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第一章英雄豪杰 东晋永和四年,后赵建武十四年。秋八月。 后赵太子石宣杀死秦公石韬,在上林观暗伏甲兵,意欲刺杀前来探视的赵王石虎。石虎临行前,大司空李农进言道:“大王小心,凶手能杀秦王,未必不能加害大王。” 由是,石宣事败被拿。 石虎诛杀石宣心腹将领三百多,近侍五十多;东宫十万卫士尽皆发配凉州远戍。其中有一万力大善射之魁伟之士,被称作高力士的,也在发配之列。 石虎以雷霆手段平息了石宣叛乱,正在和一帮心腹商量处置之法,被尊为大和尚的天竺僧人佛图澄求见。 大司空李农道:“佛尊此来必是为太子求情。如今,大王与太子已然有隙,若依佛尊之意罢手,只怕难以善终。” 太尉张举道:“上林观乃佛尊产业,太子之谋始于上林观,佛尊难辞其咎。” 石虎颌首。 佛图澄晋见后道:“石韬是大王之子,石宣也是大王之子;为一子杀另一子,石宣虽死不甘,冤魂会转为灾星,萦绕在大王宫阙,大王有难了。” 石虎闻言心惊,却不改其志。 以石韬死法处死石宣,拔其舌、剜其眼、断其四肢,破腹开膛,随后烧成灰,撒于邺城四门大道,任人来回践踏。石宣妻妾子女,一体诛杀。石宣幼子,年仅五岁,聪明伶俐最得石虎喜爱。临刑前抱着石虎哭道:“孙儿年方冲龄,怎会有罪?请祖父大王饶命。” 刽子手上前去拉,此子死不放手,把石虎的袍带拽断了。石虎不忍,欲放过此子。石韬旧部赫稚、刘霸进言道:“斩草不除根,终为他日之患。” 石虎默然。 刘霸上前,拽过石宣幼子斩首;此子临终冲石虎疾呼:“孙儿无罪。。。” 自此,石虎再不复英雄模样,垂垂然老态毕露。眼昏耳鸣之际,眼中所见是石邃(石虎的第一个太子,妻妾儿女尽被石虎所杀。)、石宣鲜血淋漓的身影,耳中所听是石宣幼子“孙儿无罪。。。”的嚎哭。日久终于病倒下来。 九月,石虎议立太子。张举言彭城公石遵、燕公石斌二者任选之一便可。 石虎欣然之际,戎昭将军张豺道:“前两位太子忤逆,皆因其母出身粗鄙,教养不当;大王再立太子,当选母贵者立之。另外,所立太子年大,会不甘屈于大王之下,容易发生变乱;再立太子,年龄不宜太大。” 石虎恍然,赞道:“甚好。吾当立十岁之子,待其二十,吾有十年无忧。”随后,立十岁的儿子石世为太子。 消息传到上林观,佛图澄唤来竺道安。“师弟,石虎老来昏庸,石赵当灭。师兄欲另寻他人代赵护法。” 竺道安问道:“师兄意欲如何?” 佛图澄道:“师兄欲远走西凉,隔岸观火。此外另有一番布置,请师弟照此施行。。。” 同日,燕王慕容?逝,世子慕容俊一边安排后事,一边遣人向大晋报丧。大晋随后颁旨;慕容俊承袭慕容?燕王之位。 东晋永和五年。正月。 石虎称帝,立石世为太子,诸子皆为王;大赦天下。独不赦正前往凉州的原东宫高力士。 消息传到雍州,高力士督护梁犊不忿;遂自号大晋征东大将军,起兵反赵,一万高力士雀跃拥护,以民间柴斧装一丈长木柄为武器,呼啸向东。旬日间,裹挟各地民众郡兵十余万,大败安西将军刘宁、乐平王石苞。随后冲出潼关,杀进关东。 石虎闻讯,遣大司空李农为大都督,统率征虏将军石闵、卫军将军张贺度及十万兵丁征讨。 李农在新安汇合关中刘宁军、豫州郡守兵,计大军十二万,与梁犊大战。高力士多力善射,一当十余,攻战若神,所向披靡。 李农败走洛阳。梁犊紧追不舍。在洛阳城下两军再次展开大战。李农再败,退走成皋,一边固守,一边向石虎求援。。。 邺城华林苑。 石虎仰躺塌上,左右侍立着羯人近侍沙门吴和上林观新任主持竺道安。 沙门吴侃侃而谈。“梁犊、李农皆是晋人,连连交战,死伤数万。晋人元气已竭。当遣氐人、羌人出战。羌、氐两族如今各拥众十万,当耗之。。。” 羯人不是一个单一民族;当年匈奴西进,灭西域诸国无数,掳其国民东返以为奴;这些西域中亚的亡国奴隶被匈奴蔑称为羯。羯,被骟的公羊。相当于汉语中阴人太监之类侮辱性称呼。 石勒兴起,建后赵政权,对同为西域中亚的羯人礼遇有加,呼作‘国人’,待为‘羯士’;奈何羯人太少,无法控制管理后赵,所以,后赵虽以羯人之王,主体还是汉、氐、羌等各族混合而成。但是,作为少数派的统治者,石氏对各族,特别是数量最多的汉族一边拉拢分化还要一边提防。一旦危机来临,总要折腾一下北地汉人,以损耗汉人元气,稳固自己的统治。 譬如,一年前,后赵大军连败于西凉,石虎威信大减,就依沙门吴的馊主意:苦役汉人,以厌其气。役使十六万汉人,筑四道长各为四十里的华林苑墙。时值暴雨,山洪暴发,洪水吞没几万民夫,又冲垮墙体,砸死许多。这才罢手。 “汝言甚善。” 石虎赞许,稍顷又道:“张宾与先王休戚与共,张举与孤同气相连,及至世儿,当拔张豺以为用。传旨,拔张豺为镇卫大将军,领吏部尚书。” 竺道安默然无语。暗自寻思:师兄所言,果不其然。虎王若身子大好,自可制衡张举、李农以及羌、氐诸族,当前久病难愈,理政甚惰,如此玩火,石赵完矣。岂不知其意欲制衡之任一人都能讲北方搅得天翻地覆。恩,吾当学师兄,远走他方,隔岸观火。 辞别石虎,竺道安回到上林观,唤来几个西域和尚交待了几句,便收拾经书文卷,带一百多沙弥径奔南方。 三日后,竺道安一行抵达枋头氐人军屯区。车骑将军蒲洪得报,帅一众亲人子弟相迎。 “佛光普照,众人平等。竺道安欲往河南,弘扬佛法,普渡河南生民。”寒暄客气之后,竺道安道出去意。 蒲洪年已六旬,精神依旧矍铄;两眼炯炯有神。问道:“观主从邺城来,可有朝廷消息相告?” 竺道安拿眼一扫,见蒲洪儿孙几十,个个雄武,心中一动:大乱将至,氐人或许借势而起;和尚当早纳善缘。以利来日吾弘扬佛法。 遂将邺城之事详实告知。 竺道安由枋头渡黄河,至嵩山安顿下来,改法号为释道安。自此详研佛理,注释经文,后成一代大师。 竺道安走后。蒲洪便即接到邺城征调令。当即大喜,勒令部属,倾巢而出,纠集近四万大军,准备出征。 蒲洪之子蒲健进言道:“父亲,赵王欲糜耗氐人,我等岂能轻出大军?须防折损过多,伤了元气。” 蒲洪大笑道:“钢刀越磨越利,军队愈打愈强;天下大乱在即,英雄好汉,岂有怕厮杀之理。况且,某需要兵甲,不出兵,黎阳仓怎会配发兵甲。哼!此次配给的兵甲,某不准备归仓了。” 石虎在河北建有四仓。分别为黎阳仓、乐陵仓、邺城仓、襄城仓。仓内粮食布帛、盐铁盔甲不计其数。专供临时征募之军使用,征募之军战后解散,兵刃盔甲再度归仓。氐人、羌人、乞活军都是如此。 蒲洪接到征调令时,军屯于聂头的羌人首领、冠军大将军姚弋仲也接到征调令。其子姚襄道:“高力士凶悍难战,父亲当小心避战,为我族保存元气。” 姚弋仲闻言大怒:“移居中原十六载,不见汝学到汉人文事,这腹中勾斗汝倒学会不少。岂能称为英雄?某当以八千羌族好汉横扫一万高力,汝拭目以待。”随后,点起八千人马,直奔邺城,求取兵刃甲具。 竺道安离开邺城之后,几个西域和尚来见石虎,言谈间道:“我等在西域看见大和尚,其意欲返回天竺。莫非是受陛下所托?” “大和尚坐化已有三月,各位岂能再见?”石虎惊疑不定,命人打开佛图澄坟墓,揭棺后之间棺内一只栩栩如生的石雕猛虎,血迹斑斑,显然死了。 石虎气怒攻心,顿时昏死过去。 第二日,石虎苏醒;值守郎将来报,姚弋仲应招率兵前来辞行。 石虎命在领兵省赐宴招待姚弋仲。 姚弋仲不吃,怒道:“陛下让我率兵击贼,我来见陛下请示击贼之策,哪是来吃饭的?”吵着要见石虎。 石虎无奈,撑着身体召见。姚弋仲见石虎后直言道:“死个儿子有什么大不了。小时候,你就该教子向善;既然没能使他向善,杀了也就是了。你为何想不开,还要为此生病?如今陛下重病不能理事,太子年幼,这样下去,天下就要乱了。你应该为这些着急,不应该担心贼子,也不要再为死个儿子忧虑。” 姚弋仲为人粗狂,不知礼数,对人说话,从来不加虚饰,更不会客套;石虎知道,没有怪罪,反而升姚弋仲为侍中,持节;又赐他宝马重铠。姚弋仲就在石虎面前,穿上重铠,骑上宝马,舞槊大呼:“你看老羌能不能杀贼。”骑马径直去了。 二月初,成皋。悍民军大营。 王泰、张遇,悍民军两位年青骁将应招进入大帐。帐内,石闵雄虎踞熊蹲,凝神沉思。 王泰稍大,性子沉稳,施礼后侍立一旁,默然不语。张遇眼中精光闪烁,沉声道:“将军相招,是否为出城杀贼。若是。张遇请为先锋。梁犊实在猖狂,一部围了成皋,一部分掠荥阳、陈留;竟敢视我悍民军如无物!” 石闵虎目一扫,淳淳道:“战事如人事;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大司空麾下有十万乞活,五十万丁口,犹自珍视;我等悍民军,区区万余,更当珍惜,否则,刘宁军、豫州郡兵的下场就在眼前。” 洛阳、新安两场大战,李农、石闵主力避战不出;任由刘宁军、豫州郡兵以及张贺度偏师拼命厮杀。致使这三支兵马损失惨重,豫州刺史更因此丧命。 “不为战事,那。。。将军相招是?”张遇不好意思地一笑,殷勤地问道。 “邺城来报。燕王亲率宿卫军及羌、氐两族青壮,计十万大军来援。二十万大军,压也能把高力士压垮,这场战事就要结束了。。。”石闵若有所思地说着,旋即目光一扫,深沉地说道:“今日叫二位前来,某有要事相托。” 王泰闻言,躬身施礼道:“将军有事,但请吩咐,‘相托‘二字,麾下怎敢承受!” 石闵欣然,遥思道:“悍民军成军已有十载。从五千到一万;成长何其慢也?二位,可知其故?” 王泰回道:“悍民军属禁卫中军,编制受领兵省所限,故难以扩招兵员。” 张遇接口道:“悍民军不受地方世家支持,没有财源,难以建立一支附庸军。 石闵颌首。“正是此理!故此,某欲将悍民军一拆为三,二位各领一部,一个转归地方,一个转入宿卫军。以旧部为框架,迅速建起一支新军。二位可愿为某分忧。” “如何成事?” “真的?太好了!” 两位青年将领又惊又喜。 “太子年幼,张豺入中枢,朝中必将有一番变化;某寻隙举荐二位,定然能成。二位勿须顾虑,但请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石闵低低地说着,语气坚定无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三个杂号将军 太宁元年初夏的夜空无疑是美丽的。群星漫点,弦月斜挂,清冷的辉光洒遍九州大地。可是,石青没有一点欣赏的心情,心里原本就乱糟糟的,肩上两个伤员还在不停地聒噪。 “蝎子,别听安平将军嚼咕。中原大地、万里疆土,这才是好男儿纵横驰骋之地。若是到了南方,门第、品级、财富、美色、攀比。。。嗬!一旦被这些缠上,会憋得你喘不过气,捆的你手脚使不出力。” 左肩上的鹰扬将军司扬提到南方时,口气很不屑。对于北方军人来说,南方从来没有赢得过他们的尊重。 右肩的安平将军安离对司扬的口吻非常不满意,反驳的话语随着石青的步伐一起一伏。“毒蝎。鹰扬将军是个疯子,你甭听他的。北方有什么好?除了厮杀拼命,还能干什么?到了南方,以我们的身手,靠上高门豪族,不用再刀口舔血,好好安个家,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不好?” 三个人都有一付好身手。他们是高力士中的翘楚――征东大将军梁犊亲封的将军。虽说,梁大将军一口气封了上百个杂号将军。可是,上万高力士,只有百十个将军,怎么说也算是百中选一的好手吧。更何况,高力士本身个个都是好手。 “哈――南人果然窝囊,只贪图安逸。” 司扬嗤笑道:“枉安平将军生得高大魁伟,原来也非真豪杰。” 安离是江夏人,五年前随庚翼北伐,战败被俘,被编入赵军。司扬这一记正戳到安离的痛处。 安离大怒。“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安某虽非英雄,却不屑学梁犊这等豪杰;自命正义之师,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哼!安某若是记得不差,对此鹰扬将军似乎特别卖力!” 司扬对安离的讽刺不以为意,发而得意道:“逢此乱世,正是英雄豪杰用命之时。一刀一枪挣出个荣华富贵,比与人为奴强多了。你若不敢,乖乖滚回江夏去吧,休用酸腐之词激我。” 石青听得心烦,猛然间使力一惯,将两人狠狠摔下。 “哎呀。蝎子。你敢谋害兄长。。。” “啊。痛死我了。毒蝎,你想干嘛!” 司扬、安离躺在地上,齐声大叫,怒视石青。 石青一屁股坐到地上,直喘粗气。两人近四百斤,加上两把柴斧、一把环首刀,十几斤干粮。他扛着这些负担,不知不觉走了两个多时辰。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听见两人叫唤,他越发没好气了。“两位将军,注意仪态,不要装腔作势。大量失血后,只要及时饮水进食,四个小时可以新造百分之四十的血液以为补充。劳累过度,三个小时可以恢复百分之六十的精力。两位,你们早就恢复。不自己行走,难道想累死我!” 两个伤员,安离皮肉伤多,失血多;经过包扎,喝水,吃干粮,一番护理,早就精神抖擞了。司扬在战场上疯狂厮杀,劳累过度晕死过去,经过这么长时间早就缓过来了。两个伤号趴在医生肩头精神十足地争吵,差点把救治他们的医生累趴下。石青怎么会不恼火。 呵呵。。。安离笑起来,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原来好得差不离了;呵呵,我只顾和鹰扬将军说话,把这茬给忘了。” 司扬一骨碌爬起来,脸上挂着坏笑。问道:“蝎子,你说的四个小时,两个小时又是百分之什么,到底是什么意思?” 石青一怔。怎么气恼之下,不知不觉把后世的词语用出来了。 石青本是二十一世纪的见习医生,只不过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穿越了;以流行的灵魂附身之法,他的灵魂穿越时空,来到五胡乱华时期,附身到一个叫做毒蝎的高力士身上。 毒蝎无名无姓,只有这一个外号。因武艺出众,刚满二十的他,就被起兵反赵的高力士督护梁犊封为蝎尾将军。 说起来,梁犊胸中实在没有多少文墨,上百个将军,让他想出上百个名号实在难为。所以这些将军的封号几乎没什么意义,全带着自己的名字。安离的安平将军、司扬的鹰扬将军都是由此而来。毒蝎没有名字,因为一手蝎尾枪法出名,就得了一个蝎尾将军。好在,这些将军都是胸无点墨的粗人,也没人因此对梁犊不满。 后赵太宁元年三月底,燕王石斌会合二十万兵马,在荥阳与梁犊的征东军大战一场。梁犊被姚弋仲一槊枭首,征东军旋即溃散,四方逃蹿。 依照旧例,战事到此,就该进入尾声;谁知这次不同往日,后赵大军不依不饶;除了李农带着乞活军回转河北忙于春耕,其余的各路大军紧追溃逃的征东军不舍。有的追进熊耳山、肴山,有的追进嵩山,有的南下,有的东进,甚至有一路追过黄河,进入河内。就是不肯收兵。 毒蝎和司扬交好,两人率领麾下千余人,一路南逃,随后会合了安离的几百人,在长社被追兵赶上;三位将军麾下合计不过百十高力士,其余的都是裹挟的流民,哪堪一战。半个时辰不到,除了毒蝎麾下百十人护卫孙俭逃脱外,其余的大半战死;毒蝎也被追兵战马撞得魂飞魄散。就在这时候,石青穿越而来,和毒蝎残魂合二为一。一个新的毒蝎新鲜出炉。 石青迷迷糊糊来到战场,迷迷糊糊地在战场上扒拉一阵,把没有断气的安离和司扬护理一番后带离战场。这两位运气不错,身为将军,他们不仅有一帮亲卫保护,还有一套皮甲护身。若非巧合,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时,两位将军对石青说的‘小时、百分’十分好奇,盯着他询问什么意思。石青身子累得发软,精神上更是疲倦中带着迷茫,哪有气力理会他们,干脆躺倒在草丛中,仰望着星空默默出神。 群山如同鬼魅,野兽仿佛游魂;四周不时有绿油油的眼睛,忽开忽阖。这时候的中原繁华之地,竟成了鬼蜮兽园。石青暗暗心伤。 两位将军不知道此毒蝎已非彼毒蝎,对于石青的不理不睬也不在意。 安离靠过来,用手碰碰石青。“毒蝎,想好了吗?可愿随我去南方。实不相瞒,以前,我在庚公帐下颇得信用;虽说庚公现已不在,但两位公子仍在,势必不会亏待我们。” 石青知道,安离口中的庚公就是庚翼。庚家是南渡望族,东晋权贵;庚家之人,也是史上有名的眼高手低,刚愎自用,执掌东晋朝政期间,庚氏雄心勃勃,以北伐为已任,可惜无一成绩;倒是在排除异己,揽权跋扈上有所建树;十几年来,得罪的人实在不少,庚翼死后,他的两个儿子被桓温逼到豫章,过得冷冷清清。庚家算是中落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样的望族,让三人过上舒适安逸的日子,倒是轻而易举。安离并非虚言欺逛。 “安平将军,你就不要费心了。无论如何,我和毒蝎会先去找孙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司扬的话让石青彻底打消了转道南下的念头。 毒蝎是个孤儿,十四岁遭遇饥荒,饿得将死之即,行军路过的孙俭救了他,并把他带在身边,事实上,孙俭算是毒蝎的义父,毒蝎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孙俭。石青既然顶着毒蝎的名号,就得像毒蝎一般行事。 “不错!我要去找孙叔。安平将军意欲何往?”石青只问安离,毒蝎和司扬亲若兄弟,同行同止,不需要饶舌。 “一起走吧,见到孙叔再说。”安离无所谓地说道:“反正都是向南。” 司扬在旁冷笑。“安平将军,待会儿,你别后悔,赵军追着孙叔下去的,顺着这个方向南下,我们会遇上赵军。哼哼。。以我看,安平将军还是另寻南下之路的好。” 安离大怒。“安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鹰扬将军,你为何处处针对安某?”说完,他猛然一悟,顿时笑了起来。 “安某明白了,你怕我说动毒蝎,把毒蝎带到南方后,没人陪你疯了。呵呵,我就偏偏跟着毒蝎,劝他到南方谋个前途,也算报了毒蝎的救命之恩。” “哼哼!” 司扬鼻中发出两声冷笑:“你们南人,怎会明白北人的心思。毒蝎会跟你?” 石青听了心中越是茫然,喜欢研读历史的他,虽然记不住太宁这个年号,但石虎屠子灭孙的时间他还是记得的。尽管他很不认同无所作为的东晋朝廷,但是此时,北方可是一个大漩涡大灾难。后赵崩溃引发的战乱,即使强横媲美霸王、吕布的冉闵,都未能避免战死的命运;他若是处身其中,又会被卷到何方。 “走吧。。。”他索然一叹,不再去想,一切等会合了孙俭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悍民军来了 司扬一语成谶;第二天午时,他们遇上了官军。 几十个官军突然从道左冲出,嘶喊着扑上来,三人猝不及防,一下被冲开。面对扑上来的官兵,石青想也未想,本能地扬起右手,柴斧脱手而出,劈中一名官军额头。在对方脑浆鲜血喷溅而出的那一刻,石青呆了一呆。死人他见过多次,但亲手杀人还是第一次。 没有时间感受第一次杀人的滋味;一支长矛戳了过来。没等他想好怎么应对,他的右手已经斜圈出去,一把篡住长矛红缨部,随即一送一撞,对手跌飞出七八尺;木制的长矛杆禁不住他的大力冲撞,喀吱一声,断为两截;他的右手再次一扬,半截长矛飞出,扎进一个正扑过来的官兵胸膛。 转眼间,他撞飞一人,杀死两人;从容跨步,上前拔出柴斧。一系列动作流利顺畅,是那么地自然。毒蝎。这就是毒蝎。他的狠辣凌厉,已经深深融入这具身体。 嗥―― 野兽般的嗥叫响起,司扬面容狰狞扭曲,疯狂地挥舞着柴斧,不管是刀山还是枪林,只要他一斧挥出,全都需要退避。 疯虎――这就是疯虎! 司扬面目俊秀,平日儒雅可亲,极有君子之姿;就是见不得血,上不得沙场;一旦上了战场,厮杀起来,他就像变了个人,疯狂、血腥,视人命如草芥,视自己的命同样如草芥。熟知的人称他为疯虎或疯子。 石青身处重围,却是异常的冷静,这才是他的性格,一个医生的冷静。 这伙官军战力不高,没有铁甲士,没有重兵,没有骑军;威胁不大。结论迅速得出,石青一斧横扫,格开几支长矛,冲到司扬身边,抓住就走。“走!勿须纠缠。” “狗东西!一群郡兵也敢惹你爷爷。”司扬被石青拖走,愤愤不平,怒骂声中,一脚踹飞一个欺近的官军。此时,石青也认出来,这是一伙郡守兵。 “你们过来看!”安离不知在哪又抢了一把环首刀,双刀护住身子,站在一个高坎上喊叫:“那边有人被围,会不会是孙俭?” 安离油滑,一见到官军,立即抢占了一个高坎。站在上面,视野广阔,隐约可看,南方一里多外,五六百官军围着三五十人厮杀。因为距离太远,石青分辨不出是否孙俭一行。 “看什么!杀过去就是了。”司扬急急地吼了一声,当头冲向南方。 如果是孙俭一行,一百多人只剩三五十,伤亡大半,谁敢说孙俭安然无恙。想到这里,石青心中突然火烧火燎,恐慌焦急,担忧关切,各种情绪一起涌来,竟是十分害怕孙俭出事。 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忽然间,石青意识到,自己融合的不仅有毒蝎的记忆,身体本能,还有感情。 好吧,既然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占据了你的身体,我就替你在孙俭面前尽孝吧。 想到这里,石青心中一定,穿越以来,凄惶孤单的心似乎有了依托。脚下倏地加快。一里多的路程,几个呼吸就到了。 原来对手是豫州兵,一杆标有豫州的大旗和一杆陈字认旗道出对手的身份。一个中年将军昂立旗下。石青刚靠近,他就指挥二十名郡兵上来拦阻。可哪里拦得住? 三人闯过堵截的郡兵,一头扎紧对方阵中;可冲击几百名郡兵绝不像几十名那般容易一陷进去,三人立即感觉到沉重的压力。 面前的人流仿佛潮水,劈也劈不散,砍也砍不尽;稍不注意,就会被潮水溅到身上;冲到一半,三人竟然都挂了彩。 “咄!自己的兵刃在就好了。”安离恼怒地啐了一口。三人都有各自习惯的重兵,在发配前全被收缴。如今,手头上的柴斧、环首刀发挥不出自身三成功夫。 嗥―― 司扬郁闷之极,忍不住仰天嗥叫。 凄厉的叫声让四周郡兵稍一愣神,石青趁势连剁三斧,柴斧过处,十几把刀枪不是歪斜就是折断,郡兵的攻击顿时露出一丝缝隙。司扬合身一纵,顺着这丝缝隙扑进去,狂舞乱剁,生生剁出一条丈许长的血路。石青、安离大喝一声,紧紧挤了进去。 “狗娘养的,上当了。是黑豹他们。”冲在最前的司扬懊悔地大叫,显然认出被围的一伙儿人了。 “黑豹?”石青听了心中一缓,只要不是孙俭就好。黑豹是高力士黑豹将军韩彭的外号。在梁犊麾下,黑豹、疯虎向来是并驾齐驱,谁也不服谁。 “疯子!你怎地来了。莫非想看咱的笑话。”被围之人发现司扬,跟着就传来一个粗犷的问候声。 石青随着冲进去,注目看去。只见三十多征东军在几个高力士的指挥下,背靠背围成一团。中间,以剽悍雄健著称的黑豹韩彭正软软地趴在亲卫背上,显然身负重伤。 “黑豹。今日司某救你,看你以后如何与司某相提并论。”司扬手下不停,口中也不停。 韩彭看起来很疲倦。听了司扬话语,勉强提着精神,扯着嘴角笑了一笑。“疯虎,你救不了咱。还是早点跑。。。”说到这儿,他眼光一斜,落到刚冲进来的石青身上,惊呼一声:“毒蝎?” 转眼间,他脸上一下多了很多神采,盯着石青的眼睛绽放出火热的光。“毒蝎!是毒蝎。兄弟们,毒蝎来了,今日死不了了。大伙儿拼啊。” “毒蝎!” “毒蝎!” 。。。。。。。 韩彭话音一落,三十多个征东军精神大振,高叫着发起冲击,被围的圈子顿时扩大许多。 石青一愕。 他知道毒蝎的身手好,是高力士中能胜梁犊的三个高手之一。但他不知道,毒蝎的身手好能提振士气信心的程度。 耳边响着众人的欢呼,石青血气一涌,莫名的,一股强大的自信蓬勃而出,即便没有蝎尾枪,毒蝎依然是毒蝎! “崔宦!马槊!马槊给毒蝎。”没有合适兵刃的苦韩彭感同身受,一见石青手中柴斧,他就大声叫嚷起来。一个三十许汉子随声递过一根丈八长马槊。 马槊是马战兵刃,粗长沉重,主要用于集群冲击,并不适合单人步战。可它那粗大结实得绞合杆,一尺半的刃部,比起短斧,可就强的太多了。 石青马槊在手,顺势一搅,近身的几个豫州兵顿时翻跌出去。 “好!”他大赞一声,马槊再是一拔,身前空出一片足以施展开马槊的空间。 “大家随我来!”石青精神一振,跨步向前。 马槊舞开,当者披靡。如劈水分波,面前厚实的人潮忽地分开。 “疯虎!你护住左翼。以后韩某对你甘拜下风就是了。安平将军,请你护住右翼。崔宦,带几个兄弟断后。” 石青前冲之时,听见身后韩彭分遣人手。心中大奇。此人临危不难,应变迅速,倒是一个将才。 马槊在手,豫州兵如同土鸡瓦狗,厉啸声中,面前对手纷纷败退。石青跨出五十多步,面前一空,已然杀了出来。他转身杀回,接应出韩彭麾下士卒,和崔宦一起断后,且战且走。豫州兵在后竟然也是穷追不舍。 双方翻翻滚滚,西挪两三里之后,前方出现一道高岗。高岗上一位年青将军,铁甲长刀,傲立于战马之上。 司扬素来心高气傲,因为没有趁手兵刃,最近屡屡受挫;一见年青将军手中长刀,正是自己喜爱的兵刃,顿时红了眼,狂喝一声:“待我去取件兵刃用。”挥舞着柴斧向岗上冲去。 “疯子!睁开眼看看。那是悍民军。你想找死啊。”安离一把抱住司扬,大声吼叫。 悍民军!石青身子一振。 在邺城,东宫高力士不在乎旗甲鲜亮的皇室宿卫军,看不起孙伏都狐假虎威的黑槊龙骧军,没把王朗的骁骑精锐放在眼中,但是,有一支军队,却是他们不愿、不敢轻易招惹的。 这支军队象游离于群狼之外的独狼,是由游离在世族、豪强、流民、乞活团体之外的凶悍汉人组成铁军;是不管与任何敌人正面对抗中从没吃过亏的长胜军;是无论对手如何指责,却从不敢小觑轻视的强悍存在。 这支军队叫做悍民军。悍民军来了。 一杆血红的大旗迎风招展。上面描有两个粗犷之极的黑色大字‘悍民’;大旗之旁,另有一道窄长的认旗,上书一个‘张’字。没有腾空飞起的烟尘,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势,一个个身影陆续从高岗后现身。数千步兵,几百骑兵,三三两两,连个队形都没有,可当他们的静静地矗立在高岗上的时候,石青浑身汗毛一炸,一种迫人而来的巨大压力让他热血沸涌,战意盎然。 “还好。不是石闵将军亲来。”司扬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在他身边低声说着。“蝎子,准备夺马逃跑。如今,只能顾自己了。。。” 石青豁然回神,马槊一指西南。“兄弟们。跑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人吃人的时代 石青一行撒腿就跑,越去越远。 悍民军没动。 豫州兵忘了动,他们傻愣愣地看着悍民军:他们怎么放跑叛逆? 豫州军认旗下的陈姓将军打马纵上高岗,怒视悍民军的年青将军。“张将军。你是何意?为何放走叛逆?” 张遇抬头遥望天际,对眼前之人视若未见。陈姓将军脸上现出被羞辱而的嫣红,嘴唇一动,张遇目光一转,狠狠刺在他的脸上。冷若冰寒地说道:“悍民军行事,汝亦敢质询?” 陈姓将军一滞,旋即勃然大怒。他是许昌城守,比两千石的地方大员;如今刺史战殁,全豫州以他为尊,没想到会被一个小小郎将如此轻视。 不等他怒气发作,张遇已经再次开口:“豫州叛逆四窜,盗匪横行;悍民军身负平乱之责,汝等地方郡兵自此时起,暂归张某麾下统一调遣。陈将军,接令吧。” 陈姓将军闻言,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哈哈――凭你一个八百石郎将,竟想让豫州军归入麾下。狂。。。” 话音嘎然而止。 张遇长刀一挥,陈姓将军头颅冲天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草丛。头颅之上,尽是不敢置信的面容。和这付面容相同的,是几百豫州郡兵,他们除了不敢置信还有震骇和惊恐。 “把这个首级带上,日后有用。”张遇轻声吩咐,随即一抖马缰,战马忽地蹿出,围着惊慌的豫州郡兵来回奔驰。他的人则在战马之上,扬声大喝:“陈某不听军令,已被斩首;豫州兵士们,可有执迷不悟者?” 悍民军跟着围上,冲豫州郡兵大声呼喝:“可有执迷不悟者!” 豫州郡兵默然无语,没有一点反抗愤怒的表现。 “很好!”张遇满意地勒马而回,大声宣令。“儿郎们!将豫州军并入建制。悍民军向南,去颖川、去许昌!” ――――――――――――――处女分割线―――――――――――――――― 一口气跑出七八里,见不到追兵的身影后,石青一行停下来,面面相觑。逃出来了,从悍民军手中逃出来了。巨大的幸福感让每个人恍若梦中。 “哎哟!好痛。。。”崔宦这个三十许的汉子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这是真的,不是梦。 安离等人哄笑起来,只有司扬愤愤不平。“狗娘养的,我的砍山刀若在手中,便是悍民军又能耐我何?” 石青又回到了医生的角色,开始给受伤的同伴检查护理。其他人的伤势还好,只有韩彭有些麻烦。肩头、大腿都有贯通,腹部几乎被开了膛。单就伤势来说,要不了命,就怕感染发炎。 石青将韩彭的伤口擦拭干净,寻了些止血草敷上,仔细包扎后,拍着韩彭的肩头温声道:“看你壮得像头虎豹,肯定能挺过去。”由于过度投入,不知不觉,他用上医生安慰病者的口吻,惹得熟悉的人纷纷投来惊疑的目光――眼前这位还是冷漠狠辣的毒蝎? 韩彭僵住了,很不习惯地点头称谢。 休整攀谈,一番耽搁,不知不觉日头已经落下。这时候,负责?望的士卒突然指着北方叫道:“看呢。。。悍民军的游骑兵!” 石青往北看去,只见二十来骑黑衣黑甲的骑兵悠然而来,正是悍民军的打扮。 “走!”石青背着韩彭,当下向东南方向跑。游骑兵往往是巡哨,二十来骑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身后,必定有大队人马相随。 游骑兵也发现了这一行人,他们没有急着追赶,慢悠悠地缀在后面,既不落下,也不急追。 石青埋头急奔,还没发现异常;趴在他背上的韩彭已经看出来了:“兄弟们,不要急,悍民军似乎不想和我们接触。大伙儿慢点走试试。” 石青闻言放慢脚步。一试,果不其然。悍民军的游骑也跟着放慢了脚步。始终和他们保持一里多的距离。 “原来悍民军也不敢招惹我们。。。”崔宦高兴地吆喝了一声,一行同伴顿时兴高采烈起来,吆喝着说笑,一下轻松了许多。 这天下有悍民军不敢招惹的对象?石青不敢这样想。即便有,也不可能是眼前几十个流民一样的人。 “蝎子。事情不对。”司扬靠近来低声说着,他也发觉不对。 石青未答,转问韩彭道:“逊之(韩彭字),你怎么看?” “前面有陷阱,他们想到地方再动手。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韩彭不屑地说着。“我们往南偏一点,天黑前抵近颖水,今夜偷偷渡到对岸。让他们明天吃屁去。” “不行!” 司扬立即开口阻止。“蝎子要和孙叔会合,我们事先约好,顺颖水东岸南下。到了对岸错过孙叔怎么办?嗯。。。黑豹。要不你带着部属过河去吧。只我和蝎子行事还方便一些。” “算了。过河之事作罢。”韩彭略微有些沉重地说道:“征东军散了,咱们这些人应该合在一处,找个出路,怎么能分开?” 安离听见马上凑过来,接口道:“对!大家一起找个出路。依我说,去南方最好。” 司扬立即从鼻中发出一声嗤笑。 石青对他们的议论恍若未闻。他感觉不对头,但并不认为,悍民军在前面设有陷阱;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悍民军想他们死,早就出手了,哪会放他们跑了以后,再设陷阱格杀?不过,即使没有陷阱,被悍民军这样的猛虎盯着,也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必须想法摆脱才是。 “今晚早点歇息。半夜时分,大伙儿趁夜赶路,想法摆脱悍民军。”他忽然说了一句,打乱了三个人的争执。 行到一处溪流之畔。三十多人安坐休息,游骑兵果然停了下来,聚在一起似乎商量了一阵,旋即退走,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看到这一幕,石青感觉说不出的诡异。对方一定有什么打算。 夜半之时,星月照路;四周见不到半点游骑兵的身影,石青一行悄悄起身。一路小跑,向东南方冲去。 一口气跑出一两个时辰,前方突然现出一点火光。带路的司扬一扬手,止住队伍。他独自向前走了一程,随后招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行。 石青撵过去,和司扬一起向前摸去,发现前方生有一小堆篝火,篝火旁传来模模糊糊的怒骂声。 “小爷。。。变成鬼。。。放过。。。” 他赶走几步,声音已经清晰起来。其中一个犹带童稚的声音怒骂不止:“大马猴!你不得好死!小爷记住你,不会放过你。你吃了小爷,烂穿你的肚肠。。。” 骂声之中,夹杂着一个哆嗦哀求的声音:“小兄弟,对不。。。住。可怜。。。我三天没进。。。食。小兄弟。。放心。你的骨骸我会好生安葬。。。我只想吃顿饱的。。。” 与此同时,石青发现了说话的两个人。一个是长得像马猴一般的丑陋男子,一个是位少年。少年被草绳捆着躺在篝火旁,褴褛的衣服已被剥下,露出瘦骨嶙峋的肌肤。马猴男子颤抖着跪坐一旁,拿着一把断刀在少年身上比划。似乎正在考虑从哪下刀,又似乎想下刀又有些害怕。 看到这一幕,石青眼睛一红,毒蝎儿时的记忆一幕幕一斑斑忽地涌上脑海。 漫天大火、一把把滴血的刀枪、一张张狞笑的脸庞。。。这些脸有的凹目虬髯,有的白肤碧眼,有的平板脸小眼睛,还有一些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 仓皇逃窜的人们被砍倒,被穿在马槊、长矛之上,被丢进一口口煮沸了的鼎釜,被架在烤肉架上,吱吱的油气和惨烈的哀号交响并织。。。 整个人间沦为地狱。地狱中,无数魔鬼扭曲着脸庞,指点议论着哪一处的肉更鲜美。。。 嗥―― 石青如同一匹受伤的孤狼,突然仰天嗥叫,叫声饱含着毒蝎惨疼的回忆,饱含着后来者石青对黑暗时代的愤恨。凄惨悲苦,声震四野,静谧的夏夜,好像卷过一道寒风,闻者莫不激灵灵打个冷颤。 嗥叫声中,手中马槊电闪而出,直奔马猴的咽喉。。。 马猴早被嗥叫惊得呆了,哪能避得过石青挟怒而来的一槊。好在此人也是不凡,性命攸关时刻,他突然喊出一句话:“你不配杀我!” 急掠而来的马槊倏地停住,森寒的锋刃距离马猴咽喉仅及寸许。石青双目厉芒闪烁,盯着马猴,淡漠道:“你说,我不配杀一个畜牲?” 马猴咽喉滚动了一下,竭力保持着镇静,回答道:“对,你不配!你们这些高力士不配杀我。。。” 说到这里,他似乎触动情怀,忽地怒了,戟指指着石青道:“伍某本是关中良家子弟,是你们!就是你们这些高力士,掳掠挟裹,害得伍某家已无家,流落异地,连性命都没法保全,这才做出此等之事。伍某如果是畜牲,可罪魁祸首却是你们!是你们把伍某变成畜牲,怎么有资格责杀伍某?” 马槊应声垂下,司扬上前,一脚踹倒马猴。怒骂道:“没看出你这小子猴模猴样,倒生着一张利嘴。”说着,他却给少年送了绑。 石青收回马槊,默立片刻,对马猴怅然道:“我要告诉你的是:罪魁祸首不是我们,而是这个黑暗的时代,是那些争权夺利、视民众如草芥的大晋皇室、豪门望族;是野蛮残忍、难以教化的匈奴羯胡,是他们,将大好河山,美丽家园,摧残成人间地狱、修罗屠场。我们。。。都是生活在地狱里的受害者。罢了,既然都是受害者,今日就饶你一命;你走吧。。。” 马猴抹了一把额头,双颊现出后怕的潮红。他起身向石青、司扬各施一礼,道:“学生伍慈,原是关中人氏,三个月前,被掠到军中,现今却是无处可去,请两位将军收留。” 司扬刚刚解开少年的绑缚,闻言又是一脚踹去,不耐道:“是你这等拿刀都会哆嗦的废物,跟着我等只是累赘;快滚!” 伍慈似乎并不害怕,他一梗脖子,傲然道:“学生虽不能上阵冲杀,胸中却有安邦定国之策,腹中自有运筹帷幄之智,怎会是累赘?” 一席话,不仅让司扬笑喷,石青也不仅莞尔。随后而来的大队更是一片哄笑。 “哦?先生原来如此大才。请问,我等需要付出什么,先生才会为我等出谋献策?”司扬调侃着问。 遭到众人哄笑,伍慈脸色微红,他嗫嚅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但求有些吃食果腹。慈必定为将军们竭尽心中所学。” “狗日的,原来想骗些吃食。。。”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笑声中,石青取下干粮袋走过去。“来,先吃点垫垫,饿久了不要吃的太多,会撑死的。。。” 给伍慈倒出半斤干粮,石青转向少年。“肚子饿吗?那就吃一点。。。嗯,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人家都喊我耗子。。。” (嗯,还没上传到一万字,已经有了好几十个收藏;想来,大多是从前一本书中追过来的老朋友了。谢谢你们的支持。小弟只有以更加努力地更新来报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会合 第二天上午,身后再次现出游骑兵的身影;从人数上判断,不是昨天的那一批。 石青一行躲躲闪闪,专拣林子沟壑行走,可游骑兵似乎无处不在,一拨一拨的,躲开一拨又遇一拨,不时从身后冒出来,方圆百里,似乎已被游骑兵隔蔽。让人感到极大的压力;幸运得是,游骑兵一直没有攻击。 “这样下去怎么成?我们应该反击。”司扬率先忍不住了,他瞪向伍慈,恶狠狠地说道:“行云(伍慈字),如何反击?轮到你运筹帷幄了。” 伍慈猴脸一正,傲然道:“此小事耳。我们只需这般这般。。。” 一通话完,众人齐声叫好。随即整队前行;待遇到一处密林,一溜烟躲了进去。没一会儿,林子里开始发出各种模糊的声响。 “我悍民军。。。啊!” “啊!叛贼敢。。。” “美女!不要跑。。。” 声音此起彼伏,惨号不断,中间夹杂着兵刃撞击的声响。 过往的悍民军游骑听见声响,好奇地望着林子商量议论,不过没人进来察探,渐渐地,林子外聚集了三五十游骑。可仍然没人入林察看。 林子里,准备了诸般埋伏的司扬焦急万分,正欲逼伍慈再想妙计,突听脚步踢踏,远远地,大队步兵现出身影,悍民军大队步卒来了。一个游骑兵飞马迎上,对着林子指指点点,给步卒领军说着什么。 “这就是你的运筹帷幄之策?狗东西!”司扬一脚踹飞伍慈,大声吆喝道:“走!快走。等步兵来了,想走也走不了啦。” 石青失望地跟着大队撤出林子;暗自可惜。伍慈出的抢马的主意听起来挺好,为什么悍民军游骑不上当? 一行人狂奔五六里,脱离了和悍民军步卒的接触,这才稳下心神。 “悍民军在搞什么鬼?要杀就杀,要刮就刮。用得着这样?”连好脾气的安离都开始焦躁不安。 “不管他。我们走我们的,不要理会悍民军!”想不出结果,石青干脆破罐子破摔。这个时代是段残缺的历史,仅有的一点记载也是虚虚实实,无从考证真假,此时,他这个似乎大势在握的穿越客,同样感觉茫然无措。 忐忑之中过了颖川。突然间,后面人喊牛哞,烟尘大作。一队人马急急冲来。韩彭急令崔宦整队戒备,刀枪出鞘之际,一伙赶着牛羊家畜的逃难人群看也未看他们一眼,越过他们急匆匆而去。 从午后开始,他们不时遇上一队队逃难人群,大多是山贼、土匪,也有藏在沟沟坎坎的小股流民,甚至还有三三两两的征东军。当又有一群人超过他们之后。随风飘来几句对话。 “狗日的,官兵发疯了,没事围剿我们山寨干吗?” “她奶奶的,惹急了和他们拚了。” “嘘!小心,这次的官兵好厉害,不像是本地郡乡兵。。。” 从对话听出来,这是一伙山贼,也被驱赶着向南逃窜。石青和司扬对视一眼,越发觉得诡异:难道悍民军不是前来平叛,而是来剿匪? 极目望去,方圆十数里内,烟尘滚滚,上千人畜分成几十股零散小队仓皇奔逃,几百游骑兵不紧不慢地在后紧缀,保持接触,悍民军步卒分作十来个小队,散开了压过来。 悍民军到底要干什么? 石青正在愁烦之际,突听人喊马嘶,一群人再次赶上来。这群人看见他们后停了下来。 “奶奶的。这不是征东军吗?都是他们惹得祸。” 一个大嗓门高声叫着,引起了石青的主意。回身看去,只见百十个又象土匪又象流民之人,拿着木锨、铁锄,木矛、菜刀等武器从后面围上来,当先一个三十多岁的矮壮汉子挥舞着手臂,义愤填胸地大声喊叫。“弟兄们,把他们抓起来,交给悍民军,我们就可以回山寨过日子了。” “谁敢!”崔宦大喝一声,带着几个高力士打横挡住。 矮壮汉子啾啾几个彪形大汉,身子缩了一缩,随即看见石青等人身上的皮甲,眼睛一亮,身子一挺,高声叫道:“她奶奶的,俺们独龙岗的汉子怕过谁?弟兄们,抄家伙。这些叛贼听话还好,不听话,格杀。。。” 矮壮汉子正自说着,一个黑影突然蹿出,一脚将他踢得飞起来,一只大手伸出接住,扑地一声,直接将他从空中摁到草丛上,一柄柴斧架上后颈,正是司扬挟怒出手。 身周百十土匪,司扬恍若未见,连声怒吼:“狗东西。凭你也想欺到爷爷头上。找死!” 话音中,柴斧扬起,作势欲剁。 矮壮汉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叫饶命,司扬充耳不闻,柴斧狠狠下剁。。。 “等等!” 石青开口叫了一声。 司扬收势不及,偏了偏手,柴斧狠狠跺在汉子旁边草地上;‘噗’地一声,草屑土块四处飞溅,打在汉子颈项之上;汉子大叫一声,吓得晕死过去。 “蝎子。怎么啦?”司扬摁着晕死的汉子问道,大有再来一斧的架势。 石青沉吟未答,有些为难。依照毒蝎的性子,这个汉子早已死透了;可石青不是毒蝎,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轻易死去,他有些不忍。但若实话实说,司扬定会嘲笑。 “疯虎。我们正缺人,不如收编了这伙人。”韩彭扫见匪众面有不忿,不少人跃跃欲试,从旁插了一句。“毒蝎,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石青嗯了一声,不管怎样,先留下此人一条性命再说。 司扬斜睨了那群土匪一眼,撇撇嘴,似乎颇不满意,但却没说什么。伸手一提,将那汉子拎在半空使劲摇晃,摇醒之后,他瞪眼大吼:“狗东西,想死想活?” 矮壮汉子早已吓得瘫了,他的手下虽有一些剽悍狂野之士,终究没敢出头。石青摇头:将熊熊一窝,敢战之士,跟着这样的头领也算废了。 崔宦把三十来个老兵安插进到匪群中,一人带三五个,没一会儿就把百十个人收拾服帖。那个矮壮汉子成了光杆,司扬一脚把他踢到伍慈和耗子中间。“你跟他们一样,以后跟在蝎子身边侍候。” 矮壮汉子哎呀连天,晕乎乎转到石青面前,扯着脸皮勉强笑着,笑容里透着七分憨厚三分狡猾。石青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平日做些什么营生?” 矮壮汉子老老实实答道:“俺叫黎半山,和弟兄们在独龙岗耕几亩荒;若有机会,也出来做几笔小买卖;不过。。。”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买卖大多做不成。” “好了,没事了。和我们一起走吧。”石青随和地安慰着,这些人号称土匪,更像流民,实在很可怜。 越往前行,逃难的人越多;方向直指东南。 当看到远方横亘在河南平原上的许昌城时。石青心头一凛:莫非会在许昌发生什么?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蝎子哥哥!子弘哥哥(司扬字)!。。。” 一道高岗上,一个年轻人雀跃欢呼,石青一看,立即认了出来。这是孙俭的亲侄儿,十九岁的孙霸。 “蝎子!我们赶上孙叔了。”司扬大喊一声,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轻松。 孙霸的欢呼声中,高岗上冒出一个个人影。石青咪眼瞧去,记忆瞬间充塞脑海。 憨直魁伟的万牛子、阴贽孤僻的侗图、敏锐机智的丁析、假模假样冒充世族的张炜。。。最后,是那个微微拘挛的身影,那是毒蝎的救命恩人,慈和厚道的孙俭。 这些是毒蝎的亲人,以后也将是他的亲人。 石青长长出了口气,十分开心地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石虎死了 后赵太宁元年夏四月。己巳日。石虎死了。 半月前,他就陷入昏迷之中;后赵朝政已被张豺与刘皇后把持。他最‘英武’的两个儿子。彭城王石遵任大将军,灰溜溜地西去关右。燕王石斌由刘皇后矫诏、张豺之弟张雄捕拿,关押在襄城。 石虎死的当天,张豺一边密令张雄处死石斌;一边请来太尉张举,开门见山道:“乞活国之大患,李农凫枭之辈,豺欲除之。请太尉大人允可。” 张举沉默不语。 朝廷中人都知道,乞活是后赵最不稳定的因素。但为何如此?还不是因为朝廷逼得。乞活军屯,丰年收入七成归于朝廷,灾年也要交纳五成。无论丰歉,他们都在生死线上挣扎。后赵名义上辖八百万人丁,实际管理的不过四百万,乞活连带家口有五十多万,占了一成有余。就是这一成多的乞活,成了后赵最主要的兵员及粮食、布麻来源,就是这一成多的乞活,使后赵朝庭用兵之时有人有粮。 石虎为何善待李农,就因为他知道乞活的重要,他需要李农安抚乞活。 张豺一上台,就拿乞活统帅开刀;他想干什么? 久历宦海的张举不用想就知道。张豺看中了乞活的人丁和创造出来的财富;他要把这支为国家辛苦劳作的庞大力量收归己用。 这是在玩火。这是要把潜伏的危机变为现实。张举怎会支持? “太尉!更替之际,必有刷新。豺不诛李农,该诛何人?请大人教我。”看出张举对此不以为然,张豺索性撕开脸面,直言不讳。 张举闻言一凛。 张豺把持朝政已成必然。新进之人若没有势力支撑,要么收拢各方势力,成为一股新势力;要么拿旧的势力开刀,玩兼并扩张这一套。 我若不允,难道张豺会转换刀口,盯上北方世族?讹诈!简直就是讹诈。绝不能容他把手伸进世族圈子。张举打起精神,郑重道:“大将军。我等俱是朝庭重臣,一举一动当顺乎礼制;雨露恩泽,皆出于上,张某紧守本分,一切以上意为准。” 张豺意味深长地笑了。上意,不过是一纸诏书而已。老东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哼哼,只要你不反对就好。 想玩火,只怕反被火烧。张举也在冷笑。一出大将军府,他便命亲信通知李农,立即逃出邺城。 石虎死了,消息飞快地传出邺城,传遍后赵。 彭城王石遵行至河内李城,闻信哀号不止,全军举丧,停止西进;随后石遵派遣十几路密使,前往蒲洪、姚弋仲、石闵、刘宁、洛阳刺史刘国等军中。 蒲洪、石闵、姚弋仲、刘宁等听说石虎死了,停止追剿征东军余烬,急速收拢人马,静观其变。见到石遵密使后,立即启程,率军赶往河内李城。 石闵赶往李城之时,遣人召回在兖州平叛的王泰,另遣一人赶往豫州,告知张遇朝中有变,嘱其:放手而为,小心行事。 石闵信使到来之时,张遇刚刚进入许昌。 天已黑透;刺史府内,灯火通明,一片肃杀。悍民军军候、都伯雁列两侧,众亲卫、兵曹按刀戒备。张遇端坐大堂之上,听过石闵的嘱托,脸上满是笑容,道:“请转告将军,豫州之地当为将军所用,遇定为将军守之。” 须臾,刺史府长史、治中、别驾、兵曹、簿曹等从事掾属俱被请来,九个人如同待审人犯,惶惶然聚于大堂中间,望着四周鲜亮的兵甲,无所适从。 张遇面容如铁,沉声道:“诸位,豫州刺史洛阳战殁,许昌城守违令被斩;豫州军民诸事,诸位当一肩担之,一俟新刺史上任。悍民军前来豫州平叛,亦需诸位配合协助。从此刻起。。。” 说到这里,张遇眼光凌厉地一扫,语气冷若铁石:“诸位当随军而进,负责悍民军粮草夫役供给,诸位明白吗?” 许久,七个失魂落魄的从事掾属从刺史府出来,还有两个看来永远不会出来了。他们身后,响起张遇金石一般的声音:“通令各部,明天我们过颖水,到汝南去。” 这个时候,许昌城南三十里,颖河东岸的林子里,正一片喧闹。会合后的东征军残部兴高采烈,庆祝重逢。二十来个首脑人物,聚在三堆篝火前,一边烧烤全羊,一边议论纷纷。 石青身处众人之中,却像和其他人隔离开了,只呆呆地望着跳跃的篝火,对任何话题都很淡漠。 和孙俭会合后,他们已有近三百人,几十头牛羊。韩彭提议,大伙儿应该推一个头,亮明旗号,带着大伙儿闯出一条生路。建议得到大多数人的赞许,孙霸、万牛子、安离等已经开始高呼‘毒蝎’。 石青愣了一下神,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淡淡地说道:“让孙叔带头比较好。” 无论是毒蝎的意识还是石青的经历,都没有做好带领同伴的准备。毒蝎很单纯,一直想锻炼身手,让自己和身边亲近的人活下来。没有其他的想法。石青以前的理想是安心本职工作,救死扶伤有益社会,还有一份收入,让自己的日子充实舒适。 乍然来到这个乱世,因为生命危险他惶恐、因为民众苦难他哀伤,因为前路黯淡他灰心;几天来,他心头一片纷乱,没有任何成熟可行的计划。甚至于日常言行,都由毒蝎的本能支配。这种情况下,让他担任领头人,他认为自己不配,也做不好。 他话一出口,纷闹的众人马上安静下来,没有人开口表态。 孙俭人好,熟悉的人都很尊重他,但他只是一个好人。这样的人当头领,大家既不安,也不甘。没有人赞成石青的提议,也没有人开口反对,因为孙俭和石青得关系,谁反对,得罪的不仅是孙俭,还有石青。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毒蝎心思单纯,不会明白这些心思,石青初来乍到,更不知道其中诀窍。见没人反对,他高兴地继续道:“孙叔厚道,跟着这样的头大伙能够放心;而且阅历丰富,见多识广;不比我们,只能够拼拼杀杀。。。” 这一席话让许多人心中诟病。这个世道,厚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拼能杀,跟了这样的人,才会活得久,才会有盼头。 “蝎子。别说了。”孙俭开口了。 孙俭四十多岁,当过流民,山匪,刘汉国兵、前赵国兵,现在是后赵国兵,刀口舔血二十多年,看起来依旧厚道慈和,没有一点老兵痞的样子。“我老了,跟着你和文直(孙霸字)享享福就好。不想操心,也上不得沙场。。。” 他一表态,四周响起一片出长气的声音。孙俭眯着眼笑了起来,一摆手道:“选个头领,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插言也不参与。” 韩彭道:“孙叔既如此说,毒蝎你就别推了。说句实的,除了你,任他是谁,我都不服。呵呵。。。其实我也想当这个头,只不过,疯虎肯定不答应。” 安离接口道:“是这个理。我也想当这个头,想重新拉起征东军的大旗,带着兄弟们到南方。呵呵,大晋朝廷再不待见,对于咱们这些反正的,也要给个安置吧。可惜。。。” “少做美梦!”司扬打横泼来一盆凉水。 “如今还不知有命活没命活,还在想好事?我说蝎子,火烧眉毛了,你还犹豫什么?再没人带头,一旦悍民军动手,我们哪有还手之力?难道任人宰割不成!” 石青瞿然一惊。自己怎么忘了悍民军这道碴。史书上记得清楚,梁犊枭首,“讨其余党,尽灭之”自己可不就是余党?这尽灭之。。。难道自己这伙人终究没能逃脱? 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关乎他自己和身边同伴的生死。 这不是和平时期。自己来到了乱世,来到了沙场,穿越在一个战败者身上,自己的前景很不妙。听安离咕叨,后路如何好,前途如何妙;以至于忘了,自己的生命没有任何保障。为了活下去,必须努力拼一次了。 一直以来,石青依靠着毒蝎的本能行事。此时,意识到生存的危机后,他开始以石青的身份认真面对这个时代。 “好吧。既然大家信得过,我就来带这个头。”石青沉声说着,声音不大,但却异常坚定。 向众位同伴一一看去;他看到一双双欣喜地眼睛,有信赖、有鼓励、有欣慰、有振奋。。。 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我一定要活下去,带着他们活下去。 “通知兄弟们,今夜辛苦一点,伐木扎排,明早凌晨,我们过颖水,摆脱悍民军。” (开始冲榜,求支持。点击、推荐、收藏、书评。。。咱的不嫌弃。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决定 天色微明,二十只简易木筏滑进水中;石青一行悄悄潜往对岸。虽然雨季尚未来临,颖水中段仍有一两人深,可轻易把人淹没。小心翼翼之中,二十只木筏缓缓来到西岸。 一轮红日磅礴而出,光辉遍洒九州。刚从水中出来的凉意转眼化为乌有,石青感到浑身上下暖融融的,仿佛一个崭新的生命诞生了。 这时候,同伴中突然有人惊呼。“看啊!哪是什么?” 石青循声看去,只见上游河道上出现许多黑点。黑点越来越大,没一会就现出渡船的轮廓。渡船之上密密麻麻站满士卒。粗略一估,大概有三十来只船,每艘船上有三十来兵丁。 渡船顺水而下,在四、五里外泊岸。一队队士卒上了西岸,从旗号上看,有悍民军,许昌的豫州兵、颖川郡兵。 “他们追过河了。。。”同伴们一片纷嚷。 “蝎子!快走。跑快一点也许还能摆脱。”孙俭忧虑地催促石青。 “等等。。。”石青眼睛一凝,指着对岸问。“孙叔,那是怎么回事?” 东岸。七八里的范围内,草丛中、树林里、原野上,陆续冒出一个个人头,这些人惊慌失措,茫然无绪地向颖水河滩聚集。他们身后,一队队游骑、军兵,刀枪闪耀,驱赶猪狗一般将他们向水中驱赶。两个行动迟钝的汉子,被毫不留情地穿上长矛,鲜血喷涌,淋湿了岸边的青草,凄厉的嚎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其他人等,惊恐万分,争先恐后地扑入颖水。 北地人善骑不善水。几个人匆匆扎进颖水,却再见不到人影冒出。后面的开始犹豫。望着滔滔颖水和滴血的刀枪,不知何去何从。他们无主地在颖水浅滩上彷徨。无情的刀枪,正一点点地逼过来。 “悍民军要把他们逼进颖水里淹死!”孙俭悲哀地说着,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场景见的太多了。 “不是!悍民军想让他们过河。”石青的语气很肯定。悍民军杀人,有千般手段,何必这么废事。想通这点,他拿定主意,忽地跳下河岸,振臂高呼道:“会水的兄弟,随我过河渡人。” 说完,石青一绰马槊,跃上一只木筏。马槊一撑,已向对岸荡去。安离等一帮人不由分说,跟着撑起木筏撵上来。 司扬踱到孙俭身边。“孙叔,蝎子想干什么?” “蝎子长大了。知道担当了。”望着颖水中石青的身影,孙俭谓然一叹。 司扬一皱眉,焦虑地说道:“可这般耽搁,我们很难脱身。” “未必!”伍慈不知从哪窜出来,接口道:“蝎帅虽然优柔,不过此举未必是坏事。对岸有千余人,只要把他们整编出来,战,有一战之力;走,有这么大一个目标,需要之时,丢军保帅。。。。呵呵。” “不错!”司扬恍然大悟,重重拍了伍慈一掌,夸道:“鬼猴子,没想到你还真有一套。”伍慈被他这一掌拍倒地上,痛得呲牙咧嘴。 司扬哪管这些,转身吆喝着,开始招呼人手。“黑豹、万牛子、侗图。。。过来商量一下,怎么将这些人整编起来。。。。” 石青双手交错撑槊,木筏在水面上飞快掠过,滑向对岸。正急行间,上游突然冲下一个忽沉忽起的人头,他连忙一伸马槊,搭了过去。一只白皙的手立即抓住,石青喊了声“小心”,双臂一抖,水中人越出水面,被挑到筏上。却是一个长袍宽袖面貌清雅的士子。 石青没时间攀谈,道了声‘坐稳了’,急忙向对岸撑去。那里正有数百人被驱下水。 士子在筏上喘息了一阵,起身理理衣裳一躬道:“关中眉县赵谏谢过蝎尾将军救命之恩。” 石青眼睛盯着对岸,头也没回。“你认识我?” 赵谏回道:“征东军起事,谏被梁大将军征为随军掾属,在主簿处帮办文事。听说过毒蝎将军的威名。” “嗯。”石青应付了一声,扬声向对岸喊道:“大伙儿不要慌,一个个来,后面还有筏。”原来他已到了浅滩,对岸的人不由分说,一起涌上来,争抢着要上筏子。这样下去,筏子铁定会翻沉水中。 安离等人随后而来,乱民这才安心听从招呼,一个个上了筏子。 二十只筏一次只能渡两三百人,对岸有千余人等着渡河。需要渡上几趟。渡过一批之后,石青转看官军的动静,只见悍民军和各郡兵一部分也在渡河,另一部分在对岸监视,竟然不再急着驱赶,放任自己渡人过河。 对方果然只想把人赶过河。石青心中一松,招呼人继续撑筏渡人。对岸乱民的情绪也稳定下来,没人再急惶惶投入河中送死。 上千人全部渡过颖水,已是午时。石青刚想喘口气,突听号角连天响起,悍民军与各地郡兵约有五六千人马,一起行动,缓缓压了过来。 这是让我们走路了。石青郁闷地想着,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即下令南下。 北方五里外的高岗上,张遇面带玩味之色。“有趣。这伙草寇中倒有人才,竟将所有草寇收拢到一块了。” 豫州长史,被张遇勒令到军前效力的周勃殷勤道:“将军小心。这伙草寇已近千五,再用小队驱赶,对方一旦暴起,只怕会造成损伤。” 张遇傲然一笑。“乌合之众!在某眼中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传令,二十小队游骑兵,隔蔽八十里宽度,搜索南下,步兵随后梳理,将那些旮旯里的老鼠都赶出来。这支草寇,由我亲带一百游骑盯着。” 石青一声令下,上千人的队伍滚滚南下。看到身周无数陌生面孔,他才知道有异。问过之后,他才知道,被渡之人一上岸,就被司扬以强硬的手段收编了。不知不觉之中,他麾下已有一千三百多人,五六十头耕牛,近两百只猪羊。还有好几百只鸡鸭。 望着乱糟糟、参次不齐的队伍,石青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样的队伍有什么用?远如汉末黄巾起义,上百万人被几万禁军打得四散逃窜;近如四十年前,青州王弥起义,二十多万人马,四处流窜,无立足之地。最后投靠了刚刚起家,全族人丁不到二十万的匈奴刘渊,反促成了刘渊的大业。 思虑半响,石青唤来司扬、韩彭、孙霸等人。就在行进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认为应该将这些人区分开,分成三部分。一部为志愿兵,挑选勇武敢战之士组成。优先配备护甲、兵刃。象禁卫中军一样,专用于作战。一部为义务兵,由年青壮丁组成。平时负责后勤辎重之类的事,不用作战。不过,到了紧要关头,他们有义务,上阵杀敌。最后剩下的组为民部,老弱病残,缺乏战斗能力,就不需要他们上阵了,让他们像普通百姓一样依据特长,做些营生。大家以为如何?” “这个想法不错!”韩彭率先赞同。“兵贵精不贵多。就像我们高力士,可以和任何对手一战,可是后来征东军人多了,我们也分散了,战力反而弱了。” 司扬附和道:“就是这个道理。我看到废物,心里就别扭,带兵当带虎贲。”末了,他突然惊异道:“蝎子,行啊,你知道上心了。” 石青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既如此,晚上休息的时候,大家把这些事情锊一锊。以我说,志愿兵分成五部,子弘大哥、逊之、文直、破符(丁析字)、侗图各带一部。义务兵由崔宦、张炜统带。民部丁口,由孙叔统带,万牛子哥哥带几个威武之士帮孙叔镇着。” 万牛子身子魁伟,脸黑似漆,虬髯如钢针。没事时就是一幅凶恶模样,一旦发起怒来,真个是恶鬼投生、夜叉降世,用来吓唬镇制最为合适。 “我呢?难道没我的事?”石青一直没有提到安离的名字,安离忍不住质问。 石青沉吟半响,诚挚地说道:“安平将军。你终归要回南方,就不要为此操心了。” 安离一窒,不解地问道:“蝎子,你已决定不到南方?” 石青点点头,环顾四周众人,缓缓说道:“子弘哥哥说的好,我们若到了南方,不是被憋死,就是改变自己,把自己变的逢迎阴柔。我不想改变自己,不想委屈自己。所以,我不会去南方。” 安离脸上现出一丝尴尬,这些是他几年来的袍泽,这段时间更在一起并肩拼杀,但是,他不得不和他们分开了。嗫嚅了一下,他开口问道:“蝎子,你。。。可是想好了出路?” 随着他的问话,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石青身上。是啊,他们的出路在哪里?他们的头领可是有了主意? 听到这个问题,望着同伴殷切的期待,石青有些犹豫,迟疑了半响,他斟酌着语句说道:“其实,我们可以。。。投了悍民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风起云涌 石青羞答答说出‘投降’二字之后,并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反对声浪。 他不明白。乱世之中,效忠主体荡然无存之时,投降已经成为一种常态。投降只是一种选择,投降意味着出路,并不是一件难堪之事。几十年来,胡人统治着北方大地,他们的习惯是弱者的降服,不是单纯的忠诚。在这样的统治思想下,北方人已经习惯改换门庭,三姓家奴、四姓家奴比比皆是。 石青的担心纯属多余。 “投悍民军?石闵虽勇,声望还是小了些。。。”韩彭从实际出发开始考量可行性。 “哎!若是能投到麻秋手下就好了。”司扬的遗憾让石青大汗淋漓;麻屠夫竟然让司扬青眼有加。 “以我说,投到太尉手下最好。南和张氏,呵呵,了不得!”丁析难得说句话,说出来一句就让石青差点晕倒。投张举?我们不愿南下投靠世族把持的大晋,反倒要投靠北方世族? “你们啦。。。经见的太少。” 孙俭如同一个智者,悠悠说道:“麻秋待下严苛,动辄斩杀部属的性子是我们能侍候得?太尉张举?看得上我们这起子流民、土匪、叛贼?以我看,朝廷里容得下我们的,只有悍民军和乞活军。乞活军李农总帅人好啊,可就是忍辱偷生让人不喜,跟着他难免受窝囊气。悍民军石闵英雄了得,爱惜士卒,原是不错,可他太遭人妒,在朝中孤立,跟了他,说不得被牵连着穿小鞋。” 孙俭见多历广,说起朝中人物如数家珍,众人听得呆了。待他说完,孙霸急道:“大伯,如你所说,我们竟是不能投朝廷了?” 孙俭叹道:“你们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自古以来,有几个愿意投人的?投人的哪个不是走投入路了?既然走投入路,哪儿能挑挑拣拣?眼下,不投悍民军就难过这一关。大伙儿也别嫌弃了,收拾收拾投了吧。。。” 一帮草根指点‘人物’,激昂‘出路’,神情轻松。却不知中原大地风云已起,他们指点的人物正被卷入剧烈动荡的时代漩涡,已不再是原有形象了。 李农逃出邺城,在上白聚拢了数万乞活军,据城自保。张豺恼怒不已,认定是张举暗中报信,为了报复张举,他将堂堂太尉派遣出去,率军亲征上白,捉拿李农。张豺不怕张举借机生事;邺城之中,有南和张氏宗室子弟七八百口,张举舍得抛弃? 张举确实不敢借机生事,他干脆任事不做。率大军围住上白以后,他便按兵不动,时不时约李农出城喝酒作乐,时不时进城狎玩乐伎,静等邺城变化。 滞留在河内李城的彭城王石遵得到了蒲洪、姚弋仲、石闵、刘宁、刘国、王鸾等一干大将的支持。石遵是石虎儿子中少有的‘英王’,腹中颇有些韬略。此时,他手下聚集了九万兵马,但他依然很谨慎。因为,他可用的人实在不多。刘国、刘宁、王鸾与梁犊的征东军交锋时损失惨重,手下人马所剩无几,不堪使用。 蒲洪、姚弋仲他不敢轻易使用。两个老头有强大的部族力量,有很深的资历,很高的地位。 石虎在世时,姚弋仲可‘剑履上殿、入朝不拜’,蒲洪‘开府仪同三司’。两人被石虎封为郡公,再上一步就是王了,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两个老头对石虎还有三分顾忌,可未必把石遵放在眼里。石遵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若让两人再立大功,实力再度扩张。这个后赵天下就不知道是氐人的还是羌人的了。反正不会是羯人的。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石闵。这是他目前的唯一选择。遂差人连夜去请石闵。 石闵,后赵第一猛将,悍民军,天下第一强军,正是可用之人,可用之军。他不怕石闵坐大,甚至希望石闵和悍民军更强大一点,便于他以后使用。因为石闵有一先天性的‘缺憾’,让他难成大事。 石闵是石虎义子;本姓冉,乃孔门七十二贤之后,真正的世家望族。后赵第一家‘南和张氏’与冉氏比起来,就像暴发户――一个因张宾而起,发迹刚刚两世的暴发户。 门第家世对于胡人不算什么,对于汉人来说,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正是如此,南和张氏当家人,当朝太尉张举,对石闵妒忌怀恨,并因此对悍民军百般压制。北地世家看风使舵,对石闵百般孤立打压。致使石闵和悍民军空负盛名,实质影响不仅不如李农,甚至不如麻秋、王朗。 有张举和他身后的北地世家牵制。万余悍民军能成什么事?此时,石遵对石闵丝毫没有顾忌,甚至想拉拢扶持悍民军,以为将来对抗氐人、羌人以及张举、李农的筹码。 石闵来了。单膝跪倒,向石遵行军礼。他和石遵是名义上的兄弟,但他行礼时依旧一丝不苟。 “闵弟。兄弟之间,勿须客套。”石遵第一次称呼石闵为兄弟,拉起石闵,颇有感触地说道:“先皇才去,朝中奸佞便即横行,国事多艰,你我当携手共度时艰啦。” 石闵正容道:“闵当唯兄长马首是瞻。” 石遵颌首赞许道:“我等张义帜,除奸邪;还天下以公道。吾欲以闵弟为前部督,行此壮举,以为千年佳话。闵弟以为如何?” “这个。。。” 石闵闻言,脸上现出难色。沉吟道:“悍民军尚有一部正在豫州追剿叛贼,如今不过七千余众。只怕难。。。” “闵弟勿须多虑。吾欲将刘宁部归于闵弟麾下,另拨五千禁卫中军补充悍民军伤损。。。”石遵挥手打断石闵的叫苦,许下一连串诺言,最后深沉道:“吾三十有六,尚无子嗣,此生当无亲出。弟若努力,功成之后,当立弟为太子。” 石闵二十八岁,石遵三十六岁。两人年龄相近,太子一说,纯属瞎掰。石遵不在意,石闵更不会放在心上;他只为悍民军得到扩充而高兴;当即亢声逊谢道:“太子之位,闵不敢奢望,只悍民军若能得王兄亲眯,前途有望,闵替麾下将士先行谢过王兄。前部督之责,闵不敢辞。” 石虎死了的消息,快马急报,传到凉州,征西大都督麻秋闻讯,立即命令心腹大将王擢赶回邺城探听动静。他则收缩防线,准备回朝。 石虎死了的消息也传到了淮河两岸。 寿春。后赵扬州刺史府。 扬州刺史王浃聚部商量。 “我等大多是北地子弟,原本属晋,因朝廷无意进取,遂随路公(路永)归赵。今石虎已毙,北方当乱;大晋定会提师北伐;我意再次归晋,以为北伐先锋,攘此大举。诸位以为如何?” 众将轰然叫好。王浃遂整顿部属,一边留意北方动静,一边遣使前往建康投书纳降。 大晋征北大将军,国丈诸衰闻讯,招众议事。 手下大将王颐之进言道:“北胡忙于国丧,人心纷乱;我当趁隙而进,先取彭城;如此,进可攻、退可守。坐观变化,一俟时机。” 大将糜嶷也道:“彭城、下邳互为犄角,若守彭城,必取下邳,属下愿领一支偏师,拿下下邳。” 诸衰闻言大悦。“光复北地,便在眼前;二位努力经事,功在千秋。吾当奏禀朝廷,随即率大军前来。” 淮河北岸,一个偏僻的坞堡。坞堡正堂,三个中年男子品字而坐。 主位上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士子,语声激昂。“先辈遗志,岂敢相忘!逢此天时良机,正是我辈奋起之时。” 左右客位之上,两个雄武赳赳的汉子闻言,抱拳肃立:“先辈遗志不敢忘,天时良机待奋起。长阳公,该当如何,但请吩咐。赵(李)家坞无有不从。” 主位上的‘长阳公’手拈长须,面现坚毅之色,慨然道:“河南之地,得于士稚公,失于士和公,功过罪孽尽在祖家。今豫州无主,吾欲取之,以为祖上洗垢雪耻。”说着,他右手握拳,在案几的一张草图上重重一捶。道:“悬瓠城。一切从这里开始。” 石青知道历史的大致脉络,却不知道历史的根枝末节。此时的他,对于身周悄然而来的变化无知无觉。 “大家放松下来,尽快梳理部众。一切就绪后,我们投悍民军去。”让同伴带着亲近部众投入悍民军,是他为毒蝎作出的补偿。这些人都是毒蝎的好兄弟。 石青有些亢奋。几天来,他已想得明白。既然来到这个风云激荡的乱世,他不求能流芳千古,只需要轰轰烈烈一场。 大丈夫当如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波折 豫州是天下的中心,汝南是豫州的中心。自汉以来,汝南郡一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郡;如今这里却是十室九空,百里无烟,成了最残破的地方。 石勒、石虎与大晋先后在此交战二十年,随后石虎强行将当地民众迁往河北,更有大量的民众逃亡淮南。经过这几次剧变,往日的繁华之地,已成为荒芜的边陲――后疆边陲、大晋北疆边陲。 石青一行由西平县进入汝南,一路上浩浩荡荡,鸡飞狗跳;官军呈扇形围在两翼和身后,两军左右间隔十余里,后翼间隔三五里。两支队伍保持着奇怪的默契,一前一后,快速南下。 若是需要改变方向,官军就会逼近驱赶;石青也会顺从地改变路径,按照官军暗示的方向前进。不时有小股小股的人马被驱赶出来,或自愿或被迫,加入到石青麾下。不过,因为汝南人丁太少,虽然人马不断增加,石青麾下依然只有两千人。 过汝阳、下南顿,四日后,他们来到平舆地界。傍晚休息的时候,石青一个人躲到偏僻的坡后练习蝎尾枪。 蝎尾枪法没有招式,只有枪法;杀敌之法、应变之法。 长枪在手,自然而然地他使出了诸般变化。仿佛浸淫了数十年一般,没有半点滞涩。四十多斤重的丈二长枪舞得像根灯草一般轻松。 痛快淋漓地舞过一趟,石青停下身,欣喜地抚摸手中的钢枪,心中豪情万丈。有此枪在手,天下之大,尽可去得。莫名地,一股强烈的自信油然而生。 这杆枪是今天才入伙的周方敬献。枪重四十四斤,比毒蝎原来的蝎尾枪重五斤,并不能完全发挥出蝎尾枪的威力。不过,石青依然很满足。 这时候,赵谏找过来,禀道:“蝎帅,只有三日之粮了。”因为能写会算,赵谏被石青带在身边管理账目。管理收缴起来的粮食正是他的份内之事。 “嗯,也该到时候了。”连续几天的整顿,六百名志愿兵被五个统带治得服服贴贴,九百青壮也有了听话的模样。有一批亲信部属,投靠悍民军后,兄弟们多少有点资本了。民部的几百老弱,石青没准备让他们继续流离下去;投诚之后,准备寻个地方,让他们随孙俭安定下来。 “丕之(赵谏字),这事交给我了。你不用担心。”石青安慰了赵谏,随即来寻司扬。 司扬正和孙俭、孙霸、伍慈在一起说笑,今日刚刚投奔的周方小心地侍立在侧。石青直接道:“子弘哥哥,我俩去一趟悍民军吧。该是输诚的时候了。” “等等!” 司扬刚刚跃起,便被孙俭拽住。孙俭思虑道:“你俩不能亲自去。作为军中主帅,怎能轻易涉险;再说了,我们并不是没有还手之力,虽是投诚,也不能让对方小觑,总要讲讲条件吧。依我说,先派个人过去联系一下,试探下对方的意思比较好。” 石青眼睛一眯,心领神会,对这时代又多了解了一分。司扬高声赞好,一把拉住薅起伍慈叫道:“鬼猴子!就是你啦。” 伍慈不知在想什么,正自出神;听见召唤,一个激灵蹦了起来,语无伦次道:“是。。。鬼猴。。。伍慈。。。在此,听候吩咐,愿供驱策。” 司扬一瞪眼,笑骂道:“鬼猴子,瞧你那高兴的样子。难道早就盼着投诚?” 伍慈回过神来,涎笑道:“伍慈高兴是因为能得到蝎帅和鹰扬将军的重用。其他的,倒没放在心上。” “马屁!”司扬轻踹了他一脚,道:“你走一趟,告诉悍民军,我们愿意投了,只要他们能以诚相待。” “慈定不辱使命。”伍慈似模似样地拱手告辞,随即扬长而去。 众人看着他从容的身影越行越远,渐渐隐没在暮色之中。司扬赞道:“这个鬼猴子不错,身入虎穴,不见一点惊慌。” 石青、孙俭颌首赞同。 获得一片赞誉的伍慈,此时正拣低洼处行走。走出一两里后,他遥遥看见悍民军的身影后,随即悄悄向后一张,只见青草茫茫,暮霭重重,料定石青已看不见他。身子一矮,钻进草丛深处。 “投降?怎么能投降!毒蝎,你脑袋被狗屎堵住了。哪有往日的英雄气慨。”趴在草丛中的伍慈愤愤地骂了一句。 伍慈前半身的经历,那个艰辛啊;真可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常常自诩胸有六韬五略,腹容四海五岳。可惜,命运乖张,也不知是这付相貌的影响还是怎的,一直遇不到赏识之主。别说明主,就算乡邻里稍有威望之人,也没将他瞧在眼里。 转眼间,年近三十,眼见时光蹉跎,他心中那个急啊,哪敢待价而沽,急慌慌地病急乱投医。 梁犊作乱,他踊跃投军,一门心思大干一场;谁知混成炮灰一般的步卒;梁犊失败,他辗转流离,遇到石青一伙。石青一伙虽然已到穷途末路,可对他来说,却是一个机遇。 从来没有过的发言权,在石青一伙有;从来没和首领搭过话,在这伙人中可以和石青、司扬随意聊天。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这种受到‘重视‘得待遇。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能够随心所欲地展示‘满腹才华’。 几天下来,他已经认定这伙人,打算跟到底了。 可如今石青要投降!投降后,部队很可能会被打散,他很可能再次沦为步卒,或者干脆被遣走。哪还有他运筹帷幄的机会。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心中急不可耐,正想办法破坏呢?可好,出使悍民军的任务交给他了。降与不降。岂不是他一言而定。 屁股噘着,趴在草丛里,伍慈得意洋洋:“毒蝎啊毒蝎。以后你若有成。对我今日之举,必定感激不尽吧。” 磨蹭了一阵子,想好了各种对答;他捡起一块石头,对着鼻子、额头、嘴角狠狠来了几下,他不怕破相难看,反正这幅相貌破不破都一样难看。 鲜血顺着额头、鼻孔流下来,伍慈抓了一把灰土,往脸上一抹;血顿时止住了。 正准备回转的时候,他一想不对。 垂首看看已经烂了四五绺的单衫长袍,眉头皱了起来,伸手试了试,又缩了回来。犹豫了好一阵,他才一咬牙,将单衫扯烂几绺,一边扯,一边狠狠咒骂:“毒蝎啊毒蝎,可怜我最后的一点体面为了你的前途扯下了,你发达后,不以国士待我,我和你没完。” 敢情这厮能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脸砸成染坊,却舍不得这件单衫。 一番整治后,伍慈再次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破绽后,他才起身慌慌张张地跑回去。 当他一路踉跄跑到宿营地时,天已如黑;整个营地燃起了许多篝火。火光照映下,他整个人显得越发可怖。 司扬见此双目一瞪,怒吼道:“鬼猴子。谁将你弄成这般模样,说出来,我为你出气。” 伍慈心中一暖,司扬对他貌似凶恶,却是拿自己人对待,这种关怀让他很感动。不过,这时他顾不得理会这些,只想着怎么演好戏。当即,他扑地跪倒,哀声道:“慈受些委屈算什么。只恨未能完成蝎帅所托,真是羞愧死了。” “什么意思?他们难道不受降!”石青眉头越皱越紧,紧紧蹙在一起。毒蝎的面貌其实不难看,甚至算得上英俊;只不过长年的磨难厮杀经历,让那张秀气的脸带上了浓浓的阴郁,自有一股狠辣凌厉的气质。 石青顶上这付身体后,这股气质柔和了许多,看起来不再那么可怖。但是,当他心头烦躁,蹙紧双眉的时候,毒蝎自有的还没有被他融化的狠辣之气蓬勃而出,让伍慈身子一紧,感觉这次玩得实在大了。 “他们不接受投降。除非。。。”伍慈硬着头皮说着。偷瞧了石青一眼道:“将为首之人枭首示众,余部可以免罪。” “什么!”一片怒吼声中,韩彭、司扬、孙霸等跳起来怒吼。 “欺人太甚!” “拚了!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伍慈心中暗喜,只要转移了话题,以后就有自己表现得机会了。 石青竭力压制着心中的烦躁,负手默立,静心思索。 怎么可能不接受投诚?不攻杀,不纳降,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历史啊历史,怎么自己这个后来者处身其中,还是一样迷茫呢? “蝎子!是逃是拚,你应该拿个主意了。”孙俭也有些不解,不过他没有激愤,只是平静地提醒石青。 是啊。自己是这伙人的带头人、主心骨。任何时候都应该保持镇定。 听了孙俭的话,石青心中一凛,望着群情激昂的一众兄弟,缓缓道:“大家暂请息怒,当前最紧要的是,我们应该怎么办?” 司扬等喘着粗气,止住怒骂,互相望望。 以后该怎么办? 伍慈暗笑,总算到了自己登场之时。他理理破烂的单衫,清清嗓子,从容上前,对石青一揖道:“蝎帅勿忧。慈有上、中、下三策,供蝎帅及诸位将军抉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匕现 “三策!?” 一语惊倒一片人。大伙儿一策都没,伍慈出口就是三策。难道他真有运筹帷幄之智。 伍慈傲然而立,颇有睥睨天下之势。 司扬一脚踹来。“鬼猴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蹭什么?” 石青忍不住笑道:“行云(伍慈字),上、中、下三策到底为何,烦请一一道来。” 伍慈就坡下驴,侃侃而谈。“慈在颖水之畔已经料知今日之忧,曾提议广收部众,以便金蝉脱壳。眼前正当其时。慈建议;夜半之时,我军分作四五部或部,一声令下,四散而逃;蝎帅带领志愿兵,乘隙而走;只要志愿兵能够保全,以后必能东山再起。此为上策。” 伍慈话语一顿,环视四周,只见众人各有所悟,颇有意动之色。忍不住得意起来。他酝酿表情,准备再度激昂一番的时候。石青迎头泼来一盆冷水。 “这不是上策,这是毒计。此举将使青壮、民丁陷入绝地。青壮、民丁和志愿兵互为乡邻、亲友,打断胳膊连着筋。我们施此毒计,即使保全了志愿兵,以后如何让他们膺服。” 伍慈一愣。司扬已经怒骂过来。“鬼猴子,你的毒心肠应该用在对手身上,怎地用给自家兄弟。你的中策是是什么玩意?” 伍慈怏了一下,勉强道:“中策么?也是金蝉脱壳。不过将地点移到汝水之上。蝎帅既不用上策,中策想来也不会取。不说也罢。” “下策又是如何?” 石青的语气明显有些失望。伍慈感觉到了,他可不愿错过表现的机会,当即打起精神,笑道:“蝎帅不喜上、中两策,必定对下策满意。” “哦?”石青惊异一声,兴趣大增。 伍慈淳淳道:“官军对我们不攻杀,不纳降,是不是感觉很奇怪?大家知道这是为何?” 司扬不耐烦道:“谁不知道这里有蹊跷!你快说出下策要紧。” 伍慈一笑,从容道:“慈认为,我们不是官军的目标。他们施行的是驱虎吞狼之策,驱赶我们,对付其他对手。呵呵。他们欲驱虎吞狼;咱们偏不如他意。若是在险要之处,据地自守。。。你们说,官军会和我们对耗吗。慈以为,只要咱们撑上几天,官军必退。” 众人眼前一亮。石青颌首道:“只是汝南一马平川,并无险要之处,如何据守?” 伍慈头一昂,慨然道:“据慈所知。汝水过去,便是安城;那是几百年的豫洲治所。城墙高大坚固,当可守之。。。” “你这厮只会纸上谈兵,说的三策半点用处都没。”韩彭已经打断了伍慈。 “就咱们这两千人,守个土堡县城还勉强,去守安城。。。连一面城墙都站不满。找死啊!你的上、中两策也是狗屁不通。你知道我们周围有多少官军吗?知道他们怎么行动吗?告诉你,在我们左右和身后,仅部卒就有六七千;他们以两百人为一部,拉成一个大网,相互呼应,我们就是舍了民部和义务兵,也跑不出去。更别说还有骑兵追击。朝廷大军行动快速,不等我们到达汝水,他们的前锋已在汝水岸边收集船只,你想坐筏从水上逃走?想的美!” 伍慈的三策漏洞百出,但其中还有些道理,至少他说官军是在驱虎吞狼说的极像。 石青若有所思地转向周方。“周大哥,你是平舆土著,应该了解安城吧?” 周方三十多岁,为人谦和知礼。虽然入伙才一天,可凭着敬献铁枪的情份,他凑在一伙首脑中,也没人嫌弃驱赶。听了石青的问话,他微微一笑,道:“现在哪还有安城?汝水南岸只有一个悬瓠城。” 石青瞥了伍慈一眼,伍慈脸腾地一下红了,吃力地说道:“怎的会没有安城,我看典籍上。。。” “安城早已毁了。”周方缓缓说道:“三十多年前,石勒与大晋在江淮一带交兵,石勒兵疲,准备退回幽冀,他担心江淮一带的城池被大晋重新占领,便将这一带险要的城池尽数焚毁。上蔡、安城也在其中。。。” 石青听到这里,暗自点头,史料上载,石勒、石虎征战江淮,走时必焚其城,掳其民,以至于江淮一带城池大半被毁;遂有后来麻秋筑新城麻城、祖狄重筑虎牢、荥阳之事。 “。。。祖狄收复豫洲之后,大晋对汝南恢复治理,此时汝南民众不是被掳,就是结寨自保,没人愿意进城定居,也就没有修复城池的必要了。所以,大晋只在安城旧址上新起了一个据点。这便是悬瓠城了。。。” 周方极为健谈,侃侃道来,十分详尽。“。。。祖狄去后,大赵重新占据豫洲,大赵嫌弃悬瓠城过于偏远,就将洲治设在许昌。悬瓠城成了一个边墟。。。” “等等!”石青开口打断了周方的讲述,不解地问道:“周大哥。你说的边墟是什么意思?” “呵呵。。。看来蝎帅不是边人,不知道边墟是何物?” 周方笑着解释道:“天下万物,因地而异。北方出产牛羊牲畜皮毛,南方产丝绸茶叶。两地谁也离不开对方产出,必须有个地方流通交换。只是这许多年来,南北两方交战,普通商贾怎敢来往?三十年前,祖狄与石勒隔着黄河交战,两人谁也奈何不得对方;最后,石勒开口求和,又提出和祖狄商贸交换。当时,祖狄正缺军资,便答应下来,在荥阳以官府名义设立墟集,延请南北两地世家经营,专供南北方货物交换。这就是边墟。祖狄去后,边墟习惯仍然保持下来,不过,因为大赵占据豫洲。大赵和大晋的边境从黄河两岸南移到淮河两岸。边墟也从荥阳移到了悬瓠城。” “周大哥见识够广。”石青听得意犹未尽,赞了一声。 周方闻言,脸上不由得一僵,旋即笑道:“成日无事,听老人们瞎磕听来的。” 听到石青夸赞周方,伍慈双眼一眯,像毒蛇发现猎物一样盯了过去:这厮一付好相貌,又有一付好口才,以后要小心了,别让他一个人抢去彩头。 “这悬瓠城现在情形如何?周大哥知道吗?”石青再次开口问道。 周方迟疑了一下,道:“悬瓠城现为上蔡县治,但豫洲刺史对悬瓠城无权问津。县令上官恩在此负责抽取商税,直接上缴朝廷。上官恩麾下只有千余乡兵,但他得到在悬瓠城交易的世族支持,这些世族留有不少护卫常驻悬瓠城,上官恩一声令下,立时可成一支强军。悬瓠城周,还有七八座世家农庄,与悬瓠城互联互保,一旦有事,旦夕可到。是以,悬瓠城里货物辎重堆积如山,四周各路人马却不敢打它的主意。” “难道悍民军打得是悬瓠城的主意?”石青忍不住问道。 周方斟酌着语气,道:“不好说。不过,真是如此,对我们倒是好事。南北特产,悬瓠城里应有尽有;若是我们趁乱抢上一笔,日子可要好过多了。” “真的?” “对啊!若真是如此,倒是好事。” “干啊!” 周方的话让一众盗匪、流民、叛贼双眼发光,兴奋异常。 石青无语。自己带得是一群什么人啊。 有了周方的一番讲解,这部杂牌军安定了许多,既然官军没有进攻的意图,他们乐得走下去,试试有没有机会进悬瓠城大掠一番。 两天之后,他们在官军的‘暗示’下,从悬瓠城西二十里渡过汝水,然后沿汝水东下。这时候,事情已经明朗了,悍民军是冲着悬瓠城来的。大伙儿摩拳擦掌,准备趁乱大干一番;石青却感到一阵阵不安。 悍民军为什么让他们冲击悬瓠城?很明显,是要让‘叛军’背黑锅,悬瓠城的财富落到悍民军手中,罪名由‘叛贼’来扛。 这样下去,叛军会有出路吗?朝廷围剿、世族报复,坞堡山寨眼红。这两千人成了‘过街老鼠’。 不行!不能随意背上这个恶名。 石青刚刚拿定主意,突听西方和南方响起震天号角。他抬头望过去,只见一直保持默契的追兵突然翻脸了,密密麻麻地从两个方向夹击过来。 追兵未到,箭雨先行倾泻而至,再没有半点留情。 “他奶奶的!蝎子!他们动真格得了。”司扬咒骂一声,眼睛开始充血。 想让我们背黑锅!想得美! 莫名的一股怒气勃然而发,石青长枪一摆。厉喝一声:“志愿兵!随我杀敌。孙叔,带着民部、义务兵顺河快跑,不要进悬瓠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一章乱麻一样的局面 悍民军在南、豫州兵在西,官军从两个方向,像两道波浪一般挤压过来,波浪有高有低,有前有后,仿佛锯齿。一个个锋头是其最为犀利、最为勇猛的部位。石青迎着豫州兵最突前的锋头冲上去。 双方即将接触;对方的弓箭手担心误伤,已经停止射箭。 风。扑面而来。杀声,让血液沸腾。 石青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退缩,眼中杀意盎然,只想将面前的敌军搅成粉碎――毒蝎的本能苏醒了。 断腕! 双方越来越近,一声低沉的吼声突然从石青口中迸出。 断腕。。。一阵吼声从孙霸、丁析这些多年兄弟口中喊出来。 断腕。。。一群新入伙、摸不着头脑的志愿兵下意识跟着喊出来。 蝮蛇?手,壮士断腕。 毒蝎断腕――断的是别人的腕!断得是敌军最锋利的爪子!这是毒蝎的成名战术。 扑―― 两个潮头撞在一起,溅起的是四散的血花。 刀光耀眼,枪刃如林。石青一头扎进刀枪丛林。 蝎尾枪起处,刀光黯淡,枪林散乱;两个敌军咽喉上绽放出绚丽的血花。第一次用上合手兵刃,痛快淋漓的感觉让石青欲罢不能,厉斥一声,整个人化为一把锐利的尖刀,直刺敌军阵心。 嗥―― 一声兽嗥,疯虎出闸,一把普通的环首刀,在司扬手中如同坚牙利齿,当者披靡。 “杀――” 孙霸、韩彭率领五百志愿兵拼死向前。主帅、大将奋勇当先,士卒岂敢落后。 五百志愿军一个冲击,豫州兵最尖锐的锋芒顿时催折。两百名官军岌岌可危。 两翼官军忽地一合,向中间卷来,意欲将志愿兵包抄合围。 “搅散官军!”大喊声中,石青挺枪一指,向官军冲击前沿横向突进。 此时,他进入一个很奇妙的状况。