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猫不让主角飞升》 1.渡劫 灵气凝结而成的薄薄白雾在山林间飘荡,滋养着野生的灵植。这里是群妖出没的北岭深处,一条灵脉浮于地表,环绕着一座灰色的石山。百年前,一只修炼有成的大妖在这里定居下来,将灵脉和附近几座小山都划为了自己的领地。 这只大妖整日闭关修炼,根本懒得露面,更不会像其他嗜血食肉的大妖那样没事出来溜达几圈、将自己领地上的弱小妖族吃个精光,久而久之就在传言中被冠上了“生性平和”的名头,引得一些不喜纷争的小妖慕名投奔过来。 虽然也有其他大妖觊觎过这里,但权衡过觉得争斗起来得不偿失,周围又有几方力量彼此虎视眈眈,互相抗衡之下,竟让这处地方避开了所有的风波,始终维持着平静。在到处腥风血雨的北岭中,这也是罕见的特例了。 但在这一天,这种宁静被打破了 领地的主人、那只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大妖,终于修炼出关,引动了雷劫。 以灰色岩层的山顶为中心,风起云涌。厚厚堆积的云层遮蔽了方圆数百里的天空,云层中无数电蛇游弋,隐约传来雷鸣轰响。往日温和的灵气也都变得格外暴躁起来,狂风吹得树木飒飒作响、不甘愿地往一侧倒伏。 还不能化形的妖兽叼着幼崽的后颈皮窜出巢穴,匆忙往远处逃离。第一道劫雷还只是隐而不发,蕴含在空气中的电流已经让幼崽细软的毛发根根竖起了。妖兽们谁也顾不上往日的争斗,争相逃窜,天道对挑战者的狂怒化为恐怖的威压,随着雷劫越来越近而沉重地压向下方。 在那座遍布着切削痕迹,仿佛被人持剑削成如今形状的灰色石山顶上,却有一只浑身披着雪白长毛的妖兽盘踞在石台中央,昂首傲然面对近在咫尺的劫云。这妖兽原型似猫,半趴在平滑的石台上,体型庞大得几乎占据了整个山头,身上蓬松的白毛在狂风中拂动,却给人以一种轻盈如云的感觉。 妖兽灰蓝透明的眼中,映着天空中劫云翻滚的恐怖景象,仿佛对这场试炼稳操胜券般静止着一动不动。 灵气涌动,如无形的巨大浪头一波波冲刷过下方山林。泥土草屑乱飞,一只灰扑扑的兔子沿着山坡滚下来,一头扎进草丛里,大概是情急之下法术失控,竟在这时候“砰”地变出了人形 一身灰布衫的小男孩被吹得像片破纸一样连翻了几个跟头,被旁边突然伸出的一根树枝猛地抽到脸上,痛到眼泪汪汪,却赶紧伸手将树枝抱住了。 那根缀着花苞的树枝随即变成了女人纤细的手臂,皮肤上还有化形不完全的木质纹路。树妖一边道着“对不住”,一边将脸颊上被抽出了一道血痕的男孩揽进怀里。她身材看似柔弱,在狂风中却稳稳立在原地毫不摇晃,灰兔妖眼里含着一包泪水,颤颤巍巍地从她肩膀上露出眼睛,震惊地望着远方山头上那个白影。 树妖还以为他已经吓破胆了,却听他喃喃地说“原来大人的原型是猫啊” “那是云狸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猫。”树妖无奈地说,心想你搬来住之前都不仔细打听一下此地主人情况的吗 虽然名声不显,云狸可是当年妖皇用帝流浆为妖族开灵时,最早一批化灵的妖族之一;若不是还有这个名头镇着,像他们大人这样闭关时毫无动静、一闭就是上百年的,再破烂的领地都早给占了。 风力还在加强,她将脚下根系又往下往外延伸了一些,心里却并不担忧树妖寿命漫长,她已活了数百年时间,不止一次远远旁观过雷劫场面。比起那些凶残嗜杀、纯粹以蛮力对抗天道的大妖,这位大人此刻渡劫时引发的异象虽然范围格外广阔,威力却只属一般;以他的实力,应该很顺利就能渡过去的吧 只看那样闲适镇定的姿态,想必也是胸有成竹了。 灰兔妖则只是怀着满腔单纯信任,绝没考虑过失败的可能。“希望大人渡劫后成了散仙,还会留下来不要走。”他合拢起两只小手,小声而认真地许愿,“我不想再搬家啦,来的路上好不容易才没被吃掉的,在这里就算和那头熊做邻居我也愿意” 他之所以张口便笃定地说是成为散仙,是因为自从万年前天路断绝、天台垮塌,世上已经再没有“飞升”这回事了。修仙者渡过雷劫,也上不去天界,都只能作为散仙继续留在人间。好在飞升路断后,针对散仙的九次雷劫也一起没了,还不至于让修仙者们过于绝望。 树妖听到灰兔妖许愿的话,心里却知道一旦渡劫成仙,便将天高海阔、任凭遨游,不可能再局限于这种地方;换句话说,他们的平静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至多在大人离开后再借用一段时间余威。但看着怀中男孩单纯的小脸,她终究没忍心说出真话,只是跟着点了点头。 等到渡劫成功之后 几乎所有受到过此地庇护的妖类都怀着这样相似的想法,并感到恋恋不舍。只是它们谁都没有想到,平台上的情形却和它们预想中的截然不同。 云应舟已经要撑不下去了。 他根本不是悠闲镇定的不动,而是被一股浩然威压死死摁在石台上,毛都要给摁瘪了,想动却完全动不了;全凭他竭尽全力苦苦支撑,才能还保持昂着头,没有被丢脸地直接摁趴下去。 云应舟也没想到这姿态会让他庇护之下的小妖们感到安心实际上,他自己连有“庇护”这件事都不知道。从他自己的角度,他就只是找了个修炼的好地方,安安稳稳待在家里,要么修炼要么睡觉地一直过了这么多年而已 至于周围住了哪些邻居只要不是以前他一现身就两眼放光要抓他去做灵宠、硬生生把他从喜欢到处游荡看热闹的性子逼成现在这样的无耻人类修士,或者会嗷嗷大叫到处破坏打扰他修炼的好战分子,云应舟就无所谓爱住就住着吧。 如果他知道那群对他心怀仰慕的小家伙们的存在,或许真的会费心维持一下自己那个不知怎么流传开来的“形象”;不过此刻他会这么硬撑着,只是怕自己一旦泄劲趴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此时此刻,他感觉在翻滚的劫云后面,那往日总是半遮半掩、不肯展现全貌的“天道”,终于完全地向他敞开了如此清晰,如此壮阔宏伟,如此的恐怖可怕 仿佛往日只是微微睁一睁眼的巨兽,如今完全苏醒了。它咆哮着,宣泄着不知因何而起的暴怒,地面上尚未达到境界的生灵对此懵懂无知唯独选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要在这一刻渡劫的云应舟,直接感受到了这一切变化。 妖兽和人类修士不同,很少依赖法宝,他只在闭关前准备了几件,却都没来得及用上就失效了。狂暴的灵力流在经脉间激荡冲刷,让云应舟感到疼痛难忍,眼前逐渐地蒙上了血色。 渡劫怎么会是这样云应舟茫然地想莫名其妙的他难道会就这样死了么 他虽然是逆天而行的修仙者,但明明一直没做过什么对抗天道的事情,此前与天道沟通时,得到的回应也都比较温和,他满心以为这一关自己能够轻轻松松过去 是他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做错了什么吗 第一道劫雷落下了。一瞬间,光芒吞没了天地;下一个瞬间,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黑暗中响彻暴烈的雷鸣声,在落到云应舟身上时化为了撕裂神魂的剧痛。为了这一刻所做的无数准备、漫长孤寂的修炼,不过才经历到第一道劫雷,就像一张薄纸那样被轻轻撕裂了。 黑暗其实也只持续了一瞬,云应舟却仿佛经历了极为漫长的时间。他嘴里都是血腥味,拼命将灵力运转催动到极限,想构筑出防护的符咒,却总是立刻被剧烈动荡的灵气冲散,完全起不了作用。渡劫期大妖强横的肉身,在天道责罚的雷电下也只能瑟瑟发抖 神识被压制得蜷缩在识海角落,在漫天纷乱的电光中,云应舟的余光突然看到了一点异动。 云层 白色妖兽那双已有些黯淡的眼眸睁大了,充满了疑惑和震惊。 云层正在分开。 尽管电光依旧在云中窜动,远处的云层上却出现了一个空洞。空洞逐渐扩大成为漩涡,露出了后面湛蓝的天空。第二道雷携着震怒的咆哮落下、打到云应舟身上时,那空洞中央落下了一线金色的阳光。 云应舟咬牙抵抗着雷劫威力,勉强睁着双眼,他看到那一线金光中浮现出了层层叠叠、直往天穹之上的白玉阶梯,恢弘的天门幻影正在阶梯尽头缓缓打开;阶梯前方,一个人影静静地凭空伫立着,与那天门相比渺小得就像蚂蚁一样。 天路现,天门开。接引修成大道者,飞升上界。 这是已经万年不曾在这世间显现的景象 云应舟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是因为雷劫的疼痛、还是此刻充斥心间的震惊。他即使穷尽目力,也看不清天阶前那人的模样,只看到那人一身灰色,姿态透出的是对眼前景象完全无动于衷的冷淡态度;云应舟甚至没感觉到什么强势的气息,无论是在渡劫前、还是此刻,那人身上的气息都单薄到无法引起他任何危机感。 但他站在金光中央。 “天道”已被激怒到彻底失控了。云应舟感到周围的空间似乎还有某种更加玄妙的东西,正在扭曲起来。在劫雷交织成网、密密麻麻落下的时候,云应舟好像看到那对天路重现都没有任何反应的人影,也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而微微地转过了头 但云应舟没来得及确认这是否是他的错觉,或者那人的容貌和表情;纯粹的黑暗紧跟在电光之后一涌而上,瞬间将他的意识吞入了虚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重生 微风吹拂,古树枝杈上满开的白花不时落到水中,荡起朵朵涟漪。水潭边平整的青石上,一只大小和模样都与寻常猫儿类似的白色妖兽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那里,呆滞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连被风吹落的小花掉在了头顶都没有发觉。 我这是还在梦中吗云应舟想。 视线投向水潭对面的森林,可以看到高出树木的一座小小山顶,全由嶙峋的灰色岩石组成,唯有山顶平整得如被一剑削去,有些突兀地伫立在青空之下。如此鲜明好认的特征,何况云应舟还在山上住了几百年,断不可能认错这就是他闭关和渡劫的那座石山。 与记忆中模样唯一的区别是,他记得有次自己在山顶平台上尝试刚修炼出来的新术法,没控制好力道将平台打碎了一角;此刻眺望所见,那个本该崩碎的角落却还是原本的模样,山顶平台边缘完整无缺,好似他记忆中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云应舟动了动,两只前爪搭在青石边缘,慢慢低下头伸长脖子,往水面上望去。被潭底青苔映成深色的水面平滑如镜,清晰映出了一张小巧的猫脸尖耳朵,粉鼻子,兽类的椭圆瞳孔在光线中缩成细细一线,愈发显得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灰蓝的虹膜格外透明。云应舟不死心地又凑近了一点,颈部蓬松的白毛都要浸到水里去了,然而无论抖动耳朵、还是扭转脖子,水面倒影都忠实地反应着同样的一举一动。 一只山里随便来只野狼都能将他轻易叼着走的小白猫这么小的原形,不是他刚刚开启灵智、尚不能化形时的模样吗他那能占据整个山头的威风体型呢还有他一爪子下去能轻松按平山林、拍碎岩崖的修为 云应舟的目光移向旁边,只见水潭边青草地上有几道翻出根系的爪痕,倒着两棵不足手腕粗、被拦腰截断一半的小树这几乎称不上“破坏”的场面,就是他刚醒来时竭尽全力攻击的结果。 云应舟起初以为自己陷入了幻境,后来宁愿自己是在做梦;但现在周围的世界、还有体内微弱灵力运转的感觉,都让他无法再自欺下去他真的重生了。 从渡劫后期、只差被劈几道天雷就能成为进阶为散仙的大妖,重生回到了几百年前刚开始修炼的时候。体内灵气少得连最低阶的术法都放不出,肉身战斗力还打不过山里凶猛些的野兽。这是他生命中最弱小可欺的阶段,一下子仿佛从天到地的巨大落差,让他此刻心情几乎崩溃 什么这样总比回到更早之前、还没开启灵智的时候要好 开什么玩笑,更早时他连神魂都不完全,重生回来也会丢掉记忆,仍与寻常懵懂无知、受本能驱使的野兽无异,此后再一无所知地死去或开灵成妖,彻底忘却前生。而既然全不记得,那也就谈不上什么落差不落差的了。 偏偏是这个时间点云应舟欲哭无泪,身子向后,顾不得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无论他如何安慰自己,至少劫雷落下时他以为必死无疑、现在却捡回了一条命,而且重活一次,想必以后修炼可以少走不少弯路可问题是,他原来根本没走什么弯路啊 除了年幼时不懂外界情况跑出去,被那帮贪婪的人类修士追得天南地北逃窜、又累又吓得毛都差点秃了,他都不记得自己还遇到过什么困境或瓶颈。身为当初妖皇身边头一批开灵的妖兽,云狸的修炼资质得天独厚,不需借助多少外力,只要找个灵气充足的地方盘踞下来,闷头修炼够时间就能成仙 可那就是一点都偷不得懒、必须辛辛苦苦修足修满的几百年啊说是不需要借助外力,实际也没什么外力能起作用,他都不知道还能怎么变得更顺利、更快速 难道他重活一次,天道会可怜他前功尽弃,将这几百年缩减到几十年吗 做梦去吧 云应舟只想仰天长啸。他这重生除了将枯燥修炼的痛苦翻倍,还能有什么益处眼看要是能顺利渡劫,他现在已经成了散仙,据说那是彻底脱胎换骨的巨大境界变化,此后天下哪里都能去得、除了几个更早成仙的老怪以外再无畏惧,终于能摆脱被人类修士追着揪尾巴的噩梦结果他又回来了又要从最悲惨的时候重新来过这不是耍妖玩吗 甚至还有一种想一想都要毛骨悚然的可能要是他再修炼上去、再渡劫,然后在渡劫时,再遇到和上次一样的事情再这么重复一次,他估计也不梦想修仙了,睁开眼睛就往这水潭里一跳淹死自己算了,只求结束这种折磨。 云应舟打了个哆嗦。这种恐怖的可能性如电光劈进脑海,一下子将他此前满心充斥的怨念驱散得一干二净。水潭边的小白猫绷起身子,终于意识到了重生后最关键的问题不是得重新修炼,而是他如果这辈子还不想放弃修仙,就必须先搞清楚那是什么情况、杜绝它再度发生 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云应舟想起了那道通天彻地的耀眼金光、金光中铺开的天阶,还有那立在天阶下方的灰衣人影。说来也怪,此前他就算明白自己渡劫失败重生了,对那时的场景却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比起反思失败,更关注的却是“修为倒退”的现状。直到回忆起那人影的瞬间,仿佛一个契机的开启,他的脑袋才猛地剧痛起来,一段记忆如被强行挤压着、硬生生挤进了他的脑海中 灵智刚开,如今神魂还十分脆弱的妖兽低低哀叫了一声,险些抓不稳从石头上滑进水里。在云应舟耳边,仿佛有个格外平淡、漠然却又像饱含着嘲讽的声音,轻轻地说道“不过如此” 一个身穿翠绿衣衫、个头像六七岁孩童的小身影慢吞吞地爬上了山坡。这身影的动作生硬古怪,仿佛关节不会转动,浑身都直僵僵的;仔细一看,那翠绿的衣服是由树叶堆叠而成,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脚皮肤也完全就是木头的质地。至于面孔肩膀上那一团乱草般的东西说是脑袋都勉强,就别难为说什么面孔五官了。 那人影艰难地爬了半天,总算爬到坡顶,看见了不远处水潭边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它又往前走了两步,终于也不耐烦自己缓慢的动作了,将手一抬,树枝般的手臂从肩关节处迅速伸长,眨眼间跨过整片草地的距离,直直戳到了那白影的背后。 正在沉思的云应舟原地蹦了起来他一声大叫,浑身白毛炸开,不但自己吓得不轻,还把那人影也吓到将手臂往回一缩,险些失去平衡往后仰倒,再原路滚下山坡去。 云应舟自从分神期时分出一道神念、担下警戒外界的任务,已经好久没亲自戒备过了。重生后他力量没了,心态还没转回来,真是一点都没发觉有别的妖类靠近。也多亏这次来者不带恶意,让他没受什么损伤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然还得吃大亏。他扭身落地前已回过神来,迅速往前扑去,一爪子按住了树妖充作手臂戳他的那根枝条。 草木化身的妖族和云应舟这样的走兽不同,它们可以一小部分一小部分慢慢地化形,提前获得一些人形的便利,不过这化形后的模样前期就有点难以直视了。