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狼》 正文 1.第一章 府中贰娇妻,羡煞身边人 将军府门前,车少马稀,府里的两个家丁闲坐在门口,边嗑着瓜子边东聊西扯。 家丁甲:“哎老哥,你说咱少主子跟隔条街的那个李常侍谁的官大?” 家丁乙:“当然是咱主子了,咱家两位主子可都是大将军,有多少赫赫战功,虽说那李常侍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那跟咱这为江山社稷出生入死的主子们可没法比。” 家丁甲:“那你看那李常侍,天天家里高朋满座,你再看咱这门前,少有来客啊。” 家丁乙:“老弟你来咱这府里,日子短有所不知,自从老将军自从退下沙场,大部分时间都在纵情山水。咱少主子统领云家军后,在战场上依旧勇猛非凡,无人可挡,但他骨子里却和老将军一样,是个喜欢逍遥自在的人,身边只有几个贴心的朋友,也不是常常来往。拉帮结派这种勾当,咱少主子是绝对不屑去做的。更何况” 家丁甲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家丁乙至此不说了,连忙催促乙继续讲下去。 乙正想要这种效果,遂压低声音,附在甲耳边低声嘀咕:“更何况咱家将军每次从战场上回来,只要皇帝没有急召,便在大夫人房里颠鸾倒凤,根本没时间招待客人。” 甲吃惊不小,正要问个究竟,大门被人刷地一下就推开了。 “你们让我好找,原来跑这来偷懒嚼耳朵根子来了,”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站在门口,端的是一副书卷气,初见面就给人耳目一清的感觉,此刻却是满脸阴霾,正出口教训着:“将军府前,两个下人如此不合礼法,成何体统?!” 甲乙两个家丁听到此话,慌得手中的瓜子洒落一地,惹得年轻人更是紧锁眉头,他们忙跪倒在地,连声认错:“林管家,小人小人知错。” “马上把门口清扫干净,扣罚你们一个月的工钱,今天不把候鹭湖周边的杂草全部修整干净不准休息!” 两个家丁叫苦不迭,却一声不敢吭,后悔自己一时糊涂,磕完头后赶紧连滚带爬地去干活了。 林际笙望着他们慌不择路的背影,低声叹了口气。 “好端端地,林管家叹什么气啊?”柔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际笙闻声连忙回头作揖,“镜姨娘好。小少爷好。” 面前被称作镜姨娘的女人温婉雅致,手中还牵着一个四五岁粉琢玉砌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见到林际笙,连忙松开娘的手,扑到林际怀里,“舅舅抱!” 林际笙满心疼爱,忙弯身抱起小男孩,“小少爷今天玩得可开心?” 男孩儿不满地嘟起嘴巴:“我不喜欢舅舅称我为小少爷,舅舅莫不是不喜欢玄儿的这个名字?”说完泫然若泣,煞是可怜。 林际笙看到云玄的委屈模样,顿时有些慌了手脚,嘴巴嗫嚅了半天,终是没叫出口来,跟方才那肃然风姿迥然不同。 镜姨娘见状,轻轻抖了抖长至拖曳在地的白狐裘斗篷。此地虽为江南,但冬天仍然寒凉难耐,富贵人家多以貂裘狐裘御寒,这毫无杂色的白狐裘斗篷一看就是难寻的,怕是朝廷里的贵人也不一定人人拥有,如今穿在镜姨娘身上,映着里面那桃花粉织金罩裙明艳非常,把那纤细而美好的腰肢包裹得恰到好处。十五岁得子,如今还未满二十的她,显然是朵已经长开的花儿,既带着少女的娇嫩,又不失少妇的妩媚,正是女人最好的年华。 但见她缓缓上前,腰上系的和田玉佩随着走路悠悠地晃荡着,晃荡得林际笙的心颤了又颤。 她轻声嗔怪着娇儿:“玄儿不要胡闹,舅舅喜欢这样称呼,就随他这样吧。快下来,去旁边玩。” “娘亲”云玄仍然不依不挠,抱着林际笙的脖子不肯撒手,镜姨娘哄了一会儿,也未成功,只好褪下腕上那嵌着黄金边的翡翠手镯递给玄儿,云玄看着新奇,便停止纠缠林际笙,拿着手镯,欢快地跑到一边玩去了。 林际笙深深地望了镜姨娘一眼,便低下眉眼,道:“镜姨娘怎么把将军这次回来送的礼物拿给少爷玩了?万一摔坏了可如何是好?” 镜姨娘闻声愣了一下,却转而笑道:“林管家这可是在责怪我?” 林际笙头更低:“奴才不敢。” 镜姨娘苦笑了一声,拂了一下耳边的发丝,眼神飘忽,不再看林际笙,“人心都不在我这里,要这些个玩意儿又有什么意思?”沉默了半晌,又幽幽说道:“二哥,你说现在日日有暖炉子点着,为什么还不比我们当初那四处漏风的家来的温暖?” 林际笙心猛地一抖,抬头去看镜姨娘,只见那依旧美好的脸庞上,不复以前的蓬勃朝气,反而布满了黯然和失落,她呆呆地望着不远处那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不点,耳边那绺刚拂上去的头发又滑落下来,林际笙的手不自觉地伸过去,镜姨娘这时却又出声:“二哥,将军这次回来已几日了?” 林际笙反应过来,颓然地收回手,恭敬回答:“已半月有余了。” “等会儿你去请将军过来一下眠秋园吧,玄儿想爹了。” 层层叠叠的纱帐下,摇曳着不灭的烛光,似有似无的熏香不时钻进人的鼻息,更是催情。 一位美人微露香肩衣着清凉地斜倚在榻上,正懒懒地用一根银杖去挑那烧得滋滋作响的红罗炭。 云逸刚在耳室饮了回茶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轻扯过银杖,口中责怪着:“月儿,莫要烫到了手才好。” 月儿松开手中银杖,顺势将头枕了过来,呵气如兰:“将军,这熏笼上的炭委实放了多了些,妾身哪有这般怕冷?” 云逸侧过身去看,心爱的女子额前确实布满香汗,连那颈前胸前露出来的肌肤都被炉火映得粉红,那薄如蝉翼的白色丝缎中衣,腰间的带子只是随意一系,这中衣长度及臀,下面的长腿莹白如玉,交叠着搭在床栏之上,中衣里面的绣着粉红莲花的肚兜半挂在胸前,想是方才扯开了还没来得及系好,不禁呼吸一滞,低头吻住月儿娇小的耳垂珠,含糊道:“为夫喜欢月儿穿这般” 月儿的面颊愈来愈红,娇吟着:“将军,又来,小心身子” 云逸闻声,唇离开了半寸,鼻尖对着她的,揶揄她:“你这是在怀疑为夫的能力?” 月儿羞得无地自容,只能拿小手轻推他,“将军就知笑我。”云逸沉迷于爱妻的娇羞模样,猛抓住爱妻的柔夷,把她拉入怀中便要除那身上薄衫。 眼看天雷要勾地火,只闻外面轻声唤道:“将军!” 云逸充耳不闻,继续揽着月儿亲吻,只见月儿气息不稳地提醒道:“林管家或是有要紧事,将军还是过去看看吧。” 里面没有什么动静,林际笙在门外静静地等着,不再催也不离开。半晌之后,云逸披着外袍,从房间踱了出来,眉头敛着,似是心里很不爽快。 “何事?”尽管语气似往常一样沉稳,但林际笙怎么听,都有一丝不耐在里面。 “将军,镜姨娘请您去她那里进晚餐。” “不去。”说罢就要转身进去。 “玄儿今天身体有些不适,叫着要爹爹。” 林际笙急出声。 听到管家的话,云逸的后背有些僵硬,沉默了一会儿,闷声回道:“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卧房里,月儿帮云逸整理衣衫,云逸一声不吭地望着月儿前前后后地忙活,深不见底的眼瞳中充满着歉意。 月儿系好围裳中伸出来的飘带,又伸手拢了拢外罩的玄色斗篷,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望他,轻声催促道:“早些过去吧,莫要让玄儿等急了。” 云逸忍不住又吻下去,鼻息交换之际,道:“我去去就回,我命彤樱做了桂花糕,你晚上多食些。” 新沂王朝在先皇十余年励精图治的精心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呈一片欣欣向荣之态。本朝天子一鼓作气,趁国富民强之机,立志扩大疆土。遂号令云家父子为统帅,军令所到之处,周边小国无不臣服于云将军的铁蹄之前,几年下来,疆土竟扩大了一倍之多,北面已与极寒地带的涂狄国比邻,南面与曲罗国隔岸相望。 老将军云衍本是开国功臣,其子云逸又屡建奇功,承多少天子恩宠自不必说,从云将军府的气派就能看得出来。 想当初老将军不喜热闹,建府邸时没有选择繁华闹市,而是寻了个京城的清净处。将军府住址刚刚定下来,先皇便紧随其后,差遣了许多御用工匠和画师,大到门庭殿宇,小到院墙角楼,均是雕梁画栋,极奢侈之能事。 当今天子依靠云家军一展了胸中抱负,经常对云家父子大加赏赐,还同先皇养成了同样的习惯,便是对云府建设极为上心,隔个一年半载,便派能人巧匠过来重新修整一番。 在外人看来,作为主人的先后两位将军,在这方面花的心思竟然没有皇上来得更多。 朝中的大臣看得眼红,一致认为老将军选的位置是福禄风水之地,争相在附近买地置宅,先前的城郊荒地,如今早已经变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地段。 旁人都艳羡云府一直以来所享的富贵荣华,只有与云家熟识之人,才知道云家父子为人旷达,在家锦衣玉食,行军粗茶淡饭,都一样的安之若素。 自从老将军在涂狄战场上被敌军打破护心镜,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之后,云逸便担任云家军统帅,独自挑起大梁,几次在战场上大败敌军。即使负伤归来,朝堂之上,仍谈笑风生,浴血奋战得来的大块土地纳入本朝国土,从不邀功炫耀。日子一长,他光霁日月的风姿让重臣们觉得皇上对他多些恩宠似乎也是正常的,偶尔像李常侍这样的佞臣心中有些抱怨,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将出来。 如果真要道些云逸的八卦,那便是府上的两位夫人。云家虽不是皇亲国戚,却掌握着最精锐的军队,安内政抵外辱,哪方面皇家都要依仗着云家老少两位将军,不夸张的说,云家两人随便跺跺脚,京城也是要跟着颤一颤的。 如是这般位高权重的家境,加上云逸丰神俊朗的外表c技压群雄的武艺,累立奇功的战绩,当他到了婚配的年龄,上门提亲的人几乎能踩烂了门槛。让人惊诧的是,少将军云逸竟然对门当户对的官宦小姐采取无视的态度,云老将军也始终保持沉默。 经过一番打探,才知道府上早有两位夫人,均出自民间。要说这贵家公子,少时有几个暖床丫头不算稀奇,但是成姻并不是自己可以说了算的,这里面涉及到太多的利益纠葛。果然,消息传到皇宫那里,皇帝也吃了一惊:新沂第一勇将,娶亲怎么可能无声无息,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连忙宣召了云家父子进殿面圣,闭上门来询问了大半天。在这期间,不知道父子俩是如何同皇帝解释的,反正自他们离开皇宫后,皇帝就封了大臣们的口,告诉他们不必再推荐自家小女,算是坐实了云家两位夫人的地位。 毕竟是京城红人,早前皇上许是蒙在鼓里,坊间却是不乏八卦之人,把将军府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听闻云逸对两位夫人极宠,大夫人连啸月是六年前云逸在行军途中遇到的,两位年轻人一见钟情,继而有了肌肤之亲,把老将军气得够呛,骂不肖子在女人身上没有见识,太过孟浪。 只是不管云衍如何反对,云逸还是坚持把她带回新沂做了正妻。按理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千古年来都是百姓们传颂的佳话,不成想,没过多久,坊间又传云府添了喜事,云逸继啸月之后纳了二房,这二房乃是将军府上林管家的妹妹林镜恩。 众人唏嘘不已,才子佳人的传说终是被男人的多情打破,话说镜姨娘自进门后也是极为得宠,肚皮也比大夫人争气,不过一年光阴,小公子云玄便呱呱坠地。云老将军从战场上退下来,每天含饴弄孙,好不开心,曾经横在父子之间的矛盾因此烟消云散,云府这才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景象。 二夫人林镜恩大家见得多些,平时官夫人们的聚会一般是林镜恩出席,她虽说是个姨娘,在府里的地位俨然却是个当家的,自云玄降生,云逸便做出承诺:不分嫡庶,长者为大。 如此有悖伦理的话从云少将军口中说出来,却无人敢当面叫过荒唐。说起来,朝廷之上对云逸的评价好坏参半,有人说云逸乃是多情少年将军,不畏世俗,活得自我;也有人认为这云逸只是莽夫一名,除了会打打杀杀之外,毫无深度,沉迷女色,这样的人会懂什么礼义廉耻?于是,他的所作所为无论如何有悖纲常,大家均是不约而同地选择接受,加上他在朝中的尊贵地位,又有谁会去捋虎须自找麻烦呢。 于是,母凭子贵,镜姨娘住的眠秋园是府里最大的,亭台楼阁,桥廊榭舫,厅堂轩院一并俱全,云逸平日去外面征战,看到些好吃好玩的,带了回来也可着林镜恩先挑。 不过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云逸这所谓的正牌夫人。云逸自把她接回去之后,便在府内位置僻静的地方择了幢楼给她,依照她的名字,将小楼命名为“啸月楼”。听闻那啸月生性清冷,不喜与人交往,别说是府外的人,即使是云家人,也只是身边的侍女才进得了啸月楼,因此少有人窥过其真颜。每每有多事者询问,云逸都淡淡地撇过话题,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再问,至于其中还有多少是非曲折,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理顺得清楚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枕边描娥眉,膝下弄娇儿 话归正传,这前夜刚下过薄雪,午后的艳阳一照,地上的雪都粘在云履上,泛着点点湿意。云逸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迈进了眠秋园。候鹭湖旁,云玄正套着个袄子,蹲在地上拿一个小棍比着他娘亲的手镯画圈圈。小家伙听到脚步声,抬头望向云逸的那一刹那,大眼睛瞬间闪过一丝惊喜,赶紧放下手镯,两只小手在褂子上蹭了两下,起来规规矩矩地站立好,兴奋中却不乏怯意地叫了声:“爹爹!” 云逸敏感地捕捉到了儿子因他而来产生的欢喜,不由心中一暖,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轻声问他:“告诉爹爹,哪里不舒服了?” 云玄闻声,委屈地扁起嘴巴,眼睛看向娘亲,镜姨娘马上走过来接过话:“刚才一直在园子里跑,说是要给爹爹捉个鸟儿来,有些冻到了,身体发热,刚才服过了姜汤,已好些了。”云逸摸向云玄的额头,是有些温热,但看到玄儿精神尚可,便顺势揉揉儿子的头,道:“玄儿可否愿意跟爹爹练习武功,既可锻炼体魄,长大后还可冲锋陷阵,英勇杀敌?” 云玄听到此话,一直扁着的嘴巴终于咧开了,频频地点着自己的小脑袋,要知道,爹爹就是他心目中最大的英雄,以后如果能和爹爹一样威风,那是多开心的一件事啊。 他一扫之前少许的生疏感,乐颠颠地问道:“爹爹何时授与我武功?” 云逸抬头望天,夕阳西下,寒风又起,已是傍晚了,便哄着儿子:“今天天色已晚,等到明日晌午暖和些,爹爹过来教你。”说罢亲亲儿子的小脸,就想离开。 林镜恩在旁见状急忙道:“将军,今天就在这里用膳吧。我做了你喜欢吃的香酥鸭排和卤蹄膀。” 云逸惦记着啸月那边,本想走的,但是低头看到云玄紧紧拉着他的衣角,正眼巴巴地看着他:“这些好吃的,娘亲做了好几个时辰的。” 看到儿子如此不舍,云逸便不再坚持,起身抱着云玄,走向正厅。云玄在爹爹怀里扭过身来,伸出一只胖胖的小手牵住娘亲,胖嘟嘟的脸蛋上因为兴奋变得红扑扑的。林际笙在后面看到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样子,咽下一丝酸楚,转身默默离开。 云玄许久不见爹爹,晚饭过后,一直不肯睡觉,云逸亲自喂了次姜汤,讲了几回沙场打仗的趣事,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哄了睡着。 此刻,林镜恩唤了乳娘陪在云玄房间,便向云逸行了个万福,斟酌道:“将军这次肯来,玄儿高兴得不得了,前几日得了些云雾茶,将军要不要过来用一些?”云逸还沉浸在父子情深的柔软情绪中,也没多想,就随着林镜恩去了她的内室。 内室里,龙凤红烛闪烁着暧昧的光芒,床上鸳鸯戏水的大红缎被铺得平平整整,两枚玉枕并排摆在一起,云逸看到卧房的这一切布置,登时明白了屋里主人的心思。 他看向林镜恩,后者含羞带怯,嘴角挂着春意,从袖中摸出一个香囊,软声道:“前天为十五,我带玄儿去上香,又请庙中高僧为将军求了个平安符,望将军在战场上保重自己,长胜不败。” 云逸点了点头,语气中饱含温情:“你有心了,在战场上几次死里逃生,想必都是你求得这平安符的功劳。” “妾身也没别的期望,每逢初一十五便会带孩儿去金波寺烧香拜佛,只愿我们云府家宅平安,咱们夫妻能白头偕老。”林镜恩愈加柔媚,说话间已经帮云逸把香囊系在腰间。系好后,纤纤玉手便并未离开,在云逸腰间轻柔地滑着,光滑而小巧的下巴抬起,媚眼如丝,红唇微微撅起,分明是在邀请着云逸。 云逸的喉结动了动,双手紧握成拳,望向林镜恩的眼神,逐渐转暗,像鹰看着猎物一样,似乎立刻会勃发而起。林镜恩心里的鼓敲得震天响,身体也微微发抖。她的手游离在云逸的腰眼处,饱满的唇慢慢地贴近,颤颤的呼吸已经放大了面前男人的感官,云逸伸手钳紧女人的腰,把她带到怀里,身上的粉织文锦瞬时碎了一地。 细心铺就平整的缎被已然凌乱,她有些承受不住身上毫无技巧可言的蛮力冲撞,但是她更怕夜夜冰冷的空虚,于是她环住身上的人,泪水流了满面,她努力的感受着,希望这种温暖的痉挛能鲜活地持续在她的记忆中更久一些。 风雨飘摇的小船最终还是靠了岸,林镜恩望着云逸恢复清明的眼神,便知道他又退回到那个她摸不到够不着的位置上。云逸很快地系好衣带,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茶一口饮下,便道:“莫要起来了,我这就回去。” 林镜恩将被子拢过来堪堪遮住,长发披了满肩,平添了一分媚色:“将军这次出去征战半载有余,妾身每天盼着夫君回家,将军今夜就不能陪陪妾身么?”言语间满溢着委屈。 云逸想了想,婉转解释道:“镜恩有玄儿在身边,总归是不会寂寞的。” 林镜恩眼角酸涩:“孩儿和夫君怎能相比较?” 云逸垂眸望着杯里清茶,茶水的氤氲蒸汽衬得他眼神飘渺:“百年之后,至少你还有玄儿。月儿她从始至终却只有我一个。” 林镜恩终是滴下泪来:“妾身从未想过与姐姐争过什么,将军对姐姐的一片痴情妾身也未曾敢想贪念过半分,只是将军除了是姐姐的夫君,也是妾身的夫君,玄儿虽小,但是也希望爹爹” “不错,玄儿是还小,他的健康和见我一面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楚。”云逸声音虽低,不怒而威的气势已显露出来。 正在抹泪的林镜恩身体一震,“将军” “照顾好玄儿吧,明日我会过来教玄儿习武的。”云逸嘱咐完,把茶杯放下,系紧斗篷,向外走去。到门口时,又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对林镜恩道:“今晚的这般,以后就不要再有了天竺国使节前两日过来,皇上将那边贡品赏了咱家许多,都放在你二哥那里,有空去挑挑自己喜欢的。”说罢,便不再停留,大踏步离开了。 林镜恩看着高大挺拔的背影与黑暗逐渐融为一体,呆坐了半刻,那强有力的拥抱终究只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红烛锦被,与林镜此时逐渐苍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显得如此不协调。