气是要被拉低印象分的,小心以后找不到女朋友。”又向晏伶衣说道,“化骨水哪儿弄得?那可是歪门邪道的东西,拿来对付死者确实不太合适。” “我一个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有保命的东西就是好的,管他邪不邪道。”说完,她又补充道,“还是说,因为我有化骨水,仙长要把我一个弱女子擒回观里受刑?” 苏秦闻言一窒,听她一口一个姑娘家c弱女子的,而观中典籍上只说阴阳并存,师长更是教导要尊重女子,却没有说过别的,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只有尴尬应道,“那倒不至于,你先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他们身上被中了蛊,而且还是那种灭村的玩意,显然,百越余孽想在渔阳闹出点事。”秀眉挑了挑,黑眸中愤怒的意味转瞬即逝,“这蛊只能在尸体身上存活,咱们运气好,他们的内脏还没被蚕食,蛊虫也没长大,一并灭了就是了。” “用化骨水?” 晏伶衣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化骨水腐蚀性极强,人身尚能腐蚀,何况是几只虫子。” “原来如此么?”苏秦垂下眼,脸上神情有些松动。 他心里当然是不信的,虽然只接触半日不到,他便感觉晏伶衣不似表面那般温柔,而是一个有这很多秘密的人,从吕芝希的态度中也能看出一二。何况就她说的,百越人?百越遗民早已充作官奴,十余年风平浪静,为何偏偏在这时候惹事?再说,若这种蛊要在尸体上种植,又何必如此残忍的杀害三人,更重要的是,她怎么就知道是蛊,懂下蛊的又并非全是百越人,就因为她是汝南晏家的四小姐?这个解释显然不能让苏秦信服,而问题完全得不到合理的解释,更加深了他对晏伶衣的怀疑。 晏伶衣,有点意思,你到底从尸体上发现了什么呢,方才你眼中的了然和愤怒,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苏秦眯了眯眼,不再去看晏伶衣笑意盈盈的脸,“我大概明白了,但就这样一走了之实在不妥,那就先把此处收拾干净,等到了镇上买些香烛黄纸,我来为亡者超度。” “伟大的头脑果然都是高度一致的!我早就想去镇上了。”沈言高兴了,收刀入鞘,将沾血的衣物随便踢进坑里,“也没个铲子,用刀挖坑简直能累死,我还心疼我的刀呢,赶快去镇上找个地方歇会,顺便修修刀刃,耐久都不够了。” 眉间颤了颤,苏秦生硬的撇过头,权当没看见沈言的动作。 “耐久度是什么?”晏伶衣好奇。 “就是武器摸索程度啦,修一修就好了。” “原来还有这种新奇的说法。” “也不是啦,我老家的说法而已。” “噢” 等到了渔阳已是戌时一更。 官道正抵沧梧镇,时已过晚,本以为城门早已禁闭,三人已做好在城外驿站借宿的准备,谁道沧梧城门却是灯火绰绰c人影熙攘,城外行人排长队等检后入城。 “渔阳治安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都不带关城门的。” “倒是免去很多麻烦。”苏秦微舒口气,因晏伶衣带来的不快免去不少,“希望镇上还有客栈开着。” “肯定有啦,银子不赚白不赚,要是我,直接就十二个时辰不关门。” “合该如此。”苏秦一笑而过。 “晏姑娘,走诶?你在算数吗?” 苏秦本无意理会她,却又猝然听闻算数两字,犹豫须臾,按捺不住好奇转头去看。 算数两字,并非单指数字计算,也常常意指道门斗诀,传说可通鬼神,晓阴阳,知天命,苏秦自幼修道,自然知晓其中曲意,什么鬼神是假,但暂知天命是真,虽然需要用阳寿来做赌。知守观历代师祖无不精通数算之人,所以知守观才能恒久留存,但数算一事,非经年不可累计,看晏伶衣小小年纪,怎么会精通数算? “算出什么了,说出来听听呗。”沈言凑到她身边挤眉弄眼,莫名其妙兴奋。 苏秦虽然不说,但显然也是好奇。 晏伶衣看了苏秦一眼,将手缩回袖里,忽而自嘲的笑了,“数算一道博大精深,我怎么可能会?只是手指有点犯痒,仲渔兄你想得太多啦。” 沈言c苏秦,“” “还以为你要说今晚将有血光之灾呢,吓死个人。” “兴许你可以跑去青楼挡了这一劫。”晏伶衣颇有兴致,“我换身男装,跟你去逛一圈?长这么大了还没去过青楼呢。” “晏姑娘都开口了,哥哥我自然得做到位啊,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诶,廷溪兄要不要一起?” 苏秦嘴角微微抽搐,严肃严谨的态度险些崩塌,“我就免了,免了,你们随意就好。”话音未落,他便匆匆打马,与两人拉开距离。 沈言晏伶衣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城门守卫细细查了路引,又问一路有没有发现什么奇异之事。 苏秦思量须臾,心中便有了计量,“回军爷,我们三人是从千山过来的,走的官道,一路上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事。” “是么,那便好,你们赶快进城吧,大晚上的了,早点找个客栈休息。”那守卫颇有善意,临别了又嘱咐一句,“如果不着急就在沧梧多待两天,这一阵子,啧啧啧,那可是” “四儿!闭嘴!”守卫统领打断,“你们三个快些进城,不要耽误了后面的人。”同时,还瞪了方才好心解释的守卫,后者自知理亏,脸色一肃,挥手催促苏秦等人快走。 晏伶衣心知从守卫口中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纠缠,牵着马便随行人进了城。城中依旧灯火通明,无数店门客栈仍是点着灯笼迎客,显然是抓准了时机,以期富收。 “不如就这家?” “我看可以。”沈言附和道。 随意寻了家门面适中客栈当做休息之所,进了店中才发现这座客栈内竟是比外面看着要大上许多,内里上下两层c空间颇大,中厅甚至放了十余张桌子仍有空余,而布置也尚可称雅致,着实让几人意外。 店小二精神饱满,知机的迎上,“客官是来住店?” 晏伶衣不动声色的在其中几人身上来回巡视,大抵是此时进城行人太多,中厅桌上几乎坐满了人,看装扮各色皆有,其中甚至有配着刀剑木弓的镖师,可算得上是鱼龙混杂。 “住店的。”沈言瞥见晏伶衣暗中递来的手势,“麻烦小二哥给准备两间客房,普通的便好。” “好嘞,客官您楼上请。” “苏秦兄,今天要和我挤一挤咯,不介意吧?” “当然,大家同是挤在知守观的,在一间房里又如何呢。”说罢,他佯装无视晏伶衣,转身招呼过早已在拐角处等候的店小二,在他的指引下回房。 沈言与她打了声招呼也跟着回房,至于晏伶衣则是在中厅挑了个桌子坐下,以手支额,黑发垂落肩上,遮去了她半边素洁的脸,还有一闪而逝的莫测笑意。 “小二哥,麻烦拿坛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碗中酒满 座中本来是有人的。 桌上布着的各色菜肴早已凉透,却一筷都未曾动过,唯一的一坛酒也被座中那人饮尽,只留下阵阵浓郁的酒香。 他是个沉默的酒客,像是那些藏着无数过往的江湖人一样,将一口精纯义气酿在酒里,然后饮下,或许醉倒桌上,或许踉跄着行至街头,再或者,去为已故的故人燃四炷香,但他显然与那些人又有些不同。 男子一身为文人雅士所喜的月白长衫,只是身量庞伟,面目苍拙,手臂也显得尤为粗糙,面色瞧不出明显的喜怒,却一望便叫人胆寒。他面前桌沿放着一只酒盅,酒液已然挂杯却不曾流溢,也没有去喝,只是一直在那儿放着,店小二闲来无事多有注意,粗略算来,已是放了一个多时辰。 众人畏他恶颜不敢上前搭话结交,直至此时,目光频频落在一名女子身上,那女子布带抒发c素面无脂,却可称得上明眸皓齿c姿态明丽,与店小二说话也算客气,若非她在那酒客桌旁坐下,怕是早有年轻人要上前结交。 小二适时端上酒坛,附一酒盅,晏伶衣将酒盅捻在手里,有些不悦,小二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见她神情有变,赶紧谄笑道,“客官原来是请这位豪客喝酒,自己是不喝的,小的眼拙,实在对不住哈。” “也不是。”随手将酒盅抛回小二手上,“酒盅太小了,麻烦拿两个碗来。” “两个酒碗?” “对,酒碗,你们这儿没有?” “有是有,就是客官您确定要碗?” “当然。”晏伶衣看着他微笑,“我喝酒喜欢用碗。” 此言一出,中厅一片叫好,称赞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不过大都是借以吸引她侧目,晏伶衣仰面一笑,也不顾菜品早已冰凉,捉了双筷子便吃。 同座的酒客见她动筷,稍稍犹豫片刻,也开始进食,吃相与其外貌大相径庭,竟是比晏伶衣还要斯文几分。 同为酒客,本来正喧闹至极,此时再见两人奇异的搭配,不由放下话头,端杯酒慢慢观察,或看男子苍拙之态,或赏晏伶衣绝妙之姿,不一而足,各自尽兴。 “兴许那人是位嵚崎磊落的高人,不然看那丫头柔柔弱弱的,怎么会和他相熟。”相邻不远处,杜焦接过一杯清茶慢慢饮者,似是在与同行之人闲谈,“嘶,那丫头似乎也有点眼熟?” “杜哥,你是不是起心思了?” “胡闹。”杜焦瞪他一眼,抬手佯作要打,后者灵巧的缩过身体,自然而然的偏向晏伶衣那侧,“待会去看看马喂饱了没。”然后侧耳倾听。 长衫男子的脸似乎偏了偏,但幅度不大,除了晏伶衣再无人注意。 “无所谓。” 男子默了一瞬,敛了阻拦的心思,转而问道,“身上血腥气太重,你杀人了?” “没有,路上发现几具尸体,大概是那时候沾了点味儿。” “待会睡前洗个澡,姑娘家身上不要沾血腥气。” “知道了。” 男子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倒了两碗酒,晏伶衣见状赶紧接过与他碰了一下,旋即一饮而尽。 “喝酒还是没轻没重,你一个小姑娘。” “要你管,而且这酒还是你给我倒得,我不喝你不又得数落我了。” 晏伶衣说完就见那男子面色一寒,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攀至顶峰,厅中温度骤然降了几分。 “怎么,想打我啊。”晏伶衣壮着胆子瞪眼,“来啊来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好意思么。” 男子怔了一瞬,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温和,“混账丫头,还敢和二叔顶嘴了。” 这男子便是晏伶衣在晏家的亲族二叔,晏回。 “我已经长大了嘛,胆子肯定会大那么一丢丢。”晏伶衣伸出两指比划了一下,嘿嘿笑道,“倒是二叔你怎么会来这里,刚才要不是看到你在客栈门前灯笼上留的记号,我差点就错过了。” “你若是看不见,也就不用叫我二叔了。” “二叔还是这般心冷啊,当初也不替我说两句好话,说不准现在你还能听我诵书。” “你若是愿意,现在诵读也不晚,我正好拿了一本。” 晏伶衣向下缩了缩身体,“还是算了,拿给我看还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读可不行,我脸皮很薄的。” “嘁,厚颜无耻陈伶衣。” “为老不尊陈经云。”她毫不客气的回讥过去。 两人互相瞪眼,又同时将头转向一侧,伸出手去轻轻揉捏,显然是有些酸涩。 “年纪大了,瞪不过你了。”晏回自然而然的认输,显得极有气度。 “你早就瞪不过了。” “嘁,不和你这臭丫头贫嘴,说正事。”晏回神情一肃,从怀中掏出一本簿册推给她,“你二婶送你的,收好便是,来和我说说路上的几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晏伶衣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很是奇异,“是枯叶蛊无疑,但下蛊手法很稚嫩,把人杀了之后硬塞进去的,不像是百越人所为。” “但除了百越人就没人会用这种蛊了,而且就算在百越,也只有少数大蛊师才养这种蛊。”晏回补充。 “没错,另外,我看了死者的伤口,很眼熟,应该是奚人擅用的弯刀所谓,势大力沉,不是普通的练家子,可能是奚人骑兵。” “这又说不通了,渔阳是大夏腹地,奚人骑兵能过来,会不被发现?” “所以我也在犹豫,又怕被人发现倪端,就把尸身用化骨水给消了。” 晏回揉了揉下巴,沉吟片刻,“有没有可能是江湖人所为?别看沧梧镇小,最近江湖上不少好手都聚集在这里,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家主让我过来,大半是这个意思。” 说到此处,晏伶衣别过脸淡淡而笑,面对着的,正是杜焦。 杜焦脸上一片尴尬,“姑娘有什么事吗?” “汉中龙门镖局,杜焦?” 杜焦未曾料到对方会一眼看破自己的身份,心中惊讶之时,不忘恭敬的一拱手,“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对方方才说话时有意压低声音,显然是没有张扬的意思,是敌是友虽不可知,但目前不至于动手。 “我姓晏,排行老二。”晏回并未隐瞒自己的身份。 杜焦得知后,神情更为肃然,“竟然是云里听风晏先生,晚辈失敬了!” “江湖诨号没甚的意思,不提也罢。”晏回无所谓的摆手,起身坐到杜焦对面,“说两句?”见杜焦为难,晏回补充道,“你们可以走晏家的商路,我给你们名牌。” 杜焦惊喜不已,纳头便拜,晏回也不阻拦,接过晏伶衣递来的酒碗就饮,“你们常年走镖,见得人多,给我说道说道,沧梧镇都来了那几方人。” 听对方语气还好,又念及杜焦为人便是如此,同座几名镖师脸色稍缓,见杜焦并无阻拦之意,便掰着手指数着,“就我知道的,奔雷手程野,双掌开碑李文生,血书生齐放还有” “说些大人物,这些人我无心理会。” “大人物?我想想,好像蜀中唐门也来人了,还有还有凌云派也有弟子过来,听说点苍派也有人。” “点苍派?”晏回想了想,回头问道,“丫头,你那个姘头不是点苍派的吗,明天让他打听打听,点苍派来的是谁。” 姘头?晏伶衣一听险些气急,酒也未及时续上。 杯中酒不满,晏回也颇为不满,将碗重重的放在桌上,“这丫头一出了门就不顾家里了,二叔让你帮这么个小忙你都不肯,还要办大事,办什么大事?” 晏伶衣看着晏回,心中怒火中烧,“你,你你你!我不理你了!告辞!” “嘁,臭丫头,又该挨揍了,还不快给二叔倒酒。” “撑死你算了。”晏伶衣哼哼唧唧,但还是替他倒满了酒,“还有啊,我们只是顺路,连朋友都算不上,才不是姘头。” “那就是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子了,嗯,倒也还不错。” 杜焦看的瞠目结舌,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敢为这位可是” “晏家这一代可不就她这么一个女孩儿么。” 杜焦诧然“呀”了一声。 “被赶出家门了?”晏回瞥了他一眼,不屑道,”被赶出的是晏家,又不是我晏回家,我认她这个侄女,这就够了,好了,现在那丫头走了,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方已这么说了,杜焦只有苦笑,“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晏回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找东昆仑的事先缓一缓,在沧梧呆几天,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走。” “为什么?”晏伶衣犹不服气,“那我偏要走呢。” 晏回也不回答,只是饮酒。他看着晏伶衣长大,自然知晓晏伶衣的脾气,嘴上说着要走,但实际一定会选择最有利的方式。 