云应舟连拖带咬,将这手臂都不会打弯的树妖拽到近前,往它“脸”上看了一眼,满心都是这什么东西 他此时已经隐约回想起来,自己刚开灵智时,附近确实有一棵树也刚能离开土地活动。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算得上是做了几个月的朋友,直到他怀着对外界好奇,愣头青一样莽撞地走出了山林。此后他不是没回来过,却没再找到这棵树,也可能是他遇见了却没认出来树妖化形的每个阶段都是不同形状的千奇百怪,实在很妨碍故人相认。后来时间一久,他便逐渐将树妖忘了,重生后回到原处也没想起来,直到刚才那一刻。 云应舟此时口不能言,下意识想道歉,张嘴“喵”了半声,迅速将这柔细软糯的丢人叫声的下半截咽了回去。树妖艰难站稳身子,看起来并不怪他,抖了抖身上枝叶那件“衣服”是直接从它身上长出来的便将另一条手臂递到他眼前枝条末端戳着一颗朱红色的果实。 那果实里含着充沛灵气,显然对修炼大有益处。云应舟此时还只是妖兽,算不得灵兽,这也是他唯一靠着灵草灵石能显著加速修炼的阶段了。看来是树妖前来看望朋友,还特意给他带了礼物,也不知以它那蜗牛般的移动速度,费了多少功夫才找到、带上。 上辈子也发生过一样的场景吗云应舟努力去想,但这件事实在是太小了,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树妖等了一会,见他不接,疑惑地将枝条又往前递了递。云应舟注视了一会那颗鲜艳欲滴的朱红 灵果,又抬头去看树妖那连五官都没长好、像脖子上顶了个鸟巢的寒碜脑袋。他此刻心中复杂的情感,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真实”的生灵永远都不会有的。 如果这世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只是写在书中的剧情那此刻他见到的情谊,也只是受到操控才呈现的“虚假”吗 这个世界是别人笔下的一本书这是云应舟从刚才那段突兀涌现的记忆中得知的。他不但得知了渡劫时见到的那个人影到底是谁,还像翻阅书籍一样断断续续地看到了那人的一生。而他自己在这本书中不过是结局时为了说明“主角”重开天路给整个修真界带来的巨大动荡,才被随意提及了半句的、毫无存在感的路人角色而已。 就是这半句话,造成了他天翻地覆的境遇变化。 树妖充满耐心地举着手臂。云应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绝对比不过一棵树,便抬起一只前爪,抵在那颗果实上轻轻往回推了推,明确地表示出了拒绝的意味。这是在做什么他心里自问拒绝这不知真假的好意,就能作为对被书中剧情主宰命运的反抗吗但他心里又酸又涩,实在无法还想一无所知时那样轻易将这礼物收下。 树妖当然不明白云应舟的纠结,它脑子里也还没有这么复杂的情绪。被拒绝后它又愣了愣,再次将枝条往云应舟面前递来。云应舟此刻心情糟糕,别弄得不耐烦起来,一爪子将朱果拍到了地上。 树妖这回不动了。事实上,云应舟动作后立刻就后悔了他在这里和树妖发什么脾气但眼看着那颗果实滚落到草地里,他却又像在和什么倔着反抗不肯示弱似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就是不肯拉下脸再过去捡起来。 双方在坡顶上僵持了一会,树妖极慢极慢地转过身,蹒跚着往山坡下面走去了。云应舟目送着它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在树林中,又端坐了一会,还是没有去捡那颗红果,只是慢慢地趴了下来。柔软的草茎搔得他鼻子发痒,他觉得有点想哭。 此刻他心里充满的委屈感觉,甚至比刚从那段记忆中醒来时还要深重。 云应舟静静趴在草地上,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天上的太阳悄悄地偏斜,日影缓慢移动;不知过去多久,云应舟耳朵尖抖了抖,突然抬起了头来。他听见了那种拖拉着的脚步声,抬起头便见到树妖又一步一挪地从林子里走出来了。 云应舟站起身,朝缓慢挪动靠近的树妖望了一会,忍不住小跑着下了山坡。树妖大概已经走得累坏了,见他动了便干脆停在了原地,只等着他过来。它那根戳过红果的树枝上,现在换成了戳着一片灰色的蘑菇,依旧是充溢的灵气,依旧是傻乎乎地直往云应舟面前递,差点戳到他的鼻子。 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是以为他不喜欢刚才那个礼物,才忙忙地去又找了一个吗 云应舟使劲眨着眼睛,感觉树妖对他的停顿又要疑惑起来,赶紧张嘴咬住、将那片蘑菇接了过来。换到别的时候,这种长满了疙瘩的丑东西就算灵气再怎么充足,云应舟连爪子都不会想去碰一下,现在却毫无障碍地咬在了嘴里。与此同时,他心中也突然就敞亮了起来。 身为书中的角色又如何既然给了他得知剧情的机会,就别怪他想要设法破坏了 要是付出万般努力、最后依旧改变不了结局,到了那个确实证明无法对抗命运的时刻,再沮丧绝望也还来得及。 还有那个什么主角他渡劫时被雷劈得那么痛,重生回来想起时又痛了一次,这两笔账,他还得和那家伙好好算算呢 云应舟的脑海中,有一个主意开始逐渐成型。他不知道此刻在剧情里是什么时间,只猜测应该就在开头附近,那个名叫庄溯尘的主角要么还没能得到机缘、要么就是才刚开始修炼总而言之,应该是在剧情中最弱小的时期。一想到这里,他就一刻钟也等不下去了,只想立刻实施计划。 巧合的是,主角出生的那个山村,就在北岭边缘,一处即会受到妖兽骚扰、又据说附近有鬼界裂缝的倒霉地方。或许也可能,就是因为他在这附近出生,最后才会选择又回到这里,选择这个地方召唤天阶、从这尘间离开 云应舟看到的剧情并不完整,书中也多是客观叙事,很少描述主角的心理活动。而且,云应舟是从开天门那段剧情倒着往前看的,缺了最后结尾的一小段。他死后庄溯尘接着又做了什么、飞升上界后看到哪些景致,他也没有看到,留下了这么个谜团。 云应舟叼着蘑菇,靠向树妖身边,在它还生长着根系的腿上轻轻蹭过,作为告别。树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刚在他接过礼物时开心挥动的双手此刻垂落了下来,低下“头”迷茫地望着脚边小小的白色身影。 抱歉,云应舟在心里说,又要和上次一样丢下你独自离开了。不过这次我可不是因为贪玩啊,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朝树妖打量了半天,始终没能找到什么特殊的特征,甚至分不清它是男是女呃,这种树好像不分男女那就是不知道它以后想怎么化形不管了,等他以后修炼有成回来,将这片林子都罩了,反正树妖通常不会离开初生地太远。只希望它别在中途遇到什么不测。 云应舟越过树妖身边,选定方向往林子里走了一段,又回过头来,抬起尾巴朝树妖摆了摆。树妖似乎是明白过来了,也看不出它对离别伤不伤心,只是慢吞吞抬起了手,做出了道别的姿势。 云应舟一路回了几次头,直到看不见树妖的身影了,才开始埋头赶路。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忍不住又开始想在那段记忆之前他听到的声音,是庄溯尘的吗“不过如此”就算云应舟很不待见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时他做了很了不得的事情,为什么他却要这么说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觉得叼着蘑菇赶路十分碍事,便稍稍缓下脚步,怀着对树妖真诚的感谢几口将那蘑菇吃下去了。 过一会,林中传出了呕吐声,接着是一声悲愤的大喊,惊起了歇在枝头的飞鸟“你找的什么鬼东西为什么这么难吃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捡骨人 树妖送给云应舟的蘑菇虽然长得极丑,伞盖是岩石那样的灰白色,表面还凹凸不平,其中蕴含的灵气却比那颗朱果还多,而且十分纯净。正是笃定这不是什么会让他吃坏肚子的毒物,云应舟才放心地吞下去了。 谁知咬在嘴里只是平淡无味,云应舟还在想着嚼起来居然不像看着那么干硬,就觉得咽下去的东西立即化成液体,其中灵气则散作暖流,在胸口环绕一圈后,瞬间顺着经脉走遍了四肢百骸。紧接着便有一股说酸不酸、说苦不苦的诡异回味反冲上舌尖,当时就让云应舟忍不住干呕起来。 已经咽下化开的东西哪里还吐得出来云应舟扭曲着脸,面对一丛杂草摆着个要吐不吐的姿势,只觉得那已分为数股、自行流散的灵气愈烧愈热,在他身体里一路灼烧盘旋,仿佛火焰蔓延过经脉。 他在灼痛和那恶心味道的夹击下,好不容易才撑着没滚到地上去,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谁叫相关的记忆太过久远、刚刚才被他回想起来他刚吃下去的那玩意,不是筑基期修士用来淬炼体内仙骨的灰岩蕈吗 要知道,决定一个人能否修炼、资质如何的,就是与生俱来的灵根和仙骨;灵根种类不可更改,而仙骨品质虽然也有先天差别,却还有后天打磨的余地。 不然为什么天下修士都挤破了头要往大门派钻分得资源、在筑基期将仙骨多淬炼几遍,此后修炼便能事半功倍。灰岩蕈便是低阶淬骨丹的主要原料,虽然只是低阶,像他之前吃下那朵的品相,到黑市上应该也能换十几块中品灵石了。 可惜这种东西对妖兽却毫无作用。因为妖兽没有什么灵根仙骨,它们只修灵窍。渡劫期大妖体内的灵窍可如一副浩渺星图,将血肉、神魂和浑身修为紧紧结合在一起,便是云应舟曾经达到过、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便又失去了的境界。 这价值十几块灵石的灰岩蕈被云应舟吞下肚去,特殊的火热灵气环绕过几圈,最终没能找到仙骨依附,只能和普通灵气一样汇入了灵窍云应舟如今的灵窍只是繁星三两点,被这点灵气喂得稍亮了一些,简直感觉不出差别。 片刻后热意散尽,云应舟呼出一口浊气,确认过身体没事、修为还稍稍增长了一些,随后便隐约感到了一种暴殄天物的心痛。虽然他不喜欢人类修士,但他和灵石又没仇,还恰好知道附近不远就有个不需买卖双方露面、寄售抽成式的黑市唉,怎么就嘴快在想起来前直接吃了呢 更重要的是,还这么难吃还不如先前那颗朱果。虽然只是普通有清热解毒作用的灵果,单纯从灵气量上也比不过灰岩蕈,但那毕竟是甜的啊。 云应舟嘴里的味道还缭绕不散,他看到前面不远处树上缠绕的藤蔓开着粉色小花,便几步跃近过去,咬了几片花瓣下来嚼碎。清苦的汁液在齿间弥漫开来,云应舟舔舔牙尖,总算是摆脱了那股恶心味道的折磨。 他前生对自己的妖兽形态十分满意,不修炼时就喜欢梳理身上雪白柔软的长毛,很少化为人形出去活动,与别的妖兽更喜欢保持人形不同,倒不觉得此时没双手可用有什么不便利之处。依旧只是遗憾力量太弱,导致对这些往日懒得去记的东西,现在却要斤斤计较。 云应舟想到灰岩蕈喜欢长成一片,而且被摘走后还会在原处重新生长;树妖行动缓慢且喜欢走直线,算算来回时间,它采到灰岩蕈的地方应该就在附近。他也没有刻意要找,只是一边继续赶路一边留意周围,鼻尖微动、仔细嗅着空气中的气息。 倒是运气不错,不多久真的让他发现了一小片生长在古树隆起树根下方的灰岩蕈中央一点被摘走后的空白,周围还有六七株尚未成熟的子体。云应舟没有空间法宝,不方便现在随身带走,便记下周围地形,又扒拉来一堆枯叶、几乎将体内灵气榨干勉强布置出一点伪装,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他出发时怀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仿佛此去便是要逆天改命,心情昂奋难以平复;被树妖送的恶心蘑菇这么折腾了一回,发热的脑袋倒是冷静下来,能够再好好思考一番自己这个说干就干的计划了。 云应舟的想法很简单他看过的剧情里明白写了出来,开启天门、将沉寂万年的飞升规则唤醒,顺带造成天道剧变,这都是主角以一己之力独自实现的;所以要阻止这变故发生,他也只需要阻止主角一个人就行了。 至于阻止的方法趁着主角现在实力尚弱,抓紧机会把他干掉不就得了 还有比这更便捷、更干脆、更能保证不留后患的解决之道吗 之前云应舟就是这么想的。他可不管现在还什么都没做的主角无不无辜、或者错过重开天路的机会多么可惜,妖兽的思路就是先下手为强,保证自身后再说别的。不过,现在他仔细一考虑,却又有些迟疑起来。 当然不是因为心软。而是云应舟想起来在原本剧情中,似乎也不止一次有人看主角不顺眼、想趁他弱小时下手除去,就和他此刻的心态一样那些人后来结局都怎样了呢 有的书里写了,有的没再提起,但只看主角好好地一直活到了最后去祸害天道,便猜也能猜出来了。书中剧情就是主角的修炼之路,此时的云应舟恐怕比主角自己更加了解,他在需要冷酷的时候能冷酷到何种程度,在陷入逆境时的运道和心理素质,对站在他对立面的人来说又是多么难缠可怕。 哪怕主角此时还是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少年 云应舟掂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实力层次,估计连筑基都够不到,对能否顺利除掉主角就更不能确定了。他记得剧情开始时,主角已经按照一套无名功法修炼了几年,只是功法特殊又缺少指导,一直不能筑基。直到遭遇了第一次险境、从中得到第一份机缘,才一跃至了筑基中期。 所以云应舟都来不及先修炼变强,匆忙就决定去找主角的麻烦。因为拖得时间越长、他与主角之间的实力差距只会越大;越早下手,才越有把握。 要是他错估了剧情时间、现在过去已经打不过主角了好像,也用不着担心 云应舟转念便想到凭他对主角的了解、对主角之后困境和机缘的了解,就算错过了最初,难道还会找不到接近和暗算的机会吗再说他现在的原形,模样虽然弱小得丢人,但无害的外表也是一种优势。不过是要多费些心思等待、或者虚与委蛇骗取信任罢了;虽然没什么做这种事情的经验,但云应舟自信应该难不倒他。 将思绪梳理过一遍,云应舟稍微放下心来,便继续赶路。云狸的身体确实轻盈如云,全力奔跑时速度极快,云应舟从记忆里翻找出久远的经验,奔跑间小心翼翼维持着体内灵气流动、消耗与再生的循环,便将速度又提上了一层。他避开几个脾气暴躁的妖兽的地盘,稍微绕了点路,沿着北岭边缘朝目的地接近。 就这样不停歇地跑了一天多,云应舟在途中又找到几颗灵果,借着灰岩蕈和灵果中的灵气,按照前生一样的顺序位置熟门熟路地凝聚出了一个新的灵窍。在发现山间飘荡的雾气带上了淡淡灰色、满含生机的灵气感觉也开始变化时,云应舟便知道快要到了。 说起主角出生的那个山村,云应舟看到剧情时,发觉那是个他听说过的地方北岭一端的山势细长蜿蜒,如龙尾像内陆延伸;有一道连通鬼界的裂缝在末端斜过龙尾,似道被割破的小伤疤。那个山村就位于“伤疤”内侧,原本能与外界沟通的道路被鬼界裂缝切断,背后又是妖兽横行的北岭深处,在这种糟糕地方的人类却因为故土难离,不肯搬迁,宁愿艰难地苦熬着过下去。 云应舟缓下脚步,注视着面前的森林从这里开始,树木枝叶并不比别处更加茂密,林间的光线却更加昏暗,还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氛。叶片和花朵的颜色不是格外深、格外艳丽,艳得人心生不安,便是苍白又软塌塌的,像即将要腐烂的样子。 肉眼可见的淡薄黑雾缭绕在树木间,若是想像平常吸收灵气一样吸收它们,就会在引气入体的瞬间感到遍体生寒,还会像石块落水般沉降到经脉和丹田底部,反而阻塞灵气流通。只有鬼族和一些特殊的妖类,在这种环境中会如鱼得水,普通的生灵在其中待得久了,都会逐渐枯萎死去。 云应舟听说过这条裂缝,但那是在以后裂缝扩大、鬼族由此大举侵入人间时的事情了。书中关于裂缝的剧情同样在那个时间点之后,最初则只是作为背景提到,并未涉及详细。 那也是主角离村后首度归来察看,只看见一片被鬼族摧毁的废墟。废墟中并没有多少尸骨,在此之前村民们就已经举族搬迁,搬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若是有心想找,也是能找到的吧但庄溯尘没有去找。