她神情萧索,目光空洞,想及当初二哥说当上云家二夫人,便可以锦衣玉食,穿金戴银,现在真的实现了。 人都道她有什么不满足的,幼时颠沛流离,如今衣食无忧,虽是妾室,却从未被轻视,相反地,同样可以享受正妻的尊贵,说出去,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朝中大臣的妾们,也对她羡慕嫉妒得紧。 只有她自己才清楚,那豆蔻年华时,第一眼看到披一身银光铠甲的云逸,剑眉星眸,清秀俊美的模样早已掳获这一片芳心。嫁给他,又何尝是单单为了那些身外的世俗之物。 她又垂了泪,低身去寻手帕,却发现先前系在云逸腰间的护身符落到了地上。 云玄房间里,林际笙轻轻地把蹬掉的被子又盖回去,将小家伙在雪地里打滚被雪打湿的单衣靠近暖炉子烤干,又把外面穿着的厚袄子叠好。 林际笙操持着手中的衣物,心里不禁暗叹:云逸常年在外带兵打仗,心细如发,玄儿干爽的外穿袄子和湿得透心凉的内里单衣他一摸便知,可怜林镜恩平时待玄儿如命根子一样,却用这么个不入流的法子引云逸前来。 他忙着和林镜恩去张罗饭菜,也是疏忽了,没来得及提醒她,等拾掇好后,发现玄儿已经发烧了,只能遵从林镜恩的指示硬着头皮去请云逸。 唉,他悲催地闭上眼睛:这几年,他那原本单纯的小妹妹也开始学会算计了。 云逸回来时,连啸月已经睡下了。她睡得很安稳,早已没有当初被救下时如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和不安。直而挺的鼻子均匀地呼吸着,羽翼似的睫毛乖乖地伏在闭着的眸子上,小嘴放松而又俏皮地嘟着,像个孩子一样。 榻前暖炉上的红箩炭依旧烧得很旺,啸月光洁的额头上已有薄汗。云逸把暖炉往远处挪了挪,轻手轻脚地坐到了她的身边,用丝帕蘸去她的汗水。她永远是这样,即便自己不需要,但是因为他坚持,她也会甘之若饴,全盘接受。 他又何尝不是,当初宁可忤逆父亲,也一直坚持践行着他们彼此的承诺。 初见她时,她遍身是干涸的血迹,眼看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儿了,抱回军营找军医医治了近两个月,才慢慢有所好转。他从来没有问过她是从哪里来,只是无条件地相信着她不会去伤害他。不知是她的美蛊惑了他,还是那双无害的眼睛像一汪清水滋润了他,他就是不可自拔地被她吸引。 还清楚地记得她昏迷的那段时间,他将带去军营的药石全都拿出来为她续命还魂,打破了军营里不进女人的规矩,父亲有多气他不是不知道,甚至他对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不理智。 无论怎样,她活过来了,她没有像其他女人一样欲迎还拒地对待他。 云逸一直忘不了,当她真正清醒过来的那一刻,秋水盈盈的瞳孔里映着一直陪在床边寸步不离的自己。她似乎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欲望,一声不吭地拉低他的头,环抱着他的颈,吻了他。 那个吻给他带来了无以伦比的震撼,柔软的,凉凉的触觉击碎了他的理智,他反客为主,将一切热情回馈给他人生中第一个女人。这种亲热,无关放荡,无关轻薄,只是在那时那刻,适合了那对人。 他对她着迷得无法自拔,他享受着她对他的依赖和包容。在他看来,她是个好女人,她其实有些黏他,只有他在,她才能安心入眠,但他不在,却也不会撒娇吵闹;她不会妒忌,与妾室相安无事;没有贪念,再珍奇的宝物套在她身上似乎都是多余的。她一直素衣素食,不沾荤腥,所以他每次从战场归来,都要第一时间地去找她,她干净透明的气息很快会沉淀他曾经因杀戮带来的不安。 他一边回忆着,一边用手指摩挲她的面庞,这八年里,他总会心疼地想: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他不由得为今晚的事感到懊恼,他并不是饥不择食,他只是想尽到为人丈夫的责任,但是,当面对她时,他仍然对刚才的行为感到一丝抱歉。 手指的凉意惊醒了沉睡的啸月,她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迷蒙。云逸回过神来,对她笑笑,“吵到你了?” 啸月往床里挪了挪,声音因为方才的沉睡显得有些沙哑:“夜深了,快歇息吧。” 云逸仍然坐着:“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寒气太重,我先烤烤火,暖了再睡。” 啸月索性也坐了起来,取了个软枕放在床头靠着,把云逸的一双大手拖到衾被当中,四只手在背里交握着,莞尔一笑:“这回总能感到暖了吧?” 指尖所触一片温软,云逸心里充满柔情蜜意,他俯身吻了过去,一记缠绵的长吻过后,啸月揽着他的脖子撒娇:“今晚的夜色很美,我们一起去赏月好不好?” 月如钩,湖如镜。 外人都道云大将军因为偏爱镜姨娘,把最好的园子给了她,殊不知啸月楼虽然地处僻静,却是临湖而建。 只因为啸月人如其名,尤爱皓月清辉。 啸月楼有一个不大的看台,看台上有四季不败的鲜花。站在这个看台上极目眺望,赏湖光月影是绝佳的风景。当初云逸选择此幢楼,实际上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两个人执手来到看台,抬头望银月如丝,低头看杨柳依依,清冷中自有活泼的迹象。尽管江南已到了最冷的季节,岸边还存有薄雪,却仍然挡不住它的秀美之姿。 睡在偏房的彤樱听到动静,连忙起床,遵循以往的习惯,熟练地把桌椅放好,摆上几款点心和一壶热茶,茶点下置了一个底儿深的铜盘子,灌上热水煨着。 啸月自上次受重创之后,身子骨一直单薄,云逸把她的全身上下用斗篷围了个严严实实,厚厚斗篷的映衬下,啸月的脸愈发显得娇小瘦削。月光中,玉似的肌肤透明了一般,那一双凤眸在柔和的月色中流转着极美的颜色, 云逸瞧得失神,心下念及不应将啸月永远困在这闺阁之中,随即冒出了个想法:“月儿,待我北伐涂狄c南征曲罗之后,你可否愿意和我仗剑出游,去游遍峰山秀水?” 啸月眸光一闪,并没答话,她乖巧地靠在云逸怀中,望着那轮月,将心中的那份雀跃努力压了下去。 她相信云逸的承诺。 但是她不能给自己那样的期待。 为人臣c为人父,为她人夫,怎会有那种闲云野鹤般的自在可以享受。 她知他甚深,他的责任,他的抱负,永远超越于生命。 算了,有他的地方风景最美。 云逸只当啸月的沉默,是她担心那山高水远,身体难以承受,借机又哄着啸月吃了些点心。 她向来饮食清淡,吃得不多,云逸便在楼前种了几株桂花树,秋天时,亲手把似开未开的花苞一颗颗摘下,命啸月的丫鬟彤樱晾晒制成糕点,蒸在屉子上,那未开的花苞全然绽放,到这个时候,糕点也差不多熟了,咬上一口,满嘴的香气。啸月家居北国,初尝这芳香浓郁的味道,倒是胃口增进不少。这桂花糕就成了桌上常备的点心。 啸月笑着捶打他:“这样下去,我会被养胖的。” 云逸睨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难掩失落:“如果玄儿是你我的孩儿,那该多好。” 啸月笑容一顿:“将军” “罢了罢了,夜已深了,睡吧。” 孩子,是他们两个人永远不能触及的话题。 轻罗帐下,云逸面向床外,安静地躺着,啸月慢慢地,慢慢地蹭过去,手臂环过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背。半晌,云逸轻叹一声,翻过身抱住啸月,“唉,你呀” 啸月楼前的阴影下,林镜恩呆呆地站着,盯着已经无人却仍然泛着茶香的塌几,手中紧紧攥着磕了无数头才求来的护身符。她很少踏足这里,果然是不该来的,云逸在她面前永远是强悍的,不解风情的,她以为那便是他。没想到,在面对另一个女人时,他竟然会那样的小心翼翼,温柔地搂着她哄着她,缠绵甚至带些虔诚地吻着她,轻轻地给她掖紧斗篷,细心地擦拭她沾满点心的嘴角,对她的撒娇表现出毫不掩饰的爱恋甚至,他甘愿放弃一切,只想拥有一个他们自己的孩子。 原来,他是这样的,她从来不知道,他也可以是这样的。 玄儿巴巴地盯着日头爬得越来越高,终于停在正空中了,便拉着林镜恩欢快地跑出去,候着爹爹过来教他武功。云逸依约来到眠秋园,看到一大一小正在月洞前翘首以盼,见到他便一起热切地迎了过来。 林镜恩和他默契地都没提昨晚的事,云玄一手牵一个,高兴地蹦蹦跳跳,在孩子心中,左手与右手,虽是咫尺,却是最幸福的空间。 爷俩找了个宽阔的场地站定,云逸对着儿子教导道:“练武功,重要的是把基本功练得扎实,否则空有花拳绣腿,永远将是别人的手下败将。”玄儿仰着头,听到云逸的话似懂非懂,但是看到爹爹那么严肃,也自觉地收敛玩性,小大人似的点点头。 云逸很满意儿子的反应,从袖中拿出一支短剑,递给云玄郑重道:“这个,就作为你开始练武的礼物,记住,武器永远是对付敌人的,不能用它来伤害家人,知道吗?”云玄听罢,像模像样地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稚嫩的童声中带着坚定:“玄儿铭记爹爹教诲。” 说罢起身欣喜地接过短剑。紫檀剑鞘古朴简单,云玄还小,拔出剑时费了些力气,剑芒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端得是一把好剑。剑锋一转,首端刻着“云玄”二字,居然是云逸早就准备好的。 云逸先耍了一套简单的动作示范给云玄看,结束后却见云玄那崇拜到五体投地,简直就差点快趴下去了的眼神,不禁失笑。 云玄平日里虽然被娘亲照顾得无微不至,却和他爹一个性子,要强而又倔强。马步大约蹲了半柱香的时间,胖嘟嘟的小脸已经累得通红,双腿开始哆嗦,单衣也早被汗水浸透,却仍然咬着牙坚持着,没哼过半声。云逸对儿子能有这样的表现充满赞赏,连带着看林镜恩的神色也比昨晚都柔和了许多。 到了晚饭时间,他简单清洗了一下便带着孩儿坐到了桌前,林镜恩喜上眉梢,涤荡了前一晚的落寞心情,赶紧亲自下厨,边拾掇饭菜边给自己打气:先从可口的饭菜做起,啸月那边吃得是清汤寡水,怎么可能对得上云逸的胃口,加上这边还有玄儿一声声爹爹叫着,先是晚饭留下来,然后,再晚点 林镜恩想着想着不禁愉悦起来:看昨晚啸月的样子,要孩子是没影的事。慢慢来吧,有朝一日,他定会像看到那样温柔待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涂狄风云起 离别总关情 安逸的生活总是过得太快,这天云逸又在教玄儿如何运气,突闻皇上急召,便匆匆地往皇宫去了,林镜恩目送着他远去,眼神一黯,想来分别的日子又要到了。 傍晚时,她像往常一样做好饭菜,带着云玄等着夫君回来。 不料,云逸没来,林际笙却来了。 “趁菜未冷,你吃饭吧。”他敦促她。 “那将军他” 林际笙不语,布了菜喂给云玄吃,待云玄吃完便叫奶娘带他去休息。 看到云玄撅着小嘴不开心“他回啸月楼了。”她的所思所想他怎会不了解。 “哦”话语中难掩失落,这些日子的团圆让她对这样的情景有些不适应,“他又要出征了吗?” 每次出征前夜,他定在啸月楼。 “不”,林际笙摇摇头,“他还会在府里待些日子。” 他坐到饭桌对面,目光灼灼地望着林镜恩,心里掂量了半天,努力用平淡的语调对她说,“不过我此番来,是向你辞行的。” “哦”林镜恩一边胡乱应着,一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她瞅着满桌饭菜,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林际笙的心像针扎一样难过, 半晌,林镜恩终于从自己纠缠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漫不经心地问对面的男人,“二哥还没吃饭吧?那一起吃吧。” 她将一副碗筷推到林际笙面前,接着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的排骨塞到嘴里,许是那排骨太大一块,她梗在喉咙里,硬是憋出了一脸的眼泪。 林际笙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又无奈地松开了,他从袖间扯了块丝巾递了过去。 林镜恩接过丝巾擦着眼泪,睁着哭得通红的眼睛,终于在这一刻还了魂:“二哥方才说要去哪里?” “涂狄。” “为什么要去那里?” “去办些事。”林际笙轻描淡写地说道。 林镜恩以为只是寻常出去办些府中事务,也没在意:“那二哥路上小心。”随手把用过的丝巾放在旁边,道:“弄脏了,我洗干净后再还你。” 林际笙从桌子绕过去,俯身把丝巾拿起来塞回怀里,说:“不用,我自己洗就行。” 然后就保持那样一个姿势,深深地注视着林镜恩。 林镜恩像是被拢在了怀里,登时有些别扭,不禁问道:“二哥今天是怎么了?” “镜儿,你想回到我们以前相依为命的那种生活吗?当然,我们不会再为下一顿饭在哪里而犯愁,不会出去拾草去填补我们七零八落的房子,我们的生活会变得富足,家里有我,有你,有玄儿。” 林镜恩被他灼热的眼神和急迫的话语弄得莫名的心慌起来,“二哥,你到底怎么了?” 林际笙坚持着,“镜儿,回答我。” 他向来做事矜持有度,像今天这样失态,林镜恩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低着头问她,让她感到十足的压迫感。她赶紧扶着桌边起来,开始收拾碗筷,不再看他;“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 林际笙走出去很远,悄声回身望她,烛光下的那个剪影孤单而又落寞。 她爱上了云逸。 这个事实让他感到痛苦。 如果她愿意跟他走,那他这次选择只身犯险,必会给她创造一个最美的家园。但是,她选择了留下,那他除了云逸的交代之外,还要弄清楚一件事,无论如何,他都要他的宝贝妹妹得到幸福。 涂狄国国土不大,因为地处极寒地带,常年缺少粮食和农作物,在恶劣的生活环境下,涂狄民风彪悍,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百姓以打猎为生,不事生产,没了粮食就出去抢,道德在求生意志前不堪一击,或者说,在这里,能活着本身就是道德。因此,周围的小国遭了殃,每到冬天,涂狄国就会进犯邻国,见到粮食就抢,顺便看到漂亮女人,也一遭掳了回去。他们擅长骑术,动作迅速,加上涂狄边境常年大雪,往往是追到了边境险要,便失了行踪。 周边邻国国小民弱,被欺负得束手无策,只能致书于新沂国,自愿成为藩属寻求保护,正巧新沂国国君有扩大领土之意愿,多方一拍即合,遂派遣久负盛名的云家军出征涂狄。 在两国交锋中,涂狄国的士兵嗜血好戮成性,打杀起来像野兽一样野蛮凶猛,对阵起来,云家军吃了不少的亏,加上当地的狂风暴雪和险恶地势,几场战役下来,居然折损了许多将士。在这种艰苦的情形下,这一仗,竟打了十年。 云老将军在久战中拖垮了身体,在这数不胜数的战役当中,有一次因为一时行动迟缓,被敌人直接射破了护心镜,自此后只能退居帷幄之中,而不能领军冲在前线。 十年的战争,且不说新沂国新君登基c云家军易了主将,换成了云逸,就连涂狄国内也是政局动荡c冲突不断。涂狄的老皇上暴病薨了之后,丞相雷炎瑭“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未成年的皇子慕容凌当做傀儡,并大肆残害王族,慕容家族被消减得支离破碎,涂狄国因此国力衰弱。 云逸趁此机会,联合夹缝中求生存的众多小国,群起而攻之,涂狄国节节败退,雷炎瑭撤了前线兵士,派使节前来新沂与朝廷求和,保证不会再滋扰众藩属国。 新沂国国君见到涂狄肯先低头,周边小国恢复和平局面,目的已经达成,便下令让云逸撤兵。 云逸在前方领旨后却没下火线,红了眼一样攻打涂狄,圣上只道是这些年云家军伤亡惨重,加上伤父之仇,云逸要一个交待,但是眼看这十年的战争已耗费了大量的军力物资,如今涂狄肯服软,已没有攻打下去的意义,便连下三道圣旨,一道旨意重于一道旨意,命令云逸马上班师回朝,否则抗旨不遵,以谋反论处。云逸只好率兵从战场上撤了下来,没有人知道,他除了父亲,除了云家军,还有一个兄弟的命需要涂狄人的血来偿,这成为他心中最大的憾事。 雷炎瑭倒是个守信之人,自停战之日起,涂狄国年年上贡狐裘貂皮c鹿茸雪莲等特产,很是消停。 新沂国君是开明之君,朝廷允许民间经济互通,新沂的许多商人都去涂狄做起了生意,极寒地带野生的宝贝不少,涂狄百姓拿这些来换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和腹中食粮,各取所需,两厢都赚了个盆钵满盈。 人一旦肚子饱了,精神上就有追求了,涂狄的私塾随处可见,先生大都是从新沂请过去的,两国的文化虽说还达不到一致的程度,但也得到充分的共享和交流,停战的六年来,两个国家的关系却是好到盛况空前。 皇上此番宣召云逸,是涂狄国最近内政有所变动。雷炎瑭所挟的太子,那个在雷炎瑭面前常常嗫嚅不敢语者,那个被雷炎瑭每天嗤笑着的工具,那个上朝时在朝中大臣面前永远的瞌睡虫——慕容凌,以刚及弱冠的年龄,却一反以往懦弱的形象,秘密联合一直以来拥护慕容王族的老臣们,指挥一群暗地里培植出来的死士,在早朝时给了雷炎瑭致命的一击,可怜雷炎瑭被他的假象蒙蔽多年,早已失去了防范,当场被擒,慕容凌一不做二不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一干逆臣投入死牢,几天的功夫,就把朝廷清理得再没有雷的余党了。 这对于新沂国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这几年涂狄国经济复苏,百姓安居乐业,国力较以往已经有所增强。在实力和利益面前,仁义诚信太不值得一提。两国地域之间的众多小国,虽是名义上归顺新沂王朝,实质上是墙头草两边倒,昔日的死敌如今是否会变成盟友不得而知。 如今新君执政,两国未来的形势并不明朗,两国刚打下的友好基础会不会分崩瓦解,新沂刚扩大的疆域会不会有重覆的危险,在接到前方的密报后,皇上马上找来云逸,将这些担忧讲了出来。 君臣两人合计了半日,最终决定要先找出雷炎瑭通过何种方式倾覆了朝野,慕容凌又在短短几年内,得到了谁的资助,扩充了军备,夺回了政权?或许只有对涂狄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才能有的放矢,设法避免百姓受到滋扰,国土受到侵害。 如果由朝廷派个使节过去,依照现在这种政局,并不是最合适的做法。不能明察,就只能暗访,必须得找个信得过的才行。 云逸暗忖了半刻,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便请皇上稍安勿躁,立刻打道回府。毕竟是一场凶险之行,林际笙去与不去,都由着他自己选择。 其实,云逸知道,他开口,林际笙一定会答应。 云逸叹息着,与其说是选择,还不如说是给他一个承诺而已。 今晚,他要早些回啸月楼,因为眠秋园里的那个,是林际笙最重要的人,还是让他临行前,去道个别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将军哄娇妻 故友话当年 在一片开得浓艳艳的腊梅前,啸月迎着即将落幕的夕阳静静地在躺椅上靠着,身旁彤樱努力搬动着花盆,想把排在里面的花露出来多享受些阳光。看台上,四季的花一茬一茬接着开着,先是报春花c牡丹,接着就是芍药c茉莉,暑热正盛时有九里香和玉簪,桂花和芙蓉仿似刚刚开过,如今又是水仙和腊梅登场了。 彤樱终于将花盆的位置重新都挪动了一遍,满意地站起来,拍拍衣服上沾上的尘土,回头却瞥见啸月昏昏然似已睡着。