整个人好像一分为二,一个是毒蝎,博命拼杀,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一个是石青,仿佛脱离了毒蝎的躯壳,飘荡在高空中,冷静地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在茫然混乱的战场上,指挥着志愿兵,左冲右突,斩断敌军一个个前突锋头后,转身就走,不给敌军半点合围的机会。 “呵呵――有意思!”两里之外,张遇放马徐行,望着乱成一蹋糊涂的豫州兵前锋,饶有意味地说道:“这几个猛将,我要定了。” 随行一侧的周勃担忧道:“将军。郡守兵只怕奈何不得对方。退一退吧,如此伤折并无益处。” “强军悍卒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张遇对豫州兵的损失不以为意。“豫洲兵不经生死,怎能成为强军?” 言谈之间,突然一骑飞奔而来,急急禀报:“将军!悬瓠城东八里发现大军,约摸五千有余。来历不明,旗号上标的是‘三义’。” “三义!?”周勃惊异一声。 张遇看向他,带着询问之色。周勃连忙解释道:“可能是谯郡三义连环坞的人马。” “三义连环坞?”张遇眼中的疑问之色更浓了。 “将军,淮北之地,现少有城池,士民土著习惯结寨而居。豫州治下的谯郡、汝南郡有坞堡百十。其中大者七八千人丁,仿若县城,小者三五百人丁,像个小村。坞堡间互相联合,分成三种势力,一是北地流民至此,不愿渡河南下,聚集而成;一是南北世族,在此收留农奴后,就地建起的农庄;另一是本地豪雄被土著推举为帅,勾结自保。三义连环坞渠帅名叫祖胤,自称是祖狄之后,受当地豪雄拥戴为谯郡之首,不容小觑。” “祖狄之后!?”张遇冷傲的脸上现出三分震惊。以一人之力抗一国,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敢忽视祖狄这个名字。 周勃摇头道:“具体是否。勃不甚清楚。当初勃出走悬瓠城,四处寻求助力,曾去过三义连环坞;坞中人皆道祖胤乃祖士稚之后。而且此人雄心勃勃,以完成祖士稚遗愿为己任,倒像和祖士稚有些关联。” “传令,游骑兵、水军立即出击,夺下渡口。传令,豫州兵维持阵形,悍民军从侧翼支持,保持足够压力,让叛军跑动起来。” 张遇脸色慎重,一道道命令快速下达。 周勃进言道:“将军,我们是否调整一下方略。三义连环坞气势汹汹,必为悬瓠城而来。当先破之。” “临敌之际,先生能抛开家族恩怨,当属难得。”张遇颌首赞许。 周勃淡淡一笑道:“悬瓠城之争,是汝南周氏与卫国乐氏、陈留陈氏世族之争,岂容流民、草莽钻了空子。” 志愿兵兵甲优先配备,不比郡守兵逊色,士卒更比郡守兵敢战。在几员猛将带领下一路冲杀,稍沾即走,接连冲散几路郡守兵,仍旧没有丝毫迟滞。 眼见孙俭带人远去,石青大喝一声“走!”,志愿兵快速退走。 刚刚和豫州兵脱离接触,东南方马蹄震响,几百游骑兵斜刺冲出,反而跑到孙俭一行前面。 孙叔危险! 石青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只见北边汝水之中,十几条小船顺流之下,转眼越过自己,向东驶去。船上满满的全是官军。 糟糕!前路只怕不通。 石青心中一紧,带着志愿兵急追孙俭,一边是汝水,一边是悍民军,两者相夹出一个两三里宽的通道;顺着通道,他们奔到悬瓠城西;这时,悍民军突然挤压过来,志愿兵只得转向悬瓠城北。等来到悬瓠城北,石青看见,孙俭和一千多部属正惶恐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悬瓠城像是一个堡垒。城墙高不过三丈,东西宽不过三四里。此时,悬瓠城城门紧闭,城墙上兵士林立,戒备森严。 城北三里外就是汝水码头,一二十条大货船泊在码头上。悍民军游骑兵占领了码头,顺流而下的悍民军上了货船,高喊着“开船!开船!”。勒迫货船起锚上行。 东方,旌旗飘摇,人喊马嘶,一路人马急速奔来。这路人马步骑混杂,约有七八百。似乎是支前锋;其后隐约可见,一支大军正迅速移来。 西方,大队的悍民军、豫州兵靠上来。 石青发现,他们已经走到绝路。四面八方不是大军,就是城墙、汝水挡住去路。 官军什么时候调来这么多人马?望着东边的好几千大军,石青满是疑惑。 司扬、韩彭脸色阴沉。杀得兴起的志愿兵也沉寂下来。这个局面,个人武勇已经很能扭转。 伍慈懊悔不迭,早知如此,不如投了悍民军,干吗生些是非出来。偷偷啾了一眼拎着滴血钢刀的司扬,他紧紧闭上了嘴。坦言承认,不是找死么? 东边的大军停下了。悍民军和豫州兵停下了,渡口上的船只被官军逼向西去,游骑兵散在渡口岸边。悬瓠城的守军既不放箭也不出城迎战。 几路大军的正中心,两千叛军孤零零地矗立着,无聊地东张西望。 “不是官军!” 一直眯眼凝视东边的石青突然大叫起来。语气中充满了轻松:“他们不是官军!周方周大哥。你来看看。三义旗代表的是什么?” 周方慢吞吞走过来,思索道:“三义?谯郡有个三义连环坞。不知是不是他们?” “只要不是官军就好!”石青一扬眉,兴奋地叫道:“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我们的境遇从来没有如此好过,也许,拼一把就可以彻底脱身了。” 伍慈若有所思,追问道:“蝎帅的意思是。。。合纵连横?” “没有那么复杂。我们现在是待价而沽。” 石青挥手一指东、南、西三方。“大家请看。我们虽然处于多方合围之中,但是,没有任何一方会将我们当作真正的敌人。悬瓠城不会将我们放在眼中,他担心的是悍民军和三义连环坞。三义连环坞和悍民军打得是悬瓠城的注意,彼此间还要互相猜忌,哪有精力对付我们。最为重要的是,我们人马虽然不多,但能改变各方之间的平衡。有此筹码在手,我们会成为各方拉拢的对象。哈哈!兄弟们,我们成了香饽饽了,谁都会抢着要。你们说,我们投哪一家比较好?” “哈哈――” “哪个给的好处多,我们投哪个!” 几方大军戒备森严之时,被围在中间的最为弱小的叛军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欢呼声中,伍慈擦了把汗,心中祈祷: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投悍民军啊。。。 正在祈祷之时,伍慈突然听见有人向石青禀告道:“蝎帅。悍民军密使来了!” 伍慈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二章如意算盘(求收藏) 悍民军牙门将孙威是个桀骜不驯的汉子,一身流民衣着土一团、泥一块,头上挂着几根草屑,像从草丛里爬过来的。和石青互报姓名之后,他傲然说道:“悍民军宽怀大度,没有赶尽杀绝;你等为何执迷不悟,迟迟不降。莫非意欲一直背负叛贼之名?” “悍民军不是不许降么?”石青一愣,转头四处搜寻伍慈。伍慈急如丧犬一般钻进人群。司扬抬步想追,却又止住。 “孙将军。只怕有些误会。投入悍民军是我等的心愿。。。”石青小心解释着。投入悍民军,无疑是他的第一选择,如今有机会,怎能错过。 孙威唔了一声,似乎不准备就这个话题说下去,斜睨石青,激道:“哼!你既有此心,可敢随我去悍民军大营走一趟。” 孙俭咳嗽了一声。站在孙威背后的安离摇头暗示。 石青飞快地一闪念,随即点头应允。“甚好!石青正有此意。”既是投靠,当以诚为本;初始便存了提放之心,以后更难投契,这样,岂能融于悍民军中。 “子弘大哥。陪我走一趟。”石青伸手阻止了孙俭等人的劝说意图,对韩彭、孙霸道:“逊之,文直。你们好好照顾孙叔。我们去去就回。” 孙威一直很冷谈,对这支叛军明显很轻视。此时,见石青干脆利落,无所畏惧,终于变容,露出几分欣赏之色,赞道:“有胆色!是条汉子,进得悍民军。” 石青知道,眼前之人此时才接受自己这个袍泽。回他一笑,豪气地说道:“孙将军放心。我的兄弟定然不会污了悍民军的威名。” “好!”一转眼,孙威像换了个人,他一拍石青,十分豪爽地说道:“走吧。小兄弟。以后大伙并肩杀敌。” 孙威果然是从草窠里钻过来的。为了避开悬瓠城和三义军的耳目,他带着石青、司扬在汝水岸边草丛中一路蛇行。 似乎对这种召见方式有些愧疚,孙威自我解嘲道:“悍民军能吃苦,不在乎虚名。毒蝎兄弟,能习惯吗?” “我当过十几年流民。只要饿不死,哪在乎其它!”石青和他边走边聊。 “孙大哥,悍民军有多少兄弟?孙大哥最佩服哪几位将军?嗯,对了,这次领军将军的名讳,孙大哥能告知吗?” “悍民军万余兄弟,个个都是好汉子。要说最佩服,当然是石闵将军了。嘿。兄弟你没见过石将军,见过之后,必定膺服。那个勇猛啊,任他何等英雄,也不得不甘拜下风。难得的是,石将军对我等视若兄弟,从没有半点侯爷的架子。。。” 石青暗自点头,石闵确实被封了侯。 “。。。至于其他的。像王泰将军、张遇将军、苏彦将军都了不得。这次领军的就是张遇将军,他来历不凡,是南和张氏的嫡亲子弟,只是被赶出门了。。。” “张遇。。。” 听到这个名字,石青脑海里嗡地一响,乱成一团,孙威后面的话,他已无心听下去。 张遇!怎么是张遇?他怎么出身悍民军? 石青记得张遇。石虎死后,史料中开始冒出豫州刺史张遇的名字,随后,冉闵建冉魏,张遇投靠效忠,改姓为冉。被封为豫州牧。此人是个墙头草,冉闵困难重重之际,这个颇受重用的豫州牧,率先投了大晋。大晋进军北伐,兵到豫州,他又认为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受到威胁,转投刚刚建立的前秦,联合苻家军,将毫无防备的大晋北伐军打得一蹋糊涂。 这个时代,四姓家奴数不胜数,石青原本不会因此憎恨张遇。石青憎恨他的原因是:张遇投关中,临走之际,将治下四郡五万多户民众全部掳到关中。一二十万民众扶老携幼,远走千里,受尽诸般苦楚,一路倒毙无数。造成这种恶果的原因,只因为张遇将这些民众当作私产,当做奴隶,当做兵源。 经过这次掳掠,豫州成为真正的不毛之地,荒芜之地,两年后,桓温攻克洛、豫、兖等河南数州,请大晋迁都还洛阳,竟把大晋朝廷上下吓得失魂落魄。如此荒凉之地,谁愿意去? 朝廷不愿迁都,民众不愿回转。一切军需辎重,需要从襄阳转运到黄河南岸,长此下去,怎经得一路消耗。中原大地,昔日的繁华世界竟然让北伐军无法立足。桓温无奈,象征性地留五百死士守洛阳,全军回转荆州。旋即,这数州之地被鲜卑慕容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手。 历史开了一个黑色幽默,详论其中因果。张遇实在难辞其咎。 这样的人,也许毒蝎会没肝没肺地投靠。但是,受过现代民族意识启蒙的穿越客石青怎么会投靠?石青想投悍民军,想在这个动荡的大时代,轰轰烈烈干一场。可不想跟着张遇,东倒西歪,最后再祸害豫州民众。 听说是张遇领军后,石青隐隐明白。张遇大概由此而起,先占据豫州,然后在石闵的支持下,谋得豫州刺史的职位。 “哎!兄弟,走什么神。”孙威重重拍了石青一掌。提醒道:“到悍民军大营了。” 石青心中一凛,立即恢复了清明。身处险地,还需小心,先把张遇应付过去再说。 张目四顾,一队队的悍民军、豫州兵正在忙碌地安营立栅,还有的在生火做饭;显然不准备行动了。前方不远,十数个身披铁甲的悍卒和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簇拥着一位年青将军,年青将军单人独骑立于土坎之上,比身周众人高出许多,显得格外瞩目。 年青将军显然注意到石青三人,眼光正冷冷地盯过来。 这就是张遇?石青觉得眼熟,恍然记起,第一次遭遇悍民军,司扬还夺一位骑士的长刀,可不就是他吗。 张遇一脸傲色,看在石青眼里,却觉得他的傲与孙威的完全不同;孙威的傲是历经沙场后自信的表现,张遇的傲,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视他人如蝼蚁般的高傲。 “将军。毒蝎、司扬心慕悍民军威名,诚心来投。”孙威确实认同了石青,介绍的时候。话里话外透着好感。 石青、司扬随孙威一同向张遇行了一个军礼,不卑不亢道:“毒蝎、司扬拜见张将军。我等愿归入悍民军,以供驱策。”张遇是郎将,还没有称号。两人只有含糊地称呼‘将军’。 “毒蝎!” 张遇的注意力全在石青身上,盯着看了半响,点头道:“你不错。以后随了张某,必有重用。起来吧。”他远远见到石青的身手,当真动了心。 石青起身,司扬依然单膝跪着拱手道:“张将军,司扬不敢妄自菲薄,若有合手兵刃,也敢单人冲阵。” “哦?”张遇饶有兴趣地转向司扬,回忆了一阵,点头道:“某记得你,很是勇猛。你叫司扬?用的是何种兵刃?” 司扬起身,温文笑道:“司扬惯用长刀。和将军兵刃有些相像。不过是步战之兵。”此时军中制式兵刃有环首刀、木杆枪、木杆矛、马槊。长刀属于私兵,刃长两尺,刀背加厚,刃体加宽,装六尺长的铁杆,为步战武器;加上丈长铁杆,为马上兵器。这样的武器,须得请铁匠特地打制。 “来人。取一柄长刀、两套铁甲,赏给二位勇士。” 张遇招呼一声,立即有亲卫送来两套铁甲,一柄全长八尺的长刀。石青、司扬谢过张遇,当即穿戴起来,司扬终于有了趁手兵刃,有些兴奋。亢声道:“将军,可愿观小将舞刀。” 张遇微笑叫好。 司扬退后几步,说了声:“献丑了。”长刀一起,整个人立即换了个模样。 “嗥――”长嗥声中,平地一阵风起,四十多斤重的长刀已如风车一般旋转起来,泥土、草屑扑地一下四处腾飞。 一人舞刀,却如千军万马争战厮杀。 “杀!” 怒斥声响。司扬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猛过一刀,每一刀都如砍山劈海一般,威猛沉重,势不可挡。 “好!”四周悍民军俱是一声震吼,情不自禁地爆出一声喝彩。 忽地,刀光一敛,余波尽去;长刀笼罩之处,厚实的青草地上出现一个丈许的圆圈。圆圈正中,司扬卓然而立。 张遇脸上绽出笑容。下马上前拉着石青和司扬的手,温声道:“某得二位,如得双虎。有双虎在翼,何愁豫州不平。” 石青心中一动。拱手道:“张将军缪赞,毒蝎愧不敢当。如今,我等已在将军麾下,手下弟兄不知如何置措?” 张遇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张某意欲借用‘征东军’的旗号。令汝等继续打着‘征东军’的旗号行事。汝等愿意否” 石青早已拿定主意,一旦脱身,便即翻脸,张遇说什么自然是无有不应。“毒蝎唯将军之令是从。只是。。。”石青迟疑了一下道:“末将不明白将军深意?” “实不相瞒!张某意欲扫平汝南、谯郡两地坞堡山寨,只是缺少出兵理由。” 张遇眼中精光一射,阴狠道:“如今,征东军就是某的出兵理由,征东军亦是某的前部先锋。汝等戮力向前,不负张某,张某亦必不负汝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章反复(求收藏) 石青没有想到,张遇的这么大。悬瓠城只是目标之一,只是一个插曲,他的目的是淮河北岸百十坞堡,上十万人丁;包括世族农庄、当地豪雄、南下流民。一网打尽。 听到张遇的计划,石青心里掀起滔天波澜:这就是乱世。只要手中有刀有枪,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将一切据为己有。忠孝廉耻,仁义公道,只是无聊书生夸夸其谈的口水――毫无用处。 “汝等要做的是,去投三义连环坞,与某里应外合,一举破了三义军。。。”张遇双眸闪着幽光,逼视着石青。“然后,杀进悬瓠城,制造混乱;张某跟进之时,你们向东逃,沿淮河之下,见村烧村,见寨破寨。怎么样?办得到吗!” 石青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压住极度的厌恶,反问道:“张将军,我部两千人,能拿刀枪者不过千余,兼且甲胄兵器不全,上阵者不过五百。如何杀进悬瓠城?” 对此,张遇胸有成竹。“自今夜子时起,只要汝等冲击悬瓠城北门,就有‘征东军内应’打开城门予以接应。汝可明白?” 原来如此,他们早伏下暗手。石青的疑惑一扫而空。心中一转念,又道:“虽有接应,但我部既无粮草亦无兵甲,杀进去,不过是送死。” “此事某自有安排。”石青的疑问,反让张遇认为是认真经事的模样。他欣慰地说道:“汝等名为‘叛军’,实为我部先锋,一应兵甲旗杖,某自会配给补充。只是。。。” 说到这里,张遇语音一变,尽显狠戾。“粮食。你们自己去抢。哼!有了兵甲,还会抢不到粮食!张某答应,汝等抢掠所得,全归汝部,某不取分毫!” 望着张遇扭曲的脸,石青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慨然应道:“石青必不负将军所托,拼死一效。” 哈哈哈―― 大笑声中,张遇送别石青。与来时不同,返回时石青乘船,通行的除了孙威,还有一船的兵刃甲杖。 石青刚走,周勃迎上前来,道:“张将军,上蔡县令,悬瓠城守上官恩求见。”说话之时,周勃盯着张遇,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张遇略感意外。思虑道:“上官恩?来了多少人?” “上官恩只带了四个随从。” “他倒是个聪明人。”张遇玩味地说着,一瞥周勃,旋即道:“先生不用担心,无论是杀是纳,某都不会将其留在悬瓠城。此人在汝南一带根深蒂固,关系盘枝错节。某怎能放任不管?悬瓠城非先生莫属。” 周勃脸上一松。馅笑道:“勃若驻守悬瓠,每年必为将军提供一万大军常用之资。” “那就请上官恩进来吧。”张遇一笑道:“张某倒要看看,此人是否识趣?” ――――――――――――――二度分割―――――――――――――――― “毒蝎兄弟、子弘兄弟,豫南事了,兄弟重聚,老哥请二位开怀痛饮!”码头之上,孙威送别石青、司扬。 此时,天已入暮,一众义务兵正悄悄地搬运兵刃甲杖。 下次再见?也许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石青有些伤感地望着一身凶悍之气的孙威,沉默不语,任由司扬和他亲热地道别。孙威大咧咧地也不觉有异,挥挥手乘船西去。 司扬扛扛石青,促狭道:“怎么样?今日为兄表演如何?” 毒蝎和司扬喜欢在上官面前玩双簧,显示分歧,互相争宠,别有用心的上官往往上当,拉拢分化,各种手段不一;却不知两人生死两兄弟,暗地里落尽好处。石青一笑,道:“可惜没什么用了。” “怎么?”司扬有些讶异。 “我不喜欢张遇。也不愿任他摆布。”石青幽幽说道:“如果可以,我还想坑他一把。” “啊?”司扬惊异一声,突然高兴起来,兴奋地叫道:“蝎子,这就对了。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张遇,他把我们当什么?当刀!按照他说的干,我们最后不知能剩下几个人。我投他,完全是因为你。” “子弘哥哥,谢谢你!”石青一阵心潮翻涌。 “一世人,两兄弟!有什么好说的。走。我们和孙叔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司扬哈哈大笑,拉着石青回营地。 他们的营地其实没有半点营地的样子,以一群牲畜为中心,民部、义务兵、志愿兵分成三圈层层散坐野宿。好在天已仲夏,露宿反而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营地外围,升起了一堆篝火,自认为有资格的十几位核心首脑团团围坐,气氛异常凝重。好不容易找到的出路,被石青一言否决了。 “张遇是南和张氏嫡系子弟,和我们不是一路人,视我们如蝼蚁。他只需要我们卖命,哪管我们死活。。。”司扬的感觉很敏锐,石青听了暗自点头;难怪感到张遇和孙威的傲气截然不同。孙威说话向来是‘兄弟们并肩。。。’张遇则是‘汝当。。。某必。。。’。在张遇眼中,自己再是了得,也不过是一只更厉害、更出色的鹰犬而已。 伍慈缩头缩脑地在外围打转。听到此,终于放心,挤进来涎笑道:“当初投降悍民军之时,慈就认为不妥,怎么样?果真如此吧。” 司扬踹了他一脚道:“瞎猫抓住个死老鼠――误打误撞罢了。论得到你来表功。” 伍慈挨了一脚,知道此事了结,反倒轻松地笑了,一边拍打着身上的脚印,一边吹嘘道:“慈先祖乃是大名鼎鼎的伍子胥。家传渊源,怎会误打误撞?实是先见之明。” 众人一片莞尔。这时,赵谏腾地站起,走到石青面前躬身道:“蝎帅。请斩伍慈,以为乱命者戒。” 此话一出,篝火四周猛然一静。伍慈忽地蹦起,指点着赵谏就想责骂,突然间他悟到什么,慌不迭地爬到石青面前,跪拜哀求:“慈再也不敢了。请蝎帅饶命。” 石青愕然地望向赵谏。 赵谏一拱手,道:“蝎帅。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令出于上,下凛然遵之;方能令行禁止。伍慈何等人,竟敢擅作主张,对蝎帅之令阴奉阳违;若人人如此,蝎帅还是蝎帅么?” 石青一凛,已经意识到,这支队伍,实在不是一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队伍。自己只想着投靠悍民军,没把队伍当回事,以至于这支杂牌军,根本没进行严格的整编。如今,悍民军这条路已经堵死,这支军队将会面临很多莫测的风险,任其这般发展下去,结局必将是灰飞烟灭。 不仅石青意识到这点,司扬、韩彭、孙霸也意识到了,一个个杀气腾腾地看向伍慈。 “饶命。。。”伍慈枉称伶牙利齿,此时不敢有半点辩解,头一下下重重磕下。自古以来,不遵上命最为犯忌。越是辩解,结果越糟;他只想唤起石青的怜悯之心,乞求活命。 他的乞求显然有了效果。 “罢了!”石青长叹一声。道:“此事我亦有错,对军纪军令大意了。” “蝎帅。。。” 赵谏又欲进言。 石青挥手止住,道:“丕之兄亦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规矩未立,便放他一马吧。嗯,这样吧,丕之兄有学问,孙叔是老军务。你们两位辛苦一些,制订出一套军纪军令,先在义务兵和志愿兵中施行。此事过后,再为民部另外指定一套规矩。孙叔,你说如何?” 他转向孙俭。 孙俭颌首道:“这些早该有了。竟然是军队,就该有个军队的样子。蝎子啊,其他的不急,你说我们该打什么旗号?还打‘征东军’的旗号吗?” “还打‘征东军’的旗号。张遇不是让我们打‘征东军’的旗号吗?我们就打给他看。”说到这里,石青声音突然一提,亢奋道:“等破了张遇,我们重新竖旗。” “破张遇?怎么破?”司扬、韩彭眼睛一凝,一下看了过来。 石青尚未开口,软塌在地上的伍慈突然叫嚷起来:“慈有计,可破张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四章活捉美少女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悬瓠城四周喧闹起来。 城西的悍民军、豫州兵营地和城东的三义军营地冒起了炊烟。城北码头一带乱哄哄地,此地一片空白,柴草欠缺,征东军只能生嚼麦粒。粮食所剩无几,有口吃的就行,谁管它是生是熟。乱了一阵,几十人当先,牛羊鸡鸭次第跟上,大队落在最后,赶着畜群向东而去。 转过北、东两城拐角;斜刺奔向三义军,距离对方大营四里左右,一队骑兵呼啸而来。 近百骑兵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个个朝气蓬勃,神采飞扬;身着簇新皮甲,甲内衬鲜艳锦衣。看起来分外赏心悦目。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三义连环坞?”司扬阴郁地咕哝了一声;介绍三义连环坞时,张遇很慎重。听说坞主是祖士稚的后人时,石青、司扬,心中除了震惊就是仰慕。可看到这队骑兵,司扬却皱起了眉头。“指望这群娃娃兵,和悍民军斗?” 石青也有些忧心。 毫无疑问,这些骑兵都是好苗子,但也仅仅是好苗子。看起来飞扬跳脱,无所畏惧。实质上是一群没受过血腥洗涤,不知道沙场残酷的菜鸟;他们缺少老兵应有的沉稳、谨慎;脸上没有久经杀戮后的刚毅、坚韧。这种人一旦遇上真刀真枪,很多会崩溃,坚持下来的,才会成为真正的精悍之士。 “哇!好威风的小将军!”少年耗子惊叫出声。 一骑纯黑战马狂飙而来,战马之上,一个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顶盔贯甲,手持长枪,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羡慕得少年耗子口水直流。 看见长枪,石青愣了一下。那是一支拇指粗细的铁枪。在锻造工艺不是很发达的时代,将丈二长枪打造的如此细,铁匠一定很下了番工夫。这表明使用者身份不凡的同时,还表明使用者臂力不大,太粗太沉得武器使不动。 少年骑士身子修长,脸皮白净,眉细而直,眸清而神,小巧的鼻子挺得笔直,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透着一股倔犟。 好一个青春美少女! 身为医生,石青熟知男女差异;少女一身戎装,和伙伴似乎无异;仍被他一眼认出庐山真容。 转眼间,骑兵已到近前。一勒马缰,战马前蹄腾空,人立而起,嘶鸣不已。美少女长枪向天斜斜一指,身后骑士齐齐停住,动作整齐划一。 “前方是三义军大营,禁止通行!” 美少女一开口,冷峻中透着清音,石青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上前三步,抱拳拱手道:“我乃征东军毒蝎,今率部前来,意欲投靠三义军。望小将军予以通报。” “征东军?毒蝎?”美少女疑惑地重复一遍,环顾左右,见身旁的骑士个个摇头。断然道:“抱歉,若在谯郡,三义连环坞自会置你们;此时此地,正逢战事;三义军自带粮草不多,不能收留闲杂人等。诸位轻便吧。” 闲杂人等? 石青转头看看身后的畜群和流民一样的队伍,有些郁闷。东征军名声没传到豫南也就罢了,关键是自己的队伍形象实在惨了点。张遇给了两百套破旧皮甲后,志愿兵人人甲胄在身,可五百套旧甲混在两千人和一群牲畜中,实在不显眼。难怪被当作逃难的流民。 司扬自见到这队骑兵,就显得异常烦躁;再被说成是闲杂人,哪里忍耐得住。跳出来嚷道:“小娃娃,让你家大人出来说话。征东军诚心来投,如此大事,岂是你能作主!” 这话一出口,就像捅了马蜂窝,马上引来无数年轻骑士的责骂。 “好胆!” “狂妄之徒。。。” “鼠辈找死!” 。。。。。。。 司扬脸色阴沉,冷哼连连。手中砍山刀嗡嗡弹响。 熟知脾性的石青知他动了真怒;上前拍了一下,对美少女骑士道:“我等不仅来投,还会帮三义军抵抗悍民军。请小将军通报一声,让你家主将早做提防。否则,悍民军杀来,后悔晚矣。” 一听这话,一直沉静的女孩有些生气,薄嗔道:“三义军纵横无敌,岂容别人小觑。别说什么悍民军,就算麻秋屠军前来,三义军亦丝毫无惧。你等休要多说,快快离去。” 石青彻底石化了。什么时候麻秋的屠军比悍民军更出名了。 细细一想,隐隐猜到。石闵是猛将,悍民军是雄狮;但是,无论是石闵还是悍民军,都没有成为主帅或主力军的机会。石闵和悍民军威名只在禁卫军这个小圈子里流传。平民百姓,眼中看的是帅旗。 后赵能打帅旗的除了石家父子,就是麻秋、张豺、李农、王朗等寥寥数人。是以,美少女眼中也许有麻秋、李农、张豺――哪怕这些人的战果可能是因悍民军而得。但美少女肯定不知道悍民军。 这是一个消息闭塞得时代。三义军包括美少女,按后来的话形容,就是土包子。怎知禁军细务?三义军的纵横天下,也许是在淮北打打群架,坞堡间械斗一番。试想,一二十年,他们不与后赵交兵,不与大晋交兵,怎会练出真正的精兵? 石青无奈地苦笑,拱手道:“小将军。兵者大事,谨慎一些为好。烦请通报贵军主帅,请你家主帅定夺。否则,误了军机,其祸非小。” 美少女听出他话中隐含的轻视之意,一挺细长铁枪,冷峻道:“若想投靠。就需要证明自己。你们可任遣一人上来,能在某凤尾枪下走过三十合便罢,若是不能,还是早早离去为好。” “小娃娃,早这么说不就结了。别说三十合。三百合司某也接了。”司扬冷笑,摆刀就要冲上去撕杀。 石青伸手拽住,他担心司扬杀红眼,一刀将美少女剁了,那可再无回旋余地了。“子弘大哥。让我来。” 美少女小嘴紧抿,看着石青不温不火地问道:“你善长骑战或是步战?哦。抱歉,忘了问,你会不会骑术?”寥寥数语,傲气毕现。丝毫没将石青放在眼里。 “那就劳烦借匹战马。”石青无所谓地说道。他步骑俱佳。他不信面前的美少女也是步骑均可,为了让对方心服口服,他选择骑战。 骑战。不是像演义小说描写的那样,两马交错,兵刃相交一下就是一合,然后勒马而回再战下一合。 战场之上,两兵相交,最初的那一刻,才是演义说得那样,借助马力,人马合一,一举杀敌。譬如关羽斩颜良,就是那一刻。 一旦陷入战阵,战马在很小的圈子里腾挪,骑士在战马上左遮右挡。这时候拼得不仅是武技,还有骑术。骑术不好,马上如行船,左右摇晃,怎能杀敌护身;骑术好,自然如履平地,前后左右,无处不可攻击,无处不可遮挡。 骑术如此重要,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不仅限于经济条件,还限于自身对平衡度的掌握。这时候,马镫刚刚出现在辽西战场,中原地带尚未开始使用。骑术还是一件非常难以掌握的技能;像司扬、韩彭就不会骑术,只能步战。 所以,美少女问石青需要怎么比试。她不以为石青会骑术。但石青的淡然镇定让她吃了一惊。 美少女略一示意,一个眉清目秀的骑士愁眉苦脸地下了坐骑,将一匹毛长色黄的战马牵给石青,咕哝着警告石青。“小心点,别伤到我的黄剽儿。” 黄剽儿身长腿高,一看就知不凡。石青满意地一笑。“若有损伤,我以命相赔就是了。”笑声中,他单手按鞍,双脚一点,未用脚扣,一跃上了黄剽儿,稳稳坐定。 “好!” 三义军骑兵轰然叫好。司扬等深知毒蝎身手,不以此为异,只有三义军,见到石青如此的干净利落,情不自禁地大声叫好。 黄剽儿嘶鸣一声,四蹄腾飞,利箭一般窜出。 跑出四五十步,石青一手绰枪,一手勒缰,轻轻一抖。战马前蹄腾空,身子翻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回转。 “好!!!” 三义军再次爆出喝彩声,喝彩声比刚才更大。大家都知道,这个动作极难,做到石青这般随意潇洒的地步更难。 美少女眼光一闪,小嘴抿得更紧了;长枪横摆,一夹马腹,黑色战马化作乌光闪电,疾驰而来。 此时,朝阳初升,斜斜照来,落在凤尾枪刃上,枪刃上闪着熠熠毫光;落在美少女脸上,白净的肌肤仿佛通透了。沐浴在阳光下的美人、战马,化作玉雕般的战神。 石青一荡,旋即收拢心神,催马奔驰,挺枪轻斥:“吾枪名为蝎尾。” 美少女脸上突然浮起两砣晕红,轻啐声中,凤尾枪划破长空,直指石青咽喉。 叮―― 一声清音。蝎尾、凤尾相交。两匹良驹扬蹄驻足,前蹄腾空,互相踢打。 石青料定对方硬接一枪,臂力有些吃亏;长枪一晃,舞起三朵枪花,一取咽喉、一取小腹,另一枪奔向对方马首。 这就是马战兵刃必须长的缘由。像弯刀那样的短兵,只能对付步兵;与骑兵接战,未接触到敌人,自己的坐骑就会被对方长兵击毙。用弯刀隔挡长兵,更不现实;不说能否将弯刀递到马首之前,单是战马的冲击力加上长兵的重量,就不是轻飘飘的弯刀可以抵挡的。 “哼!”美少女不屑地哼了一声,似乎对石青攻击爱骑非常不满;凤尾枪一起,在身前织出一道银色天幕,光芒乍现,竟是滴水不露。 叮、叮、叮。 蝎尾枪弹离开来。银色天幕随软却韧,石青感到对方劲道绵绵不绝,犹有余力。 咦!难怪敢说出三十合的限制,果然不凡。 石青一凛,打起精神,见招拆招,寻隙而进。 蝎尾!狠辣凌厉。凤尾!绵密坚韧。 两枪交错,翻翻滚滚,转眼斗了二十多合。石青开始占据上风。不过他越斗越奇,这个女孩真不错,不在司扬、韩彭之下。 思忖之间,他突然发觉对方枪法出现了一丝缝隙。 他惊异地看过去,只见美少女眉头微蹙,脸现忧急之色。心中顿时恍然。 三十合期限将到,美少女着急了。 其实,旁观之人都已看出,美少女不仅拿不下石青,时间长了,必定会败于石青。偏偏这女孩极为倔强,虽处下风,依旧固执地拼斗,希翼对手出现失误。 哼。你们敢小觑天下英雄,不吃些苦头,以后只怕会吃大亏。 主意拿定,蝎尾枪顺势一变,突然凌厉了三分;对方凤尾枪跟着加快,忙着应付。蝎尾枪又是一缓,搭在凤尾枪上,轻轻一圈,已将凤尾引到外圈。 就在这时,石青一夹马腹,战马轻纵,欺近对方。左臂伸出,舌绽春雷;大喝一声:“过来吧!”抓住美少女腰间丝涤,一把揪了过来,按在黄剽儿上。 时值仲夏,美少女除了一件皮甲护身,衬里甚是淡薄。等揪过对方,石青才知不对。对方可是个女孩子啊。 手中温软,怀中轻喘。浓郁的处子体香扑鼻而来,石青一时间以乱情迷,茫然无措。 “撒手!” 轻斥薄嗔在耳边响起,石青不由自主地松开手。随即腹部一痛,被一肘击中,身子顿时失去平衡,坠了下来。 毒蝎本能不同凡响,临坠地时,枪尾一撑,石青已借势跃起。 马蹄踢踏。黄剽儿绝尘而去。 石青呆呆站立,感觉已被暗香笼罩。 来到这个时代,他也见过女人。他的队伍中就有几十壮妇,只是那些壮妇,在他眼中尽是大嫂、大妈、大婶之类的符号,并没有性别。此到此时,他才像一个历经沙海荒漠的旅人,发现了一眼清泉,一处绿洲。心神不由得为之悸动。 这缕暗香竟是那么的让他萦怀。 “怎么失手了?莫非对方有什么古怪?”司扬、韩彭满是疑惑地走过来。 蝎子这般狠辣的人怎会失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五章给你个马扎坐不坐? 一骑来使飞马通传:“令征东军就地休整,毒蝎前往中军大营拜谒大督护。” “蝎子。多带几个人去吧。”司扬、韩彭建议,三义连环坞太过陌生,在众人眼中甚至没有悍民军可靠。 “子弘、文直、安平将军、牛子哥哥,你们随我前去,逊之、破符带好军队,小心动静。”有五个高力士翘楚随行,想来足以应付了。 来使也不干预,任由石青分拣人手,领着五人前往三义军大营。 三义军大营扎得像倒过来的品字,两翼小营稍稍前突,护住中军;中营后缩,给予两翼厚实的支撑。看起来有些章法,不像杂牌军。石青精神一振,问道:“大家说说,三义军有多少人马?” “五千以上。”孙霸回答的最快。 “六七千。。。” “六千上下,左右不会差过五百。”司扬说的最精确。 来使回头望了他们一眼,满是惊异。 进入辕门,值守的士卒未收缴兵刃,五个高大之士,昂然而入,引来一道道好奇的目光;三义军军纪尚好,没人上来围观询问,看了一眼后,又各自忙着手头事物。 石青心中又多了些信心。 中军大帐。 三个中年人品字而坐。当中一人面容清癯,眉头微蹙,似乎有些隐忧;虽然顶盔贯甲,此人依然一身文士气息;两边之人,一个红面戟髯,颇为粗豪,一个矮小壮实,一双眸子尽是精悍之气。倒是武夫模样。 司扬等在外守护,石青一人入内;站在正中,抱拳拱手团团一揖道:“征东军毒蝎,见过三位大督护。” 三人稳坐在靠背大椅上,没有起身,面上带着不豫。右手粗豪汉子斥道:“汝既来投,当知道礼数;怎地如此粗狂。” “征东军原本没准备投靠三义连环坞。只不过。。。”石青歉意一笑,扫了一眼惊讶的三人。道:“是悍民军张遇让我等前来,假意投靠,以便里应外合破了三义军。” “哦?” “啊?” 左右两人忽地站起,瞪向石青;中间之人眉毛跳动了一下,强忍着没有失态。淡然道:“毒蝎将军据实以告,当有所图。征东军想干什么?” “请问三位大督护如何称呼?”石青没有回答,反问起三人的来历。 中间之人闻言轻笑。 “嗬。。。征东军当真不凡,不知三义连环坞底细,却敢前来与三义连环坞勾连。说也无妨。老朽姓祖,祖胤祖长阳,人称老朽长阳公。” 石青脸上一热,自己带着一帮手下瞎闯乱撞,任谁看来,都有些鲁莽。 祖胤指着粗豪汉子道:“这是我二弟,人称长信公的韩继韩长信。”指着精悍之人道:“这是我三弟,人称长睿公的李承李长睿。” 石青一一作揖,和三人从新见礼。 这时,祖胤命人搬来一张胡椅,问道:“毒蝎将军。这张胡椅你愿意坐吗?” 石青一愕,啾啾一侧亲卫手中的一个小马扎,疑惑道:“有椅可坐,不亦乐乎。长阳公此问,莫非另有奥妙?” 祖胤手锊羊须,微笑道:“将军若是坐下,我待将军如客,主客一别,再无牵连。将军若是不愿就坐,我当将军如部属,将军麾下,三义连环坞会妥善安置,自此,三义军中,有将军一席之地。” 有话直说不好,非要玩这些肠肠弯弯。石青腹谤不一,直接道:“毒蝎有事请教长阳公。” “请说。” “请问长阳公,举兵悬瓠城意欲如何?” “当然为悬瓠城而来。” “取下悬瓠城当如何?” “边墟需要掌握在三义连环坞手中。取下后,三义连环坞会重开边墟。” “然后呢?重开边墟为了什么?” “掌控边墟,可得军资,三义连环坞当整军备武,一俟时机。那时便是毒蝎将军用武之时。” “然后呢?” “收复中原,迎朝廷北上,乃祖家之志;时机一到,我当挥师黄河,为朝廷北伐先锋,收回河南之地。” “若是毒蝎料得不差,长阳公必定得知石虎死讯,这才出兵悬瓠城。” “不错!石虎一死,北地将乱;三义连环坞蛰伏多年,如今意欲放手一搏。” “如此时机,不正是建功立业之时?长阳公所谓的一俟时机,俟得又是什么?”石青语气极其不逊,步步紧逼。 祖胤毫不在意,泰然自若。“北方一乱,与我确有可趁之机。但天下大势,南、北缺一不可。南方时机若是未到,三义连环坞只能稳固淮北,不敢轻忽冒进;我父祖士稚公何等英雄,军至黄河便已疲惫;我不敢自比家父,怎敢轻率冒失。所以,所俟时机,当是北地大乱,朝廷大军北伐之时;彼时,三义连环坞请为先锋,大事可成矣。” 石青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令他疑惑的是,史料上没有三义连环坞为大晋北伐先锋的记载。难道三义连环坞在北伐之前已被张遇剿平?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张遇另遣叛匪前来诈降,真的很可能剿灭三义连环坞。 此外,让他感到失望的是。三义连环坞以大晋为根本,将收复故土,系于大晋北伐成功。这不是缘木求鱼吗?安于南方富贵的大晋上层,已经抛弃了中原故土,北伐已经成为争权夺利的口号和工具。 这条路明显行不通,自己怎么能眼睁睁走下去! 心思反转间,石青拿过亲卫手中的马扎,往地上一墩,泰然坐下。 你―― 这次不仅是韩继、李承两人动容,祖胤也沉不住气,忽地站起,面色一沉,一拂袖径向后走,竟是准备送客了。 石青双眉一扬,高声道:“长阳公,三义连环坞倾覆在即,征东军诚心来助,竟然坐不得一张椅子么?” 祖胤身子一顿,仰天长笑。“如果三义连环坞需要一群流民来救,早该散了;还能率领淮北豪雄纵横四方么?” 石青冷笑连连:“就凭三义连环坞这般狂妄,确实早该散了。” 韩继、李承瞠目怒喝:“小辈敢耳!” 祖胤缓缓转身,脸上似笑非笑,口中咬钉断玉:“祖某今日当真开了眼界。原来是拥有四万人丁,近万战士的三义连环坞狂妄;不是缺少兵甲,纠合了一两千流民,连明日之粮都无着落的征东军狂妄。。。。呵呵!三义连环坞狂妄了又如何。谁能耐何得三义连环坞!” 祖胤说得豪气干云,石青听的大愧。 自己的底细早被人摸清了。连缺粮的软肋都被别人紧紧篡在手中。轻轻吐出一口气,石青沉声说道:“长阳公此言谬矣。征东军虽有一时之难,却非生死危机;相反,三义连环坞树大招风,如今已到生死关头,与征东军相比,大大的不同。” “哈哈哈。。。” 祖胤狂笑。“三义连环坞到了生死关头?凭这支不知哪钻出来的悍民军!征东军视悍民军如洪水猛兽,三义连环坞可没把它放在眼里。” 石青缓了口气,诚恳地说道:“长阳公。悍民军乃大赵第一强军,只因人数太少,三义连环坞才会不知。这么说吧,纵横江淮的麻秋屠军,和悍民军一比,不剔是刚会玩刀的孩童。如此军威,长阳公能够无视?” “危言耸听!” 韩继一拍胡椅,怒道:“三义连环坞风风雨雨近二十年,什么事没有经见过,岂是可以随便恫吓的。” “不错!”李承话音低沉坚毅。“三义连环坞历经风雨,依然如故,岂会被吓倒。大不了,我们会转谯郡,悍民军再狠,能奈我何?” “回转谯郡?你们以为回的去?悍民军早盯上汝南和谯郡两地坞堡,你们这些送上门来的肥肉,他们会放过?”石青忍不住动了意气,对这几位大叔不再客气。 “呵呵。。。” “哈哈哈。。。” 。。。。。。。 三位大叔冷笑更甚,仿佛听的是笑话,毫不在意。认识到他们的固执,石青越发相信,三义连环坞就是在这次遭遇中毁灭的。狂妄的后果若是自己承担也就罢了,偏偏这些人身居高位,一旦大意,害得是汝南、谯郡两地百姓;两地百姓落入张遇之手,最终难逃颠簸流离之苦。 地位越高,责任越大,一举一动,当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怎能像他们这般狂妄。 念及于此,石青怒火填膺,拎起胡椅,使力掷出。大吼一声:“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胡椅吃不住他的大力,噼啪炸响,化为木屑,四出喷溅。发出诺大声响。 “干什么!” 呵斥声中。司扬、万牛子和三义军亲卫忽地涌进来,后帐一掀,美少女一身戎装,手中提着凤尾枪,慌张抢入。 一时间,大帐里,剑拔弩张,一片紧张。 石青恍若无视,沉声喝到:“三位大督护可敢和毒蝎博一把;征东军五百兵丁,与三义军一千步卒对阵。征东军若输;毒蝎承认自己狂妄,有眼不识泰山,三义军纵横之处,征东军退避三舍;三义军若输,只请三位相信毒蝎所言。” “好!三义军和你赌了!”美少女提枪而上,斩钉截铁道。“三义军不需一千,只用五百,照样能胜。” 石青稍稍一滞,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样不好吧。征东军胜之不武。小将军,前车之鉴,不会忘得这么快吧。” 美少女细牙紧咬,倔强地说道:“五百对五百!三义连环坞都是英雄豪杰,决不占人便宜。” (各位兄弟姐妹,麻烦你们登陆一下,点点收藏、推荐。谢谢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六章恶狼一样的志愿兵 赌斗定在午末。 三义军大营之后,空旷的原野,高坡上三张矮几品字摆放,三位大督护正襟危坐。坡下右侧,乱哄哄人畜相杂的是征东军;左侧,旌旗肃杀,队列整齐的是三义军。坡道中间偏右的位置,孤零零放了张小马扎,那是石青的座位。 石青识趣地没有坐,柱着蝎尾枪,身子挺得笔直。 赌斗不是真刀实枪的战场,检验不出士兵对死亡的承受能力;赌斗也不是操演,虽然是木刀木棍,虽然有盔甲护身,但沉重的打击还是实实在在的。赌斗很少用骑兵。骑兵参战,战马冲撞带来的伤害无法避免;只有步卒赌斗,才能避免死亡、伤残,并大略估量出部队的战斗力。当然,轻伤无法避免,断胳膊断腿也属正常。 为了取得胜利,征东军所有大将全上了场;包括不是隶属志愿兵的安离、万牛子。双方正在紧张地准备着,石青百无聊赖地站在小马扎前东张西望。这时,一个苗条纤巧的身影吸引了他。 青春美少女?她在三义军中地位似乎不低。石青盯着那个美妙的身影暗自琢磨着。 青春美少女忙了一阵,上到坡顶,和三位大督护说了几句话,随后下到半坡间,和石青一左一右,柱枪而立。 这丫头是个好手,怎地不上阵?石青心里疑惑,脚下不由自主地踱了过去。 美少女目不斜视,定定地注视着前方。仿佛不知道石青到来。 石青挠挠耳朵,试探着问道:“小将军,你怎么不上场?” “你不上场,我也不会上场。”美少女知道石青过来了。 “这样啊。。。” 石青一僵,不管美少女能不能看见,一指坡上道:“我和三位大督护一般,乃一军之帅,怎能轻易上场?” 美少女闻言,俏皮的唇角抖了一下,强忍着没有笑出来。过了半响,平静地说道:“在我眼中,你与我一般,都是将,不是帅。你不上场,我也不上场。” 美少女的解释如风而过,不留痕迹。石青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待秀气的小嘴紧紧抿上,他情不自禁地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姑娘。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祖凤。” “祖凤?”石青心中一动。“不知祖凤姑娘如何称呼士稚公?” “士稚公是我祖父。” 祖凤一直没看石青,对石青的问题回答的倒很详细。“家祖兄弟六人;家父本是祖家嫡系子弟;士稚公和士少(祖约字)公逝去,祖家不想这一支子嗣断绝,遂将家父长阳公过继给士稚公一系为嗣;家父当年正值双十,既归士稚公一系,便以士稚公之愿为己任;带家母及仆从渡江北上,寻到士稚公旧部李头将军、韩潜将军后人,一同创下了三义连环坞。” 原来如此。石青疑惑尽去。 他读过祖狄传,知道祖狄幼子祖道重,当年幸免于难,藏在邺城庙中作了和尚,大晋永和六年,逃回江南,恢复祖姓。如今是永和五年,祖道重还是一个和尚――原来祖胤这个祖狄后裔有点山寨。 他默默地想着史料,祖凤也不说话;两人静静地站在坡中,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各种噪杂纷扰远远离去。 仲夏的阳光正烈,祖凤脸上缀着几颗汗珠,经阳光折射,里面光华流离旋转,绚丽之极;石青不知不觉看的呆了。喃喃道:“真美!祖凤,你就像凤凰儿一样美丽。” 说完之后,他才感觉失态,慌忙掩饰道:“令尊倒有先见之明,知道你长大后会像凤凰一般美丽,早早给你起了个‘凤儿’的名字。” 目不斜视、平静坦然的祖凤似乎招架不住,偏过头,不让石青看到她的表情。只是那一对玲珑双耳,浮出红晕,着实出卖了她。 少顷,她似喜非喜,似嗔非嗔道:“莫非你父母也有先见之明,知你以后会心狠手辣,所以为你起名毒蝎。”话语之中,透着对石青擒拿她的满腔怨艾。 石青似乎从对方的怨艾中,看到冰山裂隙,欣悦道:“毒蝎不知父母为谁,也没有姓名;这个名号是伙伴们叫出来的。其实,我准备取个新的名字。你帮着参谋一下好吗?” “你先说说,准备取什么名字?”祖凤没有拒绝。 石青一笑道:“这几天睡觉,我老梦见自己抱着一块青石。所以,我想取名石青;你认为如何?” “石青?挺好听。比毒蝎好多了。”祖凤不自不觉融入到参谋的脚色,眉头微蹙,沉思着说道:“既然是梦兆,不可轻忽;你就叫石青吧。” 石青有些得意,托梦一说,终于可以将名字公布于众。得意之下,不免有些忘形,他得寸进尺地问道:“祖凤,你今年多大?可曾说过婆家?” “哼!”祖凤闻言,整个耳根都红了,凤尾枪重重一顿,清斥一句:“无礼。”转身快步下了高坡。 祖凤一跳一跃,如同小鹿般融入三义军中;石青暗恨自己冒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温馨,转眼间荡然无存。 咚――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响了起来,一声重似一声,一声紧似一声,赌斗即将开始。 石青眼神一凝,抛开绮念,注目坡下荒野。 北方,五百三义军组成的方阵,旗甲鲜明,队形整齐,大踏步地进入临时斗场。 南方,五百身着破烂皮甲的志愿兵,打着五色残旧旗子,分成十列横队,懒洋洋地踱进场。 石青暗自惭愧。志愿兵有一成高力士,有三成从关中杀出来的凶悍老兵,有三百精挑细选的悍匪;战斗力不容置疑,只是阵容,实在惨了点;他也没办法,志愿军捏合起来不到十天,每日只顾跑路,哪有时间注意军容军纪。 战鼓敲在人的心头,心脏禁不住地随鼓声而动。蓦地,鼓声一停。赌斗双方相距只有半里,随着鼓声停下,各自整理队形,商议攻防策略。 志愿兵的领军将军是韩彭,望着对方紧密地阵形,韩彭咧嘴笑道:“疯虎。可敢带一队人正面冲击对方。” 司扬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黑豹。既然要斗,就要斗出征东军的威风。你们在旁观战,看我能不能冲散对方。” 韩彭摇摇头。“疯虎,不要大意,对方是精锐,看样子是由亲卫队组合起来的。杀场经验可能少了点,别的可不必我们差。” 司扬凝目瞧了一阵,点头同意韩彭的判断。 “对付这种敌人,狼群战术最有效,一点点撕扯,耗死他们。”韩彭胸有成竹。“现在需要有一队人在正面,吸引对方的注意。我看非你疯虎莫属。” “你就看我的吧。”司扬狞笑,舌头伸出,舔舔嘴唇,似乎嗅到了鲜血的味道。 唔―― 号角长鸣,赌斗正式开始。 两横列志愿兵率先出击,他们呈一条极长、极薄的不规则散兵线冲向戒备森严的三义军军阵。这种冲击阵列,攻击面广,却没有攻击力度,就像凌乱的涟漪冲击坚固的礁石一般,往往一撞就会粉碎。 这样的冲击不是送死吗?旁观之人见到,无不莞尔。 志愿兵奋力前冲;半里的距离,不到一百七十步。转眼间已过一半。这时候,原本并排前冲的志愿兵分出了先后,最凶猛、最精悍的冲到最前,渐渐形成一个头部;稍逊的,落后的,集中靠拢;给头部提供厚实的依托。 一百五十步时,一个三角形冲击阵成形了。头部化作锐利的锋矢,直接扎向三义军。 祖胤的脸色变了,严阵以待的三义军脸色变了,祖凤的脸色也变了;偷偷望向一脸悠闲的石青,祖凤心中满是震惊:怎么可能?冲击过程中变阵,征东军怎么做到的? 其实,军队全力突击时,很容易形成冲击锋头;每一股人马,出群者少,随众者多;全力奔跑,就会分出高下,自然而然出现头尖尾重的锋矢。对于百来人的队伍来说,做到这点更容易;司扬不过是顺从并引导了这个过程;作为曾带领几千人马作战的鹰扬将军,控制引导百人冲击,自是轻而易举。 “滚开!” 司扬率先扎进三义军阵。蛮力使开,手中木棍使劲横扫。迎面的四个三义军士卒歪跌出去。三义军军阵裂开了一道缝隙。志愿兵哗地从这道缝隙冲进来,如同大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三义军前沿荡开了一道道波澜。 冷兵器作战,考验的是士兵的战斗意志;但操演、赌斗都没法检验士兵的战斗意志;操演、赌斗永远无法代替杀场历练。 木棍、木刀打在身上生痛,但三义军上阵的都是精锐,区区痛疼算得什么。司扬率部刚冲进去,就被三义军死死拦住。 各种木棍、木刀举起落下,双方拚体力、拼武技、拼战术、拼忍耐能力。 “文直!右翼。侗图!左翼。”在司扬和对方接触的那一刻,韩彭再度发令。 孙霸、侗图各带百人,依旧乱哄哄地冲出来;只是,已没有任何人再敢嘲笑。两人左右分开,斜斜扎在三义军军阵拐角处。 三队三百人,就像三群恶狼,从左中右三方围着三义军阵列边沿厮咬。 三义军原本预料,双方会对阵厮杀,因此阵形凝聚厚实;谁知对方不按常理出牌,只在外围一口口地撕扯,三百人竟然包围着五百人狠打。 此时,外围的三义军在对手的攻击下,辛苦抵抗;内圈的,团团乱转,却帮不上忙。在三群恶狼的攻击下,强行转换阵形,只怕阵势会彻底崩散,依靠混战,赢得了吗?这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下去,等待对手出错。 “破符。你换下疯虎。安平将军,你带我的人,换下侗图。”司扬部鏖战已久,侗图部遇到的抵抗相对较大,韩彭发现后,立即换上生力军,让两部退下暂时歇息。 赌斗拼得是体力;需要预备队替换,才能够耗的更长久,耗到对方无力为止。 “杀!” 丁析、安离冲进战场。司扬、侗图两部退到七十步外,一边歇息,一边监视着战场。 司扬、侗图说撤就撤,三义军没有半点纠缠的能力。这个时候,任谁都能看出,三义军大大不妙。 “悍民军比征东军更强么?”不知何时,祖凤又回到石青身边,玉面冷肃,满是隐忧。 石青比较了一阵,回答道:“悍民军与征东军志愿兵应该说各有优劣;可惜,征东军只有五百志愿兵,剩下的不是包袱,就是不堪使用。而悍民军除了三千精悍步卒,还有五百游骑兵;所以,征东军遇到悍民军既打不赢,也跑不脱,狼狈着呢。” 祖凤两条轻眉蹙到一起,忧虑道:“场上的五百三义军是我们最精锐的战士。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八百子弟骑。以你看,我们斗得赢悍民军么?” “斗得赢!怎么会斗不赢!”石青回答得很肯定,旋即注目祖凤,他柔声说道:“你别担心,不是有我们征东军在么?” (新的一周到来,咱又要冲榜了;请各位书友大力支持,让本书能有个好成绩。提前谢谢大伙儿的支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七章夜宴 “传令!赌斗提前结束。三义连环坞认输。”祖胤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冷冷说了一声,径直去了。 李承伸手对石青一拱。“毒蝎将军,征东军可暂时在此安营,今晚,三义连环坞摆宴相请征东军上下,还请赏光啊。” “一定!一定。”石青连声应着。待李承过去,悄声问道:“祖凤,李大督护说宴请征东军上下,应该是全军两千人吧。” 祖凤翻了他一眼。“三义连环坞哪里请得起这许多人?待会我吩咐一声,杀几口猪,犒劳征东军士卒。” 言毕转身就走,只随风飘来一句话:“石青。下一次,我会赢你的。” 石青直接把这话忽略了,扬声高叫:“祖凤。几头猪不够,再送十石麦粟。” 祖凤一个趔趄,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既然有人请客,缺吃少粮的征东军自然不会客气。为伤兵检查了伤势,安顿下大部,石青带上征东军大小人物,包括赵谏、伍慈、周方、耗子等三十来人,浩浩荡荡前去赴宴。 作陪的主人只有五位;三位大督护,两位领军督护――子弟骑督护祖凤、步兵督护赵不隶。看到石青一大群人,五人主人非常沉得住气,默不作声地让亲卫多加矮几草席。惟有韩继哈哈大笑,爽快地说了句“征东军人才济济啊。” 石青谦逊着,率领众人就座,把诺大的中军帐挤得拥挤不堪。 三义军步兵督护赵不隶在麻秋屠军中任过都伯,虽然只是个统带百人的兵头,在三义军中却颇受重用。赵不隶在禁军呆了十年,军中见闻多少知道一些。一听说征东军主力是高力士,立即对石青等赞誉有加。 军中之‘士’,不同于‘卒’。‘士’是武官或者兵头。高力士有称号,比一般的‘士’高上一等;眼前这些人更是高力士中翘楚,自然会受到赵不隶的敬意。 赵不隶介绍了一番高力士,随后石青说起征东军起兵事由,当听说征东军人马多达十余万,从关中杀到荥阳,接连苦战四个月时。三位大督护再次对征东军刮目相看。 杯来躇往,石青对三义连环坞也有了更多了解。 三义连环坞以长阳堡、长信堡、长睿堡为核心,加上十三个附庸小堡,共有十六寨,三万五千人丁,近万青壮,常备兵六千。坞堡遍布谯郡淮河一线,势力范围上千里。 酒过三巡,祖胤举杯道:“见到征东军,方知世间好汉在所多有。三义连环坞井底之蛙,以前小觑了天下英雄;故此,老朽决意回转谯郡,重整军备。临行之际,想问一下,征东军欲何去何从?” 想走?难道回转谯郡便会安然无事?石青心中一沉。 未等他做出回答,祖胤又道:“征东军若暂无去处,三义连环坞愿帮征东军在谯群建一村寨;自此,三义连环坞和征东军休戚与共,同进共退。毒蝎将军意下如何?” 这话拉拢的意味极为明显,但仍让人心动。石青沉吟间,忽地感受到一道目光盯过来,循着感应看去;只见祖凤垂目静坐,面如止水。只是手中杯、躇僵在空中微微摇晃,道出了主人的心思。 最难消受美人恩。。。 苦笑一声。石青端盏而起,迈入大帐正中心,从三位大督护一举杯,谢道:“三义连环坞盛情款款,毒蝎代征东军上下多谢了。” 仰首饮下美酒,一抹嘴,他语气一变,咄咄逼人道:“赌斗胜负已分。三位依然不信毒蝎所言?三义连环坞危在旦夕,三位依然未觉?” 祖胤眉头微蹙,淡然道:“老朽信了将军,已知悍民军厉害,非三义军正面能够相抗;故此,意欲回转谯郡,依寨而守;悍民军再强,不过三千五百人,能奈何得三义连环坞?若有征东军相助,散佚连环坞更是稳如泰山。” 石青一愕,祖胤之言有些道理。只是与自己的计划不符,征东军也不能跟了三义连环坞。思忖了一下,他斟酌道:“悍民军虽只有三千五百人,但豫州兵呢?与悬瓠城关联的世族农庄呢?一旦张遇取下悬瓠城,将这些势力收拢理顺,聚集一两万人马轻而易举。那时,他挥师东进,凭借万余青壮,三义连环坞守得住十六个寨子,上千里之地?另外,我要说明的是。征东军主力不会留在淮北,与三义连环坞共进退。” “啪嗒――”一双筷箸掉落几上。 祖胤眼睛眯起,似乎没有为日后担忧,泰然道:“毒蝎将军,以老朽看来,你等处境不差;一时粮草困厄,岂能难倒两千拿刀之士?何况前有张遇招揽,后有三义连环坞相请入盟。为何你将这些一一推却,一力促使三义军和张遇决战?请问,你究竟意欲何为?” 这老家伙武事不成,心思还是有的;看出蹊跷之处了,看来不说实话不行。 “因为,我需要悬瓠城的物质,装备志愿兵,建立征东军民部和义务兵的村寨。我还需要三义连环坞稳如泰山,让征东军的村寨得到庇护。因此,我要破张遇、破悬瓠城。” 石青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语音一顿,又道:“不用讳言,征东军若是一时之困,三义连环坞就是存亡关头;征东军需要三义连环坞帮助才能得到物资,才能有一容身之地,但三义连环坞更需要征东军。不破张遇,三义连环坞时日无多。” “未必吧。。。” 李承不以为然道:“对于坞堡,朝廷尚且睁只眼闭只眼,张遇凭什么一定要剿灭我们。” “此一时,彼一时。三位大督护知道,北方即将大乱,有心之人无不想从中取利。张遇亦然。” 石青从容说道:“这几日,我从各方得到三条确实消息。一是,石虎死了,十岁的小太子即位,刘皇后、张豺独揽朝政,朝中乌无烟瘴气,不服者甚多。二是,张豺逼反乞活军总帅李农,太尉张举亲率禁军围剿,正和乞活在上白对峙。三是,彭城王石遵得到氐人、羌人以及汉军石闵、刘宁等拥戴,打起除奸邪旗号,起兵十万,进军邺城,讨伐张豺。我知道的,张遇知道的更早。诸位也知天下将乱,他又如何不知?他欲趁乱将豫州经营成一方势力。岂容得三义连环坞存在!三位大督护,真的以为三义连环坞稳如泰山?” 帐内之人无不惊骇。石青的消息太震撼了。祖胤知道石虎死了,其他的却一无所知。征东军上下甚至连石虎死了的消息也才刚刚知晓。 消息的来源石青说的很含糊,有人以为他从张遇处得来,有人以为他从三义军得来;不过,没人认为消息会是假的。这么重大的事,编造谎言能瞒得几时? 大帐里静寂一片,大家咀嚼着这些消息背后的含义。一个念头从人们心底冒了出来:这天要变了。 “太好啦!” 安离将酒碗重重一墩,酒碗在矮几上裂了几瓣,美酒四处喷溅,弄了他一脸一身。他毫不在意,兴奋地喝道:“我要南下,禀告庚家公子,请朝廷即可举师北伐。蝎子,依我说,你们和三义军合并,竖起大晋旗号,以为北伐先锋。如何?哈哈!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在此时。” “说得好!”安离之言让很多人迸然心动。 几十年了,北方动乱的日子该到头了;老天终于开眼了,北方乱成一团,只要大晋稍微用力,天下就会统一,苦难就会过去。 “石青!” 祖凤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是一愣。石青?这是谁啊?祖凤稍稍有些不自在,旋即一抿嘴唇,正色道:“征东军、三义军应该联合起来,共为北伐先锋。” 望着祖凤殷殷的目光,石青脸色木然,心中痛惜万分。这是一条注定失败之路,怎能轻易踏上? 半响,他艰难地摇头,沉声说道:“收复故土,统一天下;非大英雄真豪杰莫能办到。南方不缺英雄豪杰,可有几个豪杰能一展抱负?有几个英雄功成名就?祖狄公、刘琨公若能放手一搏,中原岂会丧失衣冠。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我不能视而不顾,我不相信大晋,不会为那帮人卖命。” 祖凤眼中忽地一暗;其他人反应不一,很多人陷入沉思。 南方不是没有英雄豪杰,如祖狄、刘琨这般的俊杰之士在所多多,结果呢?没有人成功,甚至没有人得到好的结果,子孙家族都跟着遭受厄运。这样的朝廷能够相信吗? “此一时,彼一时。毒蝎,莫要错失良机。”安离依然信心十足地反问。“试问,除了大晋,还有谁能平定战乱,一统天下?” 谁能?大晋不作为,自有无数风云人物趁势而起;现今人丁不到十万的氐人蒲洪,人丁不到八万的羌人姚氏,默默无闻的石闵和悍民军,谁不能趁风而起,啸傲一时;更何况气势正盛的鲜卑慕容,躲在代北休养生息的鲜卑拓跋。 石青苦笑,自己知道这些,可是说出来,谁会相信。 祖胤目光一闪,问道:“毒蝎将军。莫非你意欲自立?” 自立? 石青摇头笑道:“毒蝎虽然狂妄,自立之心却不敢有;只是逢此天地巨变,亦不甘沉沦寂寞。此时,风云际会,尽在河北;毒蝎将前往邺城,竭尽所能,在风云激荡中作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说到这里,略微一顿,他的语气异常诚恳。“毒蝎和志愿兵北上之前,征东军余部需要得到妥善安置。这就需要悬瓠城的物资,需要三义连环坞的庇护。所以,我欲破张遇,破悬瓠城。” “破张遇?破悬瓠城?可能么?” “当然可能!”石青自信地说道:“征东军是张遇的暗子,利用好这点。征东军就不是与张遇里应外合破三义连环坞,而是与三义连环坞里应外合破张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八章开战 星光稀疏,弦月暗淡。 一支支小队像黑色长蛇,无声地游走着进入预定位置。 “都通知到了吗?”石青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打破了夜得静谧。崔宦不由跟着压低了声音。“早和兄弟们说好了,拼了这一次,以后,愿意北上挣富贵的北上,不愿意北上的在淮北安家。弟兄们劲头足着呢。” 万牛子跟着称是,他的大嗓门压低后,声音显得嗡嗡的,听起来不太真切。“民部老小感激着呢,在哪能遇到蝎帅这样的好人,啥时候了还惦记着他们。” “牛子哥哥,小心点,别让民部伤亡太大;哎,不是没办法,真不想让他们上阵。”石青幽幽探了口气。 他和张遇约定,拂晓时分,里应外合,拿下三义军。如今,各方面都做好了准备,只等着见分晓。 三个营地,如同一大两小偎依着的黑暗怪兽。几盏模糊的灯光从各哨岗帐内透出,没有一点动静。 石青来到南侧小营,两个小校迎上,带他来到一个黑黝黝的大帐前,几个卫士上来用身子遮掩着大帐口。石青掀帘而入。 大帐内,灯火通明,人头济济。三个大督护、祖凤、赵不隶三义军首脑都在,韩彭、司扬、孙霸、丁析、侗图志愿兵五个统带也在。看见石青,所有人的目光刷地扫过来。 “石将军,怎么样?有没有纰漏。”祖胤亢奋得脸现潮红,声音竭力保持平稳。 三义军没有经历过这种复杂细密的战事。这是真正的战争!奇谋妙计,一一施展;各种手段,丝丝相扣。 “斥侯怎么说?”石青看向赵不隶。这次行动祖胤为帅,整个策划是由石青、韩彭、伍慈三人制定;石青隐然是实际主事人。 赵不隶答道:“方圆十里,没有异常;悬瓠城内的情况探查不到,城头看起来很安静;悍民军、豫州兵已经开拔,粗略估计五千人,将在半个时辰后抵达。” “怎么只有五千人?”石青眉头微微一蹙。如此决战,自当倾巢而出。 “很正常。”司扬接口道:“他们留了一两千人守老营吧。” “是这样么?”石青疑虑地看向韩彭:“难道他们有所提防?” “有提防也是正常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张遇经久沙场,谨慎还是有的吧。”韩彭没讲这放在心上;只要击溃对方五千主力,拿下悬瓠城北门,大局已定;一两千残兵又能如何。 石青点点头,转向祖凤。“悍民军游骑兵不会入套,他们会在四周游猎,以便追杀溃兵;子弟骑不要和他们纠缠,只追击对方步卒即可。” 祖凤眼睛眨了一下,表示知道。 石青环顾大帐,在众人脸上一一凝视,最后落到祖胤身上。自信地说道:“今日有胜无败,大督护安心坐镇指挥,大家奋勇杀敌吧。” 孙霸、丁析低声叫了一声:“有胜无败!奋勇杀敌!” 祖胤满意地颌首。“好!有胜无败!奋勇杀敌!各位。出发吧。老朽等着为你们庆功。” 帐内人按序潜出,石青沉思着向外走,突觉人影一闪,祖凤从身边越过;他低低地说了声:“小心。”祖凤恍若未闻,脚步轻快地掀帘而出。 石青潜伏到三义军大营,在一堆干草后伏下;四周,黑压压的黑影蠕动,尽是潜伏的征东军士卒。 韩彭挪动着身子,凑过来道:“石帅,怎么对祖家的小子这么客气?看上了?想拐到征东军?”前日夜宴,祖凤喊出石青的名字后,石青这个名字就公开使用了。 司扬在旁嗤地一笑。“黑豹,你的眼光太差了,没看出那是个丫头么!呵呵,蝎子发情了,想找母蝎子交尾。。。” “子弘大哥。。。”石青埋怨一声,‘交尾’,这话也太难听了。 “嗬!这样啊。”韩彭恍然,跟着司扬一起调笑。“别说,两人挺配的;蝎尾枪对凤尾枪。可不就是交尾么。。。” “嘘!”负责警戒的孙霸示意,解了石青的尴尬。司扬、韩彭闭上了嘴。 一个三义军斥侯遮遮掩掩爬过来,啾啾这个瞧瞧那个,直到石青说了声:“我是石青。”他才找对人,弯腰跑过了,道:“石帅,对方来了,就在大营西南,三里外趴着。” 汝南一马平川,找个稍大的高坡都难;张遇要和征东军里应外合,只能在草丛中趴着埋伏。石青又看看天色,已经入寅;这时是黎明前最黑的一段时间。 “好!大伙准备去吧。一刻钟后,同时动手。对方一杀进大营;我们向北撤,杀向悬瓠城。剩下的交给三义军和民部。”石青话音一落,五个志愿兵统带、两个义务兵统带马上消失在黑暗之中。 望着沉沉夜色,石青心潮起伏。穿越到这个黑暗时代,自己必定要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一切,就从这一刻,从改变豫南民众的命运开始吧。 “杀――” 骤然。宁静的夜里,爆出雷鸣般的喊杀。 三义军大营、南方小营同时躁动起来,十几个火头被迅速点起,几个帐篷燃烧起来。帐篷内窜出衣裳不整的三义军士卒,一个个茫茫然不知所措。 黑暗中突然涌出大批穿戴整齐的兵士,嘶喊着冲上来。三义军士卒拔腿就跑,后面的兵士紧追不放。 一时间狼奔狗逐,两个营地乱成一片。 北方小营被身边的喧闹惊醒,呜呜地号角鸣响,战鼓擂起。人喊马嘶之中,传令兵穿梭来往,衣甲不整的士卒拎着刀枪急忙聚拢。 大蓦地,西南方爆发出更大的喊杀;黑糊糊的夜里,一团比夜更黑的黑潮涌向三义军营地。 黑潮势不可挡,轻轻一碾,首当其冲的南方小营化为齑粉;近千溃兵被大潮追赶着卷进大营。五千官军紧跟着追进。。。 一切顺利。顺利的让石青不敢置信,此时,如箭在弦,不容他有半点迟疑。“征东军。撤!你们随我断后。” 对方大部已入大营。扮作溃兵的义务兵和扮作追兵的志愿兵顺势向北退去。那儿有预留的通路,他们过去后,就会被阻死。 官军来得极快,前部已和北撤的征东军发生接触;落后的一队征东军被缠住了。 “断腕!”石青大喝冲上。 孙霸大喝“断腕!”。带着志愿兵随后跟上。 蝎尾枪从来不负石青。轻轻一抖,三名敌军咽喉洞穿;左右一挑,两个敌军飞出,砸到三四名官军。 “杀!”孙霸适时赶上,如狼似虎的志愿兵猛力一突;这股官军大哗,转身就逃。 “走!不要纠缠。”石青拦住意欲追击的孙霸,当先向北退去。 “悍民军不过如此!”孙霸沾沾自喜地说。石青猛然一怔:悍民军怎么可能后退!那不是悍民军,是豫州兵。可豫州兵怎么比悍民军冲得还快? “杀!”西南方再次爆出震天的喊杀声。 马蹄奔腾,八百子弟骑从官军身后突然杀出,将官军向着大营驱赶。整个三义军大营,只有西南方一道口子。这道口子将被子弟骑和三义军主力封死;其他几面,早被油脂、干柴堵住。 石青刚刚冲出,征东军民部老幼扛着干草、油脂倾倒在他们身后。 与此同时,一道道亮丽的火箭腾起,点燃了夜空,点燃了布满柴草的大营。三义军大营,烈火冲天而起,转眼间就会成为一个大火场。 大局已定!望着越来越大的火头和火中仓皇躲避的官军,石青心情复杂万分。 “走!杀向悬瓠城。”爆喝声中,刚才的一点疑虑早已丢到九霄云外,石青带着孙霸等冲向悬瓠城北门。 悬瓠城北门离三义军大营有八里。他必须尽快赶到,在城里内应发现异常前,杀进去。 此时,征东军义务兵、志愿兵前后拖出两里,裹成几团,马不停蹄地向前赶。没有任何队列阵形。石青从后向前追赶,一边跑,一边大喊:“注意建制!队列可以不要。建制一定不能散!” 待追到最前首的司扬部时,他已经过了城墙拐角。奔跑在北城墙下。 “蝎子,还是被你追上了。”司扬拎着砍山刀,恼怒道:“原本我想独自拿下北门,偏偏你赶上来。这下好了,风头又让蝎尾枪抢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九章新生 “子弘大哥!宁可抢你风头,我也不让你独自冒险。”石青笑着,抬头看向北门城头。 安城原是州治,城高墙厚,护城河宽阔;石勒毁城时,将城墙推倒在护城河中,护城河因此不存;最后大晋重建悬瓠城,豫南已找不到足够民夫。因此,悬瓠城建得不仅小,也没有壕沟和护城河。 此时,天际发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城头上露出几个畏畏缩缩的脑袋,看到征东军后,呼喊着跑下城头。征东军先锋刚到北门,城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石青大喜,正要呼喊士卒“冲杀”。身边人影一闪,司扬不声不响率先冲了进去,他麾下志愿兵跟着冲了进去。苦笑声中,石青干脆放慢脚步,由着他去打前锋。 城内,十来个郡兵站在上城马道之上,四五十个郡兵站在城头好奇地张望,对冲进城的征东军指指点点。 这是张遇的内应。 既和张遇翻脸,石青对这些内应不敢马虎。拦住随后跟进的韩彭道:“带人上去,将那些人拿下来。义务兵进来后,你留两百人,配合本部,控制城门。” ‘内应’一见要捕拿他们,不等韩彭带人上去,顺着城墙跑得没了踪影。 石青不为已甚,只要进了城,打一个措手不及,驱散守兵,抢到物资,目的就达成了。随后和孙霸、崔宦会合一处,带领五六百征东军向城中心冲去。 悬瓠城沐浴在晨曦之中,大半保持着宁静,还没从黑夜中苏醒。征东军上下一片喜色,仿佛看到一个待宰的羊羔。 快到城中心十字路口时,路口左侧哗地一声,突然爆出震天的喊杀。众人都是一惊。 “子弘大哥遇敌了!”孙霸大喊,舞着石青以前用的马槊向前冲。 “遇敌!?”石青心中一沉,几个忽略的疑点一起袭上心头。 从声音判断,至少有上千人嘶喊拼杀,司扬身边只有百人;说明敌人着实不少。石青一慌,大叫一声:“随我来!”几步追上孙霸,比孙霸更早一步赶到十字路口。 匆匆往左一瞥,一时间,他目瞪口呆。 东边街道两旁房屋,顶盔贯甲的敌军蚂蚁一般源源不断地冒出,门后、窗洞,一支支长枪吞吐攒刺,目标正是司扬部。 司扬和百十名志愿兵已被蚁群淹没,在汹涌的刀山枪林间,时沉时浮,岌岌可危。 “埋伏?”一个不祥的词语从脑海中迸出来,霎那间,他心神俱颤。 大汗淋漓之际,石青的身子已蹿了出去,蝎尾枪高高昂起,绽放着刺眼的锋芒。此时,他仿佛一化为二,一个是石青,高高在上,漠然、理性,追根求源,找寻缘由;一个是毒蝎,风车一般卷进蚁群,狠辣血腥,无情地收割敌人的生命。 敌军至少上千,倚仗房屋遮蔽,箭矢、长枪从旁助功,刀手冲出,没命地乱砍乱剁;司扬的一队自愿兵就像活靶子,挤在街道正中,苦苦承受着四面而来的攻击。司扬早已红了眼,挥舞着砍山刀左冲右突,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街道狭隘逼窄,几百征东军与上千敌军挤在一起,像粘稠的浊水。人挨人,刀碰刀,毒蝎浑不顾我地前冲,想尽快与司扬会合。谁知突进竟是异常的艰难。 石青似乎处身在战场之外,正在观看一场血淋林的战争画卷。忽然,他心神一震,心脏跳得就要蹦出口腔。七八步外,十几杆长枪从旁边房屋倏地伸出,从四面八方攒刺到司扬身上。铁甲显然挡住了大半枪刃,可还有一些从铁甲结合处刺中了他。 “嗥――”司扬悲声嗥叫,砍山刀团团一圈,长枪尽断,三四支断刃挂身上,鲜血汩汩流出。 “嗥――”石青惨嗥――是冷静旁观的石青,不是毒蝎。 灼热的怒火从胸腔腾起燃烧,整个人似乎陷在熔炉之中。炙热从下到上,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短短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已经融化。融化到另一个温暖的身体里。 莫名地,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脑海闪现:我和毒蝎彻底融合了。 耳边的风声那么细微,眼中的刀枪轨迹似乎了然于怀,口鼻中的血腥气味如此奇特,似乎不再那么难闻,手中的铁枪似乎与生命合二为一,澎湃的力量在四肢筋肉中汹涌鼓动。。。穿越以来,第一次,有了如此真切地感受。 毒蝎经历的苦难、辛酸的回忆再不像翻书一样地供他翻看,这些苦难、辛酸,他如今感动身受。从这一刻起,他就是毒蝎,毒蝎就是石青。两个人的情绪感受再也无法分开。他们彻底融合,已经成为一个新的生命。 奇妙的感觉如电闪过,他没有时间细细体会,惨嗥声中,铁枪挟带着强大的气势,旋转向前。铁枪过出,血肉横飞,密密麻麻的敌人、挤挤攒攒的刀枪哗地分开。一枪出手,洞穿出一道丈余长的空隙。 这一枪不再是刁钻的蝎尾,这一枪如腾渊而起的巨龙,无可匹敌,不可堵挡。 “子弘大哥!”就像亲人间的呼唤,饱含真情。石青身子一闪,扶住司扬。 司扬粲然一笑。“蝎子,恭喜你,枪法又上一层。” “别说没用的,你怎么样?一定要坚持住!”石青口中说话,手中连出四枪,将司扬护得严严实实。 “这可不是废话,依你原来的身手,杀进来时,哥哥就成一堆肉了。幸好,你及时突破,早半刻杀进来;哈哈。。。挺过这次,哥哥又能继续厮杀了。哈哈。。。”司扬双手柱刀,摇摇欲坠,看起来十分凶险,可他竟然没心没肺地狂笑起来。 孙霸带人堪堪杀到,护住司扬。石青刚松口气,四面八方再次响起无数喊杀声。 随着喊杀声起,十字路口西边,冲出无数敌军;南边具体情形不得而知,他只见到路口的征东军也向南边举起了刀枪。。。 被包了饺子。 “向北!冲出去!”北门有韩彭控制,但愿可以从那撤出城。 孙霸断后,崔宦护住司扬,石青在前,重新杀到十字路口。一到路口,石青的心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站在这里,局势一目了然。东、南、西三个方向,各有上千敌军围攻过来;寄予希望的北门烟尘滚滚,不知多少敌军正在涌入,韩彭抵挡不住,边打边向这边撤退。 如果是野战,他们还有突围的希望;可这是巷战。窄窄的街道被敌军一堵,必须踩着敌军的尸体才能冲出去。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种情况下突围,不知能活几人。 “哈哈。。。不光我疯虎顶不住。他奶奶的黑豹也顶不住。”司扬狞笑,伸手拔出插在身上的枪刃,胡乱包扎着。“从现在算起,老子要试试,到底能拉几个垫背!” 他已存了决死之心。 “好!要死大家一齐死。”石青像输急了的赌徒,脸色扭曲,大声嚎叫:“放火,破符!给我四面放火。烧死他们!你们坚守这里,我去接应逊之。” 丁析提醒一声。“小心。早点退回来,等火势一大,就晚了。” “我身上有甲保护,你们尽管放火烧。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在大火中作战的勇气。”嚎叫声中,他单人独枪,冲向北门。 韩彭一身血沫,但还保持着冷静。见到他禀告道:“我们被算计了。上千悍民军突然从码头杀过来。城门被事先破坏,关不上,悍民军太凶悍了,弟兄们拼不过。” “什么都不用说了。拼吧。你收拢兄弟退下去,我来挡一阵。” 石青很平静,事已至此,惟有拼死搏命。他一个人,一杆枪,迎着上千悍民军冲上去。 敌人如潮,汹涌扑来。石青屹立街心,如同大山一般,硬生生挡住潮水的冲击势头。寸步不让、滴水不漏。敌人如同巨浪,狠狠地扑上来,一浪接着一浪,循环不止,无止无休,他一声不吭,默默地舞动铁枪,堵住每一个缝隙。 面前尸体堆积得越来越高,血水淹没了脚面,而敌人依然奋不顾身地冲上来。体力以惊人的速度衰歇,他的感觉渐渐迟钝。 “叮――”一声轻响,终于有人能实实在在地接他一枪。 一枪过后,悍民军停止了冲击,一个大汉站在外围怒喝:“毒蝎!你也算是一条好汉,为何出尔反尔?悍民军亏负你了么。” 一歇下来,石青神智一清,注目看去,原来是孙威。 麻木的脸挤出一丝歉意,石青充满遗憾地说道:“孙大哥。毒蝎对悍民军素来仰慕,为何出尔反尔,只因为不喜欢张遇。” “哼!虚言狡诈。你就受死吧。”孙威双刀一摆,悍民军再次冲了上来。 “今日到此为止。”石青再次歉意一笑,转身就跑。此时,他对孙威充满了感激,不是孙威及时住手,他可能会一直厮杀下去,直到累死。 身后,烈火熊熊,烧得正旺;他没有丝毫犹豫,伸臂一遮脸面,一头扎进火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章火烧悬瓠城 汝水之上。二十多条船依序摆开。其中一艘,卫士林立,戒备森严。 张遇宽袍大袖,一身文士装扮,悠闲地跪坐在草席上。轻烟凫凫,小巧的涂了釉的陶盏在手中缓缓转动。四周亮窗全开,坐在船舱,既能清楚地看见悬瓠城,还能隐约观察三义军大营的动静。 “彭城王李城起兵,前部督石侯一路之上,势若破竹,各地郡望,闻风归降。石侯拥戴之功,无人可比,眼见就要大用了。将军身为石侯爱将,前途无量。勃在此先行恭贺。” “悬瓠城归附,汝南遂安;三义连环坞再破,谯郡亦平。自此,豫州生民以将军马首是瞻。此又是一贺。。。” 即便是吹捧,周勃的语气依旧非常诚恳。张遇听后,脸上现出歉意,温声道:“为了尽早恢复边墟,为了豫南稳定,张遇容纳陈、乐两族及上官恩等,说起来,着实亏待先生了。遇每每思及,心中愧疚啊。” 周勃一揖。“汝南周氏得以回归故土,全仰将军之力。勃非忘恩无礼之徒,周氏一族,自此为将军效死耳。至于周氏与陈、乐之间的恩怨,不过因利争气,并无不共戴天之仇;将军放心,勃定与悬瓠城内各家戮力同心,将边墟商税打理清爽。” 张遇满意地点头,笑容绽开。在微笑浮起的那一刻,他的脸突然僵住,错愕地盯向南方,陶盏喀吱喀吱地作响,捏着陶盏的五指,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周勃随之望去,只见悬瓠城浓烟滚滚,火头高扬;似乎整个城池都在燃烧。周勃面色一白,骇然大叫:“完了。城中的商货不保。” “匹夫!”张遇双眼喷火,右手一扬。精制的陶盏飞出去,摔在船板上,跌得粉碎。 这时代的木质建筑远远多于土垒;粮草、布帛、皮革率先燃烧,接着门窗、房梁、厅柱、廊榭噼啪炸响,吞吐火舌。大半个悬瓠城陷入火海。 征东军残部挤在火海中心,火海外,悍民军、豫州兵、士族家兵被蔓延的大火逼得一点点后退。没有充足的准备,想扑灭大火实在困难。 石青在火海中翻跌滚爬。 铁甲挡火,可是越来越烫,烫得他感觉自己成了铁板烧。眉毛、须发早已焦透,衬里不时冒出火苗。冲出火海的时候,他一身焦黑兼且烟雾缭绕。 韩彭等扑上来又拍又打。 “石帅,我们烧了三条街,留下南方一路用于突围。只要够快,敌军合围前杀出去,就可以脱身了。”韩彭及时撤回,建议丁析不要在南路放火,以免自陷绝境。这一着,此时成了他们的唯一退路。 南街的敌军不知是郡守兵还是家兵。眼看火起,不敢呆在建筑房屋之内,在百步外列阵防御;两边房顶,各有百余弓箭手意图据空压制。 “干得好!逊之,真有你的。”石青看着南街,欣慰不已,头脑从来没有如此清明过,毒蝎的经验、后世的见识尽为己用。一道道命令随口而出。 “丁析。带弓箭手上前压制。”张遇送了征东军几十张弓,几千支箭。丁析猎户出身,射技娴熟,这些弓箭就落到他的手中。 “崔宦、张炜。带人上房,将对方的弓箭手驱赶下来。”弓箭手以射技见长,近战能力并不出色,义务兵足以应付。 “韩彭、孙霸。你二人换铁甲,在前开路,将敌人给我驱散。”唯一的两套铁甲换过二人,石青把铁枪交给孙霸,韩彭则让部属抱了一捆木矛跟随;韩彭善使双铁矛,如今无铁矛在手,只好使用木矛;他力气太大,木矛损折极快,一到拼命的时候,就需要专人携带兵刃供他更换。 “侗图。带人断后,走一路烧一路,不留一间房屋。”侗图闻言脸色犹豫,但一接触到石青凌厉的目光马上大声接令。征东军上下个个震骇,后路被烧,连退后一步修整的可能都没了。 “诸位!悬瓠城火起,敌军对我恨之入骨,杀之方能甘心。如今,我们没有退路,只有向前冲,杀出一条生路。”石青面无表情,冷冷地说着。“不想被火烧死。那就拼命吧。” 一声令下,丁析带着弓箭手率先上前,射出一轮轮箭矢。两百义务兵攀援上屋,不避不让,冒着箭矢向前冲。 “随我来!”韩彭、孙霸呼喝一声,大步向前,奔向对方战阵。 一杆铁枪,两根木矛施展开来,遮蔽了大半个街道,呼啸中两人率先冲进敌阵。 孙霸暗自以毒蝎为师,蝎尾枪法刁钻凌厉,已得毒蝎八成真传;韩彭誉号‘黑豹’。盛名之下岂有虚士?虽是两支木矛,依旧如双龙出海,纵横无敌。 两人麾下志愿兵脸被大火炕得通红,眼被血气激得通火,嘶喊着杀进敌阵。 四面合围之时,敌军士气高涨,不惧生死。如今一支孤军面对拼命一搏的征东军,信心显然不足,当房顶上弓箭手被义务兵吸引纠缠住,没法提供支援后,对方开始后退。 石青身边还有不到五百人;早上短短的接触,征东军折损近半,特别是司扬部、韩彭部和配合韩彭控制北门的义务兵,丧折大半。看出对方已生退意,石青大喝一声:“侗图,点火!征东军全军向前!” “杀!”几百征东军齐声大喝,发疯一般冲向南方。 哗―― 不等征东军杀到,敌军转身就跑,彻底溃散了。 “杀――”征东军紧紧跟随,一路向城门冲去。他们冲击的太快,太过顺利,以至于侗图的火头还没来得及点着。石青背上司扬,回身喊道:“侗图,跑吧。不要烧了。” 毫无阻挡,顺利冲出南门;石青向东望去,只见三义军大营浓烟残烬,已成废墟;此时,既见不到三义军的影子也见不到敌军。 “在那!”趴在背上的司扬看的更远,指着东南方叫道。 东南方里外,旌旗歪歪斜斜,模模糊糊无数人马奔走厮杀,正在向东南方挪去。 “追!”石青向东南方跑去。那里有孙俭,有民部,有祖凤,有很多让他牵挂的人。没跑多远,身后杀声又起,敌军反应过来,从其它城门绕过来追赶。所幸的是,没有骑兵。 “他奶奶的,征东军加油。咱们和对手比比脚程!”司扬趴在石青背上,兴奋地大叫,末了低声对石青道:“蝎子,你别跑得太快,小心硌着我。哥哥现在是患者。” 石青咬牙忍受着疯言疯语,埋头急奔;五六里后;遥遥见到前方人马分成两路,一路向南,一路向东。石青不敢分兵,稍稍犹豫,最终带着征东军向东斜插过去。 日到午时,双方距离拉近,轮廓可辨。看到一大队牛羊畜牲以及参次不齐的民部队伍。石青不禁有些佩服。孙俭逃跑途中竟然还带着牛羊? 确实是孙俭和民部。还有四百来人,看到石青,欢呼一声,孙俭、万牛子、伍慈、赵谏等人迎了上来。 老远,伍慈就大声叫道:“蝎帅。周方是奸细,把我们坑了。。。” 周方?石青微微一呃,竟然是那个看起来斯文知礼,见闻广博的周方。 “慈早就发觉此人心怀叵测,没想到真是奸细。好生可恶!”伍慈愤愤不一,既表忠心,又隐晦地显露了自己的预见性。 “你奶奶的。早干嘛去了。事后才说。”司扬挣扎着从石青背上下来,要去踹伍慈。伍慈一闪,委屈道:“慈无职无权,没有一个能用的部属,怎能看得住周方?” “滚蛋!这般时辰,还在想着捞权!”石青恼怒地骂道,一脚把伍慈踢了个跟斗。 “踢得好!咦?”司扬叫了声好,突然疑惑道:“蝎子。前几天你好像不对,斯文的像个娘们。。。现在才像毒蝎。” 司扬的话让石青很有些感慨。 乱世之中,作为首领、作为强者,首先需要让手下害怕,让手下因恐惧而臣服。威信威信,先威后信。若是无威,手下不知道惧怕,即便再是仁德,终归是众离亲叛。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仁义行于天下,也是威慑后再施舍的仁义。 感慨之中,他迎上孙俭问道:“孙叔。没事吧。你们怎么带着牲畜?怎么和三义军分开了?” 孙俭身上血迹斑斑,显然经过了一番苦斗。但他并不在意,面容平淡道:“这是伍慈的主意。他说敌人针对的是三义军,和他们在一起会受到牵连,我同意了,所以和三义军分开逃。至于畜牲。。。不带上的话,不用官军围剿,我们就会饿死。呵呵,与其饿死,不如冒险带上畜牲一起逃。” 石青无话可说。征东军已经断粮,不带上畜牲,凭民部老弱,抢都抢不到粮食。 “蝎子。接下来怎么办?”孙俭问了一声。 “想法与三义军会合。如今,我们和三义连环坞休戚与共,离开他们,我们逃不掉。”石青没有丝毫犹豫。 “唉。。。只得如此了。”孙俭叹了口气。 石青知道,他和张遇翻脸,很多部属不以为然。当时人们被悬瓠城的财富所吸引,被可能的胜利激励;没有人提出反对;如今事败,很多人开始后悔了。 事实上,他也后悔。后悔自己不经世事,不知世事艰险。 一直以来,他自以为有穿越者的见识,有毒蝎高强的身手;纵横四海,啸傲天下;自是手到擒拿。经此一役,方知自己想的太容易了。 乱世之中,什么最难?活下去――最难。无数风云人物,哪一个不是一时之雄,依旧一一陨落,自己凭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乱世之中,什么最重要?活下去――最重要。连石闵这等人物,为了活下去,也需忍耐蛰伏;自己算什么?为什么忍耐不得张遇?即使不愿忍受张遇,行事也该小心翼翼,怎能如此大意? 自己一直瞧不起南方士人,认为那些人眼高手低,只知靠谈阔论,不知世事艰难;事实证明,自己也是如此。 好在,自己还有一条命,还有冲头再来的机会。以后,自己会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望着东南方向。石青扬声大喊:“诸位!让我们从头再来!