他只是穿过废墟,在曾经葬着母亲遗骨、那时已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荒坟前静立了数息时间,此后便彻底斩去了这段过往,再也没有回顾。 他名为“溯尘”,实际却好像总是在不断地远离 想到剧情中庄溯尘没离开村子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云应舟真是一点都不疑惑他会做出那种决定。他小心分辨着黑雾流动的轨迹,尽量不触碰到它们,往林子深处走去。雾气并没有被他的经过扰动,仿佛它们看似薄如轻纱,实际却是某种沉重顽固的东西。 其实,鬼气并不就意味着邪恶,就像不会有人觉得阳光下的树荫是邪恶的;但就像阳光与阴影,生机与鬼气之间天然存在的对立,便会让接触到的生灵深受其害,对它深恶痛绝。云应舟之前为了避开别的妖兽绕了个大圈,此刻为了从最近的距离尽快抵达村庄,就要从裂缝附近经过。 途中偶尔,云应舟能看到完整的鸟兽骨架躺在深黑的土层上,血肉已经蚀尽,骨骼有的泛黑、有的则带着玉石般的光泽。外面太阳还没落下,林子里却几乎已经黑成一片,有些骨堆底下还透出了微微的荧光,仿佛是骨头里的磷火,若是走近细看,却会发现那是一种从泥土中长出的半透明的菌类植株。 土地和植物都被裂缝中漏出的鬼气污染了,即使到村庄还有一段距离,情况会稍好些,种植庄稼也依旧十分艰难。村里的人除了勉强种些庄稼、养几头牲畜,还有一种维生手段,便是到靠近裂缝的地方,去采摘那些生在骨堆底下的菌,然后出售给定期到村里来的修士,换取物资。 这是一种非常危险且劳损寿命的工作,可能遇到被鬼气污染后变异发疯的妖兽,自身也会受到鬼气损害。因为采集菌类时要翻动骨头,这些人还被那些需求菌类的修士略带轻蔑地叫做“捡骨人”。 他们没感受到这种轻蔑吗他们不知道做这种事情的危险性吗他们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和魔修交易,要是被别的修士发觉,会被当做同党一起消灭或许他们只是选择性地刻意不去想到这些,因为变得麻木能让本已足够艰难的生活稍微轻松起来。 云应舟知道如果此时剧情尚未开始,庄溯尘就还是那些捡骨人中的一员。 夕阳的昏黄光线照着村口的土路,将缓步走来的少年脚下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少年大约十三四岁年纪,因为个子长高而显得有些瘦弱,身姿却十分挺拔。他穿着身洗得发白的布衫,背后一个竹编的大筐,筐子底部都是砍成一截一截、两端封住的竹筒,竹筒上盖着草叶,草叶上则丢着四五条已经被开膛破肚、处理干净的小鱼,每条只有手指长短,只是看着已不太新鲜了。 少年嘴唇天生带着笑弧,看起来便像是收获颇丰而心情不错的样子。有出村去河边打水的人远远见到他走在路上,立刻仿佛躲瘟疫一样迅速躲去了道路的另一侧,投来的眼神里厌恶兼杂着畏惧。 他对此看得分明,表情却没有一点变化,依旧旁若无人地走自己的路速度时而快、时而慢,脚步时而大、时而小,盯着看不了多久便会感到混乱得难受,但其中隐隐却又似存在着某种韵律。 脚步突然一顿,韵律被破坏了。庄溯尘中断了那好几年都没看出有什么作用、却还是一直坚持了下来的“修炼”,若有所觉地转过头,往不远处的树丛背后看去,他看不出那后面具体是藏着什么,只从枝叶缝隙间看到了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以及似乎是兽毛的白色。 庄溯尘停了一会,继续往前走去。旁边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那白色的动物似乎盯上了他,在树丛后面跟着他一路往村子方向走去。是狐狸狼还是哪里来的野猫他想着,那白色干净得不像是在林子里摸爬滚打的野兽。 那动物或许以为自己藏得挺好,换别人来或许也的确不会发现,但庄溯尘的眼睛和耳朵却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他假装一无所觉地一直走到快要进村,才再度停了下来,树丛后面的动物果然跟着停了,并在他作势要过去查看的时候警惕地往后猛退了一步。 庄溯尘看到了一条一晃而过的尾巴,毛茸茸的,尾巴尖上带着一点点深色,像不小心蘸到了墨。他没有真的靠近过去,只是卸下背后的竹筐,从准备当做晚饭加餐的小鱼里拿了一条,远远地朝树丛扔了过去。那似猫又似白狐的动物站着没动,盯着那条小鱼落在地上,它像是要低头去嗅,最后不知怎么的又没做完动作。 庄溯尘等了一会,重新背好竹筐,往村里走去。和他预料的一样,那动物这回没有再跟上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失败×1 云应舟藏在茂密的树丛后面,望着庄溯尘迈着那种飘忽不稳的诡异步伐、逐渐走远的身影,直到进村后被路边的屋子挡住看不见了。主角的修为还停留在练气初期,看来此时剧情确实尚未开始,正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云应舟却不觉得轻松。他看向掉落在面前地上的那条小鱼,心中充满了诧异居然被发现了 他可是在身上布置了障眼法,才会放心接近到路边的。常人就算看见影子、听见响动,也应该会被障眼法蒙蔽而只以为是风吹树叶的动静才对。没想到庄溯尘竟像是完全没受到影响 这说明要么他的真实实力比展现出来的更高,要么就是他五感特别敏锐,心志也格外坚定。没有一击得手的把握就不能轻举妄动,宁肯日后缓缓图之,云应舟决定更仔细地隐藏好行踪,跟到主角家里去确认一下情况再说。刚才虽然被发现了,也还不算打草惊蛇庄溯尘只把他当做了饥饿求食的野兽,并没有因此警惕起来。 云应舟从树丛后面转出来,临走前嗅了嗅庄溯尘丢给他的那条小鱼。鱼应该是不久前新鲜捕捞上来的,还带着湿润的河水气息,刮去了鳞片的鱼皮却已微微泛白,散发出一股好像已经接近腐烂的微妙腥臭。云应舟被这味道刺激得打出一个小喷嚏,爪子嫌弃地往旁边让了让,绕开走了。 村子外面用石块砌成了两道围墙,从外向内分开树林、田地和屋子,以防备林中野兽的袭击。云应舟在村外绕了小半圈,发现了驱逐野兽和抵挡鬼气的阵法,估计就是每半个月来村里收取菌类的魔修的手笔了。 那几个阵法都十分粗陋,还有几处陈旧缺损没有弥补,能起到的防护作用显然相当有限。可见魔修们并不真的在意这里村民的安危,只是不想这些便宜好用的劳力损耗得太快。云应舟毫不费力便突破了阵法,仗着村里普通人看不见他、庄溯尘的气息又已走得远了,堂而皇之地踩在石墙顶上一路过去,一直走到村子尽头,才看见了那间孤零零的小屋子。 这间屋子距离其他人住的地方都有好一段距离,明摆着是受到众人孤立的情况。但屋子周围景致却并不荒凉,开辟了一块平整土地,分开种着蔬菜和几种应对小伤小病的草药,周围还生长着一圈荆棘构成的天然篱笆;就连墙壁都好像比别家更平整结实些。 云应舟远远停步观望了一会,想到刚才路上遇见的少年一边自幼感受着众人的冷眼和厌弃,一边自顾自种地筑屋、过上了看起来还更好的日子,便忍不住有些想笑。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云应舟却不知在心虚什么,匆忙将这点笑意收敛了。他左右望了望,仔细隐去气息,偷偷摸摸接近到小屋窗下,冒险用了一个能反映屋内景象的法术。法术施放时会有一点微弱的灵力波动,所幸没有惊动到庄溯尘,云应舟便躲在一丛果实泛青的番茄下面,偷看起了庄溯尘回家后的一举一动。 庄溯尘也才刚到家里,把背上装着这一天收获的竹筐放在墙角,到屋后的水缸边去舀水洗脸。将身上稍微收拾过后,又舀了一瓢水,进屋倒进放在桌上的瓦罐里,等了一会才又将瓦罐里的水倒在碗里,端起来慢慢地喝了。他这个年纪的喉结刚开始变得明显起来,因瘦削而清晰,随着吞咽不住上下滑动。云应舟像发现了什么好玩事物一样盯着庄溯尘喝水,转而又对那瓦罐的用处好奇起来。 庄溯尘像是知道云应舟的疑问,将碗里清水饮尽后,微皱着眉伸手进瓦罐里,拿出了一个银色的小圆球。圆球是中空的,壳上还有镂空的花纹,往下滴着水。庄溯尘两指捏着它稍一用力,球壳便分成两半朝两侧打开了,露出了里面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云应舟认出那是一块下品灵石,品质不佳,而且已经被鬼气侵染了,里面灵气都消耗干净了。他立刻猜出了这个圆球的作用它是用来净化饮水的,包括灵石,应该都是庄溯尘向魔修换来的东西。 庄溯尘拿着那颗已经报废的下品灵石离开桌边,回来时手里换成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盒。他坐在桌边,在逐渐昏暗下来的光线中点亮了油灯,从盒盖夹层里取出一柄薄薄的小刀。盒子里是几块还没用过的劣质下品灵石,放在外面连最落魄的修士都不会当回事,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却不知庄溯尘为它们被那些魔修坑了多少。 庄溯尘拿出一块灵石,用指尖夹着那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开始在灵石表面一点点地刻画着什么。云应舟从剧情里得知过主角在符篆和阵法方面的天才,但那是在他加入门派后才显露的,没想到他居然这时候就会一点了云应舟在符篆这方面,却只有在对战时如何应对的一些经验,其余都一窍不通,盯着庄溯尘手指上细微流畅的动作看了半天,也没能研究出他现在的符篆是什么水平。 等云应舟想起来可以趁庄溯尘专注雕刻的时候去偷袭他,庄溯尘都刻完了,给银球里换上新的灵石,重新放回了瓦罐里。云应舟吹开垂在鼻尖前面的一片叶子,倒没为错失良机而沮丧他觉得庄溯尘的生活还挺好玩的,再多看一会也没什么。 不过,接下来就都是一些无趣的东西了庄溯尘煮饭烧菜;庄溯尘整理竹筒;庄溯尘打水擦身;庄溯尘上床睡觉。除了被那几条小鱼煮在汤里时散发出来的诡异味道、和庄溯尘将那碗汤喝下去时的面不改色惊到了一下,云应舟待在窗户底下可谓是无聊至极,闲得都开始数蚂蚁了。 可恨庄溯尘还在窗户底下种了一排驱虫的药草,蚊虫走避,让他连蚂蚁都没能数到几只。 云应舟等啊等啊,好不容易等到庄溯尘吹灭了灯、上床睡了,便期盼着庄溯尘能早点睡着,他好趁机下手。但庄溯尘躺在那张木板床上,不知在为什么兴奋着,不停地翻过来、翻过去;下床检查屋门,回来躺下;下床倒水喝,回来躺下如此反复几次后,好不容易躺下不动了,过一会云应舟以为他睡着了,正屏气凝神地准备靠近过去,一爪子割开他的喉咙、给他个痛快他又开始翻了 这人怎么这么烦啊 云应舟换到了卧房的窗户底下蹲着,不管别人为什么就得配合着让他杀掉,很不讲道理地满心充斥着怨气。这时他就开始发觉出驱虫草药的好处了因为收敛了妖兽气息,本该不敢近身的蚊虫不怕他了。有种细小的黑虫子对他的鼻尖特别感兴趣,一直嗡嗡嗡地盘旋着要叮他,让他烦不胜烦,还不敢大动作地用爪子去拍,怕被一墙之隔的庄溯尘发觉。 凭什么这地方鬼气缭绕,人要死、鸟兽要死、植物也活不长久,偏偏就虫子不受影响云应舟一爪子按到自己脸上,这一下打击是命中目标了,但一想到虫子尸体可能会缠在他的毛里,云应舟简直要起鸡皮疙瘩。 庄溯尘此时又从床上坐了起来。云应舟心想这人又要做什么去水喝多了起夜吗结果庄溯尘没有下床他推开被子,在床上盘起双腿,摆了个五心向天的姿势。 开始修炼了 得亏云应舟躲得快,才没被受到吸引流动起来的灵气波及到。他心中堆积的怨气在这一刻差点忍不住爆发修炼时的修士对周围环境变化格外敏感,稍有一点点异动就会惊醒过来这还让他怎么偷袭 云应舟忍无可忍,受不了再等庄溯尘修炼完入睡了难道这人修炼一整夜,他就在外面陪到早上吗他才不干呢转身扭头就走。虽然是铩羽而归,离开时反倒松了口气。 浑身雪白的妖兽在月光下穿过树丛,制造出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动静。就在这点动静远去消失的同时,盘腿坐在床上、似乎正全心沉浸在修炼中的庄溯尘悄无声息睁开了双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小猫 庄溯尘最初发现的异常,是虫子没有叫。 从森林里移栽到屋子旁边的止血草药很容易吸引虫子,特别是一种会在夜里不停鸣叫的小虫。那种小虫叫声尖细,而且敏锐容易受惊,有时他都没出门,只在屋里弄出了一点动静,外面的虫鸣就会戛然而止,片刻后确认没有危险才会再鸣叫起来。 因为伴生着虫子的草药反而会生长得更好,庄溯尘就没有特意想办法除虫。那种小虫不怕驱虫草的气味,好在它们不会叮人,只是一惊一乍、断断续续叫得令人心烦,这么久以来庄溯尘也已经能够无视了。 这天夜幕降临之后,他就一直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直到在往净水球所用的灵石上刻符篆时,意识到了异常感的来源外面地里的虫子今晚格外安静,黄昏到现在都还一声没吭。之前庄溯尘就隐约有种像是受到窥视的不舒服感觉,他还以为是到家时喝的水不够干净的缘故,此刻却由虫子的异常获得了证实。 庄溯尘最初想到的,是村里那几个总是要找他麻烦的小孩。以前他们就曾埋伏在屋子附近,想等他出现在窗前时拿粪便丢他。不过那次他们的下场是被迎风送来的毒花粉变成肿脸猪头,持续半个月连喝水都得掰开嘴唇往里硬灌;再后来就不仅是那群小孩,连同仅有几个曾待他不算糟糕的大人也转而开始对他避如蛇蝎,轻易不敢靠近这里了。 庄溯尘察觉不到附近哪里有人。能够瞒过他的感知难道是来收骨菌的那两个修士 到村里来的修士每次都是一男一女,男的狂躁,女的傲慢,对待村民们犹如猪狗。庄溯尘数年前偶然得到一本修炼功法,照着上面步骤极为顺利地引气入体,此后却再无寸进,始终不能筑基。那两人则是金丹初期修为,发觉庄溯尘修炼入门后,对他的态度便一直古古怪怪表面上看似乎比对别人要客气一些,庄溯尘却能察觉到隐含的恶意。 那两人又意外口风极紧,庄溯尘小心地试探周旋,从他们那里换来净水的灵石、甚至学到了几个没什么用的小术法,但始终探听不出他们的身份和来处,甚至没弄明白他们拿那些骨菌去做什么用。 但是算算时间,应该再过几天才到收骨菌的日子才对。庄溯尘搞不清楚状况,决定按兵不动。他一边装作毫无察觉地如常去煮饭、打扫,一边谨慎地放出灵气试探过了屋内的角角落落,确定没人潜伏在屋子里。他所警戒的袭击也始终没有到来,直到睡觉时,庄溯尘远远听见屋前地里的虫子终于开始叫了,受到窥视的感觉却没消失,心知那目的不明的潜伏者不是离开,而是跟着转移了位置。 然后庄溯尘就故意折腾了半个晚上,始终不睡,终于让外面的潜伏者失去了耐心,不慎泄露出了一丝灵气波动。庄溯尘确定了位置,便坐起来假装要修炼,刻意控制灵气绕开那个位置从旁边经过,趁机却掐动指诀,释放了一个探查术法。 那潜伏者表现得如此小心翼翼,要么并非想要暗算他,要么就是太谨慎或者太弱能掩盖气息瞒过他,却坚持不等他睡着就不行动,所以庄溯尘也并不觉得惧怕。他察觉到灵气波动时,就排除了那两个修士的可能,但他在亲眼所见之前还是怎么都想不到,偷看他的居然是一只猫 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 庄溯尘看到了那条眼熟的尾巴,尾尖一点深色,跑动时在身后微翘着不动不摇,莫名让他看出了像是气呼呼的意味。这边山里晴夜的月光总是亮而惨白,在小猫身上白色的绒毛尖端晕开了一层蒙蒙的微光,就仿佛它自身在发着光似的,像一个敏捷轻盈的幽魂。 术法探查的范围不大,庄溯尘犹豫了一下,没有试图继续追踪下去,就在看着小猫钻进树丛后中断了灵气输送,撤除术法睁开了眼睛。 刚才的场景气氛虽然诡异,庄溯尘却从那条尾巴认了出来在村口跟着他像是想跟他回家的,原来就是这只小猫。没想到它终究还是跟过来了,没被村外的阵法拦住,甚至还懂得隐藏和等待果然和他那时的直觉一样,不是普通野兽,而是具有灵性的妖兽吧 庄溯尘到森林深处去采集骨菌的时候也遇到过几次妖兽,都模样丑陋、狂暴好战,有一次他差点命丧在发疯的妖兽爪下,好不容易利用林中猎人布下的陷阱才逃出生天他修炼的功法就是从那妖兽腹中发现的,记录在一枚发灰的青玉简上。此前庄溯尘还一直以为妖兽全都是那样的怪物,到方才才知道他想错了。 