因着啸月常年不出门,所以在家都是着中衣中裙,宽松的丝缎质地更显得她的腰身不盈一握,黑亮光滑的头发简单的用丝带绑到一处,面上脂粉不施,半睡半醒之间,那微微上挑的凤眼眼角陷着几分媚态。这星眸一旦睁开,瞳里碧波潋潋,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溺进去,感觉之前那媚色艳意只是个错觉,她还只是一个澄澈而又娇弱的孩子。 彤樱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夫人今年也快二十三岁了,比二夫人大了将近四岁,但二夫人看上去比她还要成熟,要说这二夫人也出落得花儿一般艳丽,但遇到大夫人这雾生月照的容貌,也只能怨老天爷的不公了。 风从花间吹过来,掀起了啸月中衣的一角,彤樱赶紧跑到卧房里取了条薄毯盖在她的身上,轻声嘱咐道:“天凉,夫人怎么不在房间里坐着,反倒跑这看台上吹冷风?” 啸月把薄毯往上拽了拽,感觉睡意不那么浓了,遂缓缓地坐直了身体,“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没多大意思,过来给你做个伴。” 彤樱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嬉笑地问道:“莫不是这几天将军去那边吃饭,夫人自己无聊了吧?” 啸月沉默了下,嘴角弯起来:“小丫头,真是鬼精灵。” 彤樱嘴上聊着,手下也没停,她正奋力地把一支枯枝修剪得短些,可能是天气太冷,她拿剪刀的手冻得麻木,啸月见状,劝道:“就那样放着吧,又不是很难看。” 彤樱摇摇头,继续着手中的活:“剪掉这些枯枝,其他枝头上的花会长得更好。” 啸月又重新靠回椅背上,闭上双眸,不在意地说:“多一朵少一朵也没什么分别吧。” 彤樱终于放下了剪刀,用丝帕净了手,走到啸月身边,蹲下来轻轻地揉捏啸月搁在脚榻上的小腿,“这些花都是将军收罗过来亲手摘上的,累积了这么多年,才养得如此茂盛,颜色多了,也让我们这幢楼显得热闹些。” 啸月微闭的眼睛上睫毛一动,抬眸凝望着彤樱,这位姑娘蕙质兰心,看得比谁都要通透。 她温和地问:“这边和眠秋园相比,确实显得冷清,那你还喜欢在这里做事么?” 彤樱扬起胖嘟嘟的脸蛋,咧着嘴笑:“我喜欢。夫人待我如姐妹一般,让我没有做奴婢的感觉,说话做事都可以随自己心思,这是我难得的福分。” “林管家他最近为何没怎么来了?” 彤樱脸一红,“听说出去办事了,算起来也有段时间了。” 晚饭草草的结束,彤樱下去收拾碗筷了。啸月继续靠在椅子上半睡半醒。彤樱方才的小女儿情态看在眼里,怕是陪伴她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彤樱说她寂寞,她真的寂寞吗?她拥有着丈夫最深切的呵护,这还不够吗? 他是脚下这繁复红尘中最耀眼的人,有那么多的抱负和那么多的理想,但是,自己却连女人最容易做到的都不能给他,八年来,没有给他诞下一儿半女,她心里清楚,他有多想要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光靠这男女之间的情事,能有几个八年可以维系?不知道到了年老色衰时,他还会这样迷恋她吗?如果,如果失去了他的爱,自己还剩些什么? 她气闷地胡思乱想着,恍惚间看到千条万条的丝带在空中飞舞着,把自己层层环绕起来,越勒越紧,缚得她透不过气,看台上的那些花,熏炉里的那些炭,都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 炎热,窒息,她挣扎着,然而她惊悚地发现,自己纯白的亵衣已经到处是斑驳的污迹,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体内有一种欲望即将喷薄而出,这令她十分恐惧,她想呐喊,却在嗓子眼里费力地挤出一声□□,这声□□让她颤抖地醒来,心剧烈地跳着,难以平复。 “月儿,月儿,醒醒。”低沉的声音耳边响起,梦魇急速退去,啸月努力地睁开双眼,熟悉的环境重新映入眼帘,她不禁轻嘘一口气。 “没有等我就先吃了?” 玄色衣袍的影子一闪,她满心所念的那个男人已伏在她的身侧,高大挺拔的身体蜷在椅子前,坚毅清俊的面庞贴在她的怀里,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显露出孩子气的任性。 她镇定了下自己,抬手宠溺地捋了捋他额前披散下来的长发,轻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空着肚子?” 云逸刚想跟她讲今天和皇上商量的事,抬头竟发现她眸中星光点点,不禁愕然:“怎么哭了?” 啸月有些窘迫的用衣袖蒙住脸,再拿下已换做一副欢颜,“天气越来越冷,下雪时颇有些家乡的样子,心中难免有莫多感慨。” 她草草解释着,抱着他的手臂,把脸埋在里面,半天都没有动静。云逸也只好保持半蹲的姿势,手臂被她拽着,随她撒娇,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左右饭菜也是那几样,将军若有心,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云逸不禁讶然,自从啸月进了将军府,这可是头一回想出去走走,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被压麻了的肩膀,顺便把啸月也拦腰抱起,爽朗地答应:“娘子吩咐,为夫哪敢不从。” 他心里明镜一般,知道啸月今天有些不寻常,但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勉强,出去散心未免不是一个好提议,虽然天色已晚,但云逸还是马上差人备马,携着娇妻往集市而来。 自从回府后,两人就一直没有同骑过一匹马,虽然夜夜抵足而眠,但是这无疑是一个新的体验,云逸怀里拥着软玉温香,下巴蹭着啸月的头发,双手也没有老实过,坐在前面的啸月被他闹不过,回头含怒带着笑,娇嗔地望了他一眼,这一眼教得云逸魂销骨酥,要不是爱妻当下正心情低落着,他真恨不得将她就地解决。 薄暮之后,城门早已关闭,城里的各家都紧闭着门户。云逸和啸月两人骑在马上,刚踱到街上,负责宵禁的衙役老远看到就开始呵斥,“何人如此大胆?一更暮鼓已经敲过,胆敢在街上随意行走!” 衙役边数落着,边走到近前,发现来人□□坐骑头细颈高,双腿修长,通体枣骝色,竟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赤兔。良驹之上身着玄色袍衫的男人气度不凡,拥在怀里的女子虽然身着斗篷,眉眼看不真切,但从那绣制精美的褂襦双裙上看,便知这两人身份上必是非富即贵。当下识相地换了口吻,恭敬地行了礼,“这位大人,不知有什么急事,一定要晚上出行?” 云逸搂紧了怀里的妻子,客气地答道:“我和娘子约了一个好友叙旧,白日里有事误了时辰,一直拖到现在才赶过来,他家就在附近,望小哥行个方便。” 衙役一听,赶紧应声:“现在出城需要通关文牒,如果就在附近,那还好说,大人和夫人赶紧过去吧。” 云逸还了个礼,道了声:“那麻烦小哥了。”便拍马向前继续走,衙役在后面看着,果真发现他们在旁边一扇大门前停下,敲了几声,门应身而开,里面的人牵着马把他们迎了进去。 衙役擦了擦脑门的汗,四周望了望,发现没人发现,就赶紧去别的地方巡夜了。 云逸他们进来的这家是个饭馆,名为“仙味庄”。云逸带着啸月确实是来改善伙食的,但他跟衙役说的来会朋友也并不是托词。因为饭馆老板蒋暄杨和云逸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当啸月被云老将军排斥的时候,便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日子,所以也算是熟识之人。 蒋暄杨与云逸不同,云逸常年在战场上,皮肤早已晒成古铜色,横刀立马,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气吞四海的大将之风,而蒋暄杨虽也习武,但一直在饭馆里养尊处优,和云逸站在一起显得白白嫩嫩的,他那狭长的桃花眼极为勾人,又能弹得一曲青狂幽柔的琴音,单凭这两点就把京城里的富太太们勾得隔三差五过来消费,“仙味庄”的生意一直非常火爆。 此刻,云逸只尝了一口杏仁佛手,便撂下筷子,开始饮酒。蒋暄杨在旁见状问道:“怎么不吃了?” 云逸扫了他一眼,倒了杯水,放在啸月手中,含蓄地回答:“你有没有想过再请个厨师?” 蒋暄杨用手拈了一颗杏仁放在嘴里咂摸:“我觉得味道还行啊,我这边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女人,喜欢甜食,我就多放点糖。月儿,你觉得味道如何?” 啸月拨拉了下盘中切得参差不齐的佛手,挑出个小块的,用水涮了涮,嚼了两下咽进去,镇定道:“还行。” 蒋暄杨怒了,从凳子上蹦下去,跳到另外一个桌子边坐定,“我忙了一天,跟那些姐姐妹妹们聊天聊得嗓子都哑了,手指弹琴弹得也肿了,好不容易闲下来,你两口子来了,给你们做菜还挑三拣四的,你们是故意过来消遣我的?” 说罢他端详了云逸片刻,“咦”了一声,奇道:“啸月吃得那么清淡,难为你最近还胖了许多,你这吸收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啸月闻声敛了眉眼,自顾自吃菜,云逸虽然知道啸月不会因为此等小事吃醋,但是也顾着爱妻的面子,冲他使了个眼色,不让他再说下去。 蒋暄杨登时明白,却不怕死的继续说道:“因为林家的那个妹妹?” 坐在这里,把自己当成旁人,听着自己夫君和其他女人的□□,换作是哪个女人都会觉得尴尬,啸月放下碗筷,拿起丝帕搽了下嘴角,起身微笑道:“我吃饱了,你们聊,我去休息了。” 云逸使劲地瞪着蒋暄杨,蒋暄杨却装作看不到,过来拦下了啸月,八卦道:“吃饱了就睡,会长胖的,对了,林际笙那个捡来的妹妹现在也有二十了吧?” 啸月听完一愣,记忆中那个纤秀的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记得刚入府时,林镜恩来她这里请过安,因为她不习惯就免了这个礼数。后来就没怎么见过了。 她,不是林管家的亲妹妹? 云逸看到她投来问询的目光,难堪地咳了一下,“我也是有了玄儿之后才知晓这事,早知道林际笙对她也有意,就不会依着父亲,待她及笄之年就娶了她。” 说到这,他回头狠狠地杵了蒋暄杨一拳,“还有你,明明知道这事,也不告诉我。” 蒋暄杨被打得哎哟哎哟直叫,大喊委屈,“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当初林展明明说他只有一个兄弟,你却糊里糊涂的,我还以为你贪恋人家美色,才那么小就迫不及待地娶进门了,那还说什么说?” 稳重如云逸,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明知道我对月儿情有独钟,又怎会对其他女人留情?” 蒋暄杨见状,知道云逸动气了,忙转了口气抚慰道:“当初老将军开了口,林展这弟弟为报救命之恩,又岂能把这情妹妹留在家中?” “这难道不是陷我于不义?展兄弟就这么一个弟弟,我却抢了他的,” “我先回房了,”此时啸月出了声,两个男人停止争论,一起回头望她。她努力地遏制住自己周身的颤抖,指甲死死地嵌在了肉里,她深吸了口气,她嘴角咧了咧,努力牵出一个笑容,“我想睡了,刚刚在马上颠簸,有些累。” 云逸要过来扶她,她摆了摆手,“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再聊一会儿吧,”她盈盈地望着他,“你们好好叙下旧,我自己睡,你别担心我。” 看到蒋暄杨还在揉疼处,云逸有些过意不去,便轻声对她说:“那你自己先过去,我等下就到。” 啸月点点头,便走了出来。 在往厢房走的路上,啸月终于控制不了自己,手脚冰冷,本就单薄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那个名字许久没有听过,原来并未遗忘,仍可化作利剑扎得她鲜血淋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林管家亮身世 面见涂狄皇 尽管涂狄国现在正处于政治比较敏感的阶段,但是老百姓仍然过着与平常一样的生活,林际笙验了通关文牒,顺利地进入了涂狄国的京城。 算下日子,从将军府快马加鞭赶过来也有半个月了。 他风尘仆仆地来到“祥云米行”,早有人候在外面。见到林际笙,赶紧过来帮忙卸了行李,把马牵走喂草。 米行掌柜小跑上前,对他揖了一揖,“林管家连日赶路,舟车劳顿,要不要去房里休息一下?” 林际笙抖了抖棉衣上的落雪,摆了摆手,掌柜见状马上把账本呈上。 林际笙接过来翻看着,掌柜在旁热络地聊着天: “现在米行的生意较前段日子还要好,涂狄国朝廷里乱了,这边的老百姓生怕有什么变故,家家户户都在囤积粮食,您要是不来,我还想托人给您去个信,米仓里的米不多了,需要再备一些。” 林际笙点点头,把账本还给掌柜,“就按照以前的储备来,不用增加数量,我还要在这待些日子,先可着现有的这些卖,回去我自会安排。” 这“祥云米行”的老板虽说是林际笙,其实也是云府的产业,云逸行伍出身,常年在外征战,对家中之事不管不问,府里事务由林镜恩操持,外面的经济往来全靠林际笙张罗。 林际可说是商业奇才,在涂狄国向新沂国示好之时,抓住机会,来涂狄国京城开了这家米行,从开业到现在,一直生意鼎盛。 他每半年会过来一趟,补补货,顺便办点自己的事情。虽说云逸因为常年的战事和云老将军的伤,起初对开这个米行颇有微词,但是林际笙几次提议,战争和生计并不冲突,云逸向来都是对林家兄妹信任有加,便遂了他的心意。 又和掌柜闲聊了会儿别的,林际笙回房换了套胡人的衣服,唤下人把已吃饱的马儿牵来,上马向涂狄皇宫方向驰去。 林际笙策马扬鞭一口气跑到涂狄皇宫城门下,牵马立于前,抬头端详这巍峨的城门。他曾送云逸入宫,新沂皇宫的城门已是雄伟非常,左青龙c右白虎c南朱雀c北玄武,内城门与外城门相互层叠,无处不彰显着皇族的尊贵和荣华。 而今端看涂狄城门,也自有北方的霸气和伟岸,古铜色的城门两侧竟分别刻着一只金毛灿灿c杀气腾腾的狼! 虽是石刻,却惟妙惟肖,射散出一股凶傲的虎狼之威,一副弓在弦上c居高临下c准备扑杀的架势,让人从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恐惧和敬畏之情。 宫墙护卫发现城门前一年轻人长身而立,正仰首欣赏这城门,见到石刻狼王竟然没有闪躲畏缩之意,淡然从容,衣着华贵,知不是寻常人,便在城楼之上向下喊道:“何人在城门之前?” 林际笙回过神来,向宫墙护卫拱了拱手,从腰中拿了一件物事出来,举起来让护卫看得清楚,朗声答道:“景王二公子慕容际求见皇上!” 宫墙护卫定睛一看,这人手中所拿之物赫然是王族腰牌,自雷炎瑭篡权之后,已许多年没见过此类腰牌了,慌忙从城楼上下来,对着林际笙尊敬道:“请公子先把腰牌给我,我这就呈禀过去,烦请公子恭候。” 林际笙欠身表示谢意,待护卫前去禀报。自小离开涂狄,再也没有踏入这皇城半步。以往生意往来,也只是匆匆一瞥,近乡情怯,让他没有勇气走近这龙脉之地。如今仔细看这城门上的狼王之像,却是似乎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涂狄国极寒,地处歌寂山山脚,传闻这歌寂山上生活着一群雪狼,凶猛无比,听老人讲,在久远之前,这群狼不断下山滋扰,成为了涂狄国百姓们的心头大患,不知从何时起,雪狼们身居深山,不再下来。但何时何由会被刻在这城门之上,是为了威吓外来之人,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在林际笙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城门缓缓开启,他赶忙牵马往后退了几步,只见开启的城门之中,有一行列队,华盖执扇c旌旗玉辇,被众人簇拥迤逦而来的是身着紫金龙袍之人,林际笙心中激荡不已,忙跪地三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前多了一双云履,随即林际笙的双臂被人扶起。他站起来,望向眼前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虽然个头相当,但是对面的男人并不似平常涂狄人的强壮,面色之中还有些苍白,清秀的眉眼中含着一缕温情。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忍辱负重c卧薪尝胆数载,最终扳倒了专政朝廷数载的雷炎瑭。 林际笙敛目又要拜下去:“小人何德何能,敢劳皇上亲自迎接!” 臂膀被慕容凌强行拉住,不允许他再行叩拜,林际笙只好作罢。慕容凌满意地拍拍他,“回来就好!” 涂狄皇宫中,慕容凌坐在龙椅上,端起酒杯朝下座的林际笙道:“现在还没到歌舞升平的时候,朕就以一杯薄酒敬你,待到扶正朝纲,雷老贼及其余孽彻底伏法,朕再摆一桌丰盛的酒筵,美人舞蹈,乐歌和之,与公子好好地接风洗尘。” 林际笙谢过皇恩,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把酒杯从唇边移开时,发现慕容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不禁低下头审视了下自己,暗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合时宜。 慕容凌似乎读出了林际笙的疑惑,笑了笑,解释道:“咱们堂兄弟,不必如此拘谨。公子幼年就去别国,所以朕先前没机会得见。当年大公子在宫中执事,与我兄弟情深,如此端详,你和他长得倒是十分相似。” 林际笙不禁心头黯然,回答道:“家父长年患病,母亲操持家中事务也十分繁忙,长兄如父,小人自小便与大哥极为亲近,只不过,从小人去新沂之后,与大哥分别已有十年之久,有时小人努力去想大哥的往事,却只忆得零星片段。” 慕容凌也唏嘘不已:“你们的父亲仙逝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封王,就出事了”说到这,慕容凌语气一转,愤然道:“要不是雷老贼的祸心,慕容王族也不会被迫害得七零八落,像你哥哥拥有那般风采的一个人,也不会死得那么惨,你小小年纪,也不会落在异国颠沛流离至今。” 林际笙听了此话,离开座位,跪倒在地:“小人有一事不明白,既然兄长能将小人安然送往新沂,就说明对朝廷风云早已预见,却为何不能自保?小人数年来对他遇害之事耿耿于怀,敢请皇上告诉当年到底发生何事,兄长会横死宫中?” 慕容凌攥着酒杯的手指泛白,回想当年之事,对他而言,同样是一种痛苦的折磨,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为了他身死,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里苦苦支撑。 但是只有正面落败的过去,才能振兴王族的未来,他长叹一声,娓娓道来过往,直听得林际笙的心拉扯般疼痛。 最后,他唤来贴身的太监,安排林际笙去侧殿歇息。 林际笙拱手道:“小人在涂狄有住处,这次回来也想回府中看看。” “景王在城后的府邸,早已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好在大公子当年在江湖上认识一些朋友,他的一些旧物都被他们搁置在府邸旁的院落里,前些日子,我打听到了此处,便派人过去拾掇了一番。