我们会活下去,会越活越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一章血色浪漫 夕阳西下,一匹黑色战马出现在原野上,进入石青的视线。 “黑雪!”石青惊呼一声。黑雪是祖凤的战马。怎么出现在这儿?祖风呢。。。这一刻,石青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祖凤――那个冷峻、倔强的假小子,石青甚至不知道她穿上女装会是什么样子,就已经深深牵挂了。就像初恋的对象,没有表白,没有亲密,一切都是那么模糊,那么朦胧,可却无声无息、毫无理由地篆刻在心。 石青风一样地卷过去。 是祖凤! 临近了,看见黑雪上还有一名骑士,骑士的脸埋在马鬃里,兜鍪掉落,露出长长的秀发,此刻,正一动不动,软软地趴在马背上,看不出是生是死。细细的凤尾枪一端横搁马背,一端紧紧篡在手中。 石青伸手欲扶,还没碰到,又像被蜂蜇了一般缩回来。 他有些害怕。 须臾,伸出手,先探到祖凤颈后大动脉上,略略一试,他精神一振,飞快地扶起祖凤。祖凤嘴唇干裂,双目微阖,脸白得向瓷一般,没有一点血色。只有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透露出生命的气息。 “水!”石青叫喊一声,小心抱下祖凤,让她斜躺在自己怀中;仔细察看。战袍上到处都是血,好在不是她的;皮甲完好,没有箭簇、兵刃留下的痕迹。 嘘了口气,石青接过万牛子递过来的水囊,轻轻捏开她的小嘴,将水囊偎过去。 清凉的水流进口中,祖凤开始吞咽。。。随即,眼皮一抖,睁了开来,露出茫然双眸。 看到石青,她喃喃说了一句:“子弟骑完了。。。”声音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一团死水。 石青不由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没有。只要有你在。子弟骑就不会完,我们还可以重新组建的。” “为什么是我们。。。”祖凤下意识地问着:“爹爹呢?三义连环坞呢?难道他们。。。”两滴泪珠悄然滚落,她仿佛未觉。晶莹的眼中只有浓浓的悲哀。 “没有的事。你别乱想,好生歇着。”石青拂过她的长发,柔声道:“我们这就去找大督护,他们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 “没有吗?我要去找爹爹!”祖凤一挣,想站起来,却一阵昏眩,再次晕了过去。 石青没有惊动她,此时的晕睡,更利于祖凤身体恢复。沉默地抱着祖凤上了战马,他带着征东军继续向前。 行了一程,祖凤再次苏醒过来。她软软躺在石青怀中,将三义军的遭遇说了出来。 拂晓时分,汝南郡望乐弘率三千世族农庄兵和两千豫州兵,扮作悍民军,冲进三义军大营。他们早有准备,随身带有镐铲,火气之后,迅速用土铺出一条隔火带,以此据守。 三义军伏兵尽处,四面围攻,注意力全部乐弘吸引。两千悍民军乘船而至,瞒过三义军斥侯,突然从背后展开攻击。正北方毫无防备的一千五百名三义军被驱进火场,活活烧死。 祖胤知道大事不妙,收拢部属向南突围;悍民军、豫州兵、农庄兵随后紧追;两军打打跑跑,一路厮杀;午后,三义军只剩两三千人马,眼见就要全军覆没,祖凤请缨,率子弟骑阻击敌军,掩护大部撤离。 八百子弟骑,有一百骑提前南下汝口,剩余七百骑奋勇阻击,无一人后退,无一人降敌。与六千敌军拼死搏杀,最终全部战殒。祖凤力尽昏迷,黑雪护主,带着她向东而来;遇上石青。 石青早知三义军不妙,没想到三义军的遭遇比他想得更惨。张遇得到悬瓠城和乐弘相助,麾下上万大军。相反,三义连环坞遭此巨创,还能保住吗? “祖大督护一定恨死我了。。。”石青嘴角浮起苦涩的笑容。苏醒后,祖风很淡漠,很平静,没对他表现出任何怨艾;他却很内疚,恨不得祖凤痛骂自己一顿才好。 “农庄兵出现后,我们就已明白;张遇要占据汝南、谯郡,他不会放过我们;三义军不愿投降,就逃不过这场厄运。棋差一着,便是如此结局。爹爹说,这是命运,是我们无法改变的命运。他没有怨你,只是可惜你也不能改变命运。” “不。”石青的手臂紧了紧,似乎想让祖凤感受到他的力量。“祖凤。不要灰心,不要丧气,我们一定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暮色四合,征东军逶迤着向汝口进发。 三义军从谯郡乘船,在汝口登岸,奔袭悬瓠城。三义连环坞的船只暂泊汝口,等待消息。如今失败,汝口已是三义军唯一退却之路。 全军现有志愿兵两百八十多,义务兵四百四十,民部老弱还近四百,合计一千一百人。战斗力折损一半。大伙很沉默,气氛很压抑。追兵不知是已安营驻扎了,还是被三义军吸引去了,半天没见踪影。但没有人认为,他们是安全的。悍民军的游骑一旦腾出手来搜索,他们依旧难逃被追击的命运。而这一次,他们再没有和敌人缓和的余地了。 “看那边。。。。。。”有人指着前方右侧惊叫出声。 两三里外,残旗歪倒,尸横遍野。是一个结束了厮杀的修罗屠场。 “是我们阻敌的战场。”祖凤挣了一下,稍稍直起身躯,淡漠的脸上涌起一层悲戚。 折断的兵刃,残缺不全的尸体,倒下的战马躯体。。。有子弟骑,还有更多各种衣着的敌军。 战场上,唯一透露出生命气息的,是一二十倘佯来去的战马,它们围着自己的主人低声哀鸣。这些战马受惊后跑散,现在又回来找寻主人了。除此之外,没有活人的踪影;厮杀没有结束,三义军和敌军继续着追杀与被追杀的游戏。东南方原野上,留下大军践踏的痕迹。 “爹爹再向汝口撤退。”望着原野上的痕迹,祖凤说着,眼中有了些生气。 “传令!会骑战的,收拢战马。民部,分割马肉,制作干粮;义务兵收检衣甲武器。全军就地休整,一个时辰后连夜赶路。”石青刚刚说完,耗子便飞跑着到处传令。 这个少年身手灵活,头脑便给,石青将他收在身边当了亲卫。 石青担心祖凤看到死去的同伴伤心,带着他远远离开战场;将她放在厚厚的草地上,喂她喝了些水,耗子便送来烤熟的马肉。将肉撕成极小的一绺,石青送到祖风嘴边,柔声道:“张嘴。来。多吃点肉食,力气恢复快些。” 祖凤微微一怔,随后听话地张口噙住,慢慢咀嚼起来。 伍慈走了过来。他精神挺好,看不出半点沮丧的模样。涎笑道:“蝎帅。有何吩咐?” “你不是想当官吗?现在,我任命你为随军参赞。” 石青一句话,让伍慈喜得扑到在地,跪拜连连:“谢蝎帅提携。。。慈定当。。。” “好了。”石青打断了他的表演。忧虑道:“如今征东军士气不高,不堪使用。这如何使得?你给我参赞一下。应该怎么办?” 伍慈眼睛咕噜转了两圈,一笑道:“蝎帅,你看这样如何。。。” 夜空无星,灰蒙蒙的月光被阴云隔去大半。 一个时辰后。战场打扫干净,能用的东西被征东军整理好驮在几十头耕牛上。征东军整装待发。 “诸位!前方很危险,前方有敌军,但我们征东军必须向前,必须和三义军回合,共同承担艰险,共同杀出条生路。”石青声音很冷很硬,金石一般。“志愿兵随我前驱。遇敌杀敌!逢阵冲阵。义务兵和民部随后紧跟,不得拖延。” 这时候,义务兵中冲出一个憨厚的后生,大声叫道:“蝎帅,俺要和你一起去。” “嗯?”石青沉吟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跟随我?难道不怕死!” “俺叫黎半山。蝎帅问俺怕不怕死。。。老实说,俺怕。谁不怕死呢?可怕有啥用?该死活不了,该活死不了。俺想跟着蝎帅拼一次,死了去个俅,活下来,活个富贵安逸。”后生一口本地口音,好在大伙都能听懂。 “说得好!要死鸟朝天,不是万万年。”石青高声赞叹。“黎半山,你就跟在我身边吧。若是能活下来,富贵前程有你享用的。” “蝎帅!我也要!” “还有我。。。” 。。。。。。 十几个义务兵站出来,吵吵嚷嚷要跟随前往。 “万牛子。”石青高喊一声:“现在你就是我的亲卫队长,这些人都是我的亲卫,你带好他们,我们杀敌去。” “杀敌去。。。”一群毛头小伙跟着起哄。 “杀他狗日的。” “他奶奶的,敢惹我们征东军。。。” 志愿兵们跟着骂骂咧咧起来,露出兵痞悍匪本色;他们可不愿被一群毛头给瞧低了。 “出发!” 夜色之中,石青揽着祖凤,一摆缰,黑雪迈开了碎步。 “我们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吗?”祖凤的声音有了些波澜。 “能!一定能!”石青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中满是信心和坚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二章嗬――哈! 黎明时分,祖凤身体复原;石青依旧揽着她,希望给她一个休憩的地方,让她感觉有所依靠。毕竟,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 祖凤没提出另乘一骑,默默地依在石青怀中。两人合乘黑雪当先而走,二十三骑征东军左右簇拥;两百八十名志愿兵在后,他们迎着朝阳向东南方行进。 朝阳升到两三杆的时候,来到一个废弃的河床边缘,他们看见了三义军。三义军在河谷正中,四周是四五千敌军。 三义军还有千五左右,攒挤在一处,队列不正,旗子歪斜。三义军之东,五六里外是滔滔汝水。三义军之南,是黑甲齐整的悍民军;三义军之西,是一色靛蓝粗布甲的敌军,想来是乐弘的农庄兵;三义军之北,邻近征东军的是衣着驳杂的郡守兵。 四百左右的悍民军游骑散在四方戒备,发现石青一行,几十骑聚拢一处旋即分开,从左右斜斜绕过来,意图包抄。 “爹爹!” 意态消沉的祖凤看到三义军,蓦地振奋起来,一挣,脱开石青的扶持。咬着下唇道:“我要下去和爹爹一起。死也死在一起。” “等等。” 石青搂着她的纤腰。“你看,他们有一千多人可以战斗,不缺你一人。你若想让他们活下去,应该给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祖凤停了下来。,回首问道:“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信心!必胜的信心!” 石青指着下面。“你看看三义军。他们有勇气,不怕死,但是他们已经绝望了,他们没有想办法争取胜利。”说这话时,石青确实很感慨。第一次,见到三义军时,他有些看不起,在他眼中那是一群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 可就是这群新兵蛋子,损折四分之三,依旧没有溃散,没有投降。 原本七千敌军到目前的四五千,说明三义军还也重创了对手。在冷兵器战场,在被算计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一步,简直是个奇迹。 是什么让这群新兵蛋子如此坚韧,如此顽强?石青认为,唯一的答案就是凝聚力。 三义军的亲人依靠三义连环坞生活,这是他们的牵挂,他们的寄托;为了牵挂,为了寄托,他们不敢降,不会降,也不会溃散,顽抗奋战,拼死抵抗,直至最后。 与他们比起来,征东军这支由悍匪、兵痞、禽兽组成的队伍,才是真正的乌合之众;出了周方事件,除了几个生死兄弟,石青对任何人都不敢放心,也没有任何理由让部属戮力拼杀。这些人没有目标,没有牵挂,为了活着,随时可以逃跑,随时可以投降。 和三义军比起来,石青感到惭愧。 “必胜的信心?”祖凤咀嚼着。“有么?还能胜利吗?” “不到最后,决不放弃。我们要对自己,对未来充满信心!”望着怀中渐渐恢复小女儿态的祖凤,石青豪气干云。“你等着,我会给他们必胜的信心!” “怎么给?” “冲阵!单骑冲阵!” 石青毅然回答。“我要让三义军看到,敌人不可怕。不是不可以战胜的。也要让敌人知道,他们的对手不是任其杀戮的对象。” 祖凤眼睛一亮,银牙一咬:“好!冲阵!我也去。” 石青表情一变,??眼,调侃道:“你也要冲阵?我们俩就这般上去冲阵?”就在祖凤双颊泛红之际,他轻松地说道:“你先歇息片刻。带我抢回一匹坐骑,我们在一起冲。” 祖凤艾怨地下了马。石青一带马缰,黑雪前蹄腾空,嘶鸣不已。 石青昂立马上,挺枪大喝:“诸位兄弟!为我擂鼓助威,今日,我们要让敌人知道,征东军不是好惹的。” “蝎子。小心!”伤势未愈的司扬柱刀大喝。 “嗬――哈!”石青嘴中发出不知名的啸声,纵马而下。 “快!擂鼓助威!”司扬大喊,话音出口,才恍然明白军中无鼓。正在这时,一个清亮激昂的啸叫响起来:“嗬――哈!嗬――哈!。。。” 祖凤望着石青远去的背影一声声地重复着他临行前的啸声。 真是个般配的母蝎子!司扬感慨一声,野兽一般地啸叫起来:“嗬――哈!嗬――哈!” 三百来征东军跟着一起啸叫。“嗬――哈!”“嗬――哈!”。。。。。。 极具张力,极有节奏的啸叫,像敲响的战鼓,一声声,一阵阵,三百人的声势不下于千军万马。 啸叫声中,两翼包抄的游骑兵迟疑下来;被团团包围的三义军翘足张望;三个方向的敌军纷纷嚷嚷。几千人同时注目,那一道孤单的身影。 “嗬――哈!”石青啸叫着,快马冲进河谷,冲向惊诧莫名的敌军。 悍民军游骑最先反应过来。两支小队斜刺冲上来拦截。 “嗬――哈!”蝎尾枪出手,第一枪敌骑咽喉开花,第二枪荡开四支长枪,第三枪一名敌骑被横扫落马。三枪出手,两小队敌骑已在身后。 悍民军游骑聚拢过来,汇成一股洪流,狂风骤雨一般卷过来。 嗬――哈! 石青迎头而上。一匹马。一杆枪,一个人。马名黑雪,枪是蝎尾,人――浑身是胆。 此时此刻,石青不知道害怕是何物,退缩是何物。对他来说,这一次冲阵,不仅是给三义军信心,是给征东军信心,更是给自己信心。他要将失败的阴影彻底抛开。 单人独骑,如出鞘的剑,如旋转的矢,敌军如潮水,此时的他,就是一把劈波斩浪的刀,带着“嗬――哈!”的啸叫,在几百骑中左冲右突,没有人能挡住他片刻,没有人能接下他一枪。 这一刻,人、马、枪三合为一,是毒蝎从来没有达到过的颠峰。敌阵尚未穿透,蝎尾枪已收割了十一条生命。 这时,一骑毛色纯白,体态修长的骏马扑入眼帘。 “就是你啦!”眼中精光一闪,一片火热;一偏马头,迎着白马奔过去。 白马骑士毫无畏惧,没有一丝犹豫,挺枪迎战,没有一点迟疑地中枪落马,石青上前,一挽敌骑缰绳,回身就走。 几百游骑,视若无物。倏忽来去,他说走边走。悍民军游骑竟然没敢追赶。 带着白马回到军中,石青来到祖凤身边,笑道:“送给你,女孩子骑白马,好看。” 这时候,祖凤的精神完全恢复,幽黑的眸子里光芒流传,上前轻轻抚摸着白马,盈盈说道。“真漂亮,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石青沉吟着回答:“恩。。。就叫白夜吧。” “白夜。。。什么意思?” “许久以来,这个世界就处在黑暗之中,头顶太阳当头,大地黑暗无边,已被白色的夜笼罩了许多年。” 祖凤眼睛扑闪了几下,蹙眉思索。 “蝎子!太帅了!”司扬一瘸一拐地扭过来,放声哀嚎:“他奶奶的,我要学骑术,我要单骑冲阵。太威风了。” “嗬――哈!”孙霸等齐声啸叫,兴奋地围过来。 望着兴奋不已、再无畏惧的伙伴,石青一挥手,扬声大叫:“诸位兄弟,继续给我助威!我要再冲一阵。待敌人丧胆之时,全军掩杀。你们敢不敢!” “嗬――哈!”回答的是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啸叫。 啸叫声再起,所有的视线再度聚焦过来。石青、祖凤一黑骑一白马,呼啸而下。 “是小姐!”三义军中,有人认出祖凤,兴奋地大叫。祖胤捻须的手轻轻抖动,一眨不眨地看着两骑疾驰向前。 “嗬――哈!”赵不隶亢声啸叫。 “嗬――哈!” 。。。。。。。 三义军亢声啸叫。 河谷之上,征东军忘情地啸叫,河谷中,三义军忘情地啸叫;敌军中,石青、祖凤忘情地啸叫。 “嗬――哈!”张扬而又高亢的啸叫震惊四野。 黑雪、白夜往来驰骋,蝎尾、凤尾,疾若闪电;四百游骑聚拢一处,无法堵截,无法抵挡。被两人杀的人仰马翻。 “嗬――哈!”啸叫声中,石青、祖凤相视一笑,心意相通;穿过散乱的游骑阵,直杀豫州兵军阵。 “杀――” 司扬大喝,拐着腿冲下河谷。二十多骑征东军率先冲下,征东军步卒面对游骑,毫不畏惧紧跟着冲下。 “杀――”汝水方向喊声大作,百十骑子弟骑突然杀出。顺着河谷包抄游骑兵。 呜―― 号角长鸣,敌军做出了反应。游骑兵向东北退去,豫州兵向西退去,与乐弘的农庄兵会合,结成更严密的阵势。 “嗬――哈!” 征东军、三义军、从汝口回转的一百子弟骑会合一处,放声啸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三章南辕北撤 一百子弟骑从汝口回转,带回一个坏消息:汝口的船只被张遇先行抢走了。 征东军小胜一场带来的喜悦马上冲淡了。 汝水、淮河挡住去路,四周敌军环视。一场小胜不过是徒劳的挣扎。更糟糕的是,三义连环坞精锐尽出,首脑被困汝南,张遇若趁此时出兵谯郡,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轻易攻取。 那里是他们的家园。 轰隆隆―― 一阵闷雷滚过天际,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像三义军诸将领的心一样晦暗阴郁。 夏日的雨季来了。 此时,悍民军依旧在南方严阵以待,豫州兵和农庄兵合二为一,在西布阵,防止他们向西逃窜;悍民军游骑远远地在北方游弋,虽然不敢招惹,却遥控着北路。唯一没有敌军的方向是东方,那里有滔滔汝水。 征东军首脑会同三义军首脑,围坐一起,万牛子带着亲卫四周戒备。 带来坏消息的人叫李崇,是战马黄剽儿的主人,李承的长子。 李崇的消息没有得到任何反响,换来的只是静寂和沉闷。许久,祖凤悲坳一声:“父亲,母亲和小娘。。。” 三义军首脑一片沉痛,李崇跟着望向李承:“父亲,快想想办法,母亲和弟弟、妹妹她们都在长睿堡。。。” “哎。。。这可如何是好?”韩继重重地在大腿上捶了一拳。 “诸位!你们这是杞人忧天!” 愁云惨雾中,突然想起一个愤怒的声音。“你们不明白自己的处境?把自己当成什么?告诉你们,你们就是一群等死之人,谯郡如何,三义连环坞如何,你们早已无能为力。没有粮食,没有去路,没有希望。等待你们的,是被饿死,是被杀死,是被驱赶进汝水淹死!睁开眼睛,看看周围,好好想想,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不是你们目前应该关心的。” 重病要用猛药,石青毫无顾忌地对着一群丧气的人咆哮。他毫不理会四周惊诧愤怒的目光,大声喝道:“败了就是败了,失败者没有资格牵挂,没有能力守护。只能承认现实,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保住最后的本钱,否则,不可能东山再起,不可能想法补救。” “说得好!”祖胤一改斯文模样,一把将手中兜鍪摔到地上,站起身昂然叫好。 石青的话很残酷,很实在。祖胤深有感触,屈臂握拳,慷慨激昂道:“世事艰难,哪能百般如意。想当年,先父士雉公北上之初,败于石虎大军,退至淮河岸边,八千健儿,仅余八百。先父也不曾放弃,坚韧磨砺,从头再来,终砥定河南。老朽相信,只要我们挺过这一关,三义连环坞必将涅磐重生。” 祖胤的话中蕴含着强烈的信心,对三义军的号召力更不是石青可以比拟的。话音一落,三义连环坞众人脸显坚韧昂扬之色,另外两个大督护注目祖胤,沉声道:“大哥。你说怎么办?我等拼死也要保你平安渡过难关。” 祖胤不答,转向石青。毅然道:“石帅,领兵冲阵,我等皆不如你。老朽以为,三义军与征东军应暂且合并,直至脱离危险。合并期间,以你为首,但有所令,我等无有不从。石帅以为如何?” 祖胤的干脆利落让石青措手不及。乱世之中还有自愿交出兵权的?疑虑地望向另外两个大督护,只见那两位毫不在意,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石青恍然大悟:三义军和正规军不同,他们相当于家族私兵,兵丁与坞主打断胳膊连着筋,密不可分;明面上交给石青,实际上还是自己的人马。 想明白之后,他心中反而释然,也不再顾忌,直接说道:“多谢三位大督护信任。石青恭命不如从命,这就僭越了。。。”话语一顿,道:“以石青之意,我们当向西走,先进桐柏山,摆脱追兵,渡过淮河,再想法回转谯郡。” 向西?进桐柏山?这岂不是南辕北撤? 三位大督护面面相觑,匪夷所思之极。 “诸位请看。。。” 石青遥指四周。“对手的意图很明显,围而不攻,一是等我们粮绝,自乱阵脚;一是等我们强渡汝水之时,趁势攻击;还有一种可能是等待援军到来,以泰山压顶之势摧毁我军。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我们再不应变,就会全军覆没。如何应变。。。” 石青一扫众人,眼中带着疑问;可惜没有人回答得上来,他只好自问自答道:“向东,前有汝水挡道,后有追兵,肯定不行;向南,就算突破悍民军,前面还有淮河阻挡,也无路可去;向北,是悬瓠城,那里还有四五千敌军准备南下;向那走是自蹈绝路;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向西,只要冲进桐柏山,就有了生机,就有了从头再来的机会。。。” “可是,乐弘和豫州郡兵回合后,西边有近三千敌军,我们未必冲得过去。”韩彭提出了疑问,他是征东军中最有战局观的大将。 “对!所以我们需要迂回。” 石青赞许地点头,继续道:“直接向西冲击,前有大军阻挠,后有悍民军的追杀,未为不智;因此,我们应先向北走,将对手调动起来,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跑;会合孙叔后,全军向西。只要我们跑得足够快,一定能顺利突围。。。” 说到这里,天际又是一阵闷雷滚过,乌云低低垂落,眼看大雷雨即将到来,石青一指上天,高声叫道:“天公开眼,雨季来临,正是突围的大好时机。诸位,切莫辜负了上苍美意。” 三位大督护相视一眼,默然应允。 正值五月酷暑,闷热的天气让每个士卒身上都粘乎乎的,衣甲仿佛浸过水,湿漉漉的一片。 “各部立即整肃部属,准备突围。”石青相信,为性命拼搏的人一定比一般人爆出出更大的潜力和忍受能力。征东军和三义军联军不好受,对手也不好受,并且更难忍耐。 所有的骑兵最先集合一处,仍称子弟骑。侗图统带,祖凤担任副手。 古时诸兵种,游骑兵无疑是最为职业化,要求最高的兵种。它不像重骑那般僵化,不像步卒那般笨拙;有着各种各样的战术动作:分进合击、穿插分割、诱敌骚扰,不一而足,灵活机变。如果重骑是横冲直撞的野猪,步阵是稳重的大象,游骑兵就是凶悍难缠的狼群。 率领这样的队伍需要很高的战术素养;祖凤明显不能承担;侗图是多年的骑将,虽然个人武力稍逊,指挥游骑的能力绝对高于祖凤。 三义军队以上的编制完全被打散,整队整队的编入征东军。 赵不隶统带四百战力不强的三义军士卒与石青的亲卫队组成中军;五队志愿兵各自凑满两百五十人;孙霸、丁析为前部,韩彭和万牛子暂带的司扬部断后,石青带侗图部居中策应。 午时,天气越发闷热。 联军的动静早被西、南两方敌军察觉,一直保持着戒备。可是,这样的酷暑,即便将官喊哑了喉咙,时间一长,士卒的精神就慢慢衰耗下去。 对面敌军开始进食饮水的时候,石青开始发布命令:“诸位!胜败就在此时,大家准备拼命吧。韩彭、万牛子命你二人率部,一向南佯动,一向西佯动,迷惑敌军,一俟大部目的显现,立即赶上会合。侗图命你率子弟骑向北出击,缠上敌军游骑,掩护大部北进。孙霸、丁析命你二人率部向北突击,配合子弟骑射杀对方战马。。。” 如今,丁析手下囊括了联军所有的弓箭手。 号令发出,联军向炸开了锅一般,四散出击,同时攻击三个方向,大部紧随子弟骑之后向北移动。 这种佯动,只需片刻,就会被明眼人发现。石青之所以依旧佯动,其中另有奥妙。对方分属三方,统属不清,号令不畅,有异心者再所难免;石青命韩彭、万牛子佯动,就是给有异心者一个拖延的理由。 天色越来越暗,云层越来越厚,就是不见暴雨落下。 侗图的子弟骑对游骑兵威胁不大,但丁析的弓箭手对游骑兵的威慑可就大了;对于骑兵来说,战马就是第二生命;丁析的箭矢针对的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游骑兵稍稍退去,远远监视着向北突进的联军。 悍民军步卒看出联军的意图后,开始移动,向北跟进;也许认为北方是对方的绝路,悍民军的跟进并不急迫,只是保持着阵形缓缓压上。 农庄兵和豫州兵明显不如悍民军,前锋已经追出老远,后军还在原地打转,散乱的队列拖出老远。 孙叔,你们快点来吧。 望着北方的原野,石青暗自祷告。 敌军的大意以及相互间的不协调,正是向西突围的好时机,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孙俭和征东军大部的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四章暴风雨前的霹雳 孙俭确实来了,后面跟着一串追兵。当先一人,手提双刀,撒开大脚疯狂追赶。赫然正是孙威。他离孙俭部落后之人只有十几步光景。 “传令!全军向西。子弟骑随我来。”石青一拍黑雪,冲向孙威。 黑雪神骏,转眼就到了孙威面前,蝎尾枪抖起三朵斗大枪花,分刺孙威咽喉、心脏、小腹。 孙威双刀一横,试图封住蝎尾枪枪势;只是蝎尾枪借助马力,哪是环首刀可以封挡的;枪刀相交,一刀折断,一刀脱手飞出;蝎尾枪枪势不变,直刺孙威小腹。 孙威大骇,合身一扑,滚倒出去,四个亲卫及时赶来,一拥而上,紧紧护住自家主将。 子弟骑急掠而来,长枪一支接一支相继攒刺,二十余骑过罢,孙威的四名亲卫尽皆毙命。眼见孙威就要毙于下一个子弟骑枪下,石青长枪一摆。“这是条汉子。饶他一命。大伙儿撤。” 子弟骑来如风,去如火,飞速后退。 孙威爬起来,冲着石青背影大声呼喝:“毒蝎。军令在身,你虽有恩于某,孙某仍要拼死拿你。” 石青不知听到没,蝎尾枪举了举,转眼远去。 面对毒蝎,孙威不敢大意,等大队跟上后,再度追赶。 孙俭始终没有放弃牲畜,赶着畜群缓缓向西,队伍的速度很慢。孙威很快追了上来。韩继急道:“石帅,不能再带牲畜,要不然跑不脱。” “不带上牲畜,我们有吃得吗?干粮袋差不多空了,此去桐柏两百里,一路上除了几个世家农庄,没有人烟。我们有机会攻下农庄吗?”石青断然否决了他的建议。“小耗子,让孙叔赶着畜群走快点。丁析带上弓箭手,随我去阻击孙威。” 命令刚下,祖凤飞马跑来。“石帅,张豫从水路上岸,亲自督阵,韩逊之挡不住了。” 石青心中一沉:张遇还是来了。。。 无论怎么讨厌,对这个人,石青还是有几分佩服;能在乱世中骤然崛起,哪会简单?这次交手,他更真切地感受到对手的厉害,一直以来,他都是缚手缚脚,无处使力。 怎么办?想保畜群,现在就要死战;不保畜群,难逃饿死的命运。 霎那间,他满头大汗,汗珠大颗大颗地滴下来,砸在地上,摔成几瓣。望着晶莹的汗珠,他霍然恼怒地抬起头来。 上空铅云低垂,晦暗阴冥。一副风雨欲来之势,可就是迟迟不来。 “老天!你还不下雨么!”石青愤怒地咆哮。黑雪似乎明白主人的心意,扬蹄嘶鸣,蝎尾枪遥遥指向苍穹。 乌云之下,人、马、枪构成一道挑战上苍的雄伟剪影。 嗤喇――一道霹雳恰在此时划破长空,霹雳从天际奔来,紧贴着蝎尾枪刃嗤喇作响,粗粗一看,仿佛这道霹雳是由蝎尾枪发出来的。霹雳照亮了原野,映照出一张张苍白的脸。 石青的脸也被吓白了,猛地一收蝎尾枪,连叫侥幸:差点当一回避雷针了。 闪电过后,轰隆隆的雷声紧随而至;雷声刚歇,哗地一声大响,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了下来。 嗬――下雨啦! 石青兴奋地长啸,欢声说道:“祖凤,通知韩彭后撤,全军聚拢,我们到桐柏山去。” 石青说完,没听到任何回应。他诧异地望过去,只见祖凤、丁析、韩继。。。身边所有人,不,不仅仅是身边的人,还有百十步外的孙威所率悍民军,尽皆一脸震骇地望着他。痴呆了一般。 糟糕,莫非还是被闪电擦上点边,哪儿被烧焦了? 石青慌乱地在脸上、身上摸了一遍。没发现问题。他疑惑地盯着祖凤。“祖凤。你怎么啦?我有什么不对头?” “啊。。。”祖凤乍然惊醒,惊叫一声,慌慌张张说了声:“哦。。。我这就去传令。”调转马头飞一样跑了。 雨不下则已,一下起来,就收势不住;天河好像倾斜了,哗啦啦的水直向下倒。等联军聚拢之后,别说走,连方向都分不清了。四周白茫茫一片,几步之外,人影难见。 “绳索!绳索!一个挨一个套上。。。”石青在雨中竭力大喊。即使方向难辨,他们还必须冒雨行走,宁可走错路,也不能呆在原地,免得雨歇后被敌军四面合围。 “鸡鸭一人带四只。。。两人轮换抱一只羊。。。牵牛的牵好没。。。”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忙乎好一阵才将队伍整理完毕。“出发。。。黎半山,就靠你带路了。” 黎半山是本地人,熟悉地势,有他在雨中摸索带路,总比别人强些。 整个队伍用绳子串成两列纵队,一队全是人,一队是照顾牛羊牲畜的民部及子弟骑。蠕动了一阵,终于出发了。 “他奶奶地,这鬼老天。太疯癫了。要么不下,一下就不得了。”看着队伍开始挪动,石青松了口气,骂骂咧咧地和身边人说笑。 身边人沉默着,没有回应。 石青顿时好奇起来:“咦?你是谁?” “别乱骂老天,会遭报应的。。。”传来的是祖凤清清亮亮的声音。 “祖凤!”石青一喜,长路漫漫,有个女孩子在身边陪着说话,倒是一件美事。身子挪了挪,靠得更近一点,石青低声道:“怎没和你爹一块?”说完之后,他就想打脸。这种搭讪水平实在太低级了。 雨季来临的第一场雨就给了人们一个下马威。大雨、小雨、中雨连绵不断,足足下了一天一夜。中间雨小的时候,黎半山认准了方向,联军纠正偏差,开始向西南行去。 一路上泥泞难行还在其次,最苦的是找不到干柴,无法生火做饭;无奈之际,饿急的人只能生吃鸡鸭牛羊。十几个壮妇也撕扯着血淋淋的牛肉,吃的津津有味。唯有祖凤,宁可饿着,也不吃生肉。 石青献宝一样,拿出半袋干粮。嬉笑道:“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早为大小姐准备好了。” “真是为我准备的?”祖凤瞟了他一眼,眸子里波光闪闪,随即转了开去。将干粮袋篡在手中。干粮袋淋湿了,里面的粟成了糊糊。 石青有些惭愧,这袋干粮是他为黑雪准备的,黑雪神骏非凡,营养必须跟上。没有黑豆,他只好用粟粒代替,时不时喂黑雪一把。 “这个问题重要吗?”石青不想欺骗祖凤,笑着转移话题。 祖凤没有说话,背过身,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道路难行,大队人马拴在一起,行动的越发慢了。走了两天,他们走了八十多里。这时候,雨势变了,时断时续。甚至太阳也会偶尔露下脸。这时候,他们发现了悍民军的游骑。 “他奶奶的!阴魂不散。”司扬伤势渐愈,身子想活动了,拎着砍山刀冲着游骑咒骂。 十余名游骑看到他们,转身就走。 韩彭阴郁道:“要不了多久,敌军又会追上来了。” “哪有那么容易。游骑能搜索到这儿,主力还不知在哪?这种道路,等他们主力追来,我们兴许进了山。那时,是守是走,尽在我手。” 石青冷笑一声,吩咐侗图,将子弟骑散在周围十里内,一旦有警,立即禀报。 第二天中午,侗图来报,有两千五敌军和三百多游骑兵追来了,相距十里,但行动快速,估计是悍民军。 “一定是悍民军!也只有悍民军才能追这么快。”韩彭很肯定。 望着远处群山,石青笑道:“可惜,悍民军跑得再快,也无法阻止我们进山。传令,全军全速前进。子弟骑、孙霸部、司扬部在后戒备。韩彭部、丁析部先行一步,到山口布置防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五章不是我军无能 申末时分。 桐柏山东北山口。联军匆匆向山里开进。身后里许,悍民军正从地平线上冒出来。 伍慈明显进入了随军参赞的角色,凑到石青身边,洒然道:“蝎帅。慈以为,我军当遣一部在此阻击,一俟大部进山,择要埋伏。如此,管教他悍民军来得去不得。” “埋伏这般好用,武将不用学武,可以改学埋伏了。”石青一笑,赶走伍慈。韩彭认为伍慈所言有些道理。“石帅,是需要拖一拖悍民军,以免他们靠近纠缠。” 石青点头赞许:“放心。即使我们不设伏,悍民军也不敢长驱直入。孙威凭什么认为,我们没有埋伏?嗯,你们先走,我会会孙威。给他添点戒心。” 孙威来得很快,扫了一眼山口处残留的横木、土石,右手一竖,急进的悍民军停下步伐,就地恢复建制。 黑雪之上,石青抱枪拱手,扬声道:“孙大哥,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悍民军何故苦苦相逼?” “毒蝎兄弟!孙某不是为你而来。”孙威踏前两步,诚恳地叫了声‘兄弟’。 “孙某不愿与你为敌,悍民军不愿与你为敌。张将军说了。只要毒蝎袖手旁观,不再插手悍民军与三义连环坞之间的事情。此前恩怨,一笔勾消。兄弟不愿投入悍民军也罢,以后还可以是悍民军的朋友。何去何从?请毒蝎兄弟善自抉择。” 石青一愕。对张遇的佩服又多了两分,这人拿得起放得下,绝不简单。 征东军是一群不要命的苦哈哈,纠缠下去对张遇无益。三义连环坞不同。祖胤三人在谯郡根深蒂固,不除去三人,谯郡难安。所以,张遇的目标是三义连环坞三位大督护。 自己能够选择吗? 没入山之前,为了部众的生命,自己也许会考虑;如今进了山,已脱险境,又怎会将三义连环坞拱手送给张遇? 石青做出沉思的模样,孙威也不着急,泰然等待他的回答。 唉,我不是当骗子的材料,对老实人更不忍欺骗。石青叹息一声,坚定地说道:“孙大哥。如果让你出卖兄弟袍泽,你会吗?” 孙威闻言,眼神复杂地看向石青,默默地举起双刀,悍民军涌了上来。 石青哈哈大笑。勒马便走。“孙大哥,既是敌我之分,小弟在不会客气,定当好生招待悍民军。”黑雪踏着轻缓的碎步,不疾不徐,拐进了山谷。 悍民军没有迟疑,蜂拥而入。 一进入狭隘的山口;孙威立时慎重下来。“大队缓行。斥候搜索前进,亲卫队提供支持。全军小心戒备。” 石青放马缓行,沿着泥泞上的足迹追赶联军。待追上大部,已置身于深山之中。 深山中人迹罕至,蒿草丛生;早没了道路。如眼所见,不是陡壁峭崖,就是荒坡深涧。行至一道平缓的山脊下,石青命令大部翻越山脊,藏匿行迹。自率司扬部继续前行,一边走,一边拨打荆棘草丛,践踏泥浆。扮作大军过后的模样。 行了十来里,左手出现一座乱世嶙峋的石山。他和司扬率部攀了上去。 孙威一路小心翼翼,虽然没见到任何埋伏的踪迹;但他仍然不敢大意;一到险隘之处,搜索之后,方才率军通过;对方留下的印迹明显,不用他担心追丢对手。 即便如此,一个个险隘安然而过之后,他还是明白上当了。 毒蝎的暗示恐骇,不过是缓兵之计。 恼怒一阵,孙威命令悍民军循足迹加速追赶,争取天黑之前,缠住敌军。 悍民军不顾一切地急行,速度顿时快了很多;没多久来到石山之下。石山并不险峻,悍民军见了不以为意,埋头向前冲。 就在这时,石山之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喊杀,喊杀声伴着轰隆巨响,如同台崩地裂一般,一块块大石挟泥带沙,翻滚而下。 孙威吓得魂飞魄散,呆若木鸡;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上当了,中了毒蝎的骄兵之计。。。 身边亲卫死士蜂拥而上,拥簇着孙威向后急退。悍民军士卒见此,更是惊慌,转身就跑。跑出一段路程,前方声势顿止,既不见石头翻滚砸下,也不闻喊杀之声。静悄悄的仿若刚才的经历是一场梦。 孙威检点人马,竟没有伤折;诧异之下,遣人查探;一会斥候来报,石山之上已无人迹;只看见两百多人匆匆翻到山的那一边去了。 “两百多人?”孙威惊诧一声,立知不对,急忙向前赶去,待到石山之下,只见空谷幽幽,荒草萋萋,地面草丛,哪有人马行走的痕迹。 “将军,对方人呢?难道飞走了?”一个细心的军侯也发现了异常。 “飞走了。在我们眼皮之下飞走了。”孙威长叹口气:“哎。。。不是我军无能,只怨毒蝎太过狡猾。。。。” “将军!我们现下回头,也许还能找到对方留下的痕迹?”军侯进言。 “晚了。天将如黑,即便找到痕迹,也不可能连夜在山中搜寻。罢了,我们回转谯郡,与张将军会合吧,一切罪责有我承担便是。” 孙威离开石山时很失意,司扬离开石山时也很失意。“蝎子。难逢的良机,你怎的轻易放过?适才趁机冲杀,怎么也能小胜一场。” 石青在山道上快步行走。口中应付着司扬的喋喋不休:“我们和悍民军无冤无仇,没必要分个你死我活;留一面,好见面;不定哪时,我们和悍民军还会再见面呢?” “且。怎么可能。你看他们赶尽杀绝的样子。。。”司扬嗤之以鼻。 石青没把孙威的意思告诉其他人,说出来陡乱人心。 “石帅。我们在这儿。”耗子从树林里钻出来,扬手招呼。 联军大部和石青会合,再次向南,翻过一道山脊后,这才驻扎休整。 雨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滴落,石青舒心地歪靠在一块巨石下,力求保证屁股下的一块干爽。 孙俭忧心忡忡地过来,道:“蝎子,两千多号人,吃起来太狠了。畜牲只够两三天的了,得想办法找些吃食。”几番冲突,联军还剩两千四百多号人。没有干粮,肉食不顶饱;这两天,牛羊杀的那个快啊,让孙俭心痛坏了。孙俭半辈子都在为吃饱肚子操心,对粮食储备时时刻刻留心在意。 “明日开始,配发减半。等出了山,不管是借还是抢,总能弄到一点粮食吧。”石青说话的底气很不足,以他的了解,淮河一线就是《边荒传说》里说的边荒之地,经常上百里见不到人烟,就算有些山寨坞堡,也不知藏在那个旮旯里,也不是联军随便能遇到的。 “赶紧组织人手,沿途狩猎、采摘。这时节,山中有不少能吃的东西,唉,再多也架不住人多啊。蝎子,你要早点想个出路。”孙俭不仅为现在担忧,还为以后的饭碗担忧。老年人,见识广啊。 “孙叔。我知道了,这就让人去收集吃食。”石青暗叫一声惭愧,依依不舍告别了暖的干烘烘的‘宝座’,去找丁析商量,丁析是猎户,对这些懂行。 摸索着向东南而行,两天后,他们渡过淮河,出了桐柏山。沿着淮河径直向东再行两天,他们从弋阳郡进入安丰郡;连续四天,他们没见到一个人影,平原之上野兽也少了许多。当他们进入淮南郡的时候,粮食终于断绝了。 杀马?似乎成了唯一选择。石青为此犹豫不决。回转谯郡,也许还有连场恶战,没有战马,没有子弟骑,怎么保证信息传递?怎么保证战前预警? “大家再熬一天,明晚还找不到吃食,我们就杀马。如能找到,还是尽量保住战马吧。”石青忍着饿,一边安慰大伙,一边安慰自己。 这天晚上,天难得地晴了,地上干爽许多。不用在泥坑里睡觉,大伙一个个早早呼噜开了。石青眯了一觉后醒来,只见夜空上圆月高悬,原野上清清亮亮。月光下,祖凤屈腿抱膝,坐在远处静静沉思。他心中窃笑:小姑娘长大了,有心事了。 此时他已了无睡意,于是悄悄溜了过去。在祖凤身后轻声问道:“祖凤。再想什么呢?” “我想我娘了。不知她眼下是什么样?也不知三义连环坞是什么样?”祖凤没有回头,呢喃之中,尽是愁思。“我也不知道事情最后会成什么样?” “你放心。张遇想要得是人丁、财富。他不会乱杀人的。”石青柔声安慰,在祖凤斜对面坐下,他听说,男女间保持这个角度最好。不会让女生尴尬,还可以充分欣赏到女生的美丽。 月光洒在祖凤身上,洒在她清秀的脸庞上,美丽的脸庞披上了一层白玉般的辉光。 偷觑一眼,石青已是如痴如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六啼笑皆非 “祖凤,谯郡事了。你愿和征东军一起去北方吗?”石青揉揉发木的腿,站了起来,看着东边的朝阳,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我父亲不会应允。为了完成先祖遗志,祖家的儿女,终其一生会为收回河南失地而战斗。”祖凤望向初升的红日,缓缓说着。最后不经意地问道:“北方真的那么好?河南千里之地,不足以让征东军纵横驰骋?征东军若能留在谯郡,必将受到三义连环坞浓重礼遇。” “这是我的选择,这是我的路。”石青淡淡一笑,走向整顿就绪的联军队伍。 雨过天晴,衣甲破旧,形容惨淡的联军沿着淮河急速东行。饥饿没有减缓行进速度,反而更快了;他们一个个面目凶恶,眼睛散发着绿油油的光;大步向前,四处搜寻人迹,似乎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老天没有辜负他们。午后时分,他们终于见到人了。 不是一个人,是三四千大军。 “嗬――” 石青、司扬。。。一众兵痞悍匪齐齐欢呼。 再大的大军他们也不怕,只要能遇上人;打不过可以选择投降,只要能混到饭吃就好。 “大晋。。。是大晋的军队!”祖胤哆嗦着手,指着移动过来的大军;那飘舞的大旗果然不是大赵的制式。 大晋的军队!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憾了。 怎么会是大晋的军队?难道大晋北伐了? 淮南郡如今由大赵控制,寿春是大赵第一线;大晋的军队出现在寿春之后。除了用北伐解释,还能什么理由? 天啦!大晋北伐了! 祖胤、韩继、李承仰天悲坳,激动不已。祖凤、李崇。。。三义连环坞子弟骑泪眼盈盈。 大晋不是没有进行过北伐,但从来没有一次像样的北伐;过去的数次北伐只是争权夺利的工具,虚有其表,徒耗民生;让人看不到一点成功的希望;这种北伐,谁会为之鼓舞、为之雀跃? 这次不一样,石氏诸王争位,中原大乱,群心离散。从未有过的良机摆在眼前;只要不是愚蠢到家,任何人、任何朝廷都不会放过良机。机会如此难得,成功地可能如此之高,怎能不让仁人志士翘首以盼? 如今大晋终于北伐。祖胤等怎会不激动?不癫狂?不欣喜欢呼? 在三义军的振奋之中;大晋的旗号更近了。对面情形渐渐清晰。一旦看清,所有人都在心中再次认定:大晋北伐了!眼前这支人马定然是大晋北伐先锋。 之所以会有这种认为,是因为这支大晋军队正在追杀一小股大赵边军。 大晋军约摸三千余,大赵边军只有三四百。可这三四百赵边军异常凶悍,边打边退,在近十倍对手的追击下,虽败不乱,渐渐向联军靠近。 “将士们!报效朝廷,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杀!”祖胤满面红光,胡须抖动,戟指前方,大声下令。此时,他浑然忘记,联军统帅乃是石青。 原三义军上下应声冲了出去,没有半点犹豫;原征东军士卒跃跃欲试,注目石青。 众意难为啊!若是大晋真有心北伐,助它一臂之力未尝不可。石青一扫征东军将士,大喝:“征东军。随我杀敌!”一踢黑雪,他挺枪率先冲出;征东军、三义军,整个联军齐声呐喊,杀气腾腾地冲了过去。 大晋军距离联军不过三四里,不远不近,需要一炷香的功夫才能赶到。 征东军上下奋力奔跑,拼命呐喊;人未到,震天的喊杀声已传了过去。大赵边军背对着征东军,在近十倍对手的逼迫下,无暇回头察看身后情形;大晋军截然不同,他们是正面对着联军。 看到杀气腾腾的联军狂奔而来,大晋军出现了一点惊慌;几百大赵边军从大晋军的反应感觉到来了援兵,精神大振,嘶吼着,反过来冲击大晋军。 “杀――” “杀!” 大赵边军、联军上下,喊声震天。 大晋军哗地一下,猛然溃散开来。三千余士卒将领四散而逃。。。。。。 石青冲在最前。此时离大赵边军不到一里;蝎尾枪竖立在空中,微微抖动,已经准备好厮杀;就在这时,他看见大晋军队溃散了。 我是来帮你们的。。。 石青想大喊一声,告诉溃散的大晋军。脱口而出的喊声却是:停止前进!违令者斩! 杀气腾腾的联军停下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亡命奔走的大晋军。嘴中没有了喊杀声,脸上没有了振奋之色,眼中露出的尽是迷茫:这是大晋的北伐军? 大赵边军很是凶悍,大晋军溃散后,他们仍不肯放过,大部分恶狠狠地尾随上去继续追杀;只有一伙人看到联军后,微微一怔,随后大步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位虎虎生气的青年士子,此人宽袍大袖,束发高冠,明明是一幅文士装扮,此时却锊起袍袖,?着滴血的环首刀,活脱脱一付屠夫模样。走到近前,抱刀拱手,大声道:“不知是哪路豪杰前来襄助。大恩不言谢,东莱苏忘铭记在心,日后当有所报。” “他奶奶的!爷们不是豪杰,爷们是劫匪,是来抢劫的。”司扬恼怒的面红耳赤,跳出来恶声恶气地叫道:“爷们不喜欢日后回报,就喜欢现时报。” “休得欺人太甚。”苏忘身后闪出一人,怒声喝斥。这人顶盔贯甲,一身武士装扮;可眉目间尽是书卷之气;即使怒目圆睁,依旧透着一股子书生意气。 此人和苏忘站在一起,让人有一种颠倒错乱之感。两人像穿错了衣服,虎贲错穿文士袍;雅士披上虎狼装。若是互相换换,便是一个虎贲之士和儒雅文生了。 苏忘上前拦住,朝司扬一拱手道:“好说好说,各位豪杰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苏忘若能拿出,必定不会迟疑。” “把你们随身干粮全部拿出来。”司扬郁闷之气似乎消了些,口气缓和下来。“无论如何,我们替你们解围,要点粮食不过分。” “哈哈,不过分。”苏忘豪爽地大笑,一指联军道:“如此多的英雄豪杰,我们随身所带的一点干粮济得什么?诸位稍等,苏忘送诸位五百石粮食一壮行色。” 石青闻言一怔,司扬已经大笑起来:“原本以为你是个汉子,司某不想为难;不想你如此吝啬。些许干粮也不肯相借,还敢虚言哄骗。你欺司某刀不快么?” 苏忘没有回答,回头交代道:“点烟火。”两个亲卫模样的立时跑到淮河岸边,搜集柴草,点起烟火。 苏忘沉稳说道:“各位稍等片刻,便知苏忘是否虚逛之徒!” 烟火升起,大赵边军纷纷回转。与此同时,淮河之中,出现四艘大货船。风帆劲鼓,直直驶了过来。 司扬惊得嘴巴张开再也合不拢。 石青脸上露出笑容,下马上前,对苏忘一拱手,道:“小弟征东军石青,见过苏大哥。” “哈哈,原来你们是征东军。”苏忘也对石青拱手,笑道:“我听说过,你们是东宫旧人,聚众造反,自号大晋征东军是不是?我们两家倒有些相像。我们是大赵扬州边军,也才投的大晋。。。” “投晋?哪刚才是?”石青越听越糊涂。 “大晋朝廷好是可恶。”提起刚才之事,苏忘愤愤不平。“石虎已死,大赵崩乱在即,我们这些边军就随扬州刺史王浃公投了大晋,请为北伐为先锋;谁知大晋朝廷不仅不许,反要我们南下屯耕。王浃公无奈,率大部南下,我们这些北地旧人,却不愿南下。他奶奶的,离了这个夜壶,还能被憋死?我们商量着准备北上,大干一场。谁知惹恼了大晋新任的扬州刺史陈逵,这不,他就派兵追着我等不放。哈哈,天无绝人之路,幸亏遇上了你们征东军。” 原来王浃投了晋,这个陈逵已经来到了寿春。 石青心中涌起一阵烦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七财帛动人心 陈逵这个人石青记得。这个人可能是史上逃跑最快最迅速的人。 就在两个月后,万众瞩目的大晋北伐开始了。一路之上,各地坞堡民众闻风而降,不动一刀一兵,北伐军收复徐、扬两州,兵锋直指鲁郡。形势一片大好。 就在这时,大赵朝廷派李农率两万精骑,匆匆南下抵抗。北伐军先锋三千人与李农大军不期而遇,在鲁郡代陂激战一场;战果显而易见;三千步卒怎会是两万精骑的对手。 就是这场小挫,让时机最佳,最有可能成功的北伐夭折了。 远在几百里外,拥兵四万,有坚城为依托的北伐军主力闻讯,连夜逃过淮河,直接退回北伐的广陵。将彭城、淮河、泗口。。。无数雄关险隘拱手让给大赵。敢情三千前锋是主力,随后的大军是接受胜利成果的。 比北伐军更离谱的是这个陈逵;远在千里之外,隔着淮河天险,占据坚城寿春的他,得知这个消息,跑得更快;临走之前,一把火将古城寿春及带不走的粮草辎重烧个金光。 就这样,方圆八百里,安丰郡、淮南郡唯一的一座完好城池没有了,中原腹地,淮河两岸,再次多出一块边荒之地。 既然知道刚才的领军将领是陈逵,石青对大晋军的溃散也就释然了。远在千里之外,没做渡河南下准备的李农能把陈逵吓得毁城而逃,面对自己这支‘赳赳雄师’,他怎敢有片刻停留。 心中苦笑,眼中看到的是三义军上下的失魂落魄。祖胤喃喃自语,痴痴地念叨着。祖凤面容惨白,细牙紧咬下唇;从未绽放过笑容的脸庞上,尽有深深的悲哀。韩继傻傻地笑,李承阴沉着脸。李崇手持长枪,异常专注地攒刺无辜的青草。 三义军这样下去,可就完了。 石青心中一沉,向苏忘告了声罪。一跃上了黑雪,围着三义军来回驰骋。“三义军的汉子们。你们怎么啦?痛苦?失望?怂了。。。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涅磐重生?重生成没出息的软蛋?看看苏忘大哥他们,自信果敢,几百人毅然北上,凭自己的本事干一番事业。这等豪气,才是真汉子!真英雄!看看你们,为一个尿壶憋屈死,是他妈的三义!枉称男子汉!” “住口!”祖凤愤然怒吼。 一骑白夜,闯进三义军中心,祖凤勒马扬臂,清声高呼:“三义连环坞的好汉。是男人的,抬起头,挺起胸,休让他人笑话。。。大晋军懦弱无能,与三义军何干!三义连环坞除了依靠自己,从来没依靠过任何人。先祖狄公,当年创下的丰功伟绩,哪一件不是和大伙的先人一起戮力打拼出来的,哪一件依靠了南方朝廷。。。” “干他娘!我们依靠自己,创出一条路!”李崇一挺枪,遥知上空,奋力呐喊。 “干他娘!创出一条路。。。”年轻气壮地三义军纷纷振臂高呼,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许多老成持重的也加入进来,振臂大呼。 对大晋军溃逃抱以嗤笑,对三义军表现不以为然的征东军士卒,听见这春雷般的吼声,脸色渐渐凝重,望向三义军的眼光渐渐变了。 石青感叹地摇摇头,兜马离开。苏忘大步过来,朗声道:“石帅,原来征东军和三义连环坞联合起来了。” “苏大哥知道三义连环坞?”石青下马,来开和苏忘聊天的阵势。 “哈哈。。。”苏忘大笑。“说起来,三义连环坞和苏忘可是打着胳膊连着筋的关系。想掰都掰不开。。。” 苏忘,字复生,二十八岁。父亲苏峻,二十一年前,与祖狄之弟祖约以诛庚亮为名,起兵反晋。事危之时,苏峻麾下大将路永反戈,倒向大晋。路永不得已倒向大晋,但他还是有些义气,在孙峻失败,满门被诛之时,救出了苏峻幼子苏忘。随后,带着苏忘和部属屯耕淮南。 四年前,路永反晋投赵,被石虎任命为扬州刺史,苏忘跟着作了羊市守将。羊市沟通南北,是淮河水运最为便利之处;也是淮南第一富庶之地。苏忘在此,有钱粮物资,当真聚起了一大堆南来北往的豪杰之士。路永死后,王浃接替了扬州刺史之职。王浃对苏忘仍然照顾有加,苏忘在此,也算是逍遥快活。王浃投晋,大晋命王浃旧部回屯,又任命了新的刺史陈逵。苏忘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他不甘心随王浃南下安安稳稳地作富家翁、屯耕户,便收集了多年积蓄,带着部属意欲回转青州故乡。 知道三义连环坞后,苏忘没有隐瞒,将自身来历一一如实告诉了石青。随后笑道:“石帅以为如何。。。祖家、孙家共举义旗,起兵反晋,这种牵连还不够深么?” “够!够深!没想到苏忘大哥和祖家有这等渊源。”石青大声感叹,话音一转突然道:“如今三义连环坞危在旦夕,征东军虽与他们素不相识,只因敬重祖士稚公,也愿竭力相助,苏大哥与祖家既属世交,想来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哈哈!这个。。。”苏忘大笑。未等开言,身后已窜出一人,接口叫道:“当然。救援三义连环坞,我等义不容辞。怎会袖手旁观?” 石青一看,说话的是那个和苏忘形象颠倒过来的青年儒将。 苏忘哈哈点头道:“不错!不错!苏忘义不容辞!” 四艘货船经过一番试水,终于在淮河南岸泊下。等上船参观了一番后,石青不由暗自咂舌:这个苏忘,真的攒下了诺大一份家当。 每艘船压舱的粮食都有四五百石。 皮甲上千套,铁甲数十,制式步弓五百,箭矢三四万支,布帛堆积,枪刀各自上千。。。其他的诸如美酒、丝绸、纸笔他都顾不得留心察看。 这时天近黄昏。 苏忘原本打算登船后从淮河出海,顺青州海岸线北上东莱。石青邀请后,他们留了下来,答应帮助三义连环坞稳定谯郡。 于是,一坛坛美酒,一扇扇熏肉,一袋袋麦粟从船上扛下,架火支锅,三义军、征东军、苏忘部连带船上的两百来家眷,三千余人聚在淮河岸边,饮宴狂欢。 痛快淋漓之际,司扬、韩彭、伍慈不声不响围到石青周围。 司扬遮掩着,用手作了一个刀切的姿势。意欲杀人抢货。石青望望韩彭,韩彭缓缓点头,再望望伍慈,那厮已经眼放绿光,露出一口黄牙,涎笑道:“此是伍慈之意,事后,慈不求别的,只求石帅赏慈一个女人在身边侍候。” “滚蛋!”石青笑骂,一脚把伍慈踢了出去。“就你这个鬼猴子馊主意多。”随后他看着司扬、韩彭道:“苏忘等乃豪迈之士,我们应该以诚相待,以义结交,争取结盟互助,共成大事。不可为了蝇头小利,多树为敌。” 韩彭眼睛一亮,笑道:“高明!石帅莫非意欲人货两得。” “哼哼。。。”司扬恻恻阴笑:“人货两得,哪有这般容易。以我说,杀了苏忘,尽收其部属财货,才是正理。否则,哼。。。苏忘非比等闲,不可小觑。” “不可!不可如此莽撞。”石青很少如此严厉地驳回了司扬。冷声道:“此事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特别是你这个鬼猴子,少动歪脑筋。我自有主意。” 另一边,苏忘也在责备另一个人:“诸葛攸,你怎地如此不晓事,三义连环坞和征东军那么多人,还落得这个模样;可见他们的对手不是易于之辈,我们这几百人济得什么事?你怎么轻易答应相助?” 诸葛攸正是那个形象颠倒的儒将。 “孙公子差矣。”面对苏忘的责备,诸葛攸不慌不忙,悠悠道:“苏公子也知道,我们这几百人济不得什事,此番北上,不应该招拢四方豪杰以为奥援助么?三义连环坞、征东军皆穷途末路,正是孙公子招纳施恩之时;须知锦上添花易于,雪中送炭难得。” 孙忘阴沉着脸,摇头道:“此事甚难。征东军上下皆是桀骜不驯之辈,想施恩接纳这些人,太难了。。。” 诸葛攸眉头一皱,没有再说什么。 (各位兄弟,咱有点事需要出去一趟,今天的第二更可能非常晚。也许到明天清晨。呵呵,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八中国式政治 淮南与谯郡紧邻,由联军现处的位置――羊市,乘船逆西淝水而上,可以一路横穿谯郡西部地带;由涡水北上,穿过谯郡中部地区,可直抵谯县。李承将谯郡的地势讲解了一番后,沿涡河返回谯郡已成共识。唯一的麻烦就是三千出头的人马,无法一次载运。 “兵分两路吧,水陆两路齐头并进。”石青拿定主意后,笑对苏忘。“遇上苏大哥是我们的幸运,有船只载运辎重,一路上真的轻松不少。” 这是凌晨时分的军议。与会人员,人头济济;征东军、三义军、苏忘部各方均有五六人参与。 苏忘部是应邀前来助拳的客人,会议之时,他一直微笑旁听,谨守身份,超然物外。听石青提到自己,抱拳一拱,哈哈笑道:“石帅客气。遇上石帅的联军是苏某之幸才对。若不然,哈哈。。。苏某说不定已身首异处。” 石青微一示意,转向祖胤。道:“就这么说定。兵分两路。民部、孙霸部、韩彭部、丁析部由水路乘船北上;韩彭负责这一路的指挥调度。子弟骑、司扬部、万牛子部、征东军义务兵、中军赵不隶部沿涡水东岸北上。陆上一路先行,水路随后跟进。诸位以为如何?” “石帅。莫非忘了苏某。”苏忘站起,团团一拱,慨然道:“苏某既然答应相助,自当与联军荣辱与共,麾下四百水手兵丁,愿分作两支,一支追随陆路大军,一支听从水路大军调遣;以尽绵薄。” “好!苏大哥高义,天下无双。” 石青喜不自胜。“既然苏大哥不弃,从此以后,与联军便是一家,石青请苏大哥屈领联军副帅一职,还请苏大哥屈就。” “哈哈。石帅客气。苏某愿为联军一冲锋陷阵之卒耳。” 辰初,陆路军一千六百余人登上货船,沿淮河南下,午后,在涡水入淮口义成县界内上岸。 船只调头回去载运水路军,陆路军略事休整,便即列队北上。 “今晚赶到龙亢。龙亢有两个坞堡,一个是廖洼的明水寨,一个是龙亢的怀远坞;不管到哪,都可以打听出谯郡的近况。”祖胤说话时,勉强提振着精神。汝水岸边,深陷绝境,性命攸关之时,他能够振作起来,高喊“涅磐重生”。可见到大晋军队闻风而逃,不战而溃后,他迅速地衰老下去了。 “不用打听了。你们看。。。那是什么?”充当前部督的司扬黑着脸跑过来。 北方,一缕浓烟扶摇而上。 “啊。。。遇敌警讯!”三义连环坞的人抬头看着浓烟大声叫嚷。 “这是我们三义连环坞通联预警的烟火。烟火一起,四方来援。那边是廖洼,明水寨遇敌!”祖凤担忧地说着,拱手向石青请令。“石帅。我要带子弟骑先行一步,接应明水寨。” “接应个屁。” 司扬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们看清楚,人家预警的敌人是咱们!他奶奶的,蝎子,依我看,谯郡已经被姓张的占了,他布置好了,等着咱们送上门呢。” 司扬眼睛很毒,一眼看出蹊跷之处;烟火升起的地方在前方七八里外的土坡上,站在那地方?望,针对的明显是这个方向。 “祖凤,通知侗图,子弟骑为先锋,我们去闯闯廖洼。。。”是祸躲不过,石青早就做好苦战谯郡的准备,这只是开始。 三义连环坞的船只被抢,他们自此和谯郡失去联系;十来天过去了,谯郡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谯郡的地头蛇――三个大督护同样两眼一抹黑。 散在四周警戒的子弟骑迅速收拢,疾驰向前,大队快步跟进。等到了烟火升起土坡,一看情形,更叫确认了司扬的猜测。 这个土坡原本应该有个‘钉子’哨,看到联军后,‘钉子’点起烟火后跑了。站在这个位置放眼四望,看到的、需要示警的大队人马只有他们这一支。 不祥的感觉再次袭上石青心头。 张遇攻克了谯郡?果真如此的话,没有坞堡民众支援,没有粮草辎重补充,联军凭什么对抗张遇纠合的一万多人马? 这一刻,石青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重。历经千辛万苦,到头来仍然是一场空,付出的是生命,得到的是失败;谁能坦然承受? “唏律律――”黑雪感受到他的躁动,仰天嘶鸣。 越是担心,事情越是糟糕。在前开路的子弟骑将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过来: 子弟骑赶到廖洼明水寨,祖凤亲自出面,明水寨拒不开门。明水寨寨主廖瀚在寨墙上说了一句:迫不得已,无能为力。然后再不出面。 涡水西岸,有千余官军,正在登船渡水,前往廖洼明水寨。 东边龙亢方向,官军、青壮混杂的队伍,约莫千余人,急急赶往廖洼。 结论不言自明:张遇至少已抚平谯郡南部;明水寨、怀远坞尽皆归顺。 联军在明水寨南依水扎营。所谓的扎营,不过是挖壕沟、竖鹿砦;至于帐篷、粮草在所缺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石青一边交待赵不隶带人立一个简易码头,供水路军驻泊,一边对祖胤道:“大督护,谯郡情形大致明了,张遇可能拿下了谯郡,甚至还安抚了不少的坞堡。我们想夺回来,硬拼肯定不行,此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大督护的旧部响应,先给我们提供一个立足之地。” 祖胤的脸越发苍老了,带着几分消沉。“上岸之时,老朽已派人出去联络,明后天必定有消息传回。” 这时候,韩继过来在祖胤耳边说了几句话,祖胤‘哦’了一声,匆匆辞了石青,和韩继一起走了。 石青啃着干粮,继续巡视,一处处检查得很细致,将整个大营转完,夜已深了。这时,他看见李崇在送两个人出营,两人和李崇很亲热,说笑着告别李崇,向明水寨方向走去。 李崇看到石青,跑过来行礼后道:“石帅,大督护请你,有事相商。” 石青点点头,向祖胤的驻地走过去;走到附近,突见祖凤满面寒霜,从祖胤帐中跑出来。他想问问她怎么啦,口还未张;祖凤已经去得远了。 祖胤三位大督护占据了仅有的五座帐篷中的一座。石青一进去,就感觉祖胤和其他两个大督护,气色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很消沉,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 “石帅。”祖胤给石青让了一个座,道:“这段时间多亏石帅和征东军倾力相助,老朽铭感五内,感激不尽。。。” 石青有些愕然,这话应该是联军解散之时说的吧。。。思虑间,苏忘掀帘而入,直通通地问道:“大督护,找苏某有事?” 祖胤请苏忘坐下,随后对二人道:“二位前来相助三义连环坞,高义盛情,老朽也不多说谢字了。以后,但若用的着老朽之处,老朽必定不敢虚言推诿,” “大督护。你这是?”苏忘也听出蹊跷。 “刚才明水寨传出话来,言道张遇已拿下谯郡全境,大部分坞堡都有驻军,堡主家人子弟则被带在军中以为质。可以说,目前没有任何坞堡敢与我们勾连,夺回谯郡已经不可能了。” 石青心中一沉:张遇这一着,太狠了。。。 “不过。。。”祖胤话音一转,继续道:“明水寨人言道,张遇的目标不仅是谯郡,还有梁国、沛国,所以他愿意与我们和谈。” “和谈?!”石青被张遇变化无穷的手段弄得眼花缭乱,不过,他可以肯定,所谓的和谈不过是给三义连环坞一个面子。和谈的条件不用想,石青都能猜到,不外乎让三义连环坞出粮出兵,供他驱使。这种和谈实际上就是纳降。 投降张遇,三义连环坞会受些损失,但能保存下来。眼前三个走投无路的人看来已经决意接受了。 石青眼中露出一丝讥讽,也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嘲笑三个大督护。淡漠地问道:“三位大督护已经应允了?” “三义连环坞经此一役,损伤惨重,应该修养生息一段时间。”李承回答了一句。 “好啊!恭喜三义连环坞转危为安。龙潜蛰伏,它日再展宏图。”苏忘大声赞好,抱拳拱手,向三位大督护道贺。 “石帅。征东军意欲何去何从?若是愿意留在谯郡,我等愿为征东军建一村寨,三义连环坞也会多出一位大督护。石帅意下如何?”祖胤殷殷说道,口气异常诚恳。 “难道就是这个结局?”石青苦笑,斗来斗去,征东军还是落到张遇手中?以前的努力、士卒的死亡有什么意义?心中稍一挣扎,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孙叔和民部需要安稳的生活。苟且偷生,总比死了好。继续抗争,以卵击石,会拖累他人。也许这就是忍辱负重吧。 “张遇的条件是什么?”石青怅然若失地问道。 “张遇提了几条。”李承回答道:“一是解散连环坞,以后,谯郡设流官治理坞堡村寨。二是每年两季交纳些许钱粮,战时提供民夫。三是每个坞堡十丁抽一,成为豫州常备兵。” “就是这?”听了这些条件,石青隐隐觉得不对,这些条款是意料之中的,但怎么保证这些条款得到执行?三义连环坞若假意答允,事后反悔?张遇怎么办?张遇岂是易于之辈,他必定留有后手。 李承还未回答,帐帘猛地开了。祖凤冲了进来,咬牙说道:“父亲,我答应嫁给张遇。不过,必须等到明年夏天,子弟骑周年忌日后方可。” “什么。。。不行!”祖胤还未回答,石青已经腾地站起,大声反对。 “不要你管!”祖凤怒斥一声,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凄凉悲哀。“这是我的责任,这是我的命!” (对不起,有急事耽搁,今天又只能一更了,鞠躬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九我的女人我做主 祖凤俏脸苍白,满是凄苦;上面斑痕点点,哭啼后的痕迹若隐若现,当她说道‘这是我的命’时,石青听到耳中,如被万刀绞心,虎吼一声,厉声大叫:“不行!你的命我作主。我绝不许你嫁给张遇。” 三位大督护惊呆了,茫然地啾着发狂的石青。 成何体统!他怎么能干涉祖凤的婚事,而且是在祖胤的面前。 “你。你。。。”祖胤有些失态了,胡须哆嗦着,一抖一抖。“石帅。这是我祖家私事,不是军务。你。。。怎么能???” “私事?这是私事么!”石青盯着祖胤,目瞪欲裂。“四千多三义军死在张遇手上,你们可以忍,我不怪你们;跪倒在仇敌面前,送粮送兵,你们心甘情愿,我也不在乎。可你们竟然要用女人来献媚,用女人来换取苟且。这是他们的男人干的事!你们这帮人,自己扛不住了,想让女人来扛?我决不答应!” “好个蛮横狂野之徒,一个名字姓氏都没有的贼叛军,竟敢出言不逊,插手祖家私事。你凭什么?”韩继恼羞成怒,双眼赤红,大喊大叫。 李承则冷笑道。“石帅你错了。张遇出身北地世族,和祖凤门当户对,本是良配,谈不上献媚。三义军与张遇交兵,各有死伤,事情过去,恩怨也就了结,哪能作一辈子的仇敌。至于送粮送兵,只要他张遇当了豫州刺史,我们生活在这块土地上,这是应尽的本分。大家相识一场,也是有缘,分别在即,请石帅自重。不该管的不要插手。” 听到韩继一口一个贼叛军,再听到李承‘门当户对,本是良配’的话语,石青彻底怒了。忽然站起,一脚踢飞木墩,狞声大笑:“你们忘了一件事,祖凤早已死了。这个女人是我救回来的,她是我的女人,谁也别想抢走!” 一言出口,大帐寂静。 笑吟吟旁观的苏忘张大了嘴;三个大督护尽皆震骇,作出一付不可思议的样子;祖凤‘啊’地失声大叫,一时间也忘了悲苦,不敢置信地瞪着石青。 石青桀桀一笑:“我说的很清楚,你们明白没?从此以后,她是我的女人,命运由我作主。” 终于,李承率先反应过来,不知是不是气急了,他很温和地笑起来,不以为意道:“石帅疯了,快回帐睡上一觉,明日许就好了。适才的言语我们都没听见。” 祖胤从容潇洒数十年,此时成了最不堪的,一会颤抖,一会喃喃自语,不知在施展什么克己修身之道法。 韩继暴跳如雷,杀气毕露,望向石青的眼光像望一个死人。 “疯了?也许疯子能让你们害怕顺从,能让你们明白道理。。。”石青牙齿里蹦出几声压抑的冷笑。“既然如此,我就疯一次让你们看看。。。”话声中,他左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拽过祖凤,左臂紧箍,一搂一送,把祖凤扛在肩上。 “啊――” 祖凤猝不及防,趴上石青左肩时才意识到不对;左右扭动,使力挣扎,可凤尾枪不在,她十成功夫去了九成,如何是毒蝎的对手。她不由得又羞又气,乱踢乱打,石青一身甲胄,若无其事地承受下来。这个时代,诸如‘挖眼、插喉、掏阴。。。’等防狼术尚未流行,祖凤更是不会,只凭着粉拳秀足,如何挣得脱魔掌? “嗷!放开!” “大胆!” 两声怒吼,韩继、李承一左一右地扑上来。石青右脚一踢,斜倚着的蝎尾枪突地昂起,闪电般刺向两人,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点留情的意思。 两人空手扑上,没想到石青会动兵刃,而且如此毒辣,眼前枪刃耀眼,闪避已然不及,不由大声惊呼,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寒芒扑面而来。 “当――” 一直看戏的苏忘及时出手,伸刀挡住了蝎尾枪,随后被震退三步,骇然的同时,他心中一凛:石青动了杀机。 “苏大哥要与我为敌?”石青双眼一眯,盯向苏忘。 “不!不是!”苏忘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苏某怕石帅一时失手,构成大错,是以。。。” “既然如此,请苏大哥退开。我今天要杀人,杀得让他们知道害怕,杀得他们走头无路,杀得他们跪伏在地、心甘情愿地献上女人!” 石青冷冷盯视着脸色煞白,不知是吓呆了还是气迷了的三个大督护,语言如刀:“他们真的很贱。你给他们帮忙、为他们拼命、对他们持之以礼,他们当你是贱民奴隶,任打任杀;只有像匈奴人、羯人、张遇这般,杀了他们的部属兄弟,抓了他们的妻儿子女,霸占了他们的家园房产,把他们踩在脚下百般侮辱,他们才会知道自己的渺小,才会知道尊重,甚至会将仇人当做主子。” “求你。。。别骂了。”祖凤停止挣扎,趴在石青肩头抽泣起来。 听到祖凤的抽泣,石青心中不由得一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自己管那么多干吗?明天带着祖凤和兄弟们离开这里就是了。管他三义军是战是降。 “耗子!传我军令!全军戒备,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串连勾当。敢违犯者,杀无赦!”石青对帐外的耗子交代一声,扛着祖凤就走,临到帐口,回过头来。“你们若想内拱,可以试试;看是征东军死的人多,还是你们把最后的一点本钱赔了,以后连个坞主都做不得。” 冷笑声中,石青大步而出,黑沉沉的夜迎面扑来,他怒吼一声:“既然是刀子称雄的年代。老子就作一把最锋利的刀子!” “石帅!真汉子。骂得爽快。”苏忘随后出来,在石青身上亲热地拍了一记:“哈哈。。。石帅。我们合伙吧。一起上北方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石青心中一动。慨然应道:“好!苏忘大哥准备去哪?我们一起去!” 苏忘大笑道:“我们要回青州故土。那儿良田沃土,山青水足,千里平原,正等着我们兄弟前去驰骋呢。” 大笑声中,苏忘渐行渐远。 “放我下来!”静谧之中,祖凤低声哀求。 “不放!你是我抢来的压寨夫人。”石青兴奋地说着,扛着祖凤回转和司扬、侗图等共用的营帐。苏忘提到青州之后,石青眼前豁然开郎;青州。那儿是安顿孙俭和民部的好地方,比谯郡强多了。 “大坏蛋!土匪!野兽!。。。”祖凤扶在他背上,无助地哭了。 祖凤不是无力反抗,但她不愿意反抗。她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乍逢巨变,需要她忘却子弟骑的仇恨,需要她忍辱负重、委身侍敌、以换取家族的平安。这种重担,她能够理解,却无法坦然承受。无奈之中,石青荒唐的搅局,给了她一个躲避的理由。尽管这是掩耳盗铃,尽管最终依然无法躲避,她依然需要暂时的忘却,依然希望有人能替她隔挡;哪怕这人隔挡下的天空依旧漆黑一片,不见希望。。。 “我就是毒蝎。”石青低低地坚定地说着,大踏步回到自己的帐中。 不知是不是小耗子提前通知,帐内一个人都没有。 他将祖凤放下来。祖凤获得自由,清斥一声,扑了上来。双手双脚乱踢乱打。一边打一边骂:“让你侮辱三义连环坞,让你侮辱我父亲。。。”打着打着,却突然住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石青站在她面前,痛惜地理了理她散乱的鬓发;柔声道:“祖凤,我喜欢你。我想等你长大后追求你,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谁知不行了,我没时间等你长大,没时间追求你,只好抢你了。” “不可能的。”祖凤身子一僵,悠悠叹息一声,摇头道:“其它的不说,我娘她们还在张遇手中,我不能不管。。。”说到这,她似乎没有了力气,颓然坐倒,哀声说道:“我若不嫁张遇,不取得张遇的信任,他不会放了我娘,不会和谈。三义连环坞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没办法。舍我一人,救了三义连环坞。值得!” “值得个屁!” 石青难得对祖凤说句粗话:“三义连环坞的存在若是靠女人支撑;那它就该散了。你父亲没本事,就别逞强去完成你祖父的遗愿。勉强下去,害了你,害了追随三义军的热血汉子。也害了他自己。这是罪孽。光明旗号下的罪孽!” 石青越说越发激昂,最后断然道:“不行!三义连环坞必须解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章不一样的承担 “你太霸道了!三义连环坞是我父多年心血。能不能存在你说的不算。我要救出我娘,要让祖士稚公这一系在豫州延续下去。这是祖家儿女的责任,不能回避。我要走了。”祖凤的语气渐渐坚定。 祖凤认真起来,石青反倒慌了。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怒骂祖胤、李承,但祖凤以稚嫩的肩膀承担起家族亲人的安危,这种举动,让他不仅不能翻脸,反而痛之惜之。 “你不能走!若是敢走,我就把生麦煮成熟麦。”石青色厉内茬地恐吓着,不过,他曲改说的词语显然用错了对象。 “生麦煮成熟麦?你煮就煮吧,与我何干?”祖凤显得很困惑,扑闪着眼睛望着他。 一阵邪火在石青心中蹿来蹿去,他烦躁地在帐内转来转去,苦恼无比:“祖凤。你父亲的用意很明显。他想用你稳住张遇,伺机而动。可惜他们连遭败绩,至今还没有一点教训。他们根本不是张遇的对手。我担心,他们图谋一场,到头来,不仅赔了你还会赔了三义连环坞。你明白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祖凤吃惊地望着石青,满是忧虑。 “怎么知道的?当然是我自己琢磨的!” 石青恼怒地说道:“你父亲的心思早被无数人用过无数次了,怎么瞒得过有心人?这种计策纯属一厢情愿,没有半点用处。” “啊。。。这可怎么办?”祖凤摇摇欲坠,仿佛支柱倒塌,身子无法支撑了。 石青及时上前,搂住她,轻轻拥着她,安慰道:“不怕。。。惹不起,我们躲得起,这天下大着呢?何处没有容身之地;我们远走高飞就是了。”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祖凤一把将他推开,痛惜地望着他,语声铿锵:“我以为英雄不论出身。你虽出身微末,总算是个敢于承担的真男人。谁知你竟让我丢下娘亲家人,一走了之。你走吧,我要和家人在一起,共同承担艰难。” 石青脑袋轰地一响,祖凤的话一声声在耳边回响:承担!承担。。。霎那间,他被激得热血沸腾,斗志像熊熊大火一般燃烧起来。 “好!一切由我来承担!”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他一转身,毅然出了大帐。 祖凤心中震颤,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无论成不成,有人愿意帮着承担,感觉真好! 石青出去后,祖风一个人在大帐里转来转去,她想回到父亲身边,又想等石青回转;她多么希望,石青只手回天,帮她渡过难关。 不知不觉中,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突然响起糟杂的声音。祖凤心中一凛。夜半之时,军营怎会有那么大的响动?石青在干什么?他要是耍起蛮来可怎么办? 心慌意乱,坐立难安;但祖凤始终没有出帐;她似乎害怕一旦出去,唯一的希望就会破灭。 就在这时,帐幕豁然开了。石青进来了。后面跟着三个愤怒的大督护,再后则是苏忘、赵不隶、李崇、司扬、侗图。。。联军排得上号的大小将领都来了。一个个面沉似水,神色肃穆。 祖凤愕然,看到父亲,心虚地低下头。 没人强迫,她如此自觉自愿地待在石青帐中。这一点可不好解释。想到这儿,她面上一热,心如鹿撞。 就在这时,石青轻轻一句话,将她乱七八糟的心思统统扫除干净。 “现在,我宣布,即时起,三义连环坞解散,三义军解散,征东军解散。原三义军和原征东军合并,组建新义军。。。” 石青的声音听在祖凤耳中,只觉得空空洞洞的,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这一刻,祖凤觉得万念俱灰,连愤怒生气的精神都没有了。子弟骑大部战殒、四千多三义军将士埋骨汝南、母亲家人被劫持、家园被霸占。。。 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世界颠倒过来,一切全变了。她已经无力承受。啪嗒――一滴泪水无声地落在地面上。 “石青!你凭什么解散三义连环坞!凭什么解散三义军!”石青宣布解散三义,苏忘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司扬、伍慈等脸上神采飞扬;赵不隶眼珠子乱转;三个大督护和祖凤默不作声,李崇却忍耐不住,直呼石青的名字大声呵责。 “我是通知你们,不是商议。你明白么?”石青冷冷地瞟向李崇:“你不愿意是么?那你可以选择死。” “石青,少来吓我。三义军岂有怕死之辈。”李崇嗤笑一声,转身就想出帐,李承上前拽住,瞪着他低声斥道:“不能出去!快向石帅赔罪。” 李崇骇然看向自己的父亲。不敢置信道:“赔罪?他想吞并三义军,我还要向他赔罪?” 李承懦弱,经验还是有的,知道火并之时,冒头的一定会被杀了示威,为了儿子的性命,忍气吞声也要让李崇赔罪。李崇明显没有经历过这等之事,这个时候,还指望出去招集人手;他不知道,只要他一出帐,就会被乱刀不分清红兆白地砍死。 石青看着父子争执,有些不耐烦了,喝道:“来人。将李崇捆了!”话音一落,帐外呼拉进来七八个士卒,将李崇按住,三下五去二地捆了起来。 李承被士卒粗暴地推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哪顾得这些,一俯身跪在石青身前,接连拜首:“小儿狂妄。请石帅念他年青无知;饶他一命。大恩大德,李承用不敢忘。。。” “爹!你起来,不要求他。死便死啦,没什么大不了的。”被按在地上的李崇依旧梗着脖子大叫。 石青脸一沉。 祖胤、韩继一看不妙,僵着身子上前,一揖道:“石帅,你想怎的就怎的。请不要与小儿辈计较。饶他一命吧。” “关起来饿几天,看他是否还有力气叫唤。” 石青随口处置了李崇,对三个大督护淡淡地说道:“三位大叔。新义军不设大督护之职,以后三位和孙叔一道,好生打理民部事务吧。” 三位‘大叔’应付地一拱手,默不作声地后退。他们人老成精,此时人为刀殂,首要的是保住性命,其他的以后。 “赵大哥。。。”石青转向赵不隶。 赵不隶应声而出,单膝跪倒,利落地行了一个军礼,肃然道:“属下在此。一切听凭石帅定夺。” 石青点头赞许。“很好。赵大哥戎马多年,以后石青多有借助之处,当下,请赵大哥配合司扬、崔宦、张炜等尽快整编新义军。你们让三义军的将士们好好想想,是应该苟且偷生,投降杀害四千多袍泽的敌人,还是应该跟随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同伴,一起闯出一个新天下。” 赵不隶、司扬等应声而去。石青对苏忘一拱手,苦笑道:“石青迫不得已,行此举动,让苏大哥见笑了。” “石帅霹雳手段。苏某佩服。”苏忘没有再发出豪爽的大笑,此时显得异常沉稳。 石青脸上越发苦了,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道:“苏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 “石帅请说。” “小弟想带新义军前去兖州安顿,只是,新义军家眷多有老幼妇孺;小弟想请苏大哥将她们捎到淄口。到时,小弟自会遣人去接。” 苏忘精神一振,神色轻松起来,哈哈笑道:“此等小事,石帅吩咐一声就是了。何用一个‘求’字。不过。。。石帅,你说的新义军家眷在哪?苏某怎的不知?” 石青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她们还在张遇手上。哎。。。不想法从张遇手上要回新义军的家眷一起带上,谁有心思去兖州?” 听到这里,三位大叔和祖凤一起抬起头来。 就在祖凤认为自己已被打入深渊之时,那个人偏偏又给了她一点点希望。泪眼模糊之中,眼前的身影就像他的枪一样挺直、一样犀利、一样的危险。 “你不是让我承担吗?这就是我的承担。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承担。”不知什么时候,四周静静的,只有那个人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一章双赢 天气晴转阴。乌云在上空疾速掠走,风很大,吹得荒野上的青草呼拉拉猎响。 祖凤的脸阴转晴,精神恢复了许多,这得益于医生石青,外科见习医生客串了一把心理医生。 黑雪、白夜并绺向明水寨方向缓缓行去。 “。。。三义连环坞之所以能得谯郡乡梓拥戴,得益于士稚公的威名和遗泽,与你父亲无关。你父亲缺乏完成士稚公遗愿的才具,勉力为之,害人害己,让他和你母亲安享晚年,也算孝顺不是?。。。张遇强势入主豫州,我们应该暂避锋芒,待新义军足够强大之时,别说谯郡,就是整个豫州、整个河南还不是任由我们纵横驰骋。。。不是我兼并三义军,三义连环坞被张遇解散,三义军还能存在?新义军是什么?是换了个名称的联军。明确统属,规划建制。会提高很多战斗力,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再说,我也不是外人,我是祖家的女婿,三义军由我指挥,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呸。谁认你是女婿了。。。”祖凤娇嗔,一抖马缰,远远地跑开了。 石青灰孙子一样追上去,死皮厚脸、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外带诅咒发誓,一番艰辛,换来一个证明的机会。 “好吧。你能把我母亲和三义军的亲眷接回来,我再信你。” “是新义军的亲眷!”石青纠正了一句,随后道:“走吧,我们去找张遇要人。”石青说找张遇要人,随意得像是出去遛马一般。 “我们?就这样去要人?”祖凤惊诧莫名,见石青点头承认,她也懒得再问,跟着他向明水寨而来。经过几次死去活来的打击,祖凤已无法在石青面前保持冷峻肃杀的模样,一举一动俨然刚经世事的小女孩,时不时一惊一诧,随性憨直。 这两天,在石青整编新义军之时,张遇也在明水寨集结了七千兵马。 听到这个消息,石青更加笃定。张遇在汝南纠合了一万四五千人马,如今只能集结七千,足以说明张遇顾忌之处太多,需要留兵照看,人马已经被摊薄了。 “告诉张遇。就说毒蝎来访。” 两人来到明水寨,石青冲寨墙上探头探脑的士卒喊了一声,退回到祖凤身边。一边在没有幽默细胞的肠肚里搜寻笑话哄祖凤开心,一边盯着明水寨。 旋即,明水寨寨门大开,几骑快马飞驰而来。当先一人,银甲长刀,春风满面,英气勃勃,正是张遇。 “毒蝎。可是前来归顺张某?”人没到,张遇自信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张遇有资格自信,不到一月,凭借三千五百悍民军,他廓清颖川、汝南、谯郡三郡,手下可用军兵超过万五。这是一份实实在在的功绩。相比之下,心中的对手三义连环坞老营被他掌握,乐弘俯首,上官恩归顺,悬瓠城、许昌刺史府尽入囊中。。。就算眼前这个不能算作对手的毒蝎,也被他逼得走投无路。 “毒蝎不是前来归顺的。”石青复杂地望着张遇,在马上拱手道:“毒蝎此来,一是来恭贺张将军。。。哦不。应该是张刺史才对;毒蝎恭贺张刺史梦想成真,从此教化豫州,抚育万民,大展宏图。二是来向张刺史告别,豫州一会,刺史英姿铭刻心底,毒蝎终身难忘。” 五月初,石遵攻克邺城,斩张豺,废石世,擢石闵为辅国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石闵荐张遇为豫州刺史,石遵欣然许可。消息经明水寨传至祖胤等人耳中,石青恰好听到。所以,有此一贺。 张遇听到毒蝎告辞,有些遗憾;几次交战,一众部将交口称赞毒蝎神勇,他越发渴望收毒蝎为己用。至于以前的背叛和火烧悬瓠城之事,他大人大量是不会斤斤计较的。“毒蝎欲往何处?豫州初定,张某求贤若渴。若能得毒蝎相助,张某幸甚。” “免了吧。”石青失意地笑笑,旋即正容道:“毒蝎此来,有一事请刺史大人帮忙。” “哦?何事?” “毒蝎请大人放还三义连环坞家眷,并借毒蝎两千石粮秣资用。”石青说着,语气突地一寒:“毒蝎往后,与大人是敌是友,以此而抉。” 张遇闻言,霍然变色,双眼一眯,杀机毕露。只是转眼间,他已神色自若,仰天大笑起来。“哈哈。毒蝎,你好胆识,竟敢威胁张某。你不知道吗?几日之后,长阳堡祖家就会与张遇结亲。此时,你要三义连环坞的家眷意欲何为?” 张遇前来明水寨,主要是为和谈结亲,他不知道,短短的一天两夜,事情已经大相径庭。 “长阳堡不会和你结亲。和谈之事由我作主。”石青冷冷地添了一句。“祖凤是我的女人。你就不用奢望了。” 祖凤闻言暗啐。脸早已红了,头也不自觉地垂下来。张遇不认识祖凤,甚至不知道祖凤是美是丑。结亲不过是稳定谯郡的手段。听到石青愤愤然的声音,张遇大笑:“毒蝎啊毒蝎,你让我想到一个人,和你一般模样,把女人当作了宝。哈哈,这等人难成大事,早晚败在女人手上。” 石青冷然不语。 张遇大笑一阵,似乎畅快许多,傲然道:“毒蝎,一个女人张某不会计较,但你的要求过高,张某恕难办到。若是无事,张某这就告辞了。” “你会答应的。”石青盯着张遇,胸有成竹,言语更是充满了威胁:“张刺史,毒蝎深陷绝路,如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带着兄弟们到颖川、到汝南、到整个豫州抢人、抢粮、将大人下辖抢得寸草不留。。。会让大人看到征东军是如何抢掠的。二是带着三义连环坞的家眷,远走他乡,另谋安身之处,求个平安自在。你让我选哪一个?” “毒蝎!”张遇勃然大怒。“你定要与张某为敌?须知,张某多次容忍,只是惜你,可不是怕你。” “我知道。张刺史怎会怕我?应该是我怕张刺史才对。所以。。。”