果不其然,不过须臾时光晏伶衣便败下阵来,“所以,这么多人来沧梧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来打架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幽谷迁乔 “大夏龙雀?” “逗你玩儿。”沈言嘻嘻一笑,佯装漫不经心,“诶,晏姑娘,这里没外人,你就跟我说实话呗,下面这些人你到底能打几个,放心,我嘴巴严着呢,不会告诉苏秦。” “一个也打不了。” “嘁,鬼才信你。” “和你说实话你还不信了,非要把我打趴下才行?回房睡了,一会如果要动手的话动静小点,别扰了我好梦。” 沈言笑着揶揄,“怎么不下去蹚水了?” “逗你玩的,我可惜命了。”她毫无表情的客套着,反手将短刀丢给他,“记得还我。” “哟,到我手里还能要回去?苏秦不识货,我可是识货的。”沈言扑哧一笑,“你呀,做人大气一点,说不准能堵住我的嘴呢。” “随你便。”晏伶衣背身而去,连步子也不曾顿一下,只听到她清冷的声音在走廊回响,“刚来时候,楼里也有点苍派的人,也没见你过去打个招呼,当真是同门情谊凉薄如冰。” 沈言先是一怔,又静静地凝视许久,忽而绽了一个了悟的笑,“小娘皮,切开肯定是黑的。” –––––––––––––––––––––– 随意挑了个靠左的位置坐下,沈言唤过店小二,要酒要菜,甚至有心思问他能否喊来个唱小曲儿的姑娘。 那店小二也不是易于之辈,不久前还一脸倦色,此时却已是目露精光精神抖擞,沈言瞧的真切,他的腰间鼓鼓的,显然是藏了匕首之类的东西。 在这时候主动下楼找乐子的不是痴傻就是确有内蕴,小二拿捏不准沈言高低,便耐着性子劝阻,“客官您喝酒就喝酒,这大晚上的哪能找到唱小曲的,还是别为难小的。” “也罢也罢,天黑路远,小二哥还得忙着看店,我也就客随主便,不这么多事了,毕竟不能做恶客不是?” 那小二听罢,心知沈言是个有眼力见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挚,“客官这话说的是,俗话说,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过桥须下马,有路莫登舟。多少冤死鬼,都在道途边,大家都是跑江湖的,没事干嘛非得惹自己一身骚,看你也是个有底子的,老老实实的待着,听听新闻倒也没啥,若是动手了反而不美。” “兄弟,行家啊。”沈言竖起大拇指赞叹,“听你这意思,咱店里没少有这景象?不如一块坐着喝喝酒,给兄弟我说道说道,也算交个朋友,怎么样?” 小二回头瞧了瞧,见掌柜的没有阻拦的意思,不由心中好奇万分,但还是端过酒坐在沈言旁边,扒了几口热菜,“托了兄弟的福,难得这么早吃上一口热菜,唉,吃了热菜就有了话头了,你看那边,诶,别转头啊,用眼睛余光看。“ “哦哦!”沈言从善如流,“那边那个浓眉大眼的大哥?怎么还带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 “兄弟可不要忘了,江湖上最不能轻视老头儿c小娘皮再然后就是小孩子,可说不准那个就是身怀绝技的高人。”小二又饮了杯酒,眼角已有一团醉红,“那个浓眉大眼的姓程,名唤斧金,是个绿林豪杰,为人很仗义,道上的兄弟都称他一声程三哥,至于另外一个可不是什么小孩,那可是龙磐岩大豪的军师呢。” “这么小?” “那武侯出山时候不也是你说的小孩?”小二哥无所谓道,“莫欺少年穷哟,这话是这样用的吧?” 沈言不愿与他争吵,赶紧斟酒请他继续说,小二美滋滋的一饮而尽,正欲开口,就见客栈门前走进一个满脸略腮胡子的大和尚,那和尚扛着一把禅杖,走路吊儿郎当毫无僧人矜持,却是笑容爽朗,不断地挥着手,待扫视了一圈,似乎觉得无处可坐,便径直朝沈言一桌走过来。 “我说小兄弟,和大和尚拼个桌怎么样?” 沈言见状不禁小声感慨,“果然每个武侠剧里都会有一个奇怪的和尚” “小兄弟你在说什么?” “啊,没什么,来大师,一起喝点?”沈言热情相邀。 大和尚外表虽然粗狂,心却喜如稚童,见沈言主动相邀,他竟是颇为害羞,摸着自己硕大的光头嘿嘿傻笑,“大师,嘿嘿嘿,这怎么好意思。” 店小二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语气熟稔,“金大头,有酒喝还装蒜,还不快坐下。” 那和尚哈哈大笑,“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他伸手就要去拿放在桌上的酒壶,手方要抓住,那只酒壶,却在众人面前猝不及防的炸开。 其时客栈空静,酒醉无声。众人的目光在桌上凝定,落在那只短箭之上,神情格外奇异。门前脚步渐响,只见得一面覆黑纱的女子正俏生生的站在门前,手中端着一只精巧小弩,并无意外,方才那只□□就是这名女子所释。 “咦?竟然是弩。” 金和尚看着满桌碎片不禁大呼可惜,却未去找那女子的麻烦,店小二见状大抵猜到些什么,也就由着他去。 沈言诧异于对方用弩,还要再问,就听到场中有人惊呼,“蜀中唐门的人?” 女子朝沈言方向望了一眼,黑眸静如深潭,“沾酒即醉,那就不要再喝,下次再让我看见,先废了你左手左眼。” 众人一听,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暗道唐门中人果然如传说所言狠辣阴毒,就连一妙龄女子都如此歹毒,一言不合竟要瞎人左眼,废其左手。须知唐门中人善用两物,一为暗器,一为毒,两者皆是难以防范之物,唐门中人又将其用的出神入化,教人在不知不觉间中招身陨,是以少有人愿意招惹唐门弟子。 场中有与金和尚相熟之人,碍于身份没有与其招呼,但心中皆为他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他随着性子乱说,惹恼了这女子,最后落得个无人愿见得下场。 金和尚听罢,立时挺直了身体气呼呼的看她,手里端着禅杖蓄势待发,却终究没有出手,而是摊开双腿坐在地上,颇有耍赖之意。 “不让和尚喝酒,和尚就没力气打架,没力气打架你也劫” 女子杏眼一瞪,厉声喝止,“住嘴。” 金和尚果然顺从,马上闭唇不语,默默参禅。 众人见状不禁啧啧称奇,须知金和尚常年混迹渔阳,在沧梧镇也有不少相识,都知他性情洒脱,肆性而为,虽然多有侠义之举,但视戒律如无物,是个心有佛而行不端的酒肉和尚。没想到平时洒脱自在的金大和尚竟然被一个唐门的丫头收拾的服服帖帖,莫非真的是碍于唐门威势不敢肆意? 店小二受掌柜示意,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这位客官,您是来玩儿的还是来投宿的?” “韩珪可还在这店里?” “韩珪?”小二皱起眉头想了想,“常年来店里的我倒是都熟,从来没有一个叫韩珪的人。” “这样吗,果然像他的名字,珪,缩头乌龟。”女子冷冷的回视,不掩讥嘲之意。 “这可小店里确实没有叫韩珪的人。”小二辩解道。 此时,旁侧传来一个探问的声音,“姑娘所说的韩珪,是不是有断风刀之称的韩大侠?” 女子侧目望去,就见店里一张八仙桌旁坐着三个人,上首是一鹤发老人,身量消瘦c憔若老柴,面目却是慈爱,极易让人让人心生亲近,右手边是一文人青衫打扮的男子,瞧着白净清爽,意气非凡,腰间配着一把装饰考究的长剑,更添几分潇洒,而开口之人坐于老者左侧,却是一个寻常打扮的男子,粗看下去瞧不出什么特殊,但对方能想到“断风刀”的名字,想来也不是易于之辈。 “确实有这么个诨号不假,但大侠之名实在叫人笑掉大牙。” 此言一出,座中三人顿时神态各异,老者捻须点头,似乎在赞叹她的豪气,文人打扮的男子却是微微皱眉,颇为不悦,至于那名表面平平的男子,神情平静至极。 “确实如此,江湖诨号大都由人口口流传,中途出了什么岔子传乱了也属正常。”男子颔首以示赞同,“说起这个,我就想起偶然听到的一个诨号,叫什么琼叶惊花,附庸风雅,反而庸俗至极,我看这诨号之类不要也罢。” “你这想法倒是和那位比较想象。”老者笑道。 女子似乎来了兴致,手中小弩折叠成一个木块收入囊中,走上前去问道,“老爷子说的那人可是” “不要说出来。”老者推出一掌,微笑赞叹,“知道便好,知道便好,想不到现在的年轻人还有人记得他的名字,到让老夫心生快慰。” “那敢问前辈姓名?”女子口中换了尊称。 “老朽不才,空活数十载,当不起什么前辈的称呼,至于名字么,告诉你也无妨,老朽姓江,名信然,坐我右手边这位是梁康博梁先生,至于这个相貌平平的汉子么,名唤杨庚,喊他一声大庚便可,至于江湖诨号,哈哈,不要也罢不要也罢。”江信然边说边指,为女子介绍清楚,而另外两人只是客气点头,并不多加言语,“那唐家姑娘,你又该怎么称呼?” “我么。”女子似是随意,瞟了一眼二楼客房,“唤我唐乔便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若只初见 他们在说些什么,沈言未听太清,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唐乔身上,看她被黑纱遮住的脸,纤瘦的肩,带着丝质手套的双手,还有她漠然不惊的眼眸。依稀记得当初听过一句话,“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酒一杯接一杯烫入肺腑,他听着小二哥天南海北胡吹一团,耳边却只能听见那道冷淡的声音回响。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忽然低下头闷笑出声。 店小二正吹到渔阳郡铁索坞水贼大豪的种种,就听见沈言傻笑,不禁奇道,“客官知道咱渔阳铁索坞?” 沈言知机的竖起拇指赞道,“那当然是知道的,道上鼎鼎有名的大豪啊。”说罢,他遮住嘴压低了声音,“咱们这客栈,不就是铁索坞开的门口么。” 小二眼中精光一闪,手已向下探去。 沈言赶紧劝阻,用手指沾了些酒,在桌上写下两字,再也不去看小二动作,转而将目光继续放在唐乔身上,却见那小二探身一看,脸色瞬间变了一变,眼中的杀意已化作敬重。 “原来是那里的兄弟,方才小的多有得罪,勿怪勿怪。” “都是走江湖的,谁还没点脾气,没事没事。”沈言毫不在意,大方的原谅,“都是兄弟,你给我透点有用的,那个叫唐乔的姑娘,你清楚底细么?” “这”小二露出为难的神色,“您要说渔阳本地的豪杰,我保准能给你说出个一二三来,可是,那姑娘是唐门的啊,唐门人的底细谁能知道,谁又敢知道?她自己说叫唐乔,说实话咱都不知道真假,更别提别的了。” 沈言想了想,点头称是,“那金和尚呢?” “就是个酒肉和尚,除了色戒,其他几戒差不多都破过了,不过人倒是豪爽,挺合咱江湖人的胃口。”小二和金和尚显然关系颇佳,损起来毫不客气,只是那句江湖人颇让沈言发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江湖不是人人都是大侠。 他和小二闲谈的空挡,那名自称唐乔的女子已和江信然坐到一桌,虽然唐乔对对方多为爱答不理,但江信然和其他两人显然不大在意,看着倒是有些主客尽欢之意。 杯酒入喉,沈言脑中忽的灵光一闪,忍不住击掌惊道,“唐门的话,据说唐门弟子行踪飘忽,鲜少在人前露面,而且唐门不是喜欢接一些暗杀的生意么,她一个人来这儿,莫非” 他说话时候只顾惊讶,未曾注意其他,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客栈里已是满堂俱静,无数双眼睛齐齐盯着他,或惊讶,或玩味,或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沈言见状,不禁和小二一样在心里暗骂自己好生愚蠢,竟忘了行走江湖最忌揭人底细,何况还是在不识众人身份的情况下——谁又说得准座中哪位是绿林道上的大豪,哪位又是那个门派下山历练的弟子?这店既然是铁索坞的盘口,自然是沧梧镇绿林豪杰的聚集地,这真的是 沈言后悔不及,唐乔已推桌而来,径直走到沈言面前,扬手便打,五个指印清晰地印在沈言脸上,瞧着好生痛楚。 “阁下似乎对我唐门颇有微词。”她漠然回视一声,已是将化作木块的小弩捏在手中。 许是对方这一巴掌来的太过突然,沈言一时间没能回神,只是摸着自己的侧脸发愣。唐乔见他一副痴傻作态,以为对方轻视唐门,不由更为愤怒,反手又是一巴掌,结果就让沈言两颊通红,十分具有对称的美感。 沈言侧脸剧痛,怒不可竭,方才还赞叹唐乔妙曼之心顿时烟消云散,猛地拍桌而起指着唐乔,满脸悲愤,“混账丫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踏马还打我两次?本来和唐门没什么仇,现在因为你这两巴掌就有了,你说怎么办吧!” “阁下辱我唐门名声,似乎更为过分吧?” “你还要戳瞎金和尚的眼睛呢!” “小兄弟,莫怕莫怕,唐家姑娘刚才跟我闹着玩呢。”沈言回头一看,却是满脸惭愧的金和尚,“确实是和尚喝酒险些误了大事,怪不得她生气,不过这事确实是小兄弟的不对,若不是你也唉,罢了罢了,唐家姑娘手下留情已是不易,你且好生待着,莫要再多话了。” 临旁豪客心中惊疑不定,按说依着唐门弟子冷凝之心,沈言语出不逊应是早已百剑穿心,可这名唐家姑娘似乎并不予追究,实在让人诧异。 莫非,她只是借着唐门的名头狐假虎威不成?心思活络之人已作出如此猜测,细思之下总觉得自己猜到真相。借他人名号行走江湖之事并不少见,单是借“东昆仑”之名敛财的假道士粗略记下都不止千数,何况还是向来不喜行走世间的唐门弟子。 大抵是名声早已毁誉参半,唐门中人对这类事并不深看重,除非对方惹出大恶,否则不会出手,但江湖中也并非都是如此,一如冼陈楼则对此事颇为看重,若是发现有人借冼陈楼的名号行事,无论善恶,一律追截,押回冼陈楼问罪。 许是认为自己猜测非虚,又心痒她的妙曼身姿,已有人推桌而起,蠢蠢欲动,唐乔淡定的扫视,微带凉意的目光落在某些人身上,更添了几分热意。 “你这姑娘好生无礼,那郎君只是说了几句不得当的话,你就伤人颜面,你家长辈没让你学过礼吗。”其中一人腾身而起,形若搏兔,越过八仙桌伸手就像唐乔捉去,看形貌端的是威风凛凛,只是口中言辞却颇耐寻味,“让哥哥来教教你,什么叫礼。” 预见那人手掌轨迹,唐乔眼中寒意更甚,前脚一踏,手中机匣已是展开成弩,右手向腰间一探,也看不清她手上作何动作,只听得“洽”的一声,旋即见她上身向后一仰,后脚却是稳稳地抵着地面,没有仰倒过去。 就当众人猜测唐乔接下来如何出招时候,就见方才出手那人已是扼住手腕,惨叫着满地打滚,染得身上地面鲜血淋淋,他们这才看清,那人双腕已是被两只短箭穿过,看中位置,已是双手尽废,此生再不能恢复。 “唐门千机弩!”“夺魄箭!” 唐乔走到那人面前,揉捻着未垂的手指,看他的眼神已是看一具死尸,“废你一双手以示薄惩,下次再动色心,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手,不过我觉得你也没这机会了。” “小娘皮老子,你给老子等着,要是哪天落在老子手里,看我不啊!” 不耐他粗鄙之语,唐乔捻起两指凌空一撒,就听得那人一声凄厉嚎叫,顷刻间已是面色青黑,口鼻渗血,端的是凄惨无比。 沈言顿呼侥幸,这姑娘着实狠辣无比,幸而方才未曾真触到她霉头,不然死的可能是自己。 同桌之人见同伴身死,恨意丛生,已是齐齐上前将唐乔团团围住,又忧对方快如雷电的弩和毒术,不敢贸然上前,只得怒而视之,霍霍有声。 唐乔眼中闪过一点寒芒,玉手一翻,五指便夹住数只形如羽尾的银镖。 “唐老太太的雀尾镖,你已经练成天女散花?” 旁观者侧目一看,却见开口之人正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一个清瘦病态的中年男子。 “还差些火候,不过对付小喽啰足够了。” 掌柜深以为然,但仍是走上前客气的劝阻,“姑娘深夜来此作客是李某的荣幸,但姑娘须知,每月月中,沧梧镇临近的江湖豪杰都要来客栈小聚,喝酒谈天,也都是给李某薄面,姑娘方才已杀了一人,当然是那人不逊,李某无话可说,但接下来能否请姑娘看在李某的面子上,不再动手,也好给其他几位一个为友人收尸的机会。” 