只是不知为何会盯上他,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来。庄溯尘想到刚才已经将它惊走了,一时觉得有些惋惜。不过,他还没有天真到因为看那小猫可爱,就认为它不会伤人;比起过来寻求庇护,他感觉那小猫更可能是将他当做猎物了。 就那么一点点大的小东西,胃口倒不小呢。 不知道它有没有吃那条鱼。大概是不屑去吃的庄溯尘一点没有身为猎物担惊受怕的自觉,这么想着还笑了一下。他原本是为了试探窗外潜伏者的反应才翻来覆去地不睡,到现在则是真的困意全无了。为了防备那只小猫后半夜不死心又回来,庄溯尘干脆不准备再睡,决定直接打坐修炼到早上。 云应舟没离开村子,跑到确定庄溯尘发觉不到的距离就慢下脚步,开始优哉游哉地在村里别人的屋子外面游荡。村子外面阻挡鬼气的阵法虽然简陋,毕竟聊胜于无,他想晚上就待在阵法里面,等明天庄溯尘去林子里“捡骨”时,再跟着一起出去。 这个时候村里人都已经睡熟,云应舟从被各种东西堆得杂乱的窗户底下走过,看见一连串挂着风干的红色果实,好奇凑上去嗅,被辣得鼻子直抽。他还听到有动物哼唧哼唧的声音,绕到屋后一看,发现原来是头和庄溯尘一样大晚上失眠的猪。 猪浑身裹着臭烘烘的烂泥,在月光下瞪着两只小眼睛,和站在墙壁上俯视它的云应舟面面相觑,呆立片刻后“呼哧”出声地要上来拱他,吓得云应舟扭头就跑。他在安静的村庄里转了两圈,再度感到无聊起来,便找了处灵气相对最干净的地方,在月光下认认真真地开始呼吸吐纳、专心凝聚起下一个灵窍来。 连续修炼了两个多时辰,察觉到村里开始有人起来了,云应舟敛气收功,站起身来抖了抖被晨露濡湿的长毛,因灵气充盈而感到十分舒畅。他乘着熹微的日光,溜回到庄溯尘卧房窗下,发觉少年果然还保持着他离开时那个盘腿修炼的姿势没变,顿时庆幸起了自己及早走掉的决定。 云应舟不想待在那里喂虫子,还是去了屋前长着驱虫草的地方,蹲在番茄苗底下等庄溯尘起来。捡骨人都是等太阳完全升起才会出发,在夕阳落山前回来,起得比耕地的人要晚些。庄溯尘住的地方没有别人会过来,周围安安静静,云应舟脑袋躲在番茄苗的阴影底下,背后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舒服得他几乎要睡着了他高估了此时妖兽身体的承受能力,修炼得有点过头而感到了疲倦。 云应舟再度犯了和此前在潭水边陷入沉思时一样的错误对能及时察觉到身边动静过于自信。他这次没忘记自己已经没有分魂了,主动分出一点心神进行警戒,但他忘了庄溯尘也是修士,能够隐蔽气息而不会像树妖一样直愣愣靠近过来。所以在头顶上窗户突然被推开的时候,云应舟才被那动静猛然惊醒,迅速往后一跳,稀里糊涂就凭本能摆出了准备进攻的姿势。 推窗的自然是庄溯尘。他似乎也被突然从窗边窜出去的猫吓了一跳,一人一猫于是隔着窗子陷入了短暂的僵持状态。刚才替云应舟挡太阳的番茄苗只是株普通植物,在他后跳时被顶了一下,扯掉好几片叶子,一片挂在他耳朵边上,此时才在庄溯尘的目光中慢吞吞地飘落了。 庄溯尘唇角的线条绷紧了,似乎正在忍住笑意。他的身体姿势放松下来,继续将推到一半的窗户完全推开,然后用指尖敲了敲窗框。“你是哪里跑来的小猫”他自言自语般地问,“昨天在村里外面,也是你跟着我吧。” 云应舟脑海中思绪疯狂地转动着。庄溯尘发觉了吗他刚才是不是故意收敛了气息过来开窗,为了和他当面对峙他四只爪子爪趾微微张开,妖兽锋利堪比钢铁的爪子弹了出来,警惕地瞪视着庄溯尘,注意少年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庄溯尘却像是本来就没指望他回答,自己接着又说“但我已经没有鱼给你了” 他低头看向窗户底下被扯坏半边的植株,然后不太高兴地皱起了眉,“小猫,你把我的番茄弄坏了。” 看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发觉吧 云应舟迟疑着,慢慢放平了拱起的脊背。他蹲坐在地上,见庄溯尘还在盯着他看,又抬起一只爪子装模作样地舔了舔毛。庄溯尘果然就放弃了和一只“小猫”继续纠缠损坏番茄苗的责任,带着莫名的笑容从窗口走开了。云应舟没敢再用法术窥视,待在外头隐约听见了一点里面倒水、搬动整理东西的声音,没多久换过外衣的庄溯尘就背着昨天那个竹筐走出了门口,手里拿着一根风干的肉条。 他在距离云应舟四五步的距离蹲下身来,将手里的肉干往前递了递。“要吃吗,小猫”他笑着问。 云应舟被他一口一个的“小猫”叫得不爽极了。他狐疑地端详着庄溯尘,想到这人昨天也是在发现他后给他丢了条鱼主角原来还有喜欢喂小动物的爱好吗书里好像从来没提到过。云应舟又想到了坚持要送他礼物的树妖。但他对毫无灵气的肉干完全看不上眼,蹲坐着不屑地撇过了头。 庄溯尘笑了一下,没再继续尝试逗猫,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把肉干塞进嘴里自己吃了,背着竹筐站起了身。筐里空竹筒滚动着碰撞作响,他往外走时还不断转头来看,云应舟耐着性子一直等到彼此看不见人影了,这才迅速起身绕到旁边另一条路,往村口方向追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师兄 一走出村子、离开阵法范围,周围景物便好像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颜色。庄溯尘特意绕到昨天丢下小鱼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鱼没有了估计还是晚上被附近出没的野兽叼走了。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也没有在走路时顺便修炼步法,全心戒备着身后的动静。 直到过了河、踏入森林,都没有任何异动表明小猫又跟了上来,庄溯尘却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往森林深处又走了一段,终于又从枝叶缝隙间看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轻灵白影小猫这一回隐藏得比之前都好,是为了躲避一条装作枯枝躺在落叶上、在活物经过时突然弹起过攻击的毒蛇才前功尽弃,泄露了行踪。 不过在庄溯尘察觉动静的时候,小猫就也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庄溯尘干脆直接返身回去察看,到了地方只看见地上躺着一条枯黄的死蛇,被一爪子抓断了七寸,早已死得透透的了。枯叶上落着几滴蛇血,小猫则再度不见了踪影。 这蛇行动十分敏捷,一击不成便逃得飞快,平时想抓也很难抓住。庄溯尘小心挖出蛇胆,裹在剥下的蛇皮里放进竹筒倒是轻易得了样额外的收获。 林中这片区域是庄溯尘格外熟悉的,毕竟数年来几乎日日造访。他半是为了安全、半是为了将那功法玉简最后附带的几页符篆吃透练熟,利用林子里能找到的各种材料做了不少刻有符篆的陷阱,不管能不能起效就到处乱放。庄溯尘自己当然记得每一处位置,之后就故意贴在陷阱附近走,果然让从远处绕了圈又偷偷回来、再度跟上他的小猫几次险些就着了道。 虽然最终都手忙脚乱避过,却免不了弄出响动透露位置,总是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庄溯尘经过几番试探,觉得以这只妖兽表现出来的实力,若是正面对抗他或许还能稍胜一筹,便不由得动起了想要将它抓住的心思至少,得弄清楚它为什么跟着他。 一人一猫就这样追追逃逃,庄溯尘毕竟还是少年心性,难得遇到这样有趣的事,虽然察觉到随着路线偏移、周围的景色在逐渐变得陌生起来,却只是更加小心地冒险追了下去。 云应舟呢他已经快被那些陷阱烦死了 它们密集得简直无处不在,有的披着绝妙的伪装,有的干脆就是直接将符篆雕刻在石头或者树干上。其中大部分甚至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就像小孩恶作剧的玩具一样,不慎碰到也只会突然爆出一团火光、或者动起来吓人一跳。不过云应舟也触动了一个射出涂毒骨针的机关,好在险而又险避过了。 他不知道庄溯尘有没有看清他模样、发觉他就是之前遇到的那只“小猫”,还是单纯将他当做了森林里正在猎食的野兽,准备将他引入陷阱反杀。只是,就凭这些莫名其妙的陷阱云应舟都开始有点怀疑庄溯尘在故意耍他玩了,但如果庄溯尘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他降低警惕,等到最后再用杀招的话,好像也说得过去 所以云应舟始终不敢放松,心急于庄溯尘不知何时就会得遇机缘、修为大涨,也不愿先放弃这次追踪,多花些时间熟悉环境后再做尝试。他原本是想着不知庄溯尘习惯去哪里捡骨采菌、森林又很广阔,要提前侦查也不知该探查哪里,晚上才没出去而只是修炼了,现在却又隐隐怀疑起自己做错了选择,不由更加焦躁起来。 等发觉距离遇到上一个陷阱已经过去许久,云应舟后知后觉,神经顿时绷得更紧了。前面庄溯尘恰在这时停下了脚步,似乎在地面上发现了什么东西。树丛将少年的身影遮去了大半,云应舟看不到他看见了什么,只见到他卸下背后竹筐放到地上,蹲下身开始翻捡。 想装作在收集菌类的样子引诱他动手吗还特意把影响活动的竹筐放下了 他才不会上当呢 云应舟心中升起了一点窥破对方目的的小得意,也不再烦躁了,耐着性子伏在原处不动,就是不过去。庄溯尘蹲了一会,果真什么都没捡起来往竹筐里放,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却不同于云应舟预料他没有起身,就伏着身子躲藏在树丛后,开始悄悄往前方潜行动作间显得十分小心翼翼,连放在地下的竹筐都丢下不管了。 这又是在做什么云应舟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庄溯尘好像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他绕到庄溯尘的视线死角,敏捷地几下纵跃爬上身边大树,居高临下地往前方望去。视角一变,他便看出了前面的异常之处林子里出现了一道突兀的空白区域。 一道不可能自然形成的直线从草木之间穿过,所经之处草伏枝折,甚至令半空飘荡的鬼气都朝两侧退避。这条线又细又长,几乎笔直地一直延伸了很远才消失了,尽头却是更明显的破坏痕迹,好几棵树都歪斜倾倒了下来。 这是剑气斩过的痕迹 云应舟端详了一会,下了树去追庄溯尘。经过他方才蹲下察看的地方时,云应舟鼻尖微动,不仅看到了一侧树干上被火烧过的焦黑痕迹,还嗅到了已经渗进泥土底下的几滴鲜血。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缀在庄溯尘身后,其实已经能直接从周围的痕迹中判断出方向了越往前走,发生过战斗的痕迹就越多越乱,纵横交错的剑痕令树木摧折、泥土翻起,到后来终于出现了大片泼洒的血迹。 突然一道灵气波动从前方扫来,刚在一根横倒树干后面止步的庄溯尘迅速俯身藏好,云应舟则及时跳上了树枝,都没让那道波动触及而被察觉。放出灵气的人大概也没想过在这种树林深处还会有人偷听,只是例行惯事地扫过一圈就算完事了。 前方不远处地势略微向下,形成一个小小斜坡,恰好方便看到坡底的景象。只见这处狭小空间内聚了四个人,其中三个躺着一个已经死了,尸身断成两截横在地上,模样惨不忍睹,看衣着和身边散落的竹筐碎片,竟是个和庄溯尘一样今早出村采菌的捡骨人;横卧在尸体旁边的人浑身血迹,却还有一口气在,正半死不活地微微发出呻吟。 这伤者和空地上唯一站着的一个女子都是一身黑衣,袖口滚着银边,一看就是出于同门。女子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只是勉强撑着站立而已,脸上充满了疲倦和紧张。她频频朝远处张望,不知在等待着什么,执在手中的长剑剑尖则不时抬起,戒备似地指向稍远处仰躺在地上的另一个青年。 那青年人看着就和这对男女不是一伙的,一身白衣,水墨图案从衣摆往上晕染,说不出的写意风流。就算被穿透胸口的一柄长剑牢牢钉在地面,腰间还有三道极深的皮肉翻卷的妖兽爪痕,几乎将他和那捡骨人一样斩成两段,血都要流干了,他微闭着眼睛的脸上表情却极平静,似不觉疼痛般缓慢地呼吸着。 刚刚用灵气检查周边的想必就是那持剑女修了,大约筑基后期修为,大概是受伤力竭、加上林间鬼气的干扰,没能发觉有两只小虫子藏在附近。云应舟谨慎地从树叶间往下望,目光从那白衣青年面上扫过,只见他微闭的眼皮底下仿佛闪过了一道精光,当下心中一凛,竟有种已被发现的感觉。 躲在树干后面的庄溯尘反倒还镇定些,他已认出那倒地的黑衣男修正是往日到村里来的熟人,那筑基期女修却是个生面孔。他屏息掩饰住自己的存在,目光转向那白衣青年,若有所思地扫视过他衣摆纹样、腰间玉佩和胸腹两处伤口,最后与那青年似闭非闭的双眼对上,对视了片刻才转开了。 树林间传来一点骚动,又是一个黑衣人从远处穿过林木奔来,肩上扛着一人还足不沾地,到达后一言不发,只把肩上的人往地下一丢那人翻过身来,也是个身材窈窕的女修,喉间一道血线,两眼瞪着已是死不瞑目了。那立着的女修哆嗦起来,顿时连手里的剑都拿不稳了,带着哭腔喊了声“秦师兄”,正想往新来那人身边靠去,却被冷冰冰的一瞥钉在了原地。 “闭嘴,别搁我这儿发骚。”那秦师兄不耐烦地说,边上前狠踢了白衣青年一脚,踢得青年闷哼一声,伤口再度涌出血来。秦师兄脸上却不显兴奋,反而是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又向那刚被声“闭嘴”喝得委委屈屈抿紧了嘴唇的女修问道“就是这人杀了萍师妹,打伤陈师弟的”继而毫不客气地批判道“真是两个废物。” 女修想说自己也受了伤,终究没敢说。两人都无视了脚边那个惨死的村民。声音顺风传上来,云应舟将对话听得清晰,心中诧异这是哪一段剧情书里主角碰到的可不是这件事,而是撞上魔修为了开启秘境,要拿人血祭。 等等。云应舟突然想到,庄溯尘是在秘境中拼死杀了一个魔修,从他身上得到一块记载有修炼心得的灵玉佩,才能顺利突破筑基的。那玉佩却在日后让他蒙上杀害小玄山内门弟子的嫌疑污名,惹出许多事端。他此刻也注意到了那白衣青年腰间染血的玉佩,心道难道是 就听到那女修唯唯诺诺地说“是山下村民误入禁地,被萍师姐杀了,正好让这人撞见。师姐认出他是小玄山来的,唯恐他发现秘境,便想先独自将他引开,结果当面便被他一剑杀了师兄前来援助,结果两败俱伤” 果然是这样。云应舟心想看来书里是这白衣青年死了,玉佩被魔修拿走,后来才又落到了庄溯尘手里。庄溯尘此时本来不该在这里的,大概是先前为了引他入彀走偏了路。想到这里他心中微动要是弄出些动静来,让那坏脾气魔修发觉庄溯尘,多半会顺手将他砍了 但要借刀杀人,也得这刀砍不到自己身上才行。云应舟没把握祸水东引而自己不被发觉,寻思片刻后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打算,继续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偷听。 秦师兄不客气地说“两败俱伤个屁。要不是他先被妖兽挠得半死,陈师弟那样的再来两百个也不够他一剑砍的。你倒是运道好他砍了两个金丹,要砍到你时自己没气了,倒留了个最没脑子的下来烦我。” 那女修被如此痛批,不敢怒更不敢言,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陈师兄召来飞剑将他钉住,随后也撑不住了,让我拿他的传讯符呼救。幸亏秦师兄在附近” 秦师兄“嗯”了一声,这回倒没再讥讽什么,低着头绕着那白衣青年缓缓踱了一圈,冷不丁又飞起一脚,这回是踹在了青年腰间被妖兽利爪留下的深创边缘。青年浑身一震,却依旧一声不吭,只是仿佛很无奈地将半闭的眼睛睁开了。 “涂、青、崖。”秦师兄一字一顿极慢地说,说完冷哼了一声,“想不到出了试炼谷,你我还能再见。三年前你可威风得很呢,如今别来无恙” 正到这种关键时刻,云应舟还想看下去,却发现树干后面的庄溯尘猫着腰,开始缓缓后退了。他反应过来那秦师兄是金丹后期,此前心思在别处才没发现他们,但若被发现,要杀他们就跟碾虫子似的,于是也萌生出了退意。 