我命人带你过去,也许在那里,你会想起更多和哥哥共处的岁月。” 慕容凌顿了顿,继续对林际笙道:“景王只剩你一支血脉,等朕平了手中的这些事,择一黄道吉日,给你封王。” 林际笙拜别了慕容凌,景王府在皇城后面,当年也是雷党严密监视的场所,林际笙几次前来并不能得见。 他随太监骑马走了不远,果然见到一座许久无人居住的府邸,暗哨们在前些日子早已被清除殆尽,如今可以放心进出。 只是门前冷清,显得荒凉而又颓败。 他上前抚摸那木迹斑驳的大门,心里清楚,这个家现在只能靠他才能重建起来。离开十年,府里早已物是人非。 当初,慕容氏凋零,王府被屠,要不是大哥有先见之明,将他提早送往涂狄,如今景王这一支早已消失了。 慕容凌所说的小屋坐落在府邸对面的巷子里,非常地不起眼,茅草覆盖着屋顶,发旧的窗棂上糊着麻纸。 正值冬天,院落里没有什么花草,却也没有积雪,可想而知,这里应该是经常有人打扫。 林际笙环顾四周,眼角发酸,胸腔里撕裂地疼,这就是大哥身后住的地方么? 带领的太监与他告别,回宫复命去了。林际笙站在门口停了停,平复了一下情绪,推门走进去。 房间里有些昏暗,陈设简单。一缕夕阳适时透过窗照了进来,映亮了正对房门的木桌。 当林际笙看清木桌上摆放之物,那许久以来滞留腔中的悲伤情绪一泻千里,腿再也站不稳,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 桌上赫然摆着的正是大哥慕容展的牌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林际笙更名 云逸携妻归 林际笙一直认为,这么多年过去,从新罗的翩翩少王爷,到新沂的颠沛流离,居人篱下。经历过荣华,也曾体会过衣不果腹。二十多年来的人生,他自认为已经读懂人性,面对世事亦能淡然处之。 但是当他听到了慕容凌的描述,又真实得见大哥的牌位,却感到痛彻心扉。 慕容展,也就是云逸口中的林展,他的大哥,是景王府的骄傲,也是慕容家族的骄傲。 林际笙面对木桌跪了下来,额头贴着地面,地面刺骨冰冷,如他此刻的心情。 这是一场迟来的送别。 他维持这个姿势,放任自己陷入到无边的悲伤回忆当中: 老景王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一直不受皇帝重视,但大小也算是个王爷,保全家衣食无忧并无问题。另外,没有皇家的召唤,王府上下平日里也落得个轻松自在。 景王家的两位公子自由快乐的成长着,尤其是慕容展,自小喜欢闯荡江湖,在外的游历生活让他的眼界开阔了许多,在他眼中,无论是涂狄人c中原人还是所谓的南蛮人,都不乏侠肝义胆之人。因为这样的认知和善良的本性,慕容展向往和平,希望各国交好,也因此拥有了很多好兄弟。 当林际笙八岁的时候,王妃早逝,老景王也是性命悬在呼吸之间,靠药物吊着一口气。慕容展长兄为父,照料弟弟的责任毫无疑问地落在肩上。 林际笙自小便跟大哥亲近,慕容展也宠爱这个弟弟,空时便带他四处走走。 想当初,大哥牵着他的手,走遍涂狄的大街小巷。看着北国的清凉景象,他会告诉他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外面有更多的国家,更多的文化。 大哥允诺他等他长大,会带他去逛新沂的闹市街头,去赏新罗的青山秀水,明亮的眼睛,畅快的语调,告诉他山河如此之大,人在其间犹如蝇蚁,唯有气度高华才能与其相衬。 他欢快地告诉他,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有朝一日带他去认识在异国交往的一些兄弟。 他们兄弟或许都天资聪颖,但温和豁达确是大哥更胜一筹。 也正是因为他文韬武略,一表人才,名声一日千里,被雷炎塘操控,对政事力不从心的涂狄皇试图把早已忘到脑后的这户亲戚拉拢过来。 十年前,老景王归西。大哥从外面回来,说是已被皇上宣召,入宫为太子伴读。久被忽视的全府上下,闻讯均是感到无上荣耀。 林际笙却清楚的记得当时大哥语气悲凉,差使府内下人连夜把他送往新沂。临别之际,他从身上拽了块腰牌下来,上面的狼型龙图案他很熟悉,因为他曾经见过父王和大哥佩带过,知道是慕容王族特有的腰牌。 大哥叮嘱他:“如今形势不明,你切记不要随意将腰牌拿出来,如果有人寻你,不要轻易显露身份。” 说罢,又拿出一个香牌,上面刻了一个“云”字,接着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大哥没有来接你,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他姓云名逸,自然会来寻你,你只要拿出这块香牌,他就知是你了。” 最后,大哥怆然泪下,扶着他幼小单薄的肩膀,嘱咐他要好好生活,繁华如烟,过一个快乐自在的人便已足够。 他当时听得懵懂,久时不肯离去,他想不通,大哥回去为朝廷做事不是很好么?既可扬名立万,又能振兴景王府。为何似有诀别之意呢? 到了新沂安顿下来之后,他请了私塾老师开始学习,他还牢记着大哥的教导,与人不谈出身,改名为“林际笙”,他长得偏白净单薄,看不出是北国血统,。 这个富饶邻国的文明极大地冲击了他,他想多学一些,心想总有一天会帮到大哥。 正如大哥所预测那样,接下来的两年内,涂狄果然纷争不断,林际笙道听途说,了解到涂狄皇室动荡,后来大哥下落未明,慕容家族没落,各个如丧家之犬。 可是他还小,做不了什么,甚至他在新沂国的生活无以为继,那句句仁义道德的老师因为拿不到学费也背弃了他,他终日飘零,最难过时,甚至要靠乞儿施舍的一口馍才能活下去。 直到云逸找到他,说自己是大哥的拜把兄弟,那人身上的那股龙涎香气味,同大哥给他的香牌如出一辙,绝对错不了,云大哥还一并带上了跟他一起的那个乞儿,他们才因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的内心一直是盼望着兄弟团圆的。 那是唯一和他相依为命的血脉至亲啊,如今就这样变成了一块牌子,再也不会笑着叫他弟弟,再也不会教他习字练剑,再也不会凡事挡在他的前面,再也不会跟他分享心中的梦想。 原来,是他一直不敢去面对。 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当他最孤单的时候,当他跟别人去抢一个馒头的时候,当他在云家当管家的时候,当林镜恩被夺走的时候,让他苦苦支撑的信念就是有朝一日,大哥会回来找他的,会帮助他解决所有事情,所以他宁愿做缩头乌龟,他宁愿自欺欺人,但是这一切,都被眼前这个牌位击碎了。 他向前跪行几步,双手捧着大哥的牌位,颤抖地摸着上面的字,一遍又一遍。嗓子里像堵了一个棉团,畅快地哭都成了一种奢求,慕容际噎泣着,一手攥着牌位,一手猛捶自己的胸,怎么这样憋闷? 为什么他那热爱和平的哥哥,没有死在光荣的战场,却死在卑劣的宫斗之中! 他有好多话想跟大哥讲: 讲他爱上了一个女孩子,但是他不能娶她。 讲他希望她一辈子富贵安康,但她并没有他预期的那么幸福。 讲她不幸福的原因:她只是云老将军找来的一个替代品,并且,这个替代品很快被遗忘在了角落,那是他一直呵护的宝贝,凭什么要让他们这样糟践?! 大哥的死讯,王府的被屠,是云逸找到他时告诉他的,当时并没有说太多细节。也许,他觉得那不是一个孩子能够经受得住的。所以,慕容凌对大哥死的描述远远比云逸告诉他的,带来的震撼要多得多。 原来会这么惨。 大哥你总让我与世无争,真的这样,世就不跟我争了么? 此等血海深仇他该如何报?谁是敌人?谁是战友? 他恨自己,自己的哥哥死在雷炎瑭的奸计之中,他竟然还天真地以为这老贼创造出来了一片太平盛世,还在仇人脚下做起了生意,自以为获利良多! 这十年间,他浑然度日,如何对得起悉心培育他的大哥?他在天有灵,会不会怪他这个做弟弟的无用? 他睁开双眼,滔天的仇恨和悲愤让他的眼瞳充血,看上去张狂可怖,不能继续这样混沌下去了,林际笙扶着桌边挣扎着站起来,正如慕容凌所说,破败的景王府只剩下他一支血脉,他要担负,也必须担负起大哥,哦不,是整个王府的复仇大业!除此之外,作为男人,他还要做的,是找回爱人失去的全部幸福! 也许,只有恢复慕容际的身份,拥有了权力,这一切才能变成现实。 林际笙端正地把大哥的牌位放回原位。日落,光线愈来愈弱,无力眷顾这个男人,男人整个被罩在阴暗之中,犹如他的心境。 云逸觉得,自啸月从仙味庄回来之后,心情似乎愉悦多了。 蒋暄杨虽是在外桃花债背了一箩筐,但对兄弟却是十分仗义。为了他们俩夫妻,这期间他推了很多应酬,每天陪着他们品茗弹琴,教啸月研习香道。 看到啸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一咬牙,把珍藏多年的沉香贡献了出来。每天夫妻两人磨粉香篆,打拓燃香,那淳厚又不失清雅的香气终于沉淀了啸月胸中的浮躁,云逸最想见的笑容又时时在啸月浅浅的酒窝中荡漾,让他心醉不已。 蒋暄杨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人,如此一来,耽误了很多营收。云逸也是公务在身,每天往返甚是操劳,看到啸月情绪好转,便辞别朋友携爱妻返府。 前脚刚进啸月楼,后脚蒋暄杨便差下人把礼物送了过来,啸月打开一看,正是那套颇具雅趣的铜薰炉和一段千年沉香。 沉香产自新罗,因为国力均衡,即使是新沂皇家需要,除了两国交好时互易礼物时会有这一进项,除此之外仍是需要差人前去购买的。 类似这样一整块满油的虫漏,平常百姓全部身家甚至买不到其中的十分之一。 只是啸月平生不入市井,并不清楚此物的价值,只道是味道好闻,一日三次燃香,又恢复到之前文静模样,云逸见到爱妻如此开怀,总算是放下心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云逸别爱妻 平叛遇故人 转眼几个月过去,除了林际笙去了涂狄一直没有消息过来,将军府的生活依旧像以往一样平静。 这天清晨起来,云逸想去检查云玄这几天的功课进行得怎么样了,刚走到庭院之中便看到从皇宫赶来的太监,手中擎着皇帝诏书。 一番礼节下来,展开诏书方知,原是北部藩属国之一的雁辰国近日里发生了叛乱,形势比较严峻,命他即刻收拾行囊,率军去边境平叛。 云逸领旨后匆匆回到啸月楼整理行装,啸月正在专心篆香,听到云逸又要去战场,手下一抖,刚刚篆好的莲花散落一地,微风吹过来,飘得到处都是。 啸月呆呆地看着满是香粉的地面不知所措,云逸见状,放下手上正在整理的东西,过来搂住啸月,大手抚摸她的秀发,柔声安慰着她:“这么多年不都这样过来了?云家军何其英勇,你还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何况这次是去帮忙平叛,不会有太多危险的。” 啸月伏在云逸胸前,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云逸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舒缓了她内心的不安,是啊,六年来,她一直安静地等他回来,为什么这次自己会在他面前失态呢? 于是她把头移了移,选择离他心脏位置最近的地方又靠了上去,默默地掩饰着自己的内疚和惭愧。她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着他的每一声心跳,每一声心跳都代表着她丈夫的果敢和胆魄。 她的失常,云逸也感受到了,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强迫自己硬朗起来,因为在前方,拼杀和格斗正等着他,温柔岁月永远不能成为他生命中的主旋律。 他把她轻按在座椅上,低头凝望她,轻声对她说:“不用出门送我了,在房间里乖乖的待着,嗯?” 他转头瞥下看台,又回身道:“等到第一朵报春花开了,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把它别在你的鬓间,一定会很美。”说罢,克制地在她唇边轻轻一吻,便拾剑出发。 骑马走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回头,不出所料,啸月果然没听话,正在后面遥遥地跟着,可能没料到他会回过身来,她似乎吃了一惊,消瘦的身体吓得一抖,虽然距离很远,他还是看到她的脸红了,嘴巴微微抿起,像是做错了的孩子一样。 他抬手挥一挥,示意她回去,接着双腿一夹,赤兔便载着他飞奔而去。 这次的平叛之战让云逸感到十分郁闷,情况全然不像诏书所述的那样严重,就是几十个地痞无赖组成的所谓军队,被云家军从东边打到西边,再从西边窜到东边。 他们刚在一个地方被打压下去,隔几天就又从另一个地方冒将出来,就像不怕死的老鼠在逗着猫玩一样,雁辰国大将军夜郁率着军队一天天跟着云家军跑来跑去,也没有提供有效的作战计划和战略建议。就这样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竟然拖了一个月有余。 一天,云逸在帐中召唤了夜郁,自己坐在主将位置,命人将座位撤了,就让夜郁在下面干站着。 云逸半晌没说话,只是目光如炬地盯着夜郁。 想这夜郁也是堂堂七尺男儿,难得的将才。云逸当初北征涂狄,路过雁辰,曾与此人打过交道,此人性格沉稳,使得一手好戟,常年征战赋予了他一副好身板和敏锐的反应,同时,他还具有北方人特有的直率和豁达,以他的能力,国内区区几十个匪军造反还到不了需要国君修书去别国搬救兵的地步。 云逸也属武人,身上自带着一股江湖气,除去政治上的瓜葛外,私下里对夜郁的为人一直是赞赏有加,这次的战事,从一开始云逸就觉得有蹊跷,却始终隐忍不发,就是在观察夜郁是何目的,这一个多月来,他发现夜郁只是装聋作哑地与他打着太极,并无其他动作,是时候面对面地把话说清楚了。 云逸想到这,便沉声问道:“夜将军,我陪着你耍了一个多月的猴戏,你是否欠我一个解释?” 夜郁杵在那里,老僧入定般,似乎没有听到云逸的问话。 云逸站起来,踱到夜郁的身边,继续低声道:“如今这事,我已查明是你假报战事,汝国国君被你蒙在鼓里。我敬你是条汉子,今天如果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替你瞒了此事,你看如何?” 夜郁雕塑般地面孔在听到云逸的话后开始有丝丝裂缝。 云逸看在眼里,知是他听了进去,继续道:“你可知,我新沂国对雁辰国来说,是君与臣的关系,如今传播假消息,不仅是你,连汝国国君也犯了大逆不道之罪。轻者,我们不会再行庇佑,重者,我们可以杀鸡儆猴,告诉其他的藩属国什么才叫忠义!” 云逸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夜郁终于熬不住,冷汗直流,直直地挺跪在地。 “将军明察,此事是小人一人所为,与他人全无干系,愿以一死来证明我朝天子清白!”夜郁说罢,竟抽出战袍下随身短剑,欲行自刎之事。 云逸眼疾手快,一脚踢开夜郁拿剑的手,短剑铿锵一声,落到远处。 正在此时,士兵来报有一人在军营之前,点名要找云逸。 “该来的总算来了。”云逸心想。 便转身对夜郁道:“做错了事以死逃避不是大丈夫所为,是不是你一人做的,马上就能水落石出了,”说完看也不看脚下所跪之人,提剑出帐,只身去会来者。 只是当云逸看清拜访者之后,多少有些吃惊。 对面之人身着窄袖紧衣翻领长袍,下着长裤,足登高腰靴,显然是一副涂狄贵族打扮。 “林际笙,你这是” 对面之人对着云逸拱了拱手,“在下慕容际,前些日子已承家父爵位。” 云逸敏锐捕捉到慕容际言语中十足的疏离感,却仍大度地笑了笑:“我心想你这次回去,就能恢复原本的姓氏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从头到脚端详了下曾经的管家,由衷的赞美道:“平日里宽衣广袖的穿着,今天换了这身打扮,还真没认出来,果真有王爷的样子了。” 这时,慕容际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份书信,上印有龙纹,递给云逸,说道:“这是将军要的东西。” 云逸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慕容凌亲笔写就,书信的大致意思是自己身为涂狄国国君,仍希望两国交好,为保国泰民安云云。 慕容际在旁解释道:“皇上已备好贡品,之后会派使节过去朝拜的。” 云逸心中大石落下,语气也连带着轻松起来,“你做得很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慕容际道:“两国修好一直是大哥的心愿,我这也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前几天我已入住景王府,府中各项事务都亟需开展,我身为一家之主,自当要全力以赴。” 云逸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慕容际回头又从坐骑上的行李中取出几样东西,恭敬送到云逸面前,“这些是将军府的账本,府内各种花销事宜还有外面的一些生意来往,除了二夫人那边的账目,其他的都记载在这里。” 云逸一一接了,从中挑出一个账本,又还给慕容际,道:“涂狄这个米庄本来就是为你所开,你刚刚回涂狄,各种事情都需要用钱,有了这个手头也好宽裕些。” 云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这几年皇上赏赐的那些东西,你若需要,改日派个信差过来,我让镜恩拿给你便是。” 慕容际听到云逸的这些交代,沉默了半晌,接过云逸手中的账本。 攥着手中的账本,他语气有些沙哑:“这次我回来,才知大哥当初为了救皇上惨死朝中,身体破败到无一处完整”他说到这,额上的青筋绷着,显然有些激动。 云逸随之喟叹:“当年雷老贼使奸计杀了你大哥,我恨不得直接杀到涂狄皇宫,把这老儿立斩剑下,无奈皇上他那些年战争导致民不聊生,没人再乐意打仗了。” 慕容际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一直想不清楚,为何像大哥如此脱俗随性之人,会选择坐以待毙?直到在大哥身后住的地方待了多日,才有所了解,任他如何清朗通透,却也难逃一个情字。” 他抬头直视云逸,眸光闪烁,抬手握住肩上云逸的手:“将军年少时与大哥情同兄弟,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希望将军还有夫人少爷,能一世安康,不要像大哥一样糊涂。 云逸不解其意,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慕容际暗叹,转身在随行行李中,掏出一个方形锦盒,双膝着地,呈给云逸,道:“这是我在大哥身后所住之地寻到的遗物,想必将军也想知道当初大哥横死的详情,这里便是将军想要的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云逸参玄机,上马急返家 慕容际跪在地上,目光所及之处,正是云逸挂在腰间的平安符香囊,不仅口中泛苦,任他今日尊贵为王,托人悄悄修书回去,林镜恩除了震惊,却还是不愿意跟他过来生活。 唉,罢了。希望自己这次的努力,能给她,她一直想要的。 慕容际忍着苦楚,仰首对云逸再道:“将军的养育之恩,慕容际终身不会忘记。少时在新沂孤苦无依,若没有将军,我现在早已命丧黄泉,哪可能落叶归根。三妹她性子柔弱,还望将军能多加庇护。”说罢恭敬叩首。 他自小进入云府,做事谨慎,为人谦卑,一直尽着一名管家应有的本分,对着林镜恩总是恭敬地喊声“镜姨娘”,如今这一声“三妹”,不知道多少梦转千回,才敢在云逸面前叫出口。 