她瞟了眼地上的尸体,李姓男子识趣的表态,“其他几位应当会给李某一份薄面,不予追究。” 掌柜话音一落,准备围攻唐乔几人顿时坐会原处,连眼睛都不再瞟她一眼。 “掌柜果然好大面子。” 似是未曾听出她话中讥嘲,李召客气的笑了笑,“天黑难行,姑娘不若在小店歇息,待天明再继续赶路,如何?” 对方接连示好,唐乔心中略微诧异,但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去给唐姑娘安排一间上房。”李召吩咐道。 小二怯怯道,“掌柜的,咱们的客栈住满了。” 李召,“” “最近过镇借道的人有点多,有不少好手特意挑咱们客栈来着,还有镖局的人在。” “这”饶是李召也不禁有些为难,“着实有些尴尬。” 唐乔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抱臂等着李召安排。 就当他尴尬无奈时候,二楼一人声音朗朗,轻巧的替他缓解了尴尬,“唐姑娘,我是一个人住的,若是不嫌弃,和我挤一挤?” 沈言抬头一看,却是晏伶衣不知何时走到门外,“晏姑娘,你不是睡着了吗。” “声音太响了,起来看看。”一边说着,她又向唐乔发出邀请,言辞与李召有异曲同工之妙,“天黑路远,姑娘不若与我挤一挤,睡一间房,待天明再继续赶路,如何?” 唐乔皱眉看了她一会,缓缓的点头,“那就叨扰了。” “好说好说,唐家姑娘和这个晏家姑娘住一块,我就和这个诶,小兄弟你叫啥来着?咱俩挤一挤得了。” “我叫沈言。”沈言无力道,“我房中还有同伴,和尚你怕是挤不进来了。” “不一定呢,说不准他被哪个姑娘缠住了呢?”晏伶衣双手捧腮搭在栏杆上,眸中星光点点,竟是教人说不出的柔媚,“那可就回不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时可待我 姤。女壮,勿用取女。象曰:天下有风,姤。后以施命诰四方。 天色渐明,一轮艳阳从浩瀚云海中升起,洒下一片波澜壮阔的微光,笼罩大夏每一寸角落,留下片片阴影。 光的背面,是影。 最光明的地方也最黑暗的地方,人也是如此。 –––––––––––––––––––––– 沈言闷闷的将头埋在枕头下面,仍旧是挡不住金和尚雷一般的鼾声,依稀记得家乡有人说胖人易打鼾,看金和尚一副心宽体胖的君子之态,诚不欺人。 强忍住拔刀相向的冲动,沈言翻身而起,轻手轻脚的洗漱完毕,出门想向小二讨些早点来吃——他不是莽撞之人,纵然心里烦闷,但总不能怪金和尚——也是借以逃脱金和尚的鼾声之难。 “怕是佛祖也忍受不了。”沈言揉了揉鼻子,低声嘟囔道。 一楼有女子轻笑,声若银铃,沈言探头看了看,顿时喜上眉梢,匆匆走过去也不客气,抓起盘中包子就啃,“你们两个醒的到早,还给留了包子,真是感人至深,我不禁流下了动感的泪水。”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晏伶衣白了他一眼,揶揄参多。 唐乔默不作声。 “夸你心好。” “那我可谢谢你了。” 沈言嘻嘻笑了,“客气什么。”旋即,又一副哭丧表情,难过道,“苏秦昨晚真的没回来,难道真让你说对了,被一个漂亮丫头缠住了?” 晏伶衣一撩眼皮,似有若无的看了唐乔一眼,“那可说不定。”后者淡淡的回视,低声哼哧。 沈言不疑有他,或许是根本无心在意,“这小子是个修道的,又长了一张帅的不行还禁/欲的脸,虽然人不是这样的人吧唉,多少小姑娘迷这样的小子,可怜我追一姑娘还得费尽心思,他倒好,直接被人拖到小树林了。” 晏伶衣斜眼看他,笑而不语。 唐乔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你在旁观?” “啥?” “你不在旁边怎么知道他被拖进了小树林?”唐乔眉眼依旧是冷的,但眼中却是藏着兄弟都懂的意思,让沈言一阵脸红。 “我才没那爱好呢,要么就实战,谁要去旁观。”沈言道,又低声说了一句,“很久以前,已经旁观很多了,还是高清的呢。” “什么?”两人没有听清。 他正要再说,忽而看到门前摔进一个熟悉的身影,瞧他身上泥污点点好不狼狈,与平日里仙风道骨的潇洒作态毫不相符。 沈言端起米粥轻饮一口,正想出言调侃一二,目光落在苏秦脖颈上,却险些一口米粥喷在桌上,“我,你,苏秦你丫的,竟然偷腥,你对得起晏姑娘吗?” 晏伶衣眉头一挑,正要纠正。 “你对得起我吗,啊,苏秦你说啊。” 唐乔冷瞥一眼,神情厌恶,“大抵接下来就要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了。” “你怎么知道?”晏伶衣笑问。 “那些话本小说上不都这么写的么。”唐乔随口应道,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中懊恼,赶紧闭口不言。 晏伶衣长长”哦“了一声,权当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再说沈言,早已放下碗筷冲到苏秦面前,指着他脖上唇印大怒。苏秦本就肤白若乳,唇印鲜红,印在他脖子上,倒像冬日雪落满山之后,傲然挺立的一朵红梅。 苏秦怔了好久,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沈兄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这一晚上累都要累死了。” “你还敢说!” “哈?”苏秦不解。 “你自己找个镜子不对,让晏姑娘说,你脖子上有什么!” 晏伶衣适时提醒,“有个姑娘留下的痕迹哦。” 苏秦听罢,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红印处,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立时面红耳赤,结巴语顿,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我这,我这是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沈言痛苦不已,懊恼的揪头发,“昨儿个我就该和你一起出去的,你自己找姑娘去了,不喊着我,不够兄弟啊。” “不是。”苏秦稳了心神,云淡风轻的瞪了他一眼,“我昨天是去见我家人。” “苏秦,苏家人,陇西那个苏家?”唐乔别过脸,黑眸幽如深潭,“苏廷溪?” 苏秦微微一笑,表现出世家子极好的气度,“正是不才,不知姑娘是?” “巴蜀唐门,唐乔。” “原来是唐门高才,久仰。” 沈言悄悄翻了个白眼,“假正经。” 苏秦权当未闻,依旧客气的笑着,“恕廷溪多嘴问一句,唐姑娘是怎么和在下同行友人相识?”唐家人素来与苏家不合,若非有意,断不会与苏家扯上关系。 “偶然而已。” “是么,原来如此。”苏秦笑了笑,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我等今日便要离开,可能是要和唐姑娘道别了。” “伶衣跟我说了,你们过两天才走。”唐乔手肘捣了捣晏伶衣,后者点头称是,“还有,我听江湖人说,知守观苏秦剑术高超修道有德,可称之为道门再行之希望所在,怎么如此光明一个人,昨儿个就” 晏伶衣在旁帮腔,嚷嚷着让他说清楚。 苏秦听罢,只觉得脑中昏厥,也顾不得责备晏伶衣太过多嘴,张口便要解释,余光中却看到晏伶衣绞在一起的双手,已然泛白。 心忽然一动。 与苏家人见面之事不需隐瞒,光明正大说与他们便是。苏秦新中计量得定,开口阐道,“与家人见面之后时间晚了些,毕竟多年不见,偶然在此相遇多说了几句话。本是要赶回来的,结果路过城外树林时候,碰到一个人。” “还真是小树林。”沈言插嘴。 苏秦淡淡一笑,“城西一片树林,沈兄若觉得有趣,自己去便是。” “一个人去多没劲。”沈言撇嘴。 “快说,你遇见谁了。”唐乔催促道。 “你们应该也都听过,是冼陈楼的楼主,乐南祯。” 时间退回数个时辰前。 城西密林。 “总之,这趟镖,关乎军中粮草充足与否,一定不能出差错。”苏家大哥说道。年过三十的男子,又帮家族打理要事多年,面容自然有一种让人信服的稳重。 但苏秦不这么觉得,看着多年不见的大哥,他只觉得陌生。 本以为亲人相见,虽不至于双目含泪久不释手,但也不该是这个样子,不该是张口便是“在知守观你可否掌权”,这不是他所知的亲情。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家人像疯魔一般的追求那不可得的东西,也许,从吕芝希不远千里来到苏家门上,要收他为徒的那一刻开始? 记不得了。 苏秦低下头苦笑,“晓得了,大哥,我会动用知守观的关系的。” “那便好。”苏建元对幼弟的反应颇为满意,勉励似的拍拍他的肩头,“当初爹执意送你去知守观修道就是为了这一天,为我苏家在史书上再争一争,若成,你便是出现在史书中第一页的人。” “应是大哥才对。”苏秦笑意勉强,“廷溪并无此心,只想功成之后,退隐知守观继续潜心修道,以期大成。” 苏建元眉头紧拧,颇为不悦,“怎么的修道修上瘾了,不过是个道观,可莫要动了感情,需要知晓苏家才是你的家。” “大哥教训的是。” “嗯,你快回去吧,我得赶快去长安了,二弟那里还有好些事需要打点,松懈不得啊。” “二哥他” “他久居长安,见不上家人,只有一个老仆陪着,想来寂寞的紧,我得赶快接他回去,若是再在长安待着,可说不好会是什么样子的。”苏建元微微叹息,似为手足不舍,“真是苦了他了。” 我不是么。苏秦复又低下头,紧紧盯着脚尖前行过的蚂蚁,脸上看不见一丝情绪。 “大哥慢走,祝君武运昌盛。” “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大哥这便走了,你若有什么要紧的事,只需留下信号,咱们苏家手下任你调遣。” “谢过大哥。” 记不得最后是如何走向沧梧镇。 凄清的月高悬天上,俯瞰人间。夜幕如织,侵入少年的眼眶,眸中映上星河点点,却没有光,唯剩一汪宁静的水渍。 他轻轻擦去眼角的泪,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一袭白色的裙。 “见笑了。”苏秦低下头应了一句,便想匆匆离开。 “苏家欲行大事,是为逆天命,须知天下大势,并非苏家一家能够看得清的,大夏四大家族,苏唐晏王,江湖中还有我乐家,别以为江湖人就是易于相与的诶,小心栽跟头。” “乐家你是乐南祯!” “正是。”女子缓步趋近,只见她着一身月白长裙,举止潇洒体态婀娜,青丝着腰,用一根黑条缠着,顺在背后,隐隐露出脖子上雪白的肌肤,如此女子,脸上却带着一张修罗恶鬼一般的戏面,潜藏在夜中,宛若精魅。 美而危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唯汝合意 “姑娘似是在暗示苏某?”手扶在剑上,他后撤半步,低声问询,“那苏某倒要反问,乐家也想分一杯羹?” “乐家没这么大野心,只想做现在的乐家而已,不搅浑水,也不被浑水搅,倒是和知守观很相似,但是呢,有些人偏偏要来趟这趟水,带些个泥点什么的,本来静如深潭,偏觉得里头养着蛟龙,这就很恶心了。” 苏秦想起苏家大哥与自己说的事,忽然心中一动,试探着提议,“也许乐家可以与苏家练手,你处江湖,我平朝堂,如何?” “北方奚人势起,铁勒人也跃跃欲试,东北还有柔毒未平,你们就想着先平朝堂,不管百姓了吗?还是你们觉得骆家那个皇帝,能指挥动朝上四大世家的人去平了柔毒?” “难得乐楼主有这份心,但。”苏秦眯起眼,心中沉沉的叹气,“大概是大势所趋吧。” “大势,什么是大势?”乐南祯微微一笑,朝向他伸出右手,“我所在者便是大势,我且问你,你敢来吗?” 苏秦回答的很快,也很简单,“廷溪不敢。” “随便说说而已啦,不要当真,本来我来这里就是闲逛,闲逛就逛到这儿了,你们说的话我就听到最后两句,那趟镖是龙门镖局押得吧,实话跟你说了,冼陈楼没兴趣沾惹这些俗事,你们大可安心。”她叹了口气,纤长的手指揉捏着耳侧穴位,“对了,你知道的,道门有顺心意一说,我顺着心意走过来,果然很好。” “很好?”苏秦顺着问下去。 她狡黠的笑了,藏在戏面下的脸眉眼弯弯,像一只奸计得逞的狐狸,“果然,唯你最得我心意。” 静了片刻,倦怠的笑容爬上苏秦的脸,“谢过姑娘厚爱,廷溪告辞了。” “诶,你这就要走吗?前天你在观里不还质问你师父为什么不擒下我,怎么到你身上,也是这幅样子。” “实属无心,姑娘勿怪。”苏秦说道,抿唇顿了片刻,他又补充,“如果姑娘不在此处生事,廷溪自然不会对姑娘动手。” “哦?那要是我惹事,你就会赖上我了?”女子凑上前看他的脸,眼眸温柔而奇异,“你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苏秦皱眉别开了脸,“姑娘休要胡说,苏某真的要回去歇息了。” 乐南祯泄气一般怂落下肩膀,懒懒的绕到一侧,“家族亲情不复当初,我大概也能知道你现在什么心情,就是想逗你开心一下,别那么难过,谁知道你这人可好,不领情不说,还来怪我,真是过分啊。” “原来”他语气微顿,神情波澜不惊,“原来是这样吗,那苏某错怪姑娘了。” “给我点补偿。” “得饶人处且饶人,乐楼主不要得寸进尺。”苏秦一心想回客栈休息,实在无心与她闲聊,不知不觉间语气便重了几分。 话音方落,面具后的人似乎冷笑了一下,周身气势瞬时一变,方才平静淡柔的感觉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如山岳加身般巨大的压迫感。 “不识抬举。”乐南祯背过双手冷冷的看他,周身内力蓬勃向外,几欲凝成实体,“活该挨打。” 苏秦心中暗惊,世上竟有如此天赋异禀之人,小小年纪经由如此深厚的内力,粗略看去,大抵师尊功底也不曾有这般深厚,若真动起手来,不过是猫戏老鼠。 苏秦自知功力不及对方,乐南祯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右手立掌平推,速度不见得多快,在苏秦眼中却似山岳在前,难以脱身,竟是少林高深掌法,推山掌。他知道这掌法若是落在身上,定然粉身碎骨,不得全尸,是以不敢硬拼,脚下踩着知守观特有七星斗转步,脱离掌风范围,借转体之机,抽出古剑鸦九,直刺乐南祯。 他乃知守观出身,出手自然是知守观的剑招,斗薇剑术,剑术合太一生水心法威力剧增,乐南祯掌势一出不及收手,他有极大的把握伤到乐南祯。过招之时难以分神,否则苏秦定要笑叹自己将乐南祯看得太过可怕,毕竟武林高手被无技白丁一闷棍敲死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乐南祯似是看穿了他的动作,隐隐传来一声“嗤笑”,竟是决然收招,脚踩七星,避过苏秦剑锋,电光火石间右手两指尤能捏住鸦九剑刃,屈指一弹,苏秦顿觉手臂酸麻,略一缓神便是剧痛难耐,长剑险些脱手。 未曾想到竟然一招就输给对方,个中差距未免太大了些。想到此处,苏秦不禁眉目黯然,道心蒙尘,只觉得胸中一口郁气呼之不去,难耐万分。 “你还好?”乐南祯右手微垂,探身而视,“我留了力道,不会伤你筋骨,只是有些难受罢了。” 苏秦惊疑不定,以剑撑地,“你怎么会知守观的七星斗转步法?不对,你左手一直背在身后你看不起我,呵,也是,你我之间的差距如同隔山,对付我这种小角色,不需要用两只手。” “不是不是。”乐南祯一听便急,慌忙甩着手解释,方才威势消散全无,“不是看不起你,是我不能用左手。” 苏秦沉默不语,眼中灰蒙一片,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乐南祯见他这副作态,不禁微叹口气,从后背抽出左手扬在他面前,轻轻吹了声口哨,旋即,一道白色细长宛若玉石的小东西便顺着她的手背爬上手腕。 “这是苏小白,西域弄来的一条异蛇,动作迅猛且剧毒无比,我怕刚才用左手与你过招,怕它护主心切,会忍不住出来咬你。” 输也要输的有理由,听完她解释,苏秦只觉得胸口畅快不少,只是仍旧纳闷,蛇乃五毒之物,乐南祯竟然贴身饲养,不怕它反咬一口,立毙当场么,而且,苏小白是什么奇怪的名字,为什么要姓苏。 