他一点都不奇怪庄溯尘不准备插手这件事,只准备偷偷溜走,哪怕那几个魔修还杀了村里人要是庄溯尘是那种路见不平便想拔刀相助、都不衡量一下自身实力的性格,他日后也就不会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了。 多半在众叛亲离之前就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云应舟跟着庄溯尘一起撤退,不知哪一方弄出了点动静,秦师兄耳尖微动,霍然便要朝他们这方向转头来看。那白衣青年却在恰到好处咳嗽了一声,同时露出沉吟表情来,重新将秦师兄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对不住”他嘴唇惨白,呼吸急促,却带着微微笑意,仿佛十分诚恳地说“我在试炼谷里打趴过的人太多,记不太清了。你是哪位来着” 且不说那秦师兄在片刻静默之后,如何爆发出了发狂的怒吼,庄溯尘缓慢倒退到一定距离外,小心地转过身,脚步从一点点挪动到逐渐加快,等回头已看不见那片空地时,便彻底放开速度,灵力全开地飞奔起来。速度却是云应舟的专长,他还算轻松地跟在庄溯尘后头,怎么看都不觉得庄溯尘这只是在急着逃命的样子 他现在的方向,可是往森林深处、朝着那道污染了这整片区域的鬼界裂缝去的。 这就让云应舟好奇起来了。于此同时,云应舟隐约意识到了该被重视起来的一件事情剧情最初到最后的庄溯尘,虽然本质如一,性格也还是发生过一些变化的难不成,他还真想做点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失败×2 越靠近鬼界裂缝,林中的光线便越昏暗。半空飘荡的黑雾纹理变得清晰浓稠起来,仿佛蛛丝在树木地面之间黏连不断。受到鬼气侵蚀的树木生长得奇形怪状,枝头叶片都落光了,光秃秃的枝干泛着黑铁般冷硬的光泽,扭曲地伸向天空。 庄溯尘在林间飞快地前进。他的修为在练气期卡了两年不得寸进,无奈将心力都投入到了对符篆和步法的钻研中去,绞尽脑汁不断打磨技巧,试图弥补灵力不足的缺陷。树林里赶路若是一味求快,遇到障碍会反应不及,庄溯尘更注重小范围内腾挪变换的敏捷和莫测,即使如此,身形微晃间也能前进丈余,直如一阵轻风从林木间隙中穿过。 云应舟远远缀在庄溯尘身后,几次看到他在奔跑途中突兀停下,从树根或地面摘取了什么东西,又匆忙重新上路。云应舟迟一些经过,便只能看到原处留下的小块白痕,始终不知道庄溯尘到底摘了什么。 随着周围遮蔽物减少,隐蔽越来越困难,云应舟干脆撤去了身上的障眼法,反正对庄溯尘也没什么用。他少得可怜的灵力要抵御鬼气、还要留到合适时机对庄溯尘下手,实在经不起额外的消耗了。他觉得庄溯尘或许早已看清看他的模样了,现在想来,不久前为让庄溯尘降低警惕而装作是普通小猫的做法不但多此一举,还有些丢脸,此刻也只好尽力忘记,假装自己没做过那种蠢事。 如此狂奔了小半刻,正在云应舟开始疑心就算庄溯尘真有什么救人的主意,那叫做涂青崖的小玄山修士恐怕等不到他回去就要被秦师兄弄死的时候,前方视野一阔树木忽然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生长成一大片的菌伞,伞盖表面流淌着恶臭的黏液,密密生长成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庄溯尘毫不在意地直接踏过菌伞、继续往前,云应舟万分不情愿让自己的肉垫接触这种东西,无比怀念起了修为高时能用灵气衬在脚下,行路时足不沾地的情形。好在那菌伞只有上面一层粘液,本身质地却干燥酥脆,被庄溯尘踩过便碎成了一堆粉末。云应舟瞅准庄溯尘留下的浅浅痕迹,一路踩在他脚印上过了这一大片菌伞,再往前终于又出现了地面。 地里到处散落着发黄的骨骸,土壤质地变得干燥疏松,松散的颗粒一堆堆聚成小丘,形成了奇妙的仿佛微缩沙漠的景观只不过砂砾都是黑色的。云应舟从迎面吹来的风中嗅到了一丝腥臭刺鼻的味道是陌生妖兽的气息。 而且,必定是嗜食血肉、十分凶残的妖兽。 云应舟明白庄溯尘的打算了他是想要将妖兽引过去,对付那个秦师兄。双方修为差距太大,唯有引发混战才有可能趁乱救人。但这一招是铤而走险混乱中可得运气好才能浑水摸鱼,运气不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庄溯尘明知道有他跟在后头虎视眈眈,还主动去招惹强大的妖兽,又是妄图算计两个实力胜过自己的强者相互争斗,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为了救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宁愿主动冒这么大风险庄溯尘是这样的人吗 要说庄溯尘的目的就是救人这么单纯,云应舟才不肯信。哪怕说是心有感应、看上了那块本就该落到他手里的玉佩,想要从魔修手里头夺战利品,可能性都还更大一点。不过云应舟觉得,除非庄溯尘还有什么特殊手段,否则还是更有可能在引得妖兽和秦师兄争斗起来之前,他自己就先被其中一方顺手拍死了。 那不是更好吗 云应舟乐得旁观看戏,省下自己动手的功夫,便静待庄溯尘准备如何去做。庄溯尘从踏上这片黝黑沙壤起便放慢了脚步,似乎在警戒着前方某种具有极大危险的东西,动作间更显谨慎。云应舟的白毛在这种四周都是黑漆漆的环境下显眼异常,他可有可无地借着那些隆起的小土丘掩饰身形,跟着庄溯尘往前走了一段,土丘越来越高大,风里带着的妖兽气息也在不断变浓。 云应舟弱归弱,按照妖兽最重视的血统来算却是他更高,因此还没什么感觉。庄溯尘区区一个练气期修为的人类,要同时抵抗鬼气与妖兽威压,却不见一丝畏惧之意,倒是让云应舟有些讶异了。从书中读到再多惊天动地的煊赫事迹,却不如此刻亲见的真实感,让他发觉到“主角”确实有不同于常人之处。 虽然庄溯尘有一半血统来自在“下面”与鬼族共生的遗民,也不算纯粹人类但离这一半血统觉醒还早得很。此时他还要靠从魔修手中换灵石、刻符篆来净水,不能免受鬼气影响,和通常人类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处格外庞大的沙土巢穴,仿佛放大几百倍的白蚁巢,表面布满大大小小的空洞,风吹过时却寂静无声。这千疮百孔的结构,在阴沉天光的映衬下显得诡异可怖,更显眼的却是巢穴周围厚厚铺着的一层白骨有飞禽走兽的、也有人类的,已不知积攒了多少年头,有一部分已粉碎成砂砾,与黑土混合成了浅淡驳杂的颜色。 白骨缝隙中透出微亮荧光,都是密密麻麻生长的骨菌。云应舟看着这一幕,不由想到若是庄溯尘真能让妖兽和那秦师兄拼得两败俱伤,再回来将这里的骨菌采走,可是大丰收了 不过魔修一次完蛋了好几个,往后还有没有人来收都说不准。书中庄溯尘得到玉佩后不久便离开村子,再回来已是人去屋空,说不定就是因为魔修不再来,连以性命换生计的捡骨人都做不下去,才逼得这群说得好听是留恋故土、不好听就是懦弱愚蠢的人不得不背井离乡。 再说要是事情做成,庄溯尘哪里还需要捡什么骨菌云应舟暗道自己闭关修炼太久,脑子都有点钝化了,时不时就要犯傻。 云应舟这么想当然只是自嘲,却不知庄溯尘也正怀着类似的想法。少年正小心从妖兽巢穴侧面绕过,余光瞥见在来路上那个隔着一段距离停下观望的白影,觉得这只模样就像是小白猫的妖兽傻乎乎的,给他一种不确定自己如今身在何处、盯住了他便就只跟着他到处乱转的感觉。 刚才路上庄溯尘还异想天开,心想这小家伙不会是落进魔修手里的那个修士灵宠吧毕竟两者出现相隔不到一天,模样看着还有些相似都是一身白、一点黑他在林子碰见过的妖兽对人都戒备至极,小猫身上就几乎没有那种凶暴冷厉的野性,像是对人已经很熟悉了。 若是云应舟知道庄溯尘都想了些什么,估计要被气得跳起来他那明明是没把人类放在眼里,怎么就变成已经让人类养熟了生来便是人形的家伙就是这点格外讨厌,仿佛自身理所应当位于万物生灵之首。 那边庄溯尘已经算好距离和风向,又走出不远便停下了脚步。他在半年前发现这处妖兽巢穴,曾远远见过它在这里进出,知道那些孔穴中哪个是进出的通道,那些只是通风或往外清理垃圾用的。巢穴入口附近的骨堆似乎近期被外力转过,原本堆高的崩散下来,表面被蹭上了一道断断续续的暗绿痕迹,看着像尚未干透这是妖兽的血迹。 庄溯尘看到便想果然是它 之前见到那白衣修士腰腹的爪痕时,庄溯尘从那熟悉的创口迅速猜到了罪魁祸首。那修士是先被妖兽重创,再与魔修战斗时才会力不能支,但依旧能将金丹修士一剑杀死,想来和他对峙的妖兽不可能毫发无伤。庄溯尘来之前其实觉得这只妖兽更可能已经死了,那样他虽然也还能去更远处引另一只来,但路途更远、难度更大,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他就得好好掂量一下得失再行决定了。 现在听见巢穴深处隐约的刮擦声,确认妖兽是负伤回巢,庄溯尘便打定主意,要拼这一把了。接下来,就看他这里能不能进行顺利,以及那修士是否命不该绝,能撑到他带着“援兵”回来。 在那个土坡上面,庄溯尘和那白衣修士对上视线,便知道自己已经被发觉了。在那种情况下,有人自知将死,会疯狗般胡乱攀咬,等带走一个陪葬就赚到一个,不管是不是无辜路人;还有人却愿意自身再多承受些苦难,助别人逃出生天,不仅是出于善意,更是为了求那可能因此而来的一线生机。 幸而,那修士是后者 修炼陷入困境,魔修又明显不怀好意,不知何时、为何就会对他下手。是寄望于自己无故突然突破,还是拼命抓住“需求帮助的外来修士”这个以前从未有过、此后或许再不会有的机会 庄溯尘感到一团野心的火焰在他胸腔中燃烧。死在土坡下的捡骨人他自然认识,却没在他心里引起一丝波澜。决心做这一切,并非出于惧怕的反抗,也无关对其他村民安全的担忧,而是因为被困在这种沉闷闭塞的地方、仰人鼻息不得自由的生活,他已经过得够烦了 庄溯尘此刻已走过巢穴一点,相对位于上风,巢穴位于中间,小猫则在下风处。他再度远远望了那白影一眼,不再迟疑,将之前一路采摘下来的东西从衣袋里取出那是几株寄生类植物的幼芽,颜色微红,质地干硬。 他从衣角撕下一片麻布,裹住一株幼芽,指尖用力将其逐段捏碎,没让粉末沾到手上。然后取出火折,轻轻一甩令火苗燃起,便将布卷和里头粉末一起引燃了。 之所以这只妖兽是最好的目标,换了别的成功率便会大打折扣,就是因为它空有一身蛮力,头脑却十分蠢笨。 比如说,它会把一种气味相似的植物当做来抢地盘的同类奋起争斗,极容易受到激怒,哪怕一口咬到木头也不醒悟;再比如说,明明气味是从上风处来,但只要及时截断源头,它就会顺着气味流向往下风处追赶 一缕青烟袅袅,带着一种奇异芳香,乘风往巢穴飘去。庄溯尘看到半趴着藏在土丘后面的白影突然直起了身,两耳轻轻转动,不等青烟灌入巢穴洞口,迅速扭身就跑,眨眼间便不见踪影了。 警觉倒还不错。庄溯尘稍稍松了口气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是这种反应。明明那只小猫一路尾随过来,一直在寻找机会对他下手,是个不折不扣的威胁;他也不是没杀过更漂亮、更可爱的生物,虽然都不如小猫那样具有灵性,却能笃定自己不会因为外表单纯无害便手下留情。 可他却希望小猫不要被牵连进来。 这是为什么因为见过小猫蹲在他屋前的菜地里,耳朵上顶着一片番茄叶,在阳光底下装作认真舔爪子的模样吗那实质不过是欺骗,是他最讨厌的事情,究竟又能有什么意义 庄溯尘此刻并没有时间细想这些。他紧盯着那道青烟的流向,虽说在做的是一着行错、尸骨无存的险事,心中却如深井般平静无波,连呼吸都依旧悠长平稳。等烟雾量已足够、又快飘到位置,他便眼疾手快地将还剩小半截的布卷摁进沙土里熄灭,随即立刻抽身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烟雾一灌进巢穴风口,地下瞬间便传来了一声暴怒的大吼地面震动,一只一人多高、浑身布满铁灰鳞片,拖着长长尾巴的怪兽冲出巢穴,步伐似有些跌撞,将压实泥土筑成的入口一下撞塌了小半边。这妖兽外表如同一只巨大蜥蜴,两只前爪却各生有四道刀子般长而锋利的利爪,这么气势惊人地猛冲出来,果然直往下风处追着烟雾而去,然后结结实实一头撞进了拦在前面的土丘里。 庄溯尘正趁机逃往远处,刚落脚在一处生满苔藓的枯树干上,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弄得险些脚下一歪,乱掉步伐。他知道那头大蜥蜴蠢,却没料到它竟能蠢得这样清奇,这看似对他有利、却在计划之外的因素令庄溯尘立刻严肃起来,不过紧接着就看到了蜥蜴身上遍布的深浅剑伤、肮脏血痕,尤其是嘶吼着后退拔出脑袋后,露出的面孔上那两个血糊糊的黑洞。 它的两只眼睛都瞎了。 果然是有过一场恶斗。身被重创的妖兽虽然变得虚弱,反复被刺激后加倍的狂怒却令它战斗力不减反增。庄溯尘对计划成功又多了几分信心,眼瞎后的妖兽行动笨拙,更只知道循着气味穷追不舍。就是得更加注意不能让气味沾到身上,这蜥蜴原本就不多的脑浆都被怒火烧干了,恐怕会不顾伤势追到不死不休。 烧过的粉末气味太重,庄溯尘抵达先前算好的另一处地点,再度将剩下的布卷点燃,丢下就跑。只听背后蜥蜴横冲直撞,一路撞折树木的轰鸣巨响,它冲到那里,一尾巴将地面削薄了一层。一些黑灰和火星随着土粒散开,灰鳞蜥蜴与凶猛疯狂搏斗了一阵,察觉到“敌人”已经逃走了,顿时用尾巴狠狠拍打着地面、厉声狂吼起来 庄溯尘让灵气汇聚在掌心,流动中眨眼构成了一个简单却玄妙的图案竟不借助任何介质,纯粹以灵气构成了一个一阶火符庄溯尘太过孤陋寡闻,都不知自己这种做法有多么惊人,还嫌一阶符篆威力太弱、存在时间太短,不过在这时,也算是够用了。 他将一株枝芽合拢在手掌间,轻轻一搓,火符顿时发热,将外侧韧皮焚去。灰烬和热量被灵力与掌心隔开,尽数随风飘向后方。就如一根连着饵食的鱼线,一路将那蜥蜴沿着预定道路拽了过来。 就这样不断改换地方、你追我赶,速度竟比来时还快上几分。转眼间回程路过了大半,庄溯尘发觉前一次气味散尽,刚拿起那已被烧得细了一半的枝芽,准备故技重施,眼前忽地窜过了一道白影 糟糕 庄溯尘心中暗道不妙。他手上正有动作要做,终究是影响了反应,情急之下,遵循本能预判出攻击可能到来的方向,尽力反向一避。可迎面而来的却不是妖兽的利爪或尖牙,而是一大捧夹杂着灰烬的泥土 云应舟仗着自己速度更快,看过庄溯尘诱引妖兽的方法后,虽然没明白为何烧烧树枝便能让蜥蜴发狂,但不妨碍他照着来了一遍。隔得远没能看得太清,他找了几种模样类似的枝芽,用一道火诀一股脑全烧成了灰,用片大叶子里连着泥土一裹,还能在半途追到庄溯尘前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找没找对,就看庄溯尘的运气了。哪怕灰烬没用,只要阻一阻他,也能让后头那大蜥蜴追近过来 云应舟撒完土就要跑。按他的设想,自己全速逃跑,无论庄溯尘还是那蜥蜴都追不上他。庄溯尘的反应速度却奇快无比他手猛地一扬,正向着云应舟逃走的方向,云应舟见识过灰烬的作用,就怕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见到这动作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就是一个急转 庄溯尘根本什么都没扔出来云应舟这么一转向,地面却在他面前炸开了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又回到了庄溯尘埋了不少陷阱的那片区域一个要减速变向,一个却是提速疾追,云应舟只感觉庄溯尘从背后像要拼命一样朝他猛扑过来,躲闪不及的尾巴被一把拽住,那只手毫不客气地下了死力气,疼得云应舟眼泪都要下来了 揪尾巴是云应舟多少年来的噩梦,都快成为执念了,一瞬间都顾不上身后迅速追近的蜥蜴,扭过头一口咬在庄溯尘手上。这却像是正中庄溯尘下怀,他竟也无视了后头那只蜥蜴,任凭云应舟咬进他的掌缘,随即收拢手指重重卡住了他的下颌,全然不顾疼痛和血流,猛然发力将云应舟摁到了地上 云应舟身体轻盈,最吃亏的就是比拼力气,庄溯尘要和他同归于尽一样全力钳制住他,他甚至感觉自己全力挣扎才没给庄溯尘机会直接扭断他的脖子。他们两个在地上翻滚,什么灰烬泥土全沾到了对方身上,直到那蜥蜴踩踏地面的钝响已近在咫尺、尾巴扫过的风就从他们身边刮过,庄溯尘才终于松了手 云应舟落到地上,白毛沾灰染血,嘴里都是庄溯尘的血味。