之所以道一声三妹,一方面是自己身份的转变,想给林镜恩建立了一个景王府这样雄厚的背景,不让云府轻视她,另一方面,算是给云逸一个解释,她,无论是否血脉相连,如今就是和慕容展一样,只是手足情深,再次划清了暧昧的界限。 云逸心中了然,知他牵挂林镜恩,未免有些愧疚,却进退两难。虽说他对林镜恩没有感情,但毕竟夫妻一场,又是儿子的亲生母亲,如果把她交予慕容际照料,不要说林镜恩不会同意,即便是慕容际,也会认为他抛妻而心生怨恨。 想到这,他自觉欠了慕容际的,便低声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如若你得空,多来府里走动走动,看看镜恩和玄儿。如今新皇登基,你事务一定非常繁忙,好好辅佐他,莫要让仇恨蒙了眼,你兄长生前的愿望,是希望能创造出一片太平盛世。他的视野永远在我们之上,让我们无法企及,但至少我们可以向着他的方向去努力。” 慕容际黯然道:“我比不上大哥的阔达,其实,我连大哥对我的要求,只做一个快乐的人,都无法做到。” 云逸见劝他不过,道:“之前在将军府,府中事务都是你在操劳,一直不能让你得闲,很早就想着,等再过上两年,我来做主为你纳一房媳妇,分几间铺子好好度生活,却又觉得你是王族之后,身怀绝学,虽说少时受了苦,但是也算是一种历练,总怕因此埋没了你,如今身份得到昭雪,在其位谋其政,总是有你需要担负的责任,不管怎样,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累的时候,就回来。” 云逸的几句肺腑之言,让慕容际目泛泪光,他咬了下嘴唇,下唇顿时渗出微微血迹,他哽咽道:“将军处处为我着想,虽说你和大哥是把兄弟,其实你为我做的,早已超过太多,我虽不才,却不是不念恩德之人,无论我今后做了什么,都不会做背弃将军之事,望将军能记下我今天这句话。” 云逸深感欣慰的点点头。 慕容际虽未作说明,但云逸也知派给他到涂狄的任务已经达成。锦盒之内定有慕容家族重掌皇权的证据,或者最起码会有些线索。 慕容展不回归将军府,也是在云逸意料之内,他并非池中物,被恩情和女人牵扯了许久,早已应该得到解脱,现在虽没一飞冲天,但也是迟早的事情。 他目送着慕容际的背影愈行愈远,嘴角一直挂着的微笑也随之逐渐地消失。他捧着账本和锦盒快步地进入帐中,发现夜郁仍然颓丧地跪在那里,脸上遍是焦虑悔恨。 云逸斜了他一眼,开口说道:“我知你和林际笙,哦不,现在已是慕容际,相交甚深,你的一条命还是他在行商途中所救。而今这份人情,却不仅是你自己还了给他,也是雁辰国老百姓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帮你一起还的,那涂狄匪徒们如若伤害他们,你该如何自处?” 夜郁耷拉个脑袋,闷声回道:“云将军英明,当初他来找我时,我也是吃了一惊,一段时间未见,没想到他已成了涂狄的王爷,他许诺我,说不会伤及百姓,只是拖着你几天,不会有太大麻烦,我打听到如今没什么战事,调遣兵力也不会对您那边有什么损失,便跟陛下撒了个谎,找了些闲散人” 云逸摆了摆手,阻止他继续解释下去,“想我云家军担负着保卫新沂国的使命,却因为我对你的信任,无来由地兜了这些天的圈子,此事是我的疏忽,所以也怨不得你,此事由你而起,也应由你结束。此事,就我们两人知道便好,只是,我们并肩作战数年,有性命积累的信任,你视之为儿戏,这点,我很失望。” 夜郁听完,在感激的同时却也懊悔不迭,连忙叩拜而出,不出半日的工夫,便同云家军一道,全数捉拿了匪徒们,并将捷报传至京城。经此一役,雁辰国国君对新沂国更是忠心不二,这是后话。 遣了夜郁出去,云逸独坐帐中,一直隐忍着的焦躁终于一览无遗地显现在脸上,他把一沓账本抛到一边,快速打开锦盒,只见盒子里整齐地叠着几封信。 信封上写着:“云兄c暄杨弟亲启”,正是化名为林展的慕容展笔迹,看来是写给他和蒋暄杨的。上面标注了写信的日期,料想是慕容际后补上去的。 云逸算了一下写信日期,正是林展到宫中做事c两国作战正酣无法正常通信的那段时间。他抽出信件,按照日期顺序,一封一封读着。 早期信里的内容,正如林展本人那样闲适惬意,表达着对兄弟们的离别想念之情,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聚到一起把酒言欢,为此他正在为两国关系的修好不断地做努力,他还告诉他们他宫里新鲜的生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包括美丽的女人,连他这浪子之心都为之动摇。 林展在后期的信件中,语调却不复之前那般欢快。云逸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沉重和无力,这种无力包括他对战争的绝望,对雷炎瑭野心的认知,以及对慕容王族命运的担忧。 云逸翻到最后,发现最后一封信是单独写给他的,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云兄: 见字如面。 此次一别,已成永绝。 雷老贼已成气候,我用己命换太子一命,愿慕容王族能保住一支血脉。 际儿还在汝国,望你能保他周全。 勿为我报仇再生杀孽。 我愿意死在她的手上,她是我入宫这几年唯一的挂念。 珍重! 林展绝笔。” 到此,盒子已经空了。 云逸心生疑惑,慕容展当初死讯传来,虽没有信里写得这般清楚,但是为了慕容一脉甘于牺牲自己这件事,云逸大抵是知道的。慕容展生性善良,并且平时礼佛甚是恭敬,也曾对云逸提过,冤冤相报何时了,报仇是另一段造业的开始。 云逸尽管对于他的死很是痛心,家仇,友恨,当初也曾有过血洗涂狄新朝的冲动,但是最终还是以大局为重,尊重了他的选择。 只是如今慕容际大费周章的利用夜郁骗了他一个多月,又是什么缘由? 云逸皱起眉头,将锦盒再三检查,在敲击底部时感觉声音发空,似是锦盒的设计另有玄机。 他取过短匕,沿着边缘撬开底板,意料之中的,并没有花太大力气,想必慕容际已经打开过,又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 锦盒下部有一隔层,隔层中端正地嵌着一个画轴。 云逸一个激灵,忙起身急召副将黎尚进帐议事,命黎尚同夜郁一起,率领云家军打击流寇,他要先行回新沂一趟。 黎尚多年追随云逸,无需多言,简单几句就已领悟到他的意思,马上领命出去做事。云逸抓起锦盒中的画轴,出门一个响哨,赤兔便跑将过来,云逸提剑跨鞍上马,几个动作下来,一气呵成,待士兵反应过来,云逸已经跑得没影了。 众人不禁感叹将军的身手敏捷灵活,殊不知云逸那心肝像是已在油锅里煎了几番轮回,正滋滋地冒着烟。 云逸一口气跑出了一千多里,路过一片茂密草地,赤兔要歇脚吃草,撒着娇赖着不走了。 他虽然心急如焚,但也知在雁辰晃荡了这许多天,赤兔也没吃过一顿饱饭,如今遇到上好的口粮,宝马也终归是畜生,怎可能不流连美食。 他叹了口气,遂了赤兔去草地里撒欢,席草地而坐,将一直攥在手里的画轴慢慢打开。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画中人真的展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心脏还是急剧地抽搐起来,那灵动的双眸,那浅笑的梨涡,那微翘的鼻尖,那粉润的唇瓣,都是他曾经吻过千遍万遍,却仍然贪恋着的。 不错,他猜的完全正确,这明明就是他的啸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大夫人伤人 小云玄护家 她还是一副不经人事的少女模样,发上斜斜的扎了一个髻,面部红润,青春健康,不似现在的娇柔虚弱。如果说现在的美是一触即破的不真实,那画里的她,有的就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灵动俏皮。 令云逸真正感到奇怪的是,她的身旁竟然蹲着一只虎视眈眈的狼! 画面极其生动,两者靠在一起,亲昵自在,甚是和谐。这只狼看上去凶猛异常,眼神犀利,蓄势待发,周身散发着王者之气。 啸月斜靠在狼的一侧,手随意搭在狼身上,在雪狼洁白无瑕的皮毛映衬下,肌肤胜雪,黑发黑眼,与雪狼,与地面似乎已经融为一体。 整个画面大抵只有黑白两色,她淡淡的粉唇几乎成了画面唯一的亮色。 云逸的大拇指摩挲着画面上这一抹亮色,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场纷争之中会牵涉到他的爱人?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同时,思想飞速地开始运转。 啸月狼慕容展慕容家族雷炎瑭慕容际 他倏地睁开双眼,脑海中大致已经勾勒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从画面上和之前啸月的境遇来推断:啸月被救时在涂狄边境,平时言语中透露出本就是涂狄国人,那她与涂狄国传说中的雪狼肯定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慕容展在宫中若干年,为的就是避免战争和守护慕容家族,他手绘啸月少时画像,并珍藏数年,想必是对其心仪已久。 雷炎瑭密谋颠覆朝廷对他不利,从他亲手写的绝笔信上来看,他定是事先已经知晓却自愿选择了坐以待毙,慕容际此次利用夜郁使了调虎离山之计,并刻意亮出身份,疏离之感尽显,还将兄长的遗物拿过来,让他知晓慕容展的心上人是啸月,那可以推断致慕容展惨死的凶手,就是 啸月! 云逸迅速把画轴卷起来,一个鲤鱼打挺,同时打了一个响指,赤兔正在吃草,听到主人召唤,心有灵犀,立刻俯冲过来,云逸一个飞跃,恰好人马合一,急速前进。 云逸一边赶路,一边推算时间,刚好六年前,他得知拜把兄弟林展遇害,想去涂狄国讨个说法,在边境救了重伤的啸月。 啸月是弱女子不错,但是她后面,有让人闻风丧胆的雪狼! 因此她有能力去伤害别人! 所以当他和暄杨聊到林展时,她会失态,她会彻夜难眠。 原因是,她早就认识林展! 当然,这里头还有许多他无法推知的细节,为什么啸月会杀了林展?为什么见到她时会满身是血?雷炎瑭利用完她又要灭口吗?成串的问题找不到答案,也许只有啸月才能让整个事情真正地水落石出。 但是,“她现在有危险!” 云逸自动忽略了所有,心底只是反复呼啸着这句话。 慕容际把他支开,目标就是啸月。 原本因为林镜恩,慕容际就对她积怨已深,如今加上为兄长复仇,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少时开始征战,云逸杀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他有很多敌人,也有很多朋友,他心狠手辣过,也侠肝义胆过,他似乎早已看破生死,却还贪心地希望和最爱的人白头偕老。 矛盾纠结如他,在刀尖活着的人还想染指温柔,现在老天爷是看不过去了么? 他脚下不停,心乱如麻。 半个月的行程,云逸硬是只花了五天的时间就赶回来了。 将军府大门似往常一样关着,安静而又肃穆。 但他知道,里面肯定已经不一样了。 他推开大门,两个家丁正在打扫,看到将军回来,马上跑过来磕头。 “我离开这段时间,府里众人可安好?”他尽量克制住语气中的颤抖。 两个家丁互望一眼,神色不定,哆哆嗦嗦地不敢张口,两人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这守在门口的差事真的不好干,时不时就被人逮住问话,说两句闲话就会被罚去拔草,当下面对的可是将军,哪句话没说好会不会脑袋就搬家了?” 云逸看到家丁畏惧的模样,料到有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指着其中一个,问道:“莫怕,你来说,出什么事了?” 被指的家丁咽了一口口水,哭丧着脸说道,“在上个月,不知为何,大夫人疯了,性情狂暴至极”说到这,他抬头瞄了一眼云逸,发现后者正在认真听,并没发怒,赶紧又低下头接着道:“发了疯之后,把啸月楼砸了不说,一将跑了出来,见人伤人,遇物毁物,跌跌撞撞的竟然跑到了眠秋园” 云逸倒抽了一口气,家丁见状,不敢再说,他赶紧催促:“你继续说!” 家丁磕了个头,“二夫人正陪着小少爷在院子里练武,大夫人就闯了进来” “玄儿他受伤了?”云逸一个激灵,忍不住问道。 “小少爷倒是没伤着,大夫人意欲伤害二夫人,彤樱在旁拼命拉着,小少爷他” “玄儿他怎么了?你快说!”云逸急了。 家丁颤抖着,挤了半天终于说出来:“小少爷用随身携带的那把短剑,给大夫人前胸捅了一个窟窿,大夫人痛极,一掌打过去,彤樱挡在小少爷前,被打得吐血,现在还下不了床!” 啸月竟伤害了彤樱! “那大夫人呢?”云逸追问。 “见到彤樱重伤,不知道大夫人是不是神志清楚了些,没再伤害二夫人和小少爷,就这样从大门跑掉了。” 云逸睚眦必裂,手握成拳,不禁喝道: “她负伤离开家,你们没人去阻止她?” 听到云逸话中的怒意,两个家丁磕头如捣蒜,“大夫人发疯后,力气奇大,从啸月楼冲到眠秋园,已经伤了四五十个家丁,我们实在是不敢,不敢将军饶命!” 到底是,来晚了。 一路上想着,慕容际是暗中绑人还是明着抢人,千算万算,没算到啸月本身有这么大的杀伤力,看来慕容际早已知晓,并利用啸月的能力让她伤了全府的人,自己逃走了。这样,府中没有一个人会去找她,在府外,慕容际抓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而且还负着伤 云逸有一个冲动,就是马上调转头,去找她。 “何时发生的事?” “将近大半个月了吧?” “这么长时间,大夫人都没有消息?” 两个家丁战战兢兢道:“将军不在家,管家也不在,二夫人照顾着彤樱,也没吩咐,所以我们,我们” 果然如此。他前脚刚走,后脚府里就出事了。 慕容际已经算到没人会去管受伤的啸月,近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绑了啸月回涂狄,亦或,就地处理 云逸心如刀割,愣在原地半晌,才吩咐道:“你们下去吧,想起什么来再来告诉我。” 他飞奔到啸月楼,那里已是物是人非。 红罗炭早已冷却,啸月平日里视之为珍宝的铜熏炉倒在地上,里面的香灰有许多已经遗落在外。 桌上的碗裂成几半,里面还残留了一些褐色液体,云逸拿起闻了一下,有血腥的味道,难道啸月在房间里就受伤了?想起当时他出门时,啸月的恋恋不舍,难道她已经有了预感? 看台上满地都是陶瓷的碎片,水仙和腊梅散落得到处都是,本来开得正艳的花朵如今尽是残败不堪,云逸蹲下来,捡起一个树枝拨弄着,发现竟没有一个完整的花瓣,可想啸月在楼中已经发了一阵子的疯。 眠秋园里,云玄正在房间睡着,他的枕边,放着那把刻着他名字的短剑。 云逸走过去,想拿起剑看看,不料刚刚触到剑柄,就被一只小手牢牢握住了。 他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云玄。刚刚睁开睡眼中现在充满了警觉。 云玄虽小,在此变故中却懂事了许多,知道爹爹不在,娘亲需要自己保护着,睡得朦胧之间,感觉身边有动静,条件反射一样去保护自己的武器。 触及的手粗糙却很温暖,云玄定睛一看,却发现竟然是爹爹回来了,顿时松了警惕,兴奋地扑到云逸的怀里。 云逸捏了捏云玄的小脸:“睡醒了?” 云玄揉了揉眼睛,“本来睡得正香,忽梦到一个疯婆娘过来抢我的剑,我赶紧去夺,没想到是爹爹回来了。” 他对着云逸笑了笑,大眼睛忽闪了一下,又说:“其实不是做梦,真的有个疯婆娘,玄儿也没见过她,我还在练着剑,她就这么冲进来了。”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娘亲的脸被她抓伤了,她还打伤了许多人,爹爹说过,这把剑送给玄儿是为了对付敌人,保护家人,玄儿就给了她一剑。” 他指指自己的前胸。“就扎在这里。” 云逸听着,心抽紧的痛。 她,也是我们的家人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人心孰相知 家人结同心 云逸在她啸月面前谈及过云玄,却从没带儿子到过啸月楼,一方面怕啸月触景生情,另一方面也觉得没什么必要。 虽是一家人,但是两方从不走动,导致云玄长到五岁,还没见过啸月,只当是外面闯进府里的。 他摸着云玄的头说:“那个人,一定不是故意要伤你和你娘的。” “娘亲也说,伤了她,爹爹会生气,但是在玄儿心里,只要伤害爹爹和娘亲的,就都是敌人。” 云逸竟无言以对,“” “当时你害怕了吗?” “我不怕!”云玄神采飞扬,“爹爹说过,要想做将军一定要勇敢!只不过,”他的眼神转了黯淡,“一位姐姐为了救我,被那个疯婆娘打得很惨,娘亲还在那边照顾着。” 云逸望着云玄,虽仍是五六岁大点的孩子,面上还带着婴儿肥,这一个多月未见,却成长了许多,那剑眉星目,慢慢已经有了轮廓,过人的胆魄和骨子里的善良也像极了他。 尽管啸月让他心下挂念,云逸只能期盼她那莫名的杀伤力能保护自己,至少能捱到他找到她的那一刻为止。 当下云玄的表现却使他倍感欣慰,勇敢果决是武者必要的品格,但最难得的还是刀锋下的慈悲。 云玄看云逸走了神,连忙晃了晃他:“爹爹,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吧,我想跟那个姐姐说声谢谢。” 彤樱被安顿在眠秋园的一处厢房内,云逸带着孩儿走进去时,正巧负责医治的大夫走出来,白面细须,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医者风范。 云逸连忙上前问了下伤势如何。 “姑娘被利爪抓伤,不止是皮肉,也伤了筋脉,当时是大量出血,昏迷不醒,情况很是危急,所幸夫人费心照料,现已无生命之忧。不过毕竟是伤了元气,还需休养多日。” 云逸闻声无言,此时林镜恩递给大夫一个装着银两的口袋,大夫接过发现沉甸甸的,想是分量不少,连忙推辞,“之前的诊费夫人已经给过很多了,医治病人本就是医者的责任,不必如此客气。” 云逸见状劝道:“大夫拿着便是,彤樱对犬子有救命之恩,请您费心,一定要将她治好。” 大夫见推脱不过,只好收下,道谢后与云家众人告辞。 云逸望着大夫的背影,若有所思。 蒋暄杨斟了一杯酒,递给对面人,对面人接过,一饮而尽。细须被酒沾湿了一些,他毫不在意的用宽袖拂掉。结果不仅是酒,就连胡子也一同拂了下来,他索性把剩下的也拔了下来,面如白玉,文质彬彬,与蒋暄杨有几分相似,竟是正是刚才医治彤樱的大夫。 “浩尘兄,你靠着这蹩脚的易容术行走江湖,不怕有危险吗?”蒋暄杨故作惊讶地问道。 羽浩尘摸着光滑的下巴,笑答:“那去地府里都不知走了几道轮回,云家人并不认识我,我粘了这几缕胡子,就是提醒一下自己,我这次扮演的是一个颇有盛名的江湖郎中赛华佗。” 蒋暄杨听了直翻白眼:原来不是怕别人认出了自己,而是怕自己忘了角色。 老兄,拜托有点职业道德感好不好。 他提醒着羽浩尘:“云逸打了这么多年仗,胜多败少,总是有他的过人之处,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羽浩尘点点头,答道:“云逸今天回来了。那丫头已经没生命危险了,云逸的二夫人照料得倒是尽心尽力。” “你的医术我绝对放心,多少人在你手中起死回生,要不是你志不在此,那御医之首还不是当得轻松。” 羽浩尘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道:“按照你的交待,我给她开的方剂中,有可至她昏睡的成分,对她身体的恢复没有影响,相反地,可以促使她早些恢复元气。” 