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度的人》 正文 2.我是谁 我是莫鱼，一条活了二十年的鱼。 所有看过我的人都很惊讶我不仅活了那么久，而且与二十年前长得并无变化——“依然是金黄鳞片包裹的小小一条，偏方形的头顶上像普通的金鱼一样露着两只有神的眼睛，头下是长长的须，游走的时候利索地摆着，煞是威武，他们都说我好看极了”。 我的主人是一位爱唠叨的中年女士。虽然家里来访的客人都喜欢夸她娴静c淡雅c从容等等很多好的名词。 但每日傍晚，她踩着轻快的步子，落坐于荷塘中的荷叶型立柱上，只对着我时，便会是满蕴着温柔与期待的模样。偶尔自言自语时透出的笑容也清新稚嫩了许多，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我从她大学快要毕业那会儿，就一直陪着她，见证了她人生由青年到中年的时光。 她总是不吝粮食地喂我吃食，然后开始她的讲故事般的絮絮唠叨，或者便为我抚琴，以一种极其认真，沉迷的状态扶琴。哦，对了，她可是目前最年轻的古琴传承人哦！ 每次我仔细嚼着吃食时，总能透过空泛的池塘水面上漂浮的莲叶和着暖融融的水，看到她落寞而孤寂的身影。就像我在这偌大一个池塘里过着与莲为伴的日子一样孤寂。 那时，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便会混着夕阳投射到池塘旁的杨树上，在她身旁留下斑驳的痕迹，或是绕着她，与琴声相合，转了一圈又一圈，终是回到我的脑子里，涨涨的，那时候便是我该休息了。 还好我们可以相依为命——我为她吃食，她为我抚琴。我总这样想。 总之，为了不负所望，每次我都把食物吃得光光。 在鱼儿有限的记忆里，我知道每一个生命的终结都是有预感的，此刻我那莫名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我想，我这条陪伴她孤寂的鱼，怕是要离开她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不舍又释然地忆起她总喜欢一遍一遍地把我当做另一条似鱼非鱼的家伙，回忆着他们的种种，断断续续，反反复复。 如今这些记忆被重新唤起，大概就像人类的回光返照一样毫无缘由，甚至穿插出很多陌生的记忆。 一段段从虚渺的空气浮起又混入微茫的水面，渗进我的思绪里。 我忆起那日，某个女孩问一条鱼:“给你取个啥名儿呢？” 鱼儿不屑地回:“随便，反正我也不会待很久。” 女孩不为所动，“让我查查，你虽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你不负责任。”于是她在网上搜了许久“龙鱼”的信息，回头无比骄傲地宣布:“你就叫‘莫鱼'吧。” 鱼儿甚是无语，终于还是吐槽出了口:“······比我想象的更难听些，这名儿还用搜吗？” 女孩反问:“你不是说现在留存下来的你的信息都是不实信息吗？” “······为什么要加个莫字？” 女孩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回:“古时候的女子都要被冠以夫姓，你是我捡回来的，难道不应该冠我的姓吗？” “······”鱼儿思绪扰动终于没再反驳。 我还忆起那日，初次见到女孩。 她紧紧环抱着装着我的天蓝色面盆，强忍着眼眶里的泪，背对着她的室友快快，反复而快速地吸气呼气，想要尽力压制自己的悲伤情绪。仿佛失去了某个重要的东西，又或者害怕失去某个重要的东西？ 快快问：三年多了，你这鱼儿怎么也不长大？ 她没有回复，而是无比忧伤地问:“快块···为什么鱼儿要活得那么短···为什么我要活得那样长···” 快快莫名其妙地朝着面盆里的我望来。我马上表现式地甩甩须，活跃地游起来。 快快霎时松了口气，转而回想这三年来她的变化，不禁拿手轻拍了拍她的头，无限感慨地道：“岁月真是把杀猪刀，竟然能把你这样的，磨成了个娴静忧郁的人儿”，又安慰地对她说: “为什么不这样想呢？感恩上天让你少受轮回之苦，也感恩上天让鱼儿脱离苦海。” 记忆不断浮现，我以存留之际仅剩的意识为线，将它们串联起来，像拼接一块由无数片水晶碎片合成的石头一样，它们本就是一块，碎裂开便是一段段的故事，合成原本的面貌，便是空气中透明的存在，注定要伴着缘聚缘散，飘向虚无。 那就是一个她与龙鱼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误入莲池 故事始于莫追18岁时赴的那场约。 表姐约她去的是那座受整座城的人信奉的寺庙，人们来这里遇姻缘，寻前程，求子嗣在这里脱下对未知的迷茫c焦虑c恐惧，在这里重生出期待与憧憬。 正是万物播散希望的季节，街道边的杨絮浮浮沉沉地被信徒带向这座寺庙，在其北向的荷池上薄薄地笼了一层。 残荷已去，零星残叶或浮于水面，掩着初露的嫩芽，或依然挺立于枯黑的枝干上，一派宁静沉默的氛围。不禁让人联想到带着使命隐匿其中的沉睡者。他带着疑惑等待，终于抵挡不住浓浓的倦意，沉沉睡去。又在这初春来临之际，随着种子的发芽生茎而苏醒，伸展，迎接着等待的归宿。 莫追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信仰的人。她来到这世界已满18年。她按着父母老师的期望努力学习，好好生活。她容貌不上不下，家庭普普通通，生活不好不坏，混在众多同学中依然稚气未脱得众人感满满。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有信仰，有所求，对未来既有规划又有憧憬；她不明白世人说的情是多有魅力，能让人重生，又让人痛不欲生；她更不明白自己是否在期待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一个让自己知道自己因何而来，为何而活，一种更刻骨的，对家人朋友甚至爱人的执着。 就在一刻钟之前，她与表姐踏进了这所寺庙。初春时节的空气虽严寒未脱，却能让人瞧见了，心里便是一股暖意。这样的时节，寺庙里来访的游客理所当人得比原来多了许多。穿梭于各大殿中，拜佛，许愿，求签，有规律地忙得不亦乐乎。甚至临走前都不忘去莲池旁，往池子正中央露出水面半人高的人造莲花上，投两枚硬币。顺带许个小愿望，倘若投中了，便告诉自己愿望必将实现。 此刻她就斜坐在荷池扶栏边，单肘撑在栏柱上，尽力撑起整个身体。无视那些投硬币的游客，兴致索然地往荷池里探看。看似对这些因衣食无忧，长得膘肥体壮的的鱼儿颇感兴趣。 刚进得庙里，她就找了个借口径直往这儿来了。表姐熟知她“无欲无求”的性格，也不强求，只待她某日开了窍，开始对这些上上心，自己平日为她种下的因也就不枉费了。 然而莫追此刻却在想，自己这样的姿势应该像极了那些古装美人吧，那些看似弱不禁风的美人也是挺厉害，这样凹凸不平的地方一靠就是许久，一定坚持地等到爱慕她的情郎出现。 她想这样的一池残景应该正好对了很多文人的胃口，画幅画，写首诗都是极好的。 她想表姐真的能找到命中注定的那位吗？ 人总喜欢为自己所经历的找各种莫须有的借口。喜欢脸非要说一见钟情，命中注定；不思进取却说算命先生预言自己不是读书的命，遇到意外硬是强迫自己承认那是命里的劫······因此倘若表姐以后真的遇到真命天子，那毋庸置疑必定是求佛求来的。 心思辗转，正神游着，一条灵活的小鱼引起了她的注意。 它比其它金鱼小了许多，鱼头较鱼身却比其它金鱼略大。头部并不是常见的三角状，像偏方的椭圆形，耷着大大的眼睛，长须利索地随着它的浮沉甩动，全身金黄无一处杂色。 “龙鱼”一词莫名迅速地窜入了她的脑海。 “看着就是一条浮躁的鱼，怕是来寺里时间还短”莫追自信地猜着。 小鱼绕着枯荷的茎，时而掩于浮叶之下，时而伸了头扰出一圈涟漪，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还没回过神的她，此时还在想着“这么特殊的鱼，该不会是寺院的镇寺之宝吧”，却恍惚地感觉身体不可控制地向前栽了去。原本粗糙的扶栏像是迅速铺满了一层新鲜的青苔，也变得打滑起来。 莫追有个优点，就是很会随遇而安。虽处于意识朦胧中，但她清楚地知道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借助的阻力了，于是迅速想象了一下后果，大方接受了这一意外。 跌进池塘前，那小小的龙鱼再一次浮现在她眼前。她想“该不会压坏它吧。保佑，保佑。” 还好，这看似不可测的池塘并不深，莫追触到冰凉水面的那一刹那，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个身体沾了淤泥，身体异常沉重，脚也不听使唤了，她摩挲着攀上池中的那朵不朽的水泥莲花，借着莲花的力量站了起来。 春日的微风拂过，刚才紧张刺激的感觉再次被寒意攻陷，她才下意识地环顾起四周来。 此刻，游客已是围着莲池满满一圈。从来没有人会来寺庙寻短见，也不曾有人在这样防护周全的地方失足落入水中。 他们中有刚才投中了硬币，兴奋之余却被她刚才扶了莲瓣，意外碰落了硬币的，有莫名其妙瞧热闹的······还有那个拥有一双清亮沉静的眸子，面容温和的解说员，和一副后悔莫及的表情加一脸无地自容的表姐。 莫追自然是将尴尬c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表姐，她呆呆地委屈地不知所措地无奈地望了过去······ 自此以后，那口自己曾落进池塘的通道，那根岁月悠久的栏柱上被不和谐地插上了一张标语“栏杆打滑，请勿留坐”。那张标语印证着一个似梦的奇妙故事的开始。故事像标语一般简洁，却也似标语一般在某些人的心中落下触动。当然，这都是后话。 不论如何因着这场意外，莫追的人生开始发生着不可名状的变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盆中鱼 莫追从天蓝色小盆子里捞起这小小的鱼，捏了捏，又放了回去。鼓鼓，软软的一一一种快乐的满足感瞬间润满了她的思绪。它就像一个即将到来的惊喜，令她对未来多了些期待，期待一些不寻常的，让自己的生活区别于过去的东西。不知怎的，她笃定这样一天终会到来。 回忆着昨日落水后的情景。在那个明眸解说员的帮助下，她被心酸地捞了起来。表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把她送回学校。她从口袋里搜东西，竟摸出了眼前这条裹在泥里的小鱼，还欢喜地跳着。她总觉得无形中有种缘分联系着他们。 就像很多时候莫名想再看一眼的陌生人，顺其自然地成了自己的熟人一样一一缘分使然。 因着这种缘分感，她并没打算把小鱼还回寺里，而是准备长期收留它。 “追追，你又开始残害小生灵了！”说话的是室友快快。 “快快”是莫追取的昵称，她原名“胡小曼”，性格直爽c做事干练，是标准的川妹子。 像很多刚入学的大学生一样，几个小女生由四面八方聚到一起，当然要先自我介绍。弄清楚称呼，喜好。 “我叫胡晓曼，古月胡。我妈说她这生最大的遗憾就是长得不好看，经过她的调查统计，发现叫“小曼”的女孩都好看，于是给我取了这名儿。哈哈，虽然我还是长得也就那样。不过我不喜欢陆小曼，所以你们随便叫我啥子，就是别叫跟‘曼’相关的哈！” 她爽朗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让大家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安慰她，毕竟她们中真的有个称得上才貌双全的美女。 “‘彼时何卒卒，我志何曼曼’，这曼字读的是万，不如叫‘万万’？”说话的就是美女婉婉，原名常圣婉，人如其名，温婉端庄，因长了她们两岁对她们极照顾。 “那不是跟你重名了？不要，再想。” “不喜欢‘小慢’，难道喜欢‘小快’？”莫追淡淡地问，好像这是多么正经的解围一样。 “······” “ 大快？”见没回答接着问。 “······” “快快？” “追追，你真能脑洞大开，”肖一笑接着道：“就叫‘快快’吧，三个人取个称呼还那么磨叽。” “行，就‘快快’吧，不讨厌就是了。”胡晓曼答道。 “叫我‘笑笑’，我自己取的名字。笑一笑十年少。”笑笑骄傲地扬了扬头。 “你还能给自己取名字？” “那是，满了18就可以啊，连这学校c专业都是我选的呢。对了，你们为什么选这专业？一般人都说工科不适合女生呀。” 笑笑又接着自说自话道：“反正我是因为叛逆，我爸不让我做的，我偏要做。” “我爸做的就是环境工程，我将来要女承父业，”快快终于骄傲了一把，“我跟我爸现在算校友了哦。” “说来也巧，我爸也是曾就读于这所学校的学子。不过那时爷爷给选了图书管理专业，说是不管什么时候这个专业出来的都有饭吃，但没想到科技发展那么迅速，爷爷的预言到底过时了。” 婉婉不无遗憾地道，“不过我读这专业是因为喜欢，所以考这学校考了三次才考上，不说了。”婉婉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追追你呢？” “我家太后娘娘让我来这城市求学的，”莫追无所谓地答着，手顺势指了指端端正正平躺在床上的那个灰蓝色琴包“呐，就是它。” 