饮血对于云狸来说具有极为特殊的意义,此刻他却没时间纠结这些了。他在这个瞬间明白了庄溯尘非要拖着他到最后一刻才放手、令两人一同陷入如此险境的用意就是如果不能杀了他,那就让他必须全力逃命,找不到任何机会再对他下手,否则就会被紧跟在后面的蜥蜴撕碎 庄溯尘打了个滚避开蜥蜴狂吼着劈下的利爪,没再看云应舟一眼,以最快的速度起身逃跑。云应舟嗅到自己身上一股香气,刚才翻滚时庄溯尘不知将那根烧过的树枝往他身上蹭了几次,他一点都没把握要是两人分开,那蜥蜴究竟会去追谁。 他心中又恨又恼,干脆紧跟在庄溯尘身边,和他往一处逃跑。林中便出现了一幕滑稽的景象才刚拼死搏杀过的一人一猫此刻却并驾齐驱,仿佛忽然又成了同伴一样,一起在蜥蜴的追逐下拼命往那处土坡逃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坠落 涂青崖躺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比起不久前云应舟见到的情况,他两侧肩膀各多了一个血洞,脸颊上新增了一道划伤,钉在胸口血肉中的飞剑被生生转过半圈,腰腹间鲜血凝固的爪痕也被剑尖重新划过、伤得更深,模样实在凄惨至极。 他很痛,痛得不想说话,因为他不想听到自己开口时声音发颤。 但涂青崖仰视着上方“秦师兄”那张笑得狰狞仿若恶鬼的面孔,心里却也有些想笑。秦换羽啊秦换羽,他想,三年前就吃过的亏,三年后居然还是一点都没长进。一被激怒,便只想放慢动作细细折磨、造成尽可能多的痛苦,而忘了拖延时间是在给对手翻盘的机会。 涂青崖记性很好,无论对文字还是人面,都堪称过目不忘。哪怕只是茶楼里给他添过水的小厮,过了几年他都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来。所以他当然没有忘记秦换羽毕竟,认真打过一回的手下败将,比茶楼小厮留下的印象还是要深一些的。 三年前,涂青崖是金丹后期,秦换羽也是金丹后期;他们作为各自门派的领队,在试炼第二场单人对战中碰上,经过一番苦战,最终涂青崖艰难胜出。当时还和随队同来镇场子的那位师叔感叹过虽然秦换羽本人的性格极不讨人喜欢,但他身在青莲净火宗那种毫无名气的小门派,相同年纪竟几乎能和他打成平手,可见修炼资质着实不错。 他嘴贱评论的这几句后来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秦换羽耳里,被他视作莫大侮辱,非要再比一场。涂青崖感觉仿佛被疯狗缠上,懒得跟他一次次纠缠,但要他在比试当中放水,那也是绝不可能的,干脆直接认输走人。结果现在看来这样的做法依旧没让秦换羽释怀,仇怨一直在心里憋着呢。 涂青崖觉得自己很倒霉。他此次到北岭来,是接了门派任务,调查那道近来动静越来越多、似乎正在逐渐苏醒打开的鬼界裂缝。抵达北岭后,察觉了魔修活动的痕迹,想到不久前听说有些小门派的修士因缺乏资源,苦于不能出头而主动转过魔修、甚至整个门派暗中成了魔窟的传闻,便飞剑传书回报给门派,随即独自深入调查。 结果先是碰上莫名盯着他发疯的妖兽,打得两败俱伤,退走途中碰到魔修杀人,以为能轻松解决才插手去管,没想到又冒出个秦换羽来。他要是知道青莲净火宗的宗门就在北岭,或许就会提前有所警惕,可惜他记性虽好,人却懒,重要情报都要师弟揪着他耳朵灌给他听,而青莲净火宗的宗门位置恰好没在此列这么一想,他这倒霉其实得有一半是自找的 一蓬泥土被秦换羽踢飞起来,土屑落进伤口,涂青崖实际已痛得有些麻木了,却还是配合地微微哆嗦了一下,脸上则继续维持着平淡的表情。秦换羽发出一声怪笑,果然对他的反应既痛快又怨恨,并指一划,一道阴寒剑气在涂青崖腿上带出一道血线,将法衣上所剩无几的空白又染红了一块。“怎么不吭声了你不是很能说么”他嘲笑道,“我有一式新练的剑招,还没找人试过,你要不要体会体会、再品评品评” “秦师兄”被迫在一边旁观的筑基期女修脸色惨白,踟躇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出声提醒,“还是快将此人杀了吧。这里距离禁地入口太近,若是此人有什么手段临死反扑,或是叫来外援,再威胁到禁地的话” 她刚给倒在地上的同门喂过丹药、包扎了伤口,现在手上都是血迹,并且总有种危险将近的不妙预感。涂青崖胸口插着的就是这个陈师弟的本命灵剑,因为陈师弟还在苟延残喘,灵剑上印记不散,他此刻虚弱状态便挣脱不得。秦换羽因此正放心大胆地折腾他,但再这样慢慢玩下去,不仅涂青崖,陈师弟的命也要给玩掉了。 “催什么”秦换羽却冷笑道,“看这小白脸受罪,心疼了” 是你自己长得太丑,看人家小白脸嫉妒了吧女修心中不满至极,只恨为何偏偏这种脑残修为太高招惹不得。她感受到秦换羽有迁怒到自己身上的趋势,不敢再说,不安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周围莽莽密林,鬼气缓慢游移,似乎毫无异样,她心里却总有些惴惴不安巧合的是,她这一眼看的,恰好就是云应舟和庄溯尘之前藏身的地方。 涂青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心中暗想不知那小子到哪儿去了能不能及时搬救兵来 求生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令涂青崖心中生出了一丝苦涩,但有希望总是好的。庄溯尘不知道,涂青崖会故意出声吸引秦换羽的注意、好让他安然逃脱,对他能带回援助的信心实际比他对自己的还多因为他还看到了云应舟。 一个练气期的小修士,怎么会身边带着灵兽,出现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林子里自然是因为有师长庇护,带在身边历练的缘故。就是不知道只是贪玩跑远了些、依旧在师长的神识监护之下,还是不幸分散走失涂青崖衷心祈愿是前者,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渐渐地希望越来越微弱了。 涂青崖也怀疑过,或许在那次“眼神交流”中传递的信息,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以为那小修士懂了,其实对方根本是慌乱得只想逃跑或者他回到师尊身边后没有求助,或者他的师尊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决定避开不管但他怀疑来、怀疑去,始终就没有怀疑过最初那个最错误的判断。 不是灵兽,怎么会伴随在身边一同前来、一同离去不是备受宠爱的弟子、且师尊要么修为高要么势力大,怎么能给他弄到如此珍贵难得的云狸,还是从来只会待在北岭深处的幼体 云应舟见过的人虽然不多,但他理解中“人类的傲慢”,还是有几分准确的。涂青崖坚信着这个奇妙的误会,因而没选择立刻拼个鱼死网破,而是一边吊着秦换羽拖延时间,一边暗中积蓄力量、静静期待着变故出现。 只是等得血都快流干了,变故始终不来在秦换羽扭头和那女修说话、转开注意的瞬间,涂青崖已经在认真地思考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自己拼命了。 就在这时,他贴着地面的背部感到了一丝微弱的震动。 秦换羽立在地面上,对震动的感受不如涂青崖鲜明;况且涂青崖虽说此刻消耗极大,但量的损减并不会改变质的高低,他的神识依旧比秦换羽敏锐否则他也不会比秦换羽先一步发觉那带着灵兽的小修士了。所以直到数息之后,秦换羽才察觉到林间正在接近的动静,一手按住剑柄转过了头。 “什么东西”他皱眉道。望向的不是土坡,而是相反的方向风吹过来的方向。那女修修为太弱,此刻还茫然不解,不知道他感到了什么。 秦换羽在与涂青崖重遇后,毫不自知地犯了许多错误,此刻是错上加错他没想到先把涂青崖一剑杀死,除掉后患,就转而警戒新出现的危险去了。或者他是以为涂青崖都被戳成了筛子,已经造不成任何威胁了吧 那女修此时也终于听见了声响那是仿佛某种庞然大物横冲直撞、一路撞折树木接近过来的动静。她本来还分心注意着地上那陈师弟的情况,此刻却紧张地将剑横举在面前,专注于自保了。 远远见到树木不断倒下,混乱声响带着癫狂的意味。庞大的身影从林木缝隙间闪过,在它突破最后一片树木障碍、完全现身之前,一声细微的破空声先一步穿林而出,朝空地射来 “什么东西”秦换羽又重复了一遍,带着诧异。那是一支箭还是一根连箭头都没装上的树枝它飞来的速度在凡人眼中已经很快了,在他看来却还慢得可怜,轻易便判断出对自己造不成任何威胁。这过于弱小的冒犯,却令他恼火起来,因而在出手时反倒毫不留情一剑劈去,剑气在接触到那根细脆枝条的瞬间便将其搅成了齑粉。 一团细粉乘风扩开,秦换羽嗅到了一股清新好闻的香气,不过还带着细微的像被火烧过的烟气。他怔了怔,猛地意识了到某种可能,却是以为这粉末可能带毒,急忙屏息以灵气抵御。那女修则因为要匆忙避开,更远离了陈师弟的身边。 在下个瞬间,同时发生了三件事情 躺在地上的涂青崖手一抬,一道流光从指缝间射出,直射秦换羽后心 林中追了一路、已狂怒至极点的受伤妖兽察觉到前方熟悉的敌人气息重伤过它的涂青崖的气息注意力顿时被引向了空地方向,爆出一声狂吼 而想往右躲的庄溯尘、和想往左躲的云应舟,不幸再度撞成一团,他们谁都没想先解决掉对方,为了躲开蜥蜴的足踏和尾扫,一同扑向地面 再下个瞬间,也同时发生了三件事情秦换羽迅速回身抵挡,那道流光却半空猛一变向,转而朝地上无人看护的倒霉陈师弟飞去,一闪没入眉心,当即令他一命呜呼;那团被剑气搅碎的粉末随着秦换羽的动作散开,沾到了他身上,他身上还有涂青崖的血;发疯的妖兽撞断最后一棵拦路树木,朝土坡下的空地猛扑过去 庄溯尘被蜥蜴长尾从扫过的风带得翻滚了几圈,背部重重撞在了一根树桩上,云应舟晕头转向,跟着一头撞进了庄溯尘怀里。庄溯尘内脏震动,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他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器具没有放开,那本来是个陷阱,不久前经过时被他一把抄走,方才就是用它往空地射出了那一根树枝。 “秦师兄”会去反击、而非躲开的反应,完全不出庄溯尘的预料。 他看到那片空地上,涂青崖以一侧手臂几乎被砍下的代价,反手拔出胸前灵光已灭的长剑,一剑朝秦换羽刺去。他身负重伤,剑锋染着自己的鲜血,这一剑却剑光如虹,仿佛瞬间照亮了整个视野。秦换羽后有妖兽,前有剑锋,竟一下子被逼入了左右支拙的境地。 庄溯尘心下微微一松,却毫不迟疑地伸手,想在怀中小猫反应过来之前捏住它的脖子。 就在这时,他贴着地面的身侧感到了一丝微弱的震动。 震动是从地下来的,伴随着一种仿佛空洞中在发生垮塌的响动。泥土的温度似乎升高了,显示着地下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刚才蜥蜴妖兽全力扑出时,受到它重重一踏的地面震动 这回庄溯尘没能反应过来,身下地面的触感猛地空了。土石崩落,他、他手掌下的小猫和土石一起,往下方突然出现的空洞中落去。清醒过来的云应舟挣扎着,想从他怀中挣出,赶在坠落之前最后的机会跃上地面。 在这一刻,庄溯尘只够做最后一个动作去抓身边也在倾倒、摇摇欲坠,几乎不可能拽住他的树桩的根系;或者,去抓它,抓住它,一起掉下去。 小猫软乎乎的爪子踩在他胸口,非常轻;它慌乱极了,都没想要更用力些地踩他下去。庄溯尘伸出手。 他抓住了沾满泥土的密集根须。 然后,旁边枝叶茂密的树冠倾倒了下来 再度恢复意识时,庄溯尘眼前一片昏暗。他头疼欲裂,感觉从侧脸到脖子里都黏糊糊的,还有点冷。身下是泥土和石块的触感,他似乎躺在一个土洞里面。庄溯尘茫然地抬手摸了把,确定自己脖子里是血撞击令他的记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起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说是在耳边,其实更像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来的;说是冷冰冰,却也软软的,很好听,似乎是个年纪比他还小些的小孩子的声音。 庄溯尘蹦了起来,一头撞到了土洞顶端。疼痛炸开,伴随着土壤倾泻而下,已经想起之前情况的庄溯尘在那声音惊慌的哇哇大叫中忍着痛一声没吭,迅速做好了反击或防御的准备。 他同时看清了自身所处的环境这是一条被崩塌泥土填得只剩下一小段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一扇石门,门上遍布着符篆;通道两侧镶嵌着发光的晶石,勉强照亮了这处空间。庄溯尘之前就躺在暂时停止崩塌的土堆前,此刻在他面前的通道地上,浑身滚得看不出白毛本色的小猫炸着尾巴站在那里,正瞪圆了一双蓝眼睛愤怒地盯着他。 它嘴巴没动,庄溯尘脑海中却再次响起了那个绝非幻觉的声音,气呼呼地说“你找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休战 眼前空间狭窄低矮,上下左右一览无余,除了庄溯尘自己和那只小灰猫,再没有别的活物;那声音咬字清晰,虽然口音和庄溯尘听惯的有些不同,含义和其中情绪却表达得清清楚楚。庄溯尘浑身沾满泥土,静默了一会,一时觉得头上的伤口都不怎么痛了。 小猫说话了 庄溯尘此前不断对小猫心软,几次能杀死它却都没有施行,最重要的理由就是因为它不是人,而只是一只比寻常动物聪明些的妖兽。即使懂得设计暗算他,也是源自生存本能的狡诈,与人类出于贪婪或恶毒的算计不同他从自己同类那里得到的遮遮掩掩的恶意越多,就越喜欢自然中一切行动只为了活着的单纯的生灵。 如果心怀不轨跟着他的不是一只漂亮的小猫,而是一个漂亮的人,在发现战斗痕迹前经过那片陷阱地的时候,庄溯尘就有三次甚至更多的机会让它再也跟不上来。 所以在听见小猫说话的瞬间,庄溯尘心中涌现的不是惊诧,也不是对尚未化形便能通人言、必定极为珍贵的妖兽的贪婪,而是一股沉甸甸的烦闷。仿佛长久以来好不容易有一次付出信任,却受到了欺骗的烦躁和郁闷。 庄溯尘没有吭声回应,他已经用余光搜寻过身边,没见到下落前还攥在手里的机簧,似乎是被落土掩埋了,不过也好过落到敌人手里。此前将蜥蜴引去土坡的长途奔袭到最后时,庄溯尘体内灵气已消耗得所剩无几,在刚才也算是休息的短暂昏迷中又恢复了少许,被他暗暗催动起来,防备着眼前看似已不再有敌意的妖兽突然暴起伤人。 云应舟特意在庄溯尘刚刚醒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出声,就是为了吓他一跳。结果庄溯尘吓是被吓到了,被他撞到而再度崩落的泥土却让云应舟自己也吓得不轻;等崩塌停止、他也定下了神,却发现庄溯尘在这短短时间里已经恢复了镇定不仅惊讶敛去,根本就是摆出了一张完全看不出情绪的面瘫脸。 就连云应舟刚发现自己被困在了地下的时候,都还多慌乱了一会呢。加上突然听见妖兽说话,声音还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的,就算不大喊大叫、惊慌失措,也该惊诧得更久一些吧 云应舟感到很不高兴。再加上先前在小屋窗边,庄溯尘看着他时含在眼底的那种细微笑意,此刻也和别的表情一起消失了,仿佛态度突然冷淡了下来一样,云应舟就更不高兴了。 他不能确切分辨出这种情绪的来源,只莫名地生起气来。他等着庄溯尘出声,等了半天,见庄溯尘竟像是准备将沉默僵持进行到底了,忍不住恼火地又先开了口“你都没什么想问的吗” 庄溯尘的沉默当然不是在和小猫赌气,他正抓紧时间恢复灵力,顺便确认了头上伤口的情况一道不深的划伤,只是血流得多了些,此刻也已渐渐止住,没有大碍了。他不出声,却在脑海中默默地想了许多话,从最正常的“你怎么突然能说话了”,到“刚才有条蜈蚣掉在你身上”,最后还面不改色地回想了几句村里人以前骂过他的相当下流的粗话,见小猫一直没反应、只是等得不耐烦起来,终于放下了心看来那只是某种单向传音的手段,并不能同时也听到他的想法。 