他很快就得到了一部分答案。 乐南祯伸出一只手指在白蛇头顶摸索,嘴里低声嘟囔着,“小白,快,叫爹爹。” “苏某认输,乐楼主不要再欺辱在苏某。” “欺辱,你觉得我喜欢你是在欺辱你?”乐南祯偏了偏头,如同一只赌气的猫咪,随时愿意伸出爪子挠他,“苏秦,你真的太得意了些。” 仿佛未听出她的不悦,苏秦缓缓地将话理顺清楚,“苏某似乎与乐楼主并不相熟,初次见面,乐楼主便坦诚示爱,苏某佩服,但实在不敢应是,还望乐楼主海涵。“ 说完,他脸上便挨了一记,力度却不大,好似挠痒一般。 苏秦微微一笑,坦然受之,心中却是想起还在知守观时候吕芝希说过的一句话,“山下的女人都是水做的,但水亦有惊涛骇浪,难免拍打脸上,那时么,若是怪你,受这便是,若是无理取闹,扭头便走。” 然后他扭头便走。 “小哥哥,你要去哪里。” 小哥哥。苏秦的心悠的一颤,总觉得这声呼唤好似很多年前便听到过一般,分外熟悉却又如此遥远。他没有回头,但回答了她。 “回沧梧镇休息。” 须臾,便听到身后一声哀怨的叹息。 “晏伶衣,你喜欢她么?” “什么?”前行的脚步顿下,“我与她不过初识,连友人尚不能算。” “那你想想,是喜欢乐南祯的性格,还是晏伶衣的性格。”乐南祯喊道,“半月之后,我要你的答案。” “这些没什么联系的。”他偏头瞥了一眼,未曾将这话放在心上。 或许可以动用苏家的力量查查乐南祯的底细。苏秦脚步不停,心中已在计量着若是日后知守观与冼陈楼针锋相对时该当如何。 知守观c苏家,冼陈楼c乐家?大概是这样了。 走神之间,苏秦忽而感觉后颈一阵凉风,似有什么东西扑向他的后背,未等有所反应,便被一人双臂成环圈住,动弹不得。 “乐南祯,你做什么。” 苏秦回过神,微有些愠怒,又觉得后背被那女子娇躯紧紧贴着,实在粘滞难耐,便挣扎着想要脱开,哪知他一挣扎,乐南祯反而抱得更紧,最后转而用一只手紧紧地勒住他,侧身贴向他的肩膀,苏秦心中秉承仁义道德,不敢轻举妄动,正想开口劝阻对方“男女授受不亲”一类的话,就被乐南祯用手遮住了眼睛。 是要下死手了么。苏秦暗道,也顾不得什么礼仪遵法,斗力不过,转而用内力挣脱。 “别乱动,我不会杀你。”女子温雅的声音带着惑人的磁性在苏秦耳边响起,仿佛被什么蛊惑,苏秦挣扎欲烈,乐南祯禁锢越深,无论如何挣脱不开,无形中放纵了她的作为。 “你要做什么。”苏秦自知难以脱身,不由怒道。 乐南祯却只轻轻一笑,借着他肩膀将戏面向上推开半片,露出线条优雅的下颌,还有浓艳如夏日焰火的唇。 鼻尖闻到泛着凉意的香气。她的呼吸愈发趋近,已能想象到她微微开合的唇,是那般惹人心醉。 “我只是,想尝尝你的味道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孤云隐岫 他将要紧之事略过,拣些无关紧要的说了。 兴许真是释怀,在他说完之后,反而觉得心中郁结一畅全无,道心清明依旧,沈言却因着这些话而骚动。苏秦心思通明,却也懒得理他,接过晏伶衣递过的手帕将红印擦去,落座入席。 “得了便宜还得意上了。” “沈兄莫要想多了。”好容易回到客栈,苏秦不掩倦意,“乐南祯还是懂得分寸的,不会失了大礼。”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沈言啧啧摇头,“我要信你,我就跟你姓。” 苏秦微微一笑,不予理睬。 “不要再去睡会?”她犹豫了一下,“看你很累的样子。” “晏姑娘可不要学他。”苏秦叹道,莫名其妙的感觉牙痒痒。 “随便问问罢了,给你留的早点,慢慢吃,不用着急。” 竟然留了这份心。心中一暖,他点头致谢,“昨晚可还安定?” “有些江湖人半夜开宴,吵了点,不过问题不大。” “那便好。”他应了一声,借着喝粥的机会,侧目向唐乔那边。 唯有这时他才有理由细细观察,瞧她约莫及笄,琼鼻沉目略有几分邪气,肤色带了些病态的白,黑蓝衣衫似若敛尽漫天夜色,合着婀娜身姿令人遐想万千,不过这姑娘眼睛直直的盯着一处,神情冷了些,只不过这份冷意漂浮面上,不是多么真切,倒像是强装。 “这姑娘美则美矣,只是面相妖邪,不是可轻于之辈。”苏秦暗暗想到,忽而心中一动,料到自己忘记了些什么,便开口问道,“晏姑娘和唐姑娘似乎相熟?” “你不是问过了么。”唐乔眼中闪过一丝睿芒,“昨夜事杂,前来借宿,恰好与晏姑娘遇见,谈不上熟悉。” “确实如此。”苏秦点头称是,又去问晏伶衣,“晏姑娘在沧梧镇似有要事,可否说与在下?” “找东昆仑靳长陵啊,才过去一天你就忘了么。”晏伶衣半真半假的抱怨,“而且,我今早和唐乔一起去打探过,以沧梧镇为中心,方圆百里有不少绿林豪杰占山为王,沧梧地理偏僻,天高皇帝远,那些个绿林中人也颇懂制衡之道,杀一存百,久而久之,这地方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乱不出兵,夜不闭城,什么官府其实早就空了,没人的。” “那城头上的官兵?” “假扮的,或者说,鱼龙混杂,哪个山头的人都有。” 苏秦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大哥怎么如此失智,将大批军资托付龙门镖局运押,还偏偏走沧梧镇这条路,哪怕时间晚一些,也要求稳才是。 他正觉不安,唐乔似是无意又透露了些消息,“这几日沧梧镇也确实不□□生,听说有一头肥羊路过此处,不少绿林好手都在这儿等着,宰他一票。” “有靳师叔的消息了么?” “没有。”晏伶衣无奈摇头,“他可能绕了别的路,没人在沧梧镇见过他。” 苏秦听罢,眉头凝在一处。沧梧镇是千山和渔阳郡交界之处,从此处穿过最为快捷,靳长陵若是只想游戏,没理由绕远路才是。 是他有别的打算,还是晏伶衣没有说实话?私心而言,苏秦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毕竟吕芝希对晏伶衣的评价太高,高到此人若没什么隐蔽的身份便难以让人相信,何况还有被驱出家门一说。 方才在客栈外他可从苏家探子那里知晓,晏伶衣昨晚见了谁。 毕竟是世家出身,尽管常年离家,苏秦对其中的勾心斗角之事还是颇为熟稔。连见面都不懂隐瞒,晏伶衣之流在他看来,实在太过稚嫩了些。 唐乔用完早点,用丝巾细细擦拭唇角,“我还有事,先走了,咱们就此别过。”言罢,她又问沈言,“金和尚醒了没?” “还没呢。” “告诉他,半个时辰后我在镇东等他,若不过来,他知道后果。” 沈言笑嘻嘻的点头,将方才因苏秦带来的不快抛之脑后。 眼看唐乔利落走向镇东,苏秦心中计较清楚,怕是要在镇东动手劫镖,只是不知龙门镖局那些人现在修整如何了。 “杜焦他们天还未亮就领人出门了。” 苏秦一愣,抬头直视晏伶衣,却看到她一双如水般波光荡漾的眼眸,正漫着盈盈笑意,暗藏春语,他只觉得眼眶一热,慌忙将脸瞥向一侧。 “不如一路跟着,在沧梧镇待着也不是事,说不准走走停停就能打探到靳仙长的消息。”晏伶衣趁机提议。 苏秦故作思索,其实也不过须臾便答应下来,心中却在暗笑,“什么要在沧梧待上两日,骗鬼么,唐家人都懒得拆穿你。” “不过也确实是个好借口。” “什么?”只顾喝粥,这一句她未听清楚。 “没什么,我去拿行李,我们即刻出发。” 一直被无视的沈言抬起手摇了摇,无奈道,“你们两个是把我忘了么。” “我以为沈兄一向遵循晏姑娘的意思。” “还真被你说对了” “那便走吧。” 计量得定,三人打马向东,一路沈言言谈活泛,晏伶衣相应附和,倒也谈不上无趣。 渔阳多山,西接秦贺,东连乌图,却不奇峻多险,反而道路宽阔林山相映,山中百鸟争蹄c群猿隐踪,满山苍枝点翠,着人眼暇,一片春盛之境。 苏秦喜此美景,胸口顿觉豁达,不禁击掌而歌,以“我为诸君说端的。命蒂从来在真息“起,”坚心一志任前程,大道于人终不负“而终,洋洋洒洒一百二十八句,合着他悦耳嗓音,倒是与身侧美景颇为合宜。 晏伶衣击掌赞叹,毫不掩悦色。 “唱的什么?听着还蛮舒服的。” “灵源大道歌,知守观先贤所作。”苏秦笑道,“若是有瀑布便更为潇洒了。” “击瀑而歌么,靳长陵倒是做过这样的事。” 苏秦闻言一喜,也不理会她直称其名,真诚赞道,“靳师叔胸中浩然万千,形式举止潇洒不已,实在让我辈向往。” 不知为何,晏伶衣挑唇一笑,悠悠打马跑在了前头。 “晏姑娘很爱笑。”沈言催马凑上去,与苏秦说道。 “确实如此,沈兄如何看?”苏秦对沈言并无恶感,何况吕芝希早有安排,让他与沈言好生学着些。 入目苏秦故作赏景的动作,沈言微微一笑,全无苏秦想象中的郁结,“我家乡有句老话,爱笑的女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所以我就希望她也是这样。” “运气不能代表一切。”苏秦淡淡道。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道士最相信运气了,那我换个说法,天命?天注定?” “尚可接受。” “那就是了,所谓天命,天注定,其实没什么意思,如果一切都注定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反正都改变不了了,对吧,所以嘞,我更相信事在人为。”沈言拍着他的肩膀,夸夸其谈,“当然这些都是很浅显的道理,你肯定都懂。” 未料到苏秦却陷入了思索之中。 “我还真把你说进去了?”他楞了一下,瞥见苏秦的神色,极力的忍笑,“我吹吹牛而已,你不要深想了。” “不是,兴许你说的对。”苏秦若有所思,“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大家都知道,所以不会去用心体会,就像我们道门中人,修天道c修顺心意c修丹道剑道,最后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成仙?我师父告诉我,不是,我师公和许多师叔也告诉我不是,那到底是什么,他们让我自己去想。” “还真是不负责的说法呢。” “休要胡言,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他们有此一说,定然有他们的意思在内。” “随你怎么想了,总之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不开心一切都白搭。” 苏秦被他这番不正经的说辞逗笑,鬓发被微风吹乱,有像是清晨一样的意味。沈言侧目看他,不屑的撇嘴,“幸好这里不是天下大同,不然,啧啧啧啧啧。” “天下大同?儒家的说辞么,我倒是觉得不错的,沈兄为什么说不好。” “不是一个意思。”沈言揉了揉下巴,决定不解释给他听,“算了不说这个了,快点催马,晏姑娘都跑没影了,万一遇上个劫道的。” 苏秦的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应当,不至于?” –––––––––––––––––––––– 侧耳听见鸟鸣猿蹄,流溪有声,静坐此处端的是身心舒畅,飘若尘仙,又被暖洋洋的日头晒着,人便容易觉得懒,那些个鸟鸣声也好似成了家里戏子的咿呀唱腔,说不出的旖旎动人。 若是还在家中就好了。 唐乔从金和尚腰畔撤下酒囊,仰面灌了一口,却又被辛辣的酒液呛得鼻头酸涩,金和尚见状大笑不止,顺势也不忘了去拍她后背,好让这小姑娘好受些。 “小姑娘家学什么喝酒,可不要学一身江湖人的劣习。” “江湖人哪有不喝酒的?”唐乔白了他一眼,脸上浮出一抹醉红,消去数分冷意,“她不也喝么。” 金和尚朗声大笑,拄着禅杖寻一方磐石坐下,流露出尊敬的神色,“这样说的话,那位才是真潇洒,一杯酒饮下多少豪情,你想像她那样吗?” 唐乔认真想了想,断然摇头,“不要,太累了。” “那就是了,闯荡江湖也是如此,很累,但也很快乐。”金和尚合掌微笑,光头似有宝光,“和尚受不了寺里的规矩,所以跑下了山,找一份喜欢的事来做,所以和尚的江湖满是快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争金夺势 “酒肉和尚,当然快乐。”唐乔嗤了一声,“被压抑的久了就更容易懂得发泄,你这么会吃会喝,不也是被压抑的久了?” 金和尚一听乐了,忙点头称是,“唐丫头说的不错,确实如此,不如我就给你剃了度,皈依我佛把。” “你敢!”少女瞪了他一眼。 “玩笑话玩笑话,装你手下装了这么久,不得让和尚扳回来几句?” “是楼主安排的,与我何干?” “和尚不服气,反正就是不服气。” 唐乔翻了个白眼,脸上冷意更甚,“又在撒泼,信不信我不劫镖,先把你给灭了。” 金和尚扬起袖口扇了扇,似是挥去几只苍蝇,落在地上的,却是羽箭。 他们虽在闲谈,心思也在观察着周围,当镖局最那一队人出现的时候,唐乔早已暗中丢出几枚化血镖过去,却被对方挡下并且在瞬间便回赠数只羽箭,想来其中暗藏高手, “先不说劫别人,他们就先把你劫了。”金和尚哈哈大笑,抄起禅杖在地上一扫,地上碎石便如恶狼般撕咬进行镖的商旅。 为首一人面容苍叟,眉眼却异常慈爱,手上制一木杖,青衣苍素,看似踉跄,实则步伐稳健,功底深厚。金和尚行走江湖多年,知晓越是老者越不能轻视,便横提禅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老朽江信然,唐姑娘c金大师,我们又见面了。” 唐乔看得真切,这人却是在沧梧镇客栈中遇见的那名老者,江信然,几人曾有片语之缘,却在此时针锋相对,只能说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实在让人无奈。 “咦,竟然是江施主吗?那梁施主和杨施主也在吧?”金和尚喜道,“不说不知道,缘分真奇妙,我看三位与我佛有缘,不如贫僧借此机会为三为剃度,入我佛门怎么样?” 江信然欣然笑道,“老朽已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佛祖难道还要收我?” “凡是诚信皈依我佛之人,无论老幼,皆为佛徒。” “还是算了,老朽一生作孽太多,待会还要手沾佛血,怕是要下地狱咯。”江信然孑然叹息竟有几分真切的哀怨,“这样的话,佛祖应该不会原谅我。” “欸,哪里哪里,江施主说笑了,贫僧一个酒肉和尚都不怕佛祖怪罪,江施主还怕什么,尽管沾染就是。” “那,老朽就不客气了?” “不要客气不要客气,江施主一人还是其余两位施主一起?” 唐乔频频侧目,暗思金和尚好大的度量,分明是再说生死相对之事,竟然也能如此自得,好似闲谈风月,若是一会他们要三个人一起来犯,定要让他们知道唐家暗器的威势。 心中思量清楚,眼神便转为坚定,手中千机匣打开成弩,做好了完全准备。 江信然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向金和尚平坦出掌,“就老朽一人吧,保不定前面还有多少绿林豪杰等着这趟镖,这不,连趟子手都没喊,就知道没法躲,该来的,总得来啊。” 话音方落,江信然忽而持平木杖,以杖作剑在胸前一扫,一招“平山式”来势汹汹气势威足,金和尚不敢托大,将禅杖向地下一顶,借力向后僚去,躲过这一记杀招。 “江施主这一手俊啊,和尚可不敢硬接。“ ”金大师随机应变的能力也不容小觑。”江信然笑容清瘦,手上招式却不见放松半分,招招式式都是杀招。 只见他一击不成,顺势前踏一步收杖上撩,金和尚还未稳住身形,身体猛的后仰过去,险些瘫倒在地,幸而他下盘颇稳,一式铁板桥稳稳地顿在半空,将禅杖斜插在地挡住木杖,眼见支撑不住,情急之下只得用内力将对方震开,却又见江信然脚下步伐灵敏,放被震离数丈,顷刻间就欺身而上,木杖从上到下狠厉击打,却是极容易两败俱伤的一式“力劈华山”。 “来得好!”金和尚不惊反喜,足下后撤,用杖格挡推开,化解了江信然的招式,就在他化解刹那,江信然手杖出掌,其时金和尚胸前大开,躲避不及,只得硬悍这一掌。 江信然眼见功成,脸上慈爱之色消散全无,转而一副狰狞之态,枯若恶鬼,残似修罗,“接老朽这一式摧筋化骨掌,也让老朽手上沾些佛血,洗洗尘埃。”