大家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那个颜色已发暗的琴包，一头宽一头窄，约莫一米三四的样子，比古筝短了些。 在大家一脸疑惑的注视中，莫追熟练地开了琴包，里面端立着的竟是一床长约120，肩宽约20，尾宽约15，琴面黑红相间漆，蛇腹断纹与梅花断纹交织的凤嗉式古琴。龙池上方c池内c琴尾均有刻字，只是均为繁体。不知年代，其价值却可见一斑。 三人不禁都长吸了一口气，这么珍贵的文物跟莫追这样跳脱的性格真是说不出的维和。 莫追从上学期养死了一只金鱼后，便信誓旦旦地向室友们宣布“我再也不养小金鱼了。” 这学期才刚开始，快快就惊诧地看到她又从荷塘里捞回了一只，还用自己平时洗脸的塑料盆养了起来，便忍不住发问了。 不曾想，莫追不露惭色地头都没回地反驳:“我没有残害它，我是在救它，不放水里它会死的。” “那你好有爱心哦”无语的快快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那是谁上学期向我们保证，再也不养小金鱼了？某追追可是说话不算话了吧。”快快特意把“再”字拖得老长。 “我说话什么时候算话了？”莫追依然淡淡地答着，食指冷不丁又去摁了小鱼一下，还是软软的。 “······”快快一时无语，也懒得再听她狡辩了。 在她眼里莫追总有些歪理和“奇思妙想”让她既好笑又无奈地挑不出毛病，慢慢的，她甚至很期待她的歪理。她总是猜想，一个怎样的家庭会养出这样一个区别于普通灵魂的女孩。这种区别，总让她联想到与世俗相对的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闻言看过来的婉婉不禁称赞道：“这鱼儿还真特别，这样的纯净颜色，以前倒是从没见过，应该很珍贵吧。” 莫追不知如何答复，只“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了她那句“是否珍贵”。心里想着“镇寺的宝贝，能不珍贵吗？” 婉婉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它吃什么啊？你给她买吃食了吗？”又揶揄道：“这次仔细些养，别又养不过一个月呦。” “嗯，嗯，嗯。”莫追恍然大悟般扒拉着鞋就往外跑去。小鱼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得赶紧去学校西侧的花鸟市场买了食物回来。 走出老远了还能听到快快地嘱咐：“别忘了顺带买个小鱼缸啊。” 这日春光比前一日更好些，路两旁摆卖的花花草草在阳光的映衬下就跟ps的图片一样，明媚得让人心也跟着灿烂了一路。莫追兴致勃勃地寻着卖小金鱼的摊位，然而半路上却被一人截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你来了？ 乍一看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帅小伙，一身休闲打扮，颜色也配得和谐，让人看着有说不出的舒服感。但就是，不认识。莫追仔细地想了想，依然没想起在哪里见过他。只好停下步子，淡淡看着他，想等着他先说了话再找找线索。毕竟让一个帅小伙对自己的辨识度失去信心是不太道德的，她善意地想着。 “莫追，”看来果然是认识的，还好自己刚才冷静。 “我并不食人间五谷。” “嗯？” “你知晓我是谁了吧。” 这会儿瞧得多了，发现帅小伙说话时颇有些傲色，不禁让她联想到鱼儿甩着长须的神情虽看不清神情，大概也就这样吧。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莫追稍有疑惑地问。 “你倒是淡定得很。”小伙特意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淡定？或许这个词用来形容一个十八岁的女孩是对她实实在在的褒奖，但于莫追这是对她这十二年来经历的总结。 那确实不是个令人喜欢的回忆。 六岁那年的某一天，奶奶一副孤注一掷的表情把收藏了多年的古琴抱给莫追，并郑重其事地跟她说：“你百日时，按照习俗抓周，家人摆了满满一圈物什你都不抓，偏要去够这床琴。于是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诺，在我有生之年，必会亲自将琴传与你。奶奶好不容易才为你请来周先生，追追你莫要让我失望。” 六岁的孩子刚见到新鲜事物自然是上心的，每周随着奶奶走很远的路来到周先生处，能拨弄两下琴弦，感受从自己指下流出的轻柔铿铿声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然而周先生一节课大半时间却是在讲文物c古籍c历史c文学c音乐c美学c技术等等这些理论知识。这对于一个没有任何基础，字都不识的孩子来说，无疑是听天书。再加上古琴不能戴假指甲，没过多久，莫追就身心俱疲受不了了，一到时间就东躲西藏硬是不肯去。奶奶岂是好糊弄的？藏起来，就搜出来送去；插科打诨，守在身边督促她，还请周先生延长课时；绝食，就让她绝着。而周先生永远都雷打不动地等着她。 到上学时，课业渐渐加重，奶奶依然多晚都会等她放学陪她去学琴。莫追自六岁起就没有同龄伙伴该有的无拘无束，除每日练习一小时琴外，其它的时间遵从周先生嘱咐，奶奶还会叮嘱她看各种当时能获得的“好书”，不论她表现得多不想，不论她爸妈亲戚怎么委婉劝说，奶奶都无动于衷。 莫追有时想，这样苍白的十二年经历，千年的妖精怕是都要被磨成木头人的。她是奶奶唯一的孙女，但在奶奶心里，这床古琴的价值大概远超过她吧，不仅是她，应该是奶奶所有的亲人。 莫追苦笑，随即学着与仙人同一频道说话，“仙人可否为我指条明路？何处有鱼儿粮食可购？” “我说我不食五谷，你买吃食为的就是我，我就是那条龙鱼，懂了吗？” “你？”莫追依然不动声色地淡淡问道。 “是了。” 莫追想问他怎么那么快就化成人形了，毕竟小说里这样的情节都是要等上许久的。 但出口的却是“你来了？”这话让人听着有些说不清得，暧昧，回味了一下，她又不动声色地补上了三字,“这么快”。就像是一对故人，经过漫长的等待才盼来相逢。这让龙鱼冰凉的话到了嘴边又回了温。 “怕再不露面，会被你虐待致死。”依然冷冷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莫追忽略掉该有的心虚，淡淡地疑惑着：“小鱼仙，会死吗？” “难道你不该好奇龙鱼是什么吗？我可不是当今市面上售卖的龙鱼。” “那是传说中在屋檐上帮人防火的，龙与鱼的第九子？” “非也，只龙子不差，不要太过相信现存的信息，不实居多。 龙鱼接着引诱，“也许你可以问我‘所为何来’？” “然后你会告诉我 ‘帮你达成心中所想’？” 来大学以后除了上课，莫追有了很多闲暇。她不喜凑热闹，什么干部学生会社团都没参加，只是迷上了看言情小说。那些男欢女爱的情节果然不论古今都能轻易获得少女们的青睐。因此这样戏剧性的情节并没有让莫追多诧异，她甚至觉得哪怕不是真的，也不能拆穿这个帅小伙。 莫追接着问：“我达到心中所想，小鱼仙会死吗？” “少啰嗦，我死不死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该关心的是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而我要做的是帮你实现你想要的人生。”小鱼仙的忍耐力似乎已经达到底线，说话也再不是文绉绉的了。 “小鱼仙莫生气修行之人应戒骄戒躁。我虽不知您今日为何在此因何要为我实现心中所想也极是想早日帮您完成任务可奈何我并不知自己所想所念所盼更不知怎样的人生应是我的人生。” 龙鱼听了这番话竟怔愣了片刻，这连贯不带停顿的一串话不知怎的有种熟悉感，像是曾在梦里展开过的一场辩论。 他已经来这世上太久了，他只记得佛说让他来人世度一人。度谁？怎么度？他都记不清了，或许本来也不知晓。他带着迷惑在荷塘里等了一年又一年，他沉沉地睡去，又揣着希望苏醒。他以为自己还要等许久。直到她的出现，有些人只一见就知是自己在等的，因此便随她回来了。 而这个女孩与之交谈时的淡定c从容又让他加深了这种肯定。 “那也简单，我已洞悉世人所好，我们只需一一试来，你心底所愿必将浮现。” “谢谢小鱼仙。” 莫追努力表现出惊喜的感觉，接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小鱼仙想要什么，尽管提。” “修行之人，无欲无求。你若当真想为我做什么，我记得你室友有让你为我换个鱼缸。” “哦。”莫追答得爽快，扭头就往回走，“那回去吧。” “回去有鱼缸？”小伙不露疑惑地问。 “没有，我不是当真要为你做什么的。” “”莫追行了两三米，扭头看到小伙依然站在原处，未移动半步，一脸无语的表情。 “仙小鱼，快回去帮我找人生吧。”莫追毫无愧色地接着往回走。 然而这一路注定是“不太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泠泠七弦 据古籍记载，琴始创于伏羲，距今已有近四千年的历史。桓谭《新论》记载：“神农之琴，以纯丝做弦，刻桐木为琴。至五帝时，始改为八尺六寸。虞舜改为五弦，文王武王改为七弦。周朝时，古琴除用于郊庙祭祀c朝会c典礼等雅乐外，也盛兴于民间。战国时期琴被士人赋予礼制修心养性的功能和审美，所谓“君子之近琴瑟，此仪节也，非以慆心也”。自魏晋至南北朝时期，琴开始由盛行于士人转向君主文人。隋唐时期琴风稍落。两宋期间琴又开始盛行于君主与朝野上下。直至清朝后期，琴艺术相对衰落。 清末至二十世纪50年代，全国能琴者只百余人。70年代古琴逐渐被纳入音乐专业教育体系，各派大师研究c传授琴艺，除了恢复古曲之外，也尝试创作新曲。90年代，古琴艺术才全面进入春天。至今，古琴文化日渐蓬勃，各种古文化艺术交流活动也正在各大高校间开展开来。 拦着莫追去路的是他们学校曲艺社的社长许泽。莫追不关心社团的事，自然不知他是校友，但却记得昨日那对沉静明亮的眸子。就是那个解说员，心里噔时一惊。这才一天就来寻镇寺的宝贝了？她下意识地扭头往回看了去。龙鱼没有消失，也没见哪里不舒服要化成原型，竟然还在朝他们走过来。 倒是许泽先开口了：“您好，莫追，对吗？”他尽量翘起嘴角，表现得和善，想给她多留点好感。却不知莫追现在哪有心情看他。 “我，额······我虽是莫追，不过，应该不是你要找的莫追，你懂我的意思吧······我的意思，大概是······你们佛教徒不是讲随缘吗？与我有缘的，你找回去了也不再是你要找的了，是吧。因此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莫追咬着下唇，支吾良久，终于找了句自以为很禅意的话来尽力抗争一下。 “所以你也觉得我们有缘？”许泽哪里知道她要表达什么，就听到她的一个词“随缘”，以为是自己昨天帮了她，她觉得是缘分，想着这样正好啊，扯上缘分的事情就好成得多了。 “额······您怎么知道我？”莫追并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 “有人跟我说你擅古琴。” “嗯？”莫追心里一松，又开始疑惑，“信佛之人也喜欢抚琴？” “这正是我今天来寻你的原因。”许泽微笑着开始解疑式的自我介绍：“您好，莫追，我叫许泽，是我们学校曲艺社的社长跟你同届。当解说员并不是我的工作，我昨天也只是恰好陪家人去还愿的。”许泽善解人意地避开了莫追的遭遇，又开始细细说起自己的目的。 “我知你生性淡泊，也并不是想劝你加入我们曲艺社，此番来找你，是听人说你擅古琴，想请你同我一起参加一个比赛。” “这样啊，古琴应该不适合比赛吧。”莫追寻摸着找到一个拒绝的借口。 “现今大多琴人都觉得古琴的意义在于怡情养性自娱自乐，没有必要宣扬炫耀。我虽也理解，但你了解的古琴史应是比我多的，盛行了几千年的古琴从清末开始便一蹶不振，现今错识古琴成古筝的大有人在，你从小学习古琴，对它的感情自是不必说的，难道不希望能有更多人了解它，喜欢它，难道不希望将它传承下去吗？参加比赛，你我所做的只是为让中华的古音乐文化为众人所知，让更多人有机会了解它，甚至为以后的传承打下基础。” 莫追震惊万分。当别人觉得自己对古琴应是爱得深沉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并不知对它是什么感情。她没有觉得它能让自己怡情养性，更没想过要传承。用一个最贴切的词来形容那床琴对于她的意义，那大概就是“包袱”。 然而她并不想解释什么，又找了个借口“······我并不擅古琴”。其实她也并没有撒谎。古琴抚得好不好并不在学了多久，而在于心境。阅历多了，心境到了，四五年有感悟的人很多，而像她这样学了十二年，还是想山不是山，抚水不是水的怎么能叫“擅”？不过是能弹准了，弹连贯了罢了。 “可我看你像。”许泽黑亮的眸子不容置疑地望着莫追，“我可以请许渊先生亲自指导你。” 