他顿了顿继续说“唉,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伤口竟是人为,要不是你们说给我听,我还以为是被野兽袭击所致。” 蒋暄杨道:“当年慕容展就是被她活活撕碎,死状惨烈,比较下来,彤樱已经是万幸了。” 羽浩尘皱着眉头分析道:“难不成当时她的神志没有完全丧失?” 蒋暄杨慢慢饮着杯中酒:“现在还不好说,只能静观其变了。说起来,这次云逸回来反应如何?” 羽浩尘从袖子里摸出那一袋银钱,回道:“我见到他时,他手里拉着他的儿子,他对彤樱的伤也紧张得很,和他夫人一起劝我拿了这赏钱。全家看上去倒是和乐融融。” “林镜恩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云玄虽小,危急时刻知道保护他娘,对待云逸,已经懂得用撒娇卖萌拉着父亲,让云逸对他娘俩割舍不下,长大后,绝对比云逸心机要深得多。” 羽浩尘喝了酒,苍白的面容终于见了一丝血色,“云逸倒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这次家里的事,也够他烦一阵子了。” 蒋暄杨又帮他斟满酒:“太平盛世,有点事做做,也未必不是好事。” 羽浩尘盯着蒋暄杨,目光如炬:“倒是你,和他拜把也有些岁月了,这次推波助澜,差点伤了他的家人,你这兄弟做得多少有些卑鄙啊!” “哈哈哈!”蒋暄杨豪放大笑,一改平时的温柔做派,“浩尘兄说笑,卑鄙这个词谬赞了。这啸月被慕容展那刚封王的弟弟抓走,你猜云逸是会马上率兵去要人,还是会按兵不动,私下打探?” 羽浩尘收了探究之心,向皇宫方向行了一揖,“我们虽不敢妄断皇上心中所想,但是如今云逸大权在握,虽不能说他有反心,但是如果他明知陛下有意与涂狄修好,还擅自起兵与涂狄作战,就摆明了是在和朝廷作对。” 说到这,他俩对视一眼,许多事情已了然于胸,真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云逸那边正是天人交战,如蒋暄杨他们猜度一样,他知道去求皇上,皇上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毁坏这么多年才建设出来的安稳局面。 假如私自去寻找,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朝中李常侍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肯定会兴风作浪,落井下石。 云家的基业是老将军一手创下的,难道真的因为啸月,要两次忤逆老父亲?他在外要是得知,怕是对他失望透顶罢?他口中泛苦,盯着床上唯一的线索。 病榻上的彤樱,她每天服侍在啸月身边,应该会知道在啸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自从出事后,她就一直昏睡着。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痕道道,抓伤和咬痕触目惊心,想必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镜恩在旁说:“当时院子里人并不多,彤樱受伤的状况只有贴身的几个下人知晓,我已告知他们,不让他们乱说,哪怕是对府中其他人讲,也是说大夫人掌伤彤樱。而不是抓” 云逸心下震动,林镜恩对待啸月,一直是羡慕嫉妒,此事竟能如此深明大义,实属难得。 怪不得门前的家丁会说是掌伤,原来她早已交代过贴身下人。 啸月发疯的事情,即使府中封锁消息,但当时伤了那么多人,估计现在外面早已风言风语。如果知道啸月如牲畜一样,伤人是连抓带咬,将军娶妻如斯,那云府在外的名声简直会声名狼藉。 林镜在危急时刻,能想得这么周全,确实有当家主母之风。 云逸念及此,不仅向林镜恩投向赞赏的一瞥。林静心下了然,接着劝道:“我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事关云府声誉,我都会尽力保护,当日府中受伤的人,我已请大夫一一医治过,伤重的,也给他家里一些银两,让他们回去安心休养。至于彤樱,将军不用过于担心,我听人说这位大夫外号“赛华佗”,治疗外伤,医术高超,堪比御医,便特意把他请过来。他给彤樱开了一盒药膏,据他说,只要按时搽用,不会留疤的。” 云逸点点头,道:“你费心了。” “将军哪里话,她挡在玄儿前面,无论身心如何受损,也没有离开半分,我一定要把她医治好,今后当成妹妹一样对待着。” 云逸听到林镜恩的话,没有言语。 林镜恩目光盈盈,柔声对云逸道:“我知将军难过姐姐的事,这么多天我也差人四下打探,姐姐离府后,却如人间蒸发一样,没有半点线索。将军,”她边说着,边鼓起勇气拉过云逸的手,“我和玄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云逸听着,百感交集。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却低声下气的渴求他的一点爱,也许是他太自私了,从来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思及此,他揽过林镜,拥抱着她。 玄儿在旁看着,眼睛笑得跟月牙一样。 林镜恩的眼泪落下来,眼看要滴在云逸的肩膀上,她马上拾袖轻轻擦去,那是她的爱人,她给他的,不应该是泪水,而是一生的开心和幸福。 她微闭眼睛祈祷:我们一家人,如果一直能这样,该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云家军受敌 仙味楼揭密 云逸环抱着她,脑中还在思索,到如今,他也不能想象每天交颈而卧的纤弱爱妻竟和凶手联系在一起,啸月平时那么安静,动作那么轻柔,走过去,甚至连案上香烟都不会改变方向,她同样视彤樱为姐妹,怎么可能会忍心下手?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明明她已经恢复得很好了,明明他走的时候她答应在家安心等他。 云逸焦虑不安,他和啸月一直是相互安慰的,他照顾着她,她陪伴着他,六年了,他已经不习惯没有她的生活。 彤樱昏睡不醒,镜恩与玄儿看似也不知情,这个悬案不知何时才能解开。月儿现在在哪里,是否已落入慕容际之手? 当年慕容展死于非命,慕容际想是要替哥哥报这血海深仇,想到这,他便坐立不安起来。 “镜儿,”他唤着林镜恩。 林镜心中一抖,如此亲密的称呼,她从嫁给他到现在都没听过几次。 忙应声道:“将军,怎么了?” “月儿她”他双手扶着林镜恩的臂膀,凝视着她,不想放过每一丝蛛丝马迹,“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终是开口问了,她刚刚泛起涟漪的心被狠狠地揉了几下,沉甸甸的落回到谷底。 习惯了,真的习惯了。无论怎样,现在,是她陪在他的身边。林镜恩想到这,心里没那么难受了。回道:“是上月初一发生的事。” 云逸当下觉得奇怪,“每逢初一十五,你不都带着玄儿去金波寺上香的吗?” 林镜恩答道:“说来也赶巧,那天皇后也去金波寺上香,我们走到半路,发现寺庙的方圆几里都有侍卫把守着,便转回来了。玄儿惦记着练剑,我便在院里陪着他,便听到求救声四起,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姐姐她就冲进来了。” 林镜恩起初叙述时语气平静,说到啸月冲进来时,恐惧害怕之色显露无疑,她少时虽然吃过苦,但是却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云逸仔细地听她讲话,认真观察着她,她同众家丁c云玄的叙述内容相一致,表情自然,细节上并无任何不妥,确是没有撒谎。 云逸心中盘算:“怎么那么巧,皇后会去金波寺上香?以往皇后进香都选永宁寺,怎么改了地方?这两件事之间有无关联?如今云府上下,如惊弓之鸟,从主子到仆役,提到月儿无不色变,云家军说起来是他统领,但归根到底还是属于朝廷的兵,不能因为家事随意调度。看来只能差些信得过的人暗中打探,再作打算。” 想到这,他沉静下来,告诫自己,啸月的安危固然重要,但是将军府上下好几百号人,他们的身家性命也同他息息相关,如果真是连环套着的阴谋,那他们同样需要他来保护,总不能事事扔给林镜恩处理。 近观林镜恩,这一个月来,她憔悴了许多,算起来,她还不到二十岁,就要承担起这么多事情来,虽有下人帮忙,但是事事需要她来拿主意,他不在他身边,想是她一直担惊受怕,又要照顾彤樱和云玄,还要支撑起府中的一切事务,确实是辛苦。 云逸一手摩挲着林镜的后背,抚慰着她,一手环着云玄。 在此之前,他的生活里除了战争,就是风花雪月他过于骄傲,少年得志,已经习惯了身边的人的追捧,此次啸月出事,反倒让他看清了自己:盲目自信导致了被夜郁诓骗,让慕容际有机可乘使啸月发疯离府,也让他看清了,不是他给了林镜恩安稳的生活,而是林镜恩在背后处处为他考虑,让他在前线无后顾之忧。 他搂紧了怀里的两个人,心里一阵阵发酸。 仙味庄的门口早早熄了灯笼,看来已经打烊了。楼上包厢里,两个人面对而坐。 菜色精美,旁边酒壶里盛得是上好的绵竹清露。 蒋暄杨将一筷子菜夹到云逸碗中,却发现之前夹进去的也是丝毫未动。不禁叹了口气道:“云兄,多少吃一点。” 云逸几夜未睡,眼里布满血丝。自从回来,皇上每日宣召他进宫,将军府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皇上却只字未提,料是其间皇家也做了些手段。 云逸口中泛苦,却面上不显。皇帝找他是要和他商量粮草缩减的问题,尽管讲出的各种理由堂皇,云逸也知道皇帝开始要对云家军下手了。 狡兔死c走狗烹。因为攻打涂狄的锋芒毕露,皇上已经注意他很久了。 如今新沂国民富国强,在皇上看来,培养大量的军人,而且冠以“云”姓,早已不是安全的象征,而是一种负担,甚至是一种威胁。 云逸心中明镜一般,索性积极配合皇上,把一些有父母要奉养的,和有家眷的士兵从云家军里剥离出来,除了皇家的遣散费之外,将军府自掏腰包添补了大量银两,放他们回家去了。 剩下的都是无家可归c在云家军做得久的说什么都不愿离去的士兵,老的老小的小,盘算下来,青壮年有战斗力的只剩不到一半了。 因为忙活此事,云逸一直不得闲,每个士兵都是跟过他出生入死的,他要考虑他们最好的去处,要去做那些不想离去的士兵的工作,找啸月的事情就这样耽搁下来。 即使他已经急得都快发疯了,但是他也无法做到对当前不管不顾。派出去的探子还未回来,慕容际那边毫无动静,啸月行踪成谜,他每天夜不能寐,心力交瘁,人已是疲惫非常。 最重要的是,云老将军从好友处得知此事,已经回家了。云衍本就对啸月成见颇深,这次孙子云玄受到惊吓c家丁受伤c加上云家军缩减,这些事一股脑都算在了啸月头上,在他看来,几十年云家的安稳和荣耀都被这个女人毁了。 听到云逸要去找人,他没像以往一样暴跳如雷,却把自己关在祠堂,说是孩儿不孝,只能由自己这个老人向列祖列宗谢罪。 新沂的天气春寒料峭,祠堂里冰凉刺骨,云逸怕父亲的身体受不住,除了上朝时间外,日日在祠堂外跪着,总算是把老人家请了出来。 内忧外患。就这样,寻找啸月的计划就拖了下来。 蒋暄杨注视着云逸:原本就不是多言之人,如今就更加沉默了。最早相识,他是带着朝气充满理想的少年郎,接手云家军后,他是不惧生死英勇善战的少将军,成了家后,他是温柔多情爱妻护子的好丈夫,如今啸月不在,他却变成什么样子了: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又似乎一切都变了。 云逸自来仙味庄,一直沉闷地坐着,不吃,不聊,也不走,就这样,倔强地坐在他面前。 蒋暄杨望了他半晌,终于投降了。 “我承认,有些事情我没告诉你。”他道。 云逸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唉,其实上次你带啸月来,我已发现她的不稳定,其实你也知道不是吗?” 云逸回忆那晚啸月的泪眼,回忆告别时她的彷徨,是啊,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你现在想的是她以前的安静模样。”蒋暄杨似是会了读心术一般,“但是你认为的以前,那只是从你认识她开始。” “她在认识你之前到底是什么人,你从来没有打探过。身为身经百战运筹帷幄的将军,你为什么不去打探?”蒋暄杨言辞犀利,“因为你不敢!” “你不敢,是因为你爱她,怕知道了越多,你越容易失去她。” 云逸放在膝盖上的手在抖,他攥起拳,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以前是做什么的,她当初的伤状惨烈,她越来越不稳定的状况,你都装作想不到c装作看不见,你是在怕,怕是自己已经预料到的情况!” “我没有!” 云逸终究是挺不住,他低吼出来,“我没有,我没有,她明明只是一个弱女子。啸月,她明明她明明” “你不是没有想到,你是不愿去想!”蒋暄杨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明明展兄弟在死之前已有零星消息传来,雷炎塘那老贼靠的是涂狄雪狼,那些畜生懂得什么,还不是” “不要说了,”云逸双手捂眼,眼泪从指缝流淌下来。他受伤地咆哮,高大的身躯无助地弓着,浑身颤抖着,他不想去接受这个现实,他一直以来为自己竖起的盾甲破了,露出了里面戚惶软弱的他。 “你不惜忤逆皇上,花了大精力去攻打涂狄;你不爱林镜恩,却在林际笙慕容际的祈求下迎娶她;你请身负绝学的先生来教导慕容际,视他为亲弟弟;你忍着自己心中对涂狄的厌恶,同意慕容际往来交易,为了给他奠定资金基础,好恢复身份。你一方面想灭了涂狄,一方面又帮助慕容际重振景王府。于理不合,相互矛盾,说穿了,是你愧疚!是你希望替人还债!” 他面前的好友是那么的残忍,一定要道出真相—— 蒋暄杨眼泪也跟着滴落,偏要坚持把话说完:“没错,展兄弟就是狈娘杀的。而啸月就是狈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好友露心声 爱妻负重伤 蒋暄杨一改之前的风流调笑之态,句句如刀,剖开了云逸的黑洞,把他一直以来隐藏的愧疚c担心c亏欠种种情绪掀了出来。 道义c孝道和忠诚像是一股股结实的丝,把他紧紧缚在其中,让他动弹不得。 六年前,他敢顶撞父亲,迎娶啸月,都说他少年轻狂,其实是强大的云家,强大的父亲给了他任性的权力。如今,父亲老矣,儿子尚小,云家军被削,将军府上下几百张嘴,他是脊梁,是支柱,他已经没有了选择的自由。 蒋暄杨一口气说完,看到对面高大的男人,颓废地蜷缩在席上,眉眼通红,下巴显露青茬,知是心中难受至极。 他缓了语气,对云逸道:“话说回来,真要站在战场上,作为慕容凌的人,慕容展只是慕容展,而不会是林展,不会是我们的拜把兄弟。有时我恨啸月令他惨死,有时我又感激她,没有让我们面对这一难堪的境地。” 云逸闻声抬头,探询的目光已慢慢变得犀利,他道:“果然,仙味楼只是幌子。” 蒋暄杨没有反驳,回答道:“我并不想瞒你。我跟你兄弟感情是真,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所要维护的主子也是同一个。” “所以说,在牺牲啸月这件事上,你也帮了忙。” 蒋暄杨不语,徐徐地倒了杯酒,送入口中。 云逸突然愤怒起来,他站起来,大手一挥,扫落了蒋暄杨手中的杯子。“咣当”,青瓷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探过身来,死死攥住蒋暄杨的衣领,大声质问道:“啸月来到新沂,总共不认识几个人,你是她唯一的朋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蒋暄杨端坐着,没有还手,没有抗争,身体随着他的力道向前倾,他平静地望向他的眼:“我把她当朋友,把你当知己,把林展当兄弟,才会这样做。” “你胡说!”云逸气得青筋暴起,手上的力道也大了起来,蒋暄杨被勒得面部充血,两者就这样僵持着。 过了半晌,云逸的手终于放开了,蒋暄杨呼吸一旦畅快,咳嗽个不停。 云逸顿坐在席子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状态。 蒋暄杨咳了半天,终于回过气。他起身又取了一个新杯子,把自己和云逸的杯子都满上,端起杯来: “你我,还有展兄弟,相知十载有余,对彼此知之甚深,我们都是相同的人,我们彼此欣赏,为对方可以两肋插刀,甚至可以牺牲生命,但是我们也同样的忠诚。” 云逸当然清楚这一点。 蒋暄杨自顾自地碰了下云逸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进。他嘴角含着讥诮:“这也是你来找我的原因不是吗?” 是的,他们相识多年,早已心照不宣,若非出了啸月这件事,他们会一直保持着默契:他做他的云府少将军,他做他的仙味庄老板,闲时扯扯风月喝喝酒,江湖中舍命做兄弟。无关政治,无关立场。 不像此刻,云逸一定要逼他说出来。 蒋暄杨苦笑着;“都说云将军忠义率直,那些人肯定是没长眼睛。你到我这里,不就是逼着我说出啸月的行踪吗?反倒显得我不义气 。” 云逸被他数落,不置可否,也饮光了面前的酒。 “啸月之前心浮气躁,你也知晓的,你俩在我这里住的几天,闻着熏香感觉会宁静下来。我便问过啸月,她说你府上也燃沉香,但是却没有这般心情安定。” 蒋暄杨边说,边把旁边的熏香炉拿过来,打开上面的盖子给云逸看,里面有一小块油脂,“我分析,可能是我这里添了安息香的缘故。” “于是我送给她一套府中常用的熏炉,里面特意做了夹层,嵌了一块安息。”他手里拨弄着香炉,自嘲道:“我虽然恨她杀了展兄弟,但是因为她的陪伴,也让你过了几年快乐日子,都是兄弟,那时我是想帮她的。” “直到有人来找我,说慕容际在外面布了埋伏,想抓啸月,你又刚好被调去帮助夜郁,我便知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将军府这么多年,皇上经常派人修缮,怕是早已耳目混了进去,虽然,我也是其中一个,但是以皇上的睿智,我知他不仅是安插了一个。” “既然有人来告知我听,我推断是皇上持观望态度,甚至说是适当时刻会推动这件事。果然,事发当日,皇后去金波寺,迫使林镜恩无法去上香,提早回来经历这一幕。” 他拍了拍云逸的肩膀,安慰他:“我想皇上并非不再信你,第一,你为府中家眷不听指挥执意征战,令他非常生气,想给你一点教训;第二,你娶妻却不禀明皇上,两位的出身也损了将军府的名声,他本来就非常不满,索性利用这事除去,给你另配良人。” “那玄儿呢?他是我的血脉,万一受伤了呢?”云逸存疑,反问道。 “必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府中上下这么多人,你怎知没有暗中保护云玄的?更何况,还有家将。” 也许皇上可能也没想到啸月会那么大的威力。 蒋暄杨同样感慨:“没想到啸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按理说我的沉香加上安息香,醇厚甜香,会安抚她的性情,为何还是不能克制住她的狼人本性。” “那啸月呢?她离府后被慕容际的人抓走了吗?”云逸问出心里最想知道的问题。 蒋暄杨叹道:“毕竟两方面都盯着,我也不能贸然出头,躲在后府等待机会营救,本以为啸月已是神志失常,但没想到见面后发现,她虽已受伤,但却十分清醒。” 