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这一掌打在金和尚胸前,却好似落在山岩之上,厚重无比,看金和尚体态分明浑身肥肉,怎会有如此坚实之感。江信然不明所以,正欲再催内力,忽而,他神情巨变,收掌就要后退,奈何金和尚“拈花指”更快一步,在他收掌一瞬,已经落在他两肩之上。 两声让人牙酸的声音传来,江信然双肩渗血,双臂无力的垂落下来,浑身功力竟是就这样被金和尚废掉。 “阿弥陀佛。”金和尚双手合十,垂手念了声佛号,再见他抬起头,竟是满身金色,似涂上一层金漆一般,坚不可摧,“江施主确实忘了,少林金钟罩之威能,贫僧虽性情顽劣,但也是少林出身。” 言罢,见江信然脸上满是挫然,不禁又是一叹,“我佛慈悲,施主年事已高,还是早会家中逗弄孙儿吧,颐养天年吧。” 江信然闻言苦笑,却没有多少怨毒之色,“成王败寇,是我输了,也怨不得你,不过老朽仍是不服,这就是你们的佛门慈悲么?你应知道一身武艺对于江湖人来说代表着什么。” “自然知晓。”金和尚神色不变,“失去了一身武艺,你便不是江湖人,只是一老人而已。”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转而看向梁康博和杨庚两人,记忆不错的话,他们三人应是往年好友才对,只是此时再看两人,杨庚依旧面无表情,梁康博倒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似乎见江信然武功被废颇为高兴。 “梁施主和杨施主应该不是底牌。”金和尚挠了挠光头,将禅杖矗在身前,“我说后面那位,你是这趟镖的镖头吧,怎么不出来说句话?” 杜焦心头打鼓,在他眼中,江信然本就一流高手,结果一个照面便被对方废去双臂,再不能武,本来想或许梁康博和杨庚两人能在抵挡一阵,但见他两人并无主动出手之意,又听金和尚问自己话,不由心头俱以更甚,暗自懊恼为什么要接这趟镖,他本来只是镖局中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 “喂,小施主你怎么不回和尚的话啊?” “兀你那和尚,不要撒野!”杜焦强撑意气,怒喝一句,旋即又压低声音道,“梁兄杨兄,两位还不出手?” 梁康博折扇轻摇,慢条斯理的问他,“江信然那份赏银?” 杜焦闻言一窒,暗骂梁康博实在不懂江湖规矩,竟想贪了江信然那份赏银,但他再看杨庚,却见他正直直的看着自己,其意不言而喻。 若不分给这两人,他们怕是不会出手,押运的镖极有可能被劫;若是分给两人,这事传出去又极损龙门镖局百年威名,两者皆重,难以区分,杜焦顿时陷入两难之中,又不禁暗骂总镖头。镖局里有的是好手,为何非要在外请高手,真是自找苦吃。 “杜镖头,若没什么事,我和杨兄弟二人便先携着江老回去了。” 见他犹豫不定,梁康博佯装要走,杜焦咬牙跺脚,狠心下了决定,“请二位出手,赏银,自然不会少!” 梁康博折扇一收,反握在手中,“这便好说了,杨兄,下去走一遭?” 杨庚迟疑的了一瞬,看向唐乔方向,他担心唐家暗器,不敢轻易出手,但又不好拨了梁康博的面子。 金和尚看穿其中曲意,“唐家暗器着实厉害,让唐家丫头出手确实怎么说呢,有些不恰当,不如就一个一个来,和尚对付着便是。” 杨庚神色立沉,“车轮战着实不合江湖道义。”话音方落,他就懊恼的想打自己的脸,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坏,这不是逼着唐乔出手么。 果不其然,唐乔听罢马上走到金和尚身边,持弩而立,“既然讲江湖道义,我们就听你们的,暗器毒物都可不用,我可以用刀,谁来借我一把?” 众人面面相觑,暗自腹诽。商队中确实有用刀之人,但将兵器借给敌人岂不是犯了失心疯?谁若是做出这种事,怕是会马上成为众矢之的。 唐乔扫视一圈,见无人应答,不由遗憾万分,自言自语道,“世人只知唐门擅暗器用毒,殊不知刀法亦是精湛,可惜无人看到了。” “若是没人看到岂不可惜,唐家姐姐,接刀。” 唐乔未曾抬头,几乎是下意识一抓,一把精致短刃便落在手中。她拿在手中细细打量了一番,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芒,“这刀是” “拿着可还顺手?”晏伶衣翻身下马,走到她身侧问道。 唐乔微微一笑,霎时间冰雪消融,暖阳如许,“自然是顺手无比,唐乔先行谢过了,待我收拾了这两人你我再细细谈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胜败安之 梁康博较之杨庚更为健谈,听到唐乔如此言语,顿时哈哈大笑,“姑娘口气颇大,就是不知伸手如何,须知江湖中人向来是手底下见真章的。”他面容俊朗,颇具儒风,但笑容里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唐乔瞧的真切,眼中两抹精光直直射在梁康博身上。 “梁施主可不要大意,说真的,和尚虽是和尚,但对金钟罩这门功夫还算颇有心得,可和尚也不敢打包票能打过唐姑娘。” 杨庚上前一步,闷声应道,“杨某也不敢保证破不了大师的金钟罩。” “这么凶?”金和尚一怔,朝唐乔使了个眼色,“那来试试?” “可。” 杨庚面容沉静,一身健壮肌肉似若磐石,一步踏前,好似山岳崩塌,惊得尘土飞扬,商队中武艺尚浅之人胆寒不已,频频后退。金和尚见状嘿嘿一笑,马步稳扎,双拳收与腰间,丹田内力运转,流往四肢百骸,周身皮肤顿时如镀了一层金粉一般,状若罗汉下凡,坚不可摧。 “好功法。”杨庚低声称赞,一掌封上,与金和尚身上袈裟一碰即退,拧腰再出,一掌紧接一掌,劲风迸发,将金和尚胸前袈裟吹帖胸前,依稀可见胸前波纹疾走,却不见有分毫损伤。连连七掌打下,杨庚脚踏实地,一个筋斗后翻着地,又疾退数步,后脚猛蹬地面,压出一片坑洼方才停下,只见他面色由青转白,又似饮酒一般醉红,竟是受了内伤。 唐乔不禁嗤笑,“还以为有多厉害,原来也是个说大话的。”她伸手要去拍金和尚,与他再揶揄几句,走进了看清之后心中不禁惊涛骤起,金和尚眉头紧皱,面上满是痛苦之色,竟是连双腿也有些打颤,不知那杨庚动用了什么邪门功夫,竟是让金和尚如此为难忍耐。 “金和尚,你还好么?我来运功助你。”唐乔说着就要出掌运功,被晏伶衣喊住。 “别乱动,让他自己卸下劲力,外人帮不得。” 杨庚浓眉一挑,脸上半点郁色也无,“金大师果然好功夫,杨庚受了内伤,不能再出手了。”他却是给自己了一个台阶,让梁康博和唐乔对峙,自己作壁上观。 梁康博睨了他一眼,面皮一勾,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阴损模样,“杨兄打的好算盘,这就功成身退了。”杨庚面无表情,搀着江信然回到商旅之中,与杜焦说了些什么,只见杜焦先是一愣,旋即面露惭愧之色,似要争辩什么,杨庚不容置疑的摇头,坐在一旁休息。 商旅之中一名叫洛明秋的男子挨近了杜焦,低声问道,“杜镖头,对面点子挺硬,是不是要”他隐蔽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杜焦眯了一眼,摇头阻止,洛明秋依他退回人群,静观其变。 再说金和尚这边,他一直在极力忍耐在胸中翻涌乱撞的内力劲气,无暇开口劝慰,又恐唐乔不识功法随意相助,反而会伤及性命,幸而有晏伶衣及时阻止才未酿成大祸。 “听她的。”金和尚用尽力气逼出三字,顿时感觉喉头鲜血上涌,急忙用内力压着方才安稳,但不敢再多说一句。 唐乔得他嘱咐,自是不敢轻举妄动,面上寒意虽甚,心神却是担忧,“那杨家汉子用的什么招式,竟让金和尚如此难耐?” “折水流的逆浪七重,本以为这一门早就没人了,没想到还剩一个庄稼汉。”晏伶衣的眼眸诡异而狡黠,“这种招式最善破外功劲力,存劲与体内,由内向外,一破再破,就算金钟罩铁布衫这等横练功夫,若练不到家也是白搭。” “那金和尚如何?” “难受点罢了,无大碍,你不看杨庚都吐血了么,他才是修为不到家的那个人。”晏伶衣不掩讥嘲之意。 杨庚耳力上乘,听清了晏伶衣的讥嘲之词,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竟有如此眼力,杨某可否知道姑娘姓名?” 默了片刻,她笑容温婉的轻撇,好似方才的讥嘲早作云烟,“我姓晏。” 杨庚愣了须臾,低头想了想,忽而了悟,向来不见波澜的脸上竟是难得露出一丝温和,“原来如此,杨某明白了。” 两人一言一合,梁康博在一侧早已不耐,摆手让杜焦过来拿了壶酒慢慢饮着,满是对唐乔的不屑,“两位可还要再说几句,好教金和尚调息完毕,梁某一战三人,也算得上痛快,方才金和尚与江老杨兄之战皆是一招便退好没意思,不如让我等四人多过几招,也让龙门镖局的诸位看看在下身手,不白拿那些个银子。”他话里话外自信满满,有意与三人同时过招,还不忘嘱咐杜焦两方安着,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明眼人一思便知,他吃定对面三人并非绝对歪门邪道,又喜秉承江湖道义,听他一言,断然不会一起出手,就算一翻车轮战,难道送镖商队中还剩他一个高手么? 杜焦细思一翻自然通晓其中曲意,心中又喜又哀,喜的是梁康博终究没忘自己一路行来要事为何,哀得是此人向来以正道君子自居,如今却要用浅计阻敌,实在不复上古君子之风,截然叹矣。 唐乔见金和尚面色稍缓,便不再担忧,转而上下打量梁康博。她虽不曾言语,但眼中轻蔑之意一看便知,梁康博面带微笑风度翩翩,心里却是将唐乔反反复复扒了个干净。所谓人面兽心,大抵如此。 “我来便是,何必金和尚出手?”唐乔不屑一晒,反手握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梁康博却不接招,而是看向晏伶衣,后者识趣的后退一步,双手拢在宽大袖口之中,表明自己并不会出手。 “那便请吧。”梁康博一言既出,身形便如飞鹰掠地,眨眼间就冲到唐乔身前,也不曾拔出腰间佩剑,而是右掌成拳,待近她身侧,忽而五指散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拍往她的左臂。梁康博乃会稽桑寿山 隐霄门门人,一手隐霄散手出神入化,“玄奥无踪,变换随形”,以临阵变招为宗,所修内力又极为刚劲,一般人轻易接下非死便残,就算侥幸躲过,一旦被散手黏住,也难以脱身。 他一出手便是隐霄散手中最为奥妙的“截川手”,传闻是该派祖师静立川前而悟,曾一式截断奔流江水。梁康博有心速战速决,一是不落了面皮,二是早些赶路,也好了事得银,早日逍遥。 正当他心思回转之时,却感觉手上一空,并未落到实处,定睛一看,却见唐乔不知何时早已离他三尺之远,正冷笑看他。 “倒是不慢。”梁康博半真半假的赞了一声,足下反转,五指向斜处一抖,宛若蛟龙游弋破海探首,又向唐乔攻去,因着忧虑唐乔再用诡异步伐躲开,他这一式不再托大,而是一式接着一式,“断龙爪”c“平山望月”c“醉卧首阳”c“三千花叶”,顷刻间一套隐霄散手已打出数招。唐乔见他来势凌厉,却也不慌不忙,右手反握短刀,左手收掌似喙,在半空中虚点数下,处处落在梁康博关键之处,脚尖连连轻踩,旋转若舞,在梁康博掌风中穿梭,逮准机会与他侧腰一拂,惊得他连忙收招后退,暗运内功检查周身是否有佯。 “原来也是个怕死的。”唐乔冷冷一晒,讥嘲之意一听便知。 梁康博自知失态,嘴上却在强撑着解释,“唐门中人最善用毒,我怎知”他话未说完就被唐乔截断,“我方才说过不会用毒,你大可放心,或者,你若发现有所不适,我予你一粒花玉百消丸如何?” 花玉百消丸取名风雅,却是唐门所制,可解百毒,唐门中人善毒,自然擅解,故而此丸闻名江湖已是久事,梁康博初听时候喜不自胜,但很快冷静下来,想起唐门尚有“千蛛丹”这一类剧毒之物,若是服下,目不能视口不可言,足足七七四十九日才会在痛苦中身亡,着实可怕不已。 若是她给自己一粒千蛛丹却说是花玉百消丸,岂不是着了她的道了。 “花玉百消丸就免了,料你也不敢自毁门面,来,你我继续来过。”梁康博内力饶体一圈,确定并无大碍,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唐乔那一拂大抵是有意欺骗自己,心中怒意不由更甚,便主动搦战,以期立威。 唐乔眼角轻觑,竟是不拿正眼看他,更是让梁康博添了几分怒意,又乎见唐乔身影后仰撤去,竟带上了数分残留身影,不禁又恐又惊,暗叹自己还是托大,对方终究是巴蜀唐门之人,百年世家屹立不倒,又岂是常理可以度之,看她这步伐,倒像是传说中唐门的“浮空掠影”一式。 却说是“浮光掠影”一式乃唐门不传之秘,由唐门天罗秘法催动,教人行带残星c影乱人去,在混乱中迷惑对手心神,以好一击致命,只是这种步法太过晦涩,年轻一辈鲜少有人习得。唐乔小小年纪就能离开唐门独自闯荡,原是百年难见的武学奇才。 他已认出,还未待说明,就听不远处晏伶衣激越的赞许,“唐姐姐的浮光掠影步法竟是修到了第六重诸生行影的境界,实在是厉害!” 梁康博听罢一愣,第一次想要认真打量这名容貌迤逦的少女。 她怎么会知道唐门招式的功法层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凤舞龙渊 片刻失神,梁康博左臂又挨一式,却是结结实实的一掌,逼得他后退数步,无心去看晏伶衣的行踪,待他细细察觉,中掌之处竟是火辣辣的疼,布衣白衫已是被鲜血浸透。 梁康博诧异回视,就见唐乔手上戴着一副镶刺指虎,方才正是那刺伤及体肤。见鲜血腥红,并未变色,想来对方确实未曾上毒,梁康博自知心神走乱,有苦难言,只得后退调息,伺机再变。 唐乔一击得逞,却不见得意之色,反而愈发慎重,左手指虎平举额上,右手反握短刀斜立身前,已是做好唐门刀法的起手式,殊不知此举正合梁康博之意,他正纠结唐乔指虎威力,不敢轻易近身,眼见近战难以快速攻破,不如以剑相合,双管齐下。 两人对视一眼,一言不发,竟是有了一种微妙的默契,顷刻间刀剑交鸣,两人已然缠斗到一处,唐乔刀意纷飞,如似泼墨,将身前一尺护的滴水不漏,他人一瞧,竟觉得好似画中仕女,持刀而舞,前朝有公孙大娘作剑器舞,如今又有唐门女乔舞刀若妖,实在□□非凡。 梁康博连连数招都被对方化解,暗骂自己实在愚蠢,他虽左臂受伤,但右臂持剑其实并无大碍,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竟是有些恐惧对方冷不丁的再给他一拳,幸而及时反省,尚未造成更大创伤。 终究是旁观者清,洛明秋看的清楚,忍不住高声提醒,“梁大侠,你引以为傲的隐霄剑术呢?怎么不见你用。”他这一声引来无数或惭愧或愤怒的目光,无他,两人交手之中,最忌旁人相助,无论是出手还是提醒,洛明秋这一喊便是破了忌讳,也丢了龙门镖局的颜面,尽管他并不是龙门镖局的人,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对龙门镖局还是有不小的影响。 梁康博依言而行,在剑招中用上隐霄散手的招式,果然扭转战局,饶是唐乔将短刀舞的虎虎生风,也被他找出破绽,一剑穿行,以“谪仙醉酒”为引,身形左撞右倒似醉非醉,看似随心而动毫无章法,而身在局中的唐乔却苦不堪言,他哪是醉倒,分明是乱中求序逐步趋近,可偏偏不易让人找出破绽所在。只见他身形一抖,剑锋挑转,眼见就在身前的剑刃悠的落在斜处,梁康博眼中一喜,顾不得怜香惜玉,剑刃朝唐乔臂膀斩去,这一招若是落在实处,怕是会一剑切下她一方玉臂。 恰逢此时,晏伶衣突生奇色,高声喊到,“后倾半尺,图穷匕见。” 几乎是同时,她话音方落,唐乔立刻后仰半尺,玉手五指散开,向天一扬,脚下催动惊鸿游龙中图穷匕见一式,身体如夜下惊雷,灰影重重,顷刻间挪动三步,虽仍被梁康博缠着,但已无重伤之虞。 梁康博细眉一轩,冷笑讥讽,“好一个临阵传道,你这黄毛丫头好生不识规矩,倒是让梁某见识了。” 晏伶衣闻言不气不恼,反而大笑出声,与往日温煦模样截然两向,“究竟是谁不守规矩,我觉得诸位心里自有定论,晏不过是乐得效仿罢了,若是按粱大侠说的,那不守规矩的人不也应该是在龙门镖局里,与我等何干。”她说粱大侠三字时候故意拉长了音,又重提龙门镖局,后者听闻无不色变。 