石青说得谦逊而又诚恳。“我见到刺史,定然退避三舍。张刺史在谯郡,我到汝南,张刺史往汝南,我去颖川。呵呵。张刺史请看。。。” 石青伸手一指涡水岸边停泊的四艘货船。“那是毒蝎的船,有船在手,走汝水、颖水、西淝水、涡水,往来豫州方便的很。毒蝎手下区区三四千兵,打是打不过,难道不会跑么?张刺史有把握置毒蝎于死地么?” 张遇闻言,放声大笑。“毒蝎,你太小看张某了。张某久经沙场,岂是可以虚言恫吓的?休要多说,来日你我疆场再见。” 你就硬撑吧。 石青心中冷笑,口中淡漠道:“张刺史不愿放人。是担心三义连环坞卷土重来吧?毒蝎实言相告,三义连环坞和毒蝎自此会放弃谯郡。大人也许不信,但毒蝎奉劝大人赌一把,信一次。大人赌赢了,谯郡安,豫州安,大人安。赌输了,毒蝎带着许多家眷累赘,行动不便,吃用不便,更容易被刺史乘机灭杀。如此大的赢面,大人怎能不赌?呵呵。。。大人若是不赌,那便是两败俱伤之局,我们失去家眷亲人,刺史也要为我们这些亡命之徒,日夜操劳了。这般行为非智者所为。” 哼! “没想到毒蝎还有一张利口。”张遇郁闷地审视着石青,颇为踌躇。事实上,张遇有苦难言,他的处境并不妙。他的军主石闵被任命为辅国大将军,总督中外诸军事,看似显赫,其实没有多少实权。 这是割据时代,军主、世族、坞堡自称势力,外人很难插手;石闵孤儿出身,靠军功博得高位,没有氏族门阀支持,没有师长子弟相助,人单势孤,怎么控制得了各种出身的军中将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石遵才拨擢石闵为辅国大将军,而不是麻秋、王朗、李农等人。 石闵名列高位,行事反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方面利用职权便利,提携年青骨干将领,一方面悄悄扩充悍民军。扩军需要老兵的传帮带,悍民军原有老兵实在太少,扩充也是困难重重。 张遇任豫州刺史,作为禁军的悍民军必须回返邺城;南下的三千五百悍民军目前只剩两千七百多,张遇不仅需要补足原有数量,还要增加一两千人,这才对得起自己的军主。这样一来,张遇麾下能用人马顿时减少五六千,只剩万余。这么大的豫州,万余人马又济得什么事。 石青的威胁正好戳在他的痛脚之上。 他不是不想彻底剿杀石青这支人马;而是不能。对手拚死抵抗,以寨而守,不付出五六千以上的伤亡,他休想得逞。 五六千的伤亡,在豫州不稳的时候,他真的承受不起。 信还是不信?赌还是不赌? 石青淡定地望着张遇,祖凤紧张地盯着张遇。时间缓慢流逝,短短一瞬,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张遇终于抬起眼帘,望着石青笑道:“毒蝎。你赢了。” 石青淡淡一笑。“不!是我们赢了。双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九章博浪(四) 左敬亭出城后,遇见狂奔而来的诸葛攸。“诸葛睿远。你的人马呢?石帅在仓东,正等着你去接应呢。” “啊。。。”诸葛攸恍然惊醒,回头瞄了一阵,支吾道:“大队在后,马上就到。某先行前来查探一番。。。” “快快收拢你的人马,绕到东边接应,阻击敌人援军全指望你们了。。。”左敬亭不虞有他,随意招呼一声,匆匆忙忙绕城北上,赶往东边。 诸葛攸一阵发晕:指望自己麾下杂兵阻击敌人援军?呆了一呆,他精神却是一振:战事不顺,后军成了胜负关键,若是阻敌成功,谁敢与他争抢头功?头功到手,还怕不能领一营志愿兵步卒! 挥马扬鞭,沿长长的车队北侧往回赶,诸葛攸脑袋转开了:自己这点杂兵,凭什么阻击敌人援军?凝神间,余光一瞥,他啾见道左一辆辆散乱的牛车。也许,依靠这些,可以一搏。。。 心头豁然一亮,诸葛攸吆喝一声,扬鞭催马。 乐陵仓南北长、东西短。由于南北向长长的城墙格挡,在仓西无法见到仓东的情形。左敬亭转告诸葛攸带人接应之时,仓东的石青其实已危在眉睫。 乐陵仓和乐陵城相距八里,距离之短,站在城楼上彼此可见。这种距离,甚至不需要斥候。石青绕到乐陵仓东两里处,未等斥候通报,就已看到密密麻麻的骑兵蜂拥而来。 “一千五百精骑在前,四千禁军间隔两里尾随而来。还有数目不清的郡守兵正在出城。”即使敌军面目依稀可见,斥候依旧尽职地禀报刺探的军情。 “一万禁军竟有一千五百精骑!”石青双眉一抖。孙霸探查到守军大体数字,却无法探查到具体兵种组成。 事实上,守仓禁军比一般禁军更精锐,对石赵朝廷更忠心,装备也比一般禁军超出一筹。乐陵仓守卫禁军不是一千五百精骑,而是两千,其中一千被困在仓内。斥候探查的一千五百精骑,其中五百是郡守兵。 依靠陷阵营、轻骑营和后续的诸葛攸后军,石青有信心和一倍以上的敌军步卒缠战,可如今冒出一千五百精骑。。。 博浪行动开局以来,出现诸般变数,尽皆不利于新义军,使得石青越发沉重。 敌骑距离只有两里,隆隆的马蹄声紧迫而来,大地都在颤栗。 作为志愿兵中最威武最勇猛的五百陷阵营士卒,面容沉毅,未有丝毫畏惧之色,五百套铁甲耀眼生辉,五百根金瓜锤紧紧篡在手中,蓄势待击。 石青望着严阵以待的陷阵营,忽地一笑。“各位英雄,干嘛那么严肃?不就是一千五百个畜牲顺带一千五百个敌人吗,用得着这么紧张?” 陷阵营老兵无声微笑,曲张的手放松了一些。石青声音蓦地一扬:“陷阵营是什么?是英雄营!别说这点人马,就算再多十倍。一样不被陷阵营放在眼中!” 这次不管是老兵,连新兵都露出了笑容。 他们露出了笑容,石青却是面色一正,蝎尾枪向后一摆,遥指敌军精骑,大声道:“陷阵营从来不用防守!诸位是英雄还是狗熊,待会便知。现在,我命令你们,冲上去,把敌人给我冲垮!” “冲啊!” 万牛子、常苦儿率先冲出。五百陷阵营士卒迎着一千五百精骑冲过去。 陷阵营不需要防守,不需要阵型,只需要勇气,只需要力量,面对千军万马,毫不退缩,冲上去,用钢铁碾碎一切。 “把旗子给我立在此处。退过旗子者,杀无赦!”石青凶狠地扫了一眼世家子弟。陷阵营冲出去了,他身边除了二十名传令、护旗的职司亲卫,就是近二十畏畏缩缩的世家子弟。一听石青的命令,世家子弟们脸色煞白,哆嗦着移前几步,只怕无意中退到大旗之后。 敌骑如一道波浪,呼啸着卷过来。陷阵营加快脚步,如劈波斩浪的大锥,狠狠迎上。战马腾跃,长枪散发着寒芒,破空而来;金瓜锤扬起,陷阵营士卒身子前倾,连人带锤飞掷出去。 激烈的碰撞轰然发作,陷阵营最前端与敌骑的锋头搅道到一处。人与马、甲与枪、锤与骑士。。。 呼啸的波浪停滞了,钢铁轱辘停止滚动。五百陷阵营和一千五精骑如同彼此无法融合的液体,一旦相遇,便发生剧烈的反应,反应的结果就是喷溅――人在空中飞舞,战马在空中飞舞,枪、锤在空中飞舞,断肢血雨在空中飞舞。。。 石青的眼睛霍地直了。 一次相撞,近百陷阵营士卒飞了起来。浑身铁甲的他们,也许不惧刀枪,却抵守不住战马的冲撞。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换来的是,敌军铁骑的停滞,缺少了冲击力,敌军手中的长枪对陷阵营的威胁大大降低。 “杀!” 一声雷鸣般的吼声响起,在陷阵营最前沿,在敌骑之中,一个黑塔身影站起来,抡起金瓜锤横扫。 “牛子哥哥!”石青惊喜地叫出声。他见到万牛子冲在最前,以为他不能幸免;谁知他竟躲过一劫。 “杀!”余下的四百来陷阵营士卒狂声怒吼,卷进了敌骑之中。 八尺长的金瓜锤比丈二长枪更方便、更有力,混战中的步卒比骑士更灵活,陷阵营士卒无疑比其实更威猛更勇敢。 “杀!”常苦儿的金瓜锤不知被撞飞到哪儿,他挥舞着陷阵营的大旗冲进敌骑深处。 石青血脉贲张,握着蝎尾枪的手因为用力,关节上尽是青白之色。突然,他眼光一凝,眉头高高坟起。 敌骑之后,大队敌军步卒现出身影。敌军步卒显然早已发现前方战事激烈,为了支援友军,推进的十分迅速。 正在这时,北方传来战马奔腾之声。天骑营的身影从北边城墙后露了出来。 石青稍稍一宽,下令道:“传令侗图!天骑营立即阻截敌军步卒。即便拼得不剩一人,也不得让敌骑、步合一。”步骑合一,相互配合,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乐陵仓到乐陵城只有八里。乐陵仓东门城楼上,一两百禁军小心戒备,石青站在城下两里处观战,陷阵营和对手铁骑在三里处交手,轻骑营在五里处截住敌步卒,再往东三里,就是乐陵城。郡守兵源源不断地从城内冒出来。两城之间,已经成为一个大战场。 “分开!分开。。。”侗图奔驰中连声下令。“李崇!你带两百骑从敌左翼环形骚扰。祖凤带两百骑在敌右翼环形骚扰。其余人随我正面阻击。” 轻骑营的战术向来以骚扰中射杀敌军为主,他们配备的长枪只是防身之用,从不是用来攻击的。 嗡――嗡――嗡―― 弓弦震响,天骑营从三个方向斜斜冲向对手,奔驰中完成一轮射击;羽箭过后,马不停蹄,左右两翼绕到禁军阵后,又是一轮射击,随即左右两翼互换位置,左翼环形至禁军右翼,右翼环形至禁军左翼,再次引弓射击。 真正意义上的骑射之术首次作用在战场之上。 面对从四面八方倾泻过来的箭雨,禁军一阵骚动,推进的队伍停下稳住,弓箭手取弓准备反击,只是刚刚认准攻击方向,天骑营已经一掠而过。 侗图率领一百骑,在禁军行进方向前来回奔射。与环行的左右两翼相比,活动余地小了许多。这给了禁军弓箭手一个很好的攻击目标。 嗡―― 禁军箭雨开始倾泻,侗图身前身后,不断有人落马。轻骑营开始出现伤亡。奔驰一个来回,侗图身边还有六十多骑,再一个来回,只有三十来骑。 祖凤分派五十骑过来支援,不多久,侗图身边再次只剩三十骑,侗图中了两箭,不过,他骑术精湛,没有落马。 李崇分派了五十骑前去支援,侗图身上挂着箭支,带着不足百骑轻骑营骑士,来回奔驰,和禁军弓箭手对射,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越来越少,他们依旧来回不掇。 禁军前方如同一个绞肉机,将轻骑营骑士一个个绞了进去。正常情况下,侗图绝对不会使用这种战术。今次不行,石青下了严令,拼光最后一人,也要把对手拖住。侗图只有拼命了。 损失虽重,但他们将四千禁军拖住了。并且,禁军的伤亡比他们大的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二章新的旅程 石青与张遇达成协议,双方皆大欢喜。唯一不爽的是三义连环坞的几个首脑;地位没了,权力没了,坞堡田地没了。只剩下赤条条一条命。 “有命在,不算输。以后用心做事,将这一切再从手上挣回来。没有了性命,可就什么都没了。”石青安慰一众三义军首脑,言辞恳切但很难听。 几个首脑唯唯称诺,怒气都不敢出;他们本人被裹挟在军中,受石青管束,家人也被装上船,控制在石青手中,这种境况下,他们连一点多余的心思都不敢想。相比之下,普通兵丁安心了许多,石青为他们讨来家眷,父子兄弟妻儿团聚一起,到哪不都是一样生活? 在明水寨滞留了三四天,从四方汇聚来的家眷达到上千。这么多人四艘船显然无法捎带;无奈之下,苏忘将自己的三百多部属赶下船,让他们跟着石青的大队,从陆上赶往青州;民部中体力较好、能长途跋涉的也下船步行。如此,方把千余老弱妇孺一体装下。 五月底,船只离岸起航。 石青一行近三千人,随后北上沛国,准备从沛国转道向东,进入徐州,绕过微山湖北上兖州。张遇命苏威沿路监视,悍民军随后尾随,一直将石青护送出豫州。 沛国抒秋县东部边界。 新义军已经踏入彭城地界,孙威撵了上来:“毒蝎兄弟,你们这么多张嘴,只怕以后日子难过;孙某没有能力相帮,只有这些军粮,送给兄弟吧。”孙威深厚,悍民军士卒推着五六十辆满载的大车;估计至少有四五百石粮食。 石青心中一阵火热。上前握住孙威的手。“孙大哥,危难之际见真情。盛情高义。毒蝎永记在心。” “毒蝎兄弟。孙某记得,你曾说过,只因不喜张将军,这才降而又反;如今张将军升任豫州刺史,已不属于悍民军,兄弟可愿回来,与我等并肩杀敌。”孙威诚挚地劝说,目中满是殷切。 石青颇为意动。望着远去的队伍,慨然道:“孙大哥。待兄弟安顿好部属家眷,自当带上一批弟兄前往邺城投你。” “好!有你一言,孙某在北方翘首以盼。”孙威一拍石青,欣喜道:“兄弟放心,是英雄在悍民军必能出头。石帅对下,如同手足,再是体贴不过了。” 两人把手告别,孙威率军北上邺城。新义军则从彭城和微山湖之间穿过,第二天到达徐州东海郡境内。 “睿远(诸葛攸字)到了这,也算到了诸葛家的地面上了。你是不是该尽地主之谊,请我们大吃一顿?”石青开着诸葛攸的玩笑。 认识诸葛攸时,当时石青愣怔了好一会。按照他的想象,诸葛攸不应该长得这么文绉绉。像诸葛攸这等率性鲁莽,胆大妄为之人,长的应该像猛张飞才对。 据史料记载,大晋升平二年,也就是九年后,鲜卑慕容达到鼎盛时期,天下英雄莫不束手。诸葛攸时任大晋泰山郡守,凭借一郡之地,三千残军,他东征西讨,平复豫、司、青、兖四州,兵锋直指河北慕容氏。为此,慕容恪亲自领兵,将其打回泰山;诸葛攸回去不到一年,招收流民,又组建了一支两万多人的‘大军’,随后打造船只,筹备渡河攻打邺城,这着实将鲜卑慕容吓得不轻。这次是慕容评亲领五万大军出战。又将诸葛攸赶回了泰山。 诸葛攸屡次败于慕容,但他那份胆气豪情,绝对是一时之选。石青看过他的事迹后,还是有几分佩服的。如今,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他当然是七分好奇,外加三分亲热。有事没事就把他喊在身边叙话。 明知石青是在打趣,诸葛攸仍然脸现赫颜,为难道:“石帅,诸葛氏南下近三十年,北方哪还有物业农庄犒赏大军。若是在江左,攸定然安排新义军上下欢宴一场。” 听到这里,石青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睿远,你一高门望族子弟,不好好地待在江东享受,干吗跑到北方受苦?” “石帅之见,有失偏颇。谁说世家子弟只会享受?”诸葛攸向来说话不加虚饰,对石青、对苏忘都是如此。 石青倒是一奇。“世家子弟不去享受,难道还会耕种劳作?” 诸葛攸白了一眼,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大多数世家子弟,从小需要学习各种学问,最主要的要学会劳心治人,这可不是简单的事。石帅可别把纨绔子弟当作世家子弟了。” “原来如此,确是我想偏了。”石青一笑,揶揄道:“这么说,睿远是学业大成,此次北上,是准备来治人的了。” 诸葛攸脸又是一红,结巴道:“这个。。。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又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个。。。攸自认书读得够多了,世事经得不够。。。北上就是想历练一番。我们诸葛家向来以经世著称,不善于清谈。。。” 他结巴了一阵,看见石青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心中一恼,直通通地说道:“诸葛攸喜欢任事,不会谈云山雾罩地玄虚,也不想呆在江左被那帮人笑话,所以跑到北方来想干一番事业;就是这样。石帅满意吧。” 原来他是口才欠佳,不会清谈;又怕狐朋狗友笑话,被逼无奈才北上的。 石青暗笑。摇头道:“我不满意;想诸葛氏传家百年,钱多粮足,睿远既然有意北上干一番大事,怎地不待上几船粮食?偏生要在我们穷人碗里抢食。” “咄!”诸葛攸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一跺脚,拂袖而走。石青见状,哈哈大笑。 “难听死了。”祖凤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低低地嘀咕了一声。石青转对她笑道:“小丫头懂什么?我这笑声饱含了粗犷沧桑的感觉,这是男人的阳刚美。” 祖凤一扭头,脸朝外嘀咕道:“声音难听,人也难看。还不如板着脸好看一点。” 石青终于挂不住了。笑声嘎然而止。右手捏住下巴,郁闷道:“不至于吧。我对着水照过,这张脸好像不算难看。” 祖凤噗嗤一声笑了:“不知羞,一个大男人还照镜。” 说笑声中,他们经东海郡合城,进入了鲁郡。 鲁郡属于豫州;是豫州西北突出部,远离许昌不说,与豫州其他郡国的交通还被昭阳湖、南阳湖、巨野泽隔阻的严严实实;连张遇都没想把这块飞地纳入治下,以前的刺史更无心管理。以至于这里是真正的无政府状态,坞堡横生,土皇帝一般各自统辖着自己的领地。 一进入鲁郡,石青就感觉到这里的不同;与谯郡、东海郡相比,这里遇到的人多了。前几日,一路之上,他们遥遥见到两个城池,一个是彭城,一个是郯城;此外上百里难见人烟;到了鲁郡,不过半天,就看到四五支队伍。这些队伍或一两百、或三四百,最多的也有五六百,打着不同的旗号,来来往往,也不知忙些什么。不过,所有的队伍一见新义军,立刻飞一般跑了。 “侗图,追上去问问,他们想干什么?”这么多队伍在四周跑来跑去,让人感到别扭。 侗图带着子弟骑飞一般追上去,没一会儿就回来禀报。“石帅,不干咱们的事。这些队伍都是蒙山、凫山、凤凰山附近坞堡派出来的。他们听说,北方有许多编户渡河南下,就到这一带拦截,想为寨子添些人丁耕户。” “渡河南下?”石青念叨一句,心里猛然想起一件事,急忙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侗图掰着指头算了一阵,回道:“今天是六月初三。” 六月初三!这只是一个开始。石青心中一黯。 在他的印象里,这一年,石虎死后,北方战乱一直没断。五月初,石遵夺位,与张豺交兵。五月中,镇守蓟城的沛王石冲不服石遵,起兵十万,南下攻邺;五月下,辽西慕容鲜卑选拔精兵二十万,枕戈以待,伺机南下。整个幽冀开始混乱,不堪忍受石赵统治的编户趁机南逃。 这只是开始。据记载,永和七月之前,只有两万多人陆续南下。 真正大规模南逃,是在七月大晋北伐之时;二十多万北方民众听说大晋北伐,欢欣鼓舞,搀家带口,沿着泰山、蒙山东麓,这条大晋北伐进兵路线,滚滚南下。可惜,当他们渡过黄河以后,大晋北伐军已经逃回淮河南岸;此时,天已深秋,二十多万民众又冷又饿,尽皆倒毙在南下道路之上。 二十多万民众,二十多万汉人骨肉。就这么轻易地去了。突然间,沉重的感觉压得石青喘不过气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三章大英雄前来犒军 邺城。华林苑西。赵皇石遵亲自前来迎接大胜班师的讨逆军。 太尉张举小心地伺立在后,面带隐忧。石虎死了,朝中势力重新洗牌;无论是张豺上台,还是石闵辅国;石虎朝首屈一指的南和张氏都会首当其冲。稍有大意,张氏便会失去权柄,泯然与其他北地世族一般。 决不允许如此下去。想到这里,张举抬眼望向远处的大军,眼中尽是绝然。 远方,讨逆大军之首,两位将军并驾齐驱。 其中一人三十左右,正当青壮,丰姿魁伟,英气毕露。正是新任的辅国大将军石闵。 另一人看起来很老。肤色黝黑,皱纹堆叠,面目慈和。这样的一幅形容,活脱脱一个田间老农,此时他顶盔贯甲,骑胯骏马。让人看着十分的别扭。这就是乞活军总帅,大赵国大司空李农。 此次讨伐叛逆石冲,以辅国大将军石闵为帅,李农为副。石闵戎马十年,为帅还是首次。第一次为帅,便统率十万大军对阵十万敌军,并全歼敌军。这种规模的大战,胜利后得到的不仅仅是功绩,还是资历。足以让军中将领士卒为之膺服顺从的资历。 回首遥望身后以乞活军为主,悍民军为辅的百战雄师,石闵突然间充满了自信。笑谓李农道:“老大人。汉家英儿若能向你我这般携手,这天下岂容胡儿肆意驰骋!” 李农眼光闪了一下,旋即黯然。谓然道:“乞活军连场激战,死伤过万;春耕夏收也误了大半,乞活军秋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哎,活着难,能活着就是万幸;其他的管他作甚。” 石闵有些不以为然:“此言差矣,老大人只知活着难,却不知为何会活着难。盖因苟且偷生之辈如过江之鲫,豪歌悲壮之士寥寥无几;无人敢于厮杀拼打,无人敢于抛头洒血,以至于愈活愈难。若有十万虎贲忘死之士,齐心戮力。活着岂会艰难!” 李农面如止水,喃喃道:“难啊。。。” 这时候,李农麾下大将,乞活军渠帅周成飞骑上前提醒道:“大将军、总帅。陛下亲自迎上来了。” 石闵、李农抛掉遐思。 石闵匆匆道:“老大人,闵留有几坛陈酒,几时有暇,请老大人前去品尝一番。” 李农笑道:“恭命不如从命。老朽家中从无酒水;瘾来时,便四处打秋风,指望着有人请宴呢。” 说笑声中,两人飞马迎上石遵。行礼拜偈。 石遵先扶李农,温言道:“老帅辛苦。今晚寡人当亲自陪老帅欢饮几杯。” 李农笑眯眯地拱身应是。 石遵再扶石闵,道:“大将军果然不负寡人所望。灿然已是我大赵庭柱。”在他身后的张举闻言脸皮抽搐了一下。 石闵起身逊谢,随后道:“半月不见,陛下清减许多;国事繁重,非一时能清理妥当;请陛下善自节制,保重身体。” 石遵欣慰点头,道:“过段时间,寡人自当爱惜。眼下却是不能;几桩大事集在一处,桩桩件件拖延不得啊。。。先皇过去已近两月,必须安葬。略阳郡公蒲洪,先帝在时已命其都督秦、雍诸军事,今来邺城辞行,寡人必须亲送一程。另,为稳定朝臣之心,太子之位不能虚悬,寡人以前有意立汝为太子,汝坚辞不就,今寡人便立石衍侄儿为太子,汝意下如何?” “恭喜陛下,后继有人。为陛下、为太子,臣宵肝夜胆,死而后己。” 石闵毫不犹豫地躬身行礼,随后略一踌躇,低声禀道:“臣为一事忧虑不安。。。蒲洪原本是关中人杰,若是回转故地,便如猛虎进山,秦雍之地只怕将不属于大赵。先皇命其都督秦雍诸军事,然,今日大赵皇帝乃是陛下,陛下之意才是天下人应该遵循的。” 石遵连连点头,暗自欣许。 张举目光一闪,心中开始计较。 当晚,从宫中饮罢,张举唤来五名心腹子弟,一一分别交代后,其中四人不敢迟疑立刻出去做事,唯有一个年轻的胖子留在最后,待其他人远去后,方道:“父亲,石闵是我同族,蒲洪乃是氐人;同族相争,便宜外人;是否不妥。”说话的胖子是张举十一子张焕。 张举闻言脸色一沉,斥道:“汝好没见识。外族怎的?羯人、氐人,不过十万;如何管制辽阔中原?无论外族谁人入主,都需要我们世族辅助,归根结底,还是世族执掌中原。若是汉人,那就大不相同;北地汉人再所多多,不仅有世族,还有军主、乞活、坞堡、寒门。。。任选任用;哪还有张氏一门的权势富贵?” 张焕唯唯诺诺着出了张宅,找到蒲洪,将张举所言一一禀明。 在张焕面前,蒲洪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张焕一走,他便暴跳起来,连砸了四个茶杯一个茶壶外带两张胡椅,随后叫来儿子蒲雄,命其连夜南下,出使大晋。称氐人愿降,请大晋出兵北伐石赵。 蒲雄星夜兼程,不几日便来到广陵。 驻镇广陵、负责对付大赵的大晋最高军事长官――征北大将军诸衰闻讯大喜,亲自接见;与蒲雄一席谈后,只觉得进兵北伐,收复故土已是手到擒拿之事。 不能全怪诸衰。他只是一个老实、慈和的书生。从来不会勾心斗角,更不懂战阵冲杀;因为自己的女儿成了执政的皇太后,这个没有野心的老人迫不得已出仕――为女儿捧场。几经劝谏,勉强任了征北大将军。 历史的机遇落到了这样的一个人手中。 如果说,石虎的死,是一根导火索,勾起了大晋北伐的念头;王浃举寿春投降,便已点燃了大晋北伐的导火索;而氐人蒲洪的归降,直接将大晋北伐给引爆了。 诸衰当即命令枕戈待命的王颐之兵发彭城,糜嶷兵发小邳。自己带蒲雄回转大晋都城建康,向朝廷请求举师北伐。 这个时候,新义军刚刚进入鲁郡。 听说北方开始骚乱,编户渐次南下;石青忧心忡忡。祖凤发现他有心事,老实下来,沉默地跟在身边,不时偷偷觑上一眼。 过了一阵,终究忍不住,将一张俏脸绽成朵花,娇声道:“石帅,我们赛马吧。我想知道,是黑雪厉害还是白夜更胜一筹。” 石青愣怔了一下,揉揉脸,刚应了声好。侗图飞马跑来,面色古怪地说道:“石帅,前面来了一伙人,说是要犒军。” “犒军?!”石青还没说话,祖凤已经高兴地叫了出来:“好啊,好啊。以前三义军行走谯郡,走到哪都有人犒赏欢迎;改成新义军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犒军呢?” “不是三义军改成新义军。是三义军加入新义军。”石青不知纠正了多少遍,仍然不厌其烦地纠正着祖凤的观念;随即,他看向侗图:“这是好事。犒军的民众是哪的人?有多少?走,大伙一起去看看。” 石青一说话,祖凤、司扬、万牛子等兴奋得一哄跟上。侗图随着石青,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对方是来犒劳大晋北伐军的,只是把我们错认了。。。” “呵呵。。。”石青哑然失笑:原来闹出一个大乌龙。大晋北伐军怎么就如此受欢迎?三十多年来,北方民众没有食大晋一粒粟,没有穿大晋一根纱;怎么依然对大晋念念不忘呢? 当他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后。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能回答出来。许久,祖凤若有所思道:“一个人有一个家,一个族也有一个家。北方汉人在大赵朝廷治理下,没有家的感觉;只好把对家的期望都放在大晋朝廷身上。除此之外,哪还有汉人的家呢?” 众人沉默着,迎上犒军的民众。 前来犒军的大概有四五十人,赶了两头猪,挑了五担酒。还有一些山果、菜蔬。 粗粗一看,石青便知道,这些人不是普通民众。看到这些人,他脑袋里立刻蹦出一个词――山东大汉。 是的,这四五十人是标准的山东大汉;魁伟高大,身材比一般的高力士还要健壮三分。难得的是这般齐整。 发现石青一行,那一队山东大汉停下来,眼睛齐刷刷地冒着精光,热切地望过来。一个身材不逊于万牛子的成年大汉越众而出,冲石青等一拱手,直通通地说道:“大将军请了。凫山英雄坞大英雄常苦儿率一众英雄好汉前来迎接王师,自愿为王师先锋,和他娘的大赵军干一场。” 这厮一开口,石青、司扬等忍不住都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四异人 好一群英雄! 一干人粗布短褂,手提粗大木棒,横肉坟起,眼睛鼓瞪得溜圆,凶光四射。看起来,比悍匪还要凶悍三分。 “你奶奶的。你这蛮汉算是大英雄。咱们算什么!”司扬忍不住开口笑骂。 常苦儿也不着恼。腆着肚子大声道:“俺们在草莽称雄,王师的各位将军在朝廷称雄;和俺们那是大大的不同。” 看不出此人憨直,说话倒能扯出几分歪理。石青暗笑,直言道:“常大英雄,我们是从谯郡过来的新义军,不是你想象的王师。” “不是?!”常苦儿懊恼地挠挠头。 “大英雄的眼光不怎么高明哦。我们的旗号上哪有大晋字样?”司扬取笑着。 常苦儿一梗脖子。理直气壮道:“你这厮好不晓事。俺们草莽英豪要识得字识得旗号,早去混个将军当当了;还呆在山旮旯里干啥。”说罢,一摆手,吼了一嗓子:“兄弟们,走了走了。真他娘的晦气,碰上个不知啥鸟的新义军。” 大小英雄骂骂咧咧,赶着猪,挑着酒转身就走。 新义军一帮人听着火了;平白被人耍了,空欢喜一场不说,让人如此小瞧,传出去脸上如何下得来?司扬、孙霸、万牛子窜了出去。 司扬大喝:“站住!你奶奶的。竟敢出言不逊;要走可以,留下酒肉当作赔礼。” 听到司扬的喊声,常苦儿一众英雄扭头回转,互相看了一眼,突然大笑起来。“今儿撞邪了,还有人敢向俺们英雄坞的人要酒要肉。你娘的,不是看你们人多,俺们早上去干翻你们了。” 没有最嚣张,只有更嚣张。 “一群没见识的蠢猪。今儿谁要仗着人多欺负你们,不是好汉,爷爷一个人就解决你们这群狗屁英雄。”司扬恼得挺刀跨步,就要上去撕杀。 谁知常苦儿抱着膀子,不屑地说道:“你这斯文娃娃怎禁得起俺一棒打;快快退下,想较量的话,让你们最厉害的出来尝尝常大英雄的厉害。”随后一指万牛子。“兀那黑汉,看你倒有几分厉害;来来来,俺俩大战三百合。” 他这么一说,新义军上下目瞪口呆。司扬更是尴尬的不知是上还是退了。 司扬长得确实斯文,可他是真正的斯文禽兽。杀法凶猛毒辣,新义军中,除了石青,只有韩彭、孙霸、祖凤勉强可以比肩,哪是万牛子可以相提并论的?万牛子力大凶猛,武技却平常;真的对战起来,两个万牛子也不够司扬砍;可大英雄慧眼识荆,偏偏看上万牛子,看不上司扬。 就在司扬为难之时,万牛子嗷叫一声,跑到旁边去了。他奔到一棵小腿粗的榆树前,蹲身抱住,一阵嘿咻嘿咻,喀嚓一声,榆树被齐根拗断。 万牛子连树冠一起抱着榆树,冲向常苦儿,大喝:“他奶奶的!牛子倒要试试,你这大英雄能不能坚持三百合。” 万牛子威势惊人,大小英雄见状,不仅不怕,反倒齐声喝彩。 石青看的津津有味。这一群大汉确实不错。胆气豪壮,心思憨直。训练得当,冲锋陷阵之时,定然是一群虎贲猛士。 沉思之中,万牛子已经和常苦儿交上手。两人也没有花招,一个用丈长的粗大木棒,一个用连枝带久,此时精神依旧。一树一树地砸过去。 又砸了十几下,常苦儿一转身,跑出圈外,叫了起来:“好了好了。你这黑汉厉害,你是大英雄;俺不是对手,俺是小英雄。” 石青沉声喝道:“你既然承认牛子哥哥是大英雄,你们这些小英雄以后就跟着大英雄吧。” 常苦儿一呆,旋即恼道:“大英雄没说让我们跟随,你算个啥。胡言乱语的。” “好胆。敢对石帅无礼。”万牛子大吼一声,举起榆树就要砸。 常苦儿对万牛子倒是服了。一边躲一边叫道:“不敢了。不敢了。以后我们跟着大英雄就是了。” “牛子哥哥。以后由你管带小英雄们,要让他们懂得军规军纪。”石青乐呵呵地说。经这伙英雄一打搅,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一众英雄无可无不可,颇为潇洒;常苦儿说跟着万牛子,大伙乐呵呵地就跟着了;只是嚷着要回凫山他们的土窝搬家当。 “这是什么地方?离凫山多远?”石青问常苦儿。常苦儿白了他一眼,理都不理;万牛子上去把他摁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末了教训道:“以后石帅问话,要恭敬回答。听到没。” 一众小英雄兴灾乐呵地看着常苦儿挨打;常苦儿哎哟着应了,从地上爬起来,爱搭不理地对石青道:“这是代陂,翻过代陂向东走一程就是凫山。” “代陂!”石青念叨一句。放眼四望,只见东北群山连绵缓缓倾斜过来,到了这儿,已成一片起伏的丘陵岗地,再往西南已是平整的原野了。 让大晋北伐成为一场笑柄的地方竟然如此平常。也许与地方无关,因为整个大晋就是一个笑柄。 过了代陂,二十多个小英雄回凫山搬家;常苦儿不请不愿地被石青留在身边。有个土著带路,比依靠方向寻路方便多了。只不过,为了让常苦儿听话,石青只好让万牛子又动了一番拳脚。 黄昏的时候,新义军面前出现了一个土围子。 “那是以前的驺县县城。”石青询问后,常苦儿答了一句。 “县城里还有人住吗?” “啧!”常苦儿不屑地砸砸嘴,纳闷地自语:“俺一看你这娃,就知你没经过世面。怎的还是新义军军帅;要俺说啊。你这个军帅还不如让万大英雄当的好。万大英雄在新义军肯定最厉害。” 石青也不废话,一努嘴,万牛子马上扑了上去;常苦儿一边躲闪着一边回道:“就是这个理儿吗。这娃连编户都不知道,哪见过世面。” 大赵从石勒开始,习惯将边民掳到河北,从新编订户籍,在幽州南部和冀州一带耕种;既便于管理,也便于搜刮。这些人即是编户。大赵朝廷把边民的范围定得非常大,青、兖、豫、秦等四五个州的民众,都是边民;囊括了北方大部分地区民众。 石青不是不知道编户制度。只是无意识地随口一问;听常苦儿一说,就记了起来。经过石勒、石虎一二十年的不断掳掠,距离河北稍远的地方,驰道左右,平原中无处躲藏的地带,真的是没什么人烟了。 “再赶一程吧。”石青说着。这个土围子一样的县城,里面看不见完好的房间,也不是很好的宿营之地。不如趁黄昏时,天气凉快多赶一程。 绕过驺县,行了十来里,左前方出现了数座山峰。 祖凤咦了一声,指着山脚下一个茅屋,奇道:“石帅,你看。。。” 石青一看,也是颇为好奇。荒山旷野,怎么会有间茅屋呢?且不说遍地野兽的可怕,住在这儿的人难道不怕路过的土匪和官军? “走!我俩儿过去看看。耗子。传令下去,新义军今晚在此歇息。”石青只带祖凤一人前去,他怕一群凶巴巴的手下去了,会吓坏茅屋的主人。 茅屋里有人。石青未到,已经看见屋里人影晃动。随即一个粗布短褂的汉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汉子沉稳地站在茅屋门外,眼光从石青、祖凤脸上一掠而过。随即作了一揖:“两位将军前来蜗居,不知有何贵干?” 此人衣着身材和常苦儿一帮大小英雄仿佛;落在石青眼中,却是大大的不同。含蓄内敛。适意淡泊。这人的气质和大小英雄一帮武夫截然不同。 石青不敢马虎,翻身下马。还了一揖道:“新义军石青、祖凤途经贵地,见到仁兄雅居,心中好奇,冒昧前来;打扰仁兄清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五亚圣后裔 汉子不卑不亢,微微笑道:“山野荒地,二位将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若是无事,还请进屋一叙。” 石青含笑应了,和祖凤进了茅屋。 茅屋不大,很简陋。一边放了张草席算是榻,一边支了个火塘算是灶;两者之间散放着三个木墩。算是厅堂了。 石青、祖凤各找木墩坐下。汉子一手拎了把粗糙的泥壶,一手拿来两只不知是碗还是茶盅的泥盏,倒过两盏清水递上来。“这是刚打得四基山泉水,请两位将军解乏。” 石青接过泥盏,端在手中,好奇地望着汉子道:“仁兄在此隐居,难道不怕流寇土匪以及路过的官军骚扰?”驺县扼守彭城北上河北之要隘;住在这儿,免不了会受南来北往的大军骚扰。 汉子从容一笑:“人有善恶廉耻之辨、争权夺利之心。土匪流寇官军亦是人,亦知是非正邪。孟某蜗居简陋,身无财货;任他盗匪官军前来,尽皆无利可图,如此谁会无端作恶?所以,天下纷嚷,孟某在此安如泰山。” 汉子胆识不凡,见识不俗;石青听了不住顿首;听他自称孟某,霍然想起一事,惊问道“仁兄姓孟。不知是否亚圣一系?” “亚圣?此是何人?”孟姓汉子面露诧异之色。 石青一愕,猛然悟到,此时既没有孔圣一说,更没有亚圣一说。不由得讪讪道:“石青所说仁兄姓孟,不由想起古时著名的驺县贤士――孟轲。不知仁兄与先贤。。。” 不等石青说完,孟姓汉子已肃然作礼。“将军所言,正是孟某先祖。时值八百年,不曾想仍有人记得先祖。孟还真多谢了。” 孟还真如此说不是谦虚。 孟子的思想得到重视推广,起于唐时韩愈的推崇,随后宋时朱熹将孟子编入四书,成为学子必读功课;从此得以为世人所知。在此之前,即便是在汉时,董仲舒独尊儒术,孟子学说依旧默默无闻。董仲舒尊儒尊的是孔儒,尊的是礼治,是汉武帝中央集权的工具。 孟子之儒,有别与孔儒,最大的差别在于,孔儒以君为纲,孟儒以民为本。孟子的这种超前思想,不仅不容于奴隶制时代的春秋战国,也不被喜好乾坤独断的封建制皇帝看中。所以,此时的孟子声名别说与孔圣相比,就算与七十二贤相比,也是天壤之别。 石青所谓的“古时先贤”这种赞誉,着实让孟还真感激涕零,大有知音之感。 “啊。原来是先贤后裔。难怪难怪。。。”比孟还真更激动的是石青;孟子是他最为推崇的古代思想家;如今见到孟子后裔,哪敢马虎;起身肃然回礼:“古人见贤思齐,石青见仁兄遥想先贤风范。今日得见仁兄,当真三生有幸。” 他以一个后来人的崇敬心情见礼,令孟还真惶恐不安。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以王允为首的世家大族将这些归咎为儒家治政的失败;开始抨击摒弃儒家思想,转向黄老学说;随后渐渐演变出非道非佛非儒的四不像――玄学。此时玄学大行其道,儒学衰微,就算得到几百年尊崇的鲁县孔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何况没有发迹的孟家。 孟氏何时受过这等推崇!虽然推崇人只是一介武人莽夫,可也弥足珍贵啊。 “咦!这屋里好大一股酸气。”石青、孟还真相互间客套寒暄,惺惺相惜;一旁的祖凤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出言调笑。 石青、孟还真哈哈大笑,重新坐下叙话。 孟还真确是孟子嫡亲后裔,不过孟氏还未发迹,也没有族谱之类的记载,所以他也不知算是孟子多少代子孙了。北方纷乱,世家大族大多南迁,现在的孟氏还不算世家,渡江南下,说不好就会成为屯耕民或者农奴;所以,孟还真也没有想着南下,一边在四基山看守祖墓,一边研读家学。 听到他说起家学。石青心中一动,出口相邀道:“新义军打算到泰山一带落脚,其中有不少家眷子弟需要就学;孟兄是否愿意一同前往,教授子弟,发扬孟学?” 孟还真闻言,颇为意动。孟子学成之后,也曾效仿孔圣,周游列国,宣扬学说;可惜结果不佳;自此以后,孟说便即沉寂。若有机会,弘扬家学,对孟还真来说,自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不过,他仍然谨慎地问道:“新义军所图为何。石帅可以相告么?” “新义军二字,已经道尽了新义军所图。新者。新的天下,新的秩序。义者。信义、仁义。如此说,孟兄可否满意。” 石青直言不讳。孟还真深吸口气,目光炯炯地盯向石青。“石帅年龄不大,没想大胸怀如此之广。” 石青莞尔一笑:“孟兄高看了;石青以己之力,如何做的如此大事!天下英杰在所多有,石青所思者,是与天下英杰同心携手,共同完成这一伟业。呵呵。若是真有那一天,孟书当为天下学子必读之书。” “若是如此。孟某此生无憾。”孟还真慨然而起,对石青珍重一揖,道:“成语不成。孟某都先谢过石帅推崇。” “哈哈!好好好。。。孟兄这就跟新义军一起走吧。”石青乐不可支,大笑不止。 “石帅稍等!我去取出家传书籍。”孟还真也不迟疑,拿了一把木锹,转到屋后山坡;不一会儿,扛回来一个泥土粘连的木箱。木箱颇为沉重,压得他腰都弯了起来。 石青上前接住放在地面上。 孟还真蹲下,抚着木箱感慨道:“这里面就是孟家七篇家学。至今已历七百多年。”说着,他缓缓打开木箱;木箱四角堆放着各种辛辣料,中间一层油布包括;打开油布,七束竹简分三层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竹简已变得苍黄,皮索粗细不均,似乎随时就会断裂。 这是一箱无价之宝啊。石青眼里尽是狂热,却不敢动手抚摸。 好一阵。孟还真合上木箱;石青缓缓道:“待到泰山后,我会请人将孟兄家学抄录下来,供子弟学习。孟兄家学原本,还请善自珍藏。” 孟还真很利落,答应随新义军前往泰山后,也不等到第二天再走,当晚就跟着石青回军营住。三人回到军营,伍慈、赵谏连带司扬、韩彭都迎了上来。 很例外地,赵谏率先开口:“石帅。有百十个流民被子弘、逊之扣下,掳到军中。谏认为此举不妥。新义军目前最缺的是粮食,不是人。” 赵谏平时很少说话,但凡说话,往往切中重点,务实不虚,和伍慈天马行空的歪点子截然相反。对这一点,石青颇为心许。 赵谏话音一落,伍慈就叫嚷起来了。“石帅,是伍慈建议司将军、韩将军这样做的。。。”伍慈的口吻完全是一幅抢功的模样。“。。。新义军只有两个多月的粮食;没有这些人,仍然不足以过冬。所以,慈以为,新义军必须大力扩充人马,随后分兵扫荡,寻找坞堡山寨就粮。” 刚刚来到新义军的孟还真一听,脸色大变。 石青不置可否,对跟过来的耗子道:“传令各部统带,立即前来,我们就在此进行军议。” 小耗子应声而去,石青专对赵谏道:“丕之先生精于实务,跟在孙叔身边参赞民部事务;更为合适。先生一下如何?” 伍慈闻言,暗自得意。乱世之中,以刀为尊;新义军更是一个纯军事组织,赵谏被石青调到民部,等于被打入冷宫。从此之后,新义军文人谋士,便只有他伍慈一人了。 赵谏不急不躁,一揖道:“赵谏孤身流落在外,没有新义军,早成路边枯骨;既蒙石帅相救,进入新义军,该当如何,自由石帅安排决断。谏必定不敢懈怠。” 说话间,赵不隶、孙霸、丁析等纷纷到来。石青招呼二十多人团团围坐后,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我宣布,自此时起,新义军进入临战状态。。。” 话音一顿,石青盯着众人道:“从此时起,我们要为生存而战。这次的对手是粮食。我们要不计一切代价为储备过冬粮食而战。” (愁死了。我的作者号登不上,书评区没办法管理,也没法回复留言;从昨天到今天都是如此,弄得码字都没有心思。匆匆码了一小章,大家先将就着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六新的任务 如何得到粮食?这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对新义军来说,除了抢。还有别的办法吗?没有。他们只能去抢。抢坞堡。抢山寨。将附近所有的粮食都抢到手中。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唯一答案。石青不同意,他提出了一个更加疯狂的计划――抢军粮!无论是大晋的或是大赵的,只要能抢到,就毫不犹豫地去抢。 “大晋准备北伐。大赵会出兵抵抗。两军交战之地,不外乎淮河以北,黄河以南。他们的胜负,与新义军无关。我们要做的是,痛打落水狗,抢夺战败方的粮食。战败方忙于逃命,不会拼命保护辎重;这是我们的机会。抢先一步,赶在胜方前面收缴败方的粮草辎重。” 石青的设想疯狂、大胆而且很难施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谁能提前预知结果,谁能判断胜负揭晓时刻?不知道这些,新义军怎么做到适时出击?怎么能抢到败方的粮食又不被紧随而来的胜方发现?其中的间隔短短一瞬,谁能把握得如此精准? 新义军文武尽皆震骇,没人认为这个计划能够成功。连最疯狂的司扬,也蹙起了眉头。连思维如天马行空的伍慈,也沉默不语;这个计划超出了他的想象。 没有人出言反对。一个首领之所以能成为首领,就是因为,他在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时创造出可能。尽管疑虑,众人仍然希望首领是正确的。 对于穿越客石青来说,这不是一件很艰难的任务。他知道大晋必败,知道大晋失败的过程。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对此制定详细周密的计划;以个人权威强势推行下去。一旦成功,他就创造了一个奇迹,他的权威将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新义军上下会因此盲目地崇拜。 “未来三个月,新义军的一切行动将围绕这个计划展开。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新义军需要确立新的的建制。” 石青似乎早有考虑,一条条任命随口道出。 “新义军比照中外军事,分两大兵种;一是相当于禁军的志愿兵,为常备兵。先建五个营,每营定编一千二百人,目前人手不足,每个营想法凑齐三百人。孙霸、侗图、万牛子、丁析、崔宦分任五营校尉。韩彭为志愿兵统带。一是相当于郡乡兵的义务兵,为后备兵。义务兵先建四个营,每营定编三千人,不足人员,留待以后补充。赵不隶、张炜、黎半山、燕九分任四营校尉。司扬为义务兵统带。两兵种之外,新义军家眷、子弟及辖下人丁组建民部。。。” 听到这儿,新义军上下一个个长大了嘴,震骇、疑虑、振奋。。。不一而足。 五营志愿兵六千人,四营义务兵一万二千人。一万八千人啊!这个数字让人疯狂。 让人疑虑的是,新义军需要多少时间,需要收编多少坞堡山寨?才能完成这个目标;养活这么多军队,需要下辖多少人丁?要知道,整个兖州也未必能养活这么多军队,三义连环坞二十年经营,不过三万多人丁,万余青壮士卒。 同时,这个数字又是那么的令人振奋,一旦完成这个目标,新义军足以傲视天下,不容任何人小觑了。 石青没想那么多。 接下来的秋冬,有二十多万人南下;兵源人丁,在所多有;单纯从数字上来说,再扩大一倍也不是难事。他需要发愁的是,如何弄到粮食,让二十多万人捱过这个严冬。 “。。。民部由孙叔掌总,赵谏协理。辖下设治学司、匠户司、屯耕司、建筑司。孙叔未到之时,民部事务赵谏负责,要立刻运作起来,选拔人手,组建各司,理顺职责;一到地头,建房屯耕。绝不能误了秋播。。。” “石帅,请问,民部各司人手从何处选拔?”赵谏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原来的民部人员大多随孙俭乘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抵达。一穷二白,怎么完成组建民部各司以及建房秋播这许多事? 石青点头示意知道。继续道:“自明日起,全军分三路北上,志愿兵为西路军,义务兵为东路军,民部和我为中路。各军间隔十里,搜索前进,遇到南下编户通通收容,然后交给民部管理,这样一来,丕之就可以从中挑选能力出众者予以任用。需要强调的是,这些编户以后会是我们的乡邻兄弟,收容之时只能好生劝说,不可动辄打杀。。。” 石青说到打杀之时,眼睛看向司扬。 司扬佯怒道:“蝎子,你瞪着我干吗?莫非我胜过黑豹、毒蝎,先行修成了杀人魔王?” 石青笑笑,没有理会司扬,对大伙道:“大晋与大赵交兵就在眼前,时间紧迫,各营统带好生准备。新义军能不能在兖州立住脚跟,就看这一次了。” 。。。。。。。 众人散开,伍慈迟迟捱捱,待人走的差不多了,转回石青身边,望了眼祖凤,小声道:“石帅。慈提议收拢流民,不仅为了增加辖下丁口,还想补充新的士卒,以免三义连环坞的人在新义军中占得份额太多,以慈之意,见他们调拨些到民部,志愿兵尽量从收容的编户中选拔,如此方妥。” “坏东西!一肚子馊主意。”祖凤一听就忍不怒骂起来。 伍慈畏缩了一下,转而殷勤地望着石青。石青默然点头道:“行云的考虑还是有些道理。对三义连环坞的兄弟们,我们既要诚心接纳,不能自外;也要防止少数宵小之辈。。。” “你说谁是宵小之辈!”祖凤冷斥一声,面如寒霜,这回真的生气了。伍慈她可以不计较,石青的话她却不能不在意。 石青尴尬地摸摸下巴,笑着哄道:“防患于未然吗,这也是对三义连环坞的兄弟们一种爱护。。。” “其实。。。”伍慈涎笑着上来解围。“石帅应该尽快与祖小姐成婚,大家成一家人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三义连环坞的兄弟也会安心,就算有些宵小之辈也掀不起风浪。” “呸!做梦。”祖凤轻啐,恼怒中带上几分羞涩。 石青谓然一叹。成婚?怎么可能。 为了新义军民部能有个新的家园,为了挽救二十多万南下流民的生命;对孙威的许诺、北上大干一场的心愿,他都统统忘却了,哪还顾得上成婚。 听见他的叹声,祖凤一黯,噘着嘴走了,远去的身影孤伶伶的。石青正想追上去解释,却发现夜色下还有一个更为落寞的身影。 是孟还真。 “孟兄。耗子没为你安排住处?”石青踱过去问了一声。 短短半个时辰,孟还真整个精气神完全变了。从初来时的意气风发变成现在的黯然消沉。听到石青问话,他淡漠地回道:“谢石帅挂念,孟某住处已经安置妥当。” “孟兄似乎有心事?”石青望着他的脸色,试探地问道。 “说不上心思。有些失意罢了。” 孟还真说着,盯着石青,困惑道:“孟某与石帅一晤,原本以为,石帅乃是明辨是非,怜民疾苦的仁义之士。今晚一见,实在失望。石帅意欲掳掠民众,抢夺军粮;所作所为,不知立身何处?不知持何立场?以孟某看来,新义军除了胆子更大,与其他盗匪一般无二。” 石青沉吟,想着该怎么解释。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世间人,皆有私欲,但凡有刀有枪,只会驱民一逞,谁会以民为贵?”孟还真黯然叹息,转身离去。 “等等。” 石青追上去,一揖道:“孟兄金玉良言,石青铭记在心。只是,这世间并非任由我等涂抹挥洒的乐土。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石青有不得已的苦衷,望孟兄体谅。” “苦衷?”孟还真顿住脚步,似乎等着石青解释。 石青苦笑。他知道未来,知道将有二十多万人会在南下途中死亡倒毙,可怎么解释呢?“孟兄。行动比语言更有说服力;石青与新义军如何,请君拭目以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七依靠 泰山郡北枕泰山、南踏蒙山、东临鲁山,中部和西部则是平坦的汶水、泗水流域。三山相夹,像口袋一样,把肥沃的汶泗平原抱在怀里。袋子的口是敞开的。从口子向北渡黄河可通河北,向南过鲁郡,直下许、扬,沿黄河向西,直抵豫州、司州;向东沿淄水河谷而下,大半日便到青州。 “哇。天啊!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的地方。”远山、河流,草场、耕地。。。应有尽有。司扬忍不住大声欢叫。“蝎子。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我原本就是这儿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石青得意地想着,却不能将这个答案公之于众。 不仅仅是司扬,大多数新义军都有些激动。矜持的面露微笑,轻狂的已经大声呼喝起来。长途跋涉,一路艰辛;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了。这么美的地方将是他们新的家园,将是他们自由纵横的地方。 永和五年六月初五,新义军大部来到南北汶水交汇处,这里已是泰山郡地界。随新义军一同抵达的,还有一两百南下编户。 编户大多是青壮,老弱妇孺无乱如何不敢远走几千里。不过,石青并没有将这些人吸收到军中,因为,新义军没有武器配发。 “志愿兵留下,继续收容南下编户。义务兵、民部继续前进,向东!我们去泰山县、去奉高、去赢县、牟县、去莱芜。。。嗬!” 石青兴奋地大喊。 这里有足以养活几十万人的良田,有大大小小七八条河流可供灌溉,有易于开采的铁矿和煤矿,有数之不尽的木材可以建筑房屋,山里的野果、走兽,水里的鱼虾藕菱。。。除了食盐,应有尽有,足以自给。食盐的问题,从淄水河谷去青州、去东莱,也很容易解决。 更妙的是,这是一片自由的土地;没有军事价值,不是通衢要道;大赵没在此驻军,大晋没有能力在此驻扎军队。这儿将任由新义军涂抹建设。 “前进!”少年耗子欢呼雀跃,举起石青的帅旗当先而行。 “白夜。冲啊。。。”祖凤一抖马缰,冲了出去。这个子弟骑副统带,这两天没和志愿兵在一起,老在石青身边晃来晃去。石青隐约猜到,她是为了避嫌。 两千余人哄叫着向东而去。疲惫不翼而飞,脚步轻快利落。一个时辰,他们赶出三十里路。进入泰山郡腹地。从这,向北渡北汶水,就是泰山县和奉高;向东三十里是赢县、牟县。 渡河!渡河!今晚赶到泰山县。 耗子飞跑着传达命令。 汶水上游,河道较浅,民部直接涉渡,义务兵吆喝着扛着车、背着粮过到对岸。刚被收容的编户一个个惊诧莫名:世间有这样的军队?不去役使掳掠之人,用自己人驮运辎重。 “祖凤!走,我们去前面探路。子弘大哥,队伍交给你了。”石青丢下句话,骑马冲过汶水,白夜嘶鸣一声,紧紧跟上。 “蝎子!重色轻友。。。”司扬的话被石青直接摔在身后。 两人放马奔驰,一口气奔出七八里,直到看不见大队的影子。石青才“吁――”地一声,放慢马速。 祖凤风尘仆仆,脸上有两绺汗水淌下,眉梢挂着飞灰。她兀自未觉,冲过来不满地嚷道:“石帅,怎么不跑了?我的白夜就要追上黑雪了。。。” 石青没有回答,迎上去,倾斜着身子,靠近祖凤,伸出手,轻轻替她抹去脸上的汗水,拂去她发梢上的灰尘。 祖凤的脸腾地红了,头不自觉地垂下,身子似乎僵住了,别扭地矗在白夜之上。 “凤儿。”石青亲昵地唤了一声。 祖凤一声不吭。 “我喜欢你。想娶你,做梦都想着与你成亲。。。”石青柔声说着。祖凤随着话语轻微地颤抖。 “。。。前晚,伍慈建议我们成亲,我打心眼里高兴。但是,我没有同意。你知道为什么吗?”这两天祖凤的情绪不佳,脸上的笑容很勉强;石青揣摩,前晚自己在伍慈提议后叹了口气,可能伤了祖凤的心。所以,他约祖凤单独出来,向她解释。 祖凤头垂得更低了,俏脸几乎藏进怀里。兜鍪间隙露出的后颈,羞得通红。石青瞥见,嘴角漾起温柔的笑。“因为我不想让你感觉委屈。我要让你父母生活的快乐安足;让三义连环坞的人心甘情愿地追随;我要功成名就,让其他人知道,我没有辱没祖家的女儿;我还要举办浓重盛大的婚礼迎娶你;我要让你看到,我的诚意,我要让你全心全意地嫁给我。因为爱嫁给我,不是为了你的爹娘,不是为了三义连环坞。。。” 石青娓娓倾吐,祖凤默默倾听;听到这儿时,祖凤霍地抬起头,轻啐一声。“傻瓜!”口气却是亦嗔亦喜。 她的脸颊上有两抹嫣红,漆黑的眸子明亮熠然,焕发出从未有过的美丽光彩。石青一见,不由得痴了。 两人骑在马上,两马之间有一尺宽的间隙;为了让自己的语言生动有效,石青把上半身倾斜四十五度后凑近祖凤。如醉如痴的他,此时就像倾斜的泥塑木胎。这个姿势极其怪异;祖凤抬头后看见。“噗哧”一笑,伸手搡了石青一把。嗔道:“呆子!” 石青应声歪跌马下。 祖凤轻笑笑着,打马飞跑,留下一串笑声。 这下摔得着实不轻,石青恍然未觉,爬起来揉揉屁股,飞身上马追赶,一边撵,一边扬声呼喝:“凤儿!我不是呆子。我明白的。” 祖凤跑出一阵后停下,回过身,安静地望着石青;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清明。 “石帅。你知道吗。三义军被你解散,爹爹和两位叔叔被你胁迫。其实,我并不着恼。” 石青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问道:“真的?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也说不好。。。”祖凤望着远山,若有所思道:“也许是因为相信。嗯,对,就是这样,我相信你!” 石青脸颊火热,愧疚悄悄地包围了他。 “我从小生活在三义连环坞,入眼所见的是谯郡的豪杰勇士,入耳听到的是收复河南、完成先祖遗愿的豪情壮语,因此,我很骄傲,为三义连环坞骄傲,为自己是祖家的儿女骄傲。直到兵发悬瓠城,遇到了你们。。。说实话,见到征东军时,我看不起这支难民一样的队伍。可是接下来,我就知道我错了。三义连环坞第一高手被你生擒,三义连环坞最精悍的勇士败给难民一样的征东军。这个结果,让我难受,也让我明白:三义连环坞太小了,天下太大了,我们是一群井底之蛙。。。” 说到‘井底之蛙’的时候,祖凤吁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意似乎又有些轻松。 “。。。只是,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残酷的打击一个接一个,厄运突然降临;不仅让我茫然无措,爹爹和两位叔叔也慌了神,没有人知道怎么应对。我们就像洪流中的枯枝残叶,征东军让我们进桐柏山,我们就进桐柏山;张遇愿意纳降,我们就投降;张遇要和亲,我就只能嫁给他。我们已经没有挣扎的勇气和信心,只能顺从命运的安排。那时。我已经绝望了,我不甘心嫁给三义军的仇人,可必须要嫁过去。。。” 两行清泪无声地淌出来,顺着白皙的俏脸缓缓下滑。祖凤恍然未觉,石青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却不敢伸手去抹拭。 “。。。这个时候,你站出来了;疯狂、横蛮,不讲道理。但我却感到了实实在在的依靠。不仅是我的,还是我爹我娘,还是三义连环坞所有人的依靠。” 祖凤抬眼望着石青,里面满满的都是柔情。“你明白吗?三义连环坞的人很可怜,他们没有了希望,没有了信心,没有了依靠,你要成为他们的依靠,不要让他们感到孤独。” 石青下马,走近白夜,伸手把祖凤抱下,搂在怀中,痛惜道:“你放心,我会给他们信心,给他们希望,让他们感觉到依靠。” (最后一个星期的新书阶段,请兄弟们大力支持,把咱推到首页上溜达两天。鞠躬感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八变通之道 石青与祖凤一番私话,两人彻底解开心结。笑语焉焉,再无隔阂。不过,前面的路可不像他们的心情那么美妙。。。当他们连决来到泰山县,一看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 泰山县是个土城,北枕泰山,南部面对汶水平原;没有城壕。从他们站的角度望过去,城墙低矮斑驳,新旧颜色杂呈;很多地方刚刚经过修补。城头之上,几张粗制的陈旧大旗歪歪斜斜。。。 这些景象告诉他们一个事实:泰山县是有主之地。 “怎么办?”祖凤瞟来一个询问的眼色。 石青原本蹙着眉头,看到祖凤的眼色,不由笑了,调侃道:“自然是抓个舌头问问。不过,想抓舌头,还需要凤儿出面施展美人计。。。” 祖凤脸色一红,啐道:“不知羞。一个大男子不能承担起来,还让人家女孩子出头露面。” 石青腆着脸笑道:“其实我像看看,凤儿的女儿家模样。。。”话音未落,他手中一动,蝎尾枪出其不意挑下了祖凤的兜鍪。 祖凤啊地惊叫,青丝纷乱,裹住了头面;羞恼之际,听见石青低笑吩咐“还不快跑。”她不由自主地打马向泰山县城奔去。身后传来石青大声地呼喝:“美女!别跑。跟大王回山寨享福去。。。嘎嘎嘎!” 祖凤闻言,忍不住笑得身子一颤一颤,幸亏青丝隔住了脸庞。 两人一前一后,一追一逃。没等到泰山县城下,已被上面守军发现;城头上一阵吆喝,上百人呼啦啦奔出城门。 “张三,你有两婆娘了,这个让给我。。。” “李四,老子两婆娘还没一个崽,你他妈一个婆娘六个崽,你好意思跟老子抢。。。” 。。。。。。。 祖凤面色一沉,一锊青丝,右手篡紧了凤尾枪。正在这时,身边一阵风起,忽地一声,黑雪疾掠而过。她的手不由得松开,这些琐事不用她操心,她的依赖自会替她出气。 “张三。那是你他妈的没用,跟婆娘有啥。。”张三一句实在话没有说完,突听四边惊叫,诧异间,一团黑影扑天盖地地掩过来。 他临危不惧,扭身、低头、哈腰。。。一个翻滚的姿势完成得干净利落。就在这时,四周再次惊呼,他刚预感到不妙,随后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腰间丝绦,提在半空。 青草地刷刷地快速倒退,张三吓得在半空张牙舞爪。“妈呀。大爷饶命。可怜我家还有一个婆娘六个崽子。” 他也算老实人,没有虚报八十岁的老娘。石青哈哈大笑,拎着他拨马回头,汇合了祖凤,风一般去了。 回到大队,一提问张三,石青不由大感头痛。 队伍在泰山县南十里外扎下营寨。石青召来司扬、伍慈、赵谏、赵不隶、张炜、包括苏忘部领队诸葛攸等人前来商议。 “泰山郡已经被人占了。”石青的声音很沉重,新义军想在这扎根,需要一番腥风血雨的争夺;结果不是对手俯首,就是新义军败亡。 “据说,泰山郡已被两个势力瓜分。一个是泰山五大夫寨。一个是徂徕山两大山庄。五大夫寨原是泰山中的五个山寨联合起来的大寨,有近万人丁,三五千青壮;今春出山,占据了泰山县和奉高城。徂徕山两大山庄,一个叫诸葛山庄,原是?琊诸葛氏的冶铁矿村。。。” 石青望向诸葛攸,诸葛攸蹙眉沉思后摇摇头。 “。。。一个叫羊家楼,原是羊氏采掘石炭的矿村。羊氏、诸葛氏南下,两个矿村因为僻处山野,保存下来;目前,两村各有人丁四千多、青壮近两千。为了保障铁和石炭运到青州,两庄互联互报,联手占据了赢、牟、莱芜谷等鲁山西麓一线。” 将审问出来的情况介绍后,石青环视四周,道:“这是泰山郡目前的现状,大家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立刻调志愿兵回来,新义军会合一处,分头击破。”司扬没有多想,说出了自己的主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到对手了,拼命就是了。五大夫寨和两大山庄貌似比新义军人多势强,但分守各处;真的对阵起来,人数最少的新义军反而能在局部占到优势。 司扬的主张很和武人的胃口。赵不隶、张炜等纷纷叫好,磨拳擦掌,大干一番的架势。 赵谏却道:“一旦开战,出其不意之下,我们也许能占上风;可拖延下去;没有粮草辎重补给,没有立足之地,新义军危险了。再说,当前首要之事,是筹备粮食,安置民部,渡过严冬;稍一耽搁,这个冬天就难捱了。” 石青诧异地望向赵谏;赵谏说中了他的心事;新义军没有时间开战,禁受不起消耗。 赵谏的话让很多人心中一凉,新义军带着家眷和民部人员这些累赘,无法向征东军那般放开手脚,任意妄为,闯到哪是哪。 伍慈急得抓头,这既是他表现的大好时机,也是他的分内职责,可他偏偏想不出办法。 哎!看来只有拼杀了,只是不知道需要死多少人。 望着众人紧蹙的眉,石青有些黯然。抵达泰山郡时的兴奋和雄心不翼而飞。突然,他眼睛一凝,看向诸葛攸。 一片沉重中,唯有诸葛攸与众不同,一脸的轻松不说,还有些喜不自胜的意味。诸葛攸是苏忘的部属,不算新义军的人。新义军的难题与他无关,可你也不能幸灾乐祸吧。 石青的脸沉下来。“睿远。新义军遭逢艰难,前途坎坷;你很高兴么?” 诸葛攸一个愣怔,旋即笑道:“非也,非也。攸是想通了一件事,所以心中高兴;忍不住喜形于色了。” “何事让睿远如此忘形?军议之时还能分心旁鹜。睿远须知,石青视你为友,这才请你前来商议。睿远此举,也是为友之道?”石青很是不悦。 “呵呵。。”诸葛攸对石青的态度毫不在意,笑道:“攸牵挂之事,正是石帅心忧之事。石帅待我如友,攸自当为石帅分忧。” 石青闻言,又惊又喜,抱拳告罪道:“石青鲁莽,错怪睿远兄了。不知。。。睿远兄如何为我分忧?” 诸葛攸没有直接回答,直通通地问道:“石帅,你知道你的新义军最大的缺陷是什么?” “最大的缺陷?”石青咀嚼着。“应该是没有立足之地吧?” “错!”诸葛攸断然否定:“立足之地算什么?世间荒芜之地甚多,哪儿会容不下小小的新义军?以诸葛攸看来,时至今日,新义军仍然是莫名其妙,不知自身持何立场?大晋?大赵?或是另立旗号,要打出一片天下?我不知道,新义军士卒不知道,不知石帅知不知道?” 石青闻言有些踌躇,他的立场很清楚,新义军将会站在汉族黎民一方。可是这个答案却不能说。因为现在还是大晋、大赵的天下。公开自己的立场,等于造反。传扬出去,会遭到围剿。 诸葛攸显然误会了,看到石青沉默,他眼中精光一闪,道:“石帅想做大事,当知变通之术。须知刚直易折。。。” 诸葛攸来开架式,准备长篇大论,却不知司扬最烦这个调调,不耐烦地叫道:“诸葛攸,你有什么主意说出来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诸葛攸一窒,恼怒地瞪了司扬一眼道:“司扬。你是征东军出来的;你可曾见梁犊派使者降晋?他的征东大将军可是大晋任命的?” “呵呵。。。怎么可能?”司扬嗤笑道:“什么大晋征东军,不过是哄哄人罢了。” “哄哄人罢了?哪有你说的这般轻巧?”诸葛攸斜视司扬,颇有些看不起。“实话告诉你,这个哄哄人的旗号,抵得上十万大军。义旗高张。望风景从。懂不懂是什么意思?就是因为有个哄人的旗号。而新义军最缺的就是这个哄死人的旗号。” 石青心中一震,有所领悟。 诸葛攸转向石青,截然道:“以诸葛攸看来,解决五大夫寨、徂徕山矿村易如反掌。石帅只需竖起大晋先锋旗号,派人前去联络就是了。对方未必每个人都愿归降,但一定是有人愿意,有人坐视旁观;如此便会出现分化。石帅暗中收纳愿降之人为内应,安抚观望之徒,待去其戒心后,里应外合,突然发难;如此,什么泰山五大夫寨,冒充我们诸葛氏的山庄,岂不是尽在掌握;是偏是圆,任由石帅揉搓。至于稳定了泰山郡,这个大晋先锋旗号是继续还是丢弃,石帅一言可决,谁能阻挡。” 诸葛攸一席话,惊翻一群人。这个斯文人,怎么这般无耻,这般阴险? “诸葛攸,你好奸诈!”司扬兴冲冲地大叫一声。随后补充道:“不过,我喜欢。” 诸葛攸白了他一眼,不屑道:“什么奸诈?不懂不要乱说;这叫权谋!这是变通!哼,算了,和没文化的人说了也是白搭。” 变通? 石青深深吸了口气。“好!我们变通!只是新义军衣甲无法改成大晋军制式;我们只能扮作三义军。子弘。今夜大队由你负责统带,将三义军的旗号竖起来。我去通知韩彭,连夜把自愿兵拉过来。明天早上,我们就是响应大晋北伐的三义军。。。” 他望向祖凤,笑道:“以后,祖大小姐就是我们的统帅,请祖大小姐以祖家的名义遍发请柬,请五大夫寨和诸葛山庄、羊家楼的英雄们前来聚义会盟。” (求票啊。最后一周的新书期啦,让咱上首页蹦?两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九意料之外 王师北伐,解民倒悬;三义连环坞不敢懈怠,自请为先锋。今北上兖州,愿与泰山群雄合议会盟,共攘盛举。有意者可去汶水北草滩定盟立誓。三义连环坞前部先锋祖家军督护祖凤恭候大驾。 子弟骑飞马传缴,泰山县、奉高城、诸葛山庄、羊家楼为之震惊。 王师北伐?北伐军将从彭城北上? 请问三义连环坞是什么所在?祖家军是怎么回事?祖凤又是何人? 震惊之余,各方人物纷纷向子弟骑打探消息。 “三义连环坞是由祖士稚公旧部组成的互保联盟。祖家军是祖士稚公之子长阳公祖胤麾下部众,祖凤大小姐乃祖士稚公之孙,长阳公之女;三义连环坞前部督。”子弟骑傲然回答。 整个泰山郡为之震惊。祖狄――这个名字不容置疑,不容小觑。哪怕是他的后人,一样不容置疑,不容小觑。 大晋北伐了!北伐军将从彭城而上! 永和五年,六月初八。 泰山群雄会盟汶水北草滩。 北草滩位于泰山县西北二十里,新义军大营正北十里。 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一方面是为了去除各方群雄的戒心,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新义军的家当太过寒酸。其他群雄见到后,难免心生疑虑。 一大早,北草滩已是一片肃杀。一百二十名子弟骑精神抖擞散在四方,两百名用精挑细选出来的衣甲装扮停当的步卒威武列阵。 唔―― 号角长鸣。子弟骑飞驰快报:奉高城戴洛、孙留北两位小督护率部前来会盟。 全身披挂,英姿飒爽的祖凤眉际闪过一丝忧色。喃喃问道:“怎么是小督护?” 奉高城由五大夫寨的戴峪和孙峪两方联手占据。 戴峪之主名叫戴真,原是大晋东莱守将,大晋南渡,他降了占据青州称王称霸的曹嶷;石虎打败曹嶷,将曹嶷部众降兵尽皆斩首;吓得戴真既不敢战,也不敢降,带着亲信家人躲进了泰山。 孙峪之主名叫孙鼎,?琊人,孙氏是五斗米教徒,石虎征伐青徐,北方大乱,孙氏全族南渡,惟有孙鼎留了下来,带着部分信众进入泰山。 如今,戴真、孙鼎手下各有部众人丁两三千,联手占据奉高,都是一方豪雄;他们没有亲来北草滩,只派儿子为代表。一方面说明足够谨慎,另一方面也有自重身份的意思。 “无妨。今日初会,需要的是加强信任,摸清底细。谁来都一样。”诸葛攸慢悠悠地说。 石青心中焦急,脸上若无其事道:“是这个理,走吧,我们去迎迎两位小督护。” 祖凤当先,石青、诸葛攸扮作亲卫随后跟上;三骑飞驰东北,不久就见到一支两百来人的队伍。队伍分两列纵队,当先两人年龄都不大。一个斯文英气,约莫二十出头,一个英武健壮,不到三十。想来就是两位小督护了。 祖凤纵马迎上,拱手抱拳:“三义连环坞先部督祖凤有礼了。两位小督护前来会盟。三义连环坞幸甚,祖凤幸甚!” 两个小督护看到祖凤,眼中俱是一亮,双双打马上前,抱拳还礼:“戴洛(孙留北)不敢当祖小姐大礼。今日戴洛(孙某)能与英雄后裔相见相识,三生有幸。” 戴洛、孙留北最先来到北草滩,诚心可鉴。石青不敢马虎,请祖凤亲自陪二人叙话,诸葛攸扮装文士,一旁插科打诨,曲意打听泰山郡情形。 不知道是不是祖士稚的名声太响,戴洛、孙留北对祖凤没有多大戒心,几乎是问必答。从他们口中,石青知道,五大夫寨已名存实亡。 所谓的五大夫寨,是泰山戴峪、孙峪、王峪、左峪、山民村这五个峪的总称。五峪中人来路不一,初始每个峪只有三五百人丁。去年春,五个峪联合组成互联互保的五大夫寨,开始出山活动,掳掠附近人丁进山。由此短短半年,五大夫寨就膨胀起来,最大的王峪人丁一度达到四千多;就算最小的山民村也有七八百人。 人口的急剧增加,不一定只意味着财富,有时还意味着负担;对于困居泰山的五大夫寨而言,庞大的人口与贫瘠的产出格格不入。去年冬天,粮食短缺的隐患爆发了,一万多山民陷入饥荒之中。为了争夺有限的食物储备,内讧已经不可避免。 实力最强的王峪率先下手,火并了较小的山民村和左峪。戴峪、孙峪一见不对,结成联合,对抗王峪。由此,五大夫寨分成势同水火的两大阵营。与此同时,粮食的短缺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两大阵营各有上千人被饿死。 这样下去的话,不用火并,饥饿就会让整个五大夫寨灰飞烟灭。两方阵营一见不对,随即停火,捱到今年春上,又不约而同地出山寻找出路,一方占了泰山县,一方占了奉高城。开荒屯耕,想法保住肚皮。 摸清了五大夫寨的底细,石青松了口气。只要他们不是铁板一块,新义军趁机取事要容易许多。 “北地沧桑,民众流离;实乃汉家儿女之大不幸。三义连环坞响应王师北伐,正是为解黎民之倒悬。祖凤在此,恳求各位北地英雄戮力同心,共成大事。还北地民众温饱福祉。。。”祖凤激昂慷慨,一番话出口,举座动容。 戴洛、孙留北肃然站起,正容道:“戴峪(孙峪)敢不效死力耳。” 正说之间,号角再响,子弟骑来报:诸葛山庄二庄主诸葛尚、羊家楼少堡主羊琨前来会盟。 “好!北地豪杰历经艰难,犹自不忘汉家衣裳,一俟时机到来,立刻举师响应。祖凤佩服。”祖凤慨然赞叹,对孙、戴二人道:“两位小督护稍待片刻,祖凤失陪,要去迎一迎二庄主、羊少堡主。” 戴洛一揖,斯斯文文地说道:“戴洛请求一同迎接二庄主、羊少堡主。还望祖小姐首肯。” “去吧!大伙儿一起去。热闹。”孙留北很是豪爽,干脆利落地出了帐。 自此,泰山郡四方势力来了三方,虽然都是使者一级,但仍然让人振奋。等到泰山县的使者抵达,这次试探性的会盟,就算大功告成。可是泰山县的使者为何迟迟不到?想到这,石青蹙起眉头。 四方势力中,泰山县距离北草滩最近。 沉吟着,他随祖凤迎来了诸葛尚和羊琨。诸葛尚是个年近四十的文士,羊琨则是一个锋芒外露的年青小伙。 一见到诸葛尚,诸葛攸就紧盯着不放。在他的记忆里,诸葛氏全族南渡,并没有留下人手照管北方产业;这个诸葛尚是从哪冒出来的? 与奉高城两位小督护的热情相比,后来的两位对王师北伐的兴趣淡漠了许多;表露的神色很明显是应付和观望。 客套寒暄一阵,诸葛攸啾准时机,趋到诸葛尚身边问道:“二庄主,小可与诸葛氏颇有些渊源,对诸葛氏家系也算熟悉。不知二庄主是诸葛氏哪一系?” 诸葛尚警惕地啾了他一眼。“请问,阁下是。。。” “小可葛攸。”诸葛攸笑眯眯地回答。诸葛氏原本姓葛,他说自己姓葛倒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呜。。。”诸葛尚含糊地说了一声,转身与羊琨攀谈起来,将他置之一边。 山寨啊山寨,李鬼撞见了李逵。 石青正好瞧见这一幕,摇头晃脑地连连叹息。这时候,耗子悄悄靠近,低声道:“石帅!子弟骑抓了一个名叫刘复的文人,他自称是兖州刺史刘启的密使。” “兖州刺史刘启?”石青一楞神。这还得了,短短两天,消息就传到兖州刺史耳中了,这可是大赵朝廷的官员。唯一让石青安心的是,这个刘启是刘琨的幺弟。刘琨――和祖狄并称的人物,他的弟弟会真心事赵?这是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据史料记载,一年后,他孤身南下,投奔了大晋。如此想来,他绝不会从中作梗,破坏石青的好事。 心惊肉跳之余,他疾步而出,准备找刘复问个究竟;刚出大帐,侗图一脸慎重地跑过来,神秘地说道:“石帅,东北来了一伙不速之客。自称是青州刺史刘政的密使,要请见祖小姐。” 青州刺史刘政? 石青一阵眩晕。这事闹大发了;新义军为了夺取泰山郡,随便竖了个旗号;不想假戏成真,四周心向大晋的尽皆跑来联系。 他奶奶的。这些人该怎么打发? (求票!求票!!求票!!!求票。。。各位兄弟,我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你们听到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章两个密使 “睿远。你出的主意,你要负责善后。”石青喊来诸葛攸,将情况一说,随后强迫诸葛攸去应付兖州和青州密使。 “此事易耳。”诸葛攸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让石青心惊肉跳。“新义军索性假戏真做,以大晋名义拿下青兖两州再说。” 这家伙真是个莽书生!难怪敢用三千残兵平定河南,屡屡挑战慕容氏。可新义军拿下青兖两州,夹在大晋北伐军和大赵之间,岂不是找死。石青冷汗淋漓,连连摇头:“不可!不可。。。新义军必须蛰伏,影响不能再扩大了。” “不会再扩大了。石帅,你不见青、兖来使皆是密使么?这些人不过是提前联络,安排后路。可不会公开和大晋勾连。” 诸葛攸一言点醒梦中人。石青一拍脑袋。“不错。他们有顾虑,不敢和我们公开来往。暗中么。。。呵呵。睿远,你去见见他们,来使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替大晋朝先答应下来,然后,想办法找他们要点援助。” “放心!攸自会省得。”诸葛攸坦然自若,没有一点愧色。对他来说,这不是行骗,这是手段,是智慧。 兖州密使刘复是刺史刘启的儿子。刘复斯文有礼,说话不紧不慢,很是从容。没有想象中密使那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石青侍立在诸葛攸身后三步外,一边打量一边暗自点头。不服不行,世家子弟的风度气质是伍慈这等草根寒门拍马也赶不上的。 刘复没说兖州意欲投诚附晋,也不提大晋北伐;只随口打听了一下三义连环坞和祖家军。然后就聊起南渡各世家的境况。 石青摸不着要领之际,也在暗自庆幸。幸亏是诸葛攸出面,换作他人,还真应付不来这种话题。 诸葛攸给自己封了一个官――大晋先遣使。随祖家军北上是为了联络北地豪雄。此时的他,显得格外沉稳谦和。和刘复说些世家逸事,不时发出愉悦的笑声。 天近午时,石青上前附到诸葛攸耳边,低声提醒,还有青州来使等着他应付。 刘复看出有异,一揖道:“刘复此次前来,主要是想见识一下祖家军的威武。如今已大开眼界,这便告辞了。” “啊。。。”诸葛攸一惊。这个密使是来聊天的?没说到任何实质话题怎么就想走。“刘公子何故如此匆忙。用过午饭再走不迟。” “谢诸葛大人盛情,刘复意欲早去早回。”刘复去意甚绝,一拱手,转身欲行;就在这时,他身子顿了一顿,回过头不经意地问道:“哦。对了,诸葛大人,这次朝廷北伐,以何人为帅?” “哈哈。。这事江淮一带人人皆知。乃是征北大将军诸国丈为北伐主帅。”石青担心诸葛攸回答不上来,抢先开口。 “诸国丈!”刘复闻言动容,眼中闪着惊喜。“好!好。贤后稳定朝局,国丈进兵北伐。如此收复故土有望了。”国丈诸衰和女儿诸太后贤良方正,天下闻名,人所共仰。北方士子也不例外。所以,刘复听说是诸衰为帅,忍不住喜形于色。 “刘公子。刺史大人是从何处得知祖家军的?”石青趁机闻出了自己的疑惑。 刘复脸色一肃,郑重道:“这正是刘复前来的目的。实不相瞒,泰山县王传谴人向家父告密,言道祖家军北上泰山,响应大晋北伐,请朝廷派大军征讨。家父把这个消息压了下来。不过,不知王传有没有其它告密渠道。。。” 刘复话音一顿道:“当然,若是王师早日北上,就算王传告到邺城也是无用。只是不知王师何日北上,刘复父子早就翘首以盼了。罢了,诸葛大人请小心在意,若有用得着刘复父子之处,遣人去禀丘通知一声。刘复这就告辞了。” 望着他的背影,诸葛攸得意地笑道:“石帅。如何?” 石青满意地点点头。和兖州保持这种默契地局面最好,更好的是,刘复临走所说的那一句话:若有用得着之处,通知一声就是了。 对新义军来说,用的着兖州刺史的地方太多了。至于王传告密之事,他们没放在心上。只要占据了泰山郡,祖家军自会销声匿迹。大赵派军来剿,只会扑个空。石青更加笃定,大赵国不过半年的寿命了,怎么顾得上新义军? 和刘复愉快的接洽相反,诸葛攸刚和青州来使见面,就吵了起来。 青州使者陈然是个三十许的文士。看到此人,石青有一种犀利的感觉。特别是他的双眼,锋芒尽露;如刀如剑。 此人非寻常人。石青心中一凛。 诸葛攸似乎没什么感觉;他自己就是一个胆大妄为的莽书生,如同一柄横冲直撞的大铁椎,怎么能感受到刀剑的犀利? 于是,冲突不可避免。 陈然来势凶猛,不像是来暗通款曲,倒像是来告诫的。“无论是大晋北伐军还是与之呼应的祖家军,不得轻易进入青州,不得骚扰青州生民。北伐军若能抵达黄河南岸,青州自会开城投降,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平定。” 这样的口气诸葛攸如何忍受的,他饰演‘大晋先遣使’的脚色,怎么也要摆摆官架子。当即,他就沉下脸,怒斥道:“北地沧桑,衣冠尽失;此我汉民之耻。今王师北上,意欲收故土,复衣冠。尔等不箪食壶浆,举旗响应。还将王师拒之门外。到底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陈然冷声讥笑,话语如刀剑一般:“我们没有任何居心,我们只担心大晋北伐不成,反害了无数生民。大晋不在乎无辜生民的性命,我们在乎,刘刺史在乎。” “刘刺史?那个出身君子营,服侍了石勒又服侍石虎,被石虎年年评定为政绩卓优,向北方遣送无数编户人丁的刘征是么?他会在乎生民的生命?”诸葛攸对北方的情况很熟悉,一口道出了青州刺史刘征的生平。 “对!正是他。”陈然傲然作答:“你知道刘刺史年年遣送编户,却不知为了少送几人,他给石虎叩了多少首;你知道刘刺史服侍石虎,却不知为了从石虎刀下救出三万多青州民众,他冒了多大的凶险;你知道刘刺史政绩卓优,却不知道这意味着青州没有流民、没有叛乱;八万多青州生民安居乐业。。。” 石青记得刘征,历史上刘征是个爱惜民众、机巧多智的人物。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士子’。这样的人不在意谁夺得了天下,也不是强项令;很务实地,在职权范围内体恤民众,牧守一方;对于苛政尽力转圜应付,将损失减到最低,对于善政,也是循机而行。 刘征曾在石虎下令屠城之后,巧妙进言,让石虎心甘情愿地更改命令,挽救了三万多青州民众,仅此一项,就能称作是员能吏。这样的人,自然不像一般人那样,一听大晋北伐就欢喜鼓舞,倒戈举旗。刘征清醒地认识到,大晋北伐未必一帆风顺,未必如人所愿。所以,他派来了使者。他的用意很明显,无论北伐是成功或是失败,都不要把战火烧到青州,不要让青州民众受到牵连。 这是一个智者。 石青拿定主意,上前打断了两个人的争吵,肃然道:“陈先生,我答应你。祖家军不会进入青州,不会骚扰青州民众。” 陈然望望石青,有些不解。这人一身士卒装扮,说话怎地如此托大?“请问。你是?” “我叫石青。是三义连环坞的大督护。祖家军是三义连环坞其中之一。如此说,陈先生应该明白了。”石青说的很诚恳,刘征和陈然如此爱惜青州民生,让他生出些敬意。 陈然看看诸葛攸。诸葛攸颓然道:“是啦,石大督护的话比我管用。哎,我说陈兄,我们可以不进入青州,不过,青州是不是给我们补充点给养,这也是为王师北伐出力啊。” 陈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听了诸葛攸的请求后,缓缓点头道:“青州很苦,但是再苦我们也会凑上两三千石麦粟。以资军用。只不过。。。”陈然盯着石青道:“粮草交割需得暗中进行。” “当然。那是当然!”石青连连点头,笑不可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一贱人。喜欢硬的 陈然和刘复一样,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得到大晋先遣使、三义连环坞大督护的承诺后,他连祖凤都不想见,就要回转青州。 “希望石大督护记住今日承诺。青州八万生民不会任人欺诳。”陈然之语,掷地有声。石青郑重点头,诸葛攸认真看了陈然一眼。 临别之际,陈然又提出了一个要求:“诸葛山庄、羊家楼是青州铁和石碳的唯一来源;参与北伐会盟可以,但请石大督护留意照顾,不要让他们停止营生;否则,两个坞堡就会没有换取食盐、粮、布帛的产出,青州也会受其害,没法修补冶炼农具。” “这么说,刘刺史的消息是从矿村得到的?”石青问道。 陈然点头。“两个坞堡和青州休戚与共;如此大事,他们怎敢隐瞒。” 诸葛攸目光一闪,问道:“陈兄,诸葛山庄是何来历?小弟怎地不知?”诸葛攸在刘复、陈然面前都以本名相告。他这一问也在情理之中。 陈然沉吟片刻。道:“诸葛山庄原是?琊诸葛氏的作坊之一。诸葛氏南渡后,诸葛山庄地处徂徕山中,得以在战乱中保存下来。诸葛氏一去经年,杳无音信。原有的作坊管事便自认诸葛姓氏,以诸葛家人的名义打理作坊,渐渐成了眼下的诸葛山庄。嗯。。。这种情形,不仅是诸葛家,羊家楼亦如此;在北方,这样的事情有很多。时事如此,在所难免。” 诸葛攸冷笑几声,对陈然后面的托词不屑一顾。 与石青、诸葛攸的轻松相比,祖凤明显吃力很多;会盟协议难得定论。 奉高城的流民势力好说。他们一没身家二没前途,只有一条烂命,只盼着时机到来,拼搏一番。此时,大晋北伐,祖家军前来招揽会盟,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点就着。 两个坞堡就大大不同了。小日子过得正安逸着,大晋北伐成功,带来的不仅是天下一统,还意味着老主人回归。到那时,哪还有山寨版的逍遥自在。所以,任由祖凤信誓旦旦,羊家楼的羊琨就是沉默不语,逼急了就憋出一句话:慈体事大,琨需要请示父亲后才能决定。 诸葛尚更沉稳,捻着三绺美髯,微笑不止。“等等。。。看看。。。北伐大军抵达兖州之时,我等自会举旗响应。” 彻头彻尾的投机主义者!石青没来由想到这句话。 等北伐军抵达兖州,用得着你来响应?所谓的先驱还有何意义?哼。任你奸猾是油,也得入新义军的套。 石青冷笑着,转头附耳和诸葛攸嘀咕起来。诸葛攸听得连连坏笑,眼中冒光。 旋即,在石青和四个披甲士的护卫下,诸葛攸昂然进入帐中。他也不对祖凤行礼,冷冷环视四周,傲然道:“祖小姐。结盟不是请客吃饭;志同道合者,不请自来,道不同者,不相为谋,多说无益。此次北伐,大晋倾全国之力,汉家儿女无不争先恐后;举旗响应的豪杰之士再所多有。何必在意山旮旯里的偷生之辈。。。” 说着,他逼视着羊琨、诸葛尚,讥笑道:“嗬!少了张屠夫,还吃不到褪毛猪?” 这是裸地威胁。 奉高城的两位小督护大呼痛快,拍手叫好。诸葛尚、羊琨脸色瞬间变得又黑又红。羊琨拍案而起,怒喝:“你是何人?如此无礼。” 诸葛攸轻蔑地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某是大晋北伐军先遣使,专事联络北地英雄豪杰;没有时间和观风望色之辈虚应故事。两位,请吧。北伐军不欢迎你们。” 这个‘先遣使’的名号唬唬山里人显然足够。诸葛攸一番自我介绍,不仅诸葛尚脸色大变,羊琨一滞,显得有些畏缩。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和朝廷官员争执。 祖凤若有所悟,在旁殷殷道:“大势所趋,顺逆由心。先遣使大人,是祖凤执着了。也罢。二庄主、少堡主回转徂徕山后,请转告你们大督护,善自珍惜。” 当下,不由分说,将诸葛尚、羊琨请出大帐。 诸葛攸转对奉高城的两个小督护一笑,道:“有个朋友告诉我,人啦,千万别将自己太当回事。呵呵,诸葛山庄和羊家楼显然不知道这句话,把自己太当回事了,简直是自取其辱。” 戴洛、孙留北恭敬地附和着笑笑,态度与刚才截然不同。朝廷官员的名号远不是祖家军这个名号能比的。 四人重新入座。石青侍立一旁伺候。 “两位。泰山县王传不仅不来会盟,还向大赵告密。实在可恶。我意让祖家军、奉高军组成联军,拿下泰山县,诛杀王传,以儆效尤。两位以为如何?” “愿唯先遣使之命是从。”奉高城显然很有诚心,在组建联军这样的大事上,两位小督护竟没有丝毫犹豫。 石青心中暗喜。 这时,耗子在帐外招手示意。他出了帐一看,原来诸葛尚和羊琨还没走,迟迟疑疑想过来的样子,却被亲卫队拦住了。 “他们要求见睿远大哥。”耗子上前禀报。 石青心中了然。两个坞堡想的是观风望色,可不是想成为北伐军的敌人,诸葛攸作为朝廷代表,对他们的观感如此之差,肯定让他们很不安。一旦大晋北伐成功,他们的好日子就算到了尽头。 “不要理会,磨磨他们的性子。”石青吩咐一声,又进入帐中。 “。。。若是联络到左敬亭,想取泰山县,易如反掌。”说话的是戴洛。石青一进来就被他这句话吸引了。 “左敬亭是何许人?”诸葛攸问道。 戴洛回答的很详细。“五大夫寨共有五个峪,山民村已经烟消,略过不提。还有戴峪、孙峪、王峪、左峪。左敬亭就是左峪原来的当家人。半年前,王峪火并山民村和左峪,左敬亭认输服软,得以保住性命。不过,左敬亭是多年悍匪,胆大狠毒,手下还有一帮跟随多年的亲信;王传很不放心;明面上让他做了副手,暗地里裹挟着他和他部下的家眷作为威胁。两人是真正的面和心不和;若能联系上左敬亭,再把王传调出城,凭左敬亭的手段,定能拿下泰山县。。。