那时候古琴才刚活跃于少数高校，东部北部地区已趋繁盛，而中部地区的发展却相对滞后。于中部地区的古琴爱好者来说，许渊先生无疑是处于古琴界金字塔的顶端人物，如果能得他指导一二无疑是莫大荣幸。 “嘿嘿，不要。”莫追懒得再找借口，直接拒绝了。 许泽有些急了，这个比赛是代表学校参加，只能找校友。而偌大一个学校，只有莫追这一个算得上能琴的。 “如果我可以抄一首许渊先生新打的谱给你呢？” 由于琴谱并不直接记录乐音，只记明弦位和指法，其节奏便有了较大的伸缩余地。因此想要还原古琴曲原貌，打谱者必须熟悉琴曲的一般规律和演奏技法，揣摩曲情，进行再创造。所以琴界用“大曲三年，小曲三月”来形容打谱的时间漫长程度。 来之前许泽自信满满地想着如果自己说出这个条件，即使是再固执的琴人应该也会有所动容的。但现在的他却有种挫败感，他感觉面前这个女孩确实区别于一般琴人，他完全摸不透她到底想要什么。 果然，莫追双手啪地背到了后面，像是怕别人牵她走似的，偏着头答了一句，“那我回去考虑一下行吗？”倒着就往后退去。 这让许泽既无奈又好笑，合着被这个小学妹当成麻烦了。 “她答应你了。”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扑面而来，与许泽温文尔雅的书生气恰好相反，却瞬间让许泽又感到了希望，他来不及细看插话的龙鱼，再次期待地望向莫追。她却只淡淡疑惑地盯着这个刚替她应答的小伙子。竟然用极平淡的无所谓的语气答着，“答应了就答应吧。” “好，那我先记一下您的联系方式，就不再打扰你们了。比赛还有时间，我们有时间再讨论。” 峰回路转地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许泽不敢久留，拿着联系方式便离开了。 还没等莫追开口，龙鱼已经开口了。 “我记得你奶奶就是让你来拜许渊先生为师的，然而你并没有找他，是不是？上学期过年回家，你随便跟她扯了谎，说许渊先生今年身体不适，只带了两个研究生，并没有带学生，是不是？”莫追终于心虚了，避重就轻地询问。 “我虽懒，但因了对你的宠爱，答应了他的比赛邀请。你觉得光荣吧？”还没等龙鱼答复，又想起什么似的惊讶道：“小鱼仙，你的特异功能是能看到过去？！”依然没等他答复，又感叹道：“小鱼仙，你有没有觉得，” “嗯？” “那个许泽的眼睛很好看？” “······不仅如此，他还会是你人生中一个很重要的人。我的特异功能是预感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云淡风轻 莫追最近变得，意外得活跃。整日里乐滋滋地过着拖家带口的小日子。 近日天气渐渐回暖，校园里各处花树上的骨朵也争相浮了出来。 每日迎着透过窗子的第一缕阳光，看到操场西侧那一排被收拾得齐齐整整的黄玉兰树在缓缓苏醒时，就是莫追开始活跃的时候了，出门前还不忘抱上她那个小小的蓝面盆：“小龙鱼，我要带你去晨读啦！” 中午吃过饭也不忘跑回去抱上龙鱼，“秀秀，陪我们鱼宝宝去被太阳晒吧。” 傍晚回来，“亲爱的小金鱼，阿姨来给你换水啦！”此时如果仔细看，能发现小鱼眼睛鼓鼓地翻着白眼，一串气泡从它嘴里顺溜地窜出，似是不屑地吐槽：“你做我玄孙女我都嫌太小。” 还记得那日她们几个回寝室时，莫追不仅已经给鱼儿取了个自以为多好听的名字，还向她们宣布：“我问过专家了，他说莫鱼不是一般的鱼儿，它只吃草。”还指了指窗外那片刚从严寒的笼罩中回过神的枯草地，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道：“像这样的，干草和鲜草它都吃。像马儿一样，可好养活了。”那神情骄傲得像自己养过马一样。 快快一点都不奇怪莫追能说出这样的话，更懒得问她是什么时候认识了个专家。她觉得神奇的是，莫追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可信，竟然真给那条叫莫鱼的鱼儿喂了一根草下肚。不过这世上无奇不有，观摩了几天鱼儿吃草后，几个小姐妹很快就习惯了这个事实。 闲暇时，莫追也会架上那床上学期难得从琴包里拿出来透透气的古董七弦琴。毕竟是学了十二年古琴的，平日再怎么散漫，糊弄，一抚琴，旁的便再也扰不到她了。 一曲《流水》毕，快快的耳朵已经被折磨得不行，从小被带着听西乐长大的她哪里能接受得了这样一曲无波无澜的曲子。况且无争琴用的丝弦。传到她那儿的感觉更似有意无意地信手拨弄，完全没有古筝的多变悦耳。 倒是婉婉刚看到莫追拿出琴来，便习惯地搬了凳子在旁边候着，全程听得入神。 开学时三人第一次见着这床琴，婉婉就比其余两人表现得要感兴趣得多。在她们还以为那是古筝的改良版时，就直接问了莫追：“追追，这古琴是哪个年代的啊？这字我都不认识。” “周先生说无争琴是晚唐时期的凤夙式琴。这两行字是‘行千途苦行之事，苦亦非苦。争万般无谓之誉，争也不争’是我家太后娘娘的陪嫁，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莫追淡淡地仿佛这床琴于自己，不过是过客一般。 晚唐的古董，名无争。三人惊吓之余不约而同地考虑起是否要给宿舍换把结实的锁来。 “追追，你最近怎么转性了？”虽是难得一见的古董，快快却再不想听她继续弹了，开始岔开话题。 “是啊，开始变成一个勤劳的小仙女了。”婉婉也附和道。 莫追并不答她们，瞬间回了平时的状态“我喜欢听婉婉夸我。”仿佛刚才她们见到的低头抚琴，淡雅出脱的女子是自己遐想出来的一般。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恋爱了？据说只有恋爱才能让人脱胎换骨啊。”快快自然容不得她转移话题的。 “······”这一沉默，快快更是认定了自己的想法：“追追，快说说，我特别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一个“特”字拖得老长，比自己被追求还要激动。当然快快被追求也不算稀奇事了，大学才大半年她已经换了两个男朋友。 婉婉看着莫追一脸懵懂的样子有些好笑，也想调侃调侃她：“是呀，追追说说，是不是心仪谁了？我们人多智慧大，与你参谋参谋？” “你们说喜欢是什么感觉？”莫追倒认真了起来。 笑笑原是坐在自己位置上听了琴曲准备看书的，上了大学后她借书的频率几乎可以用疯狂来形容，往常三人做什么，她总以看书为由拒绝了。这会儿听着莫追的提问却来了兴趣，主动开了口：“你要问的是爱还是喜欢？” “喜欢是什么感觉，爱又是什么感觉？” “书里常写‘喜欢是得到，爱是付出’不过我觉得喜欢既可以是得到也可以是付出，而爱······” “嗯” “每个故事里的爱都不同，不同的理由，不同的过程，不同的结局，不同的感悟。” “那笑笑你最喜欢哪个故事里的爱？” “我还没有爱上过谁，不过我最想要的是亮司对雪穗的爱。” 快快没看过《白夜行》，但莫追和婉婉却是看过的，可此时的两人心里却是一惊，默然相守的爱那么多，为什么要举出这样的例子？ 婉婉只作不知，委婉问起来：“那是怎样的爱啊？” “是一种成全的付出吧。太多的我也感受不出，但就是喜欢。” 莫追默然，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看了这部小说后久久萦绕于心的震惊与心痛。女主最后一句不认识，头也不回地如鬼魅般离去让她失眠了许久。到底是看着童话长大的女孩，在她心里这样一种无奈的爱的存留就像蚌壳里的沙砾，遥远美好却时时刻刻折磨着自己的信仰。 “婉婉呢？”快快见冷场了，赶紧补上。 “我所愿，木石前盟吧。我信缘，相信冥冥中等候的终是那一个，哪怕这一世错过，总有一世会等到的。” “婉婉，你真是为爱而活的女孩子。”虽这样说着，莫追却想起《红楼梦》里的另一场景，元宵之日元妃省亲归去，遣人送来灯谜又让姐妹们出了灯谜送进宫里，那一首首各自所出的灯谜却成了各人命运的谶语。想到这里莫追不禁轻叹了一气。 “倘若能得到，我自然也希望能与之长长久久，琴瑟和鸣的呀。” 快快见又冷场了赶紧又补到：“听不懂你们引经据典的爱情，我就喜欢又高又帅的。爱情也好喜欢也罢都是有保质期的，趁着喜欢就享受喜欢，不爱了赶紧翻篇儿就是了。”说到这个快快又想起莫追听了一圈还是没有交代自己的，依然不依不饶地把话题指了回去：“追追，说说你喜欢的感觉。” “有一个人，”莫追转悠了一圈眼睛，看到她们都注意了过来，接着说道：“他像书里一样算是救过我，”听到此处一个在她面前永远带着傲慢气与不屑感的人影在婉婉眼前一晃而过，“会乐器，能与我琴瑟和鸣，”又一谦逊俊秀的身影在婉婉眼前掠过，两人影交错相融又互相排斥，一时占据了婉婉的所有思绪，“还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咯噔，听到这句婉婉却瞬间恢复了清明，还没来得及问一句那男生叫什么，莫追又接着来了一句，“有位大师说我与他这世有缘。” 砰，声音由追追那边的书桌而来，几人不约而同向摆在厚厚一摞书上的天蓝色面盆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玉兰树下 昨夜四人围着被层层的书裹得严严实实的盆子看了好一会儿，鱼儿却没有半分动静了，好像刚才只是梦游一般。莫追又伸了手指去摁，依然没动静，便扯开了话题：“你们说鱼儿会不会梦游啊？” “鱼儿不知道，但听男生说我们班有个男生前两天就梦游了，半夜在那儿动啊动的，好吓人。”快快说着还露出一副忍耐的表情。 “我听说梦游的人是不能被弄醒的，否则会出事。” “啊？你们梦游吗？” “你今天守夜，等我们睡着了瞧瞧······”几人一聊起兴致来，不多时就将刚才的事情忘却了。只有莫追在即将入梦时，还盘算着明天得问问莫鱼，鱼儿到底会不会梦游。 心里放着事情就容易误会时间也流得缓了，来不及等阳光撒上身，莫追就抱着盆来到了平日早读的玉兰树下。 这个时节的玉兰花已开了满树，正是灿烂的时候。微风波动树叶，刚好卷了几片夹杂着馥郁幽香的花瓣下来。莫追突然来了精神，晃了晃手里的盆，“起床了，莫鱼。偷懒使人不进步。”顺手放了盆在青草地上，拿了手提袋里的托福备考书出来。 据莫鱼统计，但凡学生在寺里求的不过是雅思7分c年级第一c大赛获奖c交换生名额······于是给她排了一串塞满了上述各种目标的学习计划。莫追自己都感慨自己这样散漫c胸无大志的人，竟然能按着莫鱼的想法坚持到现在。 “你是在反省自己吧。”莫追回头，看到莫鱼已经慵懒地躺到玉兰树下了，眼睛依然轻闭，似是享受这浓郁的花香，又微皱了眉，“这香味太浓了些，不如荷花的清幽。” “玉兰树的花雨下得可好看了。”莫追扭头看向莫鱼，一副骄傲的模样，放下手里的书就去拍树干，又是几片受微弱震动脱离了树枝的花瓣飘零而下，恰好砸了莫鱼的前额。 “你就不能善良点吗？男生求姻缘的大多都求善良的姑娘。” “我尽力开导一条不喜欢它的鱼喜欢上它，我不善良吗？”莫追顺手还指了指玉兰树。 “······”莫鱼无语，起身指了指刚好就立在玉兰树旁的标语：一花一草皆生命，一枝一叶总关情。还没等莫追回过神，莫鱼已一掌下去，玉兰花瞬间如夏雨倾洒而下，恰好和着时来的风，成了一屏唯美的花雨幕，引得路过的学生停步流连。 莫追呆了两秒，赶紧拎了包，拾了书，拉了莫鱼的胳膊就走，“赶紧走。不知道被领导抓到要不要罚钱。” 莫鱼随了她的步子，“刚才怎么没见你怕罚？” 她以为莫追还会反驳，可她却停了步子，安静了下来，往常这时候她都是要语出惊人的，果不其然。 “莫鱼，小说里写的女主发生了我这样的事情。哦，就像我们一样，我救了你，收留你，你帮我。结果都是男女主相爱了。” 莫鱼不答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吗？” “难道你本来不长这样？” “当然不，我都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怎么会恰好与你一般大，还是你喜欢的形象？”见莫追终于有点脸红，又接着说：“因为我在你的潜意识里，同样的，小说都这样写，是因为你们这些思春的女生潜意识里向往那样不切实际的爱情。” “······” “所以以后不要相信那些误人的读物了” “哦······”莫追心里莫名地失落。 “再者” “嗯？” “你昨晚才跟你室友倾诉了对一个人的爱慕，现在却在打我的算盘，是否也太花心了？”莫追本来只是好奇喜欢是什么感觉，这会儿如果解释什么，又觉得像真的是有什么，便又转移了话题。 “差点忘问了。莫鱼，你昨晚撞盆子做什么？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与我说么？” “没什么，随缘吧。”莫鱼落下了句不咸不淡的话，脱口而出，像是早就想好了的答案。又马上补了一句：“莫追。” “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注定没有小说女主的倾国倾城，没有她们要历经的挫折磨难，没有感人肺腑c撕心裂肺c幸福美满的情感生活呢？” “如果不仅如此，你还要看尽身边人跌宕起伏的故事，你是否会失望透顶？” “对于我来说，有就是惊喜，无就是‘不出所料’吧。”莫追难得“正常”地答了一句。 “对了莫鱼，我想咨询你一件事，你当初说你有预感未来的特异功能，那你能感知她们三个的命运吗？” 莫鱼当然知道莫追指的是谁，但这会儿却严肃起来道：“我的存在是要帮你找到想要的人生，不是帮你成为别人眼里的女主，更不是帮你成为救世主。一切自有命数，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莫追没想到莫鱼变起脸来也不慢。她想学着剧里的女主撒娇耍赖，但在心里默试了几遍终究没有演出来。她的前半生让自己对那种行为有着下意识的排斥。 “莫鱼······小说里的男主就是你这样高冷的。”话到后头只剩了微弱的嘀咕。 但莫鱼却听清楚了，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好好学习，名列前茅才能拿到交换生名额，走出去了你才能知道这世界有多大，才能更清楚自己想要怎样的人生。” 莫追想反驳自己并不是有多大志向的人，有一隅之地可供她发呆c睡觉c看小说就够了，但她终究没说出口。 多年前太后娘娘也曾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追追，自己无意的选择也许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我们活着的过程却经常要怀疑，迟疑，最后遗憾，可惜很多人到死都不会明白。”莫追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开始想念太后娘娘了。上大学以来太后娘娘的唠叨少了不少，虽然每次通话，必定要问她古琴学得如何，但过年回家她跟太后娘娘扯谎说许渊先生并不招学生时，太后娘娘也只是应了一句，并没有多问什么。 “对了，这周六去许渊教授那里，不必带琴。”莫鱼又用一种接近命令的口气加了一句，“他那里都有。” “啊？”太后娘娘可是跟自己交代过，鼓琴之人琴不离身的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静听风源 许泽与莫追约好碰面的地方就是这栋位于他们学校最北侧的小别墅，说是别墅，实际却是一栋被一圈浮着斑斑锈迹的铁栅栏围着的独立二层楼房，院门是民国时期的别墅风格，与里面的房子相呼应。一路走来，莫追已经见过好几栋这样的房子，虽年代久远，很多房子已被闲置，但拥有它们，却是在这所学校身份的象征。 许泽在半小时前匆匆来了通电话，告诉她许渊先生家的住址，让她先来这儿。临挂电话时还不忘宽慰她：“许渊先生很好相处，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不用担心。” 想到这儿，莫追稍放了心。走上台阶，试按了门铃，还能用。现在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刚走了半小时的路程，这会儿其实是有些热的，在等开门的空，站在这样一栋背山而立，四周都种着历史感满满的水杉的别墅前，确实很令人心旷神怡。 不一会儿，一位六七十岁的硬朗老奶奶就来开了门，估么着应该与奶奶差不多大小，应是许渊先生的老伴。 莫追赶紧打招呼：“奶奶好，请问这是许渊先生的家吗？” “莫追是么？快请进。”老人家话语间带着一股爽朗之气，看来许泽果然没骗自己。 “嗯。谢谢奶奶。” 莫追乖巧地跟着进了门，走了六七步就是台阶，上了台阶便是正门了。老人家推了门，屋内的陈设便出现在了莫追眼前。 果然与一般家庭不同。两层的房子，楼下除了厨房客厅，就是一间占了一半面积的斫琴室，斫琴室另一头的门开着似是通向后院，沿着旁边的楼梯上去，楼上只一客厅及两房间，其中大的房间就是此刻若隐若现的琴声所在。屋内陈设以原木色为主，素雅古朴，室内大面积留白，只客厅挂了幅墨荷图，没有幽兰，没有插花，没有熏香，却自然生了一层浅淡味儿。让人闻着就心旷神怡，不禁卸下了烦闷气，竟有了一种远离了尘世的错觉。 四周并没有旁人生活的痕迹。大概只许渊先生夫妇住吧，看来是位好静的老人。莫追一边想着，一边朝着琴声走去。一股幽深旷远的散音便越发清晰地飘来。看木门虚掩，想着许渊先生抚琴之时必定不希望他人打扰，莫追便轻轻推了门，就近找了蒲团坐下了。 好的音乐就是能让人很快沉进去，莫追虽不曾听过这曲子，但静下心闭了眼，一幅幅动态的水墨画竟浮在了她眼前，她约莫感觉这曲子讲的是一年迈墨人，思绪乘着清轻的泛音化成的淡墨色气儿飘向天上，辗转于一荷塘处。荷塘旁正有一衣袂飘飘的墨人与一豆蔻少女发生偶遇的故事。俩墨人度过传琴授艺的静谧时光，经历矛盾纠结的决绝离别，衣袂飘飘的墨人独自揣着期待慢慢老去，终归于天。 琴曲以空灵的泛音而终，然而说不清的喟叹伤怀在莫追心里却久久不去，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真真实实地在这些纷杂的情绪中走了一遭。怪不得周先生说，听听好琴家的琴曲也是有益进步的，她不禁开始庆幸自己当初答应了许泽的邀请。 这会儿回过神，莫追抬头望向许渊先生。他着一双黑色千层底，暗灰色的棉麻宽松褂子，头发已近花白，脸色也泛白，似有病容。他也正抬头看向自己，微笑点头，谦和的长者风范尽显，一看就是见过不少求教者的。可是不知怎的，莫追总觉得他的眼底有些失落之色。不便多想，莫追也赶紧点头问好，她对室友熟人虽得寸进尺惯了的，但对许渊这样的琴家却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敬畏感。 “许教授适才抚的什么琴曲？我太孤陋寡闻了，之前从未听过。” “听出了什么？”许渊先生依旧浅浅笑着，不答反问。 “像是迟暮之人默默守候一份无疾而终的情，” 过了片刻莫追又补充道，“也许是纠结矛盾的情。” “此曲名《晚荷落》”没有多余解释，许渊先生已转了话题：“许泽让我指导你，他自己却还没来，不若现在你先鼓一曲？” 这样的环境真的很适合抚琴，万籁俱寂，连蝉声都低沉不急不躁。琴桌左侧的原木色弧形窗户大开着，一丝丝经山树过滤c凉却的微风被频频送来。莫追思索了一会儿，便神定气闲地抚起来。 周先生虽对她的进步速度无奈得头疼，但也曾真心夸过她“琴容尚雅”就如现在许渊先生的评价：“身端，意娴，手静，只指法拙了些。姑娘怕是秋日出生的吧。” “正是，先生还通玄学？” “并不通，只是琴声能体现一个人的心境与潜在的性格，姑娘怕是并不像表面的开朗。” “······”莫追无从作答，只能讪讪地笑着。 许渊先生果真是身体不大好了，说话声音虽清晰分明，眼睛黑亮有神，但莫追此刻能明显感觉出他的吃力。虽说如此，但这位老琴家真堪称是教学严谨，他不仅讲述了指法形式，更是详述了运指用力取音之法，举了两例，细微到一二弦间的过度，这样细致的要领传授是周先生从未有过的。 直到莫追要告辞回去，许泽仍不见人影。趁着四下无人，莫追壮起胆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今日许教授见到我，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比如失望c失落？或者有无其他的事情要与我说？需要我做？”这次得许渊先生辅导，莫追心里不是没有感激的。 “许渊先生听说你有一古琴，丝弦附之，声幽而稳，是难得的好琴，但凡琴家哪有不爱琴的？这次本想见识一下，不想你竟没带来。失望在所难免罢。”许渊先生还未作答，许泽已抢先替他答了。莫追寻声向门口望去，这会儿他倒是来了，身边还站了个比他们稍大几岁的帅小伙，比许泽高了几分，也不像他那样白净，但身材容貌却是让人挑不出刺来。莫追方才见他眼底明显是一股道不明的深意，这会儿却换了表情，点头微笑自报姓名：“你好，方文。” 莫追回以微笑：“莫追。” 转头看了看许渊先生，他面色沉静，会意而笑，便答道：“那等下次再来求教，我便带上无争琴可好。”说话的同时，她明显看到许渊先生呼吸加重，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意，“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逢客 拜辞后，莫追与许泽一同出了门。被正午的阳光一晒，刚才饱满的激动与感激全缩了水，莫追开始陷入沉思： 许渊先生今日所抚的就是明清的一床好琴，一般的琴哪里能入得了他的眼？况且自己答应下次带无争琴来时，许渊先生那一副强忍激动的表情，所以他知道无争琴的信息，再者自己从来没有跟除了几位室友以外的人提过无争琴，许泽和许渊先生怎么会知道自己有？况且莫鱼让自己不要带琴，那必定是有原因的，可具体原因，即使自己问了，也不会得到更多的信息。 与莫鱼相处的这段时间莫追约摸了解了他的脾性，事不关己，冷漠傲慢，每次只吩咐自己做事，从不商量，偏偏自己还对他唯唯诺诺地深信不疑。 莫追顿了顿，不让思绪继续蔓延。得出了结论：许渊先生对无争琴有目的，说不定许泽找她参加比赛，就是为了无争琴。还有那方文，第一次见面就是那一脸探究的神情······ “在想什么？”许泽见莫追一直低头走路还往偏的走，问起来。 “方文······是许渊先生的研究生吗？” “想他？”许泽有些微妙地笑起来，“不是，我们是亲戚，不过他也在这所学校，我保证你很快就能再看到他。” “哦，”莫追淡淡答着，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口：“许泽，你怎么知道我有无争琴？” “我原来并不知道，是许渊先生告诉我的，他还向我推荐了你参加比赛，算是帮了我。至于他怎么知道的，我就不知了，大概是熟人告诉他的吧。” “那他会不会想将它据为己有啊？” 许泽了然：“这个你放心，我保证，他绝对不会。”莫追见许泽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迁就地信了他大半。 “那我就信了你吧。我家太后娘娘把无争琴看得比我的命还重要，我惜命。” “你倒是挺诚实！” “啊？” “没什么，我说，你不是相信缘分吗？你信任我，我也不能辜负你的信任不是？我预感我不会骗你。”他这一说倒让莫追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就是不喜欢弯弯绕绕的性子，这样真谈不上信任，不过她深谙得寸进尺得趁热打铁的道理，马上又将另一疑惑问出了口。 “那你说说你跟许渊先生是什么关系？你们都姓许，都有一双好看的眸子。关系还那么好。” “额，谢谢夸奖。我的眼睛遗传的我爸的。我们的关系啊，说出来你八成会大跌眼镜，他是我······” 许泽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串清晰的电话铃声想起，“太后娘娘驾到，太后娘娘驾到······”只这一句换着调子重复着。 “追追，你电话响了。” “哦，我等会儿再接。”谁想，莫追淡定地按了减音键，不响了，来电的屏幕却还亮着。 “你现在接吧。我没关系的。” “我等会儿接就好啦。” “太后娘娘是你奶奶吧，快接吧，别让老人家等急了。有奶奶关心的小孩要惜福。” “······好吧。” 莫追一副无奈的神情终于接起了电话，只一瞬，乖巧得让许泽产生一种换了个人的错觉。 "奶奶有好好学的，我学得可认真了今天许渊先生就指导我了······挺好的······不了，时间太短，六月底考完试就回去······嗯······您也注意身体······好······拜拜。"接完电话，莫追长吐了口气，马上想起一件事。 “许泽，你知道《晚荷落》吗？” “《晚荷落》？你说的是许渊先生弹的那曲？他弹得少，这么多年我统共就听过两回。”许泽回道。 这会儿看莫追又换了一副面孔，不怀好意地笑着，许泽顿感不妙，寒意未起，她已经开了口："许泽，你是不是答应过要为我抄一首许渊先生打的谱呀？" "额，是的。但这首绝对不行。这首是他为一位特殊的故人作的，是他自创的曲。" "哦。"莫追又低了头，她有种一低头一委屈就能让人不自觉地觉着是自己做得不对的魔力。 "不过，如果下次你带来无争琴，许渊先生一高兴，说不定就将那曲子倾囊相授了，也未可知啊。”许泽赶紧补到。 “还有这样的操作？话说，有没有女生喜欢你呀？” “啊？我有点跟不上你这跳跃的思维······” “《晚荷落》里，像是一个锲而不舍追逐爱人的女孩，是吧。许泽，你千万不要像许渊先生那样伤害了人家又回头自怨自艾地作曲抒发感情。”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本没有错。可不知怎的，此刻许泽一想到仙风道骨的许渊先生就是想笑，他特意旁顾了一圈，想散散笑意，却恰好看到一人从他们刚来的方向快步走来，不过走的是花圃内的那条小道。 忙回道：“有没有女生喜欢我，我不知道。不过有人喜欢你，我倒是知道的。你可千万要小心应对，千万别伤害了人家才是。” 没等莫追回复，又转了身招呼那向他们走来的人：“方文。” 正是刚才在许渊先生那儿见到的方文，刚才离了大半个房间的距离，忙着跟许渊先生说话，也无暇顾及他。这会儿近距离看来发现他浑身散发着自信的气流，俨然是个成竹在胸的学者。 