龙门镖局声名远播,向来以道义著称,若是被沾上与邪道有染的污点,便是刮骨之伤,杜焦有心与梁康博划清界限,奈何眼下仍需依靠他,无奈之下只好将自身至于被动之中。他是个极为重责之人,总觉得此事责任在己,过意不去,便给手下递了个眼色,让他们看好身边同僚,不要再坏了规矩,同时也是警醒洛明秋注意自己的身份,且末误了大事。 洛明秋被杜焦狠狠瞪了一眼,本人却毫不在乎,反而更为光明正大,径直走到人群之前看梁康博和唐乔交手,不时指指点点,道出许多精妙路数,让梁康博出手顿时威势大增,逼得唐乔颇为狼狈。 唐乔一式不稳,被梁康博抓住空当,左臂被刺中一剑,顿时鲜血横流,模样骇人。唐乔右手在伤口一抹,鲜血顿时止住,面色却转瞬即白,仍能冷笑,“嘁,还算有点小伎俩。”不知为何,她这番动作之后,身体竟是颤颤巍巍向后欲倒,幸而金和尚已卸下一身劲力恢复如初,及时赶上以掌封挡其后。 金和尚看她伤口皮肉泛出不正常的青白色,心中已有了计较,不禁连连摇头,“封血散是这样用的么,不怕你这条手臂废掉,以后怎么抱喜欢的郎君?”不过他又很快转为赞许,“对自己的这股狠劲倒像个唐门的人,也不丢唐家老太的脸,有她年轻时候七分神貌。” “唐门老祖宗也是你能随意评判的?”唐乔斜睨一眼,冷哼道。 和尚一愣,抬手似要敲她脑门,临末了却又放在自己光头上摸索起来,“性子和那人真像。” 见他两人竟是闲聊起来,梁康博只觉面上无光,心中怒意更甚,“废话少说,接招。”旋即左手一扬,五指作爪,形貌与少林龙爪手有几分相像,但真正杀招还在右手长剑之中,他这一手却是走了阴损的路子,连出招都不见的多么光明正大,而是剑走偏锋,净想伤些难察之处。 唐乔冷笑不已,面对梁康博来势毫不畏惧,格刀与之交上,随即只见金戈相交尘土飞扬,两人愈战愈快,最后竟是连身形都难用肉眼看清。 这一阵斗了有足足上百招,唐乔眼见他一剑刺来,不得已收刀格挡,却也不忘倾出左手,并指作剑以指法点穴相对,挥洒弹点,好不潇洒,又次次点在梁康博伤口附近,更让他心浮气躁,有苦难言。梁康博心神焦躁,渐有颓势,唐乔趁气追击,许是自信过甚,竟是让梁康博看到一丝破绽,梁康博惊喜之下,拧体而动,胸前上仰持剑一僚而上,用的却是极易两败俱伤的招式。 可又有谁知这个破绽竟是唐乔故意露出,用以引诱他出手。梁康博这一击拧身而上,侧身大开,唐乔抓准机会,翩若游龙娇若惊鸿,身下莲步轻移,躲开梁康博夺命一剑,左手握掌成拳,重重锤在梁康博胸前,将他击打在地,扇起满地尘埃。 这女子看着身形娇弱,没想到浑身劲力竟不让须眉,这一拳打在身上,梁康博登时面色潮红,口中鲜血横流,止也止不急, 晏伶衣从石头上跳将下来,似顽童一般弯腰背过双手,神情恬淡温煦,垂下的眸里,流露着的却是阴冷与狠辣,看他犹如看一具死尸,“梁大侠,你输了哦。”说罢她不在理会躺在地上发懵的梁康博,转而目游场上,朗声道,“康先生久居山野,梅妻鹤友教人羡艳不已,不过现在看来,应当是寂寞的紧了,既然又不甘寂寞现身人前,又何必藏身市野,不如出来一见?” 杜焦闻言一怔,脑中千回百转也未曾想到龙门镖局何时有了姓康的一人,洛明秋也在疑惑,疑惑的却不是康先生是谁,而是这个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就在这时,金和尚将手中一物抛在地上,冷声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若是谁破了规矩,不说别的,和尚我可不愿意你的。” 众人低头一看,不禁愣住。金和尚丢下的,却是一枚双翼燕子镖,这镖型奇异又由青铜所铸造,极易辨识,但凡有点见识的都会想起一人。 “大明十三镖”康艾。 此人名号中虽有大明二字,却当不起大明一词,原因无他,在江湖人眼中,康艾便是那种大奸大恶之辈,□□掳掠无恶不作,尤喜淫/行/幼c童,其恶行已至罄竹难书,数年前被江湖正派联袂追杀,逃亡数月后杳无音信,众人都以为他或死或藏,总之不会再掀起太大风浪,哪曾想到他竟然就隐藏在这一队商旅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相熟之人抱作一团。人便是如此,遇到惊险之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与自己相熟信任的人在一起,这样才能有安全感。 杨庚初听康艾之名,浓眉紧紧皱在一起,向前一步,不动声色的将江信然护在身后,却不曾去看仍在地上躺着的梁康博。 大抵是行走江湖多年,如此丢脸之事还是第一次被人看到,梁康博久久不能自持,连运功修补内伤也不去做,就那么看着湛蓝天际,久不闻人语。 “康先生不愿显身么?”晏伶衣笑了笑,撩起悬在腕上的酒壶,仰面呷了一口,修长的脖颈如玉坠落雪,惹人频频侧目。 金和尚馋酒,又不好意思去要,便将目光转向她右手佛珠上,不禁喜悦,“小施主也是信佛之人!” “我不信/教。”晏伶衣笑道,将酒壶解下,稳稳的抛给他,“不过我倒是乐意见和尚化缘。” 金和尚喜不自胜,马上竖起大拇指真诚赞道,“小施主当真是菩萨下凡。佛陀在世,到位,到位!”说罢便捧着酒壶仰空畅饮,让酒液自然的倾入口中,不沾壶沿。 这酒壶看着小巧,内藏酒液却多,金和尚连连数口也不见有干涸迹象。杨庚见了诧异,方要问出名字,就听身侧不远有人先他一步。 “须弥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渐闻楚歌 杨庚听的诧异,就连丧气如尸的江信然也不禁抖了一抖,惊得双臂阵痛,苦不堪言。 “当真是须弥壶?”洛明秋问道。 金和尚过足了酒瘾,满脸醉红,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惹得晏伶衣娇笑连连,捂着鼻子扇风,“在这样,下次可不给你酒喝了。” 金和尚摇头晃脑,不以为然,“大不了和尚给你酒钱。” 晏伶衣笑道,“给酒钱就好使了么?你这酒钱若是从咱们几位朋友那里化缘得来的还有什么意思,不成不成。”金和尚听他将自己视为友人,不禁心头一热,豪爽应下,却没有着急归还她酒壶,而是端在手中细细观摩,赞叹不已,似是以发现其中奥妙一般。 洛明秋虽没得到回应,但看到金和尚反应也知自己所猜不差,不由目光更为奇异。大夏曾有至宝数件,尤以五件为尊。 大夏龙雀c太一钟c鸦九剑c乾坤八卦,还有一件便是须弥壶,这壶不知由何人所造,其内机巧复杂,尤小一壶,能承数斤水液,真应了那句“纳须弥于芥子”,此物曾为酒仙许伶所有,后来不知所踪,引无数豪杰竞相追查而无果,没想到最后竟是落在这么一个女子手中。 此物若是只能承许多酒液,倒也不过是奇巧之物,或被传为仙人所作,顶多被猎奇者所有,但早有无数代人口口相传,此壶中刻有人生百态c千年起伏,观之可知种种因果,通过去未来,当真是仙人手笔。 洛明秋心有抢夺之意,但不便出手,他与商队同行本就是意外,方才又坏了江湖规矩,给龙门镖局脸上抹了黑,此时万万不变再生事节,更何况那名叫唐乔的女子和金和尚还在,以他的身手应付一人已是为难,若是两人同时发难,定然落得个不死也残的下场。 一身荣华来之不易,他可是十分惜命。 “竟然真的是传说中的须弥壶,可怜如此宝器竟被姑娘当做酒壶来用,而且”他顿了顿,语气转而轻佻,略带了些揶揄之意,“姑娘挂在腕上竟不觉劳累?这份功力,洛某可自愧不如。” 他有意将传说,宝器几字咬的极重,自然是存了歪曲心思,晏伶衣却毫不在乎,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说道,“重么?不觉得啊,在长安还有个人说我这酒壶太小,装不了多少酒呢。” 金和尚闻言哈哈大笑,将须弥壶拿在手中掂了掂,“不轻不轻,可惜不是和尚的,不然就不愁走远路没酒喝了。”说罢,他将酒壶丢还给晏伶衣,满意的摸着肚子,嘿嘿傻笑。 洛明秋诧异于他这一番举动,说道,“那可是传说可以晓知天命须弥壶,你就这样还给他了?” 金和尚疑惑反问,“不然呢?”他定睛瞧了瞧洛明秋神色,霎时了悟,不禁立掌于胸前,唱了声佛号,“施主实在是着相了,贫僧也不说什么你们听不懂的话,我且问你,晓知天命又能如何,又该如何?若想知过去,可阅百家之书,习千年贤学,再不济,也可林中求道,何须拘泥于一虚无缥缈的秘密?若想知未来自己活去!” 众人本诧异这酒肉和尚竟然能说出这等有趣之语,哪道说到最后竟是撒泼似的来了一句“自己活去”,教人忍俊不禁,心说这和尚倒也是个妙人,若不是拦路劫道,与之结为密友倒也甚好。 拦路劫道?杜焦突然反应过来,不禁暗骂,“怎么又聊起来了,拖延时间等救兵吗?兀那和尚,当真可恶至极。” 杜焦指了指金和尚,又昂头示意了一下唐乔和晏伶衣,道,“三位大侠到底有什么说道,把我们晾在这儿是好玩的么,虽然三位江湖友人偶然失手,但我们龙门镖局行镖多年,靠的也不全是运气,若想吃下我们,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他见晏伶衣眼睛不住的向后瞟,心知还有帮手,便先放下狠话壮胆。 金和尚笑道,“和尚我就是个跟着干活的,唐家姑娘才是老大,有事她说了算。”说罢他便走到唐乔身侧,又后退半步,朝她挤眉弄眼,显然是酒罢壮胆。唐乔见他憨态可掬,想起某些有趣事物,脸上的寒意也消去半分,“这次就饶你一命。” “谢过女侠饶我。”金和尚憨笑起来,反指杜焦,“这票肥羊,怎么说?” 杜焦听闻,心中怒不可竭,本想开口大骂,但一看唐乔手上已弃刀换弩,不由咽下这口气,又用余光一瞥,见同行镖局兄弟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毫无半分惧意,作为领头之人他当真有些惭愧,又觉得胸中意气翻涌,如有激浪。他年岁其实不大,却已行镖多年,自认为阅尽人生百态,早已遇事波澜不惊,而此时他胸中却是意气万千,只觉得与同袍兄弟同生共死,才不枉在这人间江湖走他一遭。 “兄弟们,咱们走镖的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在道上有不少朋友,但眼下那些朋友显然帮不上忙,只能靠咱们自己,若是一会动起手来,可就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了,我杜焦在这里丢下一句话,若是咱们能把这趟镖给运到了,诸位都他娘的是我杜焦的好兄弟。”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静默一片,霎时又化作一阵哄笑,其中有个更为年轻的汉子嚷嚷道,“杜老大这么孬种,还没动手呢就先说丧气话了,咱们镖局的兄弟不敢说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但也不是吃软饭的,咱们这么多人,对面就俩人,还怕他?开玩笑啊这是。” 他这话说的极合人心,话音方落已有不少人附和称是,杜焦听在耳中,也不由微笑,再看唐乔的眼神,已少了几分恐惧,多了些平静。他们有意无意的略过康艾一名,假装不知,实为掩耳盗铃之举,好在唐乔几人并未纠结,依旧在商议些什么。 “对面两位大侠,快些给个准话,我们还要运镖呢。” 唐乔看着数匹骏马和大箱子,想了一阵,忽然问道,“你们是去陇西太原吧?”杜焦还未答话,她就继续说道,“本来就是了,运往苏家用作军饷的金锭么,若不是,我这一趟也算是白来了。” 军饷。 不只是杜焦,镖局中其他几人听到后也是觉得双腿发软,这次行镖总镖头并未告知他们运送是何物,只管运押便是,这种事对龙门镖局来说并不少见,有不少需要秘密运押的贵重物品,他们是从始至终都不知晓究竟为何物的,有可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也有可能是对旁人毫无用处的一张纸。其实一开始他们已经猜测到这次行镖运的大概是金银财宝,却没想到是军饷这般重要险恶之物,细细想来,能从汉中一路走到沧梧尚未遇到劫匪实在是幸运至极,但再看现在,这份好运似乎已经用光了。 就在此时,一人绕到众人之前,负手而立,观他姿仪身量高大,面色红润c浓眉美髯,双手苍劲有力,一身短打穿在身上不仅不俗,反而更添几分江湖人特有的潇洒自信之态。 杜焦一怔,想了想竟是不知龙门镖局之中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不由心中惊奇,拉过身旁亲信细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疑惑之下,他心头不禁笼上一层阴霾。 那人朗声长笑,本应是潇洒,却让人听出几分狰狞之意,只见他头也不回便朝前走,边走边道,“杜镖头不用想了,不过是少了一个下人而已,回头跟你们总镖头说遇到劫匪不幸身死便是。”这句说完,他脚步忽听,扭过脸残忍的笑道,“险些忘了,你们人多嘴杂,可不能回去太多人,嗯就留一个人,把耳朵舌头都割去好了,你说,眼要不要也戳瞎?” 杜焦猜测中的,又惊对方心神如此狠辣,一时气破胸膛,忍不住破口骂道,“混账东西,你到底是谁, 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杀我兄弟,还想将我们一起坑害么?” 那人复又笑了笑,负在身后的手忽的一扬,杜焦只觉得眼前一花,旋即右手剧痛无比,未等来得及细看,就听得旁人阵阵惊呼。 “康艾。”晏伶衣紧紧盯着他,咬牙切齿,“你终于肯露面了。” 康艾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她,“看你年岁不大,在你小时候我玩过你?” “混账,只会承口舌之利。”晏伶衣气急反笑,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捏着佛珠把玩,只是捻动速度颇快,显然心中已是气急。 康艾本来一脸邪气,在看到晏伶衣手中佛珠时候忽然愣住,旋即面色铁青,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低声沉问,“这串佛珠你从哪里得来的。” “师/长所赠。” “魏观棋,是你师父?”语气已可用呵斥来形容。 “是我养父。”晏伶衣面不改色,余光却频频后瞄。 康艾得到肯定的答案,忽而长舒口气,面色恢复如初,“哦,我道是谁,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女娃娃,没想到竟然长这么大了。” 晏伶衣示意唐乔将短刀还她,看着康艾笑道,“你这个人我太清楚了,人面兽心,笑的越是温和,越是想杀了那个人,你现在,想杀我对吧?” 康艾似乎有些意外,脸上喜色愈来愈浓,“不错,正有此意,当初若不是魏观棋使绊子,我早就跑去西域逍遥了,哪里还需要东躲西藏这么多年?既然他不见了踪迹,杀了你也算结我心头之恨。” 唐乔道,“你也要抢这趟镖?” 康艾理所当然的点头道,“不然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 “那就是要与我为敌了?” 康艾闻言怔了一瞬,指着唐乔哈哈大笑,“你这小姑娘好厉害。”笑声之闻半截便断,教人好不难受,再看康艾,已是满脸冷漠之意,一如冰雪霜冻,比唐乔更甚几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为敌?” 唐乔被他当面嘲讽,心中颇为黯然,又觉怒极,冷笑一声道,“大明十三镖很了不起么,与我唐门相比也不过是废物一个罢了,你又有什么资格猖狂。” “原来是唐门中人。”他神色立马难看无比,疾跃而出,右手在胸前一扫,五指舒张,也不见有何奇异之处,唐乔却是神色大变,立马侧身扬手,将身体扭成如同舞姿一般的动作。众人见状立马明白过来,原来是康艾射出了数枚飞镖。 忽悠听到一声异响,一把古朴长剑斜插在晏伶衣身前,却不见主人,剑刃之下,是一枚完好无损的双翼燕子镖,细细看去,上面当真连一点损伤都无。 晏伶衣额头微垂,轻轻叹了口气,“再来晚一点,我可就得留这儿了。” 