只是,这时候,王传戒备森严,想进泰山县却有些难。” “进泰山县城。。。”石青思索着,一个念头慢慢冒了出来。听四个人议了一阵,石青喊出诸葛攸,说了诸葛尚、羊琨求见之事。 “这些人就是贱,哄着不吃打着吃。”诸葛攸嘲笑一句,问道:“你说怎么办?” “不是和奉高城约定好,五日后成立联军吗。你告诉他们,愿意加入联军,五日后派军前来。这是最后的机会。”石青说着,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当然,粮草辎重需要他们自备。他们舍家为国,大晋和皇上会记住的。” 诸葛攸低笑一声,端着架子走到诸葛尚和羊琨面前。两人现在老实了许多,见到诸葛攸慌不迭地行礼。诸葛攸坦然受了。他是个天生当官的材料,上来一通训斥,接着抚慰了两句,最后按照石青说的,一一说了,一扬手,将两人打发了。 诸葛尚和羊琨显然不是拿主意的人。诸葛攸只是让他们传话。不过,他相信,两个坞堡的当家人怎么也要派点兵马来意思意思,一个小小的坞堡,敢得罪大晋北伐先遣使? 打发了两人,戴洛、孙留北也来告别;他们要赶回奉高城,精选兵马,五日后赶来组建联军。 “两位小督护拳拳之心,本官铭记在心。”诸葛攸客套一番后,压低了声音道:“不知二位能不能提前两日带兵前来?本官想三日后攻破泰山县,到时颇有借助之处。” “如大人所愿。三日后定当带兵前来。”两位小督护慨然应允。 客人都走了,石青也和祖凤率队回转新义军驻地。祖凤牵着白夜走在石青身边,几次欲言又止。石青看出来了。问道:“凤儿。有心事?” 祖凤迟疑道:“石帅。新义军没有任何凭证,单凭一番虚言,诈作北伐先驱,就已得到四方人士响应,你说,有这等民心可用,北伐怎会不成。。。北方大乱,天时地利人和,大晋无一不占。哪有失败的理由。。。我认为,这次北伐真的很有希望。石帅,我们助上一臂之力好吗。毕竟,我们是。。。” 祖凤说着,殷切地望着石青,北伐――祖家儿女无时或忘。她多么希望能投身其中,泼洒献血和忠诚。 石青不忍拒绝,没办法拒绝。“凤儿,我和你一样希望北伐成功。若有可能,别说助上一臂之力,就是舍去了这条性命又算得什么?只是,大晋北伐注定不能成功。。。” “你确信你是对的?”祖凤凝视着石青。第一次对石青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拭目以待吧。”石青有些萧索,落寞地道:“若是大晋北伐军能打到兖州,我会率新义军响应的,不知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二诸葛攸入伙 禀丘距离泰山县三百来里,乘马一日可到。初九日,石青、诸葛攸连决来到兖州首府,以大晋先遣使的身份秘密拜访了刘启。 刘启年已五旬,含蓄内敛,对两人很客气。欢宴一场后,临寝时又安排了陪寝侍女。诸葛攸坦然自若地道了谢,然后像个色中饿鬼一般,匆匆钻进了温柔乡。石青道谢推辞,刘启也不在意,任其自便。 第二天一早,他们辞别刘启,回转泰山,同行多了一人:刘复。 这次来禀丘,为的是求取兖州刺史的信印。 石青意欲找人冒充刺史府使者,混进泰山县,联络左敬亭,以便里应外合。谁知刘启十分诚心,听说原由后,命儿子刘复出面担任使者,配合石青、诸葛攸。刘复任过肥子县长,泰山附近的人大多认识;有他出面,可信度可就高多了。 午后,三人来到肥子城废墟,孙霸、丁析率二十名精悍卫士迎上来。石青、诸葛攸向刘复道了声珍重,告辞而去。孙霸带队护卫着刘复前去泰山县城。 大晋北伐,祖家军先驱北上,奉高城、诸葛山庄、羊家楼响应,六月十三结盟组建联军。这些消息传入泰山县城内,弄得泰山县城内一片紧张。 其他人可以响应北伐,可以投靠大晋,唯独占据泰山县的王传不行。因为王传是王弥的侄孙,而王弥是大晋司马氏的仇人。 永嘉之乱,司马氏自相残杀。杀得大晋没了军队,杀得北方城城残破、村村流民,杀得天下人纷纷起事,其中有两股声势最大,规模超过二十万人;王弥就是其中一股的首领。王弥的运气不好,总是遇到厉害的对手,起事以后,屡屡被打得头破血流。走投无路之下,他投靠了匈奴刘渊。当时刘渊没有多大实力,他的所有部属包括附晋的匈奴五部、附庸汉人、杂胡,加起来还没王弥多;只能悄悄地呆在并州,不敢跑出来惹事生非。 王弥投降匈奴后,刘渊声势大涨,自此有了平定北方,覆灭西晋的潜力。 与此同时,王弥开始转运;南征北伐,战无不胜;为匈奴刘氏攻克青、兖数州之地;又伙同石勒、刘曜攻克都城洛阳,生擒晋怀帝,大晋正溯传承因此断绝。 王弥与司马氏之间,如此深仇大恨。谁会忘却?谁能忘却?王传怎敢响应大晋北伐? 向兖州刺史府告密后,他就急不可耐地等待消息。常年躲在深山的他,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向邺城朝廷示警的渠道。 坐立不安之际,城上值守部将来报,有一小队人自称是禀丘信使,前来扣城,有人认出,为首者是以前的肥子县长刘复。 “刘复?刘刺史的公子么?”王传大喜,亲自带了一大帮亲信出城迎接。 刘复很擅长与人交际,一见面就送给王传一顶高帽。“王督护身在草莽,心在社稷。真乃忠贞之士。” 王传顾不得客套,一边揖让,一边急问:“刘大人,大晋北伐的消息可曾送往邺城?祖家军在泰山招揽人马,活动猖獗;刺史大人可有定计?” 刘复不慌不忙道:“王督护放心,大晋北伐的消息已快马传向邺城;此时,该已到了。至于祖家军么。。。刘复正为此而来。” 王传又惊又喜。“据王某所知,祖家军不下三千众,战力强悍,不容小觑,请朝廷尽早发兵剿除为好。” 刘复从容道:“等朝廷出兵只怕有些晚。奉高城、诸葛山庄、羊家楼三日后与祖家军结盟。一旦定盟,别说泰山一郡,整个兖州都可能糜乱。事不宜迟,家父决定,务必在十三日前破了祖家军。请王督护与兖州同心破贼。” 王传砸砸嘴巴,欣喜道:“哈哈。这是自然。刘大人,王某备下酒宴,为大人洗尘。请。”揖让着,引刘复进入城内。 刘复进入泰山县的时候。石青和诸葛攸也回到新义军驻地。 祖凤、司扬、韩彭、伍慈迎上来。 司扬抢在祖凤前面,冲上来擂了石青一拳。哇哇大叫:“蝎子。太棒了。奶奶的。奉高城来信,明儿上午一千二百兵丁准时到达。哈哈,新义军又添一千多人。真他妈痛快!” 奉高城人丁五千左右,青壮两千。派出一千二百人已是极限,也足见诚心。一旦这些人收编降服,奉高城就名存实亡。 这样的好消息,石青听到后本应该高兴,可他仿佛有些魂不守舍,勉强笑了笑,道:“请他们明日午时前赶到泰山县东十里外埋伏,等候命令。” 女孩子心细,祖凤看出异状。靠近过来,问道:“怎么?兖州之行不顺?”语声很轻,关切之意却浓。 石青闻言一悟,揣摩着自家心思道:“不是,兖州之行很顺。不过。。。我怎么感觉有点不真实。呵呵。也许是张遇留下的阴影?” 新义军计划是,联络左敬亭,设计调出王传,让左敬亭有机会控制城池。为此他们编造噱头,布置了一个败亦无损,胜则独霸泰山郡的陷阱。由不得王传不来试试。 一切顺利。兖州刘启很配合,刘复进了泰山县,奉高城襄助的人马也来了。为什么会觉得不真实呢? 石青很纳闷。 诸葛攸感觉很没面子,有些恼怒道:“石帅放心。王传一介流民,怎能和张遇相比?诸葛攸只需略施手段,定然让其束手。” 是么?石青狐疑地望过去。这家伙叫诸葛攸,不叫诸葛亮。 “不错!王传算什么?慈胸中所藏,随便挤点,淹也淹死他。”伍慈不会放过任何表功的机会,此时意兴飞扬,拉开架式。准备大大地自褒一番。 看到伍慈,石青眉头彻底皱了起来。 这次的计划出自三人之手,一个是伍慈,一个是诸葛攸,一个就是他自己。让事情不踏实的就是:这三个人有一个能让人彻底放心的么? 伍慈,思维天马行空的鬼猴子,所出的主意从来没落过地。 诸葛攸,莽撞胆大之辈,智算超群。。。算不上。 自己,毒蝎的一半,武勇狠辣,心思没有多少;穿越客的一半,数理化不错,纸上谈兵有一套,玩阴谋诡计幼稚园还没毕业。 一想到这,石青的不踏实就变成了不安。“来!大伙儿议议,哪儿容易出纰漏?” 司扬贼笑。“蝎子。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怕什么!出了纰漏能怎样?不过是王传不上钩,一时拿不下泰山县。只要我们收编了奉高城、徂徕山两个坞堡,近万大军在手,粮草辎重不愁;以后拿下泰山县还不是易如反掌?” “不错!”韩彭点头赞道:“我们不知道王传的心思,设想的再好也是无用。依我的主意,就不要用这些小伎俩,以堂堂正正之师攻打,还怕拿不下小小的泰山县?” 诸葛攸、伍慈白了两人一眼,颇不满意。费尽脑筋筹划的奇谋妙策,竟成了小伎俩? 石青却是霍然顿悟。惊喜道:“对。逊之说的好。以堂堂正正之师,以实力取胜,才是正理。一厢情愿地依靠计谋,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运气,太不可靠。” 看到石青振奋,祖凤眼中熠熠闪光,凑趣道:“既然如此,眼下该当如何?” 石青沉吟道:“这次筹划,如箭上弦。刘公子已进入泰山县,来不及更改了。目前,我们只需要保证刘公子一行的安危就可,原有的筹划,成与不成,无关紧要。嗯。。。逊之,你带五百志愿兵随身携带飞钩,今夜去泰山县城外埋伏,留意城内动静。若是有变,想法接应刘公子。另外带十名子弟骑,与大营保持联络。” 韩彭应声去了。诸葛攸恼怒道:“罢了罢了。看来,新义军没有用我之地,明日我赶往东莱,和苏公子会合去。” 诸葛攸算是苏忘的人,早晚一天都会走。石青明知他说的是气话,还是有些唏嘘。“苏公子的船快到东莱了。睿远兄要走,小弟不敢强留。希望睿远兄不要忘记新义军的兄弟,有暇之日,再来一聚。” 诸葛攸一瞪眼,打量了石青一阵,突然大叫起来:“石帅。你当真赶我走!” 石青一怔。“小弟怎敢?只不过睿远兄是苏公子的部属,这个。。。” “狗屁的部属!”诸葛攸狂态大发。“诸葛攸乃诸葛氏子弟,怎会是那个土财主的部属。诸葛攸单身北上,人单势孤,不得已凑到苏忘一伙罢了。哼哼。。。苏忘这个土财主,一心想躲到东莱偏僻之乡称王称霸,诸葛攸不屑与之为伍。早想另谋出路。。。” 说到这,他脸色涨红起来。“。。。石帅。我说走是在开玩笑,其实诸葛攸是想正式入伙新义军。” 石青惊愕不已:“入伙新义军?新义军有什么好?” 诸葛攸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新义军敢干敢闯。嘿嘿。。。随性而为,闯哪是哪。这等新鲜刺激的日子,诸葛攸早已心神俱往。” 果然是个莽撞任性的家伙。石青彻底无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三章胜利来得如此简单 出事了!泰山县城里打起来了! 半夜里,石青被小耗子唤醒;子弟骑传来韩彭急讯。 子时初,泰山县城突然响起喊杀声。在外埋伏的韩彭立即指挥志愿兵飞钩攻城,让子弟骑回报石青,请求接应支援。 出事了。原来的筹划成空。伍慈表情讪讪的,诸葛攸脸色黑黑的。 石青顾不得住些。“子弟骑,紧急集合,随我先驱;子弘大哥,你率大队随后接应。”免去军议,直接给侗图和司扬下达命令后。他拎着蝎尾枪,跨上黑雪,冲出营门。 “等等我!”祖凤骑着白夜,兜鍪悬在马鞍上,还没来得及戴上,就慌慌张张地追上来。黑夜中,看不清她的表情,语气中全是担忧。“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 这个女孩子屡遭挫折,再经受不得半点风吹草动。 石青心中一软,柔声道:“没事!不用担心!孙霸、丁析武技出众,都有一搏之力。我担心的是刘复。刘家父子执掌兖州,以后对我们很有用。否则,泰山县再是内乱,也伤不到我们分毫。” “真的?!” “嗯!真的!” 。。。。。。。 子弟骑追了上来。借着月色,战马缓步小跑。一百二十多骑扯成长长的一绺。从驻地到泰山城不到二十里。不到半个时辰,他们来到泰山城南门。 南门大开,韩彭部不在,城头、城门附近没一个人影。透过城门洞看进去,城内火光处处,到处都是喊杀的声音。 看到这种情形,石青略一诧异,旋即放下心来。很明显,韩彭冲进城了,他手下有五百志愿兵,自保绰绰有余。 “子弟骑下马。侗图,留十个人照顾战马,其他人随我进城。”石青大声下令,随后低声对祖凤道:“跟在我身边,不要离开了。”祖凤的武艺大半在马上,石青担心她在乱战之中受伤。祖凤乖巧地嗯了一声,绰枪跟着石青走进泰山县城。 城内到处都是厮拚的痕迹。 尸体横呈,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火头摇晃不休,折断的梭标、歪斜的铁锄、带血的菜刀,零乱地四处摆放。这不像两军对阵厮杀,更像大规模的血腥械斗。 沿着主街道走了几十步,路上出现一个身穿皮甲的死者,死者被三四支梭标交叉穿透,梭标没有拔除,一端嵌在身上,一端支在地上,使得这个死者即便死了,依然昂立不倒。 侗图和几个子弟骑上去查看一番,随后禀道:“是我们的人。” 石青点头。他已经猜到了。从遗留的痕迹看,志愿兵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屠杀。对手太弱了。一个个皮包骨头,瘦弱不堪;没有衣甲,没有兵器。除了一个肩膊扛张嘴,几乎什么都没有。 这是真正的流民武装,与坞堡兵丁相比都差得很远,遑论正规军队。难怪奉高城一心想加入联盟。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出路。 蓦地,石青冲着前方大吼:“投降免死!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祖凤接口叫道:“石帅有令。投降免死!” 子弟骑跟着一起大喊:“石帅有令!投降免死!石帅有令!投降免死!” 上百人的喊声压过石青。轰然响起来。 喊声立刻得到回应,好几处喊杀的地方哄地爆发出阵阵喝声,正在杀戮的志愿兵知道大队人马来了,更是振奋。 “石帅有令!投降免死!” 喝声在城内到处响起来。喝声想起,喊杀声马上减弱。只有城中心还有阵阵酣斗声。 石青循着声音向城中心走去,一路上,只见志愿兵和一些衣裳褴褛的人一道,押着更多衣着褴褛的人汇合起来。 那些人不像战士,甚至不像农夫,像是好几天没讨到食物的乞丐。黑瘦、肮脏、无精打采,虚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走。 沉默着,石青来到城中心;这里是县衙所在;战斗在县衙内时断时续。 进入县衙正堂,从角门绕进后宅。后宅有三进,两侧都有偏门。走进第一道跨院,透过月亮门,后宅的情形已经大致可见。 此时,战斗已进入尾声;陆续有志愿兵押着对手从四周冒出来,韩彭也从一个偏院出来。看见石青就迎了上去。 石青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突然听见一个公鸭嗓子大叫饶命。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最后一进小园,一个凶恶的大汉正撵着一个瘦猴子追杀。大汉拎着大号篾刀,横冲直撞。瘦猴东躲西逃,眼看不幸。 石青脸色一沉。大喝一声:“住手!”身子一动,快步走过去。 凶恶大汉对石青的叫声恍若未闻;一刀狠似一刀,刀刀致命。 石青大怒,旋风般卷过二进,冲进第三进,隔得老远,蝎尾枪已经昂起头。 “啊―”惨呼嘎然而止,瘦猴子终于没能躲过厄运,被凶恶大汉一刀枭首。此时,石青的蝎尾枪刚刚出手。 凶恶大汉感应敏锐,似乎听到蝎尾枪的啸叫;一刀杀死瘦猴子后,移步侧身,篾刀顺势后斩。当地一响,挡住蝎尾枪。。。 石青虽然没有全力出手,四十多斤重的蝎尾枪也不是十来斤的篾刀可以挡住的。刀枪相交,溅起两点火星,篾刀嗖地一下被震飞到半空。凶恶大汉倒是机灵,一觉察到不妙,立即翻身滚到,合身扑出。 石青皱眉望了一眼身首异处的瘦猴子,蝎尾枪收了回来。 凶恶大汉翻身站起,两眼圆睁,恼怒地瞪着石青。 祖凤、侗图、韩彭随后赶来。 “大胆!竟敢忤逆军令!” 侗图大叫一声,就想扑上去拿下凶恶大汉。韩彭拽住他,冲大汉叫道:“左敬亭。你想找死么!还不快向石帅请罪!” 听到石帅二字,左敬亭有些着慌。合身跪倒,叩首:“石帅恕罪!左某与王传仇深四海,一时不察,杀起了性子。下次不敢了。” “你就是左敬亭。。。罢了。你起来吧。”石青待左敬亭起身后又道:“军中以军纪为重,你若想跟着我,以后不可再犯。否则,军法无情。” 左敬亭诺了一声应了,跟着解释了一句:“石帅,王传不杀,泰山县难稳。所以。。。” “是杀是留,由我而决。怎么。。。你想替我决断么?”石青森冷地看向左敬亭。左敬亭这时真的慌了。扑通跪倒,叩首如捣蒜。“属下不敢。。。” 石青知道,左敬亭这样的悍匪,不同于司扬、韩彭,只有以威压服,凭感情。。。刚见面哪来的感情?用恩惠。。。他自己穷得丁当响,哪有恩惠施舍? 等左敬亭连叩了十七八个头后。石青才哼了一声。道:“左敬亭,这两天配合韩彭收编王传旧部。精心点,别再弄出什么漏子。我不想听人告饶。” 言毕,石青走出跨院。韩彭随后跟上,将事情的来由说了出来。 刘复按照石青的意思,诈称兖州刺史府出兵泰山,意欲围剿祖家军,请王传予以配合,出疑兵吸引祖家军的注意力,兖州军从后偷袭祖家军大营,然后两方合击,彻底击溃祖家军。事成之后,如何如何。。。 王传很干脆地答应了。 夜里,丁析带人保护刘复。孙霸带人悄悄找到左敬亭,请他里应外合,破泰山县城,除掉心向胡人的奸贼王传。并承诺,北伐大军到达后,祖家军会继续北上,泰山县留给左敬亭照应。 左敬亭对此更是欣喜不已。 事情一切顺利。 谁知道,非常时刻,王传担心内部不稳,决心除掉左敬亭这个隐患。就在孙霸和左敬亭密谋的时候,王传密遣心腹部众前来暗杀左敬亭。 孙霸为防事泄,联络左敬亭时,在他住处四周布下了暗哨。王传的人手还没接近,就被暗哨发现。左敬亭闻报,再也顾不得许多,带了几十个心腹手下杀出城。孙霸无奈,只能带了十来个手下跟着一起往出杀。。。 谁知杀到南门,正赶上韩彭听到动静,开始攻城。当下里应外合,一下破了城门。王传不防韩彭突然杀进城,而且志愿兵也不是王传的人马能够抵挡的,再加上左敬亭旧部的相应;结果,新义军势若破竹,轻易拿下了泰山县。 知道经过后,石青啼笑皆非。 战争啊。。。总是充满了变数,一个偶然,一个巧合,就能把全部改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四章我们的家 黎明时分,泰山县恢复平静。火头被扑灭,死者已焚烧,所有人都有了统属。包括活着的人。 泰山县原有四千五百人左右,一夜死了五百多青壮;剩下四千人,老弱妇孺占了大半。 石青让韩彭收编了三百多比较强壮的,剩下的一律解甲为民,归到民部孙俭、赵谏辖下;最鳖屈的是左敬亭,这个功臣连降将王甫、刘圭都不如,在韩彭手下当了一名大头兵。 “好好学习军纪,成为合格的士兵后再说吧。”石青轻描淡写地把他打发了。其实,对他的安排石青还是很用心的。这个悍匪武艺不错,新义军中只有司扬、韩彭、孙霸寥寥几人降得住。 平静之后,丁析陪同刘复来见石青,他们在一间民居躲了大半夜。 刘复此时脸色煞白,惊吓得不轻。以前,石青对他的的印象非常好,孤身入新义军、从容进泰山县,似乎很有胆识,没想到一经兵火,原形毕露:以前是无知者无畏;今日方知刀兵凶险,性命如草,吃不住劲了。 温言抚慰了一阵,又上了些粥吃,刘复渐渐恢复正常,便向石青告辞。“泰山事了,复该离去了。这里人多嘴杂,实在不宜久留。” “也好。我送送刘公子。” 石青没有挽留,考虑到刘复的安危,又对侗图道:“侗图,安排十个子弟骑,护送刘公子回禀丘。”随后,他又喊上祖凤:“祖小姐。刘公子伯父与你祖士稚公并称双杰,你和我一起送送刘公子吧。” 石青对刘氏父子很感激,送出城门后,继续前行,一送再送,直到看不见泰山县城了,才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石青不敢再耽搁公子行程,在此与刘公子分别吧。” 刘复很感激石青的诚意,诚挚地说道:“待北伐功成,复可公开与石大督护来往之时,再叙别情。” 石青闻言,略一沉吟道:“其实,刘公子可以公开与泰山县来往。。。” 刘复稍显诧异,询问地望向石青。 石青微微一笑道:“我等北伐先驱是来秘密联络北地英杰,一俟关键时刻,从大赵军身后突然发起攻击,协助主力军作战。所以,会盟之后,我们会隐瞒身份,蛰伏泰山,等待主力北上。。。刘公子明白么?” 刘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石青继续解释:“如今我们是兖州生民,作为刺史府官员,刘公子来泰山合情合理,刺史府可以派员前来管理泰山郡。刘公子以为如何?” 刘复显然没有诸葛攸那么变通,忍不住骇然。“这。。。行吗?” “当然行!”石青笑眯眯地说道:“刘公子放心,会盟之后,我们就会作出安排,另打旗号,等北伐军来到,再恢复庐山真面目。如果,刺史府能派员前来管理地方生民,可就给了我们最好的掩护。朝廷和北伐军感激不尽。。。” 扑哧―― 听石青口口声声朝廷和北伐军感激不尽,祖凤忍不住笑了。新义军只沾便宜,不承人情。太坏了! 刘复有些意动。 石青郑重一揖。“刘公子,泰山郡有两万多生民,需要抚慰;刺史府不为朝廷北伐着想,也请慈悲生民,派遣能吏前来打理。兴许。。。北伐之后,刘刺史仍会继续抚慰兖州呢。” 刘复踌躇道:“此非刘复能够作主,回转后,刘复会如实禀明家父。石大督护以为如何?” “如此也好。”石青点头,不经意地说道:“青州刺史刘征公倒是有意派员前来管理泰山郡。石青以为,泰山份属兖州,青州遣人前来,与理不合,就没有回复。若兖州无意,暂时委托青州代管也好。须知,青州用的铁和石炭都来自泰山郡。” 刘复早已惊呆了,待石青说罢,立即问道:“青州刘刺史和你们有约?” 石青笑笑,没有直接回答。悠悠道:“我等既为北伐先驱,怎可能只和泰山郡英杰会盟?黄河以北就不提了。这黄河以南。。。呵呵。好了,刘公子一路保重,石青告辞。” 石青说走就走,刘复想问问青州之事,一抬眼,石青和祖凤已上马离去。他张口欲喊,想了想终于作罢。 薄薄的山雾随轻风漫卷,清凉的露珠打湿了裙摆。泰山南麓的清晨宁静平和。黑雪和白夜并绺缓步,不时打着响鼻儿。 石青、祖凤沉浸在幽静之中,没有说话,默默前行。看到泰山县城时,相视一笑。 “看啦。”祖凤雀跃地指着东南方,在那儿,新义军民部从驻地赶了过来来,络绎进入泰山县城。祖凤面向朝阳,开心地笑了起来:“那是我们的家。我们有家了。。。” 家! 听到这个词语,石青心中一暖。此时恍然记起,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他一直在四处飘荡,睡泥窝草地,饮山泉湖水。从来没有安顿过,从来没有家这个概念。 不仅仅是他,征东军的兄弟、颍川土匪、汝南流民都是如此。也许只有祖凤、只有三义连环坞出来的人,才会想着家。 石青轻轻拥上祖凤,露出温馨的笑容。柔声说道:“是的,这是我们的家,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家。虽然,土地已经荒芜,房屋已经残破;虽然老人失去了儿女,孩子没有了父母;但这就是我们的家。一个等着我们去建设、去创造、去恢复往昔荣光的家。。。” 祖凤双眸越来越亮,偎依在石青怀中,喃喃自语:“去建设、去创造。。。说的真好。石青哥哥,你要记住今天说的话。。。” ‘石青哥哥’出口,祖凤双颊一片陀红。第一次亲昵地称呼石青,她羞煞难忍,双剪睫眉轻轻蒲扇,鼻翼急促翕张;急促的呼吸清晰可闻。 朝阳如血,人面桃花,辉映之下,明艳不可方物。石青心旌动摇,忍不住就想吻去。。。 “哈哈。佩服佩服。。。城内乱成一团糟,石帅犹能在此效仿嵇康作惊世骇俗之举。实在非常人。”哈哈大笑声中,诸葛攸毫不知避嫌,走了过来。 对这个莽书生,石青也没有脾气。镇定绮念问道:“乱成一团糟?什么事?” 诸葛攸摊摊手。“还能是什么?不外乎抢女人、抢房屋。。。哎你干么!”诸葛攸话未说完,石青已经跨上黑雪冲了出去。 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石青心中火烧火燎。决不能让新义军成为流寇武装。绝然之间,黑雪嘶鸣着冲进泰山城。没有丝毫减速,石青控马在大街上狂奔。 “传我军令!。。。为恶者。。。杀无赦!” 扬声呼喝之际,三个抢夺衣裳、殴打妇孺的汉子在眼前出现。石青没有任何犹豫,上前、出枪、三个不可一世之人倒下、鲜血从喉间汩汩流出、一个老太太搂着一个少年一个幼女痛哭跪拜。 石青下马扶起。“您老放心,石青在此,没有任何人能伤得你们分毫。” 这时,司扬、侗图闻讯赶了过来。 石青嗔目怒喝:“子弘大哥。怎么回事!义务兵不知道维持秩序?侗图,子弟骑干什么吃的?立即给我传令。为恶者。杀无赦!无论是谁,先斩后奏。” 侗图老老实实,应命而去,司扬神色一僵,想说什么,降将王甫、刘圭过来了。石青一见,指着两人叫道:“你俩现在是泰山县左右县尉,我命你们即刻带上旧部,整顿城内秩序;但有作恶者、抵抗者,杀无赦!” 两人欣喜地领命而去,司扬喉间咕噜了一下,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这会蝎子太反常了,一会儿再说吧。 石帅发怒,当街格杀三人,子弟骑和左右县尉在全城斩杀作恶者。。。消息飞快传开。新义军上下个个惊恐,跑到石青身边一探究竟。 石青站在原处,正对赵谏大发雷霆。“你怎么管带民部的?他们是乱民还是土匪。。。” 此时,事情的结果已经清楚。抢女人、霸家产的是刚进城的几百民部。 新义军是以征东军残部为核心组成的军队。区区百十人,收编了几千土匪、山贼、三义连环坞旧部。为了防止有人作乱,石青、韩彭、司扬等对军纪十分重视,要求各部,一举一动,以律而行。所以,新义军志愿兵、义务兵都很老实,进了泰山县城,没有引发任何骚乱。 民部人员不一样。民部人员大多是盗匪、山贼的附庸,习惯山寨生活的无拘无束。他们以前的统带孙俭,是个老好人,要求不严格;现在的统带赵谏是个书生,不了解山寨人的秉性,也没有防备。结果,这些人一进城,便以胜利者自居,开始抢掠。 民部乱子一起,赵谏管不了,志愿兵、义务兵不敢管。便形成了这种局面。 “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容忍!没有律法之前,民部暂行新义军军纪。”石青听到各方汇报后更加恼怒。“赵谏、伍慈。你们与孟先生一道,立刻制定新义军民部暂行律法,一俟完成,立即在新义军辖下推行。” 说道这里,他凶狠地瞪向耗子:“传我军谕。新义军上下,谁若敢自喻为土匪流寇,谁若敢烧杀抢掠。格杀勿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五翻脸不认人 天将正午,石青头昏脑涨地出了泰山县衙。 和孟还真三人议了一上午的民生律法,着实苦了他。无论毒蝎还是石青,对这种话题都比较陌生。作为业余的历史爱好者,他还没达到精熟历朝历代律法的程度。 哎。兖州若能派员管理就好了。。。能不能从青州弄几个人来呢。。。 在石青很不负责任地乱打主意的时候,诸葛攸的身影像个赶不走的蚊子一样,又开始在他身前身后晃来晃去。石青心中一动,主动招呼道:“睿远。你不就是想领兵么?好吧,你为我做件事,成了。兵自然有你带的。” “这个。。。”诸葛攸羞恼地瞪了石青一眼,怪他说话太直白,不过,与许诺相比,这点怨艾诸葛攸不会放在心上。“石帅有事尽管吩咐,诸葛攸入了新义军,自当为石帅分忧。” “你找子弘要几百义务兵,去青州跑一趟。把陈然答应援助的粮食讨回来,运到莱芜谷。。。” 这事简单,诸葛攸心中一松,正准备大声应许。石青又道:“。。。然后向刘刺史借几千斤食盐,请他派十个书办官吏前来,帮着管理泰山郡民生事务。” 诸葛攸张开的嘴吧立时紧紧闭上,一言不发。几千斤食盐还可商榷,十名书办属员可就为难了。 石青斜睨一眼,怪声怪气道:“怎么?办不成?好吧,我另找高明就是。。。” 诸葛攸受不得半点激。明知石青用意,闻言还是蹦了起来,傲然应承道。“不过十名属员,几千斤食盐而已;其它人办起来或者难若登天,于诸葛攸而言,不过些许小事,怎会不成?石帅静候佳音吧。” 对石青一揖,诸葛攸扬长而去。 石青欣赏地望着诸葛攸远去。 这个时代的世家子弟,玄理奥妙,洒脱出众,狂放不羁之辈在所多有;稀缺的就是诸葛攸这般肯干、敢干的务实之人。 “石帅!孙鼎、戴洛率奉高城大军已到城外。”耗子前来禀报。 “孙鼎?”石青露出微笑,这可是奉高城两位大当家之一啊。“耗子,去请祖小姐前来,和我一起出城迎接孙大督护。” 奉高城大军精气神很好,只是形色过于简陋。一千二百人的队伍,四人有坐骑,不定是不是战马;皮甲寥寥,兵刃驳杂,至少有两成人是用私兵代替制式兵器。所谓的私兵,就是篾刀、柴斧之类的。 石青估计,如此简陋的军队,有可能还是奉高城腾出全部家底凑出来的。 队伍前方,一个年青人和一个中年人并肩而行;石青认出年青人是戴洛,中年人面容清癯,一身大氅,飘飘如仙。想来便是孙鼎。 此时正值儒学衰落,道、玄、佛兴起;孙鼎是五斗米教徒,与时俱进,将老土的教徒形象删改为一付仙风道骨。 不过,他便是真的神仙,此时也得低头。 一夜之间,祖家军全歼奉高城最头痛的大敌王传,实力强悍的让孙鼎为之震惊。不过,仅仅震惊显然不够。没一会儿,他就开始感到震撼――强烈地震撼! 石青、祖凤陪着孙鼎、戴洛迈入泰山县城。石青轻描淡写道:“。。。事发突然,当时城外只有五百儿郎。为了接应自己的兄弟,五百儿郎奋力攻城。呵呵。。。没想到王传军如此不堪,被五百儿郎一击就溃。” 石青连连摇头,叹息不止。 孙鼎、戴洛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五百人破了泰山县!?王传军是强是弱,他们清清楚楚;至少不是奉高城可以小觑的;若王传军不堪一击,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奉高城同样不堪祖家军一击?! 两人震撼之余,石青又道出一个惊天消息。“朝廷先遣使诸葛大人前往广固城,接运青州刘刺史援助的粮草辎重。两天后方回,请二位在泰山县城稍歇两日。” 孙鼎、戴洛两人麻木的有些反应不过来,青州刘刺史援助粮草辎重?这意味着。。。 两天后,诸葛山庄大庄主诸葛裕率四百军兵、羊家楼羊琨率三百军兵来到泰山县,准备和祖家军正式会盟,组建联军。 如果说奉高城军是乞丐军,这两个坞堡的军队就是暴发户。两个坞堡七百人,竟有两百付铁甲。手中的兵刃是铮亮簇新的环首刀。铁器作坊的人就是不一样! 韩彭、丁析、万牛子等两眼放光,口水直流。等不及一般就想上去抢。没办法,新义军和奉高城军一样是乞丐军;全军只有张遇送的两套铁甲;一套在司扬身上,一套石青送给孙霸了。有了战马黑雪,步兵用的筒袖铠就没法穿戴了,骑兵用的两裆铠,石青不敢奢望。 石青啾见了手下的丑态,干咳两声,待这帮人收敛些,石青带着他们迎上去。“大庄主亲自前来,足见诚心。朝廷先遣使大人正从青州往回赶,不久便到。请两位进城歇息,稍等片刻。” 诸葛裕年已五旬,像个半路出家的读书人,壮硕的外表带有刻意的文质。他和青州关系密切,知道先遣使从淄水乘筏去广固运粮。是以,对石青的解释没有半点疑心。欣然道:“如此也好。会盟盛事,由朝廷先遣使大人主持,更显隆重。” 孙鼎、戴洛也来了,他们和诸葛裕、羊琨熟识。当下各自上前寒暄、客气,随后相携入城。孙鼎、戴洛的奉高军提前两天来到,为了方便,分散驻进城内民居。诸葛山庄和羊家楼的士兵跟着两位督护,一直来到城中心县衙前。 县衙大堂轩亮阔大,靠里有两个角门通向内宅。朝外的一方没有门户,竖了一排木栅,坐在堂前,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街口。两个坞堡的士兵分站在街口两侧。 石青肃手请四位督护进入大堂,随后高声叫道:“韩彭、司扬。好生招呼两个坞堡的兄弟们,让大伙喝点水歇息一会儿。” 司扬、韩彭应声去了。 诸葛裕一揖致谢:“有劳石大督护费心。裕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石青哈哈大笑,和祖凤并肩而入。 大堂上首正中有席有几,两边也各有三张草席三张矮几;诸葛裕、羊琨、孙鼎、戴洛一进来,扫视一眼,便心中有数。 正中之位是朝廷先遣使大人的。六张席位则是自家四人外带祖家军督护祖小姐、三义连环坞石大督护的。四人沉吟着,正在揣摩自己该坐哪个位置时,石青大笑上前,越过众人,来到正中席位上泰然坐下。 一摆手,石青大度地说道:“诸位来宾!请坐。除了我这个位置不能坐,其他的位置大家随便选。” 没有人坐,没有人说话,时间仿佛停滞了,四个督护不知道是麻木,还是思维出现空白;声音、动作、表情。。。一切都凝固住了。 “呵呵。。。”一阵轻笑打破了宁静,石青悠悠说道:“怎么?嫌位子不好?你们应该珍惜啊。。。要知道,好多人想找个位置坐而不得。” “石督护。你这是。。。”终于,孙鼎率先有了反应,疑惑不解地提问。 石青蹙起眉头,同样不解地说道:“你们还不明白?不知道这是火并吗?” “火并”一出,惊醒梦中人。四个督护激灵灵打个冷战。机灵的如孙鼎,眼睛乱转四处寻找退路,迟钝的如诸葛裕还在咆哮质问。“火并?这是祖家军干的事?是北伐军干的事!” “稍安勿躁!听我解释。。。”石青伸手按按,缓缓说道:“实话告诉你们,没有大晋北伐,没有祖家军,没有派遣使,没有北伐先驱,只有我们新义军。你们明白么?” 诸葛裕震骇不已,连退三步方才站稳。孙鼎、戴洛脚步一闪,向大堂外冲去,意欲夺路逃跑;羊琨嚎叫一声,冲向石青,想擒贼擒王。 早有准备的祖凤伸手一捞,斜倚在墙角的凤尾枪弹了起来,封住门户。“谁敢出门!格杀勿论。”小姑娘紧咬细牙,清音里带着丝丝寒意。 羊琨还未接近,石青霍然站起;右脚一挑,矮几腾地飞起,砸在羊琨铁甲之上,裂成四五块碎片。羊琨受此干扰,稍稍一滞,石青探身长臂,拽住羊琨手腕,使力一抖。羊琨扑翻倒下。 石青上前,狠狠将他踩在脚下。大吼道:“城门已关。尔等身陷绝地,再不投降,必死无葬身之地。” 与石青的吼声相呼应。街口上响起无数吼声:“投降免死!抵抗者杀无赦!”新义军从四面围过来,包围了街口的坞堡兵。衙内角门,耗子率十数人拎着钢刀,冲进大堂,扑向孙鼎、戴洛。。。 “给我捆了。” 石青一脚踢飞羊琨,盯向诸葛裕。“从此以后,泰山郡由新义军治理保护,所有人等都是新义军民部人员。若想保住性命、家人、富贵,你们必须好生与新义军合作。否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六章大晋风流人物 石青说出“没有北伐先驱”的时候,真正的北伐先驱踏上了北上之路。 王颐之、糜嶷两个淮南坞堡大督护遵诸衰之令,率私兵由淮阴北上,过泗口、袭奔彭城、下邳。一路之上,各坞堡壁垒纷纷响应,彭城、下邳守将开门输诚。不费一兵一卒,不动一刀一枪,玩儿一般,大晋私军打开了北上中原的门户。 捷报飞马快传,不几日到了建康。 建康。诸氏别宅。 四十六岁的诸衰木然望着庭院里的一株曲柳。曲柳迎春早,春去倦怠的也快。此时的枝悠长叹,蔡谟闭上眼,不一会儿鼾声大作,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淑华殿一片静寂,只有轻微的鼾声时起时伏。 “国祚气运,岂容儿戏!”寂静声中,殷浩愤然疾呼:“北伐大业,请太后乾纲独断!” 司马昱无可奈何地望望蔡谟,跪坐着的身子朝珠帘微微一躬:“请太后决断。” “那。。。就这样吧,命征北军主力立即北上,接应前部先锋。”珠帘后传出的声音,三分怯意,七分无助。 “禀遵太后旨意。”诸衰躬身应命。这一刻他心中空空落落,往昔的兴奋已荡然无存。 朝议散了,众人三三两两离去。 蔡谟的瞌睡不翼而飞,精神十足地走在前面,第一个跨出淑华殿门。 “老大人。”一个高挑端方的青年官员喊了一声,快步撵上蔡谟。蔡谟脚下不听,头也不回,闻声辩人。道:“是逸生啊。快走,快走,迟了,免不得一番罗嗦。” 青年官员是宁远将军王羲之。看着蔡谟张皇的模样,王羲之苦笑着,加快脚步追上。“老大人,这次北伐是乃几十年未遇之良机,你怎会以为不成?” 此时的蔡谟已换了一个模样,笑呵呵,十分亲热地和王羲之凑在一块。淳淳道:“逸生。机遇需要合适的人把握,才算是机遇。如今朝堂,有人能把握机遇吗?北伐大事,大晋倾国之力,也未必能一帆风顺;何况征北军一部?可笑朝堂诸公,视如儿戏,国运攸关之际,忙着猜忌内斗。呵呵,罢了。逸生,你我勿须烦恼,你可以寄情山水书法,我要忙着采药研究医道。。。” 说笑中,两人出了皇宫。这时,一群敷粉宽袍的士子神采张扬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这些士子有的目光朝天,傲然不群;有的癫狂痴呆,如疯如魔,有的蹙眉不展,长叹短惜地忧国忧民。 两人立刻闭上嘴巴。 等这群人刚过去,王羲之准备劝说蔡谟两句;嘻嘻哈哈的大小声中,又有一群士子走过来。蔡谟促狭一笑道:“这里是富贵门,只怕每天有上千人想在此一举成名。热闹的很。我们快走。。。” 话音一顿,蔡谟突然转口道:“。。。罢了,我先走了。有个聪明人过来了,今天没办法和你叙话。”说着,他脚下加快,一溜儿跑过皇宫对面。上了一辆牛车匆匆去了。 王羲之顺着蔡谟刚才看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辆带篷牛车缓缓行来。 牛车四角侍立着四个青涩涩、粉嫩嫩的少女。夏日的阳光斜照在四个少女脸蛋上,一个个红扑扑的,鼻翼翕动,微微喘息。疼煞人了。牛车上有席,一个衣着随便的文士头枕方枕,半依半靠在席上,呼呼大睡。 看到此人,王羲之露出微笑。这是他的好友――谢家子弟谢安。 牛车驶到身边,王羲之正想招呼,酣睡的谢安突然睁开眼,朝他挤挤,随后闭上,再次发出沉沉的鼾声。 王羲之摇摇头,正不知他在捣什么鬼的时候,斜刺里冲出两人,揪着谢安摇晃叫嚷。“安石,朝廷即将北伐,你该出仕。。。” 王羲之一看,来人是谢尚和谢万。 谢安被两人摇醒,迷迷糊糊道:“北伐?好啊。驾者,快。冲锋,我们是北伐军。。。” 牛车驾者听话地一扬鞭,牛车忽地加快速度,轱辘轱辘远去了。恨得谢尚、谢万连连顿足。 望着远去的牛车,王羲之心中生出一丝怅惘:这些聪明人怎么都不想追随大晋北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七匆忙慌乱中的反应 建康、邺城,一南一北。作为都城的两个城池都不大;两个朝廷因此显得局促。局促之中,建康是温婉雅致的,小桥流水,厅榭楼阁,尽显文化风流。 邺城相反,粗犷朴实,高台林立;扩张性的霸气跃然而出。小小的邺城容纳不下,于是有了城北的华林苑,有了城西的太子东宫。这两处地方也是羯人兴衰的见证。兴,热闹非凡;衰,冷清凄凉。 时至今日,太子东宫被改成猪圈牛栏。比邺城大几倍的华林苑人影稀疏,长草及腰,渐渐荒废下去。现任的大赵皇帝石遵从没在此住上一夜。他成天成夜地呆在邺城小皇宫里,忙得不可开交。 与张豺交战、登基称帝、与石冲交战、安葬石虎、诛杀前皇帝石世和皇太后刘氏。。。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有时几件连在一起,没等石遵处理妥当,又有新的突发事件等着他处理应付。 扬州刺史王浃率部归晋之事,石遵还没来得到及做出反应;荆州军移屯安陆、徐州被大晋占据的消息就送到了案头。 石遵麻木地扫了两眼,郁郁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他考虑得是另外一件事,与两个边州丢失相比,这件事才真的让他坐卧不安。 近侍禀报。这段时间,邺城之内流传着一个说法:石闵对今上不满,非常不满。因为石遵曾许诺立石闵为太子,最后变卦立了自家的亲侄儿石衍。 这件事,让石遵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流言:“灭石者,兰陵侯”。当时,石闵的封爵正好是兰陵侯。好在石虎听到流言后,只是笑了笑,下令将兰陵郡改称武兴郡,石闵的兰陵侯改成武兴侯。 石虎有底气和自信,石遵没有。两个流言凑在一起,弄得他七上八下。 石遵没有嫡系部属,除了姓石之外,他这个皇帝几乎没有其他依靠。拉拢石闵,压制张举、李农、麻秋、羌人、氐人以及觊觎皇位的兄弟们。是他苦思妙想出来的一着好棋。可若是流言成真,这就不是好棋,而是臭的不能再臭的臭棋。 “皇上。辅国大将军求见。”职守郎将进来通禀。 “请辅国大将军进来。”石遵停下脚步,镇定了一下情绪,随后回御座后跪坐。胡椅坐着舒服,可习自大晋的皇家礼仪不允许他坐胡椅,没办法,他只得去习惯跪坐。 “皇上万安。”石闵一身黑铁铠,健步而入,依旧如一个军人,一丝不苟地行了个标准军礼。随后呈上一摞纸张,道:“皇上,这是禁军和宿卫军需要升迁拔擢的将领名单。” “这么多?”石遵还有些恍惚,一接过纸张,质疑脱口而出,等话出口后,他有些后悔,偷偷觑了眼石闵。 对他生硬的质疑,石闵似乎毫不在意,详细解说道:“是有些多。之所以如此,有两个原因。一是,半年征战,军中将领战殁者甚众,出现不少空缺。二是,皇上登基不久,四方不平,敌军蠢蠢欲动,眼看就要连番大战;闵以为应该破格拔擢一批将领,以激励士气。” 石遵默然,石闵说的在理,换作平日,他已经应允。此时却是不行,他的心障未除。一边假意审视名单,石遵一边思谋着怎么回绝。 石闵侍立一侧,不急不躁,过了一阵,随意地问道:“皇上,听说徐、扬两州丢失,大晋来势凶猛。臣想请缨带军南下,抵抗大晋,夺回失地。皇上以为如何?” 石闵想带大军南下!这如何使得? 石遵心里咯噔一下。也没有心思再看名单,霍然抬头,断声道:“不可!” 石闵一怔,刚硬的面容现出黯然之色,低下头,沉声不语。 石遵见此,勉强笑着安慰:“呵呵。。。武兴公。不要多想。徐扬两州虽失,不过芥癣之患,怎能轻易劳动你这个辅国大将军。目前,关中石苞不稳、辽东慕容虎视眈眈,到处都在漏风冒雨;寡人需要你坐镇邺城,运筹帷幄。并非阻你立功杀敌。你切切不可懈怠。” 耳听石遵淳淳话语,石闵抬起头,眼中闪光,欣喜不已道:“谢皇上看重,闵虽死难报知遇大恩。”顿了一顿,又道:“皇上。你看这份名单。。。” “准了,准了。寡人这就用印。”石遵爽朗大笑,拿出小印,重重按下。 “闵替军中将士谢过皇上体恤之恩。”石闵轻笑着接过名单。 一时间,君臣二人其乐融融。 石闵告退出宫,径直回到辅国大将军府。王泰早已等候在此,见到后迎上来,啾啾石闵脸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试探着问:“成了?” 石闵点头,沉郁地吐出一口浊气,双肩似乎沉重异常。 “怎么啦?”王泰有些不安。 石闵额上的青筋突地弹跳两下,鼻息也重了起来。缓缓地呼吸克制一阵,他才咬着钢牙低声道:“流言传到石遵耳中了。” “他妈的!”素来稳重的王泰怒骂一声,在石墙上狠狠蹬了一脚,愤愤不平地嚷道:“前几年搞出一个兰陵侯之事,现今又搞出一个争夺太子之事。他妈的,这到底是谁干的,怎么就盯上大将军了?” “左右不过那几个人。。。”石闵沉思了一阵,一挥手道:“无妨,我们当作不知道此事,干自己的。哼!若是些许阴谋诡计就能困住我们,只能说明我们太过无用。” 王泰点头,道:“军中将领大多都有依附的恩主世族,想让他们倾向我们,一时半会儿很难办到。。。” “一时半会不行,就一年半载,一年半载不行,就三年五年。等、熬、忍。。。十年八年还会不成?!”石闵沉声说道。 王泰微微蹙眉,思虑道:“只怕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暗中有人盯上了大将军,石遵开始忌讳,以后只怕很难。。。” “难?!干什么事情不难?”石闵反诘一句后,截然道:“努力干,别着急,这么多年过去了,哪一年不艰难?我们还不是一步步走过来,一天比一天过得更好!” “不错!我们是一天比一天好。”王泰霍然顿悟,旋即不好意思道:“过了两天好日子,我就开始急躁了。呵呵。若被张遇那小子知道,肯定会笑话的。” “张遇?”听到这个名字,石闵似乎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地琢磨着:“我可能猜到是谁在暗中捣鬼了。” “是谁?”王泰精神一振,狠声道:“让属下暗中安排死士,屠了他。” 石闵缓缓地摇头,神色更加沉重了。“不行,我一直想联络这人,若有机会我希望他能和我们同心戮力,共举大事。。。哎!我们所有人若是能同心协力,该有多好啊!” 王泰似乎被石闵的情绪感染了,话语中也带上几分沉重。叹道:“人心太过复杂,同心协力太难了。” 石闵望着头顶的天空,天空上的云彩忽聚忽合,变幻莫测,也不知是什么在拨弄。 两人沉思之际,大赵皇宫里,石遵已经签发了一道旨意:“着大司空李农为南讨大都督,统率乞活精骑、宿卫军精骑各一万,南下讨晋,收复失地。乞活军步卒枕戈待命,随时准备南下接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八章露馅后的责难 新义军统帅石青比皇帝石遵更忙,石青忙的事与石遵相比微不足道,但对石青来说,件件都至关重要,马虎不得。 五天的时间,奉高城、诸葛山庄、包括最棘手的羊家楼全被新义军拿下。占据仅仅是开始,接下来,如何安抚稳定,如何组织管理,这是最令人头痛的。 以强硬的手段,新义军将各地普通民众打散分拆,倒腾一遍,掺杂居住在泰山县、奉高城、赢县、牟县、莱芜五地。诸葛山庄和羊家楼成为军管作坊,除了工匠家眷,闲杂人等一律搬迁。山寨版诸葛氏、羊氏,分别迁往泰山县、奉高城。孙鼎、戴真两家迁往牟县、赢县。 新义军军帅府和志愿兵驻扎赢县,这儿是泰山郡的中心,急行快走,两个时辰内可以赶到泰山郡大部分辖区;志愿兵增加了一个诸葛攸营,扩编成六个营三千人。义务兵也达到三千人;崔宦、赵不隶、张炜、黎半山每营六百人分别驻防泰山县、奉高城、莱芜、诸葛山庄;司扬本部中军营六百人,驻守牟县和羊家楼。 霹雳手段、刀枪相逼;三天时间,泰山郡稳定下来,隐患可以忽略不计。随后是建立管理体系,组织生产。 对于这一块领域,石青指望兖州刺史府、青州刺史府来人解决。如他所愿,六月底,两州各来了十名属办官吏,兖州是刘复带队,青州是陈然带队。与此同时,孙俭等海路人员抵达泰山郡,苏忘的旧部赶往东莱,只有诸葛攸留了下来。 两州官吏一到,不由分说,石青将人调到孙俭、赵谏辖下,和新义军民部人员混杂一处。“诸位,安心管理地方民众。以后无论是大赵之天下、大晋之天下,或是其他人之天下;石青保证让各位成为正式官员,抚化一方。” 石青信誓旦旦地说着。浑不知在他身后,刘复、陈然一脸黑线。 不怪刘复、陈然。要知道两州派员前来,是帮助北伐先驱,不是帮来历不明的新义军。石青的许诺显然不是北伐先驱应有的立场和觉悟。 刘复、陈然疑虑之时,两州官吏逐渐深入各地,接触民生;于是,新义军如何冒充北伐先驱,如何诈取霸占泰山郡的真相汇集起来,浮出水面。 石青曾在刘复面前做过铺垫,说北伐先驱为了隐秘行事势必改头换面,因此刘复对这些说法,半信半疑;陈然恰恰相反,知道后极其愤怒,前来邀请刘复一道去向石青责问。 石青正在赢县军帅府。 军帅府简陋的议事大堂上,人头汹汹,似乎很热闹的样子。 除了石青、孟还真、赵谏,其余人等尽是三义连环坞以前的头面人物。祖胤、祖凤、韩继、李承、李崇、赵不隶。。。 此时的石青身披轻甲,没戴兜鍪,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笑面偃偃,没有一点武人的霸道、狠戾。“长阳公。石青对你老的心志很佩服,无论成败,携家北上,誓死完成士稚公遗愿,这等豪情壮志,当流传千古。所以,石青意欲请你老与孟先生一道,教授子弟,让所有的汉家男儿都知道,当年的先辈是如何的慷慨悲歌,如何的拼死抗争。。。” 经过一个月的磨砺,祖胤想通了许多。闻言颌首道:“也许胤本是教授之才,勉强效仿先父冲锋陷阵,有些自大了。。。”话语中犹自透着深深的遗憾。 祖凤偎在他的身边,体贴地说道:“爹爹。祖父奋战终身,未能廓清中原;何也?只因人单势孤。爹爹若是教导出几十几百名中流击楫之士,何愁中原不复?这岂不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祖胤怅然一笑,伸手溺爱地拂拂祖凤,没再言语。 石青道:“长信公进入志愿兵,暂且在军帅府帮忙打理,稍待两月,自有重用。长睿公进入义务兵,任子弘大哥的副手,坐镇牟县。李崇,你仍去子弟骑,任百骑将。。。” 通过从各方搜集,子弟骑凑了一百五十匹战马,人员却达到五百,五百人都是善骑之士,只是缺少战马。石青之所以急着扩编子弟骑,是因为,他要推广马镫。 稍知历史的人都知道,马镫的普及是骑兵重要的分水岭。马镫之前的骑兵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骑兵,马镫之后的骑兵才算无往而不利的骑兵。 此时,马镫已经在辽西争霸战场上出现。鲜卑慕容铁骑依靠首家使用马镫的优势,横扫百济、高句丽、段氏鲜卑、宇文鲜卑。。。不久就要横扫中原。而中原,没有开始使用马镫。 石青把推广马镫的使用,当作新义军安定下来的第一件事。战马缺乏,大伙轮流着来。泰山郡善骑之士被子弟骑一网打尽。司扬、韩彭等不善骑的将官,也开始学习骑术。 石青讲三义连环坞的旧人一一安置,无论情不情愿,大多数人都拱手致谢。唯有李崇仍然一副愣头青的模样,鼻中不屑地哼了一声。 石青懒得和他计较,淡淡道:“不要以为,不怕死就能够天下无敌。世间只以成败论英雄,不是。。。” 正说之间,外面响起一阵喧闹。陈然高亢的声音远远传来:“让开。今日石青必须给青州一个交代。” 来了。 石青念叨一声。是祸躲不过。终有一日他将面对青、兖两州的责难。“就这样吧。大家安顿家小后,早早到任;如今百废待兴,正是各位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打发走三义连环坞的旧人,他命人请刘复、陈然进来。“两位繁劳之际,能来军帅府,石某实感。。。” “少废话!”陈然一口打断了他的客套,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咄咄逼人。“石青。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新义军想干什么?你必须给青州一个合理的交代。否则。。。哼!” 刘复面嫩,一时翻不了脸,疑惑中带着希翼地望着石青,盼他给出一个解释。 “喝些花茶吧。”石青捧起陶盏对两人举了一下。淡淡的金银花香凫凫娜娜,沁人心脾,将陶盏凑到鼻下,他闭上眼细细体味着,似乎忘记了两个问罪之人。 “啪哒!”一声爆响,陈然将陶盏使力掷出,摔得粉碎。门外的亲卫闻声扑进来,冲向陈然,眼睛望向石青。 石青闻听声响,睁开眼,眼光一闪,努努嘴。亲卫退出。刘复呆呆地望着退出去的亲卫和愤怒的陈然。 “刘公子。你需要我解释么?”石青没有理会陈然,反而问刘复。 “这个。。。”刘复讷讷一阵,豁然道:“刘复信得过石帅,不过,家父那里需要一个说法。” “好吧。我会给二位一个信得过的说法。”石青郑重点头。“在此之前,我想邀请二位去看一件正在发生的事。看过之后,二位自明。” “休要虚言巧饰。。。”陈然冷笑,道:“真相已明,天理昭昭,你想瞒天过海只怕不能?” “真相?天理?到底是什么?”对陈然的愤怒,石青毫不在意,自失一笑,道:“即使陈大人已有定论,又何惧陪石青一观呢?” 刘复有些意动,在旁劝道:“陈兄,依石帅之意,一同看个究竟也好。” “也罢!陈某就陪你走一趟。看看究竟是何事?看你如何欺瞒哄骗?”陈然一拂袖,愤愤地应承下来。 “二位请随我来。”石青面无表情,肃手相请,随后唤来耗子交待几声,便当先出了军帅府。刘复、陈然紧紧跟上。 一路前行,随着石青出了赢县北门。刘复、陈然脚步一顿,相视一眼,再次跟上。 石青脚下不停,径直向北,一口气走出十来里,来到汶水岸边。刘、陈二人以为总该到了的时候,汶水中一叶木筏迎上来。木筏上站着不知何时赶到前方的耗子和四个亲卫,另有两个大包裹。 难道是到对岸的奉高城?疑惑之中,两人随石青登上木筏,渡过汶水。和两人的猜测近反,石青没有向北去奉高城,而是转道向西。 原来是去泰山县。。。 两人恍然,此时已是午后。正好来得及赶到泰山县。 黄昏时分,他们来到泰山县城下。石青没有停留,直接越过泰山县,继续西行。 这是到哪?再走就出了泰山郡? 刘复忍不住抢前几步,问道:“石帅。我们去哪?” “去肥子。”石青简单地回了一句。 去肥子。。。两个文士一阵眩晕;他们脚不停蹄地行了四十里路,早已累得够呛;而去肥子,至少还有五十里路。而且是走夜路。 (下了新书榜。以后想让更多的读者关注此书,只有靠各位书友大力推荐支持了。再次,我大声吁请各位铁杆、木杆、蜡杆、笔杆。。。投出你热情真挚的推荐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九将忽悠进行到底 天过三更,一行八人来到肥子城废墟。 两位文士没等进城,就一屁股塌在地上,吸溜着冷气。刘复还好,怨言埋在心底,陈然早憋不住了,狠声威胁道:“石青。你若不给一个交待,休怪我翻脸。” 石青没有回答,少年小耗子抢白了一句:“给脸不要脸。若不是石帅仁慈,你这样的憨货,早不知被砍成多少块了。” 陈然一愣,猛然醒起,石青若如传言所说,狠辣阴险,自己早已身处险地。该当想法保全性命,向青州报讯,怎能如此冲动一再挑衅。 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看向刘复,夜色冥暗中,只见刘复眼光闪烁,惊恐地瞪过来。 “耗子,休得无礼。”石青沉声训斥,对陈然、刘复道:“石某虽是杀士,却非滥杀之人,二位大人不要在意小孩子的胡言乱语。” “石帅意欲让我二人看什么?” 陈然语气平和下来,石青从平和中感受到深深地戒备。他苦笑着道:“二位暂且休息片刻,稍候我们进城。” 所谓的城已经不算城池。只是四绺土?围起来的洼地。土?一样的城墙到处都是豁口,他们随便选了一个后走了进去。 残桓断壁零散地竖立,树木光秃秃的,天未入秋,这里已像冬天般苍凉。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向里走。 突然,刘复大叫一声,双脚不断地快速弹跳,乱蹬乱踢。。。 “怎么?”石青惊问一声,带着耗子等冲上去,意欲保护,没等到,就听见刘复脚下响起一个嗯嗯唧唧的声音:“哎哟。。。你叫屁!踩到别人了你鬼叫什么。。。” 这声音一出,刘复立马安静下来。刚才他踩到别人肚子上,只觉得脚下软软的,滑滑的,黑夜之中也分辨不清,一时受了惊。弄清楚以后,很不好意思。 “诈尸啊。。。还让人睡觉不?”黑夜里响起一阵咕哝声。 石青一行周围,影影绰绰,似乎有不少人在此睡觉,被刘复弄醒后,有的翻身、有的起夜尿尿、有的坐起来察看动静。。。朦朦胧胧之中,这些人影前后晃动,让人看到心悸。 陈然暗暗心惊。什么时候肥子来了流民?似乎人数不少? “打火!”黑夜之中,响起石青平静的声音。刘复、陈然心中一安,向石青靠近一些。小耗子带的有松脂火把,一阵叮叮敲响中,火苗窜了起来。 随着火把亮起,不满地咒骂从四周响起。在火光的映照下,四周的情形清晰可见。 这是一个倒塌了两堵墙的大堂,剩下的两堵墙根上,歪歪倒倒地躺着二三十人;有男有女,有小孩还有老人。这些人携带着简单的包袱,分成五团聚在一起,像是五户人家。 “都起来!石帅要问话。”小耗子喝了一声。随后警告道:“都注意点,不得无礼。” 这些人看见小耗子等五个亲卫衣甲齐整,钢刀闪亮,便都住了嘴。 石青和声道:“大伙儿别怕。我们是新义军,不是官军,没有恶意的。只是想问问,你们是哪里人,这是准备到哪里去?大爷,你说说好么?” 石青凑到其中一个老人身前蹲下。这个老人看起来很镇静,像个经过世面的。 “我们这伙人是前天过黄河时凑到一块的,老朽一家是广平的,其他的有内黄的,有上白的。”老人随口说着,并不畏惧。“我们能到哪儿?还不是准备南下大晋?” “前天过的黄河,今日才走到这?”石青有些不解。肥子离黄河不过五六十里。就他的脚程一天走个来回还轻松的玩似的。 “是啊。怎么快的了?有老人有孩子,还要四下里找食。出门带的几斤干粮早就光了。。。”老人叹了口气。 刘复从中插了一句:“你们为什么南下?拖家带口的几千里,没有干粮,怎么熬到南方?” 老人听到这,皱纹堆叠起来,脸上一片愁苦之色:“谁愿意一走几千里?可不南下不行啊。河北天天打仗,哪有安生日子过?听说,大晋开始北伐了,我们只要遇上北伐军,就有得吃了,哎,没遇上之前,忍一忍吧。” 陈然诧异道:“你们怎么知道大晋北伐了?” “大晋北伐的消息,河北人都知道了。”老人娓娓说道:“乞活军屯里忙乎得很,听他们说,李总帅要带大军南下讨晋,收复徐州。所以,想南下的人都开始跑了,北伐军在徐州,这可近,熬一熬就到了。” “大爷。你听说过,有没有人从豫州南下?”石青问道。 老人思索了一阵,说道:“走豫州?很少。。。有些编户没准备南下大晋,想回家乡,可能会走豫州吧。” 石青点点头道:“大爷。以你们这种走法,没到徐州就被李总帅的大军赶上了。这样很危险,依我说,你们暂时不要南下,等大晋和李总帅分出胜负后,再南下可好?” “哪怎么行?”老人吃惊道:“这一路上至少好几千人,野地里篦得精光,再不遇到北伐军,饿也饿死了。那能等到他们分出胜负?” “没事的。”石青温言安慰道:“明天你们路上留心一点,可能会见到我们新义军。他们会接你们进泰山躲避一段时间,在那不愁吃喝;只要避过一时,等双方分出胜负,再决定去留就是了。” “真的?”老人狐疑地盯着石青。 “没错!”石青郑重点头,道:“大爷放心,新义军不是土匪。你们也没有让人觊觎的财货。尽管去我们那儿住上一段时间。” 聊了一阵,天渐渐亮了。 石青告别老人,带着陈然、刘复在城内转了起来。城里不止老人那一伙,三三两两的,,到处都是。粗略估计有两三百人。个个一脸菜色,估计已经断粮,依靠山果野菜充饥。 把干粮送给带有孩子的人家后,石青他们转而南下。 “石帅。你这是?”陈然很怜悯难民,但是,这与新义军抢占泰山郡、欺骗各方的行为有关系吗? “陈大人。你以为李总帅和大晋交兵谁会赢?”石青没有解释,反过来问陈然。 陈然沉思片刻,道:“兵者,诡道。不到最后一刻,谁能确定胜败。石帅的问题,陈然没法回答。” “那么,陈大人知道每天南下的难民有多少吗?”石青又问了一个问题。 陈然摇头。“不知。似乎不少,总有三五百吧。” “半个月前,每天只有一两百;五天前,每天有五百;这几天,每天都有近千人南下。而且,每天得人数都在增加;陈大人应该知道,新义军收留了八千难民;这八千难民就是从这截留的。”石青越说语气越沉重。人口大量的增加,搜集储备的四五千石粮食直线下降。现在离秋收还有一个月,不知道是否能够支撑到秋收。 “这又如何?”陈然依然不明白石青的意思。 石青解释道:“陈大人也知战事难料。应该明白,大晋北伐同样胜负难料,胜了固然好,南下难民有了接济,万事大吉。可万一败了呢?南下难民成千上万,缺食少穿,没有大晋北伐军的接济,你让他们怎么办?实不相瞒,新义军从谯郡北上,千里迢迢来到泰山郡,就是想为北伐先驱,就是想联络北方豪杰。真心想与青州刘刺史、兖州刘刺史结盟,真心想与奉高城、诸葛山庄、羊家楼结盟。。。” 咳咳咳―― 一连串的爆咳声响起。小耗子憋着笑,一不留心憋岔了气。石青横了他一眼,随后长叹一声,悲怜地说道:“新义军来到泰山郡后,没想到会见到如此多的难民。这些难民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新义军怎能坐视不理?随着难民逐渐增加,增加到一个恐怖的数字时,我们意识到,万一北伐军失败,这里将会发生一场灾难,一场令任何汉家儿女都感到痛心的灾难。好在新义军在此,有我们在此,绝不能允许这种灾难发生。所以。。。” 石青目光炯炯地望向陈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们要避免灾难的发生,要保证难民的安全,就要利用附近所有的资源,所以我们强硬地占据了奉高城、占据了诸葛山庄、占据了羊家楼。事情便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新义军的行动虽然粗暴,还算有情可原;刘复明显松了口气,兖州刺史府和新义军来往很深,他不希望失去这个盟友。 陈然还是不满,道:“新义军想做什么,可以和我们商量,身为同盟,应该同心协力。如新义军这般做法,还有信义可言?” 石青朗声道:“新义军是否有信义,不久便知。陈大人,石青在此立诺。若北伐军击败李总帅,诸葛山庄、羊家楼、奉高城将交给故主,难民将继续南下大晋。而新义军,将离开泰山郡,追随北伐军的步伐,北击胡虏!” 石青说的慷慨激昂,陈然听得心摇神动。肃然道:“好!陈然拭目以待。” “既如此,就请陈大人和刘大人费心操劳,将这些可怜的难民安置妥当。”石青指着眼前的难民哈哈大笑。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汶水北岸;这里,沿河驻扎着一队队新义军士卒。一队难民在新义军的劝说下,转道向东,沿着汶水向泰山郡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章倾巢而出 泰山郡越来越热闹,六月下旬开始,大量难民被截留下来,短短十来日,人数突破一万。成为泰山郡人数最多的一方,这种现象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让三义连环坞、五大夫寨、诸葛山庄、羊家楼四方旧人成了相对少数。 新义军最大的危机解除了。原征东军旧人个个扬眉吐气,一脸轻松。 “各位。人丁膨胀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大问题。这就是粮食!我们必须要弄到足够的粮食。”六月二十八的军帅府会议上,石青面色沉重。 泰山郡军、民两方头面人物尽皆在座。 除他之外,没有人意识到,对穷困的新义军来说,过多的人口不是部属兵丁,不是势力的扩张,而是负担,极其沉重的负担。没有人意识到,他们截留的人口不是一万两万,而将是二十万人。二十万张嘴,一天要消耗多少粮食,一千石?两千石?一个冬天呢?等到明年春上收成下来,还有两百多天。这需要多少粮食?三十万石?四十万石?想到这个数字,石青就感觉心悸。 “从这一刻起。新义军正式进入战时状态,年满十二岁的人丁全部动员,为粮食而战。” “民部该如何做?”赵谏问道。 “民部第一个目标是在七月底开耕出二十万亩新的田地,八月初,新旧二十六万亩田地播种完毕。” 赵谏吸了口冷气。民部现有两万六千多人,除去铁匠、采矿工、老幼妇孺,真正能做农事的不过一万人,农具缺乏,耕牛稀少。完成二十万亩新垦地,实在艰难。 “诸葛山庄正在全力以赴打制农具,不用担心农具的问题。至于青壮劳力,也不用担心,每天都有上千人来到泰山,还怕没人使唤?” 陈然疑惑地问道:“石帅,你这么做,难道料定北伐失败,新义军和难民准备在此扎根?” “未雨绸缪。陈大人应该听说过吧。新义军所作之事,原本就是未雨绸缪。”石青淡淡地回了一句,继续道:“民部第二个目标,秋播之后,每百人组成一队,进山打猎、采集山果野菜,下水捕鱼、挖藕摘菱。将能吃得通通带回来,酿晒储备,准备熬冬。。。” 陈然眉头坟起,却没有再说什么。 “第三个目标,建房打火炕,要让所有衣裳单薄的民众有房住,有火炕熬冬。”当前,火炕只在辽东高句丽一带使用,黄河上下还没普及;因为有了穿越客的存在,这一平民熬冬的法宝,提前几十年出现在黄河岸边。 “第四个目标。选拔能干之员,顶替新义军,去汶、泗一带招收难民,截下所有南下难民,并安置妥当。。。” 四个目标说完,孙俭点头应承,赵谏站起来回答:“民部上下会全力以赴,完成石帅的四个目标。” 石青双目如电,从四十多位民部人员面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赵谏身上,肃然道:“拜托各位。请大家即刻筹备布置,万万不可有失。” 民部人员退出,议事大堂立即热闹起来,志愿兵、义务兵的将领们嘻嘻哈哈地嚷起来。 “石帅。我们干吗?抢粮么,去鲁郡还是济北国?” “不会去抢北伐军和李总帅吧?他们还没接战呢?” “没接战又能如何?哼,咱们新义军六千人马,谁不敢抢。。。” 一帮兵痞肆无忌惮地指点北伐军和李农的南讨大军。石青只能苦笑,这些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大猫小猫三两只,腰杆子硬不硬还未可知,嘴壳子倒是硬。 轻咳一声,一帮人闭上嘴。石青慎重地说道:“诸位!新义军是一飞冲天还是继续当山贼草寇,就看此次能否如愿。希望诸位小心谨慎,不可懈怠,不可骄恣。” 这帮人一端身子,人模狗样地板起面孔,倒有几分森严之象。 石青满意地点点头。“司扬听令!” 司扬大声应诺,上前三步,单膝跪倒。“请石帅下令!” “我命你为泰山郡留守,率本部一营及诸葛攸一营。担纲泰山全郡防务。你可敢接令!” 诸葛攸和司扬各自一怔,有些失望。稍一犹豫,司扬亢声道:“司扬接令!” “诸葛攸!”石青高叫一声。诸葛攸正为随司扬留守泰山郡不快,闻言怏怏地答应一声,出众前来接令。 “我命你率子弟骑无战马骑卒,明日前去肥子;一俟李总帅大军到来,立即到军前响应相投,你可愿接令?” 这个命令不仅让诸葛攸迷糊,其他人也迷糊;石青一再强调不介入大晋和大赵之间的战事,为何让诸葛攸响应李农,而且带得不是本部,而是没有战马的骑卒。 尽管不解,诸葛攸仍然很高兴,至少不用在家留守了。“诸葛攸接令!”他这一声喊得特别响亮。 “赵不隶、张炜听令。我命你二人率本部义务兵及一千青壮,多带车辆草袋,午后赶赴南阳湖,编制木筏,从水路南下,七月初五前赶到彭城北部的微山湖隐蔽;等我军令。。。” “崔宦、燕九听令,我命你二人率本部义务兵及一千青壮,多带车辆草袋,明日出发,七月初五前赶赴郯城东部马陵山一带隐蔽,等我军令。。。” 四人朗声应命。 “伍慈听令。我命你留守军帅府,留意泰山郡各地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立刻禀报司扬。” 伍慈第一次独领一方军令,喜得眉开眼笑,回话都轻飘飘的不着地。 。。。。。。 军议结束,众将散去;石青留下诸葛攸。 祖凤拖拖拉拉地落在最后,瞥见她脸上的忧虑,石青心中了然,不过没有理会,反而奇怪地问诸葛攸:“睿远。我让你响应李农,你为何答应得如此爽快?诸葛一族尽在江左,你不怕给家族招祸?” 诸葛攸斜睨石青,傲然道:“石帅,你的计谋瞒得过他人,却瞒不过诸葛攸。哼,你命攸前去,响应李农是假,与大部里应外合是真。是否如此?石帅。” 祖凤闻言眼睛一亮,脚步轻快地走了。 石青抚掌赞道:“睿远所言,虽不全亦道出大半了。石青的意思是这样的。。。”说着,石青附到诸葛攸耳边好一阵嘀咕。 诸葛攸脸上不断变幻,须臾,他哀叹一声。“石帅,这样做,变通的太狠了点。这不叫变通,这叫卑鄙。” 嗯!石青脸一沉。“你不愿意?我不勉强,换人就是了。” 呵呵―― 诸葛攸笑道:“攸怎会不愿?虽说有点卑鄙,不过确实刺激。石帅放心,攸定然不负所托。” 六月二十日午后。赵不隶、张炜一行两千二百人前往南阳湖。 六月二十九晨。诸葛攸率三百五十人前往肥子;崔宦、燕九率两千二百人前往郯城马陵山。 七月初二,严密注视黄河两岸的子弟骑回报,李农的大军出现在对岸。 七月初三,志愿兵主力两千二百人离开赢县,向西南方的鲁郡进发。 “我们到哪去?”祖凤问道。 “去捡粮食。”石青回答。 “捡?”祖凤不解。粮食能够捡到? 石青意态索然。“也许就是捡。嗯,现在情况不明,走一步看一步吧。捡不到就只有抢。” 志愿兵行动快捷,七月初四进入鲁郡。七月初五下午,抵达孟还真原来居住之处――驺城四基山。这时,子弟骑来报,前方十五里,出现一支军队,人数约摸三千,打得是大晋的旗号。 “我们向东避避,沿东山、凫山南下。不要让对方发现,以免冲突。”石青淡漠地下令。 “这是北伐军的先锋。他们遇上李农的大军,凶多吉少。。。”祖凤啾了眼石青,试探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救援一把,通知他们暂缓向前,等主力到来后再与李农决战。” “人需自救,才能生存。指望他人相帮,总有一天还会蹈上死路。”石青艰难地拒绝了祖凤的提议。救了这三千人,会是什么结果?结果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北伐军的全军覆灭。一个从来没打过仗的文人统帅一帮温驯的绵羊,怎么会是打了二十多年仗的老将和他手下虎狼之徒的对手? “走吧。这不是我们能够挽回的。。。”悠悠叹息中,石青依然向南行去。 七月初六。志愿兵进入东海郡。正式进入徐州地界。 站在高岗上,石青回首北望。 远方,一场意义深远的大战正在拉开序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一章信念与本能的对决 朝阳如血,泼洒在代陂之上。战旗随风飘摇,猎猎中透出一抹苍凉。三千大晋北伐军肃穆地望向北方,那里的烟尘隔天蔽日,黑压压的大军铺满了视野。 “李将军。快下令后撤!”雄武大汉焦急地盯着身形笔挺的中年将军声嘶力喊。中年将军没有回答,他身边一位青年将军摇头,代替他回答道:“来不及了。敌军是骑兵。后退意味着被屠杀。” 青年将军话音一落,四周一片静寂。雄武大汉也是老军旅,闻言一悟,眼中黯淡下来。 中年将军是北伐军前部督李迈;青年将军是他的副将王龛;雄武大汉是他们的俘虏,大赵原泗口守将支重。 寂静之中,霍然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全军结阵!誓死杀敌!扬我北伐军威!” 声音从李迈瘦削的身体里发出,三千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誓死杀敌!扬我北伐军威!”三千人激昂高呼,在代陂半腰处结成方阵。 支重眼中精光闪射,振臂高呼,忘却了俘虏的身份。 这是一支与一般大晋军不同的军队,他们是驻扎在大晋最前线淮阴的守军。凭着区区三千人,北巡淮河,西扼洪泽湖。不仅挡住了泗口、寿春两地的大赵军,甚至不时反击。支重就是在半年前的一次反击中被擒的。 支重这个俘虏,很快喜欢并融入到这支军队。因为这支军队的军人,不同于一般大晋人。他们有的是心怀故土的北方人,有的是壮志激烈的南方人,有的是心志坚毅的俊杰,有的是豪放的猛士。。。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性格不同,经历不同,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好男儿当驰骋疆场,殄灭胡虏。 这些人都是好男儿。有着共同信念的好男儿。 在两万敌军的逼迫下,在铁骑轰鸣的振颤中,他们昂首挺胸,无畏无惧,誓死奋战。 陂下。 两万铁骑熟?地回归建制,整理队形。这些人绝大多数是汉家儿郎。与陂上之士不同,他们冷漠无情、残酷血腥。如同野兽,为了生存,可以疯狂地杀戮,又如草芥,随时被杀。 如果说陂上之士还有信念,还有热情。陂下的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信念、没有希望。他们是天地间的弃儿,孤独地行走在荒野之上。保留着最后的一丝本能――乞活! 乞活。 这面自刘渊占据晋阳之后,由晋阳平民首先举起的大旗。是汉家儿女最后、最悲壮的呐喊。也是汉家儿女最后的底线。 哪管它谁家之天下,哪管它洪水滔滔,他们只求生存,只求活命。谁敢不允!和谁死拼到底! 天意弄人,命运无情,七月初六,在代陂。一群求生之士和一群信念之士相遇,拔刀相向。 令人感到诡异的是。在肃杀的战场,在两万闪亮的铁骑边缘,一群乞丐般的队伍毫不示弱地举着一杆大旗。大旗上书‘新义’两字。这是新义军子弟骑,他们很不协调地插上来一足。 子弟骑的临时统帅诸葛攸没肝没肺,不多愁善感。眼看三千大晋军要被铁骑淹没,毫不动容。嘻嘻哈哈跑到铁骑阵中李农的面前,牵着李农的马缰恭维道:“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诸葛攸在此恭贺总帅旗开得胜。” 李农面容愁苦,堆叠的皱纹动也未动。索然无味地问道:“新义军真能阻击北伐军主力?” “当然!总帅放心。有新义军在,绝不容大晋主力北上半步!” 诸葛攸激动得只差拍胸脯保证,李农没有任何反应。周成驰马奔来禀道:“总帅。侦骑确认,三十里内不见敌军踪影。” “进攻吧。你来指挥。”李农交代一声,双眼眯起,似乎困了。 “属下接令。” 周成拱手应承后,发出了第一个命令。“弓骑。次第突进,压制射击。” 传令兵接过令旗,纵马向西奔驰,一边摇晃着令旗一边大声呼喝:“弓骑!次第突进!压制射击!” 传令声中,西边队列中冲出几百骑,一边控马,一边摘弓拈羽。向陂上缓步前冲。这一队刚刚突进二十步,第二列几百骑跟着突出,随后第三列,第四列。。。如波浪般冲出来。 第一列距离八十步时,北伐军阵中射出几百雕翎;十几骑倒下,剩余的依旧前冲。不等第二轮箭到,他们到了六十步的马弓射程之内。战马适时停止,马上骑士张弓搭箭,射出箭矢,随后向两边分开,绕向北伐军侧翼,再次张弓射箭。。。 第二轮,第三轮。。。次第而来,射出箭矢后,立即闪到北伐军阵四周;运动中取箭,一俟准备完毕,便即驻马引弓。 三千名马弓手和三百名步弓手率先拉开大战序幕。 “射!射得好!射死他。。。哎呀,不要射马。”观战的诸葛攸不知在为哪一方喝彩,见到战马倒毙,顿足低呼,像心口上被捅了一刀似的。 “命左右两翼各出一千精骑,箭程外戒备。防止对方突击。”上百弓骑倒下,周成眼睛眨也没眨。冷静地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箭矢是密集杀伤。北伐军弓手少,很难达到杀伤效果,何况他们的目标弓骑兵分得很散。与此相反,北伐军聚成一团,象一个大靶子。不需要瞄准,弓骑兵只需射出手中的箭矢就是了。北伐军唯一的优势――步弓射程远,在弓骑进入射程后,荡然无存。三千弓骑对三百步弓。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北伐军全军覆没。 大赵军明白,大晋军也明白。赵军倒下百十骑,晋军已倒下三四百人。 “这是勇气之战!不论胜负!大晋的勇士们。可有人愿与我冲阵杀敌!”李迈大声疾呼。 “愿陪将军冲阵杀敌!”三千晋军大声应喝,声震四野。 周成微微动容,沉声下令:“铠骑上马,准备冲阵。。。” 晋军群情激昂,战意汹汹;李迈制止,大声令道:“王龛。汝统帅各部谨守本阵,不得轻动。支重。汝选五十名勇士,随某冲阵!” 支重大声应诺。诸晋军士卒热切地望向支重,希望能被选拔。 “杀――”李迈一马当先,冲出本阵。身后五十名晋军健儿高声齐呼,紧随李迈,冲向弓骑兵。 早已戒备的赵军精骑拍马迎上。 周成右手高扬,正欲下令铠骑冲阵。闪眼间,只见晋军本阵屹立如故,冲出来的人像土垒上滚落的土屑;土垒出现了斑驳,却丝毫不影响稳定。 “想不到大晋也有如此强军。”惊咦之中,扬起的右手缓缓放下。 五十名勇士继续前冲。冲向两千名精骑,冲向三千名弓骑。李迈单人独骑冲在最前。 “杀!”李迈喉中嘶吼,手中长枪戳在敌手胸膛。长枪尚未拔除。无数敌骑蜂拥而来,长枪电闪而至。 “杀――”支重紧随而来,一带马,反而冲前一步,长刀舞开,替李迈挡了四支。李迈枪尾一抡,格开两支,顺势抽出长枪。大吼一声,和支重并肩向重重精骑杀去。 五十名步卒勇士,嘶声大呼,扎进精骑阵中。如同细小的浪花,义无反顾地拍击高峻的岩石,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 这是勇气之战! 一个冲击都未能完成,敌军精骑都未能穿过,所有的步卒全部倒下。赵军精骑的汪洋里,只有披头散发,血迹斑斑的李迈和支重。 “杀!”单薄的身躯爆发出无数呐喊,李迈无视一支支夺命而来的长枪,机械地将手中枪快速刺出,收回。。。 “死啦!终于要死啦!”支重疯狂大笑,他即将死在以前的袍泽手下,他在为以前的敌手卖命,在为一个没有见过的皇帝卖命,在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朝廷卖命。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 “不!李迈!王龛!我是为你们这些兄弟而死。。。”话音嘎然而止。四五支长枪将他戳成了一个筛子。 “兄弟。。。”混乱的战场上,李迈竟然听见了支重临死前的呼声,心痛地大叫一声,就在这时,一片黑影迎面撞来,撞得他整个人腾空飞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二章谁会记住 李迈被战马撞飞,五十名勇士烟消云散,这一次冲阵甚至没溅起一朵浪花。 王龛心沉如水,沉声说道:“诸位兄弟!今日之战有死无生,乃勇气之战。我等身死事小,弘扬大晋男儿豪气事大,激励主力军士气事大。我意与敌玉石皆焚,愿意者请随我冲阵杀敌!” “杀――” 五十人倒下,更多的人冲出来,王龛在前,三千大晋军没有一人滞后,全军誓死突击。 周成肃然挥手。令旗摇摆,五百重铠铁骑呼啸冲出。他们是几十万乞活最凶猛的杀器。 战马披着厚实的皮铠,骑士身着森严的两档铠,槊是马槊,丈八长粗大的绞合杆,两尺长的锋刃其中三面散发着耀眼的寒光。五百骑,威势已不下于千军万马。 李农悠悠长叹。“这支大晋军完了。。。晋人勇士剩下的越来越少了。” 诸葛攸心里有些堵,告声罪,回到本军,不耐烦地吩咐手下:“你们给我听好了,待会行动,每个人必须弄回一匹战马,两套甲。若弄不到,就从子弟骑里滚出去。。。大伙放心,大胆去做就是。李总帅人好,不会和我们计较。好了。开始吧!” “杀――” 三千晋军步卒誓死冲锋,五百重铠铁骑迎头而上。 就像蝼蚁和大象之间的战斗。铁蹄践踏,如锯齿利刃,如钢铁轱辘,不可抵挡,无处躲避;五百骑肆意前冲,三千大晋军像被筛子筛过一样,分割成散乱的一绺绺,一道道。 “杀敌!”王龛双目欲裂,疾声大呼。挺着纤细的环首刀迎着铁骑撞过去,以淡薄的身体撞向钢铁怪兽。。。 “将军。。。杀敌!”亲卫一拥而上,陪着王龛撞上去。 人影腾空;三四个亲卫破麻袋一样摔出去。铁骑迟滞下来,剩余的人一拥而上,对着钢铁怪兽一阵乱剁。当当声响,十几刀砍下,却无损甲士分毫。 “杀马!”王龛大呼,一刀透过皮铠捅入马颈,战马扬蹄嘶鸣,将甲士摔落下来。大晋军一拥而上,意欲扒掉甲士铁铠,取其性命。。。 忽然,四五支寒芒倏然而至,锋利的马槊如同铁铧犁过来;大晋军泥土一样向两边翻卷。四五个串在马槊上的士卒一时未死,发出阵阵惨号。。。 倏忽之间,血肉与钢铁激烈碰撞,溅起一阵阵血雾肉雨。钢铁怪兽之后,两千精骑随后跟上,轻巧地在散乱的大晋军中奔驰,长枪如蛇信忽伸忽缩,收割着低贱的生命。 三千弓骑远远退开;大赵军本阵纹丝不动。惨烈的杀戮场景,在他们眼中,如同文人眼里的是春花秋月。 就在这时,一群拾荒者出现了,他们冒着铁蹄践踏的危险,在刀山枪林间穿梭;三五成群,围追堵截受惊的战马,肆意剥取死者的衣甲。仿佛置身的不是杀戮战场,而是宝山。 诸葛攸若无其事地来到李农战马之前,一揖道:“惭愧!新义军不能帮总帅冲锋陷阵,只好做做打扫战场的小事。” 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李农,禁不住嘿嘿一乐,望向诸葛攸。混浊的眼中透出久经世事的通达和淡泊。 诸葛攸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讷讷道:“让总帅见笑了。” 李农莞尔,一笑道:“老夫率部渡河南下,所见所闻,皆是响应大晋北伐的呼声;惟有新义军与众不同,响应我大讨。嘿嘿。。。新义军做事确实出人意表。” 诸葛攸脸色一正,道:“总帅记错了。攸秉承新义军石帅之令,前来响应李总帅,却不是响应大赵朝廷。” “呵呵。有区别么?”李农淡淡地说了一句,没再理会诸葛攸,打马向代陂而去。 代陂上的战斗进入尾声;三千大晋军还剩一两百人,往来奔驰的精骑将他们围成一个圈子。重铠铁骑退出,弓骑再度上前,一支支箭矢射进去。残存的大晋军身上都挂着箭矢。 他们没有了拼杀的力气,沉默地承受着箭矢,昂立着等待死亡。 “好了。可以结束了。给晋人保留一些勇士吧。”李农淡淡地吩咐。 弓骑退却,精骑后缩。 此时,大晋军中却响起王龛高亢的喝声:“我等誓死不降!愿以身死激励北伐主力奋勇杀敌!” “誓死不降!”一两百大晋勇士同声齐喝。 “一群不知生命艰难的孩子啊。”李农叹息着摇头,吩咐左右:“给他们治伤吧,告诉他们,我们会放他们回转大晋。” 。。。。。。。 大队已经远去,石青兀自驻马遥望北方。沉重中带着怜悯。 祖凤骑着白夜小心靠过来。“石青哥哥。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一出人间惨剧。”石青怅然回答。 “惨剧?惨剧是什么意思?怎么看?”祖凤有些困惑。 “惨剧是正在发生的悲惨之事。走吧,不要再提了。” 石青索然回头,纵马追赶大队。这时,子弟骑来报。“石帅。马陵山隐蔽待命的义务兵已经奉命南下,会在今晚赶到下邳城北二十里的泗水岸边与我们会合。” “知道了。”石青答应了一声。 祖凤听了有点疑惑。新义军主力到下邳干什么?新义军意欲劫掠战败方的后勤辎重,可下邳是北伐军的后方,不是大晋、大赵交兵的主战场。她嘴唇张了张,正想问问,一队子弟骑飞马驰来,高声禀道:“石帅,我们抓到两名从北方过来的大晋军信使。” 祖凤闻言,只好暂时打住追问的念头。 两名大晋军骑卒被一队子弟骑押了过来。 “你们想回彭城求援?代陂之战结果如何?”石青顾不得是否会引起他人惊疑,直接了当地开口发问。 两名大晋骑卒一惊,互视一眼,闭住嘴巴,一声不吭。 “我们新义军,是来响应大晋北伐的,不是大赵军。你们看仔细点。”石青勉强挂起笑容,指着新义军的旗号温声说道。尽管已经知道战局结果,但他仍然存有一丝侥幸,希望得到不一样的回答。 “没什么好隐瞒的。” 一个粗豪士卒朗声说道:“我们是北伐先锋军,在代陂遭遇敌军主力。先锋军上至前部督李将军,下至伙头兵,决心死战,让敌军见识到大晋男儿的勇气。李将军派我们回彭城不是求援,是要告诉朝廷、告诉北伐军主力,先锋军男儿的无畏和决心。请主力兄弟奋勇杀敌,为先锋军三千儿郎报仇。” “嘿嘿。。。呵呵。。。原来如此。” 石青苦涩地笑着,“先锋军的无畏和决心,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看到、记住。。。”挥一挥手,他黯然道:“放他们走吧。让他们将先锋军的事迹传扬出去。” 两位晋军信使拱谢离去,石青随后下令。“传令赵不隶、张炜,率部向彭城运动;若见大晋军弃城而走,立即进城,将城内能用之物通通搬到微山湖。另。不得骚扰城内平民,谁若敢犯,我杀他全家。” 。。。。。。 彭城,征北大将军行营。 国丈诸衰有些心神不宁。照说,北伐军一路之上势若破竹,进展顺利。他不该有此情绪。但蔡谟的话却像根刺,一直扎在心头。 蔡谟不比一般人,南渡重塑大晋朝廷有他一份功劳,平王敦之乱有他一份功劳,平苏峻、祖约之乱还有他一份功劳;诸衰还是一个小伙子,没有出仕之时,蔡谟已经坐在征北大将军的位置上了。 这人早就到达了人生顶峰,难得的是,他能够激流勇退;在巅峰上略一驻足,便即从容而下。这份睿智,谁敢小觑。他对北伐说“不”,自然有不的道理。 为了蔡谟的“不行”二字,诸衰费尽心思,最后七转八弯,找到和蔡谟关系亲近的王羲之,托他打听蔡谟的意思。 王羲之不负所望,向他转告蔡谟的意思。“殄灭胡虏,这么好的事,老朽怎会说不行呢?老朽说的不行,是说国丈不适合做这种事。收复故土,恢复中原,这等丰功伟绩,必得大英雄、大豪杰竭尽所能,才能成事,哪是随便一个人都能成功的?这等大事,若是随意支吾,不仅不成,反而劳命伤财,让百姓朝廷更加困顿。不如不干的好。。。” 诸衰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顶多算是一个好人,决不是大英雄、大豪杰。 这次北伐难道真的不成?若是失败又当如何?劳命伤财? 哎。若是真的如此。蒜子的日子更难过了。。。 蒜子是他的女儿,临朝理政的当今皇太后――诸蒜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三章四千打劫三万 诸衰接到先锋军誓死血战,全军覆没的消息时,没有热血沸腾,锐意北上;而是迅速做出决断:全军退回广陵,北伐到此为止。 七月初八一大早,三万北伐军,以比北上更快的速度沿泗水南岸东行下邳,准备回合下邳的一万晋军后,南渡淮河。 “快走!不得停留,今晚必须赶到下邳。”带队将官大声吆喝。 彭城距离下邳百十里;三万人的大军想在一日间赶到,换作平时,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今日不同。不用打仗了,可以回家了,大晋军将士脚底生风,走的轻快无比。午时时分,他们赶了一半的路程,来到下邳之西的山丘地带。 低矮的群山中,提前一夜到达的新义军蓄势以待。 “来了!北伐军来了。。。”