他眼前浮现当日的景象:啸月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打得贴在额前,强自扶着墙站稳,胸前血迹一片,伤口狰狞可怖。她望着他,眼神悲哀苍凉,说:“我知你恨我,如果你想杀我,就在这里吧。” 她把头扭到一边,透明的皮肤里是淡蓝色的血管,瘦削脆弱的身体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去。她眼睛微闭,平静极了。 等了似乎有一刻钟那么长,身上多了一点重量,她睁开眼睛,发现肩膀搭上了一件黑色披风。她转头看向蒋暄杨,眼睛里充满了疑问。后者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似乎还带着一点笑容。 “如果展兄弟一定会牺牲,他最希望的死法你已经给了他。”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金创药和一些盘缠,拴在马上,又将缰绳递给她。 “我只能帮忙到这里了,如今涂狄新沂形势不明,你却不小心成了双方都盯着的对象。仙味庄肯定不能留你,今日往后,江湖再见全凭机缘,这马是匹良驹,刚喂过干草,日行百里绝对没问题。也算是我对云逸有个交待。” 啸月感激他没有当面挑明她的身份。虽然已经摇摇欲坠,仍忍着痛苦深深地给他行了礼。她已经虚弱得无法上马,蒋暄杨想上前帮忙,她却默默抚开他的手,艰难地往马上爬,一次次坠落在地,又一次次靠自己颤抖着爬起来。好在良驹已被驯化得极其温顺,前脚竟自动趴跪下来,方便啸月骑乘,几经折腾,她终于上了马背,尽管已经奄奄一息。 她歪歪斜斜地坐在马上,胸前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她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吸了几口气,才攒了一点力气,声音微弱,却很清晰: “请你转告云逸,谢谢这六年他的倾心相待,可惜,终究不能一起走到最后。”她眸中晶莹闪耀,却没有让泪水滴下来。她失血到唇色发白,却依然倔强。 此时正是初春,身后的桃树挂满粉色花瓣,发芽的浅绿张扬着蓬勃,而马上的她,却与这环境格格不入。这是即将凋敝的生命,却暗有肃杀之气。 蒋暄杨在马下望着她,这才是真实的啸月吧,那个软语柔和的大夫人已是她抛下的面具。 她凝望北方许久,又低头道:“不管我回不回得去,我还是会往北走,也许死在途中,也许回到家乡。” 她声线寥落:“我连啸月从小与狼相伴,虽时时为生存与野兽厮杀,却活得单纯恣意。入人世不到十年,却是伤痕累累,几次徘徊在鬼门关。原因就是人太可怕,我义父利用我夺取皇权,不惜让我以色事人,最后还要杀我灭口。我视彤樱为姐妹,处处照拂,她却为了心上人,偷偷喂我荤腥之物,让我迷失本性,重伤云逸家人。” 她扯下披风丢回给蒋暄杨,笑容凄美:“我信不了任何人,只是,即使走到尽头,我也盼望着能留住一点真实的温暖。”她捂住汩汩流血的伤口,声如游丝:“这个温暖就是云逸。” 蒋暄杨突然内疚起来,也担心云逸回来会接受不了现实,他走近一步,想冒险接啸月回仙味庄疗伤。不料就在这一刹那,啸月拼了全力提鞭打马,马痛嘶一声猛地冲了出去。 蒋暄杨急欲想追,等在旁边的亲信随从用力地拦下他,附在他耳边低语,他才回过神来,两方势力都在附近,根本无法现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啸月归故里 景王恨难当 蒋暄杨把事情经过刚讲完,就听到酒杯清晰的破碎声,定睛一看,发现云逸竟然把手里握着的杯捏碎了。前后不到半柱烟的时间,他心爱的龙泉青瓷杯已经被云逸弄碎两只了。 他顾不上心疼这个,赶紧起身帮云逸包扎,他从怀里抽出手绢,起身坐到云逸身边,一边帮他清理手上的残渣碎片,一边安慰道: “虽然当时啸月的情况看上去很糟糕,但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她自小在野外长大,生存能力要比寻常人家女子强。如今最重要的是,要怎样打破皇上对你的戒心才是。” 涂狄皇宫内。 慕容凌斜坐在书案边,案上整齐地码着一沓奏折。旁边的宫女偷眼看他,发现他正发着呆,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点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殿外有声音传来:“皇上,靳御医求见。” “让他进来!”慕容凌回过神来,连忙宣召。 御医进来意欲行礼,他摆了摆手示意罢了,问道:“她怎么样了?” “伤势严重,失血过多,现在给她服下了龙棘子,算是堪堪稳定下来了,不知能挺过几日。” 慕容凌急道:“难道救不回来了吗?” 靳御医答:“单单是龙棘子,怕是续不了命。她从小服用的龙棘子都是浸过狼心血的,雪狼已经几年未下过山,缺了这味药,想来是无药可治了。” 慕容凌沉吟道:“当年她几近殒命,云逸也并不了解她的身体,不也一样救回来了吗?” 靳御医想必也听说过此事,很快回答:“听说云逸把整个行军需要的药石都用上了,新沂的草药本来就与我们不同,这么多味药也不知道哪个是对了症的,不可能一时间全部凑齐。更何况” “何况什么?” 靳御医犹豫了一下,坦白道:“也许那些草药也是治标不治本,我刚刚给狈娘摸过脉,她的身体这些年亏损得厉害,当年她虽然被伤的很重,但底子是好的,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慕容凌皱了眉头,阴沉道:“谁允许你称她为狈娘的?” 靳御医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匍匐在地:“臣罪该万死!” 慕容凌任凭他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般,居高临下道:“啸月与朕表亲,你口口声声称她狈娘,你是瞧不起我们涂狄的保护神,还是干脆就瞧不起我这皇上?” 靳御医闻声丧胆,颤声道:“臣不敢,臣该死。” 慕容凌走过来,路过他的身边,语露阴狠:“如果你治不好啸月,朕就让你全家陪葬。”说罢便拂袖而去。 可怜涂狄第一御医,身体抖如筛糠,亵裤里也已经湿透了。 此时的景王府内,也是阴云密布。 慕容际的面前,跪了三个人。 慕容际望着他们,半晌,不怒反笑:“派了十几人出去,就剩你们三个了?” 反观这三个人,皆是有伤在身,伤口与彤樱身上的相似,都是被利爪所伤。其中一人甚至脸皮只剩了一半,偏偏是此人,还张口说话,血肉模糊的皮肉跟着一抖一抖,看上去甚是可怖: “那个女人像野兽一般,看着一副要死的模样,却全身都是武器。”其他两个人也连声附和。 慕容际认同地点点头:“的确如此。不过她很美吧?” 他接着笑道:“所以你们就动了歪脑筋是不是?” 面前的三个人对视一眼,急忙否认。 慕容际走过来,抽出刀,三个人吓得都瘫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 慕容际恨声道:“你们这些窝囊废,坏了我的大事。”说话间,几番动作,三人已被切断了颈部动脉,鲜血如柱,瞬间喷了满地。 他们不敢置信自己刚逃出虎口,还没等喘口气就这样死了。恍惚间,他们眼前又出现了当初那可怕的一幕: 当猎物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们几个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派了这么多人只为了抓这样一个弱女子。从小到大,哪见过这么美的娘们,明明快死了,却依旧妖娆妩媚。眼神一勾,我滴娘诶,爷感觉腿都软了。既然这样,还不如便宜了哥几个。这娘们也马蚤的很,自己乖顺地从马上下来,都不用他们动手,甚至还要求他们一起上 衣服裤子胡乱脱下来扔到一处,他们狞笑着,不断接近那个女人。她半躺在地上,黑发铺了满地,单薄的衣服里是凹凸有致的身材。她的眼神朦胧,纤纤素手抬起来,撩着如云的头发。 接下来,她的手滑向自己的衣服,她的肩膀和腿露出来了,白白嫩嫩的,最后她的手来到胸前,胸前的血迹未干,她甚至沾了一点涂在唇上,伸出舌头舔了舔。 望着那唇上的艳色,所有男人的兽性都被激发出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猛地扑过去,想要把她剥个精光,后面的人也生怕落了下来,拼命地往前挤。 就在这时,就听到一声惨叫,站在最外面的人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看到一截血肉扔了出来,天哪,那是他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啊!啊!啊!”惨叫声不断,女人瞬间已变成厉鬼,修罗场里血肉横飞!利爪,尖牙,最原始的杀戮,正在上演着。 武器呢?武器呢?男人们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奔向那堆脱下来的衣服,可惜他们当初太过兴奋,嫌碍事把这些衣物甩得老远,如今咫尺变天涯,还没等够得到刀剑就已经丧命。 十几条人命瞬间只剩三个,被抓咬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们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有的护着下面,有的抱着膀子,顾上不顾下,生怕碎成两截,来生分不清性别。c 女人摇摇晃晃地过来,他们边磕头边往后退,嘴里念着“饶命”,她在他们不远处站定,冷笑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派来的,回去告诉他,除非我自己想,否则谁也杀不死我。” 他们屁滚尿流地日夜兼程赶回涂狄,没想到死神依旧没有放过他们,他们在地上痉挛着,搞不清为什么慕容际会识破真相。慕容际用刀挑了下他们的裤子,让他们死个明白: “你们全身破烂不堪,裤子却完好无损,杀人不用先脱裤子吧。”说罢,又补了两刀,彻底送他们去见了阎王。 慕容际解决了他们,派人拖了下去。下人们忙着整理收拾,他从容地擦了手,用帕子抹掉刀上的血,又正了正衣冠,信步走到园中。似乎刚才的凶事并没发生过一样。 在云府生活多年,他深知耳目无处不在。啸月从他手中逃走,不出意外,一定会回到涂狄皇宫,再杀她已是不可能了。与其让慕容凌找他,他还不如主动交待。 想到这里,他命人备马,赶往皇宫。 果不其然,这边他刚刚请求觐见,就有太监过来领路了,说是皇上正在御花园等他。 慕容际一走入御花园,就看到慕容凌正兴高采烈地忙活着,发现他之后,赶紧招呼他过来。慕容际走近一看,竟发现他正在烤肉。 慕容凌穿得很厚,头上也带着毛皮制成的帽子,把耳朵遮得牢牢的。旁边的宫女太监帮忙把肉串到削得尖尖的木头签子上,慕容凌就把这一串串的烤肉在架着的火上翻来覆去,时不时洒些佐料上去。 对面的座位早已铺上了厚垫,显然是给慕容际准备的。他坐了上去,看着对面的年轻皇帝,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羊肉烤的滋滋往外冒油,慕容凌拿个空签子试探地扎了扎,又撒了层辣椒粉,递给慕容际。 “肉好了,你尝尝。” 慕容际:“” 肉咬在嘴里,外焦里嫩,格外鲜美。旁边的太监斟满了酒,慕容际抿了一口,入喉后一条线辣到底,是烈酒啊。 慕容凌也拿着一串肉,一口气干了一杯酒之后,大叫了一声:“爽快!”他见慕容际看他,不禁笑了笑,问道:“很久都没吃过涂狄的烤肉了吧。” 慕容际少小离开涂狄,在江南长大,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吃过肉了。在他记忆里,涂狄的烤肉是整只羊架在那里一起烤的,到时候拿刀一块一块割下来,蘸着佐料吃。 慕容凌似乎读懂了他的心事,解释道:“我常年被关在阴暗的后殿里,什么事情也不能做,就琢磨出这样的一个吃法,有时候饭菜送过来已经冷了,在火里翻一翻,放点辣椒,别有风味呢。” 慕容凌面对慕容际,从来没有自称过“朕”,他就像一个同龄人一样,平等地对待着他。 慕容际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皇帝,他面色苍白,身体羸弱,因为畏寒,即使初春也裹着厚厚的衣服。是啊,他和他一样,也曾经在悲惨的环境生活过,甚至比他还要久。如今却坐在这里谈笑风生,似乎那一段生活只是短暂的梦境一般。 慕容凌也回望着他,眼神赤诚清澈,对他说:“我比你恨雷炎塘,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我也心疼慕容家族,想让所有伤害过我们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他又仰头喝了一杯酒,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些,“你还能喝惯咱涂狄的酒吗?” 慕容际不甘示弱,也仰头干掉,那酒就像烈火一样,把他的头,他的喉,他的胃,他的全身都烧透了一样。 慕容凌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大笑起来:“这烧刀子,烈得狠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涂狄皇抱负 景王爷承诺 慕容际接连灌了几杯茶水,才把那烈性的酒压了下去。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他感觉自在了许多,头转向外面,去欣赏园中的景色。 此时已是初春,但涂狄仍然一片银白色,远处松柏矗立,近处冰面如镜,假山上怪石嶙峋,凉亭上茅草丰茂。风吹过来,带着北国的强劲。慕容际本是喝的身体燥热,被凉风一吹,顿时觉得畅快无比。 他微闭眼睛,似乎回到新沂,那里已是山花烂漫,遍地嫩绿,娇俏的少女在田间跑着,集市上游人如织,他似乎都听到了吆喝声 “涂狄的景色比较新沂如何?”慕容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慕容际睁开眼睛,探究地观察眼前的慕容凌,后者还和刚才一样,坦然,诚恳。 “各有各的美好。”慕容际诚实答道。 慕容凌笑了,“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们兄弟两人。” “如果我不是皇上,我一定像令兄一样,去不同的地方,见识不同的人。”他语气中带着羡慕,眼神里有着憧憬。 谁会想到堂堂一国之君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慕容凌站起来,慕容际赶紧跟着他起来,两个年轻人并肩而立。慕容凌一手搭在慕容际肩上,一手指着园中景色,道:“我深爱涂狄,这里的每一片土地,每一位百姓,一草一木,一滴水一颗石,我都爱,爱到愿意放弃恨。” 他很激动,手上的热量都能透过衣衫让慕容际感受得出来。慕容际安静地听着他的话。 “在我被幽禁时,我所有的努力就是为慕容家报仇,让雷老贼去死。我日日夜夜在盘算着他的死法,是五马分尸,还是万箭穿心,抑或一刀一刀的凌迟?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斗志。 但是当我真正坐到了龙椅上,我却犹豫了。正因为我是皇上,我的责任是保护我的子民,我的义务是让我的子民享受更好的生活。” 这位年轻的皇上继续说着,“这些年,不管我承认不承认,雷炎塘把涂狄管得很好,百姓们吃上了米饭,百姓们穿上了丝缎,百姓们甚至走出涂狄,去了更远的地方。 他罪大恶极,他也一定会为慕容家族偿命。但我不能夺回百姓已经拥有的,或者说,我希望通过我的努力,会让他们拥有更多。” “景王”,他几乎带着恳求,对着慕容际说,“我可以隐瞒令兄惨死的真相,但是我没有。我把真相给你,也把选择给你。雪狼是涂狄的保护神,它们保护着这一方水土,啸月是它们的精神,如果没有她,我们涂狄算是损失了一只臂膀。新沂有云逸,他骁勇善战,所向披靡,有朝一日,啸月可能会成为他的掣肘。如果你执意要她的命,她就在殿里;如果你能跟我站在一起,为涂狄的未来努力,我将许你万世荣耀。” 慕容际受到了不小的撼动,他呆呆的立着,心思千回百转。他从小颠沛流离,居人篱下,慕容凌也一样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他失去大哥,亲人不在,慕容凌又何尝不是。他恨啸月,也明知啸月当时被人陷害神志不清。他怨啸月,但林镜恩却宁愿没有爱,也甘愿住在将军府。 他,这是在折腾什么劲啊? 慕容凌的大气,云逸的宽容,让他感到自惭形秽,他们为家国的抱负凸显了他小情小爱的狭隘。 他默默地站着,慕容凌耐心地等着他。半晌,他跪下来,郑重地行礼,道:“臣愿意辅助皇上。” 慕容凌大喜,连忙扶起慕容际,“来,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云逸最近异常安分。 云家军作为新沂最强的一支精锐部队,新沂皇当然不可能想把它弄得支离破碎,身为一名有极大野心的皇帝,是不会做这种伤了国之根本的事情的。 新沂皇的目的就是要告知云逸,云家军虽然姓“云”,但归根到底是属于皇家的,是属于他的。扩充或者削减,只在他一念之间。包括云逸,包括整个将军府,都在他的手掌心,捏圆搓扁,皇家可以惯着你,也可以杀了你。 云逸当然明白。他本就是忠诚之人,效忠皇上是他从小就树立的信念。如今皇上稍一警示,加上蒋暄杨的提醒,他自然知道最近不能轻举妄动。于是把精力放在和副将黎尚一起训练云家军上,以期能增加已有兵士的战斗力。 另一方面,他暗暗打听涂狄那边的消息,知晓雷炎塘已被慕容凌斩首示众,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慕容凌竟然没有诛雷家九族,只是抄了家,把雷家亲眷发配边关。相比雷炎塘对慕容家族所做的,慕容凌可以说是非常仁义了。 接下来的消息频频传来,大抵是慕容凌大力发展经济,促进周边邻国的贸易往来,一时间涂狄百姓信心大增,之前一直担心的变天没有发生,争相传颂当今皇上英明。同时,慕容凌减免赋税,鼓励经商,亲自下到田里和农民种植涂狄特色作物,慕容际在旁辅助,开设学堂,教授新沂文化,有些涂狄的富人争相报名,视学习异国文明为荣,高昂的学费也为涂狄的国库增收不少。 云逸每次听到这些,都不禁为慕容际的成长感到骄傲,为他没有执迷仇恨而感到庆幸。只是啸月依旧没有消息传来,但是这反倒让他安下心来。有时候他闲下来,会忆起以前的点点滴滴,他慢慢发现,其实她一直都很坚强。她没为痛苦哭泣过,她也没为杀戮害怕过。 六年来,他们两个生活在一起基本上没红过脸,啸月任凭他予取予求,从没说一个“不”字。 他自私地以为,她需要他的照顾,需要他的保护,离开他,她根本无路可去,甚至是无法生活。所以他娶了姨娘,生了孩子。 当他身上沾染着其他女人的香味回去找她,她仍然那样微笑着,所以他自以为雨露多分给她一些,已经是待她最好的了。 唯一的争端就是孩子。 涂狄许久以来的传说啊,一代代地传下来:“狼狈为奸”,雪狼的头脑是狈,有了狈才有了灵魂。谁也没见过狈,见过的只是狈娘。有人说,这狈娘,本就是狼和人生出来的杂种,有人的奸诈,有狼的凶猛。说的人吃吃笑着,这狈娘,可不能生娃呢,生出来个怪物吓死个人哟。 原来,他低估了她对他的爱。他相信她爱他,但是他更相信:她只有靠他,才能生存。 没想到,只是因为爱他。 这么纯粹,这么简单。 