虽然看小猫之前的行动,不像是能窥知人心的样子但,若是在他昏迷时做了什么呢 排除掉一个最不想要的可能性,庄溯尘知道他再装哑巴下去就会被当做挑衅了,倒也不想破坏此时勉强相安无事的状态。他想了想,便还是问了那个最普通的问题“为什么我能听见你说话” “你当我喝你的血是白喝的吗”云应舟不悦地说实际上是用神念传音,他得修出第九个灵窍、易筋洗髓,才能对喉骨和声带作出微调,真正口吐人言。他张开嘴巴,对庄溯尘露出四颗尤为锋利的小尖牙不久前这四颗牙齿深深钉进了庄溯尘的手掌边缘,令庄溯尘一见便手上觉得本已麻木的伤口又抽痛起来。 白白的牙齿尖端有些透明,血迹当然已经没有了,但想起血液流进嘴里、又不慎吞咽下去时那股甜腥味,想起当时没来得及抵挡那道携带在血液中的神念,让它潜入了识海的不舒服的异物感,云应舟还是觉得恶心极了他一直很不喜欢云狸这种能通过饮下血液接收神念,并且一旦建立起联系便会一直维持直到到对方死去的天赋,搞得跟人类故事里那种用黑纱蒙面、一旦被男人看见了面貌便不是要杀便是要嫁的奇怪女人一样。 虽然不能说因此受到了什么压制,而且现在他们能对话交流也是拜其所赐,但就像昏暗中视线边缘突然出现的灯光一样,总是忍不住要分心关注,便总是感觉十分不爽。 庄溯尘看到小猫回味似地舔了舔嘴巴,随即吐出粉红的小舌头,对着地面使劲“呸呸呸”了好几下,像是对残留在嘴里的他的血液味道觉得嫌弃极了。庄溯尘心中微微一动,却是想着为什么明明是他受了伤、小猫喝了他的血,却表现得好像反倒吃了亏似的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一点记到了心里。云应舟没发觉自己就这么将秘密泄露出去了,感受着识海中庄溯尘的神念那种冰冷生硬、仿佛一片冷铁的感觉,再度郁闷地贴平了耳朵。庄溯尘见过小猫做出的几个动作,却开始觉得即使能如人类一般说话,妖兽的心性终究还是与人类不同,心底某个角落不自觉又重新柔软了一点。 他慢慢站直身子,确认这在土崩中残存的半截通道虽然低矮,但还不至于要弯腰俯身才能不碰到头顶。回想起昏迷前坠落的距离,却觉得上方至少还有五六倍高度,算是落到挺深的地底了。庄溯尘抬起手,看了眼掌边那几个小血洞,等再抬头与云应舟对上视线,却是直接问了出来“你之前还一直想要杀我怎么我刚才昏迷不能反抗的时候,又不动手了” 云应舟本来准备假装无辜,眼睛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理由你就别管了。”他以理直气壮的口吻说,“总之,我不但没杀你,还费力把你从土里挖出来,没让你被压死。你现在欠了我两条命,是不是以后都该听我的了” 云应舟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很傻,庄溯尘却好像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才认真反驳道“你无缘无故想杀我,又自己突然不想了,这怎么能算是我欠你”他顿了顿,接着说,“不过,把我挖出来这件事情,确实多谢你了。” 他知道小猫是怎么把身上弄得这么脏,以及刚醒来时他为什么是躺在一个洞穴般向内凹进的空间里了。看来他运气真是有点差这片地里根本没几块石头,他还能磕到脑袋昏过去,而且整个人被埋在了土堆下。要是小猫放任不管,他今天估计就真的要这么憋屈地交代在这里了。 云应舟真听到了庄溯尘道谢,反而觉得不太适应。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努力撑住气势又问了遍,“那你听不听我的” 庄溯尘稍作纠结,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行吧。”他相貌本就生得十分英俊,只因年少而尚带着些稚气,此刻那点消失了不久的笑意又从眼底浮现出来,仿佛日光下冰雪消融,晃了晃云应舟的眼睛。 果然还是人类长得好看啊云应舟心里感叹道。和有些凡人幻想中的不同,妖族化形并非个个都是俊男美女,除了其中少数几个种族,反而是歪瓜裂枣、奇形怪状的居多。不过转念想到云狸正是那少数几个种族之一,自己化形后的模样虽然因为前世没用过几次人形、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但肯定比庄溯尘还要好看,心里便又平衡起来。 就是庄溯尘才长了十几年,就长那么大个,之前挖他真是挖得吃力死了云应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愈发怀念起了自己原型长大后威风的模样。这么一走神,他就没听清庄溯尘接下来又说的话,只好很有损气势地问“什么” 庄溯尘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不是让我听你的吗那现在我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想办法脱困了云应舟瞪着他,心想主角一听话怎么就傻了他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庄溯尘看身后那扇遍布符篆的石门虽然以他那小身板,其实半点都挡不了什么。“你不是会符篆吗”他装作随意地说,“那门上的符篆是一道谜题,你去把它解开,我们就能出去了。” 云应舟对符篆一窍不通,这当然不是他看出来的。 这是书里写过的。 门后也不是外界,而是被魔修们用作血祭场所的一处地下建筑正是原书开头,庄溯尘遇险、反杀、夺宝,最终成功晋级那段剧情发生的场所。 庄溯尘没问云应舟是怎么知道的,云应舟遗憾地失去了一个对他说“不许多问”的机会。不过,更遗憾的还是书里没写出庄溯尘是怎么解的,以至于云应舟在尝试过挖土和强行毁门都没成功,不想和一具尸体待在这里憋死,为了逃生只能让庄溯尘醒来,白白放过了杀掉昏迷中主角的最佳机会 如果庄溯尘的运气是有点差,那云应舟的运气只能说是差到家了。而且无论他肯不肯承认,他的倒霉都还弥补了庄溯尘的运气 见庄溯尘站在石门前开始研究了,云应舟感觉进展顺利,稍稍松了口气。一放松下来,他就开始觉得浑身脏得难受,举着白毛已经变得灰扑扑的爪子,舔也不是不舔也不是;他使劲抖了抖毛,满地土灰被毛梢带起的风吹起老高,让假装在看石门、其实还是在看猫的庄溯尘打了个喷嚏。 庄溯尘揉揉鼻子,这回是带上了一点真切的无奈,开始脱衣服。为了防备林子里的毒虫,他身上衣服的袖口和裤管都是用细绳系紧的,领口也是特别的设计,虽然被整个人埋进土里过,倒也没什么土屑灌进去把衣服里面弄脏。 他脱下外衣,把干净些的内侧翻出来,蹲下身罩在了正努力想把爪子弄干净的小猫身上。云应舟“喵”地一声窜了出去,庄溯尘指尖隔着衣服蹭过一道柔软的触感,按了个空,收力及时才没触到地面弄脏。他轻咳一声,为了不想让小猫回过神来他是故意偷袭、想看看它的反应速度,赶在云应舟炸毛前把衣服举了起来说“你背上的毛弄脏了,要不要帮你擦擦” 以为庄溯尘要动手伤他、迅速窜到了土堆边的云应舟转过身,对这样的“善意”憋了会气。“放着”他恶狠狠地说,“我自己来” 庄溯尘从善如流地放下外衣,站起了身。果然还是只小猫啊,他心里暗暗地想。虽然妖兽的生命周期可能比人类漫长得多,从外表看不出它现在多少岁了,但小猫肯定很少和人类打交道、甚至是很少和别的生灵打交道,才会这么好骗心理还单纯得像小孩子一样。 只有从俯视的角度,才会觉得自以为是时也很可爱。 庄溯尘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时其实也还只是个小孩子。他用余光看着小猫把他的衣服在地上推得摊开,然后蹭到上面去打滚,一不小心就看入了神。好半天才回想起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终于把注意力拽回来,投入到了门上他从未见过的复杂符咒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救场 挡在通道尽头的石门表面极为平滑,像一张质地细腻的灰纸,将涂抹在门上的暗红线条衬得更加黯淡了。云应舟前世那几百年虽然基本都宅在洞府里闭关修炼,在人情世故方面几乎一片空白,但比起书中来到这扇门前时、对修真界几乎一无所知的主角,见识总还是要多一些的。所以,云应舟从这扇门上看出了一些书里没有提及的细节。 比如灰色石材上带着极细的流水纹,让云应舟看着眼熟,竟是和他渡劫前栖身的那座石山的材质有些类似;比如描绘符篆的墨水里掺了妖兽血和几种极珍贵的晶矿粉末,并非因时间久远而褪色,而是原本就是这种灰暗的颜色。 石门上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散发出来,仿佛那些符篆都只是徒具其型的无用涂鸦。但其实血墨本身就蕴含着充足的灵气,这种看似寻常的表现才是异常的。 先前庄溯尘昏迷时,云应舟对着这扇门不死心地挠了几百下,爪子险些磨秃了,都没能在门上留下半点痕迹;石门附近的墙壁和地面也在某种力量的影响下变得坚若金石,完全挖不动。云应舟来找庄溯尘就是为了改变剧情,现在他却要寄望于虽然时间比书里提前一点、起因也有所不同,庄溯尘还能和原本剧情里一样,顺利破解这道难关。 云应舟在庄溯尘主动贡献出来的衣服上打完了滚,实在也没能擦干净多少,他郁闷着如今连个避尘咒都舍不得用的微薄灵力,蹲坐下来,从庄溯尘身后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庄溯尘面临着生死威胁都能镇定如常,被这种“你一定能做到”的信任目光盯住,反倒感到了一点压力,比平常多花了点时间才进入全神贯注的状态。 不过一旦心思沉浸,外界环境的一切影响便尽数淡去了。门上符篆散发出一股近距离才能嗅到的血腥气,那些彼此勾缠的线条,构成相互遮掩的图案,映在少年乌黑的眼瞳深处,仿佛在被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擦去,再不断重绘,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扭曲、越来越诡异 云应舟在庄溯尘背后,看不到他的脸色正变得越来越红,仿佛映入眼中的猩红却从皮肤底下透了出来,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滚落,一路淌至下颌、悬挂着欲坠未坠时,已带上了极淡的红色;他只看到庄溯尘的背影始终挺直如初,缓缓抬起的右手极稳定、也极确定,指尖轻轻落在了门上两根线条的交点。 他也没看到庄溯尘脸上的血色就在下一刻骤然褪尽,从苍白、至惨白,最终到死死咬紧牙关、承受着极大痛苦的青白;只看到从庄溯尘指尖触碰的那一处,血墨绘就的线条被点燃般亮了起来。 沉寂的灵气被唤醒了,越来越多的符篆线条开始发出亮光,然后往原本的空白处蔓延过去,仿佛让一场烈火烧出了真正行迹。整扇石门逐渐笼罩在了一层蒙蒙的血光之中除了左下角的最后一个角落。 亮光最前端的前进速度正在减慢,直到完全停下。云应舟原本对庄溯尘具有充足的信心,他已经接受了“要改变剧情会很艰难”的事实。然而这样停滞的状态持续了一会之后,云应舟开始感觉到不安了庄溯尘好像正在和某种压力艰难地对抗、僵持着,并且正在逐渐落入下风,即将支持不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提前的那段时间,让庄溯尘的神念和灵力比原作中破这一关时稍弱了些,就这么一点点落差,而要导致会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还是先前又是引妖兽、又是与他争斗,消耗了过多的力量,因此才坚持不下去了 忐忑之中,云应舟突然有了一种他之前一路就是在自讨苦吃的感觉。眼看着笼罩在石门上的红光如风中残烛,不稳定地闪烁了起来,继而开始转向黯淡;更重要的是,庄溯尘那依旧保留着少年的单薄、但此前始终如山岳般稳固的双肩,这一刻竟也微微颤抖起来了,云应舟顿时觉得大事不好 他不知道庄溯尘究竟是哪里差了一线,也不敢贸然上前插手帮忙此刻那些符篆笔画中的灵气已被完全激发出来,激荡如湍流,带着整扇石门都开始不住颤动,他真怕自己上去随便一碰,附在石门上的符篆便会轰然爆炸,将前方短短通道内的他们炸得粉身碎骨。 情急之下,云应舟顾不得后续会带来什么影响,本能地寻到识海中庄溯尘的那一缕神念,然后循着那道隐隐约约、片刻前他还恨不得快点随着庄溯尘死掉而消散的联系,将好不容易恢复近半的灵力一股脑全输送了过去 这股灵力纯净得仿佛是从天地间刚刚抽取出来的,不带一丝属于个体的特别印记,以一种玄妙的方式顺着那道联系跨越空间,直接抵达了庄溯尘的体内。这种做法虽然是云狸妖血觉醒后与生俱来的天赋,云应舟前世却从未动用过,所以他也判断不出此刻这种情况是否正常 庄溯尘体内的灵力正以一种可怕的高速流转着,仿佛海面上深不见底的漩涡,云应舟输送过去的灵力刚一与之接触,便被狠狠绞碎、拖拽下去,瞬间被吞没在了漩涡深处。云应舟感到识海内被猛拽了一把,像是接受馈赠的另一方不知餍足,又贪婪地盯上了他并不准备给出的部分 石门上红光大盛,亮光前端飞快地向前一窜,终于将所有线条全部点亮。沉重的石块移动起来的“嘎啦嘎啦”的摩擦声,掩盖住了云应舟喉间没压住的一声闷哼。他近乎狼狈地斩断那种牵引,硬是将自己的灵力“夺”了回来,只觉得识海内猛烈震荡,一阵气血翻涌。 灵气再度枯竭,连已点亮的繁星般明亮的灵窍似乎都微微黯淡了一些。云应舟难受地闭上眼睛,趴伏了下去,衣服上庄溯尘的气味充斥了他的鼻腔,隐隐是一股混着血气的青草气息。 庄溯尘此刻依然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石门已经大半沉入地下,上面的符篆也看不完全了,但那道纯净如山巅云雾的灵力却在本该要干涸的经脉中温柔地流动着、浸润着,映在他瞳孔中的一整副完整符篆因也依旧维持着燃烧不息,直到全部细节都深刻入了脑海之中。 云应舟累得要命,努力维持着不睡,感觉一只手轻轻落到头顶,在不悦中强行又睁开了眼。庄溯尘半蹲在他身边,看出他不喜欢被摸脑袋,便又收回了手。 “刚才是你吗”他注视着小猫灰蓝的眼睛问。小猫身上的白毛滚得脏兮兮的,这双眼睛里却依旧一点尘埃都没有,透明得仿佛一泓冰泉。 云应舟懒洋洋地从眼皮底下瞥了庄溯尘一眼,对他掠夺灵力的举动哪怕是无意中的感到不爽的同时,又有些骄傲。看来主角也没什么了不起,他略带得意地心想,最后还不是要靠他救场 野生的云狸一旦现身,能引来无数修真者趋之若鹜,可不只是因为血统高贵或模样漂亮的缘故。 云应舟的尾巴在身后不自觉轻缓地晃动了一下,尾梢微微翘了起来,准备接受夸奖。然而尾巴举到一半,猛然想起与追捧同时降临的追逐,昔日噩梦浮现出来,云应舟突然僵住了。过了一会,他偷偷地、偷偷地又将尾巴放了下去,若无其事地卷起了尾梢。 庄溯尘看着小猫眨眨眼睛,仿佛心虚地将目光转向了一边。“我怎么了”他脑海里那个似乎有些无力、因而格外软绵绵的声音无辜地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石室 云应舟不太情愿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好像没有什么说谎骗人的天赋。 对小猫装傻试图蒙混过关的反应,庄溯尘的反应是细微地挑了挑眉。他唇角天生带着一点上翘的弧度,神情放松时便像在微笑一样;与人对视的目光却往往太锋利、太平静,在心里有鬼的人看来,这微笑就成了带有嘲讽意味的似笑非笑。 此刻庄溯尘不仅唇角微翘,眼里也带着笑意,云应舟却依旧鲜明地感到被嘲笑了。这肯定不是他心虚导致的错觉,因为庄溯尘挑眉之后又轻轻地“嗯”了一声上扬的尾音并非疑问,而是觉得有趣。他笑容古怪,毫无预兆地又伸出手,再度揉了把云应舟脑袋上的软毛。 “怎么突然谦虚起来了”他开玩笑似地说,“我还以为你要说我又欠了你一条命呢。” 他看起来已经很确信刚才就是云应舟出手帮忙了。