常苦儿一身重铠,摇晃着跑过来。语气兴奋得有些压抑。新义军计划趁战败方溃散之时抢粮。没想到形势变了,没有战败的,只有弃战的。弃战的三万大军从容后撤,但石青坚持要抢。算上民夫,新义军四千五百人要抢三万北伐军?! 这实在太疯狂了,也太他奶奶地刺激了。常苦儿黑脸涨得更黑了。不仅是他,新义军上下大都如此,无论是兴奋还是恐慌,血气都一个劲地向上蹿,把张张黑脸憋得更黑。 “怕么?”石青嘴角扬起,轻视地望着常苦儿。 如今的常苦儿很老实了。往日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慨被万牛子、司扬、韩彭、孙霸等人隔三岔五地揍没了。被扁多次后,他得出一个结论,他若想当‘大英雄’,就需要挨揍,不如当个‘小英雄’实在。不过,老实归老实,胆气他还是有的。 “石帅,俺不是大英雄,也算小英雄,英雄岂有害怕的道理!”几句话说得威风凛凛,掷地有声。 “好!待会儿你们这些小英雄可要给我端起架子,别让人小瞧了。”石青又给大小英雄们鼓了把劲。 韩彭禀道:“石帅。民部青壮已经上山,到达指定地点,志愿兵、义务兵准备就绪,只等你下令了。” 石青点点头。望向山区边缘地带的晋军。 五千晋军前部正从他们面前三里外经过,随后是两万五千晋军大部,辎重队伍裹在晋军中间,拖拖拉拉延伸出十来里。 “开始行动!侗图!万牛子!随我去见诸国丈。韩彭,带领大队列阵堵截。”下令之时,石青眼中厉芒闪烁。二十万难民冲着北伐军南下,你们怎能一走了之。走可以,留下粮草! “子弟骑!出发!” “兄弟们!走!” 没有喊杀,侗图、万牛子吆喝一声,六百多人紧随石青,悄悄从山沟里冒出来,静静地,一声不吭迎着两万五千大晋军冲去。 韩彭带着三千人,次第跟上。 四五座山头之上,一面面新义军大旗被民部青壮竖了起来。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无声无息,一切都已完成,北伐军的视野里到处都是新义军的踪迹。 最先发现新义军的是五千晋军先锋。他们已经越过新义军出没的山沟,距离新义军至少有四里。但是。。。 哗―― 一声躁响,寂静被打破。 敌军! 有埋伏! 跑啊。。。。。。 惊叫声刚起,晋军前部哗地溃散;五千人不约而同拔腿就跑。没有队列,没有建制,一蜂窝地逃向下邳。在没有任何追击的情况下。 忐忑中迎向晋军的新义军猛然一愣,随后紧绷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奶奶的。干了!抢啊!这帮胆小鬼。。。 晋军大部发现了新义军,因赶路而散乱的队列更加乱了。有的慌乱地整理队形,准备迎战,有的开始向山林里逃窜。 石青带着子弟骑冲到晋军百步外,蝎尾枪一举,子弟骑停下;他呵斥着黑雪继续前冲。 “快放箭。。。”晋军中有人慌乱地叫喊,接着几十支散乱的箭矢射向石青,只是最近的也在一丈开外。 石青单人独骑冲到大晋军二十步外,一勒马缰,扬声高喝:“某乃泰山新义军石青,闻听大晋北伐,特率新义军前来相投。汝等为何以敌相待!” 呼喝声中,凌乱的箭矢停止了。一个文气熏然的中年人打马迎来,大声叱喝:“汝等既是来投,为何不遣使关说,却领军截住我大军归路,是何道理?汝意欲何为?” 韩彭率人在半里外严阵以待,万牛子的大小英雄和侗图的子弟骑虎视眈眈。任谁看到这幅架势,也会认为新义军来者不善。 “意欲何为?”石青脸色一沉,厉声反问:“北伐军不向北去,反向东南。这是为何?哼!新义军此来,是督请大晋北伐军继续北上的。你明白没有!” 文士闻言大怒,戟指喝道:“大胆!狂妄!朝廷大事,你这个贱民也敢质缘?” “你是谁?”石青斜睨一眼,淡淡地问。 “吾乃淮南糜嶷。”糜嶷对自己的名头很有自信,口气骄傲的很。 “你奶奶的给我滚开!” 蓦地,石青虎吼,怒声咆哮:“你算什么东西。敢在石某面前指手画脚。滚开。让诸国丈出来说话。” 正自得意的糜嶷仿佛被一道闷雷当头击中。一个趔趄,从马上一头栽下,躺在地上一抽一动,直吐白沫。 四五个晋军急忙抢出,将糜嶷抬下。 石青蝎尾枪仰天一指,对着大晋军怒喝。“请诸国丈出来答话,否则,汝等休想南下。” “打劫!留下买路钱。不给钱,谁也别想走!”英雄们趁势吆喝起来。几百人站在两万多大军面前,嚣张得不可一世。 不过,这两万多大军实在可怜。至今没整出一个队形。特别是队伍的中后部。一个个士卒伸头勾脑地张望,随时准备逃跑的模样。前面的几千人乱哄哄地向一块挤。只怕站到危险的外圈了。 “新义军石青是吧。。。你找本官何事?”纷纷嚷嚷中,诸衰在将佐的簇拥下越出军阵。一向保养很好的诸衰,此时无精打采,苍老了许多。 石青瞥了一眼,见诸衰是个木讷、憨厚的文士,想到这人不久后因内疚而死,心中有些怜悯。随即在马上抱拳躬身,恭谨地说道:“新义军石青见过诸国丈。” 诸衰挥挥手,索然无味道:“我看你也是晋人,为何带军堵住朝廷大军去路。莫非欲效豆萁相煎之事。” “石青不敢!”石青面容一肃,道:“石青此来,是请诸国丈救救北地汉民,请北伐军继续北上。诸国丈若是允可,新义军愿为先锋。” “不成啊。。。” 诸衰仰天长叹,语气悲怜。“不是本官不想,只恨自己无能,不懂兵事。若是执意北上,只怕会拖累几万北伐军儿郎。” 石青一怔。诸衰因为这个原因逃回淮南?他既有自知之明,当初为何一力主张北伐?以至于造成如此恶果,让二十多万河北民众欢喜南下,却尸骨无存! 这时显然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石青沉声说道:“诸国丈可能不知,大晋北伐传到河北,二十多万民众因此渡河南下。北伐军若一走了之,这些民众怎么办?眼下天已入秋,他们背井离乡,缺衣少食,如何活下去?石青恳请诸国丈救救他们。” “啊?有这么多人?”诸衰大惊,他知道有河北民众渡河南下,也收容了一些;不过,由于新义军的截留和大规模的南下潮尚未到来;他不知道具体是多少人。 石青指天而誓:“石青若有半句虚言,愿受五雷轰顶而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四章一手硬还要一手软 石青郑重立誓,由不得褚衰不信。褚衰身子一震。在二十多万难民面前,任何人都不能无动于衷。 眼中闪过一丝黯淡,褚衰木然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真是可惜,没办法。褚某无能,要顾惜江东儿郎的性命,只恨。。。” “有办法!” 石青扬声打断褚衰的推脱,恳声道:“褚国丈顾惜江东儿郎,新义军顾惜南下难民。褚国丈不能之事,新义军可以做。只需褚国丈伸出援手。” “哦!你想让褚某怎么做?”褚衰眼光一闪,注目石青。 石青向褚衰注目望去,两人目光在空中一撞,一个深沉,一个澄澈,但彼此都感受到对方浓浓的诚意。石青缓缓道:“很简单。褚国丈只需馈赠些粮草辎重,新义军愿意以此收容难民,帮助他们重新安居。” 听到这里,褚衰身边的大晋将佐终于忍不住怒气,大声呵斥。 “好胆!” “放肆!” 。。。。。。 石青说得天花乱坠,没有几个人相信,一旦提到粮草辎重,他们立即反应过来:新义军居心不良,要来趁火打劫。 “给我拿下!把那个贱奴给我拿下。。。” 霍然,大晋军中传出歇斯底里地叫声,叫声中,一两百军士冲出军阵,从石青左右两边包抄过来。 原来是糜嶷苏醒过来了。顾不得抹去满嘴沫,恼羞成怒的他立即指挥心腹私军来拿石青。 “找死!” 石青不惊反喜,厉喝声中,打马迎上。他正需要布武施威,糜嶷就配合地送上门来。 “他奶奶的。凭这些胆小鬼也敢在石帅面前大呼小叫。兄弟们,上啊!”万牛子啐了一口,带着五百大小英雄来帮石青。 “杀!杀!杀!”严阵以待的韩彭指挥三千士卒适时发出阵阵虎吼。 顷刻间,平和对峙的局面变得怒潮汹涌,杀气盎然。 “杀!” 石青一挺蝎尾枪,冲进糜嶷私军,挑刺拨打,近前的七八人随即翻跌出去。 “狗东西!” 万牛子的吼声闷雷般轰隆隆滚过来,无匹的威势配上黑锅脸,铁塔个子,实在惊煞人。人未到,大晋军上下已经丧胆。将佐们护住惊呆了的褚衰往阵中躲避。 万牛子撒开大脚丫子,风一般卷到,紧随其后的常苦儿,率领大小英雄一股脑冲进糜嶷私军。刀砍棒砸,一通乱打,将一两百糜嶷心腹打得四处逃窜。 “罪魁祸首是那个狗东西!” 万牛子一指大晋阵中的糜嶷,虎吼一声。“兄弟们,走!剁了那个狗东西!” “剁了他!”常苦儿大声吆喝,当先冲进大晋军本阵。五百小英雄啸叫一声,赤红着眼睛跟上。 “杀啊。。。” 五百人视两万五千人如无物,勇往直前。逢阵闯阵,逢人赶人。盯着糜嶷杀过去。 两万五千人视五百人如洪水猛兽,纷纷辟易,莫不敢挡。糜嶷如惊弓之鸟,选人多的地方乱钻;大晋军躲避瘟神一样,躲着糜嶷,他躲到哪,哪的人就四散飞逃。 草草结就的军阵乱得象哄闹的集市。 幸好万牛子营盯得是糜嶷,晋军四散走避之时,他们没有乱砍乱杀。否则,只怕真个北伐军都要溃散了。 “烂透了,大晋已从根子里烂透了。。。这样的军队若能北伐成功,除非老天爷瞎了眼。”石青怅然若失,勒马环顾四周,只见一帮将佐护着褚衰还在后退,看那势头,不退出十里八里是不会罢休的。至于指挥防御、组织反击。。。没人记得,没人做出反应,大伙有意无意地忘了自己军官的身份,纷纷当起国丈的侍从。 “牛子!带兄弟们退出来。”石青叫住撵得正欢的万牛子,随即扬声高喊:“褚国丈!请回来叙话。石青和新义军没有恶意。” 正在退走的褚衰顿了一下,似乎想回来,奈何一帮忠心耿耿的将佐围在身边,苦苦劝阻。 石青心中腻味,抹下脸沉声喝道:“你等真是糊涂!新义军若有敌意,只需纠缠一两天,待大讨军赶到,你等休想有一人南渡淮河。哼!这般情势,是友是敌,你等还不明白!” 这话再直白不过。褚衰和一帮将佐彻底明白了自身处境。不给新义军一个交代,他们别想过淮河。别说粮食辎重,就算是人,也得留下来。 将佐们惶恐不安,不敢劝阻,一个个泪眼花花地望向褚衰,指望他这个国丈能顶点用。褚衰不惊不怖,缓缓点头,安抚诸将,随后单人独骑驰向石青。 石青不敢马虎,迎上去抱拳施礼。恳声道:“手下粗鄙,惊吓了国丈,石青大罪。” 褚衰摆摆手。“石督护。你我都是明白人,当前情势,北伐军粮草辎重,任新义军予取予夺。石督护依然如此多礼,莫非另有所求?” 姜是老的辣!这人带兵不行,心思还是通透的。 石青心中暗赞,面容却是一正,悲愤道:“褚国丈如此说,实令新义军上下寒心。新义军虽非大晋治下之民,然耿耿之心,天日可照。石青一再申明,此来是请褚国丈给予援手,馈赠些粮草辎重以救助难民,却不敢峙强硬取。” 褚衰淡淡一笑,道:“好说。北伐军有粮五万余石,愿意馈赠新义军五万石,只留三五日资用之粮,如此,北伐军可以和新义军别过么?” 石青一滞,旋即大笑道:“当然。当然可以。。。不过,石青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褚衰眼中闪过淡淡的讥嘲,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石青提出要求。 石青有些尴尬,驱使黑雪碎步踱到褚衰身前,低声道:“新义军欲请褚国丈禀奏朝廷,请朝廷派遣强员能吏、锐意进取之士,北上青兖,治理地方民生。” 石青语音轻轻,落到褚衰耳中却如乍然轰响的平地春雷。不防之下,被震得一阵眩晕。对于新义军的目的,事先他有过百般猜测,可却没猜到是这个。。。请朝廷派员治理青兖?这说明什么?说明新义军乃是真正心向大晋的忠贞之士! 等等。。。褚衰豁然发现异常。 请大晋朝廷派员治理大赵管辖的青、兖。。。是不是说明青、兖两州包括大赵的刺史尽在新义军下辖? 褚衰终于有些动容,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心中疑惑。“青、兖两州刺史允许朝廷官员北上?” 褚衰问出这个问题吼,石青笑了,细声解释道:“石青不敢欺瞒国丈。其实,新义军成军不过半月,并非一人一家之私军。。。半月之前,听闻大晋北伐,青州、兖州的两位刘刺史、谯郡三义连环坞、大晋征东军、泰山五大夫寨、诸葛山庄、羊家楼计七方北地豪杰,于泰山歃血为盟,立誓响应北伐。这才临时组成了新义军。可惜。。。” 说道这里,石青惋惜地叹了口气,望向一脸骇异的褚衰。道:“国丈是否明白?” 此时,褚衰心里乱哄哄的。 天时良机啊,就这么错过了。北伐军若是再快一步,可兵不血刃得到青兖两州;随后据河而守,阻止大讨军南下;如此,此次北伐可算煌煌赫赫了。 可惜啊可惜。。。褚衰心中的可惜必石青的多出数十万倍。 “你说的可能当真?我能够相信你吗?”许久,褚衰恢复清明,狐疑地盯着石青。 “褚国丈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试目以待。” 石青重重地点头。“石青建议国丈先派属员使者,随新义军回转泰山郡查察,一来可知石青所言是实是虚;二来新义军和国丈有了通联渠道,随时保持联系,若有时机,我们南北应和,大事可成。” 石青态度诚挚,言之凿凿,褚衰疼惜之中有了一番安慰。 北伐失败了,好在得到两州之地的暗中响应;三千先锋虽然身殒,可二十多万南下流民有了依靠着落。 “也罢。褚某可以留几名掾属去泰山看看。若是需要,褚某会督请朝廷派员北上。”唏嘘之中,褚衰应承了石青的请求。 石青欣喜不已,似乎比得到五万石粮草更高兴,道谢不止:“数十年了,青、兖生民终得朝廷教化,幸甚!此乃褚国丈之恩。石青替青、兖生民谢过。。。” “该当的,该当的。。。”听出石青语中心酸,褚衰面不改色,心中却在翻江倒海。 一波三折后的结果皆大欢喜。 北伐军高高兴兴,继续南下回家;新义军欢天喜地,将五万石粮食运进山中藏起。 “白先生,请暂时进山躲一躲。待新义军引开大讨军后,四位先生再随大队一起回转泰山郡。”褚衰留下了四个惶恐不安的书佐当使者,作为还未建立信任关系的使者,他不会轻易留下心腹部属。明白了四个人的心情后,石情说话时尽量保持温和商量的口吻。 一听南讨军要来,四个书佐对石青的主意连声赞好,急匆匆跟着民部青壮进了山。 石青留下万牛子营和子弟骑进山看守粮食。这两个营太扎眼,一个是铁甲近半的营,一个有一百五十骑战马。完全不符和新义军的穷酸形象吗。 “韩彭。你带义务兵及青壮前去收复‘下邳’。其他的兄弟随我去‘收复’彭城,准备迎接李总帅。” 石青兴奋地欢叫一声。这个结局太美了。 (这个星期会在保证每天两更的基础上补前两更。请兄弟姐妹们继续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五章意料之外的大鱼 彭城四门大开,能搬得通通被赵不隶搬走了。 北伐军一走,赵不隶率部进城;按照石青的意思,在城里蓖了一道;除了三百多户平民没敢骚扰外;能用之物一律搬走。粮草、盐、布帛、兵甲没有指望。但石炮、飞钩这些攻防器械还在,城门的铜丁还在,陶碗茶壶还在,草席镐铲还在;各种粗笨物事拉了两三百车。 石青赶到彭城的时候已是深夜,听留守人员禀报之后,命他们回报赵不隶,先回泰山,帮助民部安置难民,开垦屯荒。随后眯了一会,天就亮了。 洗了一个冷水澡,石青打起精神。开始想法应付李农。牵着黑雪,出了北城,任由战马觅食,石青背着手在草地上来回踱着:新义军一军之力,收复彭城、下邳,击退大晋北伐军。这等大功,能换多少粮食? “石帅!真有趣。你猜怎么着。。。” 耗子跑过来,小脸古里古怪地笑着。 “什么事那么有趣?让小耗子这般高兴。”石青兴致勃勃地问。耗子是个孤儿,从小四处流离,经历的都是艰险,没有欢愉;石青怜他孤苦,带在身边,他也不负所望,小小年龄,做事一板一眼,深沉干练,脸上很少露出笑容。 “石帅。刚才从西南过来了一队晋军,打着北伐的旗号。孙大哥听说后,想去缴他们的兵甲。呵呵。。。”小耗子笑得合不拢嘴,含含糊糊地说道?:“哪知道,呵呵。。。大水冲了龙王庙。。。来得是石帅的老朋友。石帅,你猜猜是谁?” “老朋友?大晋北伐军。。。”石青琢磨着,心中忽地一闪念,一拍脑袋叫道:“安离?肯定是安离!” “哈哈。石帅真厉害。”耗子拍手跳起来,兴奋地说道:“来得可不正是安平将军么。不过,带军的是一个姓庚的公子。安平将军只是副将。” “庚公子!”石青吸了口凉气,两眼发光。喃喃念叨:“太好了。发财了。。。” 庚公子自然是庚氏子弟。终东晋一朝,庚氏名声也许比不上王、谢、桓三家;但庚氏鼎盛时期的权势比这三家一点都不差。鼎盛时期,东晋朝政、兵权尽在庚氏掌握;权利之大,可轻易行废替之事,而且这种鼎盛保持了近二十年,庚翼逝去方告衰落。 庚氏衰落的是权势,财富没受半点损失。目前泰山郡需要的,恰恰是大量的财富。想到庚家,石青口水都流了出来。他似乎看见,几个少不更事的儿童,正无聊地在金山银海上戏耍。 “石帅。”丁析和一帮嬉笑的新义军走过来,打断了石青的yy梦。“斥候来报,南讨军已出东海郡,估计黄昏之前就会赶到彭城。” 石青点点头,好奇地望了丁析一眼。“破符。李总帅来就来呗,你们干嘛高兴成这般?” 丁析一愣。转头看看四周洋溢的笑脸,问道:“石帅问话了,你们干嘛高兴成这样?” “高兴就是高兴。。。需要理由吗。。。。”一群部属嘻嘻哈哈地笑着起哄。 听到这些轻松的回答,石青豁然顿悟。与大晋北伐军一场交锋,不知不觉地,新义军上下士气高涨,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信心。 特别是丁析、耗子这些从豫州跟过来的老人。兵败张遇、被逼出谯郡、以区区千人压制三义连环坞、不断兼并人数越来越多的泰山土著。。。这段时间无不是在紧张中渡过。 而今,他们终于扬眉吐气了。因为,新义军创造了一个奇迹――从几万大军手中夺到五万石粮草。 尽管这个奇迹来得莫名其妙,来得如此容易;但依然让他们骄傲,让他们有了面对未来的信心。 “哈哈。。。原来如此。”石青莫名其妙地大笑两声,也不理会丁析询问的目光,扬手吼了一嗓子。“兄弟们!走!一起去会会老朋友。” 与庚氏的权势相对应的是庚氏的北伐之志。可惜的是,庚氏的北伐从没取得半点成绩,所有的结局都是劳命伤财,损兵折将。庚氏北伐成了眼高手低最形象的诠释。不过,这并不妨碍庚氏将北伐之志当作家风传承,数十年来,庚氏子弟开口闭口必是北伐胡狄,收复中原。 庚翼次子庚方之,家学渊源,北伐心志在庚氏子弟中出类拔萃。年龄轻轻已出任弋阳郡太守,奋战在抗击北胡的最前线。庚翼逝后,他和兄长庚爰之被匹马来到荆州的桓温略施手段,就解除了兵权,回豫章闲居。 庚氏旧部安离来到豫州,一番撺掇,壮志未已的庚家公子心潮起伏。天不假年!庚氏执掌朝政之时,怎么没有这般时机?若是有,庚氏北伐功成,不仅收复故土,完成夙愿。还能保全家名,哪像今日这般不堪。 当安离提到征东军残部及祖家的三义连环坞可以作为接应时,庚家两位不甘寂寞的公子决心北上拼搏一番。为了家名,为了社稷,庚方之率八百私兵渡过长江,从庐陵北上,来分北伐大业一杯羹。 世事多艰,他们渡过淮河后,没能联系到征东军,也找不到三义连环坞。无奈之下,他们赶往彭城,意欲与大晋北伐军会合。谁知道。。。 从安离和孙霸的交谈中,得知北伐军已经撤回,庚方之勃然大怒:“庸臣误国!此乃大晋之耻。此乃汉家儿郎之耻!如此良机,只恨庚某不能提雄师、挥劲旅,解民众之倒悬,复华夏之衣裳。呜呼。。。可悲!可叹!” 一席话慷慨激昂,催人奋发。庚氏私兵无不崇敬仰望;孙霸麾下的义务兵也有一两个不再嘻哈,肃然起敬注目庚方之。 石青恰恰赶到。击掌大声赞叹:“说得好!朝廷诸公若存此念,何愁北伐不成。” 庚方之不嫌知音多,但他心目中的知音应是风流儒雅之士,可不是石青这种彪悍粗野之徒。听到有人大声附和,他扫了一眼,随即有些遗憾地抬头向天,不再理会。他久经场面,来往的尽是赫赫有名之辈,寻常竖子岂在眼中。 石青犹自未觉,笑容满面地迎上前。。。 安离亲热地大叫一声:“哈哈,毒蝎,我们兄弟又见面了。。。”双臂张开,就来拥抱。石青伸手一拨拉,兴冲冲的安离不防,顿时栽倒在地。石青从他身上迈过,微笑着走到庚方之身边,抱拳躬腰,恭敬地说道:“新义军石青见过庚公子。” 孙霸眼睛霍地睁圆了。石帅怎么能行躬腰礼?这可是下属拜见上官的一种礼节! 庚方之斜了一眼,淡淡道:“嗯。罢了。”随即有些玩味地自言自语:“新义军?石青?” “禀报公子。”安离从地上爬起来,老远就喊道:“他就是我说过的毒蝎。征东军余部统帅毒蝎将军。” 庚方之重新打量一眼石青,末了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叹息一声,没说什么。 石青也不尴尬,笑眯眯地看着庚方之,似乎越看越爱。 安离冲过来,擂了石青一拳。“好你个毒蝎,两月不见,莫非不认识兄弟了。”火烧悬瓠城之前,安离就已南下,一别两个多月,安离已非当时落魄模样。凌乱的胡子修剪一番颇有威武气概,簇新的衣甲缝隙露出亮闪闪的绸缎。一张黑脸也白静许多。 石青呵呵笑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安平将军跟着庚公子,看来是走对路了。” “那是当然。哈哈。毒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安某就要娶亲成家了。。。”安离得意地笑着打趣石青。“毒蝎。当初你若听安某相劝,南下豫章。不定公子也给你说一门好亲呢?” 石青双眉一扬。慨然道:“好叫安平将军知道,征东军的兄弟们北上泰山,在青兖一带也做出了一番大事业。呵呵。新义军当前如何,文直和你说了吗?” 提到孙霸,安离颇为不满,摇头叫嚷:“孙文直这厮,好不利索。吭吭嗤嗤,就是不说你们现今过得怎样?” 石青听了却感到欣慰。为孙霸开脱道:“这须怪不得文直,只因为新义军树大招风,不得不小心谨慎。呵呵,安平将军不知。。。” 说道这里,石青伸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傲然道:“新义军势力涵盖青、兖两州及豫州鲁郡,二十多万人丁唯新义军马首是儋。” 庚方之轻咦一声,耳朵竖了起来。 安离惊叫一声:“毒蝎。真的假的?什么时候你们玩这么大?” 石青谦谦一笑。“新义军此番南下接应北伐军,前部督有八千兵马。安平将军以为石青所言是真是假?” 庚方之不知不觉转过身子,安离嘴都合不拢,丁析、孙霸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跑开了。 霍然,石青眉头蹙起,面色沉重,长叹一声:“哎!可惜新义军来迟一步,王师竟然回撤淮南,我等空有报效之心,却无报效之门。委实可惜可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六章吃钩 庚方之眼光一闪,若有所思。 安离大咧咧地嗤笑。“毒蝎。少来这套。你有没有报效之心,我还不知?” 石青哭笑不得地瞪了安离一眼,恼道:“此言差矣。两月不见,安平将军焕然若新,就不许石青更弦易辙?何况,新义军并非石青私军,大势所趋,人心所向;石青当然需要审时度势。” “哦?新义军不是你的?毒蝎。你投了谁?”玩笑归玩笑,安离对石青还是很关切的。 “石青暂时无人可投,新义军也并非征东军一家。安平将军不会忘了三义连环坞吧?” 石青解释道:“当然,仅凭征东军和三义连环坞也凑不起新义军,还有青州刺史刘大。。。”说到这里,石青霍然住口,警惕地望了一眼四周。旋即摇头道:“算了。这些事情,安平将军勿需知道。” “都退下!” 这时候,庚方之轻喝着斥退亲随部属,踱到石青面前,亲切地笑道:“毒蝎将军,吾对你说的很有兴趣,不知可否见告?” “哎哟。石青失礼了。只顾和安平将军叙旧,怠慢了庚公子,真是该死。”石青连声道歉,又是作揖,又是抱拳,将心中敬意表达的淋漓尽致,随后道:“庚公子见问,石青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庚方之眼含笑意,以之鼓励。安离仿佛不认识石青,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石青环顾四周,随即压低声音,附在庚方之耳边说道:“公子亦知,北地民众盼王师如盼星月。朝廷北伐,青、兖两地士民无不欢喜鼓舞,翘首以待。是以,为响应王师北上,征东军、祖家三义连环坞、泰山五大夫寨、羊家楼、诸葛山庄、青州刺史府、兖州刺史府七方合议,歃血结盟,共组义军,这便是新义军的由来。石青不才,蒙诸方英豪推为军帅,指挥两万联军配合王师作战,原本想好男儿终不负此躯,轰轰烈烈与胡虏厮杀一场,哎。哪知道。。。” 说道这儿,石青埋首掩面,语声凄凉,尽是沉痛悲哀之意。“几万义士耿耿之心,可恨报效无门。痛哉!悲哉!” “褚衰该死!碌碌诸公可恨!”庚方之手指南方,顿足大呼。和失意低落的石青共同构成一道对比强烈的风景。 俄顷,庚方之一正衣冠,肃然道:“毒蝎将。。。哦,不。应该是石帅。石帅不必气馁,朝庭诸公碌碌无为,然,如庚家一般立志北伐之士在所多多,如新义军般忠贞不屈之师不时涌现;只要双方南北呼应,必有新义军报效之日。” 庚方之语声激越,石青悲苦神情愈重,头颅异常沉重地缓缓摇动,他苦涩道:“晚了。没有新义军了。北伐军回撤,新义军没有理由继续存在。回到泰山,便会解散。。。” “啊。。。怎会如此?”庚方之大惊失色。 石青苦笑。“七方乌合之众,因北伐而聚成就了新义军,北伐事了,理当散去。说来好笑,各方豪雄向来互不服气,结盟之时,只因征东军势单力薄,才将石青推为军帅。石青这个一军之主,在七方之中,最为弱小,哪能阻止其他豪杰散去?” 石青遥望蓝天,悠悠长叹:“若非大英雄,真名士,岂能让英雄膺服、自愿拜在旗下?只是,此等高士不知身处何方?又怎会知道,濒临解散的新义军需要他们以无上威名聚合?” “大英雄!真名士!”庚方之身子一震。除了庚家子弟,还有人敢当么?若能收复新义军,在青兖另辟一块根基,庚氏一门进退有余矣。 拿定主意,庚方之眼光一扫,盯向安离,缓缓点了点头。 安离一怔,露出为难的神情。 庚方之双目之中霍地爆出一团精光,恶狠狠瞪了安离一眼。 安离喉咙吞咽了一下,干巴巴地对石青笑道:“毒蝎。你若真心想保住新义军,安某愿助一臂之力,推荐一位大英雄,真名士,慑服群雄,重竖义帜。” 他们的表情石青尽收眼中,看着安离为难的模样,他心中暗笑,脸上却是又惊又喜又有三分怀疑道:“真的?!这等大事,安平将军休要说笑。” 安离道:“安某并非说笑。安某所荐,乃百年僭族子弟,家学渊源,四海皆知。难得的是,此君满门上下,以北伐中原,解民众之倒悬,复华夏之衣裳为己任。与朝中碌碌诸公相比,无疑于天壤之别。如此门第家世,不足令英豪膺服么?” 石青双眼放光,激动地奔上前抓住安离。“安平将军,此君到底何许人也?请快快道来。” 安离慨然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毒蝎你好糊涂。庚二公子不正是大英雄真名士么?” 庚方之随即哎呀一声,埋怨安离。“胡闹。安离好不晓事。南渡经年,在江东庚氏之名,当仁不让,只怕北地好汉却是不知。。。” 说完,他悄悄觑了石青一眼。 安离推出庚方之后,石青有过一瞬间的亢奋,随即便一声不吭,凝神沉思。 安离说项道:“二公子不用自谦,毒蝎这个粗鲁武人能知二公子,可见庚氏名满天下,并非虚言。北人岂有不知的道理?” “这话说的是。庚氏一门名传天下,山野之人只怕也听说过一些。”石青点头赞同,庚方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望向石青的目光越来越顺眼,越来越柔和:人才啊。虽然粗鄙野蛮,却不失为一忠贞义士。。。 “不过,只怕还是不成。。。” 石青话音一转,庚方之热烘烘的心中一下又掉进冰窟里。 石青坦然一笑,解释道:“我说不成,和二公子无关。以庚氏名望及二公子高才,登高一呼,新义军七方豪杰谁敢不应!只是两万大军,一应支用,不是小数。北地穷困,难以解决。这些琐碎俗事,还是不要劳烦二公子的好。依我看,新义军解散为好。” 安离一僵,抬眼望向庚方之。 庚方之也是一愕。他有心依靠名望收复新义军为己用,可没想出钱出粮养一支军队。 三人不再说话,各自低头沉思。 许久,石青抬头,嘘了口气。“可惜了青、兖要地。朝廷若能暗中扶持新义军,占而据之;徐、扬便是无根之草,唾手可得。如此,我大晋不费一兵一卒,尽得青、兖、徐、扬四州。进可与荆州军夹击豫、司,或渡河窥视幽、冀;退,据河而守,经营四州,以为征讨胡虏之基。大事可成矣。” 石青字字句句,如刀砍斧剁,击在庚方之心头,震得他心跳气喘,激动的难以自已。恍若醍醐灌顶。 目前庚氏,缺的不是财富,而是在朝堂崛起的时机,如何重建家门声名?如何在朝堂崛起?是庚氏子弟处心积虑意欲完成的课题。要完成这个课题,最快捷的方式,无疑是夺取北伐主导权。 换作以前,庚氏不敢奢望重掌北伐主导权。如今不一样了。。。 如今,褚衰北伐失败,朝政将进行新一轮更替。这给了庚氏一线希望。 同时,若将新义军纳入庚氏,暗中占据青兖,如石青所言,一旦事起,截断徐扬与北方的联系,北伐便很有希望成功。 庚氏以此为筹码,在朝堂上争取北伐主导权已不是不可能。 “且慢!石帅。以吾所见,新义军万万不能解散。”庚方之慌忙开口,断然说道。 石青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庚方之一振,打起精神,慨然道:“石帅无忧。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月,容吾筹措安排,并能让新义军保留下来。” 石青眼睛一亮,辣地望向庚方之:“真的?二公子当真愿意担当?” 庚方之嘉许地注目石青,慨然道:“庚家义不容辞,份所当为。只是,不知其他群雄心思是否如征东军一般,这些需要石帅费心打听了。” 石青拱手抱拳,一躬腰道:“二公子放心。北地群雄互不服膺,却对南方高门心存仰慕。庚氏若能施以援手,其他群雄包在石青身上,管教他们个个服帖。” 庚方之满意地颌首,甚是嘉许。 石青稍一迟疑,又道:“禀公子,新义军目前只有半月之粮。原指望自北伐军中得到补给,或与胡虏作战缴获。谁知。。。” “啊?这么紧?”庚方之微微皱眉,道:“即便快马回豫章调粮,没有近月辰光只怕也调不来。。。” “若是一月之内能够调到粮食,新义军可以半粮度日,倒可以应付过去,左右最近也无战事。”石青大度地原谅了庚方之。 “如此就好。”庚方之欣慰不已,兴冲冲地吩咐安离:“汝即刻回转豫章,告知我兄前后之事,请他即刻调拨八千石粮运到北方。若是需要就去建康一趟,观望朝中动静。。。” 听到八千石粮,石青大失所望。要知道,象庚氏这等豪富之家,粮食积蓄动辄就是一二十万石。八千石粮只不过是个零头。其实,石青冤枉了庚方之。庚二公子不在乎八千石粮,只是南北相距近两千里,运粮殊不是轻松之事。石青之所以失望,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把这当做一锤子买卖;捞一次是一次,捞的时候自然想越多越好。 庚方之不知道石青的心思,打发了回去报信的安离之后,笑对石青。“石帅。我们是不是该北上泰山,会会各路英雄豪杰了。” 这时候的庚方之刚满二十七岁。正是英姿勃发,踌躇满志之时。 石青谦谦一笑道:“二公子,还有一点麻烦。大讨军两万铁骑距此不过二十里。我们还要想法摆脱才是。” 庚方之听到两万铁骑时脸唰地白了。“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二公子无忧,一切有新义军在。”石青眼中露出不易察觉的讥讽,口中无比的温和,道:“二公子麾下暂时去掉大晋旗号,扮作新义军可好?我们需要和南讨军虚应一场故事。” “好好好。一切但凭石帅做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七章大礼的回报 呜―― 号角鸣响,两万铁骑挟带着冷肃杀气漫过荒野,出现在彭城之东。 齐整的征衣铁甲中,有一队人马最为显眼,这队人仿佛从死人堆里滚过,衣甲上涂满干涸的血斑。他们面容之上露出的散漫随意,与其他骑士冷峻的面容更是格格不入。 这队人马的首领,是个精力旺盛的年青人,一个愣头愣脑,四处张望,随时准备找事的角色。看到彭城方向出现一些模糊的人影后,他打马追上大军统帅――乞活军总帅李农。 “总帅容禀。我新义军主力经三日苦战,大败大晋北伐军,尽复彭城、下邳等淮北之地。你看,我军渠帅石青正自前来迎接总帅,意欲向总帅禀陈战况。”说话之人自然是诸葛攸。他得到通传,知道北伐军回撤,新义军已‘收复’彭城、下邳,便提前给李农交个底。 李农无语,阅历无数的他彻底困惑了。 凭什么?名不传经传的新义军能把北伐军打跑?是北伐军无能?代陂一战,大晋军虽败尤荣,怎是无能之军?新义军是强军?可他们的军容军阵连乞活都不如,这能算强军? 他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向迎来的一小队人马。 这队人马称得上是支乞讨军。四五十人,除了主帅有匹战马,亲随护卫竟然没一人有战马有铁甲。就算皮甲,也是斑斑点点,破破烂烂。令人好笑的是,破了两个洞的主帅认旗,被一个半大孩子举得笔直。 打扫战场时,难怪他们相互间还要争抢衣甲战马,实在。。。李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乞活更落魄的队伍。 “石帅来了。。。”诸葛攸喊了一声。 李农闪眼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的过分的小将骑着纯黑战马飞驰而来。小将年龄虽轻,但体长身高,两颊瘦削如斧砍,双目铮然有光,透出浓烈的剽悍之气。 好一位虎贲猛士。李农暗赞,控马驻足,平和地望着来者。 石青来到李农左近,飞身下了黑雪。龙行虎步来到李农马前,单膝跪倒,抱拳道:“新义军石青拜见总帅。久仰总帅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李农眉开眼笑道:“呵呵。不要拍了,再拍下去,老头子的骨头都酥了。石帅请起,跟在老头子身边叙叙话吧。” “好咧。”石青干脆地答应着,骑上黑雪,将诸葛攸挤开,凑到李农身边。道:“总帅精神真好。我孙叔若是见到,必定羡慕死了。。。呵呵。” 李农跟着发出一阵笑声。 被挤开的诸葛攸看见一老一小亲热的样子,暗自忿忿:老东西,相处几日,没见你对我笑过,说的话加起来不如这会和石帅说的多。莫非我长得不如石帅讨喜? 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脸。怎么也不相信,长得会不如石青。 “新义军立下大功,朝廷不会亏负的。石帅有什么打算可以给老头子说说;进朝廷博个封妻荫子,还是谋个城守郡守在地方上逍遥?”两人聊了会战事,李农知道新义军大败北伐军的‘真相’后,随意地问起石青的打算。“呵呵。以老头子的面子,为石帅谋个郡守还是可以的。” “多谢总帅。”石青在马上欠了欠身。道:“新义军是义民,保卫乡梓份所当为,不敢贪图朝廷封赏。” 李农哑然失笑。呵呵两声道:“如此说来,倒是老头子俗气了。罢了罢了。咱们就此别过。老头子不敢污了石帅精白之心。” 石青脸腾地红了,心中暗恨。以后一定不能在老家伙面前玩小伎俩,纯属自取其辱。 吭哧了几声,石青厚着脸皮凑过去,支支唔唔道:“总帅。新义军为了抗击敌军,误了秋播农时。连带家眷一两万口,以后可难熬了。石青不敢贪图朝廷封赏,你看,能不能救济些粮食。” 提到秋播农时,李农脸色立即肃穆起来。“你和那个诸葛攸不一样,一看就是受过苦的,知道秋播农时的重要啊。。。” 石青不知道诸葛攸因此受到李农的冷落,只是眼巴巴地盯着李农的双唇,盼着从那蹦出一个带万的数字。 “。。。老头子率部南下,轻装急进,只带了一个月的食用。军中只怕没多少粮食了。” 李农的话让石青心中一凉。这个冬天,他至少有三十万石的粮食缺口。如今有着落的不过五万八千石。对于李农这一方,他抱着非常高的期望,预估了一个很高的数字。谁知。。。没带大批军粮,李农人再好,又有什么办法? 石青沉默下来,任由黑雪踢踏着碎步,李农似乎想到了秋播农时,带着几分忧思,望着茫茫原野出神。 申时,两万铁骑来到彭城。 李农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直接在城外下令。“乞活军在城外扎营,明日一早返回河北,回家秋播。。。。” 石青听到这话,心都凉透了。 李农哪顾得理会石青的心思,继续下令。“昭烈将军魏统。命你率五千禁军,镇戍徐州。以后任用朝廷自会下旨。” 一个三十许的严谨将官按捺不住惊喜之色,上前领命。 大赵官制,杂号将军较刺史稍逊。不过从杂号将军拔擢为内地刺史却非常难,没有家世背景或足够强的军队,几乎不可能。同样,内地刺史想调任边州刺史也是困难重重。边州刺史太过重要,非一般人能够谋得。 魏统显然是没有背景没有实力的一类人,能暂摄徐州,对他来说太意外了,也是千载难逢的出人头地的机会。 “周成。你率五千禁军,沿河巡视,确定大晋完全撤回淮南之后,将防务交给魏统,也会河北吧。” 周成楞了一下。问道:“总帅。人马都撤回去了,扬州怎么办?我们还没取回寿春呢?” “我们一没船只,二没步卒,怎么过河攻打寿春?”李农不耐烦地挥挥手,赶走周成。咕哝道:“收回徐州,回去能交差就行,哪来这么多事?” 石青听了,更为寿春抱屈。安如泰山的寿春终究被一把火烧没了。 李农转向石青,道:“石帅。你若想当官,老头子可以给你谋个一官半职。若要粮食,却是没有。最多,老头子回转途中,给兖州刘刺史写信,请他调拨一两千石接济一下新义军。除此之外,也无法可想。” 兖州刘刺史?呵呵,不用你写信,我也会把他榨干。石青苦笑着谢过,随后道:“总帅。石青给你老准备了一个礼物。首先申明,这个礼物是送给乞活军的,不是送给朝廷的。” “哦?”李农目光一闪,颇有兴趣地打量石青。没有得到粮食,石青对乞活军依旧如此,并送上一份礼物,无论礼轻礼重,这种心意都让李农感到很高兴。 “是什么好东西?快给老头子看看。呵呵,石帅不知,老头子生平有两大爱好。一是有人请喝酒。二是有人送礼物。呵呵。老头子穷啊。。。” 石青肃手相请道:“这是战马上使用的物事。总帅随我来,上马一试。” 李农、周成及一帮乞活军随石青来到一片开阔地,只见石青从坐骑马褡里,掏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这东西中间是一根三尺长的皮索,皮索两端系有两个弓形铁环,弓形开口处又有一块四方形铁块。 这就是石青设计的马镫了。 石青搬下李农的马鞍,将马镫固定在马背上,随后压上马鞍。一伸手道:“总帅,请上马一试。” 李农饶有兴趣地瞪着马镫,跨上战马道:“石帅,这是双边马扣么?”他把马镫当作上马用的马扣。一上马,就习惯性地把双脚从马镫上移开,夹到马腹下。 石青笑笑,道:“李总帅。你把双脚蹬在上面,遛一圈试试再说。” “可以吗?”李农狐疑地松开紧夹的双腿,双脚蹬上马镫。随即试着动了一下身子,身子很稳,没有歪倒的势头。他呵呵一笑。“真的可以。你等稍带,让我遛一圈。” 呵斥一声,战马四蹄迈开,先是碎步,随后缓跑,最后越来越快。 跑了一圈,李农有些适应了,不仅不拘谨,反而因为新奇,开始在马背上扭来扭去,试探着新的骑术。他这一试不打紧,惊得周成等一众乞活脸都白了,追上去大声喊叫:“总帅。小心!” 没有马镫的时代,骑士们身在奔马之上,无不小心翼翼,哪能像李农这般胡来。 “哈哈哈。。。”李农放声大笑,纵马过来,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大叫:“宝贝啊。这是宝贝。你们来试试。。。应该这样,对!就是这样。。。好了。” 口沫横飞和心腹部属讲了一通心得体会,又做了一阵子指导后。李农来到石青面前,认真地看着石青。 石青笑道:“总帅。对这个礼物满意吧。” 李农吁了口气,皱着眉道:“这个礼物太贵重了。贵重的老头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石青若无其事道:“这是新义军对乞活军的一点心意。是否贵重并不重要。哦,对了,李总帅。这叫马镫,蹬脚之处内芯是木块,便于安装固定;外层包铁,如此则坚固耐久。” 没有粮食就没有粮食吧。这趟出来,能够结识乞活军,本身就是一个大收获。石青想通了,干脆抛开烦恼,和李农聊起马镫的制作,以及使用马镫后可以改进的骑兵战术。 李农静静地听着,不时点头颌首。待石青告一段落后,他霍然道:“石帅。回转邺城之后,老头子拉下老脸,也要求一道圣旨,从乐陵仓调拨一两万石粮食给新义军。到时我会派人通知,你只需提前准备好搬运人手就是了。” “乐陵仓!” 听到这个地名,石青浑身一震,如被闪电击中。强烈的幸福感从天而降,将他紧紧包围,以至于让他感到窒息。 (今天虽然两章,差不多是三章的字数了。呵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八章回程前昔 大赵朝廷将搜刮的物资储备在四个大仓里,供大军征伐之用。乐陵仓是其中之一,储备的粮草辎重兵甲盐布堆积如山,专供赵军从徐扬南下,讨伐大晋所用。据石青所知,里面的粮食少的时候有三四十万石,多的时候有上百万石。 石青早就想打它的主意。可惜的是,乐陵仓与乐陵城间隔八里,唇齿相依,一万禁军和五千郡守兵驻扎两地,互相拱卫。按照正常途径攻打,新义军崩掉满嘴牙,也啃不下乐陵仓一块城墙砖。若是使计奇袭,泰山与乐陵隔着一道黄河天险,大军渡河难免有些动静,也就没有了奇袭之效。 新义军若是光明正大的去乐陵仓运粮。哪会发生什么?石青不敢保证能啃下乐陵仓,但已经有了点可能。为了这点可能,新义军情愿全力以赴。 兵甲、布帛、盐。。。这些石青可以通通不要。只要得到粮食,泰山郡就不会发愁了,不会饿死人了,所有的缺口都能补上。 想到这里,石青眼里有些湿润。 “呵呵。石帅,不用乐成这样。一两万石粮食比起新义军收复徐州的大功,比起马镫,算不得什么。”李农出言打趣。看到石青因为高兴而失态,他再次肯定,新义军真的比乞活军还穷,否则,堂堂一军之帅,怎会为一两万石粮食激动的热泪盈眶? 石青唏嘘几声,郑重地说道:“李总帅。你对新义军太好了。为了表达谢意,今晚我请客。只不过新义军没有酒。” “哈哈。”李农开怀大笑。“罢了,老头子平生不请客的,今日破例请一次。谁让新义军比乞活更穷呢。。。” “该请!该请。。。”周成满面红光地走过来,抱住石青,又是拍肩又是捶背,连价叫道:“石帅。太好了。你这个马镫太好了。” “嘘――”石青在他耳边嘘了一声,挣脱他的怀抱,慎重道:“保密。” 周成三十多岁,瘦瘦的,看起来很精干。听石青一说,谦谦一笑,恢复常态,注目石青道:“总帅请客,不醉无归。石帅中途不得溜席。” 一行人回转驻地,乞活军的营盘已经扎好,炊烟升了起来。 石青命人喊来诸葛攸、孙霸、丁析。有人请客,同吃的兄弟自然越多越好。 “总帅知道新义军穷酸,有马镫没马,连一支充门面的骑兵都无。是否发发慈悲,援助几匹战马。”进了李农的大帐,未等坐定,石青已开口央求。 “新义军好啊,不仅帮老头子赶跑了北伐军,还派人替老头子打扫战场,照看战马;哈哈,既然石帅开口,那些战马就送给新义军如何。。。” 李农揶揄地笑道。诸葛攸一脸黑线,自己带着部众冒着刀光剑影抢来的战马竟然是替他照看。“哦,对了,还有那些衣甲也援助给新义军吧。”李农很大方地补上一句。气的诸葛攸差点吐血。 石青可怜巴巴地看着李农,惹得周成等人哄堂大笑。 这时,一个亲卫进来禀道:“总帅。王龛请见。” “王龛。他们没走?”李农纳闷地问了一句。“让他进来吧。” 石青听说了代陂之战,知道李农申时放王龛回转淮南。没想到他们没走。 帐帘掀开,王龛一脸平静跨步而入,对两边人视若未睹。直直走到居中而坐的李农面前,单膝跪倒道:“败将王龛,特来投奔乞活军。请总帅收留。” 一言出口,四座皆惊。 这是在代陂之战宁死不降的勇士?更奇怪的是,明明已被释放,他们反倒愿意降了。 李农眼皮抖了一下,沉声道:“你等为何要降?” “因为大晋负了我们。”王龛淡淡地回道:“淮阴军三千人舍命死战,不求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只求北伐主力,能锐意北上。谁知,几万大军竟被几千乡民打得大败,逃回淮南。我等耻与这等人为伍。是以决定留在北方,投到乞活旗下,不想建功立业,只求安安稳稳了此残生。” 李农神色微动,心中默许,正欲答应,突听石青道:“王龛将军是吧。你若是想安安稳稳了此残生,不如投我吧。” 王龛偏转身子,疑惑地扫了石青一眼。“请问,你是。。。” 石青微微一笑道:“打败北伐军就是我。” 王龛身子一挺,双目爆出精光。直挺挺地瞪向石青。石青不以为意,转对李农一揖道:“总帅,石青再向你讨个请,将王龛将军让给我吧。” 李农呵呵一乐。这个石青,见啥划拉啥,几个降兵也争抢着要。嘿嘿一笑,李农道:“这个老头子可做不得主。你要问王龛将军,愿不愿投你。” 石青也是嘿嘿一笑,道:“总帅答应就成。王龛将军一定想知道,几千乡兵为何能打败几万北伐军。嘿嘿,一旦加入新义军,不就知道了。是不是,王龛将军?” 王龛紧紧盯着石青,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石青突地大喝:“大丈夫一言而决。何需婆婆妈妈。你若愿意,便过来坐下喝酒。若是不愿,就去求李总帅吧。” 王龛嘿了一声,径直走到石青身边坐下,不满地说道:“酒呢?哪里有酒可喝?” 石青大笑:“总帅,客人早已齐了,怎地酒还没上。莫非舍不得。” 。。。。。。。。。。。 七月十日。 李农率一万乞活北返。周成率五千禁军巡视淮河北岸,魏统率五千禁军分镇彭城、下邳。石青和新义军赖在彭城,和魏统厮缠。 魏统在禁军中待了十余年,是个正统军人,很不待见新义军这等私兵,顺带也没瞧上石青;若不是李农交代,让他对新义军照顾一二,他早将石青乱棍打出。 石青碰了几个冷钉子后,有点明白,话里话外透出高力士的身份。 这一着管用。 魏统对新义军态度依旧,对石青已经刮目相看了。“原来石帅是从东宫出来的。难怪李总帅另眼相待。不错,这么年轻,能在东宫出人头地,石帅非比寻常。” “昭烈将军缪赞。石青痴混二十年,所求不过一口食罢了。呵呵。以后,只怕要请昭烈将军担当些了。” 石青又是抱拳又是作揖,恳请魏统允许新义军在徐州行走。“泰山穷蔽,粮帛需要得到淮南接济。请将军成全。。。” 魏统沉吟不语,颇为踌躇。他是中央禁军,地方形势只有耳闻没有目睹。知道各地边州与南朝有些勾连,轮到自己却不敢轻易决定。 “不过是些商贸沟通罢了。绝不会危及将军防务。”石青拍着胸脯保证。“将军也知,新义军一力赶走北伐军,与大晋势同水火,怎会有其他关联?将军若是同意,新义军半年送。。。” 保证加上许诺,终于让魏统同意新义军自由通行徐州。新义军许诺的厚赠礼品,每半年结算一次。 目的达到后,石青没有急着回返。实际上,他归心是箭,早已是急不可耐;但他不能走。周成在徐州,五万石粮草也还藏在山中,这些问题没有解决,他不放心走。更何况,他需要安排一些场面,以便于迎接庚二公子和褚衰的使者。 “石帅。你怎么还没走?” 七月十三,周成回返彭城,见到石青仍在,不由得很诧异。 “我是想再见周大哥一面再走。”石青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兄弟之情。 周成不由得有些感动,颌首道:“也好。明日你我一起北返吧。” 石青一听急了。连忙摆手推辞。“周大哥。你是马军,我是步军。你想累死兄弟的部属?罢了,你今晚请我喝顿酒,明日一早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周成大笑:“乞活军只有占人便宜,从不被人占便宜。没想到遇到新义军,倒落了下风。哈哈。。。走吧。今晚哥哥请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九章朋友越多越好 七月十四 周成和石青一起出了彭城东门。周成一挥手,率五千马军先行离去。庚方之一控马,越前几步,来到队伍前列,超过石青一个马头。 四天来,庚方之憋闷坏了。身处敌人大军环视之下,一举一动无不小心翼翼,他哪受过这种约束。一俟周成远去,他就像出笼的鸟一般,放开束缚,神采飞扬。 “青子。没想到你真将他们糊弄过去了。哈哈。。。”庚方之哈哈大笑,异常亲热地招呼石青。他听到的北伐军后撤版本自然与李农不一样,所以,对于石青能虚与伪色,骗得大讨军回返河北,庚方之很欣赏。 因为,如今的青、兖、徐、扬只有五千大赵守军。新义军却有‘两万’,若是筹划得当,与朝廷里应外合,四个州唾手可得。 这正是庚氏崛起的机会! 石青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什么。这种谦逊越发让庚方之欣赏。 “是你的功劳,谁也抢不去。青子当知当仁不让的道理。好好努力吧,吾定然不会忘记。”庚方之很是嘉许地称赞。 石青诺诺称是。 庚方之意气风发不久,便受到沉重打击。 一骑快马飞驰来报。“大晋征北将军褚衰遣使来告,并赠送新义军粮草五万石。” 石青闻报,大声叫好,径直下令掉头南下,迎接征北大将军的使者。 庚方之癔症了。新义军若是搭上褚衰,还会看上庚氏的家门声望? 褚氏一门正处于鼎盛时期,哪怕是北伐失败,一言一行仍然可以代表朝廷的意思,岂是落魄的庚氏能够相比的。 浑浑噩噩随石青南下,当见到堆集如山的粮草和四个宽袍文士时,庚方之没有了任何侥幸心理。事情很明白:褚衰插手进来,要保留新义军,要为下次北伐做准备。褚氏不会引咎去职,会拼死保住现有的权利。 他心中乱纷纷的,不知如何是好。石青也有麻烦。新义军包括民夫包括庚方之的八百人,合计五千三百人,最多能运三万五千石粮;还剩一万五千石怎么办? “子弟骑留下,带蹬带弓,就地练习骑射,顺带看护粮食。其余人,一律推车运粮。”石青无奈下令,五万石粮只能分两次运回泰山了。 如今,五百子弟骑战马齐全,马弓凑齐了,马镫早已备好,只等普及骑射。至于具体的骑射之法,没人清楚怎样练习,怎样作战。石青也不清楚。他只能将脑海里零碎印象讲出来,和侗图等几个百骑长探讨,摸索了一些土法。至于效果如何,还需要在实战中得到检验。 四千八百人推着两千来辆大车上路了。没有牛,没有骡马,纯靠人力,一遇到沟坎,五六人吆喝着才能将一辆车推过去。如此一来行军速度顿时缓慢下来,经常一天只行三四十里。七月十八,新义军进入东海郡。 从愁苦中抽身而出的石青恍然发现,这几日,庚方之魂不守舍,异常的安静。 这怎么行?石青还等着他和褚衰的使者针锋相对、鹬蚌相争呢? “这是褚国丈帐下记室白慕聘白先生。受国丈委托,前来泰山查察新义军。”石青拉着白慕聘向庚方之介绍。白慕聘斯斯文文,清清秀秀,若在南方,一定是位俊逸潇洒的人物;可到了荒僻凶险的北地,兢兢颤颤中,那点潇洒俊逸早已荡然无存。 “白先生。这是庚二公子,讳字方之。庚公子乃真正的名门望族,江左俊彦。难得相遇,你可要多多请教啊。。。” “。。。两位慢聊,石青失陪一会儿。”石青含笑离开,驱马钻到两辆粮车缝隙间,偷偷张望。只见白慕聘诚惶诚恐地向庚方之行礼,庚方之意兴索然地应酬。 咦!怎地碰不出火花? 他有点纳闷。按照他的理解,新义军就是一个香饽饽,有心借北伐之名争夺权利名望的各方势力,会毫不犹豫地上来争抢。谁知结果。。。 结果与他想得大相径庭。 到达鲁郡驺城废墟时,石青命令崔宦留下,同时留下的还有五百义务兵和一万石粮食。“以后,鲁郡就是新义军的地盘了。你们要把南下难民全部截留下来。回到泰山,我会立刻派员前来,安顿难民,开荒屯耕。” 交代了一番,大部准备启程的时候。庚方之找到石青。 “石帅。吾欲回返豫章,特来告辞。他日有暇,请石帅去豫章盘桓。”庚方之神情萧索,哪还有半点踌躇满志的模样。 石青大惊:“这是为何?” “有褚国丈扶持,新义军保留不难,已用不着庚氏出头露面,号召诸方豪杰。”庚方之说得酸溜溜的。 石青有些明白。庚方之还有自知之明,知道争不过褚氏,便想趁早抽身退出。自己指望鹤蚌相争,谁知双方不是一个等量级的,有一方不敢相争。 但如果就此放过庚氏,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许诺的八千石粮还未运到呢? 石青蹙起眉头,沉吟不语。 庚方之不知道石青的心思,也不在乎石青的心思;北上受挫,他受挫于褚衰,与石青无关。在他眼中,石青仍是一个等着他救赎的下等人。和石青打过招呼,他扭头就去招拢部属,准备南返。 石青还没反应过来。韩彭、孙霸急了。他们把庚方之这伙人看做是自家圈里的羊,好言好语哄了许久,怎能白白放走。唿哨一声,给手下使个戒备的眼色,俩人凑到石青面前,急问:“怎么办?” “怎么办?”石青瞪了两人一眼。“不得轻举妄动!” 如今的新义军不再是流寇山贼,而是有泰山之地容身,下辖无数难民的一个地方势力。它正在进行蜕变,必须从没有规矩的胡来蜕变成有严谨法度的组织。 “庚公子。”石青踱过去,悠悠道:“既来之则安之。此地距离泰山不过两三日路程。公子难得北上一次,既然来了,何不盘桓数日,让石青尽尽地主之谊。” 庚方之坚决地摇摇头。“吾心情欠佳,无心欣赏泰山风光。以后再说吧。” 石青不明白,对于高门子弟来说,面子受挫比被杀还难受。石青认为无所谓的事情,对庚方之却是不然,此时他自认颜面丢尽,怎会北上? 石青没有勉强,诚恳地说道:“庚氏北伐之志,北地豪杰尽皆敬服,新义军依然。二公子无心北上,石青不敢勉强,但请二公子能记住新义军,与新义军随时保持联络。若有用得着之处,通传一声。新义军必为二公子呼应。” “啊!”庚方之讶异出声。没想到新义军攀上褚衰后,对庚氏依然如此看重。脑中一转念,他就明白过来,对方是想左右逢源,预留退路。 庚方之上上下下打量石青一阵,眼光终于认真起来。一个粗鄙武人能做到这点,实在超出他的想象。 石青淡淡一笑道:“褚国丈投桃,新义军报李。但在石青心中,更认可庚氏一门。二公子若是不嫌弃,新义军愿与庚氏结盟,以后南北呼应,共同进退。” 换作平常,石青的要求会被人笑为不知天高地厚,一支杂牌私军也敢与庚氏平起平坐地结盟?不过,对于心灰意冷的庚方之来说,多一支力量可用,也算聊胜于无。虽然新义军在大晋朝堂没有任何影响力,但如果利用的好,它会成为争夺话语权的重要筹码。 庚方之铁灰的脸上浮起几丝血色,眼中闪现出笑意。缓缓点头。“石帅,你不错。庚氏会把你当作朋友的。” 石青也笑了起来。新义军需要朋友,更需要有钱有人的朋友。 正在这时,远方有人高声呼喊:“二公子。毒蝎。我回来了。” 石青、庚方子循声看去,只见安离骑在一匹战马之上,正对他们挥舞着双手。 两人相视讶异。安离!他怎么回来这么快。 安离单骑赶回豫章,向庚爰之汇报北上之行结果。庚爰之一听之下,比庚方之更为心热,也比庚方之更明白新义军的重要性;当即命令安离速回北方,告诉庚方之;务必保住新义军,不能让其解散。他则赶赴建康;一方面联络亲旧,想法让庚氏复起;一方面在淮南拆借粮食,急送泰山。 听了安离的回禀,庚方之苦笑片刻,随后寻石青说道:“石帅。庚氏、新义军自此荣辱与共;庚氏私下会给新义军以资助,也会呼吁朝廷大力扶持新义军。他日庚氏若有需要新义军之时,请石帅记住刚才之言。” 石青大喜,连声道:“一定。一定。石青信诺之名,泰山郡无人不知。庚公子放心就是。” 庚方之又道:“石帅。让安离带一百庚氏部属留在泰山郡。保持庚氏和新义军之间通联。如此可好?” “好!好!”石青不住赞叹。“二公子大才,想得细致周到。” 安离苦着脸,咕哝了一声:“公子,我快成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章酒盟 七月二十,李农率军回返邺城。他命乞活大军直接回家秋播耕种,自带百余亲卫进城觐见石遵。 石遵在兼作书房的偏殿接见李农,李农进来之前,他正皱眉苦思,在一摞名单上勾勾画画,似乎想到深处,见到李农后仍然心神不属。随口道:“许久不见,老帅一向可好?”话毕,他才意识到错误,苦笑一声,请李农就座,重新问道:“老帅南讨辛苦了。不过,老帅为何不趁胜追击,收回扬州呢?” 李农砸砸嘴,叹息不止:“大晋军沿河布防,戒备森严。南讨军兵力单薄,无舟楫水师,渡河太难啊。。。”褚衰渡过淮河后,担心南讨军趁机渡河南下,确实在沿河一线布置防御。不过,李农并不知道这些,他顺嘴胡扯,谅身处宫中的石遵也不会知道。 石遵只是随口一问,淮河之南的扬州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大晋也不是他的主要威胁。目前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大赵朝廷之内。 关中密报,镇戍雍州的乐平王石苞对他极其不满,扬言要攻打邺城。雍州作为西部中心,秦、凉二州也在石苞下辖。秦州好说,凉州却驻扎着八万屠军。麻秋若是响应石苞,那就麻烦了。 为此,石遵忧心忡忡。同时,石闵也不让他省心。 这段时间,石闵不断上呈升迁奖励的将士名单。石遵对石闵已生戒心,怎会让石闵借升迁奖励之名扩冲羽翼?所以,但凡石闵送来的名单,他都要费尽心思,删减大半。 石闵也不争执。你不批准,好吧,过两天,我继续呈递。 两人就像在玩游戏,一个隔三岔五地呈递,一个挑挑拣拣地删减。忙的不亦乐呼。 “老帅。捷报奏说,有支叫做新义军的私军,对朝廷忠心耿耿,主动迎战晋军。以少胜多,击退晋军大部。可是真的?”石遵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对朝廷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军队太难得了,这样的军队必须引为己用,而且这支军队似乎战力不弱。 李农点点头,回道:“禀皇上。老臣此来,意欲为新义军讨些赏赐。望皇上允准。” “如此忠臣义士,该赏!”石遵一拍案几,慨然道:“不仅要赏,还要重赏!” 李农笑眯眯地躬了躬身。“老臣替新义军谢皇上赏。新义军想。。。” “不用你替!”石遵打断李农,站起身,绕过案几,在殿前快速踱步。兴冲冲地说道:“你把他们招到邺城,寡人要亲自封赏。女人、田庄、布帛。。。哈哈。寡人不会吝惜。只要对我大赵忠心,寡人又何惜一个将军之职。” 李农愁苦的面容瞬间挤皱到一块,正欲解说,值卫郎将进来禀报。“皇上。辅国大将军请见。” 石遵闻报,被忠心的新义军勾起的兴头立即没了。脸色一沉,他一拂袖,背手坐回案几,冷冷道:“请辅国大将军进来。” 李农混沌的老眼精光一闪,眼皮一塔拉,眯成一条缝。 石闵大步而入,看起来很平静,眼光不易察觉地扫了李农一眼,径直走到殿首,躬身施礼。“臣石闵拜见皇上。” “罢了。”石遵轻轻抬了抬手,淡淡地问道:“辅国大将军有何事要奏?” 石闵再次躬身道:“有关此次升迁的将士,不知皇上是否审定。若已审定,臣便早早发文,将此事了结。” 大殿里忽地静了片刻。 旋即,石遵沉声道:“辅国大将军来得正好,寡人刚刚审定完毕。你这就拿去吧。” 说着,他将一摞名单递出。石闵上前接住。 石遵起身,道:“若无他事,便即退下吧。寡人有些乏了。” “臣无事。请皇上保重身体。”石闵躬身说道。 石遵恩了一声,径直从后殿离去。 李农站起,吧嗒了下嘴巴。喃喃道:“今个皇上怎么啦?惯常会把请老头子吃顿御宴的?” “老大人,皇上不请,石闵请。”石闵微笑着走过来,一抱拳,道:“石闵家宴没御宴丰盛,酒水管保老大人尽兴。” “那敢情好。多谢辅国大将军了。”李农顿时眉开眼笑。 两人说笑着走出偏殿。 石闵侧身一致意。“石闵鲁钝,忘了恭贺老大人南讨旗开得胜。该打。” 李农笑眯眯地。“辅国大将军不要笑话老头子,捷报上写得清楚。呵呵,老头子就打了一场仗,两万骑兵打三千步卒,有什么值得夸耀。” “听说有支新义军响应老大人,起兵和晋军打了一场。”石闵很有意味地摇头笑道:“真是奇了。青兖一带竟有反晋的军队?” 李农也笑了。“是怪。新义军不仅反晋,还不愿归顺朝廷,不知道小家伙怎么想的?呵呵,皇上想招他们入朝,只怕难?。” “哦。他们不愿入朝?他们想干什么?”石闵眉头微微一蹙。 “那帮家伙一看就是受不得管束的,大概想在泰山逍遥自在吧。”李农悠悠说了一句。 出了皇宫,李农点了四个护卫随身,和石闵来到辅国大将军府。 孙威、苏彦迎上来。悍民军双壁张遇、王泰如今独挡一面,孙威和苏彦成了石闵身边最得用的人。两人领四位亲随另开一席,李农则在石闵亲陪下来到一个精致的雅阁。 雅阁地处僻静,孤零零立于一小丘之上,四周开阔,大队士卒严密守卫。阁内不大,相对摆了两张席塌,无上下之分,主客之别。正是单独议事的好地方。 李农一来随意,一进阁内不客气地选了一席坐下,石闵在他对面跪坐。侍立两侧的侍女上来,端热水,递面巾,摆放果菜酒具。 任由一个侍女敷面,两个侍女捶背揉腿,李农惬意道:“老?。再不知道享受,就享受不到?。” 石闵哈哈一笑。“别人贪图享受,老大人决不会。哈哈。。。来,我陪老大人安安静静地喝酒,不要让庸脂俗粉扰了兴头。”说着,他一挥手,十来个侍女悄悄退下。只留下相对而坐的酒友。 李农是酒虫。一个在家不喝,他人宴请是拼命喝的酒虫。石闵深知,是以在他的几上摆了十壶风味不同的酒。 侍女退下,李农直接拎起酒壶,对着壶嘴畅饮。石闵也不打扰,端着酒杯微笑。待李农连喝三壶后方道:“老大人。风雨欲来啊。。。” 李农搁下空壶,又拎起一只,含糊道:“管他是风是雨。我们手中有人有刀,还会怕了不成。。。”话未完,酒壶已凑到嘴上,吱吱作响。 “整个中原都将天翻地覆啊。。。”石闵似乎没有听出李农的言外之意,感叹一声,接下来的话说得又急又密。“大晋北伐军虽退,桓温驻屯安陆虎视眈眈,司马勋兵出秦关,蠢蠢欲动;慕容鲜卑秣兵厉马,磨刀霍霍;乐平王四发缴文,意欲出关中伐邺城。。。。这些哪一件不能动摇中原根本?皇上对此熟视无睹,只顾挞伐功臣,任用全凭个人好恶。朝廷危矣。” 李农咕咚一声吞下口酒水,笑眯眯地道:“大将军。朝廷是否危矣,管我等何事?先皇去后,所遗子嗣无人能镇制中原,这些许事,早晚都会发生。不是你我能管,也不是你我该管的。来来来。喝酒。咱们继续。。。” 石闵没有端杯,面容一肃道:“老大人忘了一事。天下大乱,能洁身自好,置身于外者有几人?闵祖上出身乞活,也知乱世之中,首当其害者不是乞活便是普通民众。老大人真的不担心?” 李农心神一震。他不忧心是假,问题是忧心了又能如何?乞活自有乞活的致命缺憾――乞活军是同一个大旗下松散的联盟,没有完整的组织体系。 乞活高层有名望者多,杰出之士少,李农能被推为总帅,原因是因为其德望而非才识。 乞活没有中坚,上层和下层之间出现了一个断层。乞活子弟但凡有点出息,崭露头角之时,大多投了世族或朝廷,谋取荣华富贵去了。谁愿意一辈子甚至子子孙孙,只为祈求活命而存在?也就是说,乞活军让有志之士看不到希望,缺乏凝聚力。 这样的结果,把乞活底层造就成一盘散沙,乌合而聚,过得一天是一天,有口气在就成。 作为总帅,李农当然知道乞活军的现状,所以,他对乞活军从来没有奢望。凑合着过,能活下去就是乞活军存在的意义。他一直以为,只要圆滑点,不与各方争权夺利,就足以保证乞活的安全。 听了石闵的话后,他蓦然一醒,自己太想当然了。乱世之中,充满的是掠夺是贪婪;斧釜加身之即,谁管你是否洁身自好,是否无欲无求。 老了,安稳日子过多了。竟然忘记了以往的苦难。李农苦笑着把玩酒壶,他经历过匈奴汉国、匈奴前赵、石勒后赵以及石虎时代,可谓阅历丰富。不用石闵多言,一点就明。 石闵一直盯着他的反应,见他如此,不由露出欣喜之态,端起酒杯道:“悍民军、乞活军俱是底层草民,同病相怜,当互扶互助,患难与共。老大人若是同意石闵之言,请满饮此杯。” 李农没有说话,就这壶嘴咕咚咕咚将一壶酒喝的点滴不剩。 石闵双眼闪光,一仰脖,喝下杯中酒。叹道:“没想到老大人如此看的起悍民军。闵不胜感激。说来好笑,之前,闵私下以为,老大人会拒绝石闵,而与太尉携手进退。。。” 李农淡然一笑。“老头子和张太尉乃是私交,并非公谊。张氏豪门与乞活怎是一路人?” 石闵恍然,欣喜之下,连番劝酒。。。 酒罢之时,李农已经歪歪倒倒。趔趄着走出阁门之即,他咕哝了一句。“天道不公啊。皇上不满臣子,可以换一个;臣子不满皇上,就无可奈何啦。。。” 正欲相送的石闵闻言一顿。换一个? “来人。备份礼物。我要去拜访义阳王。”石闵吩咐一声。 醉得糊里糊涂的李农呵呵笑着,出了大将军府。 第二天一早,李农派遣亲信前去泰山,询问石青是否有意入朝为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二章记住这个日子 李农信使到达泰山的时候,已是七月二十,正值流民南下的高峰。 古时候,讯息传递的很慢;李农班师还朝,北伐军回撤这个消息只在小范围内传播;与此相反,大晋北伐的消息正流传的如火如荼。河北民众背着包裹,赶着家畜,拖家带口南下。每日渡河人数不下三四千。 面对爆发性的南下人潮,吏员缺缺的新义军想将所有难民迁移到泰山郡,显得非常吃力。 就地安置!非常之时,新义军怎能因循守例! 石青一声令下,军帅府和民部移驻肥子,在肥子、蛇丘、无盐、鲁县、驺城等地安置难民。东平国、鲁郡,连带济北国南部,实质归入新义军辖区。 军帅府刚迁到肥子,李农的信使就上门了。 带兵进朝为官? 一听这话石青立刻火了。不说愿不愿意为还有几个月寿命的石赵卖命,单就眼前的形势,他和新义军怎么离得开泰山。“李总帅怎么说?他不是允可,求皇上从乐陵仓为我们调拨些冬粮么?” 来使解释道:“总帅没特别交代。只将皇上的意思转达给石帅。何去何从,由石帅自决。” 石青烦躁地疾步快走,几个来回后,他霍地上前,紧握信使双手。恳切道:“大哥。你告诉总帅。一定要为新义军从乐陵仓调拨些冬粮啊。你这样告诉总帅。若是冬粮有望,石青得以安顿好新义军家眷,入朝也不是不可之事。” 难怪总帅说,新义军比乞活还艰难。果然不假,一军之帅,为了万石冬粮急成这般模样?信使看出石青的凄惶,有些同情。临走时安慰石青道:“某定将石帅的意思带给总帅。无论如何,会请总帅调拨些冬粮。石帅放心,在邺城,总帅说话还是管用的。” 石青热泪盈眶地送走信使,随后吩咐小耗子。“传令。三日后,全体志愿兵,义务兵各统带与到蛇丘集结。任何人不得延误。” 蛇丘位于肥子正南五十里的汶水北岸,属于东平国辖区。由于县城荒废的厉害,不再适合人居,新义军没再重建,保留了汶水码头后,在废墟左近新筑三个屯耕田庄,供南下难民安居。 八月初一清晨。新义军帅旗插上蛇丘最高处,帅帐扎于大旗之前。这儿是坍塌的北门城楼,约莫三四丈高。石青衣甲齐整,人和蝎尾枪并排笔立在废墟半腰,朝阳铺洒下来,废墟、大旗、圆帐、战士、钢枪尽皆抹上几分金黄的色彩。构成一副凝固、肃穆的画面。 八一!今日竟是八一! 想到这个日子,石青格外肃穆。许多年以后,这个日子将会成为一个神圣的日子。不管后来有多少人诟病,不管后来演变的是否让人失望;一千五百多年后的这一天,有着一群充满激情的热血军人,为了理想,为了民族,拿起了枪,开始战斗。。。 咚――――咚――――咚―――― 战鼓低沉缓慢,新义军士卒从四周地平线上冒出,向他们的帅旗聚拢。 侗图和子弟骑到了、孙霸营到了、韩彭营到了。。。 王龛和淮阴降军也到了。投到新义军后,王龛部跟在石青身边,未明确归属。这时候的王龛部已失去了精气神,个个象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与其他新义军格格不入。正自缅怀激烈的石青不由皱起眉头。 王龛上前,机械地禀报:“禀石帅!王龛及麾下一百五十八人奉令前来,无人缺员。” 石青颌首,问道:“王将军北上以后,可有什么想法?” 王龛有些漫不经心。“王龛没有其他念想,兄弟们有个安身之处就行;得蒙石帅不弃,收为麾下,王龛及众兄弟感激不尽;若是有令,定不敢辞。” “嘿嘿。这就是代陂之战的勇士?不过如此。”石青冷笑了两声。 王龛双眼一闪,露出几分峥嵘,旋即眼皮一搭,又复黯淡,沉默着也不辩解。 “怎么?不服气?可怜你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 石青讥嘲道:“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孬种!软蛋!被主子抛弃了,很委屈是吗?天生的奴才样,没有主子活不下去的东西!” 石青话语如刀,一字字一句句,毫不留情。不仅一帮降将受不了,其他将士也诧异不已。所谓士可杀不可辱,石帅什么时候这么刻薄了。 “你!”王龛瞪着赤红的双目,浑身颤抖,双拳紧握,青筋一蹦一蹦。 “我怎么?哼!你能做的,我反倒说不得?” 石青嗤笑一声,声音一抬,忽然咆哮起来:“你们这些狗屁勇士,给我睁开眼睛看看。看看周围,看看普通的新义军士卒,看看民部办事人员,好好看看他们。他们不比你们可怜?他们没有家,生下来就被抛弃,一生都在流离颠簸。。。他们的苦向谁抱怨!他们的委屈有谁知道!可他们怂了吗?他们绝望吗?你们看看,他们如今在做什么。。。他们在尽自己微薄的力量帮助同胞,他们在用自己的手重建家园,他们只有破刀烂枪,仍然拼死挣扎。。。他们很普通,如草芥一般,可他们从不放弃!看看他们,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勇士羞不羞愧。” 王龛的头垂了下来,一百多降兵的头垂了下来。 他们自诩为勇士,失败,非战之罪。北逃,缘于失望;他们拥有勇士的骄傲,看不起盗匪一般的新义军,看不起草芥一般的难民。高处不胜寒,他们高高在上地痛苦着,并沾沾自得,沉醉其中,与卑微的普通人格格不入。 石青的话却像大铁锤将他们的骄傲砸得粉碎。 孙霸、韩彭、司扬、丁析。。。一个个脸色涨红。原来自己应该骄傲,有资格骄傲!虽然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虽然也是糊里糊涂地混日子,但石帅说得好啊,我们没有怂过,没有抱屈,没有犯软,不靠主子,只靠自己。凭这点,就是他奶奶的真汉子。 石青没有就此放过王龛,咆哮声一浪比一浪高。“少了个破夜壶,就憋屈成这样?算什么男人。是男人,当如新义军!不靠别人只靠自己,也要安抚黎民百姓;不靠别人只靠自己,也要驱除胡虏,恢复中原!” 趁训斥王龛之机,石青终于在全军面前亮出新义军的志向。口中喊出‘驱除胡虏、恢复中原’,他的眼睛盯的是新义军大小将领,他要弄清楚手下将领各自的反应。结果令他几乎绝望。手下将领兴奋激昂倒是有的,喊出的口号却是: “新义军是男人!” “破夜壶甩了去俅,新义军是个好夜壶。” “他奶奶的。干了!” 。。。。。。 新义军的将领们劲头十足,可有过半的听不出石青之意,只纠缠在男人和夜壶这些词语上。石青哭笑不得,蓄了十二分的力,一拳打出,却打在棉花包上。 不过还是有人听懂了,王龛显然也听懂了。他昂起头,大步来到石青面前,单膝跪倒,亢声道:“王龛受教了。自此以后,愿追随石帅,做真男人!大丈夫!” 此时,他的双眼异常清澈,没有失意委屈,没有怒火羞恼,有的只是坚毅。 “嗯!朝闻道,夕死可矣。” 石青欣慰地扶起王龛,和他并肩而立,大声呼喝:“全军上前,听我号令。。。” 不同阵营散在四周的士卒闻声聚拢过来后,石青说道:“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因为我要宣布一项重要命令。在此之前,我请诸位记住今天这个日子,记住这一刻。” 新义军将领和三千志愿兵相互对视,没人明白石青的意思。 “这一天这一刻将是一个特殊时刻,将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从这一刻起,旧的志愿兵全体解散,新的志愿兵开始诞生。”石青给出了答案,可没有人明白。 新的旧的?不还是新义军志愿兵么? 石青一推王龛,让他站前一步,扬声道:“大家认识他吗?不认识,我可以介绍。他叫王龛,曾经带着三千步卒迎战两万精骑,三千步卒死亡殆尽,只剩一百五十九人,他们没有溃散,没有乞降;战到最后,宁死不屈。他曾经是勇士,他的部属曾经也是勇士。我相信,他们以后仍然是勇士。所有的志愿兵都应该是这样的勇士,只有这样的勇士才配的上志愿兵这个称号。所以,我决定解散原有的各营志愿兵,建立一支由勇士组成的志愿兵队伍。就是今天,就是此刻,我宣布,以前的志愿兵全部解散,苟且偷生,胆小懦弱之徒给我通通滚开,自认为是勇士的,愿意成为勇士的,过来报名,从此成为一名有荣誉的新义军志愿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二章荣誉与骄傲 志愿兵都是自愿拿刀上战场的厮杀汉,哪有人肯背懦弱胆小的名声。一听说重新报名,个个鼓噪着嗓子吆喝着要加入,就连万牛子、侗图这等粗鲁将领也忍不住叫嚷开了。三千余人闹闹哄哄,唯恐落后,没一个有离去之意。 换汤不换药?这样的重建有意义吗? 石青没有理会诸葛攸、司扬等人的疑惑,继续推波助澜,大声宣讲。“兄弟们!今日已不同往日。南渡难民需要收容安置,新的家园需要从头建设。孩子们需要进学成长,女人们需要男人守护。如此种种,新义军若想承担,就需要一支全新的队伍,需要敢于担当、勇于承担的真汉子。你们是否是真汉子?是否愿意承担?” “是!我们是!”几千人齐声应答,不知道回答的是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问题。 石青不拘小节,他要的是昂让的气慨,荣誉的启蒙。他没有天真地认为,一通讲话就能让莽夫变成深明大义的英雄俊彦;他也不怕士卒听不懂,他只想将血性、勇气、担当、责任这些意识灌输下去,埋上一粒种子,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刻,他们中会有一个人或一群人悟到。如此,他的心血就不算白费。 “兄弟们!请记住今日,自今日始,新义军志愿兵将会是支虎狼之师!义勇之师!胜利之师!” 不再是将领们独自享受,石青话音一落,大批士卒已经亢奋地欢呼起来。 虎狼之师!义勇之师!胜利之师! 多么显赫的词语,竟然加到他们头上!加到流民、土匪、盗贼、叛军的头上! 几千将士如热锅沸油,群情激奋。石青不停地填柴加火。“自今日始,新义军志愿兵代表的是男人、是勇士,是荣誉、是骄傲!” 哗―― 受不了了。卑贱的草根什么时候享受过如此的荣耀。热锅炸了,滚油喷溅,能射的不能射的,都痛快淋漓地射出来。 “我荣誉地报名。。。” “我勇气地报名。” “我骄傲地报名。” “他奶奶。干啊!” 。。。。。。 三千多人叫着喊着要骄傲要荣誉要报名,可不知道向谁报名,怎么报名。许多人急得七嘴八舌大叫:“石帅。你说怎么干?我们找谁干?” “你奶奶的!干什么干!只知道干!”石青瞪眼笑骂。“都给我听着,以前的编制一律作废,是汉子的给我待在这儿,听我安排。不愿意的留下兵甲立马滚蛋。” 石青粗暴地止住士卒们的起哄,就在大军之前,站在废墟半坡,开始军议。 “诸位。为了应对新的形势,新义军义务兵、志愿兵需要全员整编。义务兵要扩充,扩充为九营五千人,按照外军编制建制。志愿兵要扩充,扩充为七营五千人,按照中军编制建制。” 石青的开场白没让将领们失望。全军扩充到一万人,按朝廷中外军编制建制。这种动作太大了,让整个新义军焕然一新,俨然一支正规军队。将领们鼓瞪着眼睛等着他们的石帅继续制造惊喜。 “现在我任命:司扬为戍卫将军,总督义务兵。下辖一个本部营,编制六百人。赵不隶为鲁郡都尉,下辖一营六百义务兵;王甫为泰山都尉,下辖一营六百义务兵;李圭为济北国都尉,下辖一营六百义务兵;张炜为东平国都尉,下辖一营六百义务兵;崔宦为教导都尉,下辖两百老兵,专事对各地义务兵进行战术教导;燕九为游击都尉,下辖一营六百人,作为戍卫将军的机动营,针对应急状况,随时做出反应。之外,再建两个预备营,每营六百人,有志进入志愿兵的义务兵在此受训,结束后,转入志愿兵。两个预备营都尉之职暂缺,以后酌情选拨。” 石青确立了义务兵新的编制后,问司扬道:“子弘大哥。义务兵如此建制,你以为如何?” 司扬心里苦笑。他喜欢上阵冲杀,怎会甘心待在义务兵这块;但是不待不行。谁让他和毒蝎是生死兄弟呢?石青可以放心地将老营的安危托付给他,却不敢随易托付给别人。 “很好!义务兵这块你放心。绝不会误事!”司扬勉强笑了笑。 石青点头,继续道:“新义军志愿兵新编七个营。第一个营为轻骑营,以子弟骑为基础整编。侗图任轻骑校尉,祖凤、李崇任左右骑都尉。需要注意的是,你们三人要将五百骑要扎成大营的框架,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扩编。” 轻骑营是石青最重视的一个营。其实,在铠甲时代,骑射的威力并不彰显,特别是遇到重铠甲兵,几乎没用武之地。石青依然重视,是因为他将轻骑营视作非常规作战部队,针对敌轻装步骑,突袭骚扰,这样可以发挥出骑射无双的优势。至于对付重铠甲兵,还不在他的考虑之内;毕竟,无论哪方势力,重铠甲兵都不会太多。 侗图欣然应答。阴鹜的脸焕发出一点阳光。重新建制,他保住了骑兵统带权,并按照禁军官制,成了校尉。这个衔头可比统带正式多了,想不开心都不成。 “第二个营为天骑营。孙霸为天骑校尉,下辖人员越多越好,只要能选拨出来。。。” “蝎子哥哥。天骑营是什么兵种?也是骑兵?”孙霸笑呵呵地问。石青第二个点到他,让他乐不可支。而且言明人员越多越好,想来是个大营了。 就算孙霸不问,石青也会详加解释。他心目中的天骑营就是后世的特种兵。其实这时代有很多人,在野外生存能力、体力、使用各种武器的技巧、身体灵活性等方面,一点不比特种兵逊色,甚至可能比后世的特种兵更胜一筹。只不过,他们没有特种作战这个概念。 “破符。天骑营是个全新的兵种,你不可大意。” 石青斟酌着词语。“天骑。顾名思义,当如天马行空。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无隔无阻,高山大河一跃而过,奔行之际瞬息千里。这就是天骑营。” 孙霸身子一振,朗声道:“蝎子哥哥放心,天骑营必定如你所言,无隔无阻,瞬息千里。” “这不够。”石青摇摇头,继续道:“天骑营以后的战事将是奔袭千里、深入敌后、隐蔽潜伏、一击毙命。天骑营的士卒须得上马能战、下马能射、上船能摇橹,下水能泅渡;刀枪精熟,器械能用;还须得一日行百八,三日行五百,五日行八百;还须得在补给断绝之时,吃草根,捉虫蚁,作战七天。” 石青一口气说出对天骑营士卒的要求,孙霸惊呆了,其他人也惊呆了;这些要求实在不低。斥候老手也未必能全做到。如果,真的有这样一营兵,其精悍不言而喻。 “做到这些,只算初步。能够用好强兵,战而胜之,达成预定目标。才算是真正的天骑营。”石青目光直直盯向孙霸。“破符。怎么样?你能带出一支这样的强军么?” 孙霸脸发烫、心急跳。荣誉、骄傲。。。石青刚才讲的话在他脑海里乱窜。如果说志愿兵是真男人,是勇士;天骑营无疑是男人中的男人,勇士中的勇士。 其他人目光火热,恨不得一口吞了孙霸,太让人嫉妒,太让人羡慕,带这样的一个营,只是想一想都让人兴奋。 孙霸僵立一阵,身子一动,走到石青面前,跪倒行礼:“石帅!孙霸誓死带出一支真正的天骑营。”他第一次喊石青为石帅。 石青笑了笑,扶起孙霸,在他肩头拍了拍,什么也没有说。 “石帅!你准备给我按排什么差事?”诸葛攸吼了一声,蹦出来叫嚷。“我要带一个不下于孙破符那样的营。” “我也要!” “我要。。。” 诸葛攸一带头。没有安排职务的都跟着嚷起来,要建制要权利。 石青脸一抹。“嚷什么?义务兵还有两个预备营的都尉空缺,谁嚷谁去!”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闭嘴令了。一听到义务兵预备营,缺少管束的一群爷们立马闭嘴,万牛子唯恐闭得不紧,担心管不住自个;干脆探出大板牙,死死咬住下唇。 石青瞪了闹事的诸葛攸一眼,对万牛子道:“牛子哥哥。你知道陷阵营吗?” 万牛子懵懂地摇摇脑袋,其他人大多也不知,莫名其妙地互相询问。 石青道:“汉末时,温侯吕布麾下,曾有一营人马;这个营最多时有八百人,就是这八百人,每所攻击,无阵不破。即便是千军万马,亦不可挡。这便是陷阵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三章新建制完成 “恁厉害!”万牛子砸砸嘴巴,没听出石青暗示之意。 韩彭听出来了,轻咳一声,试探道:“石帅。我。。。” “陷阵营没你的事!一个萝卜一个吭,各是各的。”石青摆手笑笑,对万牛子道:“牛子哥哥。你可愿担任陷阵校尉,与大小英雄建一陷阵营。虽千军万马,亦敢挡之冲之。” “愿意!俺愿意!”答话的不是万牛子,是常苦儿。 他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替万牛子应答下来。万牛子终于明白过来,痛快地大叫:“好咧。石帅。咱就想像你说的那般威风,怎会不愿。” 于是,石青向顶上的大帐招了招手,随即小耗子扛着一根金瓜锤跑下来。这根金瓜锤铁杆有七尺长,椭圆的锤头有一尺长,总长八尺,全重四十七斤。 金瓜锤于唐时兴起,因为过于沉重,无法普及为制式兵刃,成了仪仗用兵。石青认为,这种兵刃若由力士使用,用来破甲最为恰当。 这是铠甲时代,没甲上战场等于找死。即便是郡守兵、乡兵也有很大的比例披甲。甲兵之中,最为恐怖的兵种就是重铠甲兵。他们的铁甲重达四十斤,一般兵刃很难穿透;重铠所过,如钢铁怪兽碾压,势不可当。反过来,因为重铠甲兵的无敌,这个时代越来越重视护具。 为了对重铠甲兵形成威胁,槊、枪、锤等武器应运而生,越来越普及,戟、戈等不利破甲的武器渐被淘汰。在破甲的武器之中,锤与槊、枪不同,锤依靠的不是锐利,而是钝击;铁锤铁甲剧烈冲撞后,形成的冲击力,不用破甲,就足以让甲士五脏六腑碎裂。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陷阵营士卒。”石青斜睨了常苦儿一眼,递过金瓜锤道:“这是金瓜锤。身着铁铠,半柱香内能挥动一百五十次,才能入选陷阵营。没这个本事,就不要出来现眼了。” 古时的半柱香约莫现在的七八分钟,平均三秒一下,只要舞得动,时间是很宽松的。 常苦儿正好穿着铁甲,他哪受得石青的激,伸手夺过金瓜锤。“别说一百五十下,两百五十下对俺来说,也是家常便饭。”话音未落,他就站在军阵之前,呼哧呼哧地挥舞起来。 小耗子凑趣,在旁边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一、二。。。二十二。。。五十三。。。 常苦儿开始舞得呼呼生风,待耗子数到一百,就慢了下来。一百二十后,他的脸憋得通红发黑,气喘如牛,手中的金瓜锤,慢吞吞地东指一下,西点一下,如端大山。这时候不是在舞,而是在坚持了。 一百五十! 小耗子叫了一声,常苦儿如释重负,颓然甩掉金瓜锤,此时的他,汗如雨下,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似的。 常苦儿的力气大多数人都知道,见他如此艰难,其他人暗自咂舌,有心一试的也犹豫下来。这时候,石青走过去,伸脚一挑,金瓜锤跳到手中。双手一送,金瓜锤闪电般递出,随后他单手握着金瓜锤挥舞起来。 四十七斤重的金瓜锤在他手中如根灯草般轻巧,风车般来回旋转,不仅比常苦儿舞得好看,更比常苦儿舞得快多了。 小耗子数得极快,没有任何停滞,一口气数下来。 数到一百五的时候,石青大喝一声,使力一掷,金瓜锤飞出,深深砸进三丈外的泥土中,稳稳耸立。石青面不改色心不跳,看着常苦儿问道:“如何?” 常苦儿惊得嘴都合不拢,下意识地叫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知道石青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金瓜锤的分量他清楚,连续舞动一百五十下的难处他深有体会;可石青好像没事一样完成了,这让他感到难以置信。 “看来你没懂。” 石青郁闷地解释道:“你用蛮力使锤,我用武道使锤,效果不同。武道乃借力生力、借势造势。借助金瓜锤本身之力,舞动之势;使用者只稍微使力掌控变化便可。如你那般将全身之力用在锤上,耗力不说,反使锤失去了灵性。你可明白?” 常苦儿似懂非懂,头却像捣蒜一样猛点。 “以后有暇。我会抽出时间,和陷阵营的兄弟们一起探讨金瓜锤的使法。”石青不是托大,所谓一法通,百法通,毒蝎虽不善锤,对武道的见解却非一般人能比,由他指导,陷阵营如何使用金瓜锤必定有所裨益。 陷阵营定编之后,是衡水营。衡水营是水师。 新任衡水校尉诸葛攸非常不满。在北方,没有水战用武之地;近在咫尺的黄河水势凶猛,水道明晰,不是水师交兵之地。所谓的衡水营,注定是个后勤运输兵种。更让诸葛攸不满的是,衡水营没船,也没有足够操舟的水手。 石青安慰说。没有水手,你就带出一批水手,没有船,到东莱,借苏忘的船用。如果你带出一批水手,我就调你出来,给你新组一营兵。 连哄带骗,诸葛攸才打消了去义务兵预备营的打算。勉强认了衡水营的校尉。 轻骑营、天骑营、陷阵营、衡水营都是小营,每营编制暂定五百人。 接下来是三个千人大营,也是三个步兵营。三个营分别是:锋锐营,王龛任校尉,负责先遣作战;中垒营,韩彭为校尉,负责护卫中军;跳荡营,丁析任校尉,负责隔断支援、反击、追敌。 三个营与一般禁军营组成稍有不同。 一般禁军营有两个兵种,即刀盾手和长枪兵。刀盾兵盾挡刀格,利于结阵守护,是防卫兵种;长枪兵在战阵中的动作只有一个,就是不停地向前攒刺,不顾己身,以攻代守,是最犀利的进攻兵种。两种兵种组合在一起,则攻守兼备。禁军步兵另一远程打击兵种――弓手,则单列成营;以营为单位和另两个兵种配合。 新义军的三个步兵营将三个兵种包括弓手囊括在一起。以职责不同,进行不同的搭配。 三个营以什为基本单位。