宁愿爱得卑微,爱得惶恐,爱得失去自我,爱得毫无底线。 宁愿作茧自缚,不爱化茧成蝶。 相对啸月的爱来说,他的这一点爱又算什么呢? 云逸在啸月楼前,对着桂花树遥遥举杯,“月宫清冷桂团团,岁岁花开只自攀。共在人间说天上,不知天上忆人间。”他喃喃诵道,自嘲着:“啸月楼,啸月楼,到头来,困住的只是自己罢。” 下人在旁边低声提醒:“镜姨娘做好了晚饭,老将军已经在等着了。”云逸笑了笑,搁了酒杯,直起身来,“走吧,要不菜就凉了。” 啸月楼的冷清,很快就被眠秋园里的欢声笑语冲淡了。云玄正给爷爷舞剑,说是跟黎尚叔叔新学的。云衍总觉得云逸的武功进攻性太强,相比之下黎尚的武技攻守得当,更适合云玄练习,就自作主张给云玄换了师父。 云玄起初不愿意,但是发现云逸夜夜都睡在娘亲这里,也就不再坚持了。他的小脑袋里转呀转:只要娘亲和爹爹每天陪着他就好,黎尚叔叔人也很好,教他的时候可认真了,不像爹爹教着教着就走了神,还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其实有什么不开心的呢?应该很开心才对呀,彤樱姐姐也醒了,而且那个神医的药膏真的好好用啊,彤樱姐姐的伤一点没都留疤,原来她长得很漂亮呢。 还有还有,爷爷也回来了,每天都会陪他一起玩。每天娘亲做一大桌子的菜,爷爷,爹爹,娘亲,黎尚叔叔,还有彤樱姐姐都在一起吃饭,真的好热闹啊! 晚饭后,云逸坐在候鹭湖边的石头上,手里抓了个面饼,捻碎了喂鱼。湖里的几条锦鲤各个圆滚滚的,聚拢在一处,头从水里探出来,嘴巴一张一合,把云逸扔下来的面饼悉数吃进去。 “将军”,怯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云逸没有回头,手上顿了顿,又继续刚才的动作。面饼被捻成细渣,锦鲤似乎觉得这次食物太小,口感不好,摇摇尾巴游远了。 “将军”,彤樱又开了口,眼泪再也忍不住,“大夫人她” 在涂狄,慕容际面对了一场抉择,在新沂,云逸也一样。 从蒋暄杨处回来的第二天,彤樱就醒了。云逸知道,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蒋暄杨告诉了他真相,皇上肯定也知道了。他们让他选择,是杀,还是留。 他选择了后者。 彤樱,是使爱妻重伤的元凶,也是令娇儿存活的恩人。 表面是彤樱,实质是皇上要他一个态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彤樱寻死路 云逸解忧伤 背后,彤樱的啜泣声一阵阵传来,云逸任凭她在那里痛哭流涕。他端坐在湖边,似乎已和这湖c这石融为一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湖水归于平静,那几条锦鲤早不知所踪,想是找了个清静地睡了。他缓缓地站起来,似乎没看到跪在一旁的彤樱,径自往房子里走去。 彤樱的腿早已失去知觉,她的眼睛也因为哭泣红肿不堪,脸上满是绝望和灰败。 房内。 云逸像以往一样,吹灭桌上的蜡烛,和衣躺下,两眼盯着黑暗中的虚无一点,不声不响。林镜恩呼吸平稳,貌似已经睡熟。可能感受到了旁边的动静,自然地翻了个身,面朝里面,只有眼角滴下来的泪泄露了她心底的情绪。 深夜,适合有心事的人,不用顾忌皇上的监控,不用顾忌父亲的责备,不用顾忌娇儿的担心,可以去放任自己疯狂地想念,而不被人发现。 可是真的没人发现吗? 我们都顾及心底那个人,而忽视那个把我们放在心底的人,我们为爱人甘愿痛苦,也同样不顾爱自己的人的痛苦。奉献和辜负并存,牺牲与亏欠同生,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不好啦!有人投湖啦!”恐惧的呼喊声在平静的夜里陡然响起。 云逸战斗多年,反应最快,他猛地坐起来,疾步往外走,林镜恩也赶紧披好衣服,跟着跑出来。湖边已经聚了不少人,云逸走上前去,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浑身湿透,显然是从湖中救起的。仔细一看,竟然是彤樱,此时已昏了过去。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更夫也全身是水,初春的夜晚仍然冷得刺骨,他哆嗦着嘴唇,牙齿打架,过来回话,“小人,小人巡逻到湖边,就听到扑通一声,跑跑过来发现是有人落水,赶忙把她捞了上来。” “是不幸落水,还是投湖?”云逸敏感地抓到他语句中的字眼。 “小人看到了阿嚏在湖边晃动的黑影,刚想上前查问,黑影就自己跳下去了。看样子阿嚏应该是投湖。” 云逸见他冷得厉害,鼻涕一把把的,又受到了惊吓,道:“辛苦你了,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喝点热水,休息一下。”更夫道谢,连忙回去了。 说话间,林镜恩已经把带来的衣服盖在彤樱的身上,吩咐下人们把她抬到房间里去。途中,她回头深深地望了云逸一眼,其中的怀疑不言自明。云逸清楚她心中所想,但仍慨然站在那里,不避不躲,目光坦然。 好在更夫发现的及时,彤樱早上就醒了,云玄正守在旁边,眼睛鼻头都是红红的,见到她睁开眼睛,咧开嘴巴又哭了起来,“彤樱姐姐,晚上你怎么掉到湖里去了呀?吓死我了,呜呜呜” 林镜恩和云逸正坐在外面,听到了云玄的哭声都走了进来。林镜恩抱起云玄安慰,“好了好了,姐姐没事了。”又用丝绢擦了擦儿子的脸,哄他道:“玄儿陪娘去看看给姐姐做的姜汤好了没,好不好?”云玄抽噎着点点头,随林镜恩走了出去。 云逸站在床边看着彤樱,印象中,这个丫鬟圆圆的脸,笑眯眯的,总是一副喜庆的模样。他怕啸月寂寞,特别挑选了她,希望啸月有她作伴,能开心一点。 如今她却躺在床上,那圆乎乎的机灵劲儿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形销骨立的身体和瘦瘁的面容。 昨晚跳湖的决绝都证明了她的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云逸沉静地问道:“你以为我希望你死?” 彤樱死气沉沉地躺着,机械地摇了摇头。 云逸站在床边,平和地对她道,“你被人利用,以为啸月不孕,故每次饮食中放入鸽肉为她补身,不知道啸月沾荤腥容易迷失本性,这我不怪你;你爱慕林管家,把熏香换成他送你的,不知这香容易使人致狂,我也不怪你。但是你遇事擅作主张,并将啸月的生活起居时常透露给林管家这一点,却失去了身为奴婢的忠诚。你的任意妄为,导致你自食恶果,这个你承认吧?” 床上的人默默地听着,紧紧地咬着唇,上面已经被自己咬得血迹斑驳。 “你次次欲言又止,我知道你想替林管家隐瞒着,但是你不知道的是,我当他是亲弟弟,即使犯错,我也能原谅他。“ 彤樱一潭死水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流动的迹象。 “啸月如今下落不明,我心痛难忍,不想理你,却使你误会,意欲投河自尽,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云逸提到啸月,那波澜不惊的情绪才有了一丝松动,话语中也含了温情,“我相信,她还活着。慕容际也在尽职尽责的做着他的景王,你,”他的语气柔和,似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还有我们整个将军府,只要活着,就要好好活着,不要想着去死,死了,就什么念想都没了。” 彤樱的泪水汹涌地流下来,她悔恨无望的感情也跟着一同宣泄了出来。是啊,只有好好活着,才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不是吗? 他继续说道:“不管怎样,危急时刻,你救了玄儿,镜恩很感激你,为了她们,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哪怕是带着自责和愧疚。因为,你一旦死了,这种自责和愧疚,就会转嫁到她们身上,你也不希望这样,对吧?” 彤樱从来没想到,将军府的主人会心平气和地跟她讲这么多话,她一直以为他的心是冷酷的,为啸月所做的一切也是片刻的温存,一转身就可以抛诸脑后,投入无情厮杀的战场。 没想到他却是如此深情绵长的男子。 云逸没有再管她,说罢就出来了,他能做到这一步已是极限。她导致啸月受伤离府是事实,他心里要是没有一点怨是不可能的,只是多失去一条人命,也换不来啸月的归来。 他从来不是残忍之人,他不会妇人之仁,也不会滥杀无辜。 早晨打扫院落的仆人,是新来的,看见将军出来,赶紧行礼。 将军已经走出很远,房内彤樱姑娘最初隐忍的哭声,逐渐的放大,直到嚎啕大哭。不知道将军说了什么,能让她哭得这么伤心,他挠挠头,继续手里的活计,还是少听少说吧,大户人家,那还没有什么秘密呢? 啸月走了,彤樱伤了,啸月楼里冷冷清清。昨晚的残酒仍然在桌上放着,云逸把衣袖挽起,耐心地把桌子收拾干净,清洗好杯子,把他们摆放整齐。 出事的时候看台上的花虽然被破坏了不少,好在幸存下来的又抽枝发芽。如今放眼望去,眼前全是粉色蔷薇,基本把看台都铺满了。他蹲在其中,剪了枯枝,又洒了水,那落在花瓣上的点点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凸显了含苞欲放的鲜嫩娇美。 他满意地看了看,又坐回椅子上,舒展了身体,两手枕在脑后,望向碧蓝的天空,上面一丝丝的白色絮云,温柔缱绻地游动着,他长舒一口气,微微笑了。 第一卷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涂狄的雪狼 幼时的啸月 漫天遍野,白茫茫一片。这里的雪花像是有重量一般,速度很快的飞降下来,地上哪怕有一点痕迹,也马上被覆盖得无影无踪。 这便是涂狄天险语狼谷。 顾名思义,涂狄的雪狼可以是沟通的,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说得上话。 这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涂狄的百姓对雪狼的感情其实很复杂。雪狼嗜血成性,长年的冰封雪地,让它们经常找不到食物,人类就便成了它们的目标。 最早的时候,雪狼经常袭击语狼谷附近村落的村民,它们狡诈残忍,无论村民怎么防范,还是伤亡惨重。 涂狄国土普遍海拔很高,北面都是险峻的山脉,往南地势开始变缓变低,最好的位置被涂狄皇族和贵族们占领。 涂狄的西南部与几个小国接壤,都是新沂国的藩属国,其中一个就是云逸帮助的雁辰国。东南部与新沂国相邻,两国之间便隔着这语狼谷,这语狼谷所在位置陡然增高,像是两个国家的天然屏障。 新沂国地大物博,并不在意这荒凉之地,只是在这里建造了坚固的城墙,城墙百丈之高,派重兵把守着。 语狼谷属于涂狄国土,谷中的雪狼却不管你乡亲故里,见人就咬,老百姓们叫苦不迭,涂狄历代皇上束手无策,皇室贵胄们不可能把自己的地盘让给这些百姓。 所以每隔段时间涂狄皇上的奏折上就会有雪狼袭人c雪狼屠村的内容。 直到有一天,地方官员向皇上推荐了个人。说这人身怀绝技,可以与狼交流,还能治理狼患。 涂狄皇上死马当活马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好奇人怎么会懂动物的语言,便同意召见此人。 当见到面时,却大吃一惊。原以为能和狼交流的人必是孔武有力c虎背熊腰。却不成想,此人面目清秀,身姿清俊,完全颠覆了心里的认知。 这人落落大方,说雪狼乃涂狄瑞兽,如果掌握正确的方法完全可以化敌为友,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保护涂狄。 他自愿住到山上,向皇上要了五个幼童,承诺雪狼再也不会下山攻击人。 涂狄皇上犹疑地问,难道这五个幼童是祭品? 此人哈哈大笑,对涂狄皇说道,我保证这五个孩子的安全,其实一个就已足够,其他四个只是做个伴在一起玩耍而已。 狼患伤人无数,人心冷漠,危险面前,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去牺牲别人,似乎是件很正常的事。很快,无父无母的五个孤儿被献了出来。 众人无所谓他们上山是否会活着,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生死,涂狄皇也是一样,只要自己屁股下的皇椅坐的稳当,区区几条人命,怎会看在眼里。 他更感兴趣的是,此人是不是真的有能耐牵制雪狼,甚至指挥雪狼。 女孩燃了三柱清香,供在案前。庙里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寒冷被隔在外面,只听呼呼地风声,中间夹杂几声狼嚎,不过她仍然觉得自在,她席地而坐,双膝弯曲,双臂交叠在膝盖上,抬头看着祖师爷的塑像。 祖师爷是很了不起的人,自从他上了山,雪狼再也没袭击过人,甚至,它们还成了语狼谷的保护者,在抵御外敌上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这一转眼,也有上百年了吧。 岁月更迭,这铜像上已经泛了绿,氧化的痕迹明显,但这并不影响祖师爷的卓越风姿。 从她记事起,就喜欢坐在这里。 祖师爷的雕像刻得栩栩如生,山下的人都称他为“狈祖”,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他的家在哪里。 女孩儿经常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的眉眼,猜测他是怎样的人,经历过怎样的事。 其实以她小小的年纪,猜测和想象的内容是非常贫瘠的,毕竟,她也没多少生活的阅历,除了定期有人送食物和药上来,平时连活人都很少见。 从被扔到狼群里训练,到带领狼群出去捕杀食物,她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只有在庙这里,她才是完全放松的。 尽管那只是个塑像,但是她每每看到,都觉得格外亲近。他微低着头,嘴角上有一点笑容,有一点怜悯。而且,她还能从他下垂的眼角看到孤独。 嗯,就是孤独,像她一样。 还有,他一定有自己的秘密,也像她一样。 山上的时间过的很慢,但是对于狼,又不一样。由她养大的狼王有家庭了,找了一只很漂亮的母狼。她去帮母狼接生了小狼,小小的几只,湿漉漉的。只是那母狼一直拿防备的眼神盯着她,为什么呢?她一直对它们很好,把它们当成伙伴,为什么它的眼神中会有恐惧呢? 她想不通,也懒得去想,怕她也是正常啊,她是它们的头脑,她熟悉野兔的洞穴,她了解山鸡的行踪,还有狍子,见到她就会吓得不会动弹,死了还伸着舌头,样子傻透了。 这些唾手可得的美味,如果没有了她,狼群怎么可能在短时间找得到呢? 其实,她找到的,又岂止这些。 那天,又有人来山里了。 当时,她正在徒手撕开野猪的肚皮,摘出最嫩的那块肉,喂给将死的老狼。 吃完这顿,她就要把它拖到“冰棺”去,让它等着自己的大限到来。 “冰棺”,是山上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语狼谷,之所以称为“谷”,不是因为它真的低洼,而是在高山当中相对低洼平整的地方,她和雪狼都生活在这一处。 而“冰棺”这个位置比他们住的地方还要低,这里离下面村落已经很近了,雪狼擅偷袭,平常却不会离人很近,这样太过危险。 这是山中的一块盆地,不容易被人发现,周边树丛不多,太阳可以直射到,雪狼到老了都要堆到此处,是狈祖传下来的习惯。 她想可能因为是雪下得大,太阳照射让雪化得快,雪狼慢慢沉下去,边融化边结冰边下雪,雪狼就被冻在里面了,简直是个天然的葬地。 像这样的冰葬之地还有一处,那就是供养祖师爷的庙宇旁边。历代的“狈”都会埋在这里,继续守护着这座山和这群狼。 山上定期会来人,因为天寒地冻,他们需要适当地给她和雪狼补充食物。食物就放在冰棺附近的山洞里,那里人走过去比较安全。他们放在那里就可以离开,她要是找不到吃的就过去拿一趟,反正天气这么冷,食物也不会坏。 不过这次貌似人比较多,她探身往下看,发现有几十个人往山上爬,其中一些年轻力壮的男人还背着弓箭和刀斧,其他人拿着火把,因为地上结冰,众人走得极为费力。 她顿时心提了上来,要知道野兽怕火,她在山上长大,自然也感染了野兽的习性。她刚想偷偷遁走。却听到被众人拥在中间,那个年龄大一点的男人说:“把火灭了吧,我们这次是请狈娘下山的,别吓到了她。” 她刚要撒丫子跑路,听到这话立刻顿住,“下山?” 她疑惑地回过头,同一时间,下面的人也发现了她,双方之间隔了段距离,众人们抬起头,看到山上正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c穿着单薄破旧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胡乱散着,小脸被挡了一大半,隐约地露出又亮又大的眼睛和尖尖的下巴。视线往下移,她满手血淋淋的,旁边死了一只野猪,内脏淌了一地,旁边还卧着一只狼,塞了满嘴的生肉。 这种场景太过撼人,那些人被唬了一跳,下意识的夹枪带棒,带弓箭把弓绷得老紧,拿斧头和刀的也挥了起来。 似乎眼前的不是小姑娘,而是和那只狼一样,是凶残的兽。就在这紧张的时刻,刚才发声的长者却笑了。他示意同行之人放下武器,率先走了过来,站在她的面前。 他低下头,和气地问:“你就是狈娘?” “你是谁啊?”女孩不答反问,声音甜甜的,跟这满身是血的形象形成鲜明落差。 面前的男人听到她的回答,有点吃惊。这么多人,又带着武器,她似乎并不害怕。他愣了一会儿,杀伐决断的他很罕见会有失神的时候,后面的随从都摸不准主人的想法。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冷静,加大了笑容,导致两边的法令纹都加深了,他摸摸她的头,说:“我啊,姓雷,是来接你回家的。” 啸月歪着头,躲过覆在头上的大手,她虽不怕生人,但也不习惯与人亲近,人的气味太过复杂,让她感觉到危险。 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伸手拨着自己刘海,露出光滑的额头,问他,“回家?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吗?” 雷炎塘索性蹲了下来,跟她平视,啸月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一点情绪都没有,好像笑容都集中到了嘴角,她听到他说,“我当然知道你家在哪,你娘叫连清蔚,对不对?” 啸月不禁后退一步,好像心里的秘密一下子被人豁开了一样,大眼睁得溜圆,她双手成拳,抵在衣角,戒备地问:“你到底是谁?” 雷炎塘感叹到这个女孩真是天资聪颖,三岁以前的记忆竟如此清晰,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和善真诚,毕竟哄骗孩子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不过以他深沉的心机,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笑呵呵地回答:“我不是说了么?我叫雷炎塘,我还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叫啸月,对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