莫追看到他抬了抬手，瞄了一眼腕上的表，看都没看自己，问道： “你们这是在聊什么呢？五分钟的路程用了近四倍的时间。”没有客气寒暄，像是自己也是他的老熟人一样。 “当然是聊艺术c文学了，没点这方面素养，怎么参加比赛？” “嗯，有道理。我听说两年一度的情诗大赛快要开始了吧，晨语社社长是该努力努力，别被哪个小学弟抢了风头去咯!” “你这样的大学究，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这些附庸风雅的酸事了？还是好好搞你的研究是正事。” 这一番群枪舌剑的，刚才还笑着打招呼的俩人，莫名让莫追想起一个人——莫景奇，区别是他们之间相处连笑着打招呼都省了。 “追追，十二点了，一起去吃饭吧。”方文终于看到她了。 “啊？”十二点！今天快快生日，她们还在等着她聚餐呢！ “我室友生日，我得赶紧回去了，她们在等我。不好意思啊，下次好吗？” “哦，好，那你赶紧回去吧，路上小心。” “追追，下次再约啦！”许泽也补充道。 “嗯嗯”没等许泽说完，莫已跑了四五步了。脚不停，脑子也还转着，她突然惊讶地发现：许泽和方文什么时候开始叫自己“追追”叫得那么，额，亲切顺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与情有关 “情书大赛么？是个为全市的在校大学生c研究生而办的比赛，我只知每一届都以一种花为主题，由我们学校的晨语文学社每两到三年承办一次。这次应是第五届了。”婉婉搁了筷子在筷枕上，缓缓咽了嘴里的食物，向莫追解释道。 “两三年？” 婉婉会意，解释道： “因每一届的主题花都不同，盛放的时节大多也不同。如第一届的主题为丁香花，因此举办在清明前后；后又有一届主题为菊花，故而举办在秋季。主办方为了应景，会采购大量的主题花来装饰场景，并且参加的学生都会有一束以主题花为主的花束赠与。大赛持续一周，五天内将与主题相符的诗送至规定地点。经过严格的五层筛选，第七日下午便是公布结果及颁奖了。这一届的主题还没宣布，我们静候就好了。全市那么多参赛者，重在参与嘛。” “你们要参加吗？” 莫追抛下一个问题便开始嚼起久违的蛋黄鸡翅，心里乐滋滋的。快快今天突发奇想地想吃江浙菜。四人中笑笑是本市人，婉婉家在安徽，快快来自四川，口味都偏咸辣，唯她一人来自浙江喜欢这种淡淡的黄酒味。 “还是参加吧，梦想还是要有的是吧！” 笑笑倒是来了兴趣，接着又问出了一串问题：“婉婉，奖品是什么呀？这么大的阵仗，奖品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吧。还有，以前的获奖者都是怎么写的啊？话说这主办方好大手笔，是不是有什么商业目的呀？” “这我真不知道。社长只说了这些。晨语社虽是承办方，但社员只对作品进行初轮筛选。一般看得过去，没有太大问题的就能进入第二轮筛选。后面的筛选会逐层让更专业的人评定。大概社长觉得我们无需了解太多吧。” 婉婉无奈耸肩，却听到平时对这种文学活动嗤之以鼻的快快接过了话题。她左肘撑着桌子，左手托腮，不无得意道：“这我知道，你们可以问问我呀!第一名是个很有意义的奖品，你们先猜猜？” “恩······一个铺满主题花束的表白场景，让获奖者现场表白？”婉婉问。 “也许是恋爱结婚一条龙服务？这主办方不会是开的婚庆公司吧？”笑笑接着问。 “你们猜得太实际了。”快快下意识去瞄莫追。她还在嚼着蛋黄鸡翅，迷茫地抬眼等着她的答案。 “好吧，是一个心愿，主办方可以满足第一名一个愿望。” “啊？这也太冒险了吧，如果人家要他的全部家当，他也拱手相让？”笑笑疑惑。 “所以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得到第一名呢？大学生的情是最单纯的，能写出经得起层层筛选的诗篇的人，哪里会想要这些？” “哦，最单纯的情。”笑笑学着快快平时说话的语调，拖着个“最”字扫向婉婉c追追，似是想找到此时自己这副了然神情的共鸣者和翻译官。若说单纯的情，快快不单纯，真就没人算单纯的了一一除了看脸她别无所求。 然而快快不买她的账呀，接着普及：“我再来说说那些特殊的获奖者吧。第一届的主题是丁香花，是h校的一个男生为他女朋友写的，内容你们可以上网搜。我跟你们说搜不到的，有趣的。” 她挑了眉，眼睛发亮，越说越来兴趣，激动地双手扶桌子，整个上身前倾着， “原来这情书是他女朋友交去参赛的，而且还改过。诗的主题原本是映山红。你们知道映山红和丁香都是清明那会儿开的吧！” “我们农村娃娃知道好像不足为奇吧，关键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婉婉有点好笑地反问。映山红和丁香在市面上少见，一般的城里姑娘见得少。婉婉家在县城，小时候跟爸妈回老家扫墓，确实见过的。 快快依然面不改色，接着剧透： “原来这男生有一次清明扫墓时，遇到一个特别美特有气质的女孩。他想着这么好看的女孩，人家八成看不上自己呀，就从没有接近过她。他们那儿有个习俗，扫完墓得带点花枝树枝回去。于是接下来的每年扫墓，他都提前去找花。趁人家不注意，帮她装上半篮映山红。直到大学的一次联谊会，他发现那女孩儿竟然也在这座城市。想着，这是上天赐给他的姻缘呀，不管结果如何，都应该试一试才不辜负老天的厚爱嘛。于是就写了封情书送给那女孩儿了。” 说得口干舌燥，快快停下来喝了口玉米汁。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特别适合说书，重点咬得清楚，停顿得还恰到好处。 “男生是等到公布获奖消息时才知道这事的。那会儿他们已经大四了，但他各方面条件都普普通通，只文采还不错。女孩就想着，为了自己他也该好好利用这机会不是？” 说到这儿，快快又停了下来，本来想着这会儿该是能收到她们仨渴望结果的目光了，却没想到······ “追追！你这速度，你都吃完了她们吃什么？ ” 快快不高兴了。虽说几个小姐妹相处都挺融洽，但每个女生心里都会有些计较。多喜欢谁一点，少喜欢谁一点？莫追就是她更喜欢相处的。虽说莫追总是婉婉前婉婉后的，她每次听着老大不高兴了，但平时有什么好的还是会第一时间想到她。自己这会儿说了那么多，竟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当然是不高兴的。 “······天都被你聊得稀碎，还怪我吃小排骨。”莫追收了筷子，低了头，一脸委屈得像是自己才是被欺负的。 “你明明咬的是鸡翅。”三人不约而同纠正了她。 “我正准备吃小排骨的。你们快吃呀，冷掉了。”边说着，莫追快速拿起筷子伸了出去，话刚说完，排骨已进了她嘴里。 “我开玩笑呢，你想吃啥就吃啥子嘛。你们也吃啊，边吃我边讲。”快快也抬手夹了片包菜叶子。 “那他到底许了什么心愿？快说呀，急死我了。”一听这话，必是笑笑无疑了。 “因为获奖者需要做个获奖致辞，说说自己作品的前世今生。他在颁奖时就讲了他们的故事。他还告诉大家虽然这首诗获了奖，但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映山红的花语是快乐的爱，而丁香却是忧愁的爱，如果他的爱让对方忧愁，他宁愿这份爱从没有表露过。你们看，多么深情的男生啊。” “愿望呢？放弃了？” “就这样了？” “没有。大家一致认为，不管对于他来说这个奖有没有意义，但评委们评选出来的这首诗就是第一名，因此他必须许个愿。” “也是，本来好多人就是要看看许什么愿的，这才是重头戏。就这样轻轻飘过去了，我也不愿意的。” “那他许了什么愿？说重点好伐？”莫追也忍不住发问了。 “他的愿望是把奖杯里的丁香改成映山红，作为以后得念想。算作大家承认了那首主题为映山红的诗。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这男生，嗯很有文人的傲骨。”婉婉思索了会儿，不经赞叹道。 “最后，”快快不评价，接着说。 “还没完？”笑笑又忍不住发问了。 “是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男生把奖杯送给了那个女孩，作为毕业分手礼物。全剧终。” 一股消极的轻薄气流铺卷而来，四人一时无言，一阵沉默。莫追也不再吃东西了，没人再追着问为什么要分手，或是谁提的分手。只觉得应该尊重着，就此打住。 就这样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莫追终于开了口：“快快，你很厉害哦。至少都8,9年的事情了，竟然跟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 “一般一般，嘿嘿，比赛是方伯伯出资举办的，结局还那么出人意料，他当然记着呢。” 被追追一夸，快快心情瞬间又开朗了。 “哦！最后一个问题，主办方的目的。”那生动的一惊讶，一恍然，一强调，果然是很好地烘托了快快此时的好心情。 原来主办人方化新三十年前也就读于这所学校，正是在这里他遇到了自己的夫人罗素冉。他们因花结缘，都喜花。那是个只能靠书信通信的年代。他们虽后来分隔两地，感情却因你来封夹片樱花瓣的信，我捧来刚开花的茉莉而越来越深。后来罗素冉女士在初遇的地方一封情书先一步表白了自己的先生，成就了两人的情缘。 果然这世间的有情人，经历常相似，感受各不同啊。现在已经听烂的故事，在人家心里一存就是三十年，还大张旗鼓地纪念。 “方化新？他跟方文有关系吗？”虽姓方的大有人在，但不知怎的，莫追就想起了刚才那个唤自己追追，对自己怀着探究又克制着疏远的学者。 “你是说我们学校那个科研很厉害的方文吗？巧了，他们就是父子。你认识方文？” “你是说跟许泽是亲戚的方文吗？巧了，刚认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穿上粉红色 “快快，那你也认识许泽吗？”莫追问道。 “点头之交。” “许泽我见过，还挺帅的，说真的虽然第一次读大学，但我真还从没听过还可以同时担任曲艺社和文学社的社长这样的操作。”笑笑感叹道。 “那有什么办法，人家后台硬呗。而且这也不算什么，据说他在校外还新开了一家琴社。人家读大学嘛读的是情怀，只是来学校过一趟的。”快快不无羡慕道。 “那你读的是什么？你不也是来学校过一躺的？” 笑笑有此一说是有原因的。快快相比同龄人确实要社会化得多。她初来学校时就穿高跟鞋，化浓妆，生活作息很不规律，白天整日整日地旷课睡觉，晚上又长期熬夜打游戏。 久了三人便笑话她，“这哪里是为了继承他爸衣钵来的，明显就是为了游戏人间来的嘛。”于是琢磨出一个绰号给她叫“游戏人间的快快”。 “原来社长还是真人不露相的呀！”婉婉不禁赞叹着。 又问莫追：“追追，他邀请你参加比赛，这些你都知道吗？有没有邀请你去琴社帮忙啊？”婉婉询问着又像是求证着什么。 “嗯嗯，我也觉得他长得好看，属于真人不露相型的。”莫追避重就轻地附和了一句。 “总是你挑起了话题，我们聊得热火朝天了，你却在那儿优哉游哉地听着。以后就赐你封号“话题制造者追追，你们觉得怎么样？”快快冷不防来了这一句。 原来平时室友几个相处久了，发现各自都有些特殊的习惯。婉婉刚来学校时总喜欢把妈妈挂嘴边： “我妈说出门要打伞或涂防晒，阴天也要，否则会晒黑的。” “我妈说我适合穿旗袍。” “我妈说女孩子出门得打扮得体，得尽量穿裙子。” 后来终于有一次在莫追感慨道：“婉婉，你妈妈有点喜欢说话啊！”后，三人合计着给取了个“话唠妈妈的婉婉”的绰号。 婉婉喜欢这绰号，她觉得这个绰号让她与妈妈特别近。 笑笑有洁癖，做什么事儿后都要洗手，床单不小心碰了什么都要换洗。 有一次一只小青虫子掉到床上，不知怎的将床单染上了一块儿绿色。她洗了一天还是没洗干净，另外仨一致觉得那绿色也挺好看，就当染色了吧。可她却把那床单扔了。 然而笑笑又不是处女座，于是其他三人就叫她“非处女座笑笑”。 而莫追对待什么都是淡淡的，三人寻了很久硬是没找出什么形容她的绰号，今日终于是被快快总结出来了。 “没毛病，这样我们四个就全了。”笑笑附和道。 “寿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莫追无所谓地也应了。 她们把各自的绰号写在彩色的纸片上，剪出花朵云彩的形状，在宿舍出门的那一块儿空墙壁上贴上自己的作品。 偶尔出门瞄一眼，也会拿手遮了嘴，呵呵笑着怼自己一句：“幼稚。”心里的花朵云彩却兀自盛放，飘荡，像氢气球里的氢气充盈着整天的好心情。 “今天是快快生日，我们这都是在聊些什么呀？赶紧祝她生日快乐，切蛋糕吧。” “嗯嗯。” 追追起身朝储放器具的高柜走去，将上面粉紫色盒子提起置于桌沿，按着痕迹打开盒子的侧边，将蛋糕底部的托慢慢抽出。 蛋糕的款式是追追选的，当时她们仨选了好久都拿不定主意。 “像快快那样家庭的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尝过？若是买得不称她的意了，想想也是挺尴尬。” 最后还是让莫追做了决定，“快快喜欢红色，就这个吧。” 二人顺着她指的蛋糕看去，一个铺满缀着露珠的粉色奶油玫瑰，戴着一个闪亮亮的银色王冠的蛋糕郝然出现在眼前。 “游戏人间的快快公主，许愿。” “要得。” 