不远处男子加鞭策马而来,往日疏离散淡的模样一览全无,竟是神情冷峻,一双剑眉紧皱额中,分明是一副焦灼模样。 “这还像点样子。”晏伶衣笑道,挥手扬了扬算与他打过招呼,“就你自己来了?” ”跟过来点麻烦,他去解决了就来。“苏秦睨她一眼,嘴角勾了勾,终究没有笑出来,“竟然劫我们苏家的镖,胆子不小。” “又不是我劫的。”晏伶衣将双手背在身后,满不在乎道。 苏秦瞪了她一眼,颇有些愠怒,“若不是沈言劝我,我又何必来寻你。” “所以?”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狡黠,苏秦一时语塞,竟是不知如何回答,最终也是闷闷翻身下马,从地上拔出长剑站在她身前,心中却在思忖,“说好要云淡风轻,怎的一看见她就想发火呢”。苏秦拔剑于康艾相对,冷声道,“观阁下之意,似乎对我苏家这趟镖很有兴趣?” 那康艾听了这席话,脸上阴晴不定,桀桀笑道,“你是苏家人?道士?苏老妪什么时候肯和道士亲近了。” 听他直呼苏家家主歪名,虽心有不喜,但仍保持了良好的气度,“阁下认识家父?”晏伶衣在他身后提醒道,“他就是有大明十三镖之称的康艾。” 苏秦顿时了然,“原来是康前辈,苏秦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苏秦见他桀骜却也不恼,反而微笑道,“自然是明白,阁下的动机了。”言罢,他朗声喊道,“师叔,请出手吧。” “还有人在?”康艾笑道。 “当然,我师叔想来前辈应当听过,东昆仑靳长陵。”苏秦笑意不减,却是向东方行了一礼,随他礼毕,与正东方向突然射来一口窄长的黑色直刀,正冲康艾冲来,后者猛地一惊,嗓音顿时变的怪异无比,“大夏龙雀!” 待刀刃落地,他早已运起轻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晏伶衣斜眼觑见故作哑然,“你找到靳长陵了?” “是沈言。”苏秦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方才我们远远的就听见喊声,知道是康艾了,打不过便用计谋,不算丢人。” “我没说丢人,只是想知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应对。”晏伶衣指着唐乔,后者也正看着她,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就在此时,又一匹骏马凌空越来,却是沈言。相较之下,沈言就多些跳脱之意,在场中扫视一周,面上笑容不减,嬉笑道,“还没打起来呢,真讨厌,没戏看了。” 众人听闻无不皱眉,唯有唐乔冷冷问了一句,“还想挨打?” 沈言毫无愧意,厚着脸皮应道,“我脸皮厚,你再来打两下便是。” “脸皮厚么”晏伶衣笑了笑,忽而意气一人,不禁轻笑出声,“你们别聊了,杜镖头还在哪儿等着呢,而且,唐姐姐,你若是信我,就带着金和尚离开这里,这趟镖,压得都是些破烂石头。” “你的意思是?” “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重要军饷。苏家用镖局押运已出乎意料,怎么会不多走几条路?”晏伶衣笑道,“至于我为什么知道毕竟我在晏家也算有点人手在的,哈,你们可不要传出去。” “晏家也是江湖名门,手上应该掌握有消息才对。”金和尚想了想,点头称是,“想想也是,这么重要一趟镖,不可能只有这么几个高手,这样吧,和尚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不想要你们的命,不然早就动手了不是,何必还要左扯右扯?这样,你就开一箱看看,如果真是石头,我和尚掉头就走,绝不纠缠,怎么样?” 杜焦一听,先是一喜,然后又陷入思虑之中,所运镖物都有封条,只要动过便难以复原,若是被收家看见也是损了镖局名誉的一件事,更何况苏家人就在此处,他不开口,他杜焦又怎敢独大?还是推诿片刻为上。 思量清楚,杜焦便不再犹豫,小心翼翼趋近了与苏秦说道,“这位郎君可是苏家人?” 苏秦心知对方所想,客气笑道,“在下苏秦,家父苏羽正是当今家主。” 杜焦听闻,心中喜意更甚,却没有马上放下防备,“郎君可有什么证明?”他留了个心眼,缩回袖中的左手其实握住了一包观音土,若是对方有发难迹象,他便要先下手为强,也好再作打算,若他真的是苏家人,应当会有一些证明身份的器物太对,据他所知,就连龙门镖局的总镖头都有,何况名门世家之苏家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渊深溪浅 苏秦愣了愣,却是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但细细一想却也了然,经历如此场面,纵是心机沉入苏羽也未必会安若泰山,一切求稳为上,看他虽然面目粗砺,年岁却不甚大,已有这般沉稳气度已是不易。他这般想着,确是忘了自己也不过束发,比之杜焦要小上不只一两岁,在心底评判旁人,难免有倨傲自信之嫌,尽管他人并不知晓。 “当然是有的。”他从袖中掏出一物递于杜焦,后者一看却是面上凝重,拿在手中看了好一会才恭恭敬敬的送还给苏秦,“果真是苏家五郎君,龙门镖局镖师杜焦,见过郎君,这厢实在是不得已之举,还望郎君勿怪。” “无妨,杜镖头开箱便是。”苏秦并不阻拦,对镖物似乎并不甚看重。 龙门镖局一干人看到苏秦拿出那物,都开始窃窃私语。他拿的事物倒也算不得新奇,是人人都可领取的鱼符(详见注一),只是他的鱼符材质却是琉璃质。人尽皆知,大夏鱼符分级以玉为尊,其次才是琉璃,然后金银铜木不一而足。玉最为尊贵,皇家及圣上亲赐之人才可使用,一如陇右(详见注二)苏家家主苏羽便是其中之一,玉之后用琉璃作,亦是尊华至极,唯有王侯世子一类可用。苏秦拿出琉璃鱼符,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晏伶衣自是看到,反应却与诸人不同。旁人或惊讶或崇敬,亦或作不屑一顾,唯有她,似乎一瞬间便被寒夜侵袭,脸上布满了难以言喻的哀痛。 “不愧是你呢,苏秦。”她小声嘀咕道,似是赞美,又似是哀怨。 唐乔悄悄贴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掌,“可以的。”她声音清冽,如风送浮冰,如今再听才知,原来是好一场春风。 “没关系的,我很好。”晏伶衣淡淡应了一声,嘴角复又挂上微笑。唐乔看她的眼神中闪过一瞬怜惜与不甘,旋即又恢复成一片霜冻模样。 在即将陷入乱世的世道里,谁还能没有点难以启齿的秘密呢? 想来龙门镖局那些也是如此。苏秦在原地站定,眯眼细查杜焦有些踉跄的背影。 太假了,假到都懒得去拆穿他,晏伶衣只知热闹,那个唐门弟子看来也是个初入江湖的新人,竟然和这些人打了好一会儿,真是无趣。苏秦暗暗想到,却也禁不住诧异对方的目的,如果只是迷惑旁人,也没必要舍掉江信然他们三人,甚至连康艾都挖了出来,他们的目的显然不是安安稳稳运这趟镖。 旁人不知,其实苏秦与沈言两人早就追上了晏伶衣,只是苏秦执意要在远处旁观,等到晏伶衣陷入危险才肯出面。 他回头面无表情的侧了一眼晏伶衣,却见她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也不知是那处的心悠的一跳,迅速将脸转去他处。 “他这人看着高冷了点,其实心里还是不错的。”沈言抻着脖子探上来,神情轻佻,“预判到了康艾出手,把剑丢出来也得先救你,那可是鸦九啊,鸦九剑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我除了对姑娘还有大夏龙雀感兴趣之外,也就鸦九剑能入我的法眼了。” “那您老眼界还真高啊。”晏伶衣反手在他额头一弹,半是揶揄道。 沈言甩了甩额发,“那是当然的,你说是不是啊,老苏。” 老苏,这是什么称呼?苏秦眯起眼,微向后偏了半侧,“剑是好剑不假,但我更知道,人命大于天。” 对于如此正气凌然的话,沈言以白眼相奉,还做了两个字的精准点评,“嘚瑟。” 晏伶衣实在忍不住,侧过身子掩唇而笑,恍惚间,只教人觉得梨花染尽,山色春满,眼睛竟是连半刻也不远移走。 洛明秋好不容易缓过神,见苏秦正双目炯炯的看着自己,再想到方才场面,洛明秋顿时以为自己明白了什么。自知失态的他却没有尴尬,而是挑衅似的说道,“初看晏姑娘并不觉得惊艳,但多看两眼就再也挪不开眼,又对各派武学极为精通,实在是让人心生向往,恨不得请回家中续杯清茶才好。” “你说她精通各门派武学?”苏秦抓住句中重点,淡然回头,“就她么?” “正是晏姑娘。”洛明秋道,“晏姑娘不仅一言道破失传已久的武学,甚至还能指点唐乔姑娘唐门技法,最终让唐姑娘胜过梁康博,其武学积累之深,实在是让人汗颜,若是晏姑娘出手,我等可真的是等不到郎君出现了。” 苏秦愈听愈燥,等洛明秋说完,他的眉头依然拧到一起,看晏伶衣的眼神也写满了厌恶与警惕,“自称不会武功还精通各门派武学,甚至还犯了江湖大忌,是想扮演什么角色,扮猪吃老虎么,哼,笑话,你这种人,当真不可与之结交。” “你说她方才指点唐乔唐门武学?”苏秦问道。 “正是如此,其实方才一刻洛某还猜测她其实是唐门中人,但就康艾出镖攻击她那一阵,你看唐乔姑娘立马能看出飞镖轨迹从而躲过,晏姑娘呢,就直接傻站在那儿动也不动,所以洛某才打消了这个怀疑。” “原来如此。”苏秦点点头,旋即换上一副客气的笑脸,“阁下姓洛?不只是哪个洛。” 洛明秋听到这话神情骤变,却也只是一瞬,马上就恢复平静,笑道,“当然是三点水的洛,不然还能是那个骆”他说这话时,伸指向上戳,其意不言而喻。 “原来如此,那廷溪称你一声洛兄倒也不算违例。” “哪里哪里,该是洛某沾了光才是。”洛明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心里却对苏秦下了评语。 随性自负,虚伪至极。 他却不知,苏秦也在心中对他做了评判,暗道此人身份复杂,目的不明,看似惹人厌恶,实则极善引导,需谨慎之。 就在此时,金和尚忽然惊呼道,“哎哟,还真叫晏丫头说对了嘿。” 原来依他那个性子,杜焦等人开箱时候他已凑了上去,只为一满好奇心,待见到满箱青石,他不禁啧啧称奇,赞叹不止,大抵是在说苏羽老谋深算之类的话。 晏伶衣早已知晓结果,也没再去看,转而问沈言道,“方才苏秦说你去解决麻烦了,哪来的麻烦?” “麻烦?哪来”他刚要说出口,忽而想到苏秦的交代,“哦,记得了,你想啊,沧梧镇来了这么多江湖豪杰,还有绿林大豪,劫镖的怎么可能就唐乔和金和尚两个小喽啰?大佬们肯定都先藏起来啊,正好让我碰见了,就顺手解决了呗。” “就你自己?看不出来你武功这么好。” 沈言惭愧挠头,嘻嘻笑道,“怎么可能,我是把他们引到另一条路上去了,能跑就跑,谁还跟他们打,闲的么。” “是么,点苍派的高徒。”晏伶衣揶揄道,却也没有戳破。 行走江湖而已,隐藏身份的人太多,习惯就好。 沈言也不傻,晏伶衣处处点他,又处处留有余地,显然想表达一个意思,“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想到此处,沈言忽而觉得胸中郁结一扫而空,似乎卸下重担,浑身轻松不少。 “姓吕那老头不是让你多带带苏秦,怎么你就让他一个人去处事?”晏伶衣忽然说道。 沈言一愣,刚要开口就见晏伶衣递给他一个晦涩的眼神,前者顿时明悟,脸上笑容不减,不正经的走到苏秦身边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道,“嘿我说,诸位镖局的兄弟,小弟姓沈,师承大理点苍派,和苏秦呢,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我这小兄弟没长多大就去观里修道了,不太明白咱们红尘世间的俗事,方才要是多有得罪,大家多多包涵啊。” 他本就生了一张让人提不起厌恶情绪的脸,此刻又是笑容满面,作为镖局中人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真意,又见苏秦虽然嘴角抽搐不已,但终究没有开口反驳,想来这番话可信度倒也不小,故而都客气的应承着。 杜焦见是一箱石头,忽而疯魔了一样,也不管苏秦反应,连开几个木箱,不出意外里面装的都是石头。 “就因为这几箱石头,我失去了一个一起共事多年的好兄弟?”杜焦瘫倒在地,瞧着面色青白目光涣散,有些痴傻模样,似是悲愤至极,“苏家,你们可真好啊。” “他应该用手攥一把土,或者狠狠抓地面才更真实一点。”晏伶衣小声于唐乔说道,后者听罢,冷漠的脸上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应该抓一把土,然后狠狠捶打地面才对。“苏秦压低声音对沈言说道,后者一怔,想要放声大笑,但碍于杜焦惊人的演技和可能出现的负面后果,他忍住了。 沈言轻咳两声,举起双手示意道,“诸位兄弟听我一句劝,你看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好兄弟了,难道还要为了这几箱没什么用的石头在丢掉几条性命吗,这次是他的,也许,下次就是你的了。”说带此处,他顿了一顿,用略带威胁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所以我提议,大家就此回返,苏秦可以为大家提供凭证,保证回到镖局之后诸位不会受到惩罚,还能得到奖赏,至于我们那位不幸死去的好兄弟,我沈言在这里放下话了,一定会把康艾斩于刀下,提着他的头去镖局里给诸位兄弟看看,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风波似无 如何呢? 兴许是为了印证某个猜测,苏秦不仅没有反驳,甚至还拿出私印以示同意。 洛明秋忽而觉得自己在无形中被摆了一道,本以为被重视,安排了极为重要的任务,结果最后自己是因为一堆石头费尽心思?他小心窥视着周围人的脸色,每每与他相视,不出意外的都是鄙夷之色,几乎已可预见他未来在龙门镖局的生活将要如何。 “嘁,到底还是被当成了可有可无的棋子。”洛明秋低声道,旋即又找借口让自己释然,“回去也好,免得跟人动手受伤,我还年轻着呢。”他侧目看着晏伶衣,嘴角一勾,弯出一抹略带些邪气的笑容,“何况,还有这么挠心的美人儿呢。” 少年人羡艳锋芒,往往崇敬高手,龙门镖局亦不能免俗。杜焦为人虽然颇为软弱迟缓,但身手却是一流,又是总镖头亲点行镖头领,镖局一干人等自然等他的决定,恰逢此时,杜焦也从“懊悔”中恢复了精神,回头去看一同行镖的兄弟。其中有个着蓝色布衫的精壮汉子喊道,“杜镖头,兄弟们跟你走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我们都听你的,没错过,这次,我们也听你的。” 似乎是感动于同袍意气,杜焦身体一颤,眼中笼过层层水雾,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蓝衣汉子会心而至,见他哽咽难言,即刻道,“杜镖头,老王兄弟的死不怪你,都是那康艾太过阴狠,要我看,既然咱们运的根本就是没什么用的石头,不如就依着苏家郎君的意思,回龙门镖局算了,犯不着要为这些个石头较劲。” “这一段还算到位。” 远处,晏伶衣把玩着佛珠,目光时不时的在苏秦身上瞟着。 “都能拿奥斯卡啦。”沈言笑道。 “奥斯卡是什么?” “嗯,就是专门给杜焦这样的人的一个小金人。” “哦?竟然是金子做的,那可真是便宜了这家伙了。”晏伶衣撇了撇嘴,呷了口酒,“苏秦也是够慢的,等会铁索坞的人还有韩珪过来了可就麻烦咯。” 听及韩珪之名,唐乔双目立时怔明,冷艳的脸上写满了不容置疑的杀意,“韩珪在哪儿?” 晏伶衣奇道,“还真是旁观者迷哈,咱们在沧梧镇借宿的那个客栈老板不就是韩珪么,你没看出来?”说罢,她忽然扶额,恍然叹道,“却是忘了,他易容了来着。” 唐乔脸色一变,拂袖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么。”