十个士卒中,作为先遣的锋锐营为了突出攻击力,每什配置六个长枪手,两个刀盾兵,两个弓手。作为卫护中军的中垒营,为了中军稳固,每什配备四名刀盾兵,四名长枪手,两名弓手;作为紧急时刻隔断阻击或反击或追溃的跳荡营,配置的是两名刀盾兵,五名长枪兵,三名弓手。 石青将编制和任命一一宣布结束,站在旁边的安离急了。“毒蝎。怎么没我的事?”安离在泰山悠闲的很,没事缠在石青左近,石青到蛇丘,他也跟来了。 “安平将军?”石青呆了一下,不知怎么向安离解释。他从没把安离当作自己人。开口闭口必客气地称‘安平将军’。何况安离还是庚氏派驻泰山的代表。 司扬替石青解了围,直接反诘安离。“安离。你也算新义军的人?新义军的人没有敢‘毒蝎、毒蝎’地大呼小叫,新义军的人也没有别的军主、恩主。你是不是?” 安离啊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石青道:“子弘哥哥,安平将军是我们的朋友。你不该责难。” 司扬哼了一声,道:“安离,听到没。你只是新义军的朋友。”司扬话中的意味和石青截然不同,他认定安离不是能同甘苦的兄弟,对安离总是不屑一顾。 “石。。。帅!”安离踌躇着喊了一声石帅,随后仿佛下了极大决心,毅然走到石青面前,跪倒行礼:“石帅对安离有救命之恩,安离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劝石帅南下,也是想借机报答。只是没想到,石帅乃真英雄,勿须投人,也能成一番事业。安离佩服。愿投到石帅麾下,一来报答石帅之恩,二来附翼牛尾,挣个功名事业。” “啊!”石青又惊又喜,惊得是,成天嚷着要成亲的安离愿意投到新义军,喜的是,安离是庚氏使者,若是心向新义军,以后,新义军对南方的局势便不再一抹黑了。 “哈哈。这才算条汉子。”司扬调侃起来。 又一个旧友投入新义军,韩彭格外高兴,放肆地笑道:“他奶奶的,新义军想不兴旺都不行。安平将军也来了,算得上人才济济了。” “都住口!”石青厉喝一声,沉着脸扶起安离。勃然道:“安平将军。你今日举动大大不妥。新义军与庚氏盟誓未干,你怎能叛庚氏入新义军?你将置新义军何地?” 谁也没想到石青会这么重视盟誓。司扬、韩彭讪讪无语,安离却别羞得满面通红。 石青对四周喝道:“刚才之事,从来不曾发生;谁敢事后嚼咕,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又对安离道:“安平将军,你我患难兄弟,同袍手足。心意我已知道。只是投入新义军之事,切切不可再提。” 安离好受一点,默默点头。 石青随即对众将喝道:“自今日始。各营就地选拨士卒,轻骑营不用参与;剩下六营,天骑营、陷阵营、衡水营优先选拨,剩下的归入步兵营。若是人手不够,去义务兵中选拔,去难民中选拔。但是,各营不许强制拉丁凑数。” 顿了一顿,石青继续道:“十天之后。我要见到满编的七营五千人。哪个营不足编,说明校尉无能,他还是自己请辞的好。作为志愿兵,你们要骄傲地大声宣示,志愿兵是泰山的守护神,是勇士滋生之地,是荣誉诞生之地。只有真男人、真汉子才能加入。我就不信,十几万人丁,选拨不出五千血性汉子。” 一众将领齐声应是,各自散去,按兵种重新组建部属。 司扬留在最后,疑惑道:“蝎子。你是否有些急躁。你也知道,泰山现有兵甲,只能装备六千普通士卒,怎么建七营精锐志愿兵、五千义务兵?” 石青黯然点头。“没办法,先把人凑够,建制立起来。秋收过罢,让诸葛山庄连夜打制兵甲,能装备多少是多少。” 司扬眼光一闪。“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嗯。”石青对司扬没有隐瞒,沉声道:“不用多久,新义军就要打一场硬仗。这是一场关系到一二十万人生命的大仗。我们只能赢,不能输,哪怕是惨胜,也要胜!子弘哥哥,你要练好义务兵,以后,志愿兵可能需要大量义务兵补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四章一碗水酒泯恩仇 八月一日下午,志愿兵新七营开始选拨士卒,组建框架。石青悄然离开,走的时候带走了左敬庭和五十个年轻机灵的士卒;左敬庭被提拔为亲卫队长,五十个士卒和以前的二十人组成了石青的亲卫队。 在肥子耽搁一天,八月三日晚,石青赶到牟县,宴请三义连环坞、泰山五大夫峪、诸葛山庄、羊家楼四方。 被邀出席的有二十六人,两人一席;石青、孙俭一人一席;二十八人,十五张矮几,挤在旧军帅府大堂里,显得很热闹。 晚宴有肉有菜,只是没有酒。 上了四道菜后,石青起身,举起水碗,四方一让道:“诸位。前段时间,石青为势所迫,鲁莽不端,冒犯了诸位,实在抱歉,今先饮一碗,以示处罚。”说着,一仰脖,将白水灌下,随即对四方再次作揖致歉。 二十六位来宾反应不一,共同之处就是没人敢出言反驳。石青的鲁莽不端,可是以鲜血来书写的。 石青又端起一碗水,再次一举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世间的恩恩怨怨纠缠下去,不仅伤人,也会伤己。石青希望和大家共饮一碗;自此以后,恩仇俱泯。大家乡里乡亲,和睦相处。” 他微笑着,举着水碗,向四方让去。 这一次四方之人想装糊涂也不可能。石青让来,或微笑以对,或心领神会。。。个个端起碗,仰头灌下。 石青很满意,兴致越发高了,再次斟了一碗水道:“这第三碗水酒,代表石青的诚心。大家知道,如今泰山郡、东平国、济北国、鲁郡十几万民众在新义军辖下如同一个大家庭。身为其中一员,各位既要为其出力献智,也该在其中享有一席之地;不能孤立于外。在此,石青诚挚邀请各位,或自己或家人子弟,踊跃投军,与新义军同心戮力,共同营造守护这个家园。” 这些人之中,祖胤等三义连环坞旧人,已在新义军中任事。石青此邀,针对的是没有融入新义军的另外三家。 石青含笑望向四方,众人反应尽收眼底。结果比预料的好! 兴头最足的是孙鼎。作为五斗米教徒,眼看泰山一带聚集了十几万生民,他心痒难搔,早想出门传教,只是担心新义军的反应。此时,石青一抛出橄榄枝,他马上暗送秋波。至于火并之仇,他没放在心上,一个难民头子的头衔,当不当都没什么。 和孙鼎一样,戴真也没将火并之仇放在心上。 戴真是王弥、曹嶷的部属,几十年来风风雨雨经见的太多。当年王弥、曹嶷何等势大,兵马用万计,地盘按州算,只因贪图的大,最后落了个尸骨无存。戴真以此为鉴,躲进泰山,没想称王称霸,只图个家人平安。兼并就兼并吧,只要人没事就好。所以,石青一招揽,他就答应让儿子和亲信部属投入新义军。 诸葛山庄和羊家楼很无奈。新义军只有几千残兵时,他们没斗过,如今再斗,无疑以卵击石;伤不到他人,只会伤到自己。不管情不情愿,他们只能有一个选择――为石青叫好。 各方纷纷表态支持,石青很满意。当场命诸葛尚到民部匠作司负责铁匠营生;羊琨、戴洛任义务兵预备营都尉;孙留北去中垒营任军司马;戴洛也挂了个军帅府参赞的职务。。。还有三四十子弟去民部分任各屯耕田庄管事。 一个多月来,新义军收留了近十万难民,民部按照千人一个屯耕田庄的标准,在两河平原粗粗成立了近百个屯耕田庄;每个田庄至少需要五个管事。近百田庄需要大几百低级管事,石青上哪找这么多人员? 宴请四方旧人,一方面他想给四方一个融入新义军的机会,以为补偿;另一方面,也想把四方子弟挖到新义军中;毕竟,这些人比一般难民多些见识经验。 不过,这仍然不够。 第二天一早,石青赶赴肥子,召集民部赵谏、青州陈然、兖州刘复以及孟还真会议。 “放手从难民中选拨管事人员。选拨标准只有一个:唯才是用!”石青急吼吼地定下选拨基调。乱世之中,顾命要紧,德行退居其次;若以德行考量,十几万难民,不知能否选拨出一个两个德行无亏的君子。 石青以为自己定的基调很合乎新义军当前现状,却不知,座中四人听到唯才是用之后,齐齐一震。四个人都是真才实学之辈,对于‘唯才是用’的出处,一清二楚。这是当年魏武帝曹孟德困居兖州、无人可用之时,迫不得已出的下策;其后一直被世家望族诟病。 通过一段时间的共事,在座四人已经改变了最初看法,没人认为石青是个无知兵痞。那么,他说出魏武之言,是否是种暗示呢? 石青后面的话陈然已经听不见了,脑袋里乱哄哄地。他偷偷觑向其他三人,只见孟还真坦然自若,毫无反应;赵谏面色微红,目中幽光闪烁;刘复则低着头,不知再想着什么,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行!我要回青州,这里发生的事需要禀报大人。 陈然打定了主意。 大晋北伐、大讨、南下难民潮一系列突发事件连踵而至,让陈然忙得昏天黑地;一直没有理一理他和新义军算什么回事。此时,他恍然发觉,青、兖两州和新义军之间真有些不清不白。 “陈大人。陈大人。。。”陈然被石青的喊声惊醒了,他茫然地望向石青。“嗯?石帅是说?” 没想到陈然也会走神,石青有些好笑,重复道:“石青想请青、兖两州再支援些吏员,前来肥子安置难民,刘大人已经应允,陈大人呢,是否同意?据我所知,陈大人、刘刺史皆是赤心为民之士哦。” 陈然本想拒绝,听石青提到难民,心中又开始踌躇;无论青州和新义军是何关系,如今联手安置难民,总是一件善举。 略一思忖,陈然道:“石帅的要求,陈然不能做主,需要回转青州禀明大人,请他老人家拿主意。” “回青州?”石青蹙眉,露出一丝忧虑。“如今人手吃紧,陈大人亲自回转青州,这边。。。” “无妨。我会安排妥当。此去青州,快马一日一夜便是一个来回。耽搁不了事情。”陈然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一趟,请老大人拿主意。 石青神色稍松,殷勤道:“那就好。一会儿我安排四个亲卫,护卫陈大人回青州。” 会议散后,陈然紧走几步,撵上刘复,边走边问道:“刘兄,你怎么想?” 刘复呆了片刻。“陈兄是指?” “唯才是用!”陈然压低声音,用力说道。 刘复眼光闪了一下,旋即道:“陈兄。这与你我何干?你我在此尽心帮新义军安置难民就是了,何须多想。” 陈然一怔,难道刘复以为,青兖两州只是来帮忙安置难民,事情过罢可以一走了之和新义军撇清干系?这是十几万人丁啊,而且还在不断地飞速增加。。。 “刘兄。兖州以后准备和新义军保持什么关系?”陈然换了一个问话方式。 刘复没有直接回答,蹙眉反问道:“陈兄,以后之事可以由我们做主么?我们算什么?我们其实和乞活差不多,算是另一种乞活。管那么多干吗?走一天看一天吧。” 我们算什么。。。另一种乞活。。。 刘复的话震得陈然头脑嗡嗡作响。他彻底惊呆了,站在那动也不动。等他清醒过来,刘复已经走的没影了。 乞活?乞活!世间人哪个不是在乞活? 陈然苦笑。 石青这时收到一个好消息,前去东莱运盐的民部人员回报:苏忘大督护听说新义军收留的难民太多,安置困难,愿意帮忙安置两三万人。 苏忘手段不凡,新义军在泰山风生水起,他在东莱也是大有作为。六月下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苏忘攻克了海边盐场的三家坞,取得立足之地后,他亮出苏家旗号,随后合纵连横,短短半月,逼得东莱七坞纷纷俯首,联合推举他为大督护。 “太好了。”石青一拍巴掌,兴奋地叫了一声。过几天,诸葛攸的衡水营要去东莱学习操舟,正好顺路将难民带过去。 兴奋过后,石青稍稍有些遗憾。不知褚国丈能不能送些人来?送,又会送多少? 褚国丈的使者已经南返。 这段时间,伍慈一手安排,褚国丈的使者视察了新义军的辖区,接见了心向大晋的祖家、诸葛山庄、羊家楼、奉高城义民、泰山县义民、青州刺史府人员、兖州刺史府人员。。。 走之前,四位使者信誓旦旦,一定要将难民的孤苦,义民的忠心禀告褚国丈、上奏朝廷;并请朝廷派员帮助新义军安抚难民。 应该渡过淮河了吧。你们可要快点啊。 石青期盼地望着南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五惩戒 白慕聘四人南返速度远比石青想象的快,对四个使者来说,早一天离开北方,生命早一天得到保障。石青念叨之时,他们已回到广陵,请见褚衰。 褚衰安排妥淮南防务,正欲回建康请罪。闻听白慕聘等回返,就将他们一并带上。 回程之中,白慕聘详细叙说了泰山见闻,随后掏出一封书信。“石帅给国丈写了封密信,请属下代呈。” 褚衰接过,检视罢火漆封口,撕开后,几行瘦弱潦草的小楷映入眼帘,匆匆一瞥,褚衰不仅动容。传令道:“快走!今夜赶回建康。” 褚衰还未回到建康,有关北伐大败、褚国丈无能、引咎请辞等各种消息已在江左迅速蔓延。消息的始作俑者是江左第一名士、扬州刺史、建武将军殷浩。 殷浩与褚衰无仇无怨,相反,褚衰对殷浩还有知遇之恩。殷浩如此做,乃大势所趋,不得不为。 殷浩遭遇坎坷。其父殷羡,在长沙太守任上,贪婪残暴,终于获罪,连累殷浩也受废黜。 背负耻辱之名,身怀青云之志,殷浩沥胆披肝,奋发养望。 说起来,殷浩养望确实有法,与他养望的手段相比,年龄相仿的谢安差的不是一点半点。绞尽脑汁,一番作势之后,隐居江夏的殷浩终于获得谢尚、王?、庚翼等人的赞誉赏识。谢尚、王?请他出仕,傲然不就。谢、王叹息:“渊源不起,当如苍生何。”庚翼请他入仕,仍不就。庚翼赞道:“殷羡骄奢,不想竟有如此佳儿。” 于是,殷浩名声鹊起,不数年,隐隐已是江东第一名士。 褚太后临朝,国丈辅政,褚衰荐殷浩为扬州刺史、建武将军。白衣一跃至公卿,不知羡煞多少人。但是,这显然不够。枭凫之辈桓温声势日壮,昏庸之士褚衰占据要津,背负士林厚望的天下第一名士屈居其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殷浩意欲把握时机,取褚衰而代,西压桓温,北伐中原,洗刷家门耻辱,一展真名士风采。所以,殷浩不得不出手将举荐人拉下马。 “大人。宫里来宣,请大人前往淑华殿议事。”小书房的们噼啪响了两响,侍从在外轻声招呼。殷浩深吸口气,毅然拉开紧闭的木门,门开的瞬间。暖融融的秋阳霍地倾斜进来,侵占了昏暗的小书房。 殷浩来到淑华殿,快速扫了一眼;褚衰没到,在座的有抚军大将军司马昱,光禄大夫蔡谟,散骑常侍诸葛?,散骑郎何准。殷浩上前对珠帘一揖,行罢礼,转到蔡谟下首坐定。坐下之时,他感觉司马昱和蔡谟有些异样地看过来。等他回看过去,只见两人神色若常,一个垂目守心,一个眯眼困觉。 不一会儿,褚衰到了。一个小规模的朝议开始了。 “臣愚鲁,非督帅之才。北伐失败,实乃臣一人之过。愿请辞一俟朝廷查察罪责。” 褚衰的开场白让殷浩很开心,思忖着怎么替褚衰开脱。只要褚衰辞去职务就行,追究罪责?免了吧。须得给太后、给褚氏留些体面。 未等殷浩思虑妥当,已经有人出头为褚衰说话了。散骑郎何准道:“国丈勿须妄自菲薄,区区小暇,难掩高洁之璧。北虏悍勇难敌,北伐无功,亦非今次;偶然失误,便即追究,他日还有何人再敢轻言北伐?” 殷浩闻言大恨:昏庸!老朽怎知无人再敢! 尽管异常恼怒,殷浩却没敢做出任何表示。何准乃前宰相何充之弟,为人狂放,年高德勋,一旦惹怒了他,不敢三七二十一,他非要撕掳个清白。那可不是好玩的事。 “有咎不惩,非治国之道。请太后明察。”褚衰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没有理会何准的好意,定要引咎请辞。 珠帘后静默了一阵,随后传出清音。“抚军大将军,以为如何?” “这个。。。”司马昱颇为踌躇。何准的用意司马昱很清楚。 先帝临终之时,皇位传承曾有一番争执。一方以庚氏为主,欲立司马昱为帝;一方以何充为首,要立先帝襁褓中的儿子为帝;争执的结果是宰相何充赢了,襁褓中的婴儿做了皇帝,褚太后临朝监政。司马昱也没输,做了抚军大将军,临朝理政;没有皇帝的名分,实权却比皇帝大得多。 为了平衡司马昱的权利,世族望门力推外戚褚氏,于是褚衰出任征北大将军,驻屯广陵,手握重兵;明面上是因应北方大赵,实质却是与太后内外呼应,维护皇权。 北伐失败了不要紧,若褚衰引咎去职,以至朝廷失衡,这个问题可就严重了。 这其中的关节司马昱清楚,但北伐失败,若没有人承担责任;世人怎么看他这个理政的王爷? 司马昱很为难。 司马昱明白这些关窍。不代表其他人明白。江左第一名士殷浩就不知道。他是真名士,胸中所藏高洁空远,这些拆烂污的道道知道的有限;眼见司马昱犹豫,他有些着急,起身说道:“褚国丈品行高洁,一时之败瑕不掩瑜;以浩之见,国丈大才,回朝辅政。最好不过。” 他打了个如意算盘。褚衰回朝,身为扬州刺史的他,自然接替褚衰都督徐扬诸军事。同时,这个建议给了褚衰一个台阶下,又全了何准、太后的面子。可谓一举数得。 谁知一言出口,换来的是几道惊愕的目光。 褚衰回朝?与司马昱怎么相处?朝廷能得到平衡? 褚衰木然道:“谢谢何大人、殷大人的好意。吾心意已决,请太后和诸位大人成全。” 司马昱再不敢犹豫,轻笑一声道:“国丈的要求,朝廷无论如何不会成全。朝政艰难,边患不息;正需德才兼备之士扶危助困,国丈怎能悠悠林下,弃江山社稷于不顾。” 随即,司马昱又向珠帘一揖道:“以昱之见,国丈兵败,当罢免其征北大都督之职,以为惩戒;保留征北大将军之职,继续为朝廷效力。此意如何,请太后夺情决断,万万不可让国丈隐退。” 罢黜征北大都督之职以为惩戒?听到这话,殷浩目瞪口呆。征北大都督是为因应北伐,临时设置的官职;北伐事了,自然就会废黜;司马昱以此为惩戒?开什么玩笑! “多谢会稽王看重。褚衰愧不敢当。只是,褚衰心意已决,请会稽王、太后成全。”褚衰不为所动,执意请辞。 “国丈。。。”珠帘后传出太后恳求的声音。 褚衰一揖,没有说话,取意甚决。 “哎!你们别闹什么虚礼了。”一声叹息,昏昏似睡的蔡谟开口了。老头子歪倒在席塌上,悠悠道:“国丈,你就直说吧。怎么样你才会留下来?” 殷浩彻底楞住了。这种礼遇挽留,到底败军之帅回朝还是拓疆万里的大功臣回朝?他困惑地望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诸葛?;却见诸葛?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乱转,不知再打什么主意。 蔡谟说话,褚衰不敢马虎,一揖道:“若想褚衰留任,也不是不可。只需朝廷答应一件事。” 司马昱高兴道:“国丈但说无妨。若又可能,朝廷无有不许。” 褚衰道:“褚衰恳请朝廷保留褚衰征北大都督一职。褚衰意欲再次北伐!” 什么?还要北伐! 殿内加上七岁的小皇帝一共八人,发出了五道惊呼。沉稳之人,除了小皇帝就是一直保持沉默的诸葛?。 这。。。?这能答应吗?司马昱头脑里嗡嗡乱响,兵国大事,怎可轻易决断? “父亲!”珠帘后的太后一时情急,忍不住叫出私下的称呼。 蔡谟有过一瞬间的动容;随即眯眼笑看褚衰。“国丈不是草率之人,意欲再次北伐,必定有因。不知。。。” 褚衰微一颌首,道:“蔡大人明见。褚衰在北地得到一个消息;青兖两州士民有心归附朝廷,包括两州刺史府在内,七方联盟,组织了一支新义军,响应朝廷北伐。可惜,得到消息之时,王师已经回撤,兼且消息未曾查证,以至耽搁了这次机遇。回撤之后,褚衰谴人北上查察,证明此言非虚。而且,新义军并没因王师回撤而解散,依旧驻扎于泰山,随时准备响应朝廷北伐。” 嘘―― 说到此处,殿内一片吸冷气的声音。 竟有此事!? “现已探明,青、兖、徐、扬四州,青、兖郡兵为我所用,真正终于大赵的守军,只有彭城的五千骑。诸位试想,如果朝廷再次北伐,结果将会如何?” 大殿里一片静寂,各种各样的眸子骨碌碌地乱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六章山重水复 刘启、刘征、诸葛山庄、羊家楼、祖胤从褚衰口中道出,引起一声声赞叹。这些都是忠贞之士啊。 大晋是天下正溯。 远在辽西的鲜卑慕容是这样认为的,经常不远万里,遣使觐见求封。 僻处西凉的张氏是这样认为的,为了觐见朝廷,借道益州,不惜与益州以前的成汉国交好。 藏在秦岭西陲山旮旯里的氐人杨初是这样认为的,有事没事也派使者来建康觐见求封。 大晋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令人尴尬的是,如今正溯不值钱,太多的人打着尊奉正溯的名号,干着抢夺正溯传承之事。大晋人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梁犊、蒲洪、杨初、慕容等胡来朝,大晋虚与伪色,却从来没把他们当作臣下。 大晋深受胡人之苦,怎可能将胡人当作自己人?慕容氏曾经提议与大晋南北夹击大赵。大晋拒绝了。大晋人认为,就算灭了石虎,慕容氏也会成为第二个石虎。何必大动刀兵? 不过,对于晋人,大晋是另眼相看的。西凉张重华以慕容氏被封燕王为由,请朝廷封其为凉王。朝廷没有答应,派得力之人前去安抚,劝告道:朝廷把你当自己人,不封王是爱护。慕容氏是个外人,你怎么和他相比呢? 正所谓:非我族内,其心必异。 让淑华殿兴奋的是,新义军盟誓七方不仅全是晋人,其中还有以忠贞闻名的世家。如祖胤、如刘启。这样的人不相信,还能相信谁! “呵呵。褚国丈有所不知,如今的新义军不是七方之盟。。。”一直没吭声的诸葛?来到殿中,锊着稀疏的胡须慢悠悠地放出一个惊天消息:“。。。而是九方联盟。庚氏和我诸葛氏两家已经入盟。” 这个消息将另外几人最后的一点疑虑打得烟消云散。 “一个月前,庚氏一百部曲加入新义军,八千石军粮运抵泰山;至于诸葛氏,呵呵。三月之前,家兄之子诸葛攸就已北上,联络各方豪杰,如今在新义军中担任一营统带。” 诸葛?的口气让人隐隐产生一种错觉,青兖结盟是诸葛氏一门暗中策划的。 庚爰之、庚方之来到建康,第一个联系的就是有姻亲关系的诸葛?。听说新义军之事,又得知自己的侄子也在新义军中,诸葛?便动开了脑筋。 他没想争夺征北大将军之职,同时劝告两位庚公子,不要贪图征北大将军的职位,应该把眼光放到北方。那里才是关键。利用新义军,携青、兖、徐、扬四州回归;名望权柄,什么没有?桓温收复一个益州,功劳大的让朝廷封无可封;若是收复四州呢?这等功绩,庚氏还有复起之忧?两位庚公子欣然听从,一边积极联系新义军,一边配合诸葛?筹措谋划。 诸葛?谋划的第一步,便是在和适的时候,对外郑重宣布;新义军是庚氏、诸葛氏的势力范围。意欲从中分润,必先取得两家首肯。 淑华殿上的朝议,无疑是个恰当的时机。诸葛?适时站了出来。 朝议波澜起伏,一切尽在殷浩意料之外。第一名士保留着多年练就的从容微笑,懵懂一团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不能置身在外。 诸葛?横插一脚,褚衰早有所料,反应平静。白慕聘说见到庚二公子之时。褚衰就知道,庚氏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定会想法卷入。 司马昱有些把握不住了。褚衰说要再次北伐之时,他觉得荒唐;褚衰说出新义军之事后,他恍然如梦,感觉不真实。当诸葛?说出庚氏和诸葛氏入盟,军粮子弟部属已抵达北方后,他不由得怦然心动。好在,多年的历练没有白费;沉住气,司马昱转对蔡谟道:“老大人,你以为如何?” 蔡谟有一阵子没困觉了,两眼专注地盯在一个地方,眉头高高纹起;凝神静思间,不经意地展现出大晋中兴‘三明’的风采。 听到司马昱问话,蔡谟砸了下嘴。疑虑道:“四周之地似乎唾手可得;问题是,若大赵倾力来攻,是否守得住?特别是兖州,沟通南北东西,如此要地,大赵不可能弃之不顾。” “所以,再次北伐当在明春,黄河解冻之后。”褚衰解释道:“据黄河天险。征北军若守不住,该当羞愧而死。” “明春。。。”蔡谟缓缓点头,有些意动。 “必须是明春。如今新义军困窘之极,泰山乱成一团糟,什么都顾及不上。”褚衰随后解释道:“石虎诸子争位,自相攻伐,河北大乱;一二十万难民渡河南下,滞留在泰山附近;无粮无衣,无人安抚。新义军倾尽全力,安置照顾,依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人都是大晋子民,朝廷不能不管不顾。在此,褚衰奏请朝廷,一是暗中派遣官吏北上,治理抚慰难民。二是拨发赈济,让这些难民熬过冬天。” 一二十万! 司马昱一下僵住了。到明春小麦成熟,还有七八个月。这需要多少粮食衣物?穷困的朝廷哪来这么多粮食布帛?有布帛钱粮的世族豪门愿意为北方难民捐献? “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司马昱为难地使出了拖字诀。 “布帛粮食稍缓再议,官吏属员朝廷应该可以派遣吧?”褚衰知道朝廷的艰难,没有纠缠钱粮,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这是石青最迫切地需要。 “派官?”司马昱苦涩地重复了一句。 若是边区,也许会有一些仕子前往;到青兖。。。大赵管辖区安抚难民,无利可图,凶险无比。有人愿去?令他恼人的是,若是无人前往,他这个理政的王爷还无法勉强;如今的风气是隐居引退,收名养望。他若用强,不仅收不到效果,反而成全了一些人的令名。 朝议无果而终。 新义军很好,一旦反正,朝廷唾手可得四州之地;至于钱粮布帛没有,府库空空;派遣管吏属员太难,需要慢慢征选;再次北伐?明春再说,时间还早,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变化。 唯一的成果就是,朝廷决定派遣使者北上,抚慰新义军入盟各方。出人意料的是,蔡谟毛遂自荐,奋然请缨。 午时时分,朝议散了。众人纷纷出宫,褚衰留了下来。 淑华殿后有一片园子。亭台楼阁,无一或缺。 小皇帝在花园里蹦蹦跳跳地玩耍,二十五岁的皇太后慰藉地望着一天比一天大的儿子,褚衰忧愁地站在太后身边。 “父亲着相了。”皇太后笑着打趣褚衰。 褚衰叹了口气。“为了给外人看,老是挂着木脸可真累。” “父亲不要忧心。你又不是不知,许多事一拿到朝堂之上,就不会有结果。”皇太后很孝顺地开解道:“父亲想怎么做,自己做就是了。未必一定要通过朝廷。我们褚家也非小家,联络上顾家、诸葛家、庚家,还有什么做不成?就说派员北上之事,朝廷征召,未必有人愿意去,父亲征召,必定有人响应的。” 褚衰呵呵一乐,道:“这是为何?” “响应你,等于卖褚家一个人情,可以借机和褚家建立联系;响应朝廷,谁会承情呢?”皇太后咯咯笑道:“这天下尽是聪明人,谁不知道这个道理?” 褚衰点头承认女儿有理。“蒜子。我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是国丈啊,不能让他人闲话,能够避嫌还是尽量避嫌。不过,这一次,说不得只有自己做了。” 告别女儿,褚衰出宫后径直去了诸葛?家,和诸葛?、庚氏两公子一通商议后,他有去了顾家,与顾和长谈了一番。 褚衰从顾家回到别居,一进门,亲卫上前禀报道:“大将军。殷刺史来访,已等候大将军多时了。” “哦?是吗,可曾奉茶。。。”褚衰精神一振。他闻弦歌知雅意,一听殷浩来访,便已猜到用意。殷浩殷渊源,这可是登高一呼,响着如云的人士,有他响应,大事无忧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七章胆大妄为诸葛攸 八月二十六,大晋宣抚使蔡谟带了两个护卫,悄然北上。蔡谟多年军旅,骑射俱佳,只是如今年龄大了,不敢放马驰骋,以马代步,缓缓而行。 二十八,一行三骑抵达广陵,褚衰的记室白慕聘加入到这支小队伍中。褚衰意欲劝降魏统,白慕聘泰山之行表现的不错,于是,褚衰就将劝降魏统的重任交给他了。 从淮阴乘船渡淮河,到了泗口,蔡谟见到一面新义军大旗高高树立,旗下是堆积如山的粮食布帛,上千衣甲简陋的士卒正在装车搬运。奇怪之下,他找人一问,这才知道,诸葛、庚、顾、荀、褚、何江左六家,资助新义军两万石粮,五千匹布,昨日刚刚运到,六家子弟部属总计两百人,已经北上。 得知原委,蔡谟笑了笑,干脆随新义军运粮队一道北上。 魏统五千骑兵驻防彭城,泗口、下邳等地没有驻扎赵军。一路向北,新义军大旗所到之处,坞堡山匪,无不恭恭敬敬;偶尔遇到巡边的赵军铁骑,也是很亲热地互相招呼。 蔡谟暗暗称奇。 九月初七,白慕聘与蔡谟分手,转向西北,前去彭城劝降魏统。他这次的任务很失败,白慕聘见到魏统,说明来意后,魏统嗤笑道:“手下败将竟敢来劝胜者投降;莫不是得了失心疯。”随后,一顿乱棍将他轰走。 白慕聘被轰出彭城之时,蔡谟正好抵达鲁郡,进入了新义军的势力范围。 这里与徐州的空旷荒凉截然不同,入眼所见,到处都是衣裳褴褛之人在来回忙碌,有的建屋筑房,有的四处采集干果野菜,有的在河中捕捞。纷乱之中,蔡谟看出有人在其中组织管理。不由点头称赞,新义军能做到这一步确实不易。 牵马慢步,蔡谟和身边推车的士卒随意家常起来:“你家石帅是什么样的人?” 几天试探,蔡谟了解到,压粮的新义军‘义务兵’大多是南下难民,对于七方或九方联盟懵懂不知;他们知道的只有赵不隶、燕九、司扬等义务兵都尉统帅和军帅石青。 “我家石帅。。。嗬!那可是个英雄。大英雄!” “哦?你家石帅如何英雄?” “我家石帅可厉害了,一杆蝎尾枪,打遍泰山无敌手。你老不知道吧,以前鲁郡有个英雄坞,里面大、小英雄近百;可跟石帅一比,提鞋都不配。石帅的亲卫就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英雄,只要身手厉害就成。 蔡谟哑然失笑。呵呵道:“除了枪法厉害,石帅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可多呢!”这个士卒有些八卦潜质,很喜欢聊大人们的事情,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家石帅受过苦,也能耐苦,吃住和我们完全一样,和许多大人比那是大大不同。” 石青是粗鄙流民?好像不太像啊。。。 蔡谟沉吟着,问道:“你很喜欢石帅?把他当做父兄?” “呵呵。那可不敢。石帅很凶的,发起火来,泰山都要抖三抖。”士卒萎缩地伸伸脖子,一副害怕的样子。 “泰山都要抖三抖?!真的么?”蔡谟一脸笑意。 蔡谟和士卒家常的时候,石青正在大发雷霆,怒气之大,雷霆之猛,前所未见,而泰山,抖也未抖。“诸葛大胆。你想干什么!左敬亭!集结亲卫队,和我去东莱。他奶奶的,这回老子非撸了诸葛大胆不可!” 石青重重一锤,厚实的矮几轰然坍塌。 他接到消息:在东莱训练衡水营的诸葛攸和苏忘打起来了。不是打架斗殴,而是两军交锋。打得天昏地暗,打得东莱大乱,以至于刚刚安置的流民逃回泰山,将这个消息送到了军帅府。 苏忘的东莱七坞分布在掖县(今山东莱州市)、黄县(龙口市)、东牟(招远市)三县;七坞总人丁约莫万五。这点人丁,分布在五千里方圆,显得很荒凉。所以,苏忘以安置难民的名义向新义军讨要些人丁。 八月初十,诸葛攸带领五百衡水营士卒并一万五千难民前往东莱;十二日来到掖县海边的三家坞――苏忘的老营。 双方见面,苏忘非常高兴。不仅借给诸葛攸大小十几条船只,还安排了几十渔民上船,在三家坞盐场外的海湾教导衡水营士卒操舟摇橹。 似乎一切都挺好。苏忘忙着把一万五难民分到七坞,衡水营士卒在静静地海湾操舟摇橹,海湾滩涂之上,盐工围堰晒盐,忙忙碌碌。 八月二十,在海湾训练的士卒发现,盐田里突然多出了许多老人,而且很面熟。好事的寻机一问,原来这些老人是南下难民。据老人们讲,东莱七坞压根不是安置难民,而是为了得到大批青壮农奴;年轻的被编入七坞护庄队伍,实行军屯;老弱孤寡,直接被驱赶到盐田作坊,以劳作量换取食物。 衡水营很多士卒是难民出身,与这些老人同病相怜,听说后就鼓动诸葛攸禀告石帅,向东莱七坞讨回难民。 诸葛攸武略传家;爱惜士卒、顾及士卒情绪,这些道理还是懂得的。一听说情由,自以为身居大义,哪还犹豫什么。也不回禀石青,以难民为内应,率领衡水营士卒一夜之间攻取了三家坞。美中不足的却是,没抓住苏忘。 苏忘带了百十亲卫,杀出三家坞,旋即纠合其他六坞反攻。 诸葛攸也不是吃素的,一边以新义军的名义恫吓其他六坞,一边整编三家坞人马,积聚了一千多人和苏忘你来我往地打起来。 苏忘有三四千人,其中一半是难民一半是其他六坞丁壮,对新义军不是感激就是害怕,虽有苏忘胁迫,依然是出工不出力,结果,几场仗打下来,诸葛攸大胜,人马越打越多,归顺的坞堡越来越多;苏忘节节败退,带着一两千裹挟的残兵退到黄县大泽坞,苦苦坚守。 石青不知道这些细节。听逃回来的难民说,苏忘虐待难民以为农奴,他很生气;但他不以为诸葛攸会为难民与苏忘交战。 诸葛攸是什么人,石青很清楚。那是养处尊优的世家子弟,难民在他眼里,不是农奴就是兵丁,这样的人会心疼难民,太阳就会从西边出来。 不仅仅是诸葛攸,目前在泰山,真正对难民有所同情的,除了同病相怜的民部人员就是青州的陈然等人;其他的,包括志愿军几个校尉、兖州官吏对难民都很冷淡。之所以安置照顾难民,只是习惯性地听从上面的命令,就事做事罢了。 石青待在肥子,原本准备接待江左六家子弟以及蔡谟;如今顾不得这些了,交代了赵谏一番,便带着左敬亭赶往东莱。 苏忘对新义军有恩。没有苏忘资助粮食,新义军可能在淮南饿死;不是苏忘帮助运送,新一军家眷人丁怎么能到泰山?没有苏忘的船只撑门面,石青也没有与张遇讨价还价的本钱。石青怎能容许诸葛攸如此对待苏忘? 没有一刻犹豫,石青当天出莱芜谷,连夜急行,第二天深夜,赶到黄县大泽山诸葛攸军营。 诸葛攸麾下现有三千多人,大部分是难民和其他坞的丁壮,这些人不认识石青、左敬亭。看见一队人马接近,值哨的一声吆喝,巡夜的兵丁集结起来,弓上弦、刀出鞘,截住直闯大营的亲卫队。 左敬亭喝道:“不得无礼。这是石帅。” 哪知诸葛攸军令严明,这些人只认诸葛攸,不认左敬亭,更不会被他的话吓到,连‘石帅’的名头都不行。上百人吆五喝六地上来意欲缴械。 石青哭笑不得之余,暗暗佩服诸葛攸带兵有一套。扬开嗓门大声吼道:“诸葛大胆。你给我滚出来。再是不出,石某就要杀进去了。” 吼声刚歇,诸葛攸就连声喊道:“末将这就来了。。。石帅也不招呼一声,怎么突然来了。”一边抱怨,他一边束带理裳,踉踉跄跄跑出大营。 “招呼?你干这么大事,都不和我招呼,我这些许小事,有必要向你请示么?”石青脸色一沉,见到诸葛攸冒冒失失的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诸葛攸嘻嘻一笑道:“哈哈。石帅无怪。攸想给石帅一个惊喜。只待明日拿下大泽坞,捷报就会立传泰山。” “捷报立传?”石青冷笑两声,当头而行,跨步入营。 诸葛攸似乎还沉浸在独当一面的兴奋之中,也不在意石青的冷脸,笑呵呵地随后进入中军大帐。道:“擅专之罪与大胜之功两两相抵。石帅何须如此生气?” “是吗。。。”石青毫无表情,径直上帅案前坐定,随后一瞪诸葛攸,冷喝:“给我拿下!” 左敬亭和几位亲卫扑上去,不由分说,将诸葛攸按在地上,搂头背膀,捆绑起来。 诸葛攸一介儒将,哪有挣扎之力,惊的话不连声:“石帅!你。。。你。。。这是?” “胆大妄为!”石青厉声冷斥。 “苏忘是什么人?是新义军的盟友。即便做得不对,你禀报上来,我自会与他理论。你怎能擅动刀枪?今日你能对苏忘动刀,明日会不会对我动刀?你把新义军看做什么?是你诸葛攸的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石青一通发作,没有唬住诸葛攸。 诸葛攸脸上青白一阵,突然一搡,挣脱按住他的士卒,踉跄而起,冲着石青大吼:“石帅。诸葛攸所做作为无愧于新义军,你怎能如此污蔑!荒唐!可笑!气死我了!” 诸葛攸异常愤怒,面红耳赤,又蹦又跳。反而把石青唬住了。 石青想借机给他一个教训,调教调教,没想到这家伙死不认错,委屈的什么似的。石青有些不快,冷哼道:“依你说来,擅自动兵还是对的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遇事而决,临机当断。此乃为将之道!”诸葛攸一梗脖子,理直气壮。 石青一皱眉,喝道:“胡搅蛮缠!你这个将是在外吗?你是在窝里斗!” “哧――” 诸葛攸冷笑,怒道:“石帅怪我擅自动兵,诸葛攸不敢抵赖,愿担七分罪责。若是说及盟友、窝里斗之类的,诸葛攸不会认罪,反要轻看石帅几分。” “哦!这是为何?苏忘大哥与新义军甘苦与共,你为何定要与他为敌?”石青有些奇怪,诸葛攸和苏忘认识的时间不短,应该有点香火人情,怎地如此决绝,莫非有什么恩怨。 “为敌?他苏忘不配!” 诸葛攸现出讥嘲之色,挑衅似地望着石青。“诸葛攸视苏忘如鹰犬,早晚要将其收归新义军。没想到石帅眼界如此之低,认鹰犬作盟友。哼哼。新义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石青猛然一震。卧榻之侧能容他人酣睡?!自己终究过于优柔,不如诸葛攸果决。 “东莱七坞,有船有盐有人丁,此乃上天所赐;新义军不取,将受其咎。哼。本就是囊中之物,偏偏石帅婆婆妈妈,用船求借,取盐拿粮食交换。如此行事,怎有作为!”诸葛攸一发而不可收,侃侃而谈,连石青都奚落上了。 左敬亭捂嘴而笑,似乎想起石青阻止他杀王传的那一刻。 石青彻底明了,只怕来东莱之前,诸葛攸就打定了主意,要趁机收取东莱;难民事件,不过是个由头。这么说来,诸葛攸的用心,确实是为了新义军。只是。。。 石青叹了口气,恍惚问道:“照你这么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占据广固、禀丘?” 诸葛攸一挺身子,冲左敬亭喝道:“给我松开。”左敬亭望望石青,见石青没有反对,便替诸葛攸松了绑。 松泛了一下身子,诸葛攸从容道:“青兖两州需要新义军占据?没必要。因为难民,因为新义军和大晋的关系,两州官吏钱粮尽为新义军所用,干吗再去占据;当然,合适的时候,肯定要占据。新义军必须将一切操控在自己手中!” 诸葛攸右臂一扬,五指握拢,做出狠狠抓捏的动作。 真是一个狂人,刚有几百人,就想掌控一切。石青哭笑不得地又问道:“北上的六大世家呢?新义军该怎么掌控?” “六大世家?”诸葛攸呆了一下,六大世家北上在他来东莱之后,他不知道。 石青沉着脸道:“江左褚、顾、何、庚、荀、诸葛六世家派遣子弟北上,援助新义军。你说,我们该怎么控制?” “还有我家?”诸葛攸蹙起了眉。 “哼哼。诸葛?是你叔父吧。他在朝廷宣称,新义军乃九方之盟并非七方之盟,其中有庚氏、诸葛氏两方。安离代表庚氏,你代表诸葛氏。如此,该怎么办?”石青颇有兴趣地注视诸葛攸。 七方联盟是个西贝货,随时都可能拆穿。石青打得是拖一刻是一刻,能捞点就捞点的主意。没想到诸葛氏搅和了进来。若被拆穿,诸葛氏怎么向朝廷解释?换作其他,石青也不在意,偏偏诸葛攸是新义军的核心人物,不得不有所顾忌。 诸葛攸当然知道石青的打算,一听叔父糊里糊涂地搅和进来,顿时懵了。七方联盟的把戏拆穿之时,朝廷是否治罪姑且不论,受骗世家的怒火就足以将诸葛氏一门焚毁。 完了―― 转眼间,诸葛攸面白如纸,失魂落魄,惶惶然再没有一点从容。俄顷,他忽地绕过帅案,抓住石青叫道:“石帅,你要帮帮诸葛氏。” “怎么帮?” 听出石青似有相助之意,诸葛攸像溺水之人捞到了一根稻草,紧紧攒住石青的手臂,急道:“弄假成真。重新确立联盟。助大晋夺取青兖。大晋若守不住,新义军和诸葛氏早点功成身退。” 其实在新义军内部,已有不少人呼吁,携青兖之地,投奔大晋。 问题是石青很清楚,历史上大晋数次占据青兖,只因朝廷、世族不愿北上经营,以至屡屡丢失。携青兖投靠,然后再被大晋白白丢弃?泰山民众怎么办?新义军家眷怎么办? 石青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力主自成一方势力,不投赵、不降晋。并举出扬州刺史王浃附晋的例子,王浃附晋后,部众被迁到京口屯耕,寿春被一把火烧了。新义军南投,无疑自寻死路。 诸葛攸赞成他的意见。 诸葛攸是世家子弟,若想出仕当官,轻而易举;但他没走这条路。而是孤身北上,想做一番事业;新义军投晋南下为官,他又何苦北上? 此时却不一样了。家门安危受到威胁,诸葛攸也顾不得自己的事业了,一脑门子思谋怎么保全家门。 “我倒有个主意。” 石青悠悠说道:“不如诸葛氏全族北上,加入新义军。你说如何?” “那怎么成!”诸葛攸惊呼一声,皱眉道:“石帅,莫开玩笑。有诸葛攸为新义军效力,你还嫌不够,怎地想把诸葛氏一网打尽。” “怎么?你兼并苏忘倒是干脆利落,轮到自己就知道难受了。” 石青轻笑一声。“睿远,你要明白,不是我拖诸葛氏进来,是你叔父不请自来的。” “苏忘怎能和诸葛氏相提并论!”诸葛攸对石青很不满,恼怒道:“石帅若不答应,诸葛攸必须立刻回转江左,和叔父商量对策。” “那可不行。”石青怎能轻易放他走,这家伙一回去,为了家门,不定使个什么法就把新义军买了。“你的乱摊子还没收拾好,怎能说走就走?” “不管了。苏忘是杀是留,还是归还坞堡人丁继续做盟友是石帅的事。与诸葛攸再无干系。”诸葛攸硬硬地丢下几句话,转身就欲出帐。 深夜时分,他能往哪走。眼见诸葛攸惺惺作态,石青暗笑。口中叹道:“如此也好,就由我来收拾烂摊子吧。唉。。。事情真多。我虽想帮诸葛氏一把,也没一点空闲。” 诸葛攸在帐帘处一顿,少顷,转过身来,脸上布满了微笑。“石帅,你若有大事要办,攸弄得烂摊子且由攸来收拾。呵呵。。。以石帅之意,苏忘怎么处置?” 石青饶有意味地瞟了一眼,淡淡道:“还能怎么处理?送到泰山去吧。你可给我听好了,不许伤了苏大哥家人性命。我们收人是为了用,不是留个仇人在身边,日夜提防。” “谨遵石帅之令。”诸葛攸异常恭敬地大声应答。随后面色一变,笑道:“石帅。诸葛氏。。。你看。” “定盟!重新定盟!”石青慨然应诺。“新义军为一方,包括青兖两州刺史府。诸葛氏、庚氏为一方;褚氏等资助新义军的江左世族合为一方;三方会商定盟,共同经营青兖,明年春上,响应朝廷北伐。” 诸葛攸目光闪了一下,怯怯道:“石帅,这次可是真的?你不会又。。。” 以你之道,还治你身。石青恶狠狠地想着,口中怫然道:“睿远。石某有你想得那么不堪么?” 诸葛攸嘻嘻一笑道:“也罢。重新定盟,就不是诸葛氏一家之事,你想怎样随你。只不过,我要提醒石帅一句,不要小觑了江左人士。论斗阵冲杀。江左甘拜下风,论肚子里的弯弯道道,石帅可差得远。” “是吗。。。”石青微笑。论阴谋诡计,他差得远,但他自有江左俊杰无法比拟之处。 休息了一阵子,天亮以后,石青离开大泽山。 恶人由诸葛攸来当吧,他在泰山等着安抚苏忘就是了。 回转泰山途中,他拐进了广固城。 三十年前,王弥部将曹嶷率三万军占据青州;为老营驻扎何地,曹嶷很伤脑筋。临淄城太大,三万人站上城墙,稀稀拉拉;怎么防守?青州城太小,三万兵丁加四五万民众住进去。显得过于拥挤。最后,曹嶷一不做二不休,在临淄城和青州城之间筑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城池,这就是广固城。 新城筑好,曹嶷废弃临淄城、青州城两城。将所有民众全部迁进广固。后来,石虎杀曹嶷,夺取广固,便将青州这座唯一完好的城池当作青州治所。 青州刺史刘征住在广固城。石青还未见过,这位给新义军提供过诸多支持的盟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九章合并 一进刺史府,石青不由自主地生出敬意。 刺史府很朴实,五间厅堂围成一个简易院落。除了大议事堂,小议事厅,剩余三大通间用于刺史府掾属理事;通间两侧,张贴了十来张竖幅,上面标明‘仓曹’‘功曹’等等。竟然是多个掾属共用一间。 刺史府后侧角落,挂带一小院落。小院里,正堂三间,两侧耳房各两间。刘征和一个老仆,两个应门童子住在其中。 刺史之尊,安居陋舍。诚为艰难。石青有些感叹,与并不奢华的刘启相比,刘征显得更为简朴。石青心悦诚服,向刘征深深一揖。 刘征五旬有半,容貌清癯枯苦,紧身的文士服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老人眉目间没有时下流行的飘逸仙气,儒雅中带着严谨端方。 回了一揖,寒暄两句;刘征请石青进屋就座。 一个十三四岁的童子奉上茶水后退下。石青微一欠身,道:“刘刺史。石青忧及青兖两州及新义军下辖生民出路,心中焦灼,是以冒昧来访。” 刘征微一颌首,茶杯凝在空中,静等石青继续。 “如今。石氏争位,北方大乱,大变在即。。。”石青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畅论大势。 刘征举杯抿了口水,双目微闭,默然静听。 “。。。我等怎能坐以待毙,当尽早谋划,严阵以待!”石青重重一顿,声音嘎然而止。注目刘征道:“刘刺史。你以为。。。”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因为他的慷慨激昂换来的是轻微的鼾声。 “哦。。。啊?” 室内沉静下来,刘征似乎觉察不对;恩啊两声,睁开眼,不尴不尬地问。“石帅讲完了?” 石青尴尬地点点头。 “那。。。请喝茶,润润嗓子。”刘征一举茶杯,先抿了一口。 石青一僵,硬着头皮问道:“刘刺史,你以为如何?” “什么如何?”刘征反问。 石青急道:“天下将要大乱。我们应该预先筹划。” “筹划?”刘征咀嚼了一下,问道:“石帅想做皇帝吗?” 这个问题跳跃的实在大,石青一怔,回道:“刘刺史玩笑了。石青怎敢!” 刘征道:“天下大乱也不止一天两天,几十年?。大家乱来乱去,不就是想当皇帝吗。既然石帅不想当皇帝,何必着急?何须筹划?” “这。。。刺史是说,青兖两州勿须防备?可战火烧来怎么办?两州可有三四十万无辜民众!”石青对刘征有所了解;这个人无欲无求,无争夺心;唯一在意的就是治下民众。他相信,只要提到几十万民众,刘征绝不会不动容。 “几十万民众啊。。。”刘征叹息一声,果然动容道:“石帅,刘某请你体谅民众艰难无辜,放过他们,不要把他们卷到战火之中。” 这哪跟哪?放过无辜民众?自己是罪魁祸首?石青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刘刺史。。。石青意欲卫护青兖民众,这才提请刺史大人预作谋划,你怎会如此认为?” 刘征悠悠道:“老朽一生都是在战乱中渡过的。八王之乱,汉国、刘赵、石赵。。。诸胡兴起,这些都经历了;所有的人在兴兵之前,无不喊出堂堂皇皇的口号。成都王、河间王诸王相互攻伐,说是要铲除奸佞、振兴朝纲;匈奴刘渊起兵平阳,意欲解民倒悬;匈奴刘曜平叛扶正,然后登基;石勒英雄不凡,自称天命所归。。。” “。。。石帅口口声声卫护民众,请问,石帅意欲如何卫护?趁乱而起?兴兵攻伐?将无辜民众拖入战火,这是卫护还是驱使摧残!” 石青闻言,默然半响。刘征不相信他,担心他为了个人权欲,驱使民众上阵攻伐。 面对乱世,刘征有自己的见解。不管乱世滔滔,谁家天下,只要置身其外,不掺和,不争夺,不树敌,就可避免波及。大势定时,归顺胜利者就是了。因为,无论是谁夺取了天下,都需要民众和治理民众的官吏。 石青理解刘征,但不认同。 乱世洪流卷来之时,不是想躲就能躲开。事实上,青州的归宿就是一个例子。历史上,明年夏秋之际,段氏残余流落到青州,男女老少合计不过三万多人的段氏鲜卑,轻易占据了广固,段龛自号齐王,在青州当了六七年的土皇帝。最惨的是,慕容恪围广固,十个月后城中粮绝,段氏以人为食。被食的,是无辜的广固民众。 广固民众没能避免战乱之苦,反而深受摧残;这种结局,正是刘征的一相情愿造成的。 “刘刺史仁心虽好,只怕上天难如人意。”沉吟半响,石青沉痛道:“刘刺史可知。泰山之粮,只能维持到十一月末。青兖亦无余粮接济,到时。。。” 提到这个问题,刘征凝重起来。“石帅要求老朽配合新义军取得大晋信任,如今看来,效果不错;江左不是正在接济吗?难道出了问题?” “暂时没出问题。不过,我对江左没信心,能从他们手里弄到三五万石粮,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可我们的缺口至少是二、十、万、石。”说道二十万石时,石青一字一顿。 刘征吸了口凉气。“如此奈何?” 石青盯着刘征道:“如此境况,唯有放手一搏;意欲洁身自好,站在河岸看水绝无可能。所以,我要。。。攻打乐陵仓!” “什么!”刘征霍地站起,不敢置信地瞪着石青,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喃喃道:“你疯了,你这是找死。你要把泰山二十多万民众拖入火坑。你。。。” 刘征认为,新义军志愿兵和郡守兵差不多,义务兵算是民夫青壮。指望这样的一万人攻打乐陵仓无异找死。更何况,就算能攻下乐陵仓,邺城的二十万禁军难道是摆设。朝廷一旦追究,只需三两万禁军,就能把泰山碾成粉碎。 “事已如此,不得不为。这是死中求活!新义军必须拿下乐陵仓,二十多万难民必须闯出条活路。绝不能坐以待毙!”石青坚定地说道。 “不行!此事风险太大,朝廷追究下来,谁都承受不起。”刘征极力摇头,比石青更坚决地说道:“你若执意妄为。青州将与新义军一刀两断,绝不受你牵连。哪怕你拿二十多万难民当借口,也绝对不行!” 石青目光一闪。缓缓道:“刘刺史。我若能拿下乐陵仓,还能保证不受朝廷追究呢?” “怎么可能!?”刘征绝不会相信如此荒谬之事。 石青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辅国大将军石闵和乞活总帅李农密议联手反赵,你说,他们是否会成功?” “什么?”刘征再次惊叫,一屁股坐下来,逼视着石青质问道:“若有此事,当是何等机密,你如何得知?” “因为我是其中之一。” 石青笃定地说道:“十月三十,他们二位在邺城,铲除石胡,我在乐陵,夺取仓储,两边同时动手。你说我们是否能成功?泰山难民是否有出路?” 刘征沉默下来。辅国大将军和乞活总帅联手反赵,怎会不成!新义军参与其中,别说夺得乐陵仓,就是夺下黎阳仓,又有谁会追究,又有谁敢追究。若真如此,再不用发愁难民过冬之粮。问题是,新义军夺得下乐陵仓? “只要刘刺史配合,新义军取乐陵,如探囊取物。”石青信心十足地回答。“新义军另有暗着。” 刘征直接问道:“怎么配合?”言下之意已明,青州将随新义军一起卷进天下纷争。 “借三千郡守兵使用十天。另加刺史府一纸行文。”说道三千郡守兵,石青面不改色。要知道,青州只有三千郡守兵。一旦借去,真正成了不设防之地。 刘征盯着他看了半响,问道:“石帅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不错!” 终于回到最初的话题,石青一振,朗声道:“天下大变在即,为了自保,为了生存;新义军有意和青兖两州彻底融为一体。刘刺史意下如何?” “如何融为一体?”面对石青裸地兼并,刘征不动声色。 “青兖两州刺史府融入新义军。新义军分军务、政务、民务三部。石青领军、大人领民,刘启刺史领政。”石青吐了口气,目的已经言明,结果只能有一个。无论刘征、刘启是否愿意,都必须接受。他们只能在自愿和被迫之间做出选择。 “动作太大了。等到十一月初,视情况而定吧。”刘征叹了口气。 石青一笑,信心十足地说道:“如此也好,不过,大人是否先暗中筹备一番。以免到时仓促。” 刘征点点头。 告别刘征,离开广固,石青直接来到禀丘。 相比刘征,刘启功利心重些。一听石闵、李农联手反赵,新义军参与其中,立即同意与新义军合并。他这个刺史只相当于禀丘城守,下辖三千郡守兵,两三万平民。实力还不如刘征。并入新义军,不仅有安全感,手中的实权反而大了。 “事不密则败。请刘刺史留意。秦州刺史的安危,我会去信托付李总帅,绝不会有半点损伤。”石青密密嘱托。 与孤身一人的刘征不同,刘启在邺城还有亲人――刘琨之子刘群。刘群是秦州刺史,他没有赴任,挂着秦州刺史的名头,待在邺城朝堂之上。石青担心,刘启出于安危的考虑,将此事透露给刘群。这可是个弥天大谎,万万不能被拆穿。 刘启点头答应了。 这时候,仆人进来禀报。“大人。有位从南方过来的老先生求见。他自称姓蔡。” 蔡谟!他怎么跑到兖州来了?石青脑中一闪念。 刘启说道:“蔡道明(蔡谟字)必想试探一二,我们是否需要改变以前的说法?” “对!趁此机会,我们要向南方宣布一个新的说法。” 石青点头同意,斟酌道:“刘大人,你告诉他。原七方联盟合而为一。意欲与庚氏、诸葛氏以及资助新义军的世族重结联盟。新联盟愿意成为江左世族在北方的代言人,愿意卫护江左世族在北方的权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章不一样的思维 天已深秋,寒冷号啸的风从西北而来,泰山的清晨,铺满了凄冷的白霜。 新义军下辖之人都在为熬过严冬而忙碌。 简陋的屯耕田庄筑起排排相互联通的大房间,通间内,一溜垒砌的长炕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男女老少分类居住,食粮按房间分别不等。这里实行的是真正的大锅饭。没有丝毫家庭概念。 汉子们或伐木运送,或搬石垒墙;妇女们提担洗煮、打扫帮手;孩子们开始在河滩上画沙识字;老人们负责指点窍诀,传授经验。 蝼蚁们奔波乞活,高人们指点江山,大话风流。 九月二十五,蔡谟南归。蛇丘渡口,衣裳光鲜、仆役随身的世家公子纷纷来送。 “风萧萧兮汶水寒,道明公一走再不返。。。” “道明公请转奏朝廷,我等在此,青兖必受王化。” “秋深气寒,汶水咆哮。如此良辰美景,道明公何不在此开坛清谈一番,以为千古佳话。。。” 。。。。。。。 众声纭纭,蔡谟含笑致意,一拱手,便欲登船。 “道明公稍后。待石青相送一程。”高声呼喊中,石青单人独骑从蛇丘废墟穿出,出现在渡口。 “水君子。。。” “水货!” “呜呼悲哉!扰人清兴的浊物来啦。” 一见石青,各世家子弟纷纷开口。水君子、水货、浊物种种尊称,加在石青身上。 五天前,石青回到泰山,以军帅府的名义宴请北上客人。泰山无酒,酒宴的惯例是以水代酒,谁知道此举惹恼了客人。诸位来宾当场叱责石青,不知尊上,粗鄙无礼。 石青说了句:“君子之交,淡淡如水。”随后,拂袖而去。 没想到,如此作为,反倒引来几个患了名士疯魔症的士子赞赏,大叹粗鄙武夫也有名士潜质,并呼石青为‘水君子’。不过,大多数世家子弟还未走火入魔,依旧恼怒地称呼石青:水货、浊物。 北上的六个世家来自三方。一方是以主人自居的庚氏、诸葛氏;代表人物是庚冰幼子庚惜。一方是大晋新兴世族,褚、何、顾三家,以何松为首;另一方是响应殷浩的寒门士子、破落士族;这一派代表士林,人数最多,以二十八岁的驸马都尉荀羡为首。 荀羡少时成名,朝野尽皆以为良质美玉;年纪轻轻,就被褚衰辟为征北大将军府长史;随后历任建威将军、吴国内史等要职。此番辞官北上,是响应好友殷浩的呼吁。荀羡是个异人,石青‘水君子’的尊号就是他最先喊出来的。 各种称呼如轻风过耳,引不起丝毫涟漪。石青径直奔到蔡谟身前,跃马而下。一揖道:“石青来迟了。道明公恕罪。”四更时分,他从肥子向蛇丘赶,没想到蔡谟这么早动身,差一点就误了。 “昨日已经别过,石帅勿须再送。”蔡谟呵呵笑道。一拱手道:“多承美意。老朽告辞了。” “水中风浪不小,且容石青陪道明公一道乘船,卫护一二。”说着,石青伸出手搀扶蔡谟登上渡船。 蔡谟没有客气,微笑着接受了石青的殷勤。 长篙一撑,渡船离岸而行;蔡谟站在船头,石青侍立在侧,小心翼翼如同卫士。, 蔡谟在泰山呆了十天,十天里,老头子不知哪来的精神,一刻没停,将左近转了个遍,包括禀丘、广固两城。 石青心中直犯嘀咕,不知道新义军的底细被他摸去多少。蔡谟不是一般人,心思活套,眼睛贼亮;新义军防范一般人的说辞措施,在他面前未必有用。心里没谱,石青只好多献殷勤。在蔡谟面前,揣揣然如敬大宾。 在蔡谟面前,石青不敢乱说话,谁知蔡谟也不说话;沉默之中渡过汶水,弃船上岸。分别之即,石青笑道:“道明公北上辛苦,泰山上下铭感于心,若有机缘,必定回报。此番回朝,请道明公看在难民困窘艰难的份上,美言一二。” 石青说得是套话,他没指望蔡谟对难民产生同情。这段时间,荀羡、何松、庚惜等名士都在他视线之内,他清楚地看到,这些名士无不自视极高,视难民如视猪狗,完全不屑一顾。 “美言?”蔡谟轻笑一声,缓步踱到一棵光秃秃的榆树之下,待石青跟上,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如何美言?是帮新义军隐瞒,借联盟之名,行兼并之实;还是帮新义军隐瞒,假响应之名,赚取钱粮之实?” 蔡谟寥寥数语,尽道新义军秘辛。石青听在耳中,如雷轰顶。糟糕!这厮如何探查出来的? 石青呆立片刻,突然一悟:蔡谟为何直言道出?莫非他想借机要挟?无论如何,他能直言不讳,说明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想透这些,石青强笑道:“道明公言重了。新义军胆子再大,也不敢诈取江东钱粮。实乃真心归附朝廷,绝没有二心。” 石青先把最大的罪状撇清,随后苦笑道:“至于借联盟之名,行兼并之实,实乃不得已之举。其实,青兖合为一体,既有利于安抚难民,也有利于响应朝廷。从这点来说,新义军手段虽劣,结果上佳。道明公睿智,请善加查察体谅。” “手段虽劣,结果上佳?”蔡谟眯眼笑道:“没想到石帅深谙为雄之道,只求结果,不择手段。哈哈。。。好!果然英雄。” 石青心中募地一沉。在他的印象里,蔡谟是个真正的毒舌,一个影响极大,无数人信任钦服的毒舌。士林相传,蔡道明鉴人料事,十中。 他一句“北伐灭胡,非大英雄所能为。”吓得褚衰不战而退,由此可见分量。 这样的人若回江东说上一句:石青一枭凫之辈,行事不择手段。新义军和江左世家的联系绝对会就此中断,大晋朝廷也将视新义军为敌。 “道明公慎言。石青不过一乞命之徒,哪是什么英雄!更不懂为雄之道!”石青沉下脸。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咦?”蔡谟惊咦一声。“世间人无不想成为英雄豪杰,为何石帅独不敢承认?” 石青闻言大怒,募地涌起一股杀机。蔡谟咬死自己了,辩白自谦,从他口中说出,便成了虚伪阴险。 蔡谟似乎不知杀机临头,轻笑着转身,面向汶水喃喃自语:“可惜啊可惜。。。”一连叫了十几个可惜,也不知他在可惜什么。 石青盯着他的背影,心中翻来覆去:杀或是不杀。。。。。。 杀了,嫁祸他人,也许还能与南方保持联系。不杀,这人回去后不知会弄出什么非议,这是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年代,这是一个靠危言耸听博取名望的时代;新义军这个好话题,谁会白白放过? 一个面对大水喃喃自语,一个对着背影犹豫不绝;两个人久久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站在汶水南岸。良久,蔡谟回过身来,脸上没有了笑容,他认真地看着石青问:“想好没有?” “什么?”石青一惊。 蔡谟失望地摇摇头。“石帅有杀人之心,却做不出杀人之举。妇人之仁,委实令人失望。” “什么!”石青再次一惊,不仅惊讶蔡谟看出自己的杀意,更吃惊于蔡谟的态度。不杀他,他竟然失望?世间会有这般怪异之人? “石帅不杀老朽。老朽这就告辞了。”蔡谟淡漠地说了声,抬步欲走。 “等等。为什么?”石青完全去了杀心,但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声。 似乎知道石青的疑问,蔡谟直接回答道:“老朽并非求死,石帅若是动手,老朽自有保全之道。老朽此举,是想试试撒下弥天大谎的人是英雄还是枭雄。” “啊?”英雄枭雄可以试探出来?有这样试探的吗? 蔡谟悠然道:“一时之下,老朽很失望啊,石帅最多不过是个枭雄。” 石青已经摸不着头脑了,蔡谟的意思是,能下手杀人的是英雄,妇人之仁只算是枭雄。“为什么这样说?”石青忍不住问道。 蔡谟道:“能下手杀人者,易于成事;最终可成为英雄。妇人之仁,怎能成事?一时之雄,最终难逃事败身殒,最多算是枭雄。” 原来是成王败寇论调的初级版本。石青终于明白过来了。 “石帅放心,老朽不会与你为难。无论你做什么,与老朽无关,老朽何必多管闲事。”蔡谟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走出一段,随风飘来一句叹息:“哎。。。这种人,不值得老朽为难。。。” 望着远去的背影,石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等高人的思维,确实不是他能够理解的。好在,他不需要理解。他只需要没人作梗,以便从南方多捞些钱粮人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一章大变在即 “苏忘鲁莽愚钝,擅做威福,万死难辞其咎,愿领石帅责罚,请石帅念在苏门仅余苏忘一支,绕了苏忘一家老小。石帅开恩。。。” 远远看见石青,苏忘踉跄扑过来,双膝跪倒,伏地哀嚎,情之切,状之惨,闻者心伤。这个时代,双膝跪拜是个很不一般的礼节,臣子见到皇帝,也勿须行此礼节。双膝跪倒,意味着自愿为奴。 石青见状,没有欣喜,反而有些恼怒。 诸葛攸做事够绝。跟随苏忘北上的亲信部属被他杀得杀,收得收,只余苏忘一家老少二十余口孤零零被押到泰山。 苏忘足够隐忍,深仇大恨,能够吞下,见到石青,一副痛心疾首,可怜凄惶模样。只不过,他做得太过明显,反而让石青觉得异常。 石青正为蔡谟的英雄、枭雄论发晕,乍然想到诸葛攸、苏忘的作为,不由动了怒:难道一定要想他们这般,无情、隐忍,才能成事?才算英雄? 荒唐!无论英雄枭雄,未举之前,首先需要明势,其次能够借势,最后一举定势。如此方算真英雄。岂是一个狠字、一个忍字可以形容的英雄人物的狠、忍。。。不过是运势的手段罢了。可笑蔡谟,不明英雄真髓,只以手段论道,未免落了下乘。 想到这里,他霍然开朗,伸手扶起苏忘,正容道:“苏大哥。诸葛睿远擅做主张,贸然相攻,确实不该;得罪之处,请苏大哥谅解。。。” 苏忘蠕动一下嘴,意欲说些什么;石青摆手阻止,道:“不过,事后我以为睿远所做有些道理,也就认可了。苏大哥若是记恨,就记恨石青吧,不要记恨睿远。” 苏忘一探身,又欲跪倒,嘴中急道:“不敢,不敢。。。苏忘罪有应得,不敢有半点记恨。” “苏大哥确有不是,但说不上罪有应得。” 石青扶住苏忘,慨然道:“天下大变在即,东莱已在烘炉之中,意欲独善其身,势必难能。与其以后被他人所占,不如早日纳入新义军下辖,苏大哥也可与诸位兄弟一道,共同闯出个富贵前途。苏大哥若能如此想,是新义军之福,亦是苏大哥之福。” 苏忘一怔,讪讪道:“苏忘输降之辈,不敢与新义军其他好汉相提并论。。。” 石青一笑。“苏大哥难道不知新义军由何而来?新义军众兄弟来自征东军、三义连环坞、诸葛山庄、五大夫寨、羊家楼、南下难民,还有大英雄坞、甚至有诸葛攸等世家子弟。这些兄弟有的自愿有的因世所逼,最终聚到新义军旗下,这才有了今日之新义军。苏大哥若不自外,与大伙儿又有何异?” 苏忘单膝跪倒,抱拳拱手:“苏忘受教了。愿投入新义军,自此追随石帅,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石青微笑示意。“如此甚好。苏大哥先去安置家眷,以后石青自有重托。” 苏忘离去不久,小耗子来禀:“石帅。天骑校尉请见。” “啊!文直回来了!快快请进。”石青惊喜地一拍案,案几上茶盏叮咚弹跳不停。 九月十二,孙霸离开泰山,渡河北上,打探乐陵仓虚实。石青心中一直悬挂此事,如今总算回来了。 九月初,石青接到上谕,命其到乐陵仓领取军粮一万五千石,即刻领军去邺城为朝廷效力。石遵之所以发出这道谕令,不仅是李农的面子,还因为石遵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境况。因为,他与辅国大将军石闵已经公然决裂。 决裂的原因源自关中乐平王之乱。 八月中,一直叫嚷攻打邺城的乐平王石苞终于动手了。在没得到麻秋响应的情况下,石苞孤注一掷,斩杀石光、曹曜等百余劝阻进言的部属,亲率三万大军、两万青壮兵出潼关。 石遵闻知麻秋没有响应石苞,大喜,和太尉张举相商后,直接命车骑将军王朗率两万精骑讨伐石苞。 八月底,王朗兵出邺城,迎战石苞。 眼见大赵国内又是一场大战。谁知道这个时候,石苞后院起火。 石苞出关,关中空虚。这个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与关中南部接壤的大晋梁州刺史司马勋、与关中西部交界的仇池国国公杨初闻讯,不约而同出兵,夹击大赵属地城垒。旬日间,杨初拿下西城;司马勋破长城戍进入关中,离长安不过两百里。大赵属下三十多坞堡、五万多人丁纷纷投靠。大赵城垒守将,一片凄惶。 石苞无奈,只好放弃讨伐石遵之举,一边回师关中,一边派使请麻秋出兵相助。 王朗沙场宿将,见此时机,自然不肯放过;诈对石苞道:“若乐平王向朝廷输诚请罪,末将愿助乐平王抵御外敌。” 石苞大喜,向邺城递去请罪表后,迎王朗入关中,随即被王朗擒拿,解送邺城。 王朗入关,司马勋、杨初吓得不敢交战,东蹿西躲,一溜烟逃回原驻地。 冬十月,关中之乱平息。 关中之乱的结局,令石尊很满意;但是,他的处理手法有问题。从头至尾,是他和太尉张举联手谋划决策,既没征求总督中外诸军事的辅国大将军石闵的意见,调兵也没经过辅国大将军府。这种行为属于越制。 石遵如此做为,就是想试探石闵的底线。 石闵没有令他失望,坦然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线。王朗带兵离开邺城后,在禁军诸多将士面前,石闵公开了他为禁军将士请功求赏的折单,上面一道道一叉叉尽是石遵勾画的痕迹。没有获得升迁的禁军将士怨气冲天,纷纷向石闵靠拢效忠。 石遵大恐,对禁军生出忌惮,却无法可施。 王朗西去,能够号召禁军、能与石闵相抗衡的督帅,已经不多了。张举声望高,但他是文官,在世族豪门中影响力无人可比,在军中却不如石闵;李农声望资历足够,但这个老家伙成天装糊涂,不愿与石遵联手对付石闵;蒲洪、姚弋仲军中声望足够,但他们隶属外军,氐、羌族兵不能轻易进邺城,若是执意征召,只怕他们没到邺城,禁军就已在城内作反。 这个时候,石遵才知道,一旦石闵翻脸,他的选择并不多。无奈之下,石遵暗自隐忍,不敢再触怒石闵;私下里,开始收拢军心,培植忠心将领。石青和新义军,一早就是他想拉拢的一支力量。听李农报说,只要有粮安置家眷,新义军愿意入朝效力,石遵当即爽快地下拨了一万五千石粮。 谕令到达泰山后,石青没有急着领取军粮。他请孙霸走一趟乐陵仓,恳请仓曹主管宽限些时日,待黄河封冻,便于运转之时,新义军就来领取军粮。当然,孙霸的主要任务其实是摸清乐陵仓的底细。 汉时,乐陵归属青州平原郡。八王之乱后,平原郡未能逃脱战火焚毁的结局;昔日粮仓之地成了旷野荒原,千里之内,只剩乐陵一城,平原郡也成了历史名词。乐陵名义上属青州,不过,因为乐陵仓的缘由,大赵朝廷直接管辖。青州刺史刘征奈何不得乐陵半点。 乐陵城与广固隔黄河相望,处在一个三岔路口东侧;从这个路口,沿黄河故道西去直达邺城,北上可通幽州,南下入青兖。乐陵仓位于乐陵城西八里处,正好在三岔路口中间。 乐陵城和乐陵仓唇齿相依;乐陵城是生产、修补、生活、居住的地方;乐陵仓是仓储之地。大赵朝廷在乐陵仓设有一仓督,全权负责一应事物;仓督之下,有一城守,领五千郡兵,负责乐陵城防及城内工匠营做;还有一仓守,率一万禁军负责乐陵仓守护。禁军分做两班,轮流值守;不当值的时候,居住在乐陵城内。 “仓督叫什么名字?”孙霸介绍了一番乐陵后,石青问了个问题。 “仓督是个年?的胡人,叫吕护。仓守是兖州汉人,名叫李历。城守是渤海汉人,名叫逢约。”孙霸打探的很详细。 “吕护!?”石青皱了一下眉头。这个人似乎不是很简单。沉思半响,他大叫一声:“小耗子!把匠户司的人都传来。我要他们赶制一件东西。” 管他简单不简单,这个时候,就是慕容恪、桓温这等人守护乐陵仓,石青也要冲上去拼一把;何况是吕护。 (不好意思,周末我的时间就很紧张,更得反而比平时少了。好在周末终于过去了,从周一开始,保证连续五天,一日两更。另,本书即将进入战火纷飞的情节,请大伙大力支持,给咱添加一点激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二章风满楼(上) 永和五年的这个冬天,天气格外地冷。刚入冬,西北风一吹,黄河两岸就落下了鹅毛大雪。往常要到十月下旬才开始结冻的黄河;十月中旬就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与天地间冷冽的寒气相反,很多人心里一片火热。 肥子城,新义军简陋的军帅府里,人头济济,热闹非凡。 “此次行动名叫博浪。青兖民众能否熬过冬天,各位是英雄还是狗熊,单看新义军是否能迎风博浪。。。” 石青居中而坐,双目散发着慑人的光彩。 博浪行动是新义军全员动员的一次大行动。四千五百志愿兵(衡水营除外)、三千八百义务兵(包括教导营在内的七个营)、五千郡守兵(青兖两州老弱不堪除外)、诸葛攸带来的一千东莱营、五千丁壮。合计近两万人丁,可战之兵一万四千余。 博浪行动是一次筹谋已久,组织细密的大行动;预定为五个阶段。袭仓、固守、夺城、溃敌、运转。每阶段各有人马负责实施。 博浪行动也是孤注一掷的冒险行动。为实施这次行动,青兖各地每一支羽箭、每一把刀枪、每一件铠甲都被搜刮出来。看守老营的义务兵,手中拿得只能是木矛梭镖。整个青兖如同不设防之地。与此同时,他们的对手装备精良、辎重取用不尽,有两座城池依靠;人数则是一万禁军、五千郡兵及三四万工匠役夫。 稍有不慎,新义军将全军覆没、前功尽弃。 “。。。石某有言在先,不愿者现在退出,我不怪罪。可到时若有人畏缩不前、贻误军机。莫怪我刀下无情!” 石青重重地在帅案上一擂。案上的茶盏晃了一下,其中的茶水当起圈圈涟漪,涟漪越阔越大,仿佛如汹涌的天下一般,波及到每个角角落落。 。。。。。。 邺城。义阳王府。 义阳王石鉴雍容大度送别李农,待其远去,忍不住抹下端了半天的架子,轻笑一声,轻快地回转。连声吆喝道:“来人,上酒。今日本王一醉方休。。。” 由不得石鉴不高兴。他的兄长,邺城之尊,当今皇上石遵已如无水之鱼,被石闵逼得手足无措,恹恹待毙了。石闵则是他的人。 对于‘灭石者闵’这类流言,石鉴不仅不信,而且一早看出是张氏搞出的把戏。往年,张氏传播过‘灭石者、兰陵侯’这个流言,当时的石虎没在意,石家人没在意;偏偏今日的石遵在意了。 皇兄啊,你自愿落如窠中,为张氏张目,自毁社稷干邑,呵呵,说不得,兄弟不客气了。 石鉴就这酒壶壶嘴,心满意足地猛灌一气,随即借着酒意浮想联翩。 邺城实权人物有三。一是石闵、一是张举、一是李农。石闵与自己亲近,李农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立自己为主,张举么,一个无胆文人,除了能做些见不得光之事,还能做什么?钢刀一架到脖子上,马上软了。哈哈!如此。。。 石鉴得意地大笑出声。 这时,一个不合适宜的侍从进来打断了他的遐思。侍从禀道:“殿下,乐平王被押解回都,陛下在太后宫中为乐平王接风压惊,请殿下前去相陪。” “乐平王!乐平王回都算什么事!”石鉴恼怒地大吼,一探手,拔出身边架上钢刀,一刀削去侍从的首级。 紫红紫红的鲜血喷溅而出,激情似乎随之舒缓;在侍从身上抹净钢刀上的血渍,石鉴缓步而出,自去宫中赴宴。 。。。。。。。 龙城。辽西苦寒之地。 王宫慕容俊的小书房里,炕火烧得正旺,暖和的让身穿皮袄的大人们身上冒汗。 占据书斋半壁的大炕上,燕王慕容俊优雅从容地坐在炕桌上手,另有五人左三右二分坐两旁。 左手第一人乃是慕容俊的叔父,年青的辅弼将军慕容评。此时,他正侃侃说道:“。。。二十万精兵整备经月,靡耗无数,若不南下掳掠补充,国库将因此而衰。。。” 慕容俊颌首,转向右手第一人,在座诸人,属此人年龄最大,已过四旬,瘦弱的身躯挺得笔直,一双眸子精黄澄澈。此人乃是燕国辅义将军阳鹜。 感受的慕容俊询问的目光,阳鹜欠身道:“数月以来,燕国蓄势以待,如弓在弦,南下势在必行。不过,如何南下却需要计较。。。” “?嗦!”一声断喝打断了阳鹜,左手最末的年轻将军挺直身子,张开豁牙嘴,大声叱喝:“数月之前,某向二哥进呈南下方略,奇师、正师、偏师三路呼应,虚实结合,鼓荡而下;此方略已得二哥、三哥首肯。汝为何多事,欲计较什么。。。” “放肆!”慕容俊一拍炕桌,冲年轻将领厉声喝道:“三辅面前,岂有你能随便说话的。。。”三辅指得是辅国将军慕容恪、辅义将军阳鹜、辅弼将军慕容评。这三人在燕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可与其他燕国将领同日而语。 年轻将领名叫慕容霸。时年二十三岁,却有十年的戎马生涯。十三岁开始上阵杀敌,大小数百战,毫无败绩。很得前燕王慕容?欢心,数次欲立其为世子。只因众部属极力劝谏,并拿出立长不立贤的古训,慕容?才告作罢。 慕容霸自诩英雄,夏初就制定了一套南下方略进呈慕容俊,并得到兄弟们的一致首肯;如今大事在即,怎能让阳鹜指指点点,从中分润。听到慕容俊喝斥,他瞪了阳鹜一眼,不服气地转对慕容俊道:“二哥!” 慕容俊满脸阴霾,冷冷地盯着慕容霸。 “辅义将军的意思是。。。”燥热之中,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突然响起,话音一出,沉闷的气氛顿时柔和许多。 阳鹜脸上堆起微笑,望着慕容霸上首道:“以鹜之见,我军意欲南下,当争取大晋、西凉为呼应。如此,既不让他人做了渔翁,也可分担些压力。毕竟,大赵国力之强,不是我燕国可以比拟的。。。” “善哉斯言。”慕容霸上首传出一句清赞。赞许之人是个二十岁的青年,一个青年赞许一个中年人,看起来有些奇怪,可青年话一出口,没有人感到怪异,座中人俱俱露出微笑,似乎理所当然。只是因为,说话人是燕国辅国将军慕容恪。 慕容恪衣着简朴,羊皮袍子剪裁的儒士文服在一众华丽衣裳之中很不起眼,就座时他可能向后缩了半尺,以至于上首被慕容评所挡,下首被慕容霸所遮,整个人不显山不露水,躲在偏僻的角落。可无论位置再不起眼,一旦他开口说话,他整个人立即成了一个中心。 正不服气瞪向慕容俊的慕容霸爽朗一笑:“辅义将军也不早说,这等策略当然要得。” “建锋将军哪给阳鹜说话的机会。。。”阳鹜笑着对慕容霸解释,眼睛看的却是慕容恪。“南下军略以建锋将军之意足矣,阳鹜能做的,就是在政略上拾阕补遗。。。” 慕容恪微笑着转对慕容俊:“二哥。辅义将军之政略与五弟之军略,相辅相成,合而为一,当为我军南下之大计。” 慕容俊笑道:“大燕有五弟、有阳士秋,实乃国家之福。。。” 计议停当,慕容俊当即遣使南下西去,争取大晋、西凉出兵夹击大赵。 各人散去,慕容恪相随出宫,和慕容评、慕容霸、阳鹜、皇甫真话别后,在宫外等候的一众亲卫牵着坐骑,赶着马车迎上来。 慕容恪摆手示意免了,随后在雪地上漫步而行;思虑着南下方略。 如今的鲜卑慕容不再是那个只有两三万部族的野蛮部落。 如今的慕容鲜卑是灭高句丽、扶余、新罗诸国,兼并独孤鲜卑,肢解段氏鲜卑,大败石虎、获得大晋赐封的燕国了。 如今的慕容鲜卑下辖万里土地,两百万人丁,四五十个民族,拥有二十多万精兵。 如今的鲜卑慕容踏上了一个前人未敢想像的高点。下一步,它会走到哪里?它登的究竟会有多高?它走的究竟会有多远? 慕容恪脑中一阵迷糊,这些问题的答案在哪里? “见过辅国将军!将军是来寻我家建锋将军么?属下这就去通报。。。”一声问候打断了慕容恪的沉思。 慕容恪凝神一看,不知不觉,他竟来到五弟慕容霸的府外。 “不用了。。。我只是路过此地。”慕容恪叫住准备通报的护卫,转身急匆匆而去。心里一阵懊恼:我这是怎么啦?堂堂的慕容恪,难道控制不住自己么? 自责之时,他的心底却不由自主泛出一个温婉的声音: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以霸道猎之,以王道治之;如此可定矣。 慕容恪脚步一错,踉跄一下,随即慌慌张张逃离了建锋将军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三章风满楼(下) 西陲凉州,金城(今兰州)。 王擢一板一眼地侍立高大的战马旁。战马之上,年已五旬的麻秋睥睨四顾。“石闵小儿,一勇夫耳。亦敢在邺城称雄!” 麻秋嘴角微扬,面含不屑,有种卓尔不群的孤傲。与‘屠夫’‘杀人如麻’这些词语相反,名字能让小儿止啼的凉州刺史身材高挑,面貌俊美,很有儒将风度。只是双目顾盼间,不经意会流露出丝丝冷意,他人接触后,心里会不由自主地冒出寒意。 “是!只因大帅不在,才由得竖子称雄。”王擢恭敬地附和。作为麻秋的使者,他在邺城呆了三个月,将邺城大大小小的事摸得通透;十天前返回凉州,向麻秋禀明了朝中动向。 麻秋闻听,没有犹豫,立刻着手准备回返邺城。“先皇待吾不薄,今皇上窘困,正是吾报答之时。汝留在金城,带好屠军,严防西凉张氏;待吾回转邺城,整顿朝纲。必奏请皇上,重用拔擢。” 王擢闻听,脸上绽放笑容。麻帅回朝,谁是敌手?朝政大权还不是手到擒拿?到那时,作为麻帅手下第一人,别说接任凉州刺史之职,就是再高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朝中凶险,麻帅回邺,还需多带些兵马。”王擢适时地表达自己的关心。 麻秋皱眉,眼中闪过几丝阴霾。多带兵马?哪有多的兵马?与西凉交手三年,八万屠军被谢艾杀得不足三万。后来依靠掳掠、纳降又凑了八万兵丁;可如今的屠军与以前相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这次回朝,带的一万人全是老兵;若再添加,王擢手下无人可用,未必镇得住降兵了。 “罢了!”麻秋很有气概地一挥手。傲然道:“吾一人足挡十万精兵。”呵斥一声,战马放开步伐,向东而去。三千精骑,七千步卒随后跟上。 此时的麻秋踌躇满志,完全没有预料到,枋头――这个回转邺城的路最主要的道路已被氐人完全阻断。 魏武曹操攻袁尚,为便于漕运,在淇水入黄口附近开堰凿渠,营造了一片水网航道。因这片水网如枋头状,于是这个地区就被人称作枋头(今河南浚县西南)。 魏晋以来,邺城渐成中原中心;与之毗邻的枋头随之成为黄河最主要的渡口。幽冀与南方豫、司,以及与西边关中、并州的交通,大多经由枋头。 石勒、石虎强迁略阳氐人到内地,将他们安置在枋头一带屯耕放牧。二十年发展,枋头地区成一个以氐人为主体,氐、羌、汉、乌恒、匈奴等数十种族,七八万人口杂居的大部落。 如今的部落首领是老当益壮、雄心勃勃的蒲洪。 麻秋动身东返的时候,蒲洪正在大发雷霆,并顺手将枋头戒严了。 “滚回去,告诉段勤。清点府库仓储投我,不然,等蒲某拿下黎阳(今河南浚县),定不轻饶。”蒲洪吹胡子瞪眼,凶神恶煞一般。吓得黎阳仓督段勤派来催要兵甲的使者拔腿就跑。 梁安、雷弱儿面面相觑。梁安试探道:“大将军,什么时候攻打黎阳仓?”蒲洪暗中降晋,被大晋封为征北大将军;这个官职在大赵、大晋封他的十几个官职中是最高的;所以,麾下人等皆以大将军称呼。 “打什么打!”蒲洪烦躁地喝了声,命令道:“雷弱儿,给我将枋头控制起来;过往人等,无乱是谁,一概掳回部族。” 蒲洪很着急,中原形势就像一锅热水,石冲起兵、石苞起兵、大晋北伐、石闵雄起。。。此起彼伏,一个接一个向外冒泡,眼看就要沸腾,可这锅水偏偏就是不开,一个个泡泡冒出来,不久又销声匿迹。这如何使得。 中原必须大乱,否则没有他蒲洪取事的机会。不到十万人丁,三四万可战之兵,枋头氐人怎敢当出头鸟?不当出头鸟,但也不能干等下去,蒲洪决定给这锅水添加点柴,只要把邺城与河南、关中的联系掐断,自有人出来折腾。 雷弱儿接令后,没有离开,犹豫半响,提醒道:“大将军,世子还在邺城。。。”石虎对军主、豪门提防多多,稍有实力,就会强令其家人子弟入朝为官,也是为质。蒲洪世子蒲健,羌人姚弋仲的儿子要姚益、姚若都在邺城禁军中当值。 “派人通知他,就是杀也要给我杀回来。”蒲洪冷哼一声。“他若被邺城困住,就不配当某家世子。” 雷弱领命而去,梁安问道:“大将军。我们需要竖起吗?若是竖,是竖大晋的旗号,还是另打旗号?” “不用竖旗!截断渡口道路,过往人丁掳到军中,派人出击,将附近的坞堡壁垒通通破了。”老头子目光一闪,流露出几分煞气。“某要扩军,某要在三个月内扩出十万大军。” 梁安冷吸口气。 蒲洪运气很好,不到旬日,已掳到过万人丁,部众迅速扩充起来。这一天,他亲率五千人马,准备去西边山里碰碰运气,大军即将起行之即;雷弱儿派人快马来报:东边来了一大股人马,不下两三万之众,请示是否拦截;若是拦截,请即刻发兵支援。 “走!杀过去!不得放跑一人。”老头子听说两三万人丁,眼都红了,匆忙赶向东边。 来得很及时,雷弱儿五千部众感觉吃力的时候蒲洪到了。“杀!”蒲洪一挺马槊,带头冲上去。 雷弱儿凑过来禀告:“大将军,他们是鲜卑人。。。” “管他什么人!给我杀。不降就杀!”老头子红着眼,吼了一声,意欲冲锋陷阵,被雷弱儿扯住马缰:“交给我了。大将军在后观战就是。” 这是鲜卑人段龛的部落,为避仇人慕容氏,他们从幽州南迁,被大赵安置在令支(今河北迁安)。石虎死后,地方上没人管治,段龛认为这是南下良机,于是举全部落三万人继续南下,这一日来到枋头,遭到了雷弱儿的攻击。 段龛全部落老幼妇孺加上不到三万,能战之人算上壮妇仅有万余;如今身在异地,心中凄惶;如何是氐人的对手。蒲洪一到,段氏立刻不支。 “杀!不降就杀!”蒲洪瞪着眼大声吼叫,声音里全是笑意。这支部落很殷实;有不少的牲畜战马,还有不少女人。 “杀――” 就在蒲洪乐翻天的时候,对方阵营突然冲出七八个凶猛大汉;七八个大汉人手一支长大马槊,呼啸着冲进氐人之中;搠、捅、扫、劈,威猛无铸,只若战神,挡者无不披靡。 “杀!”段氏鲜卑趁势一个反击,将氐人冲退一些。随后匆忙退却;七八个凶猛大汉缓缓而行,在后压阵。 “后退者斩!给我杀!” 雷弱儿气急败坏地大吼。正欲举军追击,蒲洪扬声叫住了。“罢了!任他们去吧。这伙人不好降服,收下来反而容易为患。” 段氏部落戒备地缓慢后退,直到与氐人脱离了接触,七八个大汉才放马追赶大部。段龛迎上来,冲其中一个雄武剽悍的青年大笑道:“罴弟神威,当令宵小之辈丧胆。” 青年是段龛之弟,名叫段罴,雄武号称段氏鲜卑第一。不过,段罴显然不是一个莽撞的武夫,得到兄长的夸奖后,谦逊一笑,道:“大哥,天下真要乱了。枋头重地,被人霸占;朝廷竟然无可奈何,石家的大赵不长远了。。。” “石家朝廷干我等兄弟何事。。。”段龛哈哈笑道:“过了黄河,我们且找一处地方安身,在南北两朝间左右逢源,坐观天下大变。岂不美哉!” “大哥说得是!”段罴钦服不已。 段龛部过黄河,继续南行,一天后,来到惠济渠附近,望着千里平原,段龛兴奋道:“就是这里!这儿有草有水,可以放牧,还可掳掠汉民过来耕种。” “单于。前方十里有个坞堡。” 探查的斥候飞马来报。“单于,这里属兖州陈留国地界,兖州刺史刘启没有在此驻军;方圆五百里,只有前方一个孙家坞,里面聚集了两三千人。推以本地人孙昱为督护。” “哈哈。。。好!上天所赐,不取则咎。诸位随我来,取了孙家坞,我们就有过冬之处了。”段龛喊声一落,两三万部落族民不分男女老幼,一起啸叫,拎着刀枪棍棒吆喝着向前冲。 孙家坞不大,没有挖壕,寨墙也不高。 段氏部落的人们见此情景,兴奋地大叫。这种坞堡也许只需付出百十条性命就可攻下。正当他们抬着巨木准备撞击寨门的时候,寨门缓缓打开;一个瘦高汉子孤身走出,扬声道:“孙家坞愿降,请贵军善待堡内民众。” (紧赶慢赶总算在十二点之前赶出来了。虽然,这一章的内容还没写完,不过,字数差不多了。呵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四章前夕惊雷(上) 北方风雨欲来,如鼎油干柴;南方和风细语,名士们个个志向高洁。 十月初,褚衰回到京口家中,重新温习《太玄经》。大半年来,忙忙碌碌地北伐,修身养性的功课撂下了许多,褚衰意欲趁冬闲时段好生温习一番。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在书斋读了两天书,褚衰忍不住呵斥下人:四周这许多动静是怎么回事? 自回到京口,他就隐隐听到四周尽是哭啼之声,凄凄惨惨,让他心烦气躁,那还有半点温习功课的清净。 仆人嚅嗫了一下,回道:“这些嚎哭之人,听说都是代陂之战死者遗孀。。。” 褚衰募地一振,无力地一挥手。“罢了,由她们去吧。。。” 按照史料记载,褚衰自此心生内疚,不到一月,便即抑郁而死。只不过,随着石青和新义军的出现,此时褚衰有了盼头,因此渡过一劫。 十月下,褚衰为躲避哭嚎声,回转广陵征北大将军府,开始筹备来年春上的北伐。 褚衰回广陵大展拳脚的消息传到广陵扬州刺史府内,刺史殷浩摔了一个茶壶,三只茶杯,还有一只被他拿在手中当大锤一样挥舞。“蠢货!笨蛋!猪。。。”一连串褒扬从殷浩口中吐出,夹枪带棒地砸向一个精干黑瘦的中年人。 中年人身子笔挺,头颅软软低垂着忍受,待殷浩发泄一阵后,他没敢抬头,俯身低语道:“属下找了几百遗孀轮替,每日有近百人在褚府四周哭丧。谁知,国丈心地恁是坚忍。。。” “滚!没用的废物!”殷浩狠狠一跺脚,拂袖而去。他不需要理由,只要结果。回到内宅,怒气冲冲地吩咐道:“上酒!逸心阁架火烧烤。。。”他欲放肆一番,以舒心中憋闷。 吩咐声下,刺史府忙碌开了,野趣园逸心阁内,大白天架起了篝火,两个玲珑侍女提壶侍酒,两个清秀童子穿插烤架,一个油光满面的屠子宰羊杀鸡。。。 殷浩甩脱大氅,拧手撕开衣襟,呼哧呼哧如牛喘气。可人的侍女识趣地偎上,抚摸着三绺美髯,腻声道:“大人。。。” 这时候,一个仆人匆匆来报。“大人。真长先生前来拜访。” 殷浩衣襟半解、美人在怀,正无味地单人闷酒,一听老友来访,兴致大增:“真长?!快快有请。。。” 真长先生姓刘名?,出生破落士族,此公聪明非同小可,少年时便好大言。