快快翘起嘴角，祈祷状闭了眼后飞快地吹了蜡烛，动作一气呵成，竟然就这样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刚收到消息，说这一届的比赛改到了下学期。”婉婉打开了社长发过来的消息，顺便告诉了三人。 “下学期？那会是什么花呀？菊花已经有了。对了快快菊花是什么情况？情诗大赛选了菊花做主题，这也是太特别了吧。”笑笑问。 快快这才想起，刚才激动地把那么重要的情节说漏了。 正待作答，听莫追又补充了一句：“是啊，礼物真的是菊花花束吗？那是不是惨淡收场？” “被你说对了，礼物不是花束而是特制的一壶菊花酒一盒菊花糕。据说菊花酒也叫长寿酒，刚好跟获奖者的诗相符。” “我指的获奖者，不是第一名哈，那些生生死死的爱太多，诗也太相似。”想了想快快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怕自己又没表达清楚。 “赞成，这世间的男女之情不过就是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喜欢你你又喜欢我时，便是没得到相思，得到了厌弃，得不到痛苦怀念。”笑笑附和。 “总结得到位，只还是那句老话，感受各不同嘛！”婉婉也提出了自己的感受。 “还有我不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呢？” “那还是什么男女之情？” “那哪里有情？”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反驳。 “快快，你接着说，那是哪一名？”笑笑又追着问起来。 “我说的是那年的特别奖，没有名次c没有奖杯，方伯伯却许了他一个心愿。因为那个博士生写的不是男女之爱，而是对他父亲的情。” “这情诗大赛原是要求要写给心上人的，毕竟举办它的目的是方先生为了纪念那年与妻子情书相恋。但选来选去，评委却觉得那一首才是真正的动情之作。” “嗯嗯，我记得有一句是：‘擒一捧野菊，晾干，半生匍匐赠悠然。’他父亲原来是当兵的，岁数大了，身体不好。”婉婉补充道。 “我有点难受了。”笑笑听到这儿顿时兴致全消。 “是吧，我也是。他许的愿······” “是什么？ ”快快想了想，觉得再让她们猜，也没意义了，便据实已告。 “是改一下这个比赛的规则。这世上的情千千万，只讲男女就狭隘了。因此他希望情诗大赛不要再限制表达的对象。” “答应了？” “答应了，方伯伯告诉他，经这一次，自己也有这样的打算。问他还有什么心愿，他说再多事情假手于人也没意义，该做的他以后都会一一做来。” “快快你说得对，能经得起层层筛选的获奖者，大概都不会是像我与追追这样的人。” 莫追虽一直在吃，但也还是在听着的，这会儿莫名其妙中枪，很不解：“我怎么了？我家小排骨还要好吃些。” “······”三人此时都不约而同地觉得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既然追追说她家的小排骨做得好，我们就去她家蹭吃怎么样？穿上闺蜜装，我们就是闺蜜了。也该互相串串门熟悉熟悉的嘛。”快快提议。 这闺蜜服是追追他们仨为快快准备的礼物一一印着美羊羊的粉色宽松针织t恤。 继选了粉色蛋糕以后，婉婉和笑笑便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让追追决定了闺蜜装的款式，果不其然。 “这粉色······”快快一脸强忍嫌弃的痛苦表情。 “粉红色也是红色嘛，不许不喜欢。”这样的话也只有莫追这样的无赖说得出口，笑笑和婉婉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这美羊羊······” “我们都要做美美的可爱公主······” 虽当时收得勉强，但快快却很快适应了这件粉嫩的闺蜜服，过生日之前就穿上了身，偶尔约个会都会穿上。 四件一模一样的闺蜜服，今日被四人同时穿出，却有了四种迥异的风格。 快快一米七三的个子是四人中最高的，加上平时又注重健身，身材立体匀称，一件粉色可爱款t恤被她拉成了露肩装，下摆扎进浅色的牛仔裤里，时尚感瞬增。 笑笑不高偏瘦，好在比例好。系上一根乳白的细长编织带，t恤就被穿成了裙子。 追追与婉婉身材接近，但婉婉却瘦很多。扁平身材，加上巴掌大的瓜子脸，是那种一般人乍一看马上就会联想到林黛玉的形象。她系一根缀着可爱模型的淡色链条腰带，下身配同色系蕾丝裙子，淑女感不减平时。 只莫追，替换下平时的上衣，将这件t恤真正地穿成了一件不合身的t恤，就早早出门拜会许渊先生去了。 “据说我们明年暑假要去山里实习，大三暑假差不多就要找实习了，就大一暑假还可以逍遥。不要只去我家嘛，不如轮着去各自家里转一圈？”莫追算是答应了。 ”好主意。”快快爽快应了。 “······，我也赞成。”婉婉思索了一会儿，又像是数着什么也就答应了。 “好啊。”难得的是果断爽快的笑笑却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浅浅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时日不多 莫追答应许渊先生带琴这件事她一回去就向莫鱼坦白了。 “莫鱼，下次我要带无争琴去见许渊先生了，他病得不行，就想看琴呢。”虽然她知道莫鱼必然是知道的。 “即使让它看到无争琴，也不会对我太不利是吧？” “再怎么不利，也不该让老人家失望是吧？” “······你没话说么？” “爱带就带。”莫鱼一句话就打发了她满怀的期待。 虽这也是她一早就预料到的，但她想着，莫鱼即使不雷霆大怒，捶胸顿足，据实相告什么的，至少也应该提醒一句“只要你不怕你家太后娘娘生气”或者“只要你不怕因此耽误人生”才是呀。 不让带没有理由，让带依然没有理由。唉！果然还是那个莫鱼。跟自己待了一个学期也不是人。 “好吧。”既然莫鱼这样说，她就像得了保障。于是抱着无争琴便去找许渊先生了。据说每个女孩的内心深处都藏了一颗八卦的心，她要去探探许渊先生与无争琴的渊源。 莫追还记得许渊先生那日像故友重逢一般眼里频频泛着不落不去的光泽。轻抚着龙池上方的双钩篆书“无争”二字，又去摸两侧的琴铭，却念着龙池下镌的那首晚唐诗人唐求的《忆微舍》。总之就是感怀之情久久不去。 这首诗小时候太后娘娘念过一遍，只是莫追觉得拗口，又不认识这龙池下横七竖八的行草，空留了些印象。大了些后也懒得去探究这字c这意c这风格，只觉得不过是前人学孙猴子 “到此一游”而已。 这次听许渊先生缓缓念起： “傍尘寻道过，缭绕现仙翁。观风寒残影，待夜息晓枫。朴马推雪去，素车携疾归。闲琴至，忆时共许公。” 却也生出了些许慨叹，“风寒残影，夜息晓枫”确实有点唐求诗偏于清寒一路的感觉，“闲琴”也符合道教中人抚琴去不了伤怀，就做梦去的特色。还是勉强有点诗瓢的感觉的。 随后许渊先生竟主动将《晚荷落》的琴谱细细教了莫追。这既让她受宠若惊，又不免怀疑，这许泽莫非是神算子？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许渊先生既不把她当外人，她也不必藏着掖着想问不敢问了。 于是莫追便问出了口：“许渊先生，是谁告诉您我有无争琴啊？” “一位故人。” 嗯，虽答得缓慢却简洁明了，符合琴家的形象。 “我可否知晓他的名讳？” “你日后自会知晓。” “那您今日为何要授我这曲呢？” “该知晓的时候你自然也会知晓的。”跟这样的长辈说话就是憋屈，还是许泽好相与些，问一句他能有的没的全说出来。 “那我可以冒昧问一下，这琴与您有何关系吗？” “咳咳······”日后自会知晓，猜莫追也能猜出许渊先生会回答什么。 “暑意渐浓，先生多保重身体。若不嫌叨扰，我下学期再来求教。”教了自己半日琴，莫追知道许渊已是在透支身体了，便起身告辞。 “不嫌，你有时间便来罢，我怕是也教不了你几次了。” “时日无多？” 笑笑来时正看到莫追戴着深蓝色丝带装饰的宽檐草帽，穿着及膝的天蓝色吊带连衣裙外面套一件白色的针织薄衫，坐在湖中莲叶型的柱子上。左手拿着颜料盘，右手拿着的笔本应在相邻的莲叶柱子上画——皮卡丘，却停在了半空中。突然蹦出了这一句。 四人暑假前计划的是第一个月各自玩各自的，会友旅行都行。第二个月时先去追追家，再经婉婉家去成都，最后去笑笑家，因为她家就在本市，可以少玩几天。这样是有讲究的，追追说她家暑假都去农庄里避暑，婉婉也说她家暑假不热，等到去快快家时，天气已转凉了，刚好适合在成都玩耍。路线刚好是个阿拉伯数字“6”，一点都没多走冤枉路。 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周呢，笑笑却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原来是跟她爸闹矛盾，在家里待不住了。家人听说室友在家里待不住了，都热情地邀请了她来。 莫追学完琴曲时，暑假已拉开了帷幕。她回到家时已经很热了，全家人都已搬去了农庄，那是个市区周边偏僻的岛，他们家每年的寒暑假都会去那儿过，衣物用品在那儿都有，因此莫追只抱了莫鱼背了无争琴径直去了岛上。 已经入了三伏，浙北这会儿的温度也不低。笑笑来到约定的码头，果然有搜快艇在等着她。只报了姓名，便顺利乘上了船。 路上一座座由远及近再成为远景的岛屿在骄阳下尽显娇媚之色，像那些古代的美人在她眼前一一掠过，只待她抉择。无阻无碍的海天景色瞬间开朗了她阴郁的心情，令她对莫追所说的农庄存了期待起来。约过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登岸时最先引起她注意的是那块刻着“溪客谷”的大石头，跟一般景区类似，两人高的石头旁是不知名的蓬勃小花和冬青。 明明是岛，却要叫谷，也是有意思了。 上了岸，爬上两三人高的坡，笑笑就了然了。岛中有参差的山，山下有狭长的湖可不就像谷吗？放眼望去，除了环岛的一圈水泥路，就是草地间便于行走的石板道，以及掩映于荷间绵延的桥了。 笑笑正对着的就是一片迎客的湖，湖上架一座通向农庄深处的石桥，踏上石桥，就看到了掩映在花叶间的莫追。 重重叠叠的花叶中只她一人，若不是衣服的颜色，还真难辨别出她来。走进发现她却是在用颜料覆盖那幅皮卡丘，隔着覆盖色的另一边是一条通透的墨色鲤鱼。比起学校时招牌的t恤加牛仔，待在家人身边的莫追确实更淑女更好看了些。 “谁时日无多？”快快有些疑惑地问到。 莫追这会儿发着呆，竟忘了笑笑要来这回事了。农庄人烟稀少，少量的租客在岛的另一头，这边今日只莫追与太后娘娘俩人，突然听到有声音从后面传来，不禁吓了一大跳。 因她刚才正是在打太后娘娘的主意。 思索再三，莫追对许渊先生有了假设：《晚荷落》是许渊先生写给故人的，却在看了自己的无争琴后，毫无保留地教了自己。定是故人与琴有关。 琴是太后娘娘的陪嫁，可太后娘娘不通音律，更别说抚琴了。那必定不是曲里的那个女主，也就不是许渊先生的故人。况且许渊先生比太后娘娘大了近二十岁。 那会不会是太后娘娘的妈妈与许渊先生有过一段缘？因此虽太后娘娘不同音律却喜欢音乐？不通琴却有琴作为陪嫁，而且把琴看得那么重要。那是因为琴是她妈妈的遗物？ 再看许渊先生。他没有问及旁的人事，只教了自己琴曲。若是想着故人，不说拜访，也应该关切几句吧，原因很可能是故人已逝。 更何况，无亲无故的教自己琴曲做什么，抚给谁听？莫不是太后娘娘是他女儿，自己是她曾外孙女？这个真靠谱。 可是许泽是他孙子啊，那可是自己近亲长辈。不过也好说，如果真是如此，自己不喜欢他便是了。话说，会不会正因如此，他对自己才那么亲切？ 越想越靠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世外荷源 惊吓之余，莫追赶紧回了头，是笑笑！ “哦，对了你今天要来的，我都忙忘记了。”只一瞬的惊吓后，莫追又恢复了常态，开始收拾了画具到身后的草编篮子里。 “忙着······改造这些莲叶柱子的风格？你这篮子倒挺好看的。” “太后娘娘总觉得我太闲了，喜欢给我找事做。我这个暑假就这样过来的。” “这样还不好了？我还求之不得呢！” “让你这十几年一直做差不多的事情，你还求之不得吗？手机都没收了。”莫追依然淡淡地答着，又垮了篮子，踩过一个一个的莲叶柱子往桥对岸走去。 “不会吧，都上大学了，怎么还跟高中一样管着你？” 笑笑问着，侧头看过去，莫追正穿梭在花叶间，大半个身体时隐时现地扰动半湖花叶，如风般牵出一片绿海。笑笑也跟着她并排走着过着桥，时远时近地看着她。心里不觉升起一股兴奋感，像是偶遇桃花源的武陵人，踏过桥，等待她的就是享受这炎日下的世外荷源。 “走了，先带你去你房间休息一会儿吧。我要去见太后娘娘。回头再来找你。” 莫追将篮子递了笑笑，拎起她的行李袋便领着她踏上了往住处去的石板道上。 遥望过去，是几套两三层高的院子掩于山下，各个院子相似却不同，均由回廊连着成了一片，没有一套独立出来。院子侧开门连着通向其它房子的廊道，正门外是通向各处风景的道。整个住宅区有明显的设计感，一看就不是随便归置的宅院。 像电视剧里的王府大院。只是王府大院被深深府墙围着，而这些院落却是被浩渺的海隔着，被真实的山,天然的湖围着，被一望无际的花海绕着。 