晏伶衣又呷了口酒,眉眼间满是狡猾,“想知道所以就知道咯。”说罢,她撩起袖口拍了拍唐乔的肩膀,“大义灭亲这事说来潇洒,真要做起来也是蛮恶心的,梦魇缠身的滋味可不好受,还是算了吧。” 唐乔悄然后退半步,垂手不言。 此为服从。 对她此种态度,晏伶衣也未多加理睬,尤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苏秦这个人,无论表面怎么温和或者冷硬,其实骨子里却是自负的,然而数年都在道观中不理世事,初一下山,天下大不一样,想来也是迷茫得紧,不知该如何自处,估摸着我给他的第一印象奇差无比,现在该在怀疑我了。” “不识抬举。”唐乔轻哼一声。 晏伶衣却是乐了,“对,就这么个词,不识抬举,不过我这人吧,还就喜欢这样的人。”说罢,她收敛了笑意,背过双手去看远山浩瀚苍茫的长天野景,“不知自己是谁,该做什么,能做什么,这种人是最可怜的,我只消看一眼便会落泪。” “难怪在客栈那天晚上你哭的这么厉害,原来是可怜他了。” “所以啊,我以前经常和你们说,我真的是个温柔的人呢,可是他们都不信,也就你,愿意和我哼两声。” “是啊。”唐乔似乎并未听出话外之音,勾唇淡淡一笑,“你真的是个,相当温柔的人呢。” 金和尚隐约听到两人低声闲谈,不由开怀一笑,揉着好大的肚子寻了块石头坐着,粗粝的歌声响起,初听刺耳无比,再听下去,却别有一翻沧桑的味道。 歌声回荡在山间幽谷,抚鸟揉鹿,直击人心底深处的秘密,恍惚间,泪流满面。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在山谷间泯灭,沈言和杜焦的谈话也告一段落,“在沈言先生的指导下,苏杜双方十分“愉快”的达成了高度合作意愿,并作出重要战略指示” 苏秦嘴角抽搐,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杜镖头放心,等到了城里我定然会飞鸽传书一封,好让杜兄在总镖头那里不至于太过为难。” “那真是要多谢郎君了。”杜焦方才因着金和尚的歌声而流泪,此时已是双目通红,不能自已,瞧着倒是有几分让人感慨。 苏秦又说了些勉励的话,便歉然告辞,沈言犹在杜焦面前待了片刻,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可以走了吗?” 苏秦蔑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自己半斤八两不知道?逞什么强,不怕死吗。”顿了顿,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补充,但想想还是作罢,毕竟刚认识两日。 但他这句话实在让人容易引起歧义,何况对方还是晏伶衣。果不其然,后者笑容灿烂,凑近了问他,“苏大官人,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许是靠的太近,苏秦只觉得一股香风扑面,连着空气都好似粘滞了几分,有种说不出的难耐,“离我远一点,你的香囊味道太重了。”这种香味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但一时记不清了。 “伽罗香,可是西域特产呢,不好闻?” 苏秦白了她一眼,道,“好不好闻与我何干?” “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晏伶衣叹道,“算了,以后不用了。” 沈言正好回来,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只觉得诡异非常,上午还客客气气的两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就这么亲密了,听起来不想生硬的交谈,倒像是小情人间在闹别扭。愈想愈是惊悚,到最后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赶紧上前两步握住马缰,“差不多了,咱们可以继续赶路了。” “赶路,往哪儿赶?继续往东么?”晏伶衣问。 “苏兄的意思是?” 苏秦听他问自己,也是知道不能再回沧梧镇消磨时光,但实在没个好去处,正当他无心思乱看时候,忽而心中一动,但见东北方向群山峻岭,满山绿色若染,竟是离了季节的景色。苏秦见那景色诱人,与道家真意颇为相符,不由赞叹道,“那里是什么地方,竟然自有一股浩然气在?” 几人答不上来,唯有晏伶衣懒懒的答道,“那不是穿羊岭么,闲俗人家说是歇马道,因为山路陡峭而窄,不能骑马,只能下马步行才有了这个名字,渔阳郡志上有写。” “渔阳郡志?”沈言小声嘀咕了一句。 晏伶衣脸色一沉,惊悟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赶紧挑开,道,“那边不好走的,而且看那样子应该都是些村子,没什么像样的市镇,不要去哪儿了。”她又指了指苏秦脚下,补充道,“你穿的鞋底子太薄,会磨破的。” 苏秦听罢沉吟了片刻,忽然神情一警,反问道,“你似乎不想让我去哪里?”他自以为看穿了晏伶衣的心思,毫不客气的继续说道,“据我所知,靳师叔喜好远游,纵情山野,依我看,靳师叔定然是在这穿羊岭里清修,你不让我去哪里,莫非是有意阻拦我去找靳师叔么?从沧梧镇时候就是,一路跟着商队,又突然自己一个人跑到前面来惹事,晏伶衣,你到底安了什么心?” 晏伶衣气的俏脸煞白,刚想要发作,就看金和尚率先过来在苏秦头上敲了一下,“你这小小儿,怎的这么和人家姑娘说话,也太有脾气了些,人家姑娘怎么着你了,好心劝你两句还被你给骂了,真的是过分。” 苏秦略略猜到金和尚与晏伶衣并非点头之交,何况对方意图本就不轨,于他便没了好脸色,道,“僧人当以行善为德,你倒好,竟然来劫我们苏家的镖,我没与你问罪已是不错,竟然自己来惹事,当真以为我知守观门人的身手不如你吗?” 金和尚见他愠怒,马上换了副脸色,如一尊憨态十足的大佛,“哪能哪能,郎君不问和尚的罪才是大恩大德呢,怎么能惹事,就是,和尚觉得苏郎君和晏姑娘说的这番话实在不应该,那穿羊岭和尚曾去过,确实和晏姑娘说的一样,不是什么好去处,你去了也是白搭,依我看,就老靳那跳脱性子在哪里可待不下去哟,说不准现在就去渔阳的永乐巷找乐子去了。” “休得胡言!我靳师叔立德立人,德行高明,又喜好自然原野,怎么会去永乐巷那种肮脏之所?” “嘁,他装的还挺好。”金和尚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 “我说”“算了。”金和尚被晏伶衣打断,“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就去穿羊岭吧。” “我也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羊肠小径 渔阳名郡,物华广博,尤以茶c盐闻名,天下皆知。渔阳郡内,又有山野奇岭,一名穿羊岭,俗言歇马道。有言道是遇此岭幽静旷野险峻难行,饶你是千里名马也是寸步难行。 时乃春初,正是万叶初发之际,满山苍枝点翠,飞鸟戳染,一片新生盛祥,然而山岭之中多有奇处,穿羊岭便是如此,分明是初春,岭上却像盛夏之时,树木蒙阴,翠若染织,林叶沙沙作响,偶能看到鹿首轻探出脑袋,旋即马上灵巧跳走,似是被来者所惊。 岭口之前,卡壳看到盘枝遮掩下的一块巨石,斩断新枝便能看到石头上刻着三个苍劲的大字,“穿羊岭”。 岭中幽深奇险,岭前行人下马。 其时山野寂静,唯听到一男子轻佻散漫的语调,“就这羊肠小道,别说马了,人走着都得小心。”说话那少年眉眼清秀颇惹人心喜,唯可惜嘴角挑动的笑意着实有些不正经。 听那少年人语,同行另一俊彦点头称是。看两人眉眼皆是世间难寻的美丽少年,只是后者习惯微昂着下巴,一副微带倨傲却也认真的神情显然更惹人心动。 沈言揉着下巴挑起了一边眉毛,邪邪的样子显然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唉,前路这么艰险,不如我背两位姑娘过去好了。”沈言摇头晃脑,将后背伏在晏伶衣和唐乔身前,“就一个位置,万一两位姑娘因此打起来怎么办,唉,不行不行,要不苏兄,晏姑娘就交给你了,我护着唐姑娘怎么样?” “与我何干。”苏秦皱眉道。 “多个表现的机会嘛。” 晏伶衣在背后白了苏秦一眼,对沈言说道,“你这主意不太好,本来一个人就难走,再背上一个人,那不就更危险了。“ 沈言嘿嘿笑道,“看来晏姑娘并不拒绝啊,苏兄,可不要拒绝了。” 苏秦叹了口气,懒得再去理他,唯有金和尚犯了难,低头看着自己硕大腹肌,哀叹道,“和尚这一遭怕是得吓掉好几斤肉。”却是这金和尚贪图酒肉,养得一身肥膘,身行较之两个晏伶衣还要多,走那种崎岖山道也着实难为了他。 她正要开口劝慰,想寻个折中的办法,就听唐乔冷哼道,“挨打的时候跑的比兔子还快,现在怎么就怕了,一苇渡江白练了?” 金和尚光头一颤,开口辩解道,“在平地上跑怎么能和走山崖小道相比,这中间的差距可大了,和尚不敢,和尚认怂。” “认怂?”唐乔冷笑,“来一记追命箭就不怂了吧。”一边说着,她就掏出千机匣,作势安置□□,金和尚见状果然闭口不言,默默认怂。 沈言大笑不止,上前勾住金和尚脖子笑道,“大师你法号是什么,小老弟我好奇的紧呢。” “贫僧法号八戒。”金和尚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羞红,“是我师父给我取的,望我严守戒律潜心修佛来着。”他声音越说越小,已然羞愧。 哪道沈言听后笑意不减反而更甚,狂笑声惊奇林中飞鸟,在山谷间久久回荡,“八戒。”他大声喊道,旋即又换了副严肃神情,认真看着金和尚道,“师弟,其实我法号悟空。” “又在说胡话了。”晏伶衣无奈扶额,提了下裙角,轻手轻脚的在山道上走着。 唐乔紧随其上,苏秦在后。 金和尚见沈言笑的开心,许是被他感染,也不禁开怀大笑,边笑边赞叹道,“悟空这个名字当真是极好的,虚幻不实,变灭不常,遂得悟空门,是个好法号。”说罢他又好奇,“不过你自称师兄,贫僧却是不知为何了,有什么解释没?” 沈言笑声本已停歇,经他这么一问,笑意又起,只是见晏伶衣她们早已走远才堪堪忍住,便走边道,“在我家乡有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咱这儿佛教怎么传来的我不知道,听说还叫浮屠教来着?” “确实如此。” “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吧,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在那个故事里,有一为让人热泪盈眶的坚韧不拔的得道高僧啊,一路向西,去天竺求取西经,十分让人感动,跟他同行的有三个徒弟,也是怎么说呢,大徒弟是很多小孩子向往的英雄,嗯,就跟我是的,不过我比较好看,二徒弟是长大以后才开始欣赏的人,至于三徒弟么,嗯,不说他了,我不喜欢。” “为什么?”金和尚追问道,不只他好奇,就连苏秦也频频侧目,显然想知道答案。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他太虚伪了。”沈言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道,“下面重点来了啊,这个二徒弟呢,和大师你一样,体型富态,喜好吃喝,法号也叫八戒。” “那大徒弟,也就是他师兄,就叫悟空咯?”金和尚福至心灵,立马道出真相。 “正是如此!”两人相视一笑,顿觉对方瞬是自己挚友,不禁仰天大笑好不快活。 许是同为女子的缘故,唐乔更愿与晏伶衣闲聊几句,方才沈言与金和尚交谈时候她也在支耳旁听,见他说到兴起处,便小声于晏伶衣说道,“悟空和八戒,不是西游记么?” “是西游记啊,不过他这说法有点问题,金元冲虽然体型肥胖,贪吃好喝,但不贪财不好色,与那猪八戒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的。” “他还说自己比孙猴子帅气那么一点,那他真是丑死了。”唐乔冷哼道。 晏伶衣一笑而过。 一路有沈言同行,也算得上满路欢声笑语,没有寂寞,行至山腰,眼前道路忽然一片开阔,竟是可以让四人并肩同行,比之方才一人险过的小道不知要舒心多少。 “真麻烦,不早点宽敞起来,不然就能骑马了。”沈言嘀咕道。 “这种地方马反而容易受惊,更危险才是。”晏伶衣道,忽然听闻一阵乌鸦蹄声,不禁娥眉蹙起,“好端端的怎么乌鸦嘶,又有血腥气。” “又?” “昨日就见过几具。”晏伶衣随口道,然后招呼着唐乔沈言快步前行,“过去看看。” 苏秦见她这般急不可耐的模样,不禁气急,“你就不能沉稳点?”言罢,他上前两步拉住晏伶衣,却不去看她,径直道,“我和沈言还有金大师去,你们两个姑娘家就别去了。” 听他这般安排,晏伶衣心中一暖,面上却不动声色,“万一和昨天一样怎么办?” 苏秦闻言面色立时煞白,许是觉得自己这副面容太过滑稽,他不容分说的推开几人,拉住沈言手腕就走,“这点小事有什么可怕的,沈兄,金大师,我们走。”走出两步,他又补充一句,“还请你不要误会,这只是一个道门中人应该做的事。” 说罢,他与沈言便快步消失在道路前的一个拐角。 “口是心非。”唐乔笑道,“真不知道他怎么就入了您的法眼。” 怎么入的呢,就那样入了呗。晏伶衣的脸顿时一片醉红,又伸出手指比了比,道,“我和他其实是青梅竹马你信不信?” “信。” “说实话。”晏伶衣瞪她。 “好吧。”唐乔无奈,只好说了实话,“其实是不太信的,不过既然您说了,应该就是真的。”无意间,她习惯性的用了敬称。 “大抵世上在没有我们俩这样无奈的青梅竹马了。”晏伶衣笑道,说的分明是苦涩之事,脸上却不见分毫忧郁,“好在,还有很久的时间和机会,虽然慢了点,但总好过一点机会也没有。”她复又轻笑,伸出手将唐乔的头发抓乱,“其实我早就该是任人鞭挞的死尸一具了,不是吗。” –––––––––––––––––––––– 龙门镖局一行人赶车回汉中,走的却是山间小路,需得翻过一道道小岭才能找到城镇。 为首之人仍是杜焦,可看他脸上却没有多少因同袍死去的难过,带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郁。与他并肩前行的却是洛明秋,却不是于杜焦一般沉郁,而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手痒了?”杜焦瞥了他一眼,眉眼冷冽如冰,“那几个都不是好惹得茬,就那个唐门的小丫头一个人就能收拾咱们五六个手下。” 洛明秋向后看去,微笑道,“都是些小喽啰而已,无所谓的。”他离车马较远,旁人听不清他说话,还以为是在安慰自己而微笑,众人心中暖流渐渐,回于他一个微笑,“诺,看吧,只要你对他们笑一笑,就能让他们卖命。” “嘁。”杜焦嗤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 洛明秋自讨了个没趣,也没恼。将手扶在脑后仰着,回程如同出游一般,“那个叫晏伶衣的姑娘真不错啊,赶明儿把她抢过来,给我当小妾得了。” “她?”杜焦淡淡看了他一眼,神情略有怅惘,“她这个人,你吃不下的。” “不就一个小姑娘,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 “她可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她” 杜焦语速缓慢,不是不想说,而是再也说不出口。 未曾看到对方如何出手,甚至也没有看到人在哪里,洛明秋所知晓的,就是杜焦还未将一句话说完,他的头颅便坠落在地,死不瞑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