其后,几番挫拔,声名渐起;与殷浩、韩伯、荀羡并称为当世四大名士。 俄顷,仆人领着脸色青灰,年逾三十有半的刘?来到逸心阁。 两人关系非同寻常,殷浩也不起身,身子歪倒,环抱美婢,呵呵笑道:“真长贤弟何时回的江东?” 刘?原为丹阳尹,何充举荐桓温任荆州刺史时,举朝赞赏,唯有他一再疾呼:桓温有不臣之心,不可让其盘踞西陲要地。 他的呼吁得到很多人赞赏,但没人当回事。荆州远离中枢,无论谁去经营打理,朝廷都会提防猜忌,作为舆论的引导者,士林更会随时指责监督,提醒坐镇荆州之士:小心点,我们盯着你呢。 这是一种手段。 以前镇戍荆州的温峤、庚翼等都经历过。桓温前去,自然免不了一顿训诫警告。 刘?适时替朝廷提出了警告,于是,江左世家大加赞赏,拔擢刘?为义阳太守,把他当作钉子按在桓温辖下。 世家施恩拔擢,对刘?来说,却是一种折磨;他是真名士,向往的是有权有钱之余,服服丹散,戏戏美人,悠哉乐哉地大言清淡生涯,哪愿去穷乡僻壤之地卫戍?原本,穷乡僻壤也有一番野趣可供赏玩一段时间,可惜,桓温很不识趣,将刘?的兴致破坏殆尽。 这段时间,荆州兵屯扎安陆,桓温磨刀霍霍,亲自巡边查察敌情,经常一身戎装在义阳郡出没。赏玩野趣的刘?话带禅机地警告道:“大将军一身杀伐,剑指何方?” 桓温反唇相讥:“没有我这身杀伐,汝能在此安坐赏玩?” 一听这话,刘?受不了了。他可以任意指摘桓温有不臣之心,可以笑话桓温一声戎装,没有风度,却受不了桓温的讥笑;于是,他回转建康,意欲利用士林呼声对付桓温。 刘?极伶俐,和殷浩闲话几句,已经听出殷浩有心事。当下试探道:“渊源兄为何烦恼?” 殷浩叹道:“为兄有心为国出力,奈何人微言轻,有力无处使。憾哉!恨哉!” 两人相交多年,彼此熟知,一听殷浩话语,刘?便已明白:哦,原来渊源兄嫌弃刺史的位置小了,意欲再上一步。 眼珠一转,联想到自己的来意,刘?大笑一声道:“渊源兄名满天下,担负士林重托,千万莫要自谦。。。” 殷浩长叹一声,没有说话。依靠士林名声,他有了今日地位;但若再上,就不是士林声望可以左右的了。 刘?细细思量,已经明白殷浩的难处了。随即道:“渊源兄被两座大山相夹,生出难于攀越之感?” 殷浩怔了怔,注目刘?,只见刘?似乎胸有成竹,不仅喜道:“真长贤弟可有教我?” “此事易耳。”刘?轻轻缀了口酒,眯眼笑道:“只需渊源兄跳出两山之间,外面的天地可宽阔呢?” “你是说?”殷浩若有所悟。 “褚国丈、会稽王一皇亲一外戚,互相牵制,朝廷遂安。渊源兄想在其中有所作为,势所难能。”刘?一语点醒梦中人,殷浩恍然顿悟。 “渊源兄乃士林所望,不容任何人小觑;若是运用得当,自成一座高山,何需夹在其他山间踌躇。” 刘?言语殷殷,饱含深意。低声道:“渊源兄只需竖立一个敌人,让朝廷忌惮的敌人;如此,朝廷自会起用士林之力抗衡,渊源兄还愁没有用武之地。” “真长大才!为兄不如远矣。。。”殷浩双目放光,由衷赞赏。 大才? 刘?心中苦笑,没来由涌起一股烦躁,随即掏出一粒丹散服下,道:“渊源兄,府上可有静室,供小弟散散劲道。” “为兄虽不好神仙之道,为友着想,静室还是备了几间。”与刘?青灰脸上的黯然不同,殷浩神清气爽,兴致勃勃地亲自引领刘?。将其送至一静室外,他略带遗憾道:“见到真长,为兄不由想起洪乔(荀羡字),因我之请,他如今正在北地受苦。。。” 殷浩说得是客套话。只是他没有想到,荀羡真的在北方受苦,受得不是一般的苦。 十月二十八,是博浪行动正式实施之日,也是荀羡等世家子弟的悲惨日。 这一天午时,所有参与人员将赶到历城(今济南集结)集结。青兖两地由两位刘刺史以及孙俭、司扬留守。 一大早,石青开始巡视军帅府,对各司各部再次叮咛。 巡视途中,石青发现一个问题:民部各司、特别是兖州原有官吏,都在羊皮袍子外套了件长袖宽松的名士装。 这些北方儒生不像南方士子那般久受熏陶,穿上宽袍大袖后,走路磕磕拌拌,别别扭扭;不仅没有名士风采,反而怪模怪样,不伦不类。偏偏这些儒生不以为怪,反而昂首挺胸,很以为荣。 流行文化的感染力真是强啊。。。 暗叹声中,石青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气。他皱眉看去,只见伍慈黑脸上扑了薄薄的粉,小丑一般迎上来,诠释着沐猴而冠的最终奥义。 这段时间,石青专注于博浪计划,虚应世家子弟的事情,他交给伍慈全权负责。如今看到伍慈这番模样,石青恼怒之余,开始重新审视南方风气的侵蚀力度。 “这段时间,各家公子可还满意?平日都在做些什么?”石青随意地向伍慈问道。 “满意。。。还算满意。。。”伍慈谄笑着回答。“泰山穷僻,和江左繁华没法比的。各位公子也算体谅,没怎么计较。他们倒会作乐,上泰山观日出,出东平湖寻野趣。好不逍遥。” 听出伍慈口中的羡慕之意,石青笑道:“你可知他们现在何处?我去辞别一声。” 伍慈回答道:“知道。知道。。。诸位公子欲往东莱海边一游,正自收拾行装,待会在肥子南门聚集。” 石青眼中闪了一下,淡淡地吩咐:“走吧。我们一起送送。嗯,你去叫上与公子们平素交好的吏员。大伙一起热闹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五章前夕惊雷(下) 月中下的雪正在消融,道路被行人践踏出许多泥泞;兼且在泰山呆得久了,荀羡等有些腻烦,便相约去东莱海边观景。 辰末时分,三家子弟、六七个士子聚到南门外,十几个仆役扛包挑担相随左近。一群人跺脚哈气,肆意说笑,勾得来来往往的难民不住投去羡慕的目光。这个时候,石青来了。 “荀都尉。石帅亲自来送诸位。。。”老远,伍慈便扬声招呼。 荀羡、何松十分沉稳,听到伍慈叫喊,眉眼未动半分,施施然转身,不经意地看过来。待见到石青,何松哧地一笑,道:“真长兄,你好大的面子,竟然劳动偌大一个‘石帅’来送。” 荀羡微一仰头,轻飘飘地说道:“荀羡哪有那般面子,诸位没听见刚才的言语么。‘石帅’屈尊送的可是各位。。。” 几个士子大笑起来。一群人言及‘石帅’,不屑之意流露无余。 狂笑声中,石青走过来,直挺挺地忤着,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伍慈讨了个没趣,萎缩到石青身后,不再说话,随行的十几个官吏没人敢抢先说话,簇拥在伍慈身后。左敬亭等一帮亲卫瞧瞧散了开来。 荀羡等笑了一阵,感觉有些怪异;便住了口。何松盯了石青一眼,诧异道:“诸位仁兄,石帅果非寻常污浊物,前来相送,没有言语,只用一双眼睛。莫非是来目送的。。。” “果然是来目送的。。。”一群人再次哄笑起来。 “怎地目送?且让我一观。。。”一声惊诧,庚惜三家子弟带着一帮仆役出了城,如凌波微步,飘飘而来。 荀羡埋怨道:“庚贤弟来得何其迟,累我等久等,君不知罪,还欲与俗物纠缠,荒唐之极!” “知罪。。。某知罪!”庚惜呵呵笑着,走过来,路过石青身边时,斜睨一眼道:“石帅目送,庚某目还,可以休矣。走了,走了”说着,他长袖一摆,极其潇洒地向荀羡走去。 “诸位可还记得,来泰山所为何事?”庚惜身后的石青突然开口问了一声。 庚惜身子一顿,哈哈大笑两声,头也没回道:“抚育生民,施以王化。吾等不敢辞。” 石青又问道:“悠悠山林,寻幽探胜;这就是诸位所谓的抚育生民?施以王化?” “哈哈。。。果然是个污浊物。”士子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荀羡嘿然道:“石帅归顺朝廷,必先习我大晋品级规制。清贵之士,乃以文导世;汝莫非将吾等当作下品之人,做那贱浊之业?” 清、浊之分,九品之制。石青倒是知道。不过,若是扯这些东西,那可有得扯,他哪有这个时间? “诸位。你们记住,这里是泰山,规矩由我定,一切由我做主。我认为,诸位玩的够了,该收心干些正事。” 石青说得风轻云淡,引来的是更大的嘲笑。士子们是干什么的,是捞名声的;名声怎么捞?傲视权贵最便捷。别说是石青,就是会稽王司马昱,照样被讥讽嘲笑过无数次。 与普通士子相反,六个世家子弟却是恼羞了脸。一个流民武装督护,一个指望他们救济的粗鄙武夫,一个依靠他们才能在朝廷立足的北沧,竟敢如此无礼。 放肆!狂妄! 一声声呵斥铺天盖地地砸向石青。石青皱了一下眉,不耐烦道:“你们真不懂规矩。自今日始,诸位先进军营,从军规军纪开始学起。” “走!不要理这个疯子!”荀羡恼怒地嚷了一声,带着愤怒的士子们意欲离开。 这些人到底是狂妄还是愚笨?石青摇摇头,对左敬亭一努嘴,道:“拿下了,一人二十棍,让他们懂得点规矩。” 正欲离开的士子们齐齐转身,不敢置信地望向石青。 一人二十棍?是不是听错了?世间还有人敢如此对待他们? 左敬亭不管他们相不相信,一声吆喝,几十个亲兵扑上去就要拿人。。。 士子们的家奴护卫不答应了,手中家什一丢,拦住亲兵厮打起来。几十个家奴护主心切,不管不顾地厮缠,左敬亭一时竟拿不住人。一帮世家子弟气的浑身哆嗦,指着石青斥骂,叫嚷着要派人禀告家中。 石青心急赶往历城,眼中所见、耳中所听,乱哄哄一片,顿时不耐烦了。“左敬亭!你奶奶的,恁是无用!”大吼声中,石青伸手抢过耗子背上的环手刀,抢上去,噗噗两刀,砍翻两个护卫。 “敢阻挡者!杀无赦!”拎着滴血的钢刀,石青再次大吼。 左敬亭开始不敢动刀,被纠缠的心火直冒,一听石青发令,立马大吼一声:“给我杀!”话音未落,他已出刀砍翻一个,当他恶狠狠地扑向下一个时,一帮家奴护卫已经傻了眼,拨腿就跑。原来这帮家伙不怕自己的主子,真敢动刀杀啊。。。 世家子弟们也傻了眼。看到滴血的钢刀,看到凶神恶煞一般的石青,看到地上横陈的七八具尸体;这些世家子弟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江左;眼前这些人不是体制内的人。 没等清醒过来,他们已经被凶恶的新义军按倒,一头杵进泥泞之中。随即袍子被撩起,屁股裸露在寒冷的空气里。 他们又羞又冷,正欲大声抗议之时,突然啪地一声脆响,屁股被重重一击,火辣辣地疼。抗议声自动化作惨号。 伍慈等一帮官吏目瞪口呆,这些尊贵的不可一世的人物,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冰冷的泥水里,被扒下亵衣狠揍! “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可以选择,愿意成为真正的士,可以拿刀自尽。我必厚葬之。”石青在一群光屁股间漫步,轻语间,钢刀飞出,颤巍巍地插在泥土中。 只有哀嚎,没有应答声。石青冷哼一声:“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自以为高贵的,未必真的高贵。。。” 说话间,他踱到伍慈等人面前,对军帅府的官吏们道:“你们不要不把自己当回事。自以为是的未必高贵,但若自以为低贱,则必定低贱。高贵不是一件衣裳,一点香粉可以换来的,是一件件功绩垒叠出来的,是一条条性命搏杀出来的。。。” 二十军棍转瞬即过,哀号声却未停止。这帮士子哪受过这种折磨。羞辱、疼痛、寒冷、挫败各种感受让他们脑袋迟钝,不知道思考,只能下意思地惨叫。 石青面如表情地听了一阵,忽地厉吼。“都给我闭嘴!谁敢哭嚎!再打四十军棍。” 再没有比这更灵验的话了。士子们身子一震,随即颤抖起来,一抽一抽的,默默抽泣,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石青木着脸冷笑:“娘们一样的东西,也敢妄称是士。左敬亭,交给你了,把他们的衣服趴下来,换上皮甲。。。哦,不!皮甲应该给勇士使用,他们不配。找几张羊皮,一个人一张围上。以后让他们和我一起上战场。” 士子们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 “诸位!守住自己的本心,好好做事。再会!”石青对伍慈等人一示意,带着左敬亭和一帮士子出发赶往历城。 午时,当他们赶到历城之时,近两万人已经集结完毕,石青一声令下,全军分成四支,次第北上。 博浪行动正式开始。 “耗子。你带几个兄弟,跑趟邺城,帮我给李农总帅带个口信。”石青对耗子吩咐道:“你告诉李农总帅,新义军取下乐陵仓后,缴获所得分做三份,自己留下一份,另两份送给乞活军和悍民军。不过,邺城若是意欲对新义军不利,他和辅国大将军要担待一些。” 耗子用心记下,转身欲走之即,石青提高声音叮嘱道:“耗子小心。邺城可能会有大乱。若是遇到危险,你们能降则降,不要冒险,以保住性命为要。切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六章博浪(一) 曹魏以来,邺城成了中原的中心,河北人口稠密,市井繁华,远不是河南能够比拟的。这里所说的河北,指得是黄河故道以北,并非后来夺取济水河道的黄河之北地带。 乐陵城和乐陵仓位于黄河故道北二十来里处。 十月三十日清晨,乐陵城南的黄河故道冒出一排车队。十余辆牛车,百十车夫护卫,络绎向乐陵城而来;当头那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霍然正是新义军东路军先锋将孙霸。 博浪行动最为艰难之处,不是攻取乐陵仓,而是如何将数之不尽的仓储运回泰山。在乐陵城上万敌军环顾之下,即使顺利拿下乐陵仓,新义军也不可能将乐陵仓搬回泰山。 为断绝后顾之忧,新义军必须与乐陵守军正面对战,将他们彻底打败,彻底击溃,不再成为威胁。 东路军九千五百人,以韩彭为督帅,担负釜底抽薪,断敌退路之责。保证不让对手退缩乐陵城、与占据乐陵仓的新义军形成僵持。 “我乃青州刘大人麾下都尉孙霸,奉刺史之命,求见逢将军,有事相商。。。”孙霸挥舞着公文敕书,仰头向城上呼喝。 城头收兵放下吊篮,索取公文验看一番后,打开城门放孙霸入了城。 冬日寒冷,人们大多贪睡。辰末的乐陵城沉浸在静谧之中,还未完全苏醒。 乐陵城中心,奢华的仓督府内宅。 吕护掀开狐裘,赤脚下地,一丝不挂,泰然出了寝室,站在廊下,望向天空。天空迷迷蒙蒙,厚厚的云层铅灰一片,阳光很难穿透。 冷厉的寒气吹过来,的肌肤上浮起一阵细密的疙瘩;吕护蹬腿伸拳,挥舞了几下,一身踺子肉簌簌抖动,如绞紧的弦、绷紧的鼓,瞬间鼓楞起来。 “嗥――” 陡地,吕护振臂仰天,凄厉长嚎,仿佛一只望月的狼。 “将军――”一个少女娇喊着撵出来,拿着一袭狐裘,给吕护披上。娇嗔道:“天寒地冻。请将军在意身体。” 为给吕护加衣,少女只穿着轻纱亵衣就匆忙奔出。轻纱通透,少女美妙的半掩半映,隐约可见。 一阵冷风吹来,少女身子一颤,胸前的两粒鲜红蓓蕾被寒气激得倏地挺起。 “休说是些许寒气,纵然是刀山枪林,本将军也敢赤身而过。”吕护傲然大吼。一瞥眼,正见到少女曼妙的躯体。不由狞笑道:“若不然,怎算是男人。。。” ‘男人’二字一出,他伸手掀翻狐裘,猛力一揽,少女整个人已被他搂在怀里。 “将军威武。。。婢女承受不起。愿与姐妹一起逢迎。”少女触碰到巨大滚热的物事,不由得羞红了脸,缩在吕护怀中软语恳求。 “哈哈――”吕护大笑。晋女温柔可意,当真名不虚传。该当好生谢谢新义军了。 一番鏖战,吕护心满意足地出府,前往乐陵仓。今日是新义军领取军粮之日,不说皇上的青睐,单看在新义军送来的两个晋女的份上,他也要好生接待。 吕护从乐陵西城而出的时候,正是孙霸见到乐陵城守逢约之时。 逢约年约三十许。此人既非士族,也非世家;凭一身武勇以及豪爽仗义的性情,在渤海、平原一带闯出偌大声名。乃是地方大雄。 “。。。青兖两州用盐取自东莱,今有难民闹事,东莱盐业荒废,青兖两州断绝食用。两位刺史大人合议,欲从乐陵仓暂借一二万斤,东莱平复,便即归还。。。”孙霸娓娓说明来意。 “两位刘刺史,某闻名久矣,只恨无缘拜会。”逢约哈哈大笑,客套一番后,话音一转,问道:“两位刺史意欲借盐,需征得吕将军的同意。与逢某何干?贵使前来。。。” 孙霸一笑道:“逢大人仗义之名闻于天下,我家大人早有耳闻。遣小将前来,意欲请奉大人从中说项。呵呵,吕将军乃清贵胡人,没有逢大人说项,只怕未必卖我家刺史情面。” 原来如此。逢约颌首,突地问道:“听说泰山新近冒起一支新义军,几个月来,好生兴旺,几千人马,生生打退几万大晋北伐军。贵使可有所闻?” 孙霸暗笑,一抱拳道:“似乎确有此事。听说新义军已得今上青睐,即将入朝整编为禁军。我家大人正欲与其交结。。。” “哦?新义军之事,贵使若是知道,不妨说来听听。。。”逢约颇有兴趣地探问起来。 。。。。。。 吕护出了乐陵城,不消半个时辰,便赶到乐陵仓。 乐陵仓是个纯粹军事堡垒;城墙高达四丈。东西宽一里,南北长两里。外围有一道五丈宽的壕沟,春夏秋三季从附近河堰引水如壕,冬季将水排入黄河故道。 整个仓只有两道门户,一道在西,宽阔高大,两辆牛车并行绰绰有余,是供辎重运转之用的;一道在东,门户狭窄,专供守仓军队来往进出。 吕护从东门而入,当值的仓守将李历迎上,问道:“天寒地冻的,何须将军来回奔波;有事吩咐一声就是了。” 吕护一抖马缰,拎着马槊继续向城西而走,边走边随口问道:“今日是新义军取粮之日,他们可曾来人联络?” 李历亦步亦趋,落后半步道:“来过人了。麾下已将规矩告之,压粮军队不得进入十里之内,入仓的只能是不带武器的民夫。估摸着,他们就快到了。。。” 说话间,来到乐陵仓西,吕护登上城楼,向西望去,只见三四里外,上千牛车拖曳成五六里长的庞大车队正缓缓而来。 “新义军倒有些家底,呵呵!能弄到上千头牛。。。”吕护咕哝了一句。 李历凑趣道:“许是从大晋北伐军处缴获的,呵呵,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新义军打败大晋北伐军,缴获会少得了?哪差这一万多石军粮?” 吕护双唇一动,意欲给自己的部属解说其中奥妙,踌躇片刻,却又作罢。有些东西,不是蠢人可以理解的。 新义军车队越来越近,城楼上的将士渐渐睁大了眼。这是什么?牛车吗。。。好古怪! 石青请匠人在牛车之上装了一个‘马车车厢’,由于时间紧,车厢做得很粗糙,外观没有规则,像个偏圆形的大桶。大桶六尺来高,上面有盖。可以格挡雨雪。 “这是垛仓吧?”一个脑袋灵活的军士叫出声来。他这么一嚷,其他人恍然大悟:不错!牛车上装的像是垛仓。 “好主意啊!”一个军士一拍脑袋,叫嚷道:“这般运粮不仅省袋子,还不怕雨雪。我们以后也该照着做些。。。” 四周随之响起一片应和声。 “开城门!放吊桥!迎接客人。。。”吕护走下城楼,若有所思着跨上战马,当先出了乐陵仓,近百部属亲卫众星捧月一般跟上。 “。。。听说新义军的石督护比我年轻。真有些等不及了,哈哈,好想早一刻见到这位少年英雄。”吕护似乎兴致盎然,阴鸷的脸上却殊无笑容。 牛车两辆一排,车夫是两名没有装备的青壮。车队最首,一帮步装武士高举一杆大旗,大旗一面上书‘新义军’,另一面是个斗大的‘石’字,大旗之前,一个面孔黝黑刚毅,双眼精光四射的年轻人骑乘一匹纯黑战马,正向吕护望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忽地一撞。 年轻人粲然一笑,刚毅的面孔顿时生动许多,透出些微秀气。 不错!我喜欢这小子。 吕护无声地笑了,面容越发狰狞。 眼光从年轻人身上移到牛车,看到怪模怪样的车厢,吕护心头突然没来由地一跳,一皱双眉,他看向车轮,随即,眼光一凝,盯在车辙之上。 雪融土软,车轮碾在道路上,留下深深的车辙,拉车的牛似乎并不轻松,喷吐着薄薄的气雾。 几乎是一种直觉,吕护突然感觉不对,没有任何犹豫,马槊霍地一指,他扬声吼叫:“站住!不得向前。” 两者之间还有不到二十步。 年轻人无声地冲吕护颌首示意,低声对身边人吩咐着。牛车和坐骑依旧缓缓向前,没有丝毫停下的意图。 (有点突发事情需要处理,回来的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七章博浪(二) 石青心中尽是阴霾,没料到吕护如此谨慎,稍有不对,立马阻拦,不容半点延误。 看来,原定进入乐陵仓后发动的袭击,只有提前了。问题是,提前发动能够成功吗?新义军拖曳成五六里的纵队,没有建制,没时间集结,身处坚城之外。。。种种不利因素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不要理他,继续走!通知兄弟们准备。。。” 石青低声交代,仿佛没有听到吕护的喊声,缓咎徐行;抬头人畜无害地笑对吕护,扬声道:“这位将军如此威武,可是仓督吕将军,小将乃。。。” “闭嘴!”吕护十分惊醒,发觉不对,立刻瞠目啸叫:“走!退回去!收吊桥!关城门!”喝声中,他轻偏马头,横槊戒备,意欲亲自断后。 此时,双方最前端相距不过十余步。 就在这时,石青蓦地大喝:“动手!” 最前两辆牛车车厢应声而起,飞落一旁,显露出十名全副衣甲的天骑营军士身影。十名军士掀翻车厢,快速端起诸葛连弩,十支连弩对准吕护这个方向,同时扣动扳擎。 嘭―― 清脆的爆响连绵不断,钢铁矢雨从连弩中泼洒而出。。。 吕护全身一冷,从未有的危机感袭上心头,生死关头,他一勒马缰,战马忽地扬蹄人立。 扑扑扑―― 疾风骤雨般的爆响中,战马嘶声哀鸣,摇摇欲倒。吕护翻身滚落下马,只听见哎哟惨叫不断,知道有不少部属中了箭矢,他心中一寒,连续几个翻滚,拖着马槊躲进亲卫大队中。再不敢逞强独自断后。 诸葛连弩射程短(最远三十步)、使用的纯铁矢造价昂贵、维修费工费时、破甲性能较差,在实战对阵中已被淘汰,几乎没有军队将之作为制式器械装备。但石青以为,这种武器用于天骑营特种作战,还是足够犀利的。于是请诸葛攸指点制作二十付。 对于家传之器诸葛连弩,诸葛攸不是很精通,只知道大致的制作方法;和几个匠人鼓捣几天,最后弄出了一种山寨版诸葛连弩――一发五矢。与原版一发十矢很有些差距。 “杀!” 五十支钢矢倾泻而过,石青大喝一声,纵马冲向吕护。狭路相逢勇者胜,箭已在弦,引弓待发,哪还顾得许多。诸多不利因素通通抛开,石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抢夺吊桥、抢夺城门,杀进去再说。 左敬亭和二十名贴身护卫、前面六辆牛车上的几十名敢死士卒呼喝一声跟上石青。 吕护一支撑马槊,翻身而起,厉声大喝:“草寇流民,复有何惧!把他们给我杀退!”随他出城的亲卫将领俱是骁勇之辈。他们身披甲衣,防护周密,诸葛连弩只让其中十余人受了轻重不一的伤;渡过最初的慌乱,在吕护的指挥下,他们稳住心神,在吊桥前结成一团,迎战石青。 嘭―― 城头下、吊桥前,两军精锐撞在一起,血雨冲天喷洒,断肢四处飞溅。 “吹号!吹号!通令全军行动。衡水校尉和轻骑营立刻前来接应。”王龛大声下令。这是石青的活,可石青急着抢吊桥、城门,顾不得下令,王龛适时接过指挥的角色。 “呜――呜――呜――” 一声声号角由近及远,依次向西传递。 号角声响起,一千车厢瞬间掀翻,牛车上五千新义军士卒稍稍懵懂一阵,立刻飞跃而下,没有建制,不分队列,呼喝着冲向乐陵仓。 整个新义军形成一列长长的冲击队形,队伍之首的石青,已冲上吊桥,和吕护的部属交上了手;队列末尾的赵不隶部,仍在五里开外。 与预定计划相差甚大,这样能拿下乐陵仓么?王龛忧心忡忡,焦虑之间,突然感觉身周有异,拿眼一扫,只见一群身披羊皮之士正自瑟瑟发抖,原来是惶恐不安的江左世家子弟。 石帅为何将这群废物弄上战场?不知所谓。 王龛厌恶地瞟了一眼,指着江左子弟吩咐左右:“传令下去,这些人若敢逃跑退缩,勿须请命,立刻乱刀砍死。” “扑――”未等刀枪加身,栖栖遑遑的江左子弟已闻声晕倒小半。 “点狼烟!三道。。。” 鏖战之中,吕护抽暇冲城头大声喊叫,喊到一半,一支钢枪破空而来。吕护嘎然止声,匆忙低头,恰恰躲过石青急刺的一枪。 吕护并不认为,敌人会容他轻易躲过;和石青间隔交手好几招,吕护很清楚对手的厉害,若在马上,还敢博上一搏,如今不行,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拿着长大马槊与这种敌手交战。低头之后,没有半点犹豫,吕护猛一矮身,拖着马槊,钻进自己人堆里。 “啊!”挡在他身前的亲卫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吕护心中一寒,向后钻得更快了。 “哪里走!”石青爆喝,蝎尾枪连挑,杀开一条血路。紧随其后的新义军士卒趁隙而进,哗地涌过吊桥。 乐陵仓西门内外乱成一团。 新义军未按预定计划行事,大部人马尚未到达就仓促发动,攻击显得混乱而且无序。 城头守军没有心理准备,惊慌失措。稍稍迟疑,吊桥已经收不起来;欲关城门,主将还在城外。并且,由于事发突然,仓里其他守军不清楚情由,也未接到军令,迟迟未来增援。 这给了新义军一线机会,越来越多的新义军赶到城下,在城门和吊桥间狭窄地带,缠住吕护的百十部属激烈厮杀。 “放箭!放箭。。。”城头上反应过来,开始向下放箭,弓箭手不多,为怕误伤,他们没有针对缠战地带,而是瞄着吊桥外沿进行阻断射击。箭雨稀稀疏疏,伤害似乎不大,但还是给新义军造成了阻碍。 就在新义军后续受阻的时候,城头之上,三道狼烟凫凫飘向空中。一道狼烟代表出现异常,需小心谨慎。二道狼烟代表有敌攻击,戒备待令。三道狼烟代表危及万分,四方全力来援。三道狼烟一起,不仅是乐陵仓其他守军会赶来支援,半个时辰内,乐陵城禁军和大部郡兵也会赶来支援。 诸葛攸看到狼烟之时,次第下传的号角声恰恰响起。 作为西路军后部督的诸葛攸,率领包括轻骑营在内的三千军士,伪作压粮队伍在乐陵仓西十里处暂驻,等待军号通传。 一听号角响起,抓耳挠腮的诸葛攸浑身一振,飞跃上马。“兄弟们!开始了――出发!” 一打战马,诸葛攸正欲冲出,豁然想起一事,随即勒马回身,大声喊叫。“侗图!轻骑营走东北,绕过乐陵仓,插在乐陵仓、乐陵城之间,全力阻断敌援军,等候下一步命令。” “知道了!”侗图吆喝一声,五百战马奔腾驰向东北,溅起的泥泞喷了诸葛攸一脸一身。 诸葛攸斥骂一声,抹了把脸,旋即打马狂奔。他担心战事过早结束,没他建立功勋的机会,于是单人独骑,飞驰狂飙,没一会儿,就将他的大队人马抛得没了踪影。事实上,战事远远不想他想的那么顺利。 战鼓擂响,号角长鸣;乐陵仓沸腾起来,所有守军都知有敌来犯,随即以屯、部、曲为单位集结,向仓西门增援而来。守军是禁卫中军,平时经过无数演练;紧急关头,立刻显现出演练效果。战鼓响起的一刻钟后,南、北城墙上下驰道、城中大道小径开始冒出一支支或大或小的队伍。 新义军刚刚冲过城门洞,和守军在中间大道和两侧的上马道上拼死鏖战。近千人挤在一处,人碰人、刀挨刀,几乎连腾落的余地都没有。骑在马上的石青,反而不如步战的左敬亭利落。新义军抢进城门,冲锋将的角色可以结束了,石青收枪驻马,环目四顾,开始充当主帅的角色。 .吕护一帮将佐一直在向仓中心稳步退却,右边城墙上增援敌军距此还有两三百步,左边城墙上暂时不见增援敌军,这是个空隙,攻上去就可立定脚跟。 “左敬亭。给我拿下左边上马道。”石青冲着大呼小叫的左敬亭喊了一声,一带马返身出城。 城外,越来越多的新义军赶过来,冒着稀疏的箭矢,潮水一般涌过吊桥,涌向城内,可吊桥狭窄,城门洞与此相比,也不宽阔,兼且前面还有敌军挡路,以至于一两千人挤来涌去,前进不得,后退不能。石青裹在其中,欲回城外竟然艰难无比。 石青急得心火大旺,厉声疾呼:“王龛!我命你立即拦住后续兄弟,让他们在城外集结,成建制进城。” 一边说着,他一边拼命望外挤。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他不敢说一句‘退后’‘退开’之类包含‘退’字的话,否则,引起的后果很可能就是全军溃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八章博浪(三) 石青从城内退出,想必暂时无忧,王龛心中稍定,不再拼命往里塞人:“青州兵、兖州兵在左集结;志愿兵、义务兵在右集结。。。” 吊桥中线立下旗帜,陆续赶来的新义军开始归建。 石青刚挤到壕沟外。突然,四周和头顶蓦地爆出一阵兴奋的喝声。他抬头看去,只见新义军的大旗正在城楼上飘扬,垛口间不时闪现左敬亭魁梧的身影,守军的箭雨停滞下来,弓箭手被新义军撵得四处乱窜。 城头夺下来了。 堵成一团的新义军有了冲击方向,哗地倾泻上去,城门内外交通腾了出来。 “丁析!”石青发现丁析已收拢几百士卒,赶过来急令道:“你带跳荡营,不计代价,向仓中心方向突进一百步,为后续人马打开突击空间。” “遵令!”丁析回答的简短有力,跳荡营一直和王龛的锋锐营暗中较劲,这次无论如何不能丢脸。“兄弟们。石帅命令跳荡营突进一百步,我命令你们,有进无退,把乐陵仓捅穿。” “捅穿乐陵仓!”志愿兵都是血性十足的汉子,稍稍一激,立马战意盎然。 石青心中一热,有此勇士,些许意外担心什么。这个时候,王龛一脸肃然地走过来询问:“石帅,是否需要调整计划?” “不!不需要!王龛!看到没有。新义军个个都是真汉子,敢于任何敌人对战;新义军在城内有立足之地,人数比对手多,我们还有心理优势。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击败对手吗!” 王龛呆了一下,提醒道:“石帅。敌人的援军不要半个时辰就会赶来。半个时辰内,我们没法占据乐陵仓。。。” 预定计划,新义军入仓后动手,出其不意之下,大半个时辰足以占据乐陵仓;随后以乐陵仓为饵,拖住敌军,为东路军奇袭乐陵城创造条件。一俟东路军占据乐陵城,博浪行动就算圆满完成。家眷成为人质、没带帐篷粮草的敌军,人数再多,到时也只有两个选择,溃散逃亡或者投降。 没想到出师不利,开局演变成缠斗;这般僵持,变数实在太多了,对手的援军不仅来自乐陵城,还可能是临近的军屯点或其他城池。稍有拖延,新义军就会折在此地。 王龛心中萌生退意。 石青不满地瞪视王龛,大声虎吼。“王龛,把代陂死战的气概拿出来!新义军敢于面对一切艰险,一往无前!永不言退!” “是!”王龛大声应是。 石青略微满意,逼问道:“王龛。我给你六千五百兵,三个时辰能不能给我拿下乐陵仓。” 三个时辰似乎不短,六千五百人似乎不少,但其中只有两千志愿兵。而对手是五千禁军。“除非王龛战死。否则必定拿下!”王龛回答的没有犹豫,稍稍一顿,他疑惑道:“石帅。你?” “我带陷阵营和轻骑营堵住乐陵城的援军。诸葛攸赶过来后,让他前去接应。”石青随口解释了一句。 王龛一惊。虽然不知道乐陵城会派出多少援军,但至少在七千以上。凭陷阵营和轻骑营一千人能够堵住三个时辰?他没有考虑诸葛攸的两千五百人,没有赶到不说,即使到了,作用也有限,那是东莱庄丁与青兖郡守兵,只能当青壮使用。 “石帅!属下请令堵截敌援军,请石帅坐镇此地,指挥攻取乐陵仓。”王龛单膝跪倒,拱手恳求。 “放心!我死不了。我也不容许自己轻易死去。”石青一笑,霍地扬声高喊:“万牛子!陷阵营的英雄们,随我杀敌去。” 万牛子、常苦儿欢呼一声,率领集结完毕的陷阵营跟随石青往东北而去。 王龛有幸,再次遇到一位身先士卒的军帅! 王龛自语两句,旋即冲着集结的队伍扬声高喊:“青兖的汉子们!无论你们是志愿兵、义务兵还是郡守兵。今日一战,胜则生!败则死!毫无侥幸。是被敌人从后追砍屈辱地死去,还是将刀枪插进敌人身上,杀出一个活路。唯君自决!” “杀出一个活路!”锋锐军的士卒率先高喊。 “杀出一条活路!”义务兵、郡守兵紧随其后。 “杀――” 新义军开始向仓内突进。以仓内主道为主,两侧城墙驰道为辅,分三个方向前突。 “李历!你带一千人上城墙,将敌军赶下去。”城墙制高点极其重要,配上弓箭手,全仓尽在打击之内,吕护绝不能容许对手占据。 此时,他正坐镇道路交互的仓中心地带,布置防御反击。仓内除了关键位置留人防守,其余四千余人尽皆汇集到他身边。 “拓跋瑰,给你一千人,你能否挡住正面敌军?”吕护指着满面虬髯的胡人问。正面攻击的敌军至少有三千人。五百一轮换,滚动向前,让吕护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禁军竟然抵挡得十分吃力,不住后退。 拓跋瑰狰狞一笑。“将军少坐片刻,待拓跋将这些贼寇赶出城。将军自知。” 吕护粲然一笑:“好!某家温酒等你报捷。” 拓跋瑰狼嗥一声,翻身上马,率领一千禁军冲向西方。 新义军结成密集战阵,第一排五十名刀盾手竖盾缓慢推进,第二排第三排是长枪兵,长枪探出,突前盾牌五尺,与盾合二为一,如巨大的刺猬向前滚动。 长枪兵之后,又是几排刀盾手和长枪兵,一旦前方出现空隙,他们立即上去替补。在他们之后,则是弓箭手。在阵型的保护下,他们毫无顾忌地释放着远程打击力量。 拓跋瑰还未近前,就被一通弓箭射得阵型出现点点空白。 “冲上去!缠斗!”拓跋瑰抓过一个中箭士卒,当作护身盾牌,顶着箭矢冲上来。守仓禁军散开队形,疾步冲锋。他们面对的是新义军锋锐营。锋锐营没有止步,依旧缓慢前移。 一方是狂泻奔腾的急流,一方是厚重稳健的山岳。在狭窄的道路上,终于撞到一起。 轰―― 喊杀声骤然爆发,震天动地,所有的人都出现片刻失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一张张声嘶力竭的嘴,一把把闪亮的钢刀,一支支锋利的长枪,一蓬蓬喷洒的血雨构成一个静止的画面。 轰―― 一声爆响,一切恢复正常,刀举起,枪刺出,人倒下。。。 “杀!” 拓跋瑰大吼一声,格开三支长枪,一带马缰,战马嘶鸣一声,腾空而起,从刀盾兵头顶越过。。。 新义军士卒不防他如此悍勇,一片大哗。枪兵只能前刺,没法向上攻击,刀盾兵攻击距离短,攻击力弱,眼睁睁看着战马从空中践踏下来,只有拼命地用盾牌格挡。 咚―― 战马重重落下,三四名新义军跌翻出去。拓跋瑰挥槊一扫,枪盾组合的刺猬战阵立时露出一片空隙,随后的禁军呼啸涌入。。。 “护阵――”锋锐营都伯施单大声发令。第四排第五排第六排的预备队盾起枪出,密密麻麻地向阵型空隙攒刺过去,不分敌我,一往无前。 后面的弓箭手拈羽张弓,覆盖射击。 嗡―― 箭雨泼洒,枪刃吐信,二十多名新义军士卒、三十多禁军全部倒下,拓跋瑰瞪着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坐骑中了五枪,他的身子被三支长枪捅透。之所以没有倒下,是因为手中的马槊支撑住了身体。 “锋锐――” 施单再喊。预备队冲上去,填补了这片空隙。冲在前面的一个刀盾兵随手用盾一砸,拓跋瑰软软倒下,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分别。 急流不可久。拓跋瑰倒下后,阵型散落的禁军开始后退。新义军依旧缓慢却又无比稳健地向前推进。这是王龛的主攻方向;一千锋锐营和一千跳荡营尽皆在此。 “禁军也不过如此。未必是志愿兵的对手。”王龛站在西门城楼上,望着在仓中心忙碌布置防御的禁军松了口气。新义军又在气势上占了先。“哦?对!”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对身边的左敬亭道:“这里用不着你们上阵,石帅那儿吃紧,你快去卫护石帅吧。” “我正准备走的,多耽搁一刻,是想看清这儿的情况。以便禀报石帅。”左敬亭一挥手,招呼麾下亲卫。“兄弟们,走了,找石帅去。” (祝大家新的一年有新的惊喜新的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章博浪(五) 禁军步卒和轻骑营绞肉对射之时,陷阵营和禁军精骑之间胜负已见分晓。 “撤!”禁军精骑承受不住,开始后撤。他们无法战胜陷阵营,但若撤走,陷阵营的两条腿却追撵不上。 “吹号!命令侗图回撤!”石青淡漠下令,接战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陷阵营伤亡过半,轻骑营损折近四成,仿佛不能让心田浮起一丝涟漪。这时候,左敬亭赶到了。石青随口问道:“诸葛攸呢?还没到?” 左敬亭回道:“属下通知了诸葛睿远,估计小半个时辰后才能赶到。” “小半个时辰。。。”石青念叨一句,霍然下马,迎上退回来的陷阵营。两百余名陷阵营士卒浑身血腥,大多都带了伤,还有二三十名是被袍泽或背或抬回来的。 “经此一战!足以证明陷阵营是个真正的英雄营!”石青上去,搂抱着万牛子,搂抱着常苦儿,搂抱着每一个陷阵营士卒。。。 他走在陷阵营士卒间,振臂高喊:“你们是英雄!是真正的士。在此,我授予你们,陷阵士这个称号!这个称号,代表勇气、代表荣誉、代表尊贵。。。” 喊声中,石青迎上缓咎而来的轻骑营,凝视着侗图、祖凤、李崇。“轻骑营和陷阵营一样英勇无畏,你们应该获得尊重。我授予今日之战的轻骑营士卒风骑士的称号。让所有人都为你们感到骄傲!” 六百多新义军或端坐战马之上,或静静矗立,忘记了疲累,忘记了凶险,默默地望着石青,一双双眸子散发出灼人的光彩。称号!骄傲!尊贵!荣誉!这些不再是大人物们的特权,低贱的草民也可通过英勇杀敌挣来。至少,在新义军旗下可以挣来。 这一刻,他们忘记或忽略了庞大的敌军。 敌军越来越多。在陷阵营和轻骑营的攻击下,他们丢下了一两千尸体,但更多的敌军中城内开拔出来。 “有三千郡守兵出城与禁军会合,敌军总数约七千人。”斥候禀报道。 “好啊。城里的敌军越少。韩彭夺城越容易。”石青轻松地笑着,命令道:“侗图,带天骑营骚扰,以杀伤和迟滞敌军为主,不要硬拼。” 侗图应声而去。石青回头估摸了一下距离,道:“我们再退一退,让敌军离乐陵城远一点。哼哼。到时,看他们能不能及时回救。” 左敬亭问道:“不知中垒校尉抢城是否顺利?” “我相信韩彭,再难,他也会抢下乐陵城。”石青平静地说着,来到乐陵仓下一箭之地,望着城头上稀稀拉拉的守军,笑道:“王龛大概进展不错。城头守军被抽调的差不多了。我们不用担心他们,就在此地阻击,绝不放一名敌军进仓。” 左敬亭思虑道:“石帅。此地太危险。仓内敌军抵敌不住,万一从此溃退。我们可要腹背受敌。” 石青呆了一呆,旋即笑道:“大伙儿都惊醒点,仓内敌军若是溃逃出来,我们可要撒丫子跑。呵呵,那时大局一定,可没必要和他们拼命。” 万牛子、常苦儿哄笑起来,似乎新义军马上就要取得胜利了。 轻松的笑声中,轻骑营和敌军精骑交上了手。敌军大约还有九百精骑,分做三支;其中两支各约四百骑,护住步卒大军两翼,还有百十骑在大军之后机动游走。 轻骑营没有分兵,三百骑集中一处向对方右翼靠拢。对方意欲迎敌,轻骑营已经斜掠出去,临走之际,嗡地射出一轮箭雨,十几名敌骑应声倒下。 禁军精骑穷追不舍,意欲靠近攻击,轻骑营边撤边回身引弓。弓弦响动,敌军精骑不时落马。四百精骑追逐五里,和轻骑营的距离没有拉近多少,已经折损七八十骑士。 禁军精骑一见不妙,回身撤退,轻骑营却如跗骨之蛆,返身追击。人未到,一轮箭矢先行射到。 这才是轻骑营擅长的战法,也是基本战法。 禁军精骑败回,正在推进的步卒停了下来。调动一番后,上千名弓箭手越阵而出,与精骑混编一处。分散在两翼。一俟轻骑营接近,弓箭手立刻还击。 轻骑营没有与对方对射,石青的命令是迟滞,所以,侗图再次将队伍成三个百骑队。三支队伍围着对方大军来回打转,对方稍有懈怠,便会挨上一阵箭雨。为了保持稳定,对方只得缓缓推进,半个时辰,只前进了四五里路。 新义军赢得了喘息之机。终于等来诸葛攸。 看到百辆牛车,石青双眼一亮,真想大夸特夸一通。诸葛攸做事莽撞,喜欢擅作主张,却总会带来惊喜。不过,这家伙不能夸,否则,以后定会更加莽撞,更爱自作主张了。 诸葛攸不知道石青的心思,他一来就看出战事惨烈,心中立即揣揣:自己丢下大队先跑以至耽搁了军机,石帅会不会生气? “快!布车阵!”敌军到了,轻骑营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已经没法迟滞敌军推进。石青甚至感觉车阵已经来不及布下。连声下令:“诸葛攸,我命你立即布置车阵,率部防御。传令轻骑营配合诸葛攸防御。牛子哥哥。陷阵营准备冲锋!左敬亭,率兄弟们和我一起上。” “他们怎么办?”左敬亭还记得另一件‘任务’,指着不知所措的世家子弟问道。 石青地在世家子弟脸上一扫,冷冷道:“战场!属于真正的男人。你们个个老大不小,该当个男人了。。。” 石青话音未落,一帮子弟已经哀求地望向诸葛攸。这些人大多和他熟识,荀羡、何松是经常取笑他的损友,诸葛羽是他的本家族侄。 “哧――”诸葛攸轻蔑一笑。“诸位真没长大?恁地幼稚。这是军中,新义军军令比大赵禁军还严厉,你们以为这是晋军?讲究人情面子。。。可笑!”他一摇头,径直去布置车阵防御。 “敢拿刀上阵者,我当袍泽卫护。不敢拿刀上阵者,立即滚开,新义军不要这样的盟友,不收留这样的废物。”石青冷喝一声,回身就走,带这些人前来,是为了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战场,什么是血性,如今却没时间纠缠。 “杀――”敌军已到两百步外,六七千人一起呼喝,发动全面冲锋,意欲依靠数量彻底击溃新义军。 “新义军必胜!”石青大喝一声,策马冲出。 “新义军必胜!”左敬亭率领所有的亲卫冲出。 “新义军必胜!”万牛子和陷阵营冲出。 “新义军。。。必胜!”迟疑声中,荀羡、诸葛羽等七八名士子冲了出去。 “新义军必胜!”诸葛攸大喝一声,畏畏缩缩的东莱私兵和青兖郡守兵手下利落了许多。 石青部包括八名士子,合计三百零五人,迎着六千多敌军冲上去。两军相交,没有剧烈的碰撞,没有大面积的震荡;三百零五人只在六千多敌军组成的大阵上荡起一道涟漪。可这道涟漪绝不微弱,后劲绵绵,越扩越大,不一会儿,影响就扩及大半敌阵。 “牛子哥哥!可敢与我比试一番。我们分头闯阵,看谁先搅乱敌阵!”石青高喊一声,蝎尾枪一荡,扫开几支长枪,斜刺闯进敌军阵中。 “好咧!”万牛子痛快地大叫:“陷阵士!可敢与某奉陪石帅。”一挥金瓜锤,从另一个方向冲进敌阵。 “愿奉陪石帅!”两百多陷阵士齐声嚎叫,冲进敌阵。 “杀!”石青在马上,蝎尾枪使开,刺挑槊拨,挡者披靡。左敬亭在马下,手持石青为他设计的鬼头大刀,泼风般劈砍出去,不比蝎尾枪逊色多少。五十多名亲卫四周跟随护佑,在敌阵中左闯右突。 “呀――”荀羡尖利地长叫,一刀从敌军肋下捅进去,敌军软软倒下,他兴奋地大叫:“我杀死了一。。。”一抽刀,一股血箭喷出,溅了一头一脸,腥臭的味道熏得他直欲呕吐,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荀羡抹了把脸,一睁眼,霍然发现四周全是敌军,刀枪映着寒光,挤挤攒攒劈刺而来。“哎哟。。。我命休矣。”他一闭眼,意欲受死。 霍地,耳边响起一声爆喝。“蠢货!”跟着是一阵兵器激烈碰撞之声。如山的刀枪却未加身。他疑惑地睁开双眼,只见左敬亭一身是血,在他身边左冲右突。“蠢货!战场上哪有闭眼等死的!他奶奶的,真汉子临死也要捞个垫背的。” 荀羡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却没法开口反驳。战场上该当如何,他一无所知;即便看了无数兵书,对他而言,这仍是一个陌生的天地。 “还楞着干吗!走。。。”左敬亭一刀扫出,拖着他靠拢大队。 “注意!闯阵不能落单。除非你有石帅那身武艺!”左敬亭将他推入大队中,交代罢,便即厉喝一声,冲到大队前方,和石青一起向敌阵深处闯去。 (回添寒书友的疑问:轻骑营骑射肯定是骑弓。骑弓威力不如步弓,所以侗图和对方对射,伤亡惨重。另两个小队之所以伤亡小,是因为骑兵回旋的余地大,一直在快速移动。步弓射击,有个弊端,就是难以打击快速移动目标。因为步弓是在统一的指令下,进行覆盖射击;反应速度很慢。至于连弩,威力更小,造价更高,操作也不便当,在本书的设定中,除了在特定环境下使用,不会普及连弩,不会让它成为大杀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一章博浪(六) 大赵四大仓守军无不是精选的禁军精锐,纪律严明,配合默契;陷阵营和石青分做两路,在阵内横冲直撞,没能搅乱对方阵势,相反当他们反应过来,集结人手,调整部署之后,两路新义军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 “杀――” 七八支长枪前后相夹,抵住一名陷阵营士卒,更多的长枪向这名士卒脸上、腿上等裸露在铁甲外的部位捅刺。 “你奶奶的!”陷阵营士卒扬手甩出金瓜锤,砸死一名敌军,随即扑到下去。旋即,无数敌军从他身上蜂拥而过,铁甲瞬间被踩得凹凸不平。 “杀――” 禁军的长枪手围在陷阵营四周,利用兵刃稍长的优势,将脱离大队的陷阵营士卒一个个围杀。 “杀――”石青提气长啸,铁枪抖起万点寒星,六七名敌军咽喉上鲜血汩汩流淌。 为对付石青,敌军调集了上千刀盾手,从四面八向一起涌来,意欲依靠人力挤死他。后面的敌军死命前推,前列的敌军被石青杀得胆寒,依旧身不由己地向前,层层叠叠,无止无尽。石青在这种情况下,别说突进冲阵,就算想守住左右的一片空间,也感到异常吃力。 “石帅!突围吧。弟兄们拼死保护石帅撤回去。”左敬亭手下不停,揪着空隙大声劝谏。石青身后,包括左敬亭在内,还有十五人。八名士子只剩两人,一人是诸葛羽,负创三处,一个是荀羡,出奇地毫发无损。 “杀!”荀羡已有点杀场老手的气势,爆出的喊杀声短促有力,震人胆魄,半个时辰的沙场历练,他整个人与当初已是云泥之别。 “好!我们和陷阵营会合后一起突围,兄弟们加把劲,随我――杀!” 石青话音重重一落,蝎尾枪爆起,奋力向右突杀。 “杀!”左敬亭、荀羡、诸葛羽及十二名亲卫齐声呼喝,紧紧跟上。 粘稠的仿佛血肉堆摞的敌军被生生斩出一道狭窄缝隙,十六人、一匹战马从刀枪密布的甬道拼命挤钻。外围一两千敌军使力推攘,刀枪和血肉混合的潮流沉重地压过来。十六个人,十六件兵刃撑起脆弱的防护,死死抵住。 “杀!”石青从敌军最密集之处冲了出来。 “杀!”左敬亭、荀羡、诸葛羽。。。九人冲了出来。最后六人瞬间被敌军浪潮吞没。 陷阵营还剩七十多人,由于金瓜锤突出的是打击力,分量沉重,失去了灵活,以至于他们被上千支长枪逼得左绌右支,异常狼狈。 石青适时赶到。 左敬亭等手中的刀攻击力不如长枪犀利,用于混战格挡却比长枪和金瓜锤都便利。 “杀!” 石青猛地一冲,分波劈水般冲开枪林。与万牛子会合一处。“左敬亭护阵!陷阵营突击!随我杀出去!”没有一丝停留,石青勒马回缰,往外突围。 “杀!”左敬亭等十人护在两侧格挡长枪。万牛子等陷阵营士卒放开手脚,挥锤猛砸。两队人马合一,威势大振。旋风般杀到阵外。 石青当先冲出阵。这时候,诸葛攸已经布好车阵;七八百辆牛车反扣,三辆一摞,堆砌出一道近一里的弧形木墙;木墙圈围在乐陵仓东门吊桥外沿,不突破车阵,敌军休想入城。 石青心里一松,返身杀回,意欲接应后续出阵的陷阵营。忽然,他眼角一跳,循着感应凝视过去,只见无数敌军围着一骑白马呐喊厮杀,战马之上,一人轻甲银枪,左支右挡,寻隙突围,正是祖凤! 嗡―― 石青眼前一暗,耳边嗡嗡作响。怎么回事?凤儿怎会陷入敌阵。。。 “你们先退!不要管我!”没有时间寻找答案,石青下意识地厉喝一声,黑雪腾跃而起,嘶鸣着闯进敌阵。没有犹豫,没法选择,心头空白一片,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想;眼中所见,心中所念,就是白马上的身影。 近半时辰接战,禁军主将看出石青乃是敌方主要大将。一见石青再次入阵,立即下令围截堵杀。 石青冲进去不久,四周敌军就如潮水般涌上来,纠缠不休。 “嗥――” 刀山枪林中,石青霍地仰天长嗥。这一刻,他全身的血液似乎已经沸腾,爆炸性的力量在筋骨深处汹涌鼓荡,若不发泄,就会爆炸一般。长嗥声中,手中铁枪猛地一变,如银光泄地,如巨龙腾渊,挟带无匹威势,横扫一切。 这不是蝎尾枪法,这是在悬瓠城救援司扬时,石青顿悟的腾龙枪法。长时间未经历生死搏杀,腾龙枪法一直未能再现威势。此时,情切之下,终于再次爆发。。。 扑扑扑―― 闷响不绝,十几个敌军如稻草一样跌飞出去。 他手中的铁枪完全脱去桎梏,不仅是一杆铁枪,还是铁棍,还是铁锤。千变万化,无休无止,大开大阖,威猛无铸。纵然是千军万马,也难挡住他的去路。 “凤儿!”黑雪泼风般纵到白夜之侧。石青忍不住斥责。“胡闹!你干嘛冲阵?” 祖凤双颊酡红,香喘连连,几绺散乱发丝从兜鍪垂落,将双眸遮挡大半;看见石青,发丝间隙霍然散发出夺目的光彩。“青子哥哥。快走!车阵布好了,不用你再冒险。” 凤儿是为我冲阵的。 望着疲惫不堪的祖凤,石青心中一疼。温声道:“好!你坚持住。。。我们一起杀出去。” 两人合力突围,杀出一程,前方敌军突然大乱,原来是陷阵营返身回来接应,天骑营则在敌阵外围来回奔射,提供支持。 “大家先走!我来断后!”石青在后戒备,幸存的七十多名士卒退往车阵。敌军没有追击,停下来整理阵形。 来到车阵外,一下战马,石青有些发愣,木墙竟然有一人多高。人可以攀爬过去,战马怎么办?略一沉吟,他喊过诸葛攸,指着木墙道:“这墙太高了。内外互不可见,不利于防守。拆下一层,齐胸高就好。” “不错!”诸葛攸拍了下脑袋,正欲指挥人手,拆下一层木墙,石青又道:“等等。。。被墙一围,仓内守军万一从后溃退出来,我们跑都没处跑。这样,你把拆下来的牛车摞到吊桥附近,以为鹿砦,能堵得敌军一时就好。” “好!待会再弄些油脂抹上,敌军溃退出来,我们就放火,阻死他们。哈哈。。。”诸葛攸大笑,利落地跑去召集人手。 两军暂时出现僵持。 禁军整顿罢阵形,出现犹豫,几个将领站在阵首,打量新义军的车阵,有人指向西北,意欲绕道城西;有人摇头反驳,似乎担心将后背暴露在新义军面前;还有人对车阵指指点点。。。 十一个世家子弟畏缩在偏僻角落,诸葛攸无法狠心开赶。看到八个上阵的同类,只回来两个,这些人露出庆幸之色。庚惜觑见荀羡走近,低低招呼了一声,招了招手;荀羡迟疑了一下,没有过去,用眼神询问。 “令则(荀羡字)。休要莽撞,稍加忍耐,事罢我们回转江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庚惜低语密瞩,大概是同病相怜,他的语气异常亲热。 荀羡怔了一下,随后淡淡一笑,走到另一边,为诸葛羽包扎伤口。诸葛羽脸色没有受伤失血后苍白,反而红扑扑的,他似乎仍处在亢奋之中,荀羡包扎的时候,他不住动弹、叫嚷。“真过瘾!令则。你以前有没有上阵杀敌的念头。。。我是没有的,没料到真得干起来,这么刺激!” 荀羡望望亢奋的诸葛羽,再望望躲在角落的何松、庚惜一伙儿,一阵无语。“东莱的兄弟、青兖郡守兵兄弟。大伙听我说。。。”这时,石青的喊声吸引了荀羡的注意力。 “。。。此战过后,兖州、青州、包括东莱,将会与新义军完全合并。从此,东莱没有坞堡私兵、青兖没有郡守兵;只有新义军的志愿兵和义务兵。志愿兵是勇士!是青兖大地的守护神!义务兵是预备勇士。青兖的英雄好汉若想成为志愿兵,成为青兖守护神,必须先到义务兵中受训、选拔。。。” “。。。在场各位,有没有英雄好汉,有没有人愿意成为青兖守护神?若是有,请站出来。与新义军并肩抗敌,在战场上一显身手。。。我数十下,但凡敢站出来,他就是一名勇士!他就是一名志愿兵!” 这个石青,好诡诈!这也是鲁莽武夫? 荀羡脸色深沉,沉思不语。诸葛羽嘿了一声,眼泛光彩。“新义军真不错!闲暇给攸叔招呼一声,我们留下来得了。嘿,令则,你说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二章博浪(七) 任何军队都不缺少勇猛之士。只不过,很多勇士没有机会崭露头角。 军队是一个容易受氛围感染的组织。将帅身先,袍泽勇猛,激励之下,普通士兵也会爆发成一条血性汉子;反之亦然,兵败如山倒之时,勇士也只能随波逐流,亡命奔逃。原本可能成为勇士的,终因身属败军而湮灭了血性。 石青给了东莱私兵、青兖郡守兵之中的勇士一个机会,两百多不怕死的厮杀汉站了出来。这些人也给了石青一个机会,防御反攻的机会。陷阵营残了,轻骑营不能用于防守,诸葛攸的两千多杂兵会不会溃败?石青心中没底。而对面的敌军又要攻击了。 “好!”能有两百多可用之人,石青很满意。“诸葛攸,我给你五十个好汉,组成督战队。放弃防线,畏缩后退者,立斩!左敬亭。你带五十人照应左翼;牛子哥哥带五十人照应右翼;其他人随我照应中线。” “注意!躲避!”忽然,斥候大声报警。 禁军弓箭手出阵了。 “各自就位!”石青喊了一声,一矮身靠上木墙,透过牛车木板缝隙观察敌军动向。 扑扑扑――箭雨倾泻过来,打在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三轮抛射之后,敌军第一波攻击开始了。五百精骑和一千长枪兵混编,战马踏着碎步,步卒排成队列,缓缓地压过来。 三轮抛射,敌军弓箭手校准了角度,拈羽引弓,蓄势以待;只要新义军露头,就会遭受上千支箭矢浇洒。 敌军的攻击部署很得当,步卒主攻,精骑掩护。精骑在战马上,隔着木墙居高临下攻击新义军,以策应步卒攀越。 “传话下去,敌军进入十步内,弓箭手自由射击,长枪手架枪。”石青对着左右吩咐,口令从蹲伏的士卒口中一个个传下去。敌军进入十步之内,对方弓箭手担心误伤,是不会放箭的。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敌军越来越近,许多杂兵开始喘息,身子因为紧张而颤抖。 二十步。。。 敌军沉重的脚步震得木墙微微摇晃,刀枪、甲叶相撞的脆响清晰可闻。 “准备!”石青低声发令。 “杀――” 一千五敌军齐声大喊,全速奔跑,不要队形,不要建制,潮水一样漫过来。禁军精骑冲在最前方。 “放箭!”石青大喝,敌军全力冲击,就不能等他们进入十步之内。 嗡嗡嗡―― 两百多张弓不停颤响,这种距离,这种密集的目标,不需要瞄准,射出去就能中。 “新义军!杀敌!”石青扬声高喊。蝎尾枪已经闪电般刺出,一个刚刚到达木墙前的敌军扑然倒下。 “杀――”木墙内外,双方士卒齐声高喊,隔着木墙攒刺。 这时候,显现出禁军精骑的优势,他们的枪够长,他们的位置更高,伸手一探,便刺到木墙之内。守护的杂兵被他们的长枪逼得东躲西闪,顾不得防卫。对方的步卒趁机攀越。 “弓箭手!对准敌人骑兵,给我射!”石青率领一帮勇士救火般来回跑动,趁隙指令弓箭手攻击精骑。 “杀!” 第二波敌军吆喝着冲上来,这是一千五百名刀盾手,这是敌军真正的攻击主力。在新义军与精骑及长枪兵纠缠的时候,他们口中衔刀,飞快地攀跃、越过木墙,冲进新义军阵中。 “吹号!通知侗图!”轻骑营鏖战许久,战马疲累不堪,可在此危及关头,石青已经没法顾惜了。 呜―― 号角吹响,在木墙外侧翼休整的轻骑营出击了,沿着木墙,催马飞驰,横插进敌军之中。此刻,他们手中拿得不是弓,而是长枪。弓箭无法阻止敌军。 “杀――” 祖凤冲在最前,凤尾枪耀眼生花,寒气逼人,哗地扫开一条血路。两百多骑风骑士利剑般穿刺进去。 “陷阵士!还能站起来吗。”万牛子扬声喝问。陷阵营全营只剩八十三人,能动的几乎没有。金瓜锤耗力不说,一身铁甲也不轻松,鏖战时间又是如此之长;如今八十余陷阵士不是受伤就是累趴下了。听到主将呼唤,二十几个陷阵士动了动,却是苦笑摇头。如果连站起来都艰难,怎么着甲冲阵?怎么挥锤杀敌? “大英雄!俺还能打!”常苦儿一骨碌爬起来,精神头似乎很足。 “好!他奶奶的。你常苦儿也算是个大英雄。”万牛子嚎叫一声:“常大英雄,敢不敢和某一起冲阵。挫挫敌军锐气。” “干啦!”大英雄的名头终于回来了,常苦儿满面红光,厉声狂叫。 “陷阵!杀敌!”万牛子怒吼,一跃跳下木墙,冲击敌军之中。 “陷阵!杀敌!”常苦儿亢声大吼,随之跳下。 这是新义军的第一个反冲锋;两个陷阵士,两根金瓜锤足矣。 两个陷阵士冲出去,万牛子管带的五十名勇士一声吆喝,跃过木墙冲了出去。 “杀!” 木墙左翼内外,双方针锋相对,展开对攻。 木墙右翼外,轻骑营用枪刺,用战马撞,用性命和敌人拼。木墙右翼内,左敬亭对五十名勇士喝道:“新义军只有向前!向前!诸位,随我杀出去!” “杀!”五十一名勇士跃过木墙,反击敌军。 “他奶奶的!和敌军拼了!”石青大喝一声,长枪一挑,四五百斤重的牛车轰隆隆翻砸出去,木墙露出一个缺口。 “杀!”蝎尾枪一挺,石青当先冲出去。 “杀!”所有的勇士,包括荀羡、诸葛攸、还有开始没有站出来的杂兵,呼啸着冲出去,在木墙外和敌军厮杀起来。 当当当―― 禁军猝不及防,在一阵金锣声中后退下去。新义军傲立木墙之前,爆发出一阵欢呼。 欢呼声未歇,石青忽然惊叫:“兄弟们!快躲!小心敌人弓箭手。。。” 哗地一下,意气风发的新义军跑的比兔子还快,三下两下翻上木墙,下饺子一样往下掉。 扑扑扑―― 迟到的箭雨终于来了。 禁军开始为难了。八千五百人出城救援,损折三千,依然没能击溃对手。这样耗下去,拼到最后还会剩下几人,还有救援的意义吗?可若不救愿,乐陵仓怎么办? 乐陵仓内喊杀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即便是在城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稍有经验之人都能判断出,城内守军抵敌不住,正在不断退却。 和禁军相反,新义军听到城内越来越近的喊声杀,个个都劲头十足。石青蹲在木墙下,轻松地说道:“快了!兄弟们。再熬一会儿,城内快结束了。呵呵。诸葛攸,你的油脂抹了吗?留意着防火。。。” 诸葛攸左臂被长枪挂了一下,正在包扎,听了石青的话。颇为不满道:“什么我的油脂。石帅说话留意!” 荀羡满是血斑的脸僵硬地动了一下,笑了起来。他不知道,此时,他的笑容和以前儒雅风流的微笑截然不同,带着一股子的硬气。 “石帅!你看――”众人轻松闲聊之中,?望的斥候突然指着乐陵城方向惊叫起来。 众人齐齐注目,只见模模糊糊的乐陵城中,升起了一绺绺烟火。烟火东一处、西一处,杂乱无章,绝不是报讯之用。 “韩彭开始夺城了!”石青忽地站立,满面肃然。“兄弟们。最后的时刻来了。大伙打起精神,再努把力气,就等着迎接胜利!” “请石帅下令!”诸葛攸、左敬亭、万牛子躬身作礼。 “诸葛攸!点火,将乐陵仓内外联系掐断。左敬亭,传令轻骑营,敌军若是退回乐陵城,不惜一切代价阻截,迟滞。牛子哥哥。你带领勇士配合轻骑营,准备追击敌军。其余人等,随大部一起策应。” 不仅是新义军看到了乐陵城的火光,乐陵仓城头守军也看到了;他们惊恐地叫了起来,叫声中,诸葛攸点燃了吊桥外的牛车,两百多辆牛车燃烧的火焰直冲到城头。石青对面的敌军也看到了乐陵城的火头,他们同样惊慌失措,乐陵城是他们的家,那里有他们的亲人。 望着乐陵城,他们茫然无措: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难受!冬天熬夜真艰难。脚冰凉,手不停地敲键盘,怎么也会冰凉。无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三章博浪(八) 乐陵城的火是天骑营放的。 孙霸拜访逢约不久,乐陵仓传来警讯;逢约道声失陪,慌忙整顿城防,组织人马救援,孙霸随即开始行动,二十名天骑营士卒散到城内,准备制造混乱,他率八十名趋到南门。 南门守卫和他们照过面,对青兖来的客人也没戒备。孙霸亲热地和他们搭起讪,又拿出几匹丝绢分发,借故滞留在城门附近。 没多久,城内守军大部出城,前去救援乐陵仓,天骑营士卒开始四处放火,制造骚乱,孙霸动手了。 城内留有一千五百守军,南北东三个城门各有两百,其余的由逢约督率,在西门集结戒备。所以,孙霸的袭击十分奏效。连弩一通狂射,天骑营士卒风卷残云般扫荡了南门守军,随即向城外发出讯号。 天骑营大部从南门外的小树林里冲出来,快速进城,站稳脚跟。韩彭和东路军大部则从十几里外的黄河故道里冒出,赶来接应。 城里火起,矗立在西门城楼上的逢约倏然惊醒:泰山新义军乐陵仓取粮――乐陵仓乱、青兖刺史府来人请托――城内骚乱。。。乐陵仓、乐陵城被青兖两州联合新义军算计了。 顾不得震骇,逢约匆忙集结全城郡守兵反扑南门。郡守兵和禁军相比有差距,和新义军精锐天骑营相比更有差距;一千余对阵五百,别说反扑,即使自保都岌岌可危。 逢约号令全城动员,再次集结五六千铁匠、盐工、皮革匠,试图依靠人数击败天骑营。这个时候,城内七八处火头燃烧的最为炽烈,远在乐陵仓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乐陵城火起,各方反应不一。反应最迅速的是有所准备的新义军。石青下令转守为攻,放火阻断乐陵仓出路,随即将麾下两千多人马分成三股,黏上对手。 最尴尬的是石青对面的禁军,他们不知是该救援乐陵仓还是救援乐陵城,事实上,任何一处都不是他们能够救援的,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击败对面之敌。 逢约率领几千青壮匠户赶到城南之时,新义军东路军堪堪赶到,韩彭正欲下令,剿杀敌军之即,陈然阻止道:“稍带片刻,容我和逢约说两句话。” 陈然对逢约说道:“逢将军。汝亦是寒庶出身,怎忍心把无辜匠户送上死路?” 逢约慨然:“逢敌搏杀,卫护乡梓,义所当为;何来送死一说?” 陈然嗤笑:“乐陵仓万余禁军尚且不敌,几千匠户岂能力挽狂澜?将军意气用事,将几万民众卷入战火,无辜横死,实乃大罪!” 逢约犹豫一阵,昂声回答:“大丈夫宁可战死,岂能束手就缚!逢某唯愿玉石皆焚。” 陈然道:“何来受缚一说?将军可带亲眷子弟离去,新义军绝不拦阻;异日若欲带兵收回,也由得将军,今日却不能驱使无辜之人。将军以为如何?” 逢约踌躇道:“你说话当真?” 韩彭接口道:“汝家人子弟可随汝去,其他人却是不能。哼哼。汝需明白,新义军顾惜城内无辜匠户,可不介意砍下汝项上人头。” 城里闹出诺大动静,援军却迟迟不到,逢约预感不妙。值此时刻,能护得家人安全便是万幸,反败为胜纯是奢望。逢约黯然收拾行囊,带百十亲眷子弟由北门出,回转家乡渤海。新义军彻底占据乐陵城。 乐陵城是大城,有一两万禁军家眷,还有两三万匠户极其家眷;镇制降兵,维持治安,是件很麻烦的事,幸好,新义军早有准备,五千青壮上阵冲杀不行,拿着木矛木棒维持治安却是绰绰有余。 城外的禁军最终决定回撤,救援乐陵城;可这时候,孙霸正在布置城防,韩彭率三千人马出城迎战来了。他们已没有任何机会夺取乐陵城。 “胜了!我们胜了。。。”祖凤大声欢呼,凤尾枪欢快地舞动,白夜踏着轻快的脚步靠向黑雪。 “胜了。。。”石青身子一软,差点栽倒马下。这一仗,从头至尾他表现的都是轻松镇静,可谁知道他心中的压力有多大?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败了,不仅关系新义军的士气,更关系到二十余万难民的生存。为了这些难民能熬过冬天,他不惜牺牲整个新义军。 终于胜利了! 心里一松驰,疲惫感就象大山一样袭上来,他似乎承受不住,身子慢慢从马背滑落,一骨碌滚倒在雪地上。 “青子哥哥!”祖凤惊呼,腾鞍飞起,惶急地扑过来,猝不及防之下,一头栽在石青身上。她顾不上这些,只是关切地问:“青子哥哥!你这是怎么啦。。。” “没事!”石青蓦地探手,用力揽住祖凤细腰,笑道:“我太高兴了!” 祖凤稍稍一挣,没有挣脱,干脆向石青怀里拱了拱,兴奋地絮叨:“大部分敌军都投降了,只有几百人跑了。。。这一仗可真艰难,可我们还是胜利了。。。” 此时的祖凤就像个幸福的小女孩,叽叽呱呱不停,似乎想把心中的快乐通通说出来与人共同分享。 祖凤口中不停地说,石青静静地听,两人偎在残雪泥水中,忘记了寒冷,忘记了肮脏;仿佛置身于最美妙的仙境。 一阵马蹄声响起,左敬亭随后跑过来。“石帅!锋锐校尉遣人回禀军情。。。” 祖凤豁然惊醒,整个人羞得倏地跳起,仓惶躲开。石青抬起上半身,坐起雪窝里,看看天色,已是午后,问道:“差不多三个时辰了,王龛可是拿下了乐陵仓?” 一个军士上前行礼道:“算是拿下来了。。。” “算是!”石青一骨碌站起,恼怒地盯视着对方。 军士慌忙禀道:“敌军大部溃散,唯有几百残余,逃进草料仓,他们说,只有见到石帅,才会投降。否则,宁死不降!” 石青一愕,投降需要这么麻烦? 军士解释道:“我军伤亡很大,弟兄们杀红了眼,他们担心,投降后会被处死。” “担心?”石青不解:“新义军若不受降,直接攻进去就是了,用得着受降后处死?” 军士再次解释道:“草料仓内有一千匹战马,他们以战马相要挟,我军若是攻打,他们就先杀死战马。” “一千匹战马!”石青霍然动容,鏖战半日,轻骑营战马折损过半,禁军精骑同样折损严重,没剩多少战马,没想到乐陵仓里竟然还有一千匹。“好啊!我们愿意接受投降。凤儿,走!一起看看。” 石青精神一振,翻身上马。随口问道:“对方主将叫什么?” “他叫吕护!说是乐陵仓仓督。”军士回答。 “吕护!”石青眉头忽地皱起。 “哎呀!是他,这人好不厉害,我不是对手!”抢城门之时,左敬亭和吕护交了几次手,吕护的厉害给他留下很强烈的印象。得知吕护愿降,他不由乐了。“哈哈,新义军又要添一员大将了。。。” “高兴什么!”石青呵斥一声,随口吩咐了几句。 左敬亭一呆,疑惑道:“石帅!这人杀了太可惜。。。” 石青眼睛一瞪。“你懂什么?这年代,南方不少文士,北方不缺猛将。南北双方欠缺的都是忠诚义士。一个不知忠义的降将,杀了也就杀了。可惜什么!” “哦。。。属下遵命!”左敬亭飞一般跑开,前去布置。 石青和祖凤并绺前往乐陵仓。祖凤有些疑惑,轻抖着马缰,问道:“青子哥哥,按你这般说法,以后新义军还受降吗?” “受降!当然受降!只是,像吕护这样的人,即使投降,我也不会接受。” “为什么?” “因为立场!我和他立场不同!” “立场?”祖凤反而越听越糊涂,秀眉高高蹙起。 “立场是人持身之所在,也可以称作身份。一个人来到人世间,会在命运的安排下拥有自己的立场。譬如凤儿,生来便是祖家的女儿,这不由你选择,无论先祖带给你的是荣耀还是耻辱,你都必须接受,这一生你注定是祖家的女儿,所作所为,必须与祖家利益相符。否则,便是叛逆。” 祖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道:“这又如何?与受降有关吗?” “有!”石青截然道:“人与人有各自的身份,有各自的立场;但是,你、我还有我们新义军,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一个共同的立场。那就是――我们是汉人!这是我们最基本的身份,是不容擅改的立场。一个人若能记住自己的身份,恪守自己的立场,他会获得无数尊重。如祖士稚公,不仅得到南北汉人的尊重,也获得了敌人的尊重,还会被后人永远尊重。。。” “。。。吕护是胡人,这是命运安排给他的立场,在这个年代,他的立场与我们汉人的立场针锋相对,互为敌视。他越是骁勇,越是善战,对我们危害越大;所以,我不仅不接受他的投降,还要杀了他!” 石青语气冰冷刺骨,如死神一般,漠视生命,漠视杀戮。祖凤有些害怕,可还是辩解道:“对于四方狄夷,可以王道教化之,一味杀戮,只怕有伤天和。。。” “凤儿,你知道我们的先人是怎么驯服野兽的吗?” 石青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没等祖凤回答,他便解释道:“先人们为了驯服野兽,会把野兽关在笼子里,把它们饿得没有咬噬之力,没有撕抓之力,这才放出来;用鞭子教化。于是,有了猪狗牛羊。。。若是能用书本教化野兽,教化出来的野兽只会更狡诈更危险。你看看如今的北方大地,就是王道教化出来的野兽之天下,教化他们的汉人呢?成了流民,成了奴仆,成了乞活。。。” “对野兽以礼相待,那是愚蠢!对待他们,只能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杀戮还杀戮!”石青说得又快又急,愤怒的呐喊从他唇齿间不断迸出。似乎一口气说得太多,让他气闷,说到这里,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慢慢缓和下来,道:“这是一个血腥年代,不容仁慈存在。我只能选择狭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四章博浪(九) 乐陵仓内分出许多小仓,诸如:皮具仓、铁铠仓、刀仓、盾仓、麦仓、粟仓、草料仓。。。其中草料仓是守仓军骑兵用仓,里面有成垛的干草、满库的黑豆,还有一个大马厩。 吕护和两三百亲信护卫就躲在马厩。面对三千多杀红了眼的新义军,他们用来保命的不是刀枪,而是干草和战马。 “不得近前,否则我们就放火、杀马。。。” 十几个禁军拦在马厩前大声恐吓,其余人拿着火把凑近干草剁或者拎着刀枪对准了战马。吕护着上身,坐在干草垛后一动不动,头颅低低垂下,看不到表情。 “来了!石帅来了。。。”一个禁军慌慌地跑过来。 吕护猛一抬头,狂野的眸子里精光闪烁。“可看清了,确是石青?他怎么说?” “是。。。是!石帅愿意受降。”禁军忙不迭点头。 嘘―― 吕护长出口气,石青来了,命可以保住了。仓内之战,双方杀红了眼。禁军伤亡过半,新义军伤亡绝不会少过禁军。若不是乐陵城被抢,军无战心;这般厮杀下去,双方必定玉石俱殁。 “快!绑上!”吕护双手向后一背,亲卫们立即拿出备好的绳索和荆棘,缠上他的后背。尖利的荆棘一接触肌肤,立时扎进去,密密麻麻的血珠沁了出来。 “用力!缠紧!要有诚意!”吕护说后,亲卫手下紧了紧,吕护额头青筋弹跳两下,腮帮子忽地凸出。 收拾停当,吕护深深呼吸,随后毅然从干草垛后冲出。一出草垛,他就看到了那个和他一样剽悍,比他更年轻的年轻人在二十步外,正微笑着身边人说话。 眼神复杂一闪,吕护忽地嚎叫出声。“石帅!吕护愚钝,冒犯虎威,罪该万死,愿引颈一戮。只请石帅看在麾下儿郎无辜受累,给他们一条生路。。。” 悲声中,吕护脚步踉跄,跌撞过去。未到之时,他偷觑一眼,只见年轻人微一错愕,旋即眯眼笑了起来;年轻人双眼眯成条缝,吕护看不到他的眼神,但看到他的笑容,吕护彻底松了口气。 “石帅。。。”五步之外,吕护双腿一软,扑地跪倒。 石青适时赶上,伸手扶起,笑道:“将军这是为何?两军对敌,有许多不得已之处,何罪之有?” 吕护双目泪光闪现,慨然呼道:“石帅。。。”语气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衣来――”轻喝声中,军士送上羊皮袄,石青为吕护披上,搀抚着道:“吕将军,让儿郎们放弃抵抗,安心归服吧,石某并非嗜杀之人,定不会随意伤害他们。” 吕护一振,郑重拜倒:“谢石帅开恩。”转身呼道:“兄弟们,出来归顺,石帅答应过往一切,概不追究。” 石青嘴角含笑,把住吕护左臂,缓步走开,随和地问道:“不知吕将军是哪一族人?” 吕护欲行礼应答,挣了一挣,未能挣脱石青的扶持,也未坚持,朗声道:“麾下乃敕勒人,祖父辈迁居中原,至今已有五十年。” “哦,原来将军祖籍阴山。”石青微笑寒暄。敕勒人算是真正的杂胡,数百年来,在大汉、曹魏以及匈奴等强大势力的打击下,北疆、西疆许多小部族濒临灭绝;这些部族余烬躲进阴山,聚集一处,渐渐混合成一个新的部族,以地为名的――敕勒人。 脚步轻快,言语欢悦,两人把臂来到乐陵仓西门。 这里是战事最惨烈的地方,鲜血染红了泥土,残肢尸体摞起厚厚一层。打扫的新义军将士满脸悲伤,一见吕护,身子顿时凝固,投来道道愤恨的目光,手中的兵刃忽忽弹跳。 吕护心中没来由地一颤,挣开扶持,扑倒在石青面前,垂首哀求:“吕护大罪,万死莫赎。。。” 石青一叹。“有些事情是无法用罪恶来衡量的。动手吧。。。” 吕护心头一缩,预感不好,一抬头,密密麻麻的长枪锋刃已经及身。 “啊――”惨叫声中,他瞠目大吼:“为什么!” 石青没有立即回答,转而抬头仰望。吕护不由自主地随之望去,只见天空阴霾,铅云低垂,好一副惨淡萧索景象,随之耳中响起石青风淡云清的话语:“我没有时间,没有精力驯养一头白眼狼。” 吕护惨号,吐出三口鲜血,软软垂倒。 石青上前,抬脚踢了踢吕护上身,望着十几个破洞的羊皮袄,摇头不止:“可惜了。多好的一件皮袄。”叹息声中,他抬头吩咐:“左敬亭,通告降兵,首恶已诛,余者无罪。” 左敬亭应声而去。王龛一脸愧色地上来请罪。“石帅。麾下无能。甘愿领罪!”仓内一战,新义军折损三千,耗时近三个时辰,未能全下乐陵仓,王龛难辞其咎。 石青漫步踱向城楼,缓缓道:“为将者,最忌托辞推责,没打好就是没打好,任何理由都不是理由。你能认识到这点,很好。这样吧,你和丁析换面军旗,以为警诫。” 紧随其后的王龛脚步一顿,脸涨成了猪肝。这是耻辱!锋锐营代表着最为犀利的攻击力,是全军先锋,代表荣耀、代表勇气!如今,要转手让出!这是整个锋锐营的耻辱! “石帅!”王龛艰难地恳求。他宁可挨上几十军棍,宁可降职留用,也不愿失去锋锐营的称号。否则,兄弟们以后怎么抬头? 石青没有任何意动,抬脚上了上马道。 “石帅。。。”王龛撵上去,辩解道:“丁破符营兵种配制不以攻击力见长,你看是不是。。。” 石青闻声止步,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盯着王龛。王龛心里一虚,顿时语无伦次。石青说道:“决定战争胜利的,是人,也只能是人。武器配置只是辅助。你明白吗。。。”未等王龛回答,石青已沉声道:“一个懦夫,挂上强龙猛虎的头衔,依旧是个懦夫。真正的勇士,不是旗号能够决定的,希望诸君知耻而后勇!” 王龛怔立住了。 石青自顾登上城楼,抬目四顾,天地间,新义军的旗号正在迎风飘展,新义军士卒正忙碌着收拢降兵,打扫战场。。。他禁不住豪气满怀:这个天地将不会按照原来的轨道运转,因为――有了新义军! “石帅。初步统计,我军战损四千三百多。其中志愿兵损折过半。。。新义军战力大衰,需要休养生息很长一段时间。”韩彭忧心忡忡地报出一个个的数字。太惨了,西路军为了胜利付出的代价让他触目惊心。 “休养生息?命运没给我们安排休养生息的时间。新义军将继续战斗!”石青振臂挥手,豪气满怀,慨然道:“逊之放心。一支胜利之师,只会越打越强,越打越大,没有越打越弱的道理!” 。。。。。。。 事实验证了石青的预言。 随着一车车粮食辎重运回泰山,新义军打败强敌,夺下乐陵仓的消息传播开了,整个青兖为之沸腾。。。 新义军――我们自己的军队,如此英勇!如此强大! 老年人不再为吃穿挂念,女人们不再为安危焦虑,少年郎无忧无虑地进学,年轻人热血沸腾,踊跃投军。这些年轻人和青兖郡守兵、乐陵降兵为新义军扩编提供了充足兵源。 义务兵新编乐陵、禀丘、济南、广固、东莱五个千人营。义务兵总数扩至一万人。 志愿兵新编一个千人陆战营,诸葛攸任陆战校尉,衡水校尉由苏忘接任。轻骑营扩编至一千五百骑,陷阵营扩编至六百人,天骑营扩编至一千人,石青的亲卫队扩编至四百人,其中两百骑、两百步。志愿兵总数达到八千人。 半个月不到,新义军整编出一支一万八千人的大军,但仍有几千郡守兵、降兵和投军青壮没得到安置。 “再扩五个营。。。”将领们满面红光,意犹未尽,希翼军队越多越好。 石青摇头。“扩军之事到此为止。各位将手下儿郎整训出来,足堪一战,新义军无需再扩,否则会影响日常营生。” 石青的话没人敢发对,但大多将领们疑惑不解。 新义军从乐陵仓运回三十多万石粮食,运回了可供三万大军作战三个月的兵甲辎重,为什么不能扩军?要知道,新义军下辖民众,包括青兖原住民,几乎达到三十五万。十中抽一的话,新义军可以达到三万五千人。 将领们不懂,不代表其他人不懂,刘征和刘启对石青的决定赞赏不已。这二位如今的身份不是刺史,而是新义军军帅府政务主事、民务主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五章新的开始 十一月上旬,新义军和青、兖两州完成合并。 合并之后,青、兖刺史府取消,人员归入新义军旗下;作为青兖唯一的主人,新义军分军务、政务、民务三大部。按照协议,石青、刘征、刘启分任三部主事,各有一套人马。唯一出现的变动就是――三大部属军帅府辖下。 石青兼任军帅府军帅。。。哦,应该是军帅府军帅石青兼任军务主事。鉴于石青事物繁重,分身乏术,于是军帅府另设一参赞司,孙俭掌总坐镇,赵谏、伍慈、陈然、祖胤担任参赞。专责军帅府各部运转。 两位原刺史大人久历世事,深知谁的拳头硬谁是老大的道理,对这点变动并无异议,安心惬意地享受着新身份新权柄。 “石帅时时不忘民生,青兖民众幸甚。。。”民务主事刘征欣慰地梳理着长须。 “石帅思谋深远,青兖无忧矣。。。”政务主事刘启含笑大赞。 乐陵仓所得只能济一时之困,欲使几十万民众彻底摆脱饥饿、寒冷,最终需要从田地里刨出粮食,植桑种麻。青兖贫瘠,禁受不得半点波折;难民数目众多,全部安顿妥当,尚需时日;如今百废待兴,各地需要大量青壮劳力,都去从军,谁来耕作养军? 石青能意识到这点,让两位主事感觉非常欣慰。 “两位大人谬赞,石青愧不敢当。以石青之见,欲使青兖无忧,军帅府各部必须合力做好一件事。”在这二位面前,石青不敢马虎,礼节做得十足。新义军下辖地方官吏大多出自两人手下,赵谏选拨了一批稍有文墨的难民,如今只能打打下手,不能独挡一面。 “哦?是何事?”刘启名为刺史,实为城守,坐困禀丘多年,犹同赋闲。许是闲久了憋闷坏了,一听有事可做,兴致立即高涨。 石青双眉一扬,语音铿锵:“重建家园!在这片土地上重建家园,在人们心中重建家园,让所有人心中有家,以青兖为家,建设她!珍惜她!保卫她!” 刘征蓦地一振,老花的眸子迸射出灼人的光彩。情不自禁扬声痛呼:“家园!好遥远的印象!” 刘启身子一晃,踉跄后退,口中喃喃。“家园。。。还有家园吗。。。” 多少年来,北方人四处颠簸,飘零流离,身无所居,心无所安,哪有家园的念想?新义军收留、安置难民屯耕生产易,想在人心栽培家园的种子,却是千难万难。 “再难!也要做!从自己开始,让我们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园,珍惜爱护;然后去感染、引导身边的人,让大家明白,心之安处,就是家园!” “好!心之安处,就是家园!”刘征抚掌击节,大声赞叹,话音忽地一转,又急又快地问道:“我们该如何做?” “老有所养、幼有所教、男人有家、女人有依、才有所用、事有人理、敌有人挡、灾有所备。” 石青说完,两位刘主事齐齐吸了口气,太难了!这些可能实现吗? “慢慢来,不着急,只要为此努力,民众就会认同新义军,就会将这儿当作自己的家园。”年轻人温言鼓励两个老人。“具体怎么做,我会让参赞司拿出一个条陈。。。” 两位主事告辞而去,石青去参赞司交代了一番,随后向军帅府外踱去。将出军帅府大门时,一阵读书声传入耳中。 “。。。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读书声来自亲卫值守处,石青一笑,悄悄靠过去,站在门外向内张望,只见何松、庚惜等十一位南方客人正一边抄写一边朗诵,两名军士各拿一根藤杖,虎视眈眈肃立一旁,似乎随时准备寻人责打。 十一位客人回泰山后,意欲不辞而别。石青不依,将他们抓了回来。 想走可以,把这俩月的吃用费以及保护费结清再走。什么?用世家援助物资相抵?那怎么行,新义军自会承你们家族人情,与诸位无关,家族和个人两个概念岂能混淆。没钱结帐?那就抄书抵债,孟子家学七篇,一人抄一百部,就可走人。当然,为了正确无误,你们须会背诵,为了避免忘记,更须边抄边背。 石青探头探脑地看笑话,不防被赶来的孟还真逮着。孟还真好笑地招呼一声:“石帅!注意风度。” “是孟兄啊。好久不见,今日可有空闲,石青做东,我们小酌一番。”石青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笑呵呵地和孟还真招呼。 “免了。石帅的小酌没几人有福消受。丕之小酌一次跑了两天肚,行云小酌后一天起不了床。。。”孟还真此言不假,石青的小酌以水代酒,而且常常是冷水,这种天气,油腻之物加冷水,真不是一般文士能消受的。 “呵呵。生命在于锻炼,可惜我一番苦心,你们竟然不懂。”石青笑了一阵,转口道:“孟兄可是前来取书的。” 孟还真颌首道:“不错。如今治学司已办了十四处乡学,处处都缺书籍。我过来看看,是否有抄录完成的,若有,早拿到半日也是好的。” 说到治学,石青慎重起来,斟酌道:“孟兄。贵先祖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石青对此,心羡不已。然,数千年来,民何曾贵过!孟兄可知其中缘由?” 孟还真凝神思索道:“只因世人皆以君为贵。如孟某先人这般想者,少之又少。” “不错!若欲民贵,比先让世人知道民比君贵的道理,其次,民需开智,需成为天下的主人,如此,不贵也贵。这就是。。。”石青郑重无比地叮嘱道:“。。。治学司治学的宗旨。孟兄切切在意!” 孟还真悚然一惊,盯着石青,结舌道:“石帅。。。你。。。这是?” “孟兄切勿多想。石青认为,新义军下辖之地必须由开智的民众管理,如此而已。”石青笑了一笑,不经意地说道:“否则,我等拼死鏖战有何意义,替世家望族作嫁衣么?” 这是永和五年冬,十一月十六的下午。 和孟还真叙谈一番后,石青牵着黑雪从南门而出,随即在原野上纵马狂驰。马如矫龙,来去如风,他的脑海里,霹雳电闪,诸般事宜一一掠过: 乐陵仓三分之一的兵甲和全部粮草已经运回,除了三四千盐工及家眷,乐陵城所有人搬迁到历城、广固和牟县安置妥当;军帅府运作井然有序;一万八千新义军整编完毕;家园计划拉开序幕;乡学一处处地办了起来;民众正在建筑房屋,整修沟渠。。。。。。 还有什么牵挂吗?不!没有了!出发的时候到了。 遥首西望,那里是邺城,那里是北方的中心,那里正在发生的大动荡,将影响整个北方,将改变整个天下格局。 新义军必须投身焚世烘炉!必须改变历史原有的轨迹! 石青厉声长啸,满怀激烈。黑雪嘶声长鸣,欢欣鼓舞。 “去邺城!去邺城。。。传令!志愿兵各营校尉、义务兵各营都尉立即赶往军帅府,接受指令!”军帅府亲卫骑的蹄声在青兖大地上震响,新义军各营将领齐聚肥子,新义军即将投身入乱世洪流之中。 “军帅府组建西进行营。中垒营、锋锐营、跳荡营带足半月辎用,随行营西去邺城。” “轻骑营驻扎历城,整训待命!” “陷阵营驻扎禀丘,整训待命!” “陆战营、衡水营驻扎东莱,继续操练,黄河解冻之后,移镇东平湖!” “天骑营驻扎肥子,整训待命!” “戍卫将军坐镇泰山县,负责整个青兖的卫戍防护!” “军帅府孙叔掌总,参赞司协助。随时与西进行营保持联系。”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各地,整个青兖再次忙碌起来,换防移师,集结动员,一支支军队在原野上匆忙游走,来去如风。 永和五年,冬十一月十九日。新义军西进行营誓师出征。 “出发!”一声令下,三千四百余虎贲猛士昂首向西。 石青跨上黑雪,眼睛一闪,撞到祖凤投来的目光,默默凝视片刻,他一甩头,打马而去,那道目光却一直在他身后,久久不舍;走出很远,石青憾然回头,远方,人迹渺渺,佳人已不可见。 嘘―― 轻声叹息间,石青忽地想起一件事:小耗子怎么还不回来?莫非遇上了危险。。。 (从下一章开始,就要进入第三集了。第三集很不好写,有太多的阴谋纷争,为了不出现纰漏,我需要仔细检查。这会影响更新速度。希望兄弟们能够谅解。但我保证每天四千字更新、保证不断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电脑瘫了,上网吧通知一声 电脑彻底瘫痪,弄了一天一夜还没弄好。主板换了还不行,还要换网卡;出来找网卡,顺带上网吧通知一声。今天要断更了。弄好后至少补两章。 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于好了,现在开始码。今天保证两更 明天开始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祝大家平安夜快乐! 任务没完成,正在继续码字中。先上来给熬夜的兄弟们道一声祝福。 祝福大家快乐顺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今天的会很晚 对不起诸位。刚回来坐定。 现在开始。估计到午夜左右才能完成一更。 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要通知 首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本书已经签了,大家不用担心本书的下半截。 其次说声抱歉,因为忙着办理签约手续,暂时更新会有点波动。 最后,请大家谅解作者的难处,并继续支持。 感谢的话我不多说,唯有用行动回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恳请大家进来看看 各位书友: 很抱歉地说一声,本书在的更新终止了。因为,本\\//)独家买断。为了对得起东家的rmb,我只能在纵横上传。 写书是个很枯燥、很寂寞的事情,为了写这本书,前前后后,我耗费了半年时间;期间,出现过动摇,出现过怀疑,可最终,我坚持下来了。只因为,有你们。。。是你们不断地支持,大力捧场,让这本书成绩不大难看,让我不再感到寂寞。 也是因为你们,这书才能引起纵横的注意,进而买断。 买断对我来说,不仅意味着一笔收入,更意味着这本书会被推荐,会被更多的读者看到。。。从这点来说,我没有选择,只能离开,到纵横去。 离开之即,让我真诚地对你们说一声:多谢!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你们的支持。 另:本书在纵横,依旧使用这个书名和作者名。喜欢的朋友,可以前去看看。相信我,为了对得起东家,我会更加用心,本书会更好的。 希望,我和诸君以书交友,成为永远的朋友! 在此谨祝诸君一帆风顺,合家欢乐! 附注:本书经过修改,在纵横已上传了近二十万字,新的情节马上就要展开,请喜欢本书的朋友们前去支持。多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