一路上偶尔拂过的风，携着远处花圃的花香撞上来，让人有说不出的惬意萦绕心头。 “追追，我一直没问，谁给你奶奶取的这绰号啊？难道她很□□？” “只是对我而已。对莫景奇就挺好的，要是对你的话应该也会很好。”莫追又习惯地只答了容易答的问题。要让她跟笑笑讲她那老父亲是如何教她坑人的，下学期笑笑倾情贡献的鸡腿八成就没了。 “那我来了就去休息？不用见一下你家人？” “老莫和莫女士都很忙，最多一周来这儿一会儿。太后娘娘说我们年轻孩子玩在一起，不用拘束，可以不用去找她，你要去见她？ “还是见一下吧，要不多不礼貌啊。” “那好吧，感觉太后娘娘肯定会挺喜欢你的，她喜欢懂礼数的人。” 俩人只去莫追的院子停留了片刻，帮笑笑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又绕过院子右手的廊门，顺着弯弯绕绕的回廊去了太后的院子。 太后娘娘的院子在最东面。她好静，不喜欢被打扰，近来退休后就一直住在这儿。李姐陪着她，每天只养养花种种菜，偶尔一两个旧友会来住两天。因她只养荷花，因此她的院子很好辨认。院门外就是两人环抱的青花纹饰的陶瓷大缸两口，缸里填满了露出水面的荷叶及碗状的粉色重瓣新荷。 院里各处也都是满满的荷花，单只看每缸里的荷花颜色c形态各有不同，就知道太后娘娘是个爱荷的。 笑笑不知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总感觉自己要陪着莫追去见太后娘娘，她却有些勉强。要知道她平时在学校接个太后的电话都是要磨磨唧唧，老大不愿意的。 见了太后娘娘以后，她的疑惑就更重了。 一个慈祥中透着些许威严的老太太而已。说话透着善意，与莫追聊天只问些近日看了什么书，有什么感悟，莲柱上的画儿改好了没有什么的。 倒是莫追与常日不同（笑笑下意识地觉得应该是与常日不同的）因莫追这次格外殷勤，常把话题引到许渊先生身上。可是她平时接电话最怕聊到的就是古琴这些事儿了。更神奇的是她竟然主动提出要为太后娘娘抚琴，抚的正是放假前苦练的曲子。她还强调式地告诉太后娘娘她抚的是许渊先生不外传的曲子《晚荷落》。 而太后娘娘往常每每电话都会问及莫追跟许渊先生学琴学得怎么样了，这次对这曲不外传的《晚荷落》却表现得太多冷淡，像是听不懂，又像是不关心。但笑笑有种女性的直觉——她在挣扎。当然这些莫追都看不到，她在专心抚琴，待一切结束了，也只收到太后娘娘特赦令一般的一句话：“你室友好不容易来一次，这些天就尽尽地主之谊，好好带着她玩吧。不要让她拘束了。” 说完顿了会儿又补充道：“那些莲叶柱子还是尽快都改过来，别被人看了笑话。” 原来前几天，老人家突然心血来潮，让莫追把湖里的莲叶型柱子上画些画。莫追欣然接受，大笔一挥，画了一圈羊羊家族，多出的一个也没浪费，画上了比卡丘，就是今天笑笑看到的那个。太后娘娘看了，又觉得扎眼，让她改成水墨画，符合荷塘的特色。多么纠结的老太太，自己成天忙忙碌碌地养荷种菜，也见不得别人闲着。 当然得到特赦令的莫追是笑笑意料之中的失望之色。毕竟这次拜见从一开始就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不过毕竟是客人也不好打探什么。笑笑与莫追往回走时也只跟她闲聊着。 “追追，这农庄真美。比一般的休闲度假村人要少好多。这块儿是被你家包了吗？来这儿住是不是很贵啊？” “这个岛是太后娘娘的。”莫追依然淡淡答着，就像平时跟她们说她只吃了一块小排骨一样。 “一座岛！”笑笑惊得停了脚，转看了两圈，忍不住开始出谋划策起来:“亲爱的，你家日子过得那么寒碜，干嘛不把岛租出去，赚些生活费呢？我说你看着也不像苦命孩子，怎么在学校就吃不饱穿不暖的？原来那么好的资源都不懂得利用。怪不得你叫你奶奶太后娘娘，只” 不待笑笑思维继续扩散，莫追拉了她回身，往山那头指了指， “那边就是提供旅游的，不过据说都是贵客，不太对外来游客开放。两边隔着围栏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费用只够维护农庄的日常开销，不够养活旁人。”怕笑笑不懂还指了指自己。 “笑笑，要不明天再带你去玩吧，反正来日方长。今天你先休息休息？” 想了想她又去院内左手的那个房间倒腾了一会儿，翻出了个与中午装画具的篮子类似的篮子递了笑笑：“呐，你觉得好看的草篮子就是用来装花的，这是剪刀，你要是想出去逛逛就自己先去玩哈。除了太后娘娘的荷花，其它你看到的花c果子都可以摘。我需要休息一会儿。” 笑笑，愣了片刻。莫追就是这样，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却能记住你的话，让你在某时某刻猝不及防地被感动一把。 “好。” 一个人静下来，莫追心里有些烦乱。太后娘娘是根本不知道许渊先生的情况，还是因为笑笑来了，不好在旁人面前表现出什么？眼看着自己的努力成了竹篮打水了，心情还是有些低落的。 以前她死活不愿去周先生那儿上课时，老莫曾教导过她：“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只要仔细观察肯定能找出来。比如与世无争的周先生为什么能被太后娘娘请动，来教你琴艺呢？据说那么多人请他，他却只教了你一个。” 这个有力的比喻瞬间让她五雷轰顶，茅塞顿开。为了能找出太后娘娘的秘密，让自己久被折磨的灵魂得到安抚，她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探索。虽然除了发现周先生对太后娘娘和自己特别任劳任怨以外，至今尚未有别的收获，但她每次想起这些都乐此不疲。 “追追，晚饭想吃什么？”问话的是张姐，她虽与太后娘娘差不多大，是太后娘娘的远房亲戚，但与莫追同辈分，所以莫追只能尊称她“张姐”。 “糖醋小排。” “还有呢？你同学想吃什么？” “糖醋小排。” “我知道你要吃这个，每天不都给你做了吗？我是想问你同学想吃什么，第一次来，总不能怠慢了客人不是？” “她就是想吃小排骨，所以我才要两份小排骨的呀。” “”李姐正对莫追无语呢，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侄女，你又在蹭排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游手好闲 这人莫追真是闭着眼睛都不想认出来。 莫女士（莫追的妈妈）原是家里的幺女，大学刚毕业就嫁了老莫（莫追的爸爸）。莫追外婆心里愁啊，好好的女儿怎么都没经历什么爱恨情伤，都不需要为母的悉心劝慰，就这么嫁了呢？ 好在没愁多久，在四五十岁的高龄下，又有了好消息。她心里暗暗立誓，一定要好好利用上天馈赠的这次机会。然而十月后，却生下一个男孩。 外婆欲哭无泪。那会儿《大宅门》热播，她很喜欢男主白景琦一本正经的风流多情，遂给小孩取名“莫景奇”。 幸运的是这莫景奇不仅像白景琦一样风流，还是个天才。他比莫追小了两月，跟她一起入学，却能在连跳几级的情况下成绩还名列前茅。同龄人还在准备中考时，他已经一篇研究论文收获了国内外几所知名高校的录取通知书。简直就是课本里的仲永。 不幸的是本来各自安好的俩人，因某一年，莫景奇他爸妈突发奇想，觉得他们的人生应该去实现些更有意义的事，比如环游世界。于是说做就做，将莫景奇推给了太后娘娘，美其名曰“两个同岁的孩子可以相互照应，免得孤单了。” 从此莫追的噩梦就开始了。除了莫景奇总是倚老卖老的拿舅舅的身份让她帮着打掩护早恋以外，他还习惯欺负自己。 那年夏天，溪客谷刚落成。第一次搬进去，他们俩都很兴奋。莫景奇突发奇想：“莫追，我教你游泳啊。”莫追的脑神经还没从兴奋中正常回来，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于是莫景奇理所当然地把她推进了水里，然后，然后他就逃了。 “谁是你侄女？你爸妈要是知道你出国才几年，就弃亲姊，认贼作兄，八成要气地飞回来。” “抛来弃去的，不还是老莫家的吗？又不能换姓。三个字拗口。” “你还想换姓？” “换不换我都是你舅舅，你都是我侄女。” “走一边去。我这种具备中华美德的优秀公民，没有你这种不尊老爱幼的舅舅，我愿意秉承前人的美德，跟你划清界限。” “我怎么不尊老爱幼了？我为了给老太后带礼物，把衣服全扔了。等你妈回来我得让她给我买新的。” “怎么不尊老爱幼？我比你老了两月，还是你晚辈，你怎么不尊爱我？我的礼物去哪里了？” “呐。”莫景奇汗颜，也懒得再与她争辩，小心托出一只精致的淡灰色小绒盒。 莫追警惕地接了过来，打开。竟是一只展翅的枯叶蝶胸针浮在盒子内的海绵上，翅膀似是沉香木制成，蝶须还能一闪一闪地颤动，散着灵动的光芒。 “舅舅，你是又得了什么丰厚的奖学金，还是良心发现了？” “良心发现。” “知错就好。那我这样大度的人，自然就不再计较你以前推我下水，不顾我死活逃命的愚蠢行为了。” “你不觉得它跟你有些像吗？”莫景奇懒得再重复曾复述过无数次的辩解，直接转了话题。 “跟你才像，跟你一样丑。”莫追下意识地觉着莫景奇又是在找借口戏弄她。 此刻的她自然不会知道多年后，当自己再翻出这枯叶蝶时，才能了然“原来莫景奇那时是了解了她的本质了”。 何姐本是看着两人难得的和睦相处一场，没想到说了两句话，又起了硝烟。赶紧圆场：“景奇，晚上想吃什么？” 莫景奇略思索了两秒：“糖醋排骨吧。” “你们俩真是” “哈哈哈，开玩笑的。我约了朋友，晚饭就不在家里吃了。何姐，你的礼物放在老太后那儿了啊。回见。”莫景奇知道何姐大概又是无语了，赶紧打住。 想了想，踏出门前，又接了莫追方才的挑衅：“侄女啊，小时候看你丑成那样，又怕伤了你的自尊。每次跟人说你是我姐捡的以后，都要千叮万嘱他们千万别在你面前表现出来。作为舅舅，我也曾为你操碎了心。如今看你倒是长得好看了些，我心里很为你高兴啊。过两天朋友来看到你，也不算丢了我帅气的脸。你舅舅去了啊。”说完，莫景奇便逃了。 刚好错过了笑笑拎着满篮的花果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笑笑过得很快活。追追带着她，插插花，画会儿画。好吧，事实上都是她在做，莫追在一旁发呆。只有去另一个院子里采果子，莫追才会亲力亲为，吃起来也毫不客气。 那日她出门逛逛，发现了这里。摘了些葡萄回去。本来寡着脸，愤愤然的莫追却突然高兴了起来。这几天每日的必修课就是来这儿大采特采。 笑笑其实是有些疑惑的，这棚子里的装饰，设备，果树的种植方式，都透出一种特别。何姐给她送过的瓜果里没有这些，而每次她们来采时也没见有别人采过的痕迹。难道这是自家人培植的品种，专供莫追的？ 今日天气很好，太阳不再像前几日那样辣，山水湖荷叶的色彩都跟着柔和了很多。早上采过了果子，午后她们又出来想采些莲蓬等快快她们来。莫追体谅笑笑娇小，让她等在安全处，自己往荷叶深处探去。 笑笑一时无事，突然想起这个疑惑，遂问道：“追追，那水果房子，我第一次往那边走时，好像看到了一个男生从那院子出来。” “哦，你说的大概是莫景奇。”莫追一边答着手里的动作也没停着：“很快他就回来了，应该还会带回什么美女。” “他那人很坏的，你千万不要被他的表象迷惑了。”莫追煞有介事的赶紧提醒了笑笑。 “坏？他很花心吗？” “嗯，交过好多女朋友。” “玩弄女孩的感情吗？” “嗯。不仅如此，那些女孩还跟中了邪一样，不听人劝。” “人品不好？” “非常不好，他以前借教我游泳的借口，想要谋害我。后来还狡辩说自己就是跳水里扑棱两下” “哎呦！”正仔细听着追追的回答呢，不知怎的一粒重物就砸了笑笑的额头，寻着重物弹出的方向看去，落于地上的竟是颗莲子。 不待她回头，清亮却含着戏谑的声音已响起：“不好意思啊。打算砸莫追的，半路被你给挡了。你替她挨了这莲子，让她以后补偿你啊。”丝毫没有愧疚之感。 必是莫景奇无疑了。莫追都懒得回头。八成是看自己对女生揭了他的底，寻机报复。这种家常便饭的小事，他已经抓过自己无数回了，莫追见怪不怪。每次他带女朋友回来，她都会寻空子嫉恶如仇地交代一番。 然而另一个声音又飘了过来：“追追，原来你竟然生活在这样美的环境里，怪不得我总觉得你有股出尘的气质。” 莫追讶然，赶紧回了头。迎着刺眼的光，仔细辨了辨背光站在莫景奇身后的俩人——许泽和方文。原来莫景奇的朋友就是他们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钓鱼 那日岛里突然来了那么多人，莫追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激动。虽自己性子淡了些，闹不起来，但她内心深处是向往热闹的，她觉得这是人类作为群居动物的本性。然而她一高兴起来，忘性就大，当即提出要为几人摘些好吃的果子。不待别人反应过来，拉上笑笑就往莫景奇的院子方向走。 自然是被莫景奇拦下来的:“你带着你室友大吃特吃不算，还要给他们摘，他们喜欢了是不是要成群结队去采？我还要不要毕业了？” “什么水果？”许泽疑惑地问。 “不会是中午他邀请我们鉴赏，结果出去半天，空手而回的水果吧。”方文答着，看好戏地扫向莫景奇。 “你不是说没人看管，被害虫吃得差不多了吗？怎么她们就是害虫？你不是看上你侄女室友了吧。”许泽也配合地揶揄道。 莫景奇看到她们偷摘他的实验水果了，还没出来大声呵止？莫追下意识地瞧了瞧笑笑，过了个暑假她果然比大一好看了些。又细细瞄了瞄，应该说是更有魅力了，具体哪里变了？对了，她化了淡妆更女人味了。 “我哪里能跟晚辈计较？你们编排我得了，编排人小姑娘算怎么回事？我喜欢sexy的，不喜欢清纯型。打住打住。”笑笑也说不出自己听到这里是否有一丝失望。 也不知道莫景奇是生气了还是很忙。以后几日，两边各玩各的，始终没碰着。莫追也老实地陪着她们仨，未再踏进莫景奇的院子半步。 直到今日，阴天。莫景奇三人难得来了兴趣，来找莫追四人凑热闹。那会儿刚好几人睡过午觉，望着阴天里，风动的群荷，似真似幻。 婉婉不禁又借了句诗：“午梦扁舟花底。香满西湖烟水。”随后便闲坐在湖旁的砖上，轻嗅散入鼻尖的清新气味，像是自己此刻正是在烟水处被其环绕。 “‘扁舟花底’何必梦着去？岛里就有现成的木船。待明日与尔‘扁舟花底，乱香湖上’可好呀？”莫追把自己说得激动了起来，蹲在婉婉身旁眯着眼，俯视着她的脸。她长得真好看，五官立体小巧，是那种乍看惊艳，看久了依然很好看的脸。这样情景下的婉婉竟让她联想到了李清照，打住打住，又不是什么有好下场的。 “微舟堪载几人？独乐乐怎如众乐乐。不如办个小舞会，刚好姐夫今天会回来，你把姐夫也邀请来吧？” “别忘了邀请，莫女士。”方文寻着措辞，也提醒道。 “不要，我要烧烤大会。莫景奇，你去跟太后娘娘说，你说她肯定答应的。” “我也想吃烧烤。”笑笑听了几人的对话，赶紧也附和着追追。 几人生了分歧，互不相让，只得以投票的方式决定。决定权最终落在了婉婉身上，她左右为难，于是提出了个建议：“烤肉不是需要食材吗？况且莫叔叔这会儿也还没回来。不如两队下午比赛钓鱼，哪方输了就按着对方的提议来？” 这提议马上获得了敌方队友的强烈赞成。因为此刻，他们的竹篓里已经盛了四条活蹦乱跳的鱼，而女生这边却一无所获。 连鱼竿都是莫追怂恿婉婉去对许泽使美人计，许泽看着这几位撑着荷叶当油纸伞的大小姐，实在是怕她们输得太难看了，才顶着压力为她们弄好的。 等着鱼，女生们也不闲着，自顾唠嗑着，直到快快突然赞叹了一句：“婉婉，以前不觉得，今天在太阳底下一看，你果然是比我们白了不止一圈呢。” “你们不是知道吗？我妈一直提醒我出门打伞，涂防晒的。”婉婉说到这儿，虽依然保持着端庄从容，却难得的有些得意之色。 “我以前小时候，也有人夸我白白嫩嫩的。”追追也跟着得意地来了一句，却毋庸置疑地逃不过莫景奇的打击。 “我怎么没听人这样夸过你？白白胖胖倒是听过两回。”不待莫追发怒，许泽的鱼竿又有了动静。 男生这边意思意思的惊喜还没过去，却听到女生那头响起快快更大声的惊呼，及婉婉伴随的解释：“笑笑，好像掉，掉，跳水了。” 几人向落水声处望去，哪里还能看到笑笑的身影。然而刚才还在十步开外的莫追的声音却在莫景奇身边响起：“舅舅，”莫景奇一顿，知道没有好事，正欲离得远些，却已被莫追一股力施在了背上，推向了水里。栽进水里之前，他似乎还听到莫追未说完的叮嘱：“英雄救美的机会，千万不要浪费啦！” “莫小锥，你最好别让我上岸。”莫景奇挣扎着只能咬牙切齿地吓唬一句，仍然游向了笑笑。 等了好一会儿，浮浮沉沉的俩人硬是没能上岸，甚至未能近岸半步。莫追知道莫景奇善水，笑笑也不差，倒没太担心。当然不担心他们俩的除了她，还有俩个正在偷偷合计着什么的人——许泽和方文。她仔细听过去，不禁庆幸不已。因她听到许泽对方文说：“听说莫追怕水，不如我把她推下去，你也去英雄救美一下，增加好感？” 在这一提醒下，莫追顿时豁然开朗。打定了主意，立刻窜到了许泽身后，一把将他也推了下去:“啊，许泽也掉水里了，他会游泳吗？”她正待推方文下水——不管许泽会不会，方文既然可以救自己，自然也是可以救他的嘛。然而方文早有防备，这会儿已离了她五六步的距离。不过还算绅士，他只道：“你别推我，我只会爬山不会下水，许泽会水的”却没趁机推了莫追下去。 只是这话对于婉婉实在是迟了些，在方文表示自己不会水的同时，她已经跳了下去。 这是唱的哪一出？合着下午本该是游泳取乐子的？ 快快目睹着一个又一个下了水，又看着婉婉他们马上要上岸了，终于会意。朝莫追挤了挤眼，声明道：“我是要下去救他们的，怎么还没上来呢？追追，上面就交给你了哈！” 便也跳了下去，本不算深的湖里再次乱成了一团。没一个被救上岸。也没有一条鱼被抛上来。 莫追又瞄了瞄方文，发现他正在悠闲地观战。现在岸上只剩他们俩了，她又向方文的方向不可察觉地移了移，再瞄过去，正正好对上方文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的眼神。只一瞬，他便缴械投降般地摊牌：“只要你不推我，我保证你做什么，我都当做没看见。”这么善解人意，灵活的行为瞬间瓦解了莫追紧张的心情。 莫追立刻也为他想好了后路:“他们上岸的话，会需要毛巾。”说着，莫追又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我那儿第一层左手边的储物间的柜子里就有毛巾。” 方文马上会意，提步朝着莫追院子走去，经过她身边时，却问了个无厘头的问题。他问:“如果你知道你喜欢的人并不爱你，你还愿意跟他厮守一生吗？” 莫追怔愣了片刻，没多做思考，直觉地回了他:“大概不会吧。” 看着方文远去的背影，一时她却有些恍惚，方文这问题是为谁而问？他自己，她，还是别的什么人？那么自己的回答有那么重要吗？ 岸上只剩了自己一人，她环顾了一圈阴天下的景致，和谐得低调而有陪衬感，似是专为某些即将到来，亦或是即将显露于外的人事铺垫来的。 此时，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莫追眼里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周先生。依然朴素,精神矍铄，走起路来依然挺拔。 周先生来了，于情于理都是要去看看的，万一有什么新发现呢？眼看着他们几个也都是要上岸的节奏了，大局既然已定。莫追抬腿就跟了周先生去。 远远的，还能听到许泽的惊呼:“我们的鱼呢？” 听到方文淡定地答：“莫追让我去拿毛巾给你们备着了。再之前，我在看你们抢鱼啊。” 听到快快爽朗地笑着：“哈哈哈，我们的鱼儿。” 听到婉婉也嘻嘻地笑着。 听到笑笑确认似地提醒道：“我记得比赛要求最后哪边的鱼儿最多，就算哪边胜是吧？” 听到莫景奇咬牙切齿，撕心裂肺地叫着：“莫追呢？莫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一生的结 周先生熟门熟路地穿过花海，跨了静听湖上的桥，绕过老莫与莫女士的院子，向太后娘娘的居所走去。 莫追跟了一路，跟到老莫与莫女士院子外时，竟隐隐听到了老莫的声音。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去找自己？ 转念间她已随了自己的心意往老莫院子里走去，先跟老莫打了招呼再去找太后娘娘也不迟。 然而越靠近，随着入耳的声音越清晰，莫追越发觉得莫女士是又在与老莫争论什么了。她赶紧停了步，只嵌在门柱后，约莫听到老莫妥协般地反驳：“这么较真做什么？她活得单单纯纯，快快乐乐的不是很好？何必要苦心志c磨筋骨的？”说得莫追心里一阵暖意，她知道老莫必然又是在替自己说话的，虽然他一直那样说，也没改变过自己现状。 还没感动得透彻，莫女士含着愠怒的声音又火一般窜了起来:“你别绕我，我跟你说的已经不是她成不成才的问题了，是品质问题······”莫女士总是这样，不熟的人听她说话，以为是不温不火的水，不曾想这水原是用引燃的□□煨着的。 她迅速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找太后娘娘比较好。反正莫女士不会怎么样老莫的，自己去了反倒是助燃。等老莫消了莫女士的气，再回头讨好老莫。这样刚刚好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天渐渐暗了些，回廊上的花藤，在夕阳下入眼的只剩了环绕纠缠的轮廓。像自己今日的心情，虽不甚欢快，但也算差强人意，就是隐隐觉得心底留了些理不清的烦乱。 此时一里外的莫景奇也正懊丧地置备着烧烤所需。偶尔趁着女生们的闲聊揭一揭莫追的短：“做个比喻，她就是块泥。我姐夫想让她自然成形，我姐想把它捏成一个实用又美观的器具，老太后则希望她能变成古董。” “我上次见到你姐了，特别好看，总觉得有种干练的气质，一点都不像摆摊卖花的。”经过刚才的战斗，笑笑说话也随意了很多。 “摆摊卖花？我姐？” “不是吗？”快快遇到感兴趣的，比谁反应都快：“莫追说的呀，她说莫女士是卖花的，老莫挣的比莫女士少得多，全家几乎都要莫女士养着。可心酸了。你们说，是差不多是这意思吧。”快快意思是让婉婉和笑笑表态。 “额，表述得稍心酸了些。”婉婉敏锐地觉察出哪里不对，又听到笑笑火上浇油地来了一句。 “我记得她当时给我的感觉好像是，老莫是吃软饭的，听莫女士的才能过活。” 话一说完，哐当的金属撞地声随即在众人耳里激起强烈的刺激感。回头一看，是莫景奇一反常态的涨红的脸，就像一个拥有最虔诚信仰的人，当信仰遭人诽谤时想争辩却一时找不到措辞。 干脆放弃了收拾东西，莫景奇快步走向了几人：“莫追怎么可以乱说，我姐夫才不是吃软饭的，他那是两袖清风。我姐卖花不假，可那是个上市公司，家里谁能比她挣得多？除了莫追，谁需要她养？她这就是装可怜，博同情。因为我姐” 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怎的，太后娘娘的客厅门半开着，而今日的周先生声音比平日教琴时也拔高了好多。 莫追刚走近院门，就听到周先生无厘头的一句：“他还活着。”他是谁？谁本该不是活的？ 然而接着却是周先生漫长的沉默，漫长到莫追等得开始胡思乱想:只要不出意外，没人打扰，接下来一般是要表白的。 然而一声铿然散音又将她拉出了自己的思绪，他听到周先生回了常态，用他特有的低沉c儒雅的声音说：“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快乐。从那日你来找我教莫追抚琴，风雨无阻地督她学琴，后来更是将无争琴传了她。我就知道过了这么些年，你始终没有忘记他，你对他还存着念想是吗？” 没有等到太后娘娘的回应，周先生接着说:“我还记得那日你发誓终生再不抚琴时的决绝与绝望。这12年，每再见你一次，我就会在心里质问自己一次当年到底该不该那样做。直到我又遇到了他。”莫追等着周先生将话题引入那个“他”，但周先生却又转了回来。 “田希，我们都是年近古稀的人了，你心脏还不好，若是有天，不小心，有个不测，我想，你必定是带着遗憾而去的。我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那么肯定自己没做错一件事。”周先生做了什么让太后娘娘不能原谅的事儿了？跟那个“他”和太后娘娘有什么关系？莫追心里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竟然没有紧跟着周先生径直来了这儿。 果然周先生没做多余解释，直接道出来意:“我确实没有权利决定你怎么做，怎么想。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我只是以朋友的立场，以旁观者的角度，建议，劝你，他既然没有忘了你，你心里也还有他，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周博” “我只能说，谢谢你的好意了。我与他之间不是后悔或回心转意的事。他”真不愧是多年的好友，说话都是说一半开始转折。 “我一辈子好强，不稀罕他这种多年愧疚积聚的施舍。实话告诉你，即使从前你不举报他，我跟他也是没有可能的。你根本不必对我愧疚。” “他是喜欢你的，并不是愧疚，这琴曲骗不了人。我不知道他对你说了c做了什么，我只知道人应该相信自己的心。你从来不信我，这次可否信我一回？” 莫追听到室内又是漫长的沉默，听到太后娘娘终于还是轻叹了声道:“你不懂，曾经我觉得他不愿往前一步，那我就走完我与他之间的路程，只要他停在那儿等我就好。可我迈了99步，发现他竟也退了99步，才知道感情的事不是自己喜欢就行的。他曾告诉我，他打心底里瞧不起我。如今我与他都已儿孙满堂了，他却怀着愧疚或悔意地传我这一曲，难道是觉得我还是那个可以让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学生吗？周博你告诉我，骨子里的歧视，深入骨髓的思想会变吗？” 周先生听到太后娘娘这番话显然过于惊讶“不不不，怎么会？要说瞧不起，也应该是你瞧不起他，他那样的成分，你那样的家庭。不可能，不可能的。再说” “许渊先生么？”莫追一时有些恍惚起来，她突然有种错觉，似是远远看着众人悔c恨c纠结c迷茫，她的心里却只剩空空的荒凉。 此时半开的门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