实际上云应舟也已经后悔了他为什么要装作没做过呢况且连疲惫的模样都没掩饰好,装傻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庄溯尘一直生活在那个被魔修控制的偏僻山村中,估计连云狸是什么都没听说过,他不用泄露自己的天赋能力,完全可以骗庄溯尘那是某种法术或者灵材的作用啊 就像庄溯尘说的,再让他欠个人情有什么不好虽然云应舟其实没对庄溯尘放松警惕,他也不会真觉得庄溯尘说会听他的就真的会一切言听计从了,那充其量只是个表明“在困境中暂时休战”的合作信号而已不过云应舟回忆了一下剧情,便发觉主角最后落到孓然一身的境地,原因一部分是天意弄人,一部分是某些处理问题的手段过于冷漠无情,但要说横行霸道、恩将。仇报之类的坏事,庄溯尘倒真没做过。 人品还是比较值得信任的。 云应舟脑子转过弯来,终于稍微聪明了一点,没有顺着庄溯尘的话直接改口。他躲了躲,这回没能躲掉庄溯尘的手,不过耳朵后面被指尖轻轻挠着的感觉确实令他十分放松,便只是故作不悦地又趴了回去。 “说得好像你有第二条命能欠似的。”他嘟囔道。 庄溯尘微微笑了笑,没有回话。他原本其实还有一分不确定,毕竟小猫看着不太情愿的样子。他对自己体内的异常一无所觉,不知道云应舟是险些被震得受伤才有些闹脾气,只想着或许这个地方本身有什么诡异之处但小猫现在这么一应,答案却确凿无疑了。 就算没听说过有种妖兽能够饮血为契、输送的灵气纯粹堪比上品灵石,庄溯尘却也隐约理解了小猫不想承认的缘故。因为此时他就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仿佛在极度干渴中对一捧清水的念念不忘鬼界裂缝附近浑浊匮乏的灵气更加剧了这种反差,让“据为己有”的念头本能地蠢动起来。 但庄溯尘只允许这个念头在心中停留了一瞬,便果断将其驱散干净了。他转头望了眼石门下沉后露出的黑漆漆的甬道,心想小猫之前说打开门就能出去果然是在信口胡言;不过若是它对地下情况掌握得太多,那就又是另一种可疑了。庄溯尘不准备再在这道已经破开的关卡前继续浪费时间,便拉起衣服的两只袖管,再将衣摆边缘也提起来一起攥在掌中,就这么做成了一个简易包裹,把还趴在衣服上的小猫拎了起来。 云应舟猝不及防,四脚打滑,蹭着柔软不受力的布料往中间陷去,险些滚成一团。神念传音不需要张嘴说话,但云应舟还是先挣扎着将脑袋从衣服包裹的领口处伸了出来,才瞪着庄溯尘恼火地开口“你做什么” “带你一起走啊。”庄溯尘自然地说。包括此前石门还拦在面前的时候,他说话时都没有受到云应舟在神念中可以尽情“大喊大叫”的影响,一直注意要压低音量,保持着对周围情况的警戒,“看你都累得不想动了还是你要下来自己走” 破解石门上的符篆消耗了庄溯尘不少力量,就算云应舟补上了一道灵气,神念消耗过度也让庄,溯尘脑海深处隐隐作痛。但除了脸色还透着些苍白,他却始终没有表现出一丝在承受痛苦的迹象。云应舟的灵气被抽干大半的亏空却无处弥补,当然希望能省点力气,只是被这么拎在衣服里又闷又拘束,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要逃走都有障碍。 “那你怎么不抱着我走”云应舟狐疑地仰视着庄溯尘,用比他更自然的语气问。 人类不是都喜欢把体型小巧的灵兽抱在怀里、盘在肩上,甚至放在头顶的吗 那样感觉舒服多了,视野还更开阔,虽然感觉有点丢脸但也不会比现在被这么拎着更丢脸了。现在他为了不被向上拉紧的领口卡着脖子,还得努力踮着脚,还随着庄溯尘谨慎前进的步伐不住晃来晃去,一直要撞到他的小腿上。 庄溯尘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云应舟的提问出乎预料,让一向镇定的他都感到了迟疑。不过这种情绪一闪而过,等庄溯尘低头与郁闷地探出个脑袋的小猫对视时,就又恢复成那种似笑非笑轻易就能惹人生气的表情了。 “抱着你走”他笑眯眯地反问,“上方的丹田、紫府、咽喉,这些位置可都是命门,怎么能随意让你靠近你还没说一开始为什么想杀我,说不定到了出口就会给我一爪子我可不敢冒这样的险。你就乖乖让我拎着吧。” 云应舟愣了愣,才想起合作只是暂时,等回到地面上,他们又要陷入相互争斗的状态确切来说是他单方面追杀庄溯尘,庄溯尘只是为求自保被迫反击。然而,都怪庄溯尘过于镇定,几乎不曾表现出遭遇无妄之灾的怨愤和敌意,弄得云应舟此刻一心只想着脱困,竟也把两人之间敌对的立场忘到脑后了。 云应舟安静了一会,忽然间勃然大怒。“我都让你摸头了”他大叫道,“耳朵也让你摸了凭什么你就不能抱我”说着不理会庄溯尘的欲言又止,从衣服包里钻出来就往他身上爬。 庄溯尘腿上传来一阵尖锐刺痛,知道是小猫锋利的爪子穿透布料扎到了他身上,他立刻伸手,想将挂在腿上的小猫抱起来、免得造成更大的流血事件,就感觉那个毛茸茸、暖呼呼的小身躯飞快地窜上了他的肩膀,从脖子后面溜到另一侧,然后就得意洋洋地盘踞在那里不动了。 庄溯尘下意识转头,不防被小猫身上丰沛柔软的细毛扑了满脸,好不容易才把一个喷嚏硬憋了回去。尘土的气息让庄溯尘鼻子发痒,他却好像同时嗅到了一股隐约的香气像是被体温暖热、从细软绒毛深处散发出来的,难以形容究竟像什么,却令人忍不住想更深吸气。庄溯尘本来准备仰头避开的动作因此停顿了一瞬,于是云应舟抬起的前爪结结实实地摁在了他脸上。 “你干什么呢”云应舟叫道,声音里有股色厉内荏的意味。他表面不高兴地瞪着庄溯尘,心里实际紧张极了在林子里跑了好几天没来得及洗澡,之前又在土堆里滚过,他身上不会是有什么难闻的味道了吧 爬上来之前没能想到这一点,现在再去闻自己又太刻意了,云应舟只好和庄溯尘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幸而不多时庄溯尘就默默将脸转开了,让他的爪子滑落了下去,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其实没什么需要擦的,云应舟刚才就蹭爪子蹭得最干净,肉垫都是粉粉的。 庄溯尘没再用“命门”什么的理由把云应舟赶下去,“视线都被你挡掉了。”他只是这么说,一边将手中外衣抖开,对上面灰土印子视若无睹地重新穿在了身上。 云应舟轮流抬起爪子让他把衣服扯上肩膀,对庄溯尘的指责不高兴地卷起尾巴,往他脖子后头轻轻抽了一记,“我会替你看着右边的。”他提醒道,“你记得走稳些,别把我摔下去,不然我可要伸爪子了。” 庄溯尘没吭声,云应舟敏锐地感觉到他体内灵力的流动变了,特意护住了脖颈处脆弱的血管。云应舟心里哼了一声,瞅着庄溯尘脖颈和喉结的线条,反倒开始爪子痒痒的,特别想挠他一下。他也没出言点破,就这么趴在庄溯尘肩上,不用费力地被带着往甬道前方走去。 石门后的这条甬道两侧同样镶嵌着小块晶石,散发出的光线朦朦胧胧,勉强能照清楚不算平整的脚下地面和甬道内壁好像只是泥土被压至紧实、抹平了表面,看着不像石头材质那么牢靠。 至今还没有出现过岔路,但甬道延伸的走向十分随性,几乎没有一段是平直的,蜿蜒曲折,还会连续出现好几个拐弯。身后又没有危险追着,庄溯尘便走得十分谨慎,换言之也就是说,十分缓慢云应舟觉得他不仅仅是在警戒危险、寻找出路,还在仔细研究着这个地方的一切。 庄溯尘可谓是云应舟见过的最穷的修士了,连把铁剑都没有有他也不会用,那片青玉简中只记载了吐纳灵气的法诀、步法和符篆,没提过剑术身上只有一把挖骨菌用的小铲子,袖珍得有几分可爱,之前又是狂奔又是翻滚的居然也没弄丢。他就用这把小铲子逐一去撬墙上的晶石,后来竟真给他撬了一颗下来,十分稀奇地拿在手里翻看。 云应舟在庄溯尘肩膀上打了个哈欠,“灰云母晶。”他凉凉地说,“不值钱的。” 庄溯尘没在意他之前都没吭声,只是笑着说“怪不得这里有这么多。”捏在指尖上试了试硬度,还想在上面刻符篆,没多久就把晶石折腾成了一堆粉末。他将手上散发出微光的粉末拍掉,注视着它们散落到地上。 “这里大概经常有人来打扫。”庄溯尘若有所思地说,“刚才石门上也没有灰尘” 修真界有道法诀叫做避尘咒,傻瓜。云应舟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那你还不走快点”这座被魔修占据用作血祭的地下建筑隔绝了鬼气,却也将灵气滤得无比稀薄,磨蹭得再久也恢复不了多少灵力,云应舟早就有些不耐烦起来了,只是强自忍耐着。 只是如果这么长时间始终没敌人出现,是因为那个秦师兄这次没能完成杀人夺宝,提前被那个小玄山修士在庄溯尘的帮助下干掉了;那还有一株本该生长在地下甬道中、被主角得到后帮助他修炼突破的灵草,现在怎么也还没见到 不会有这么巧合,因为来早了几天,灵草就还没长出来吧 就算尚未成熟,也该有芽株才对。换作是别的机缘,错过最好,免得庄溯尘越变强就越难杀;那株灵草却对云应舟凝聚灵窍也有作用,他更希望能够遇到,然后将其从庄溯尘手里抢过来。 又往前走了一段、又转过一个拐角后,甬道前方突然变得平直了,尽头透出了淡淡的红光。红光正是那种名为“火脉藤”的灵草的特征,云应舟激动起来,摩拳擦掌,准备等庄溯尘走到灵草近前,抢先扑过去一口将其吞了。但越是靠近,他就越觉得不对劲这红光范围似乎太大了些 片刻之后,庄溯尘肩上站着小猫,谨慎走出了甬道尽头。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间宽敞的石室,中央地上挖出了一个圆池,池子里积着一汪平静无波、看不出深浅的红水从石室里弥漫的腥臭味道,不接近就猜得出那必定是血。 在池子中央,又有一个略微高出水面的小石台,石台上摆着一个半人高的蛋,红光就是从蛋壳内透出来的,将蛋清里络状的血丝和一团毫无动静的阴影映得清清楚楚。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或迹象,这颗蛋仿佛已经化成了一大块晶莹的琥珀化石。 云应舟傻眼了。 这又是哪来的一段陌生剧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血池 因为通道两侧用作照明的晶石和剧情中描述的一模一样,破解符篆打开石门的过程也差不多,云应舟对他们掉进的是魔修血祭的秘境这件事情一直深信不疑之前不是还偷听到那两个魔修说过,他们的“禁地”就在附近吗 所以即使觉得那条过于曲折、漫长,沿途却没有岔路的通道似乎不太对劲,即使本该就生长在石门不远处的火脉藤不见了,云应舟还是把这些异常当做了可以接受的变动。他更担心的是如果有看守在禁地里的魔修突然冒出来,凭他和庄溯尘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打得过,打不过能不能跑得掉 不过一路走来,连半个魔修的人影都没看到。通道里没有灰尘,却弥漫着一种清寂的气氛,似乎在他们之前,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过这里了。 当初观看剧情时,云应舟尽量记住了那些比较关键的内容,但“进门后多久遇到看守”这样的小事他就没印象了。毕竟刚开灵的妖兽神魂还很脆弱,无法承载太多记忆和思想。不肯忘却的前世已经造成了不小的负担,那时一大堆剧情又粗暴地硬塞进来,险些都要令他的神魂撕裂受伤。 他只记得原剧情里,庄溯尘是借助四通八达的地道将看守甩开的,甚至利用魔修自己布置的防御陷阱重伤了其中一个这样反过来想的话,或许在遇到岔路和陷阱之前,确实不应该碰到敌人 云应舟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但当这间石室出现在眼前,他终于淡定不能了。 看那诡异的血池、血池里状态不正常的妖兽蛋,还有凌乱遍布着小孔的石头墙壁,地面上细密规整的花纹全都鲜明地散发着“这段剧情不简单”的气息。如果书里庄溯尘来过这里,他绝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们好像走错地方了。”云应舟喃喃地说。庄溯尘站在石室外面,正小心地把手里的铲子送过门沿,试探会不会触发陷阱墙壁上那些小洞看上去就很危险。红光照在手上,带来了一点微弱的温暖感觉,那些黑乎乎不知多深的小洞里并无动静,他听到云应舟的话后顿住了动作。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庄溯尘问。 云应舟不安地动了动爪子。此刻脱离剧情的发展动摇了先知带来的自信,云应舟不自觉就想征求庄溯尘的意见,便决定透露一些情况给他知道。“我在森林里遇到过魔修,偷听过他们谈话。”他撒谎道,“他们的禁地下面是一个祭坛,用活人献祭、取血炼尸,想要炼制成提升修为的丹药。你们村里不是很多人采集骨菌为生吗那其实也是原料中的一种。” 听到和骨菌一起使用的其他原料的来源,庄溯尘神情微动了动,便没有别的反应了。“这里看上去挺像祭坛的。”他说。 云应舟摇了摇头。“那应该是个很宽敞的地方有好几个血池,丹火,还有很多通道。反正不会是这里。”他注视着石台上那颗椭圆形的蛋,注意到蛋壳底部接触石台的地方略有些凹陷,似乎质地并不坚硬。这应该是蛇、乌龟之类爬行动物的蛋。 只是看样子,不是陷入了极深的休眠,就是已经死掉了。 那个血池是用来孵蛋的吗但是血水表面比石台还低一些,和蛋壳根本没有接触,静静的一点波澜都没有。云应舟伸出爪子在庄溯尘肩上勾了勾。“过去看看”他提议道。 “先找找有没有别的出路。”庄溯尘说。云应舟从他肩上跳到了地面,平整的石头地面上刻着浅浅的线条,弯曲构成似乎不仅是装饰作用的图案。红光笼罩之下,脚掌肉垫接触的石头表面带着一点细微的暖意,云应舟试着往脚下打出一道灵力,却如泥牛入海般毫无回应。 他负责查看地面和下半段墙壁,庄溯尘则特别检查了墙上那些幽深的孔洞,一人一猫小心翼翼地绕着石室走了一圈,没触动任何陷阱,却也没找到任何可能是出口的地方。那些孔洞或许是用作通风的,手指放在洞口能感觉到微弱的风流涌动,洞深处一点光也看不见,不知通往何处。 甬道只有一条,另一头已经被崩塌倾泻的泥土堵死了。但庄溯尘没有表现出被困死地的慌乱,云应舟便也跟着维持住了镇定。他们再度回到甬道口时,庄溯尘发现了什么,蹲下身去摸了摸地面那是一个圆形的图案。 “这个图案在别的地方也出现过几次。”庄溯尘说,“只有这一个是重复的。” 云应舟一直盯着地上,没看出什么重复,只看得眼花了他实在缺乏分辨线条的能力,只觉得都是一团杂乱,让他想伸爪子去挠。他对庄溯尘随意一瞥得出的结论不可置信,亦步亦趋地跟在庄溯尘脚边又走了一圈,将他指出来的重复图案一一对比,果然都一模一样。 在远离墙壁、更靠近血池的地方也发现了相同的图案,最终总共找到了二十七个。云应舟想到了开启那扇石门的机关,略带兴奋地问“地上的会不会也是符篆” 他们停在血池边,庄溯尘注视着灰色的地面,视野中那些图案的位置仿佛开始发出了微光。他的指尖在虚空中缓缓描摹,试图将那些光点以某种规律连接起来、赋予意义,眉头却在这样的探索中越皱越紧,最终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看不出来”庄溯尘话音未落,云应舟突然看到池子里的血水出现了浅浅的波纹。平静打破了,似乎是被话语震动;但随即更剧烈的波动出现,沸腾般翻滚的液面上升起了一缕猩红的血雾。 “小心”云应舟叫道。庄溯尘迅速从池边退开,云应舟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直接逃走,而是一蹿又跃上了庄溯尘的肩膀。他们一起直退到了甬道口才停下来,如临大敌地注意着血雾的动向。 但那缕血雾并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图,只是轻飘飘地向上升去,在接触到石室顶部后却没散开,而是一眨眼就淡去、消失了。云应舟这才发现位于血池正上方的石块上有一道裂缝,只有手掌长短、发丝般粗细;裂缝边缘的颜色也和别处并无不同,血雾经过时没有沾染到上面,这道裂缝因此一点都不起眼。 血雾迅速涌进了裂缝中,就像上面有什么在迫不及待地抽吸似的。这个场景十分诡异,云应舟脑海中瞬间跳出来的想法却是石室上方还有空间他想起那缕血雾升腾起来时,携带着的比红光炽烈许多的热意,瞬间想到了他看到剧情中庄溯尘得到火脉藤时的疑惑火脉藤的生长需要的不仅是血气,还有热力,就算魔修血祭的祭坛有足够的鲜血,在阴冷的地道内火脉藤怎么能生长出来 庄溯尘听见小猫激动地脱口而出“我明白了”同时踩在他肩上的爪子不觉用力,锋利的指甲弹出来将他扎了个正着。庄溯尘“嘶”了一声,一路上他已经被这样无意“暗算”了几次,终于让他忍不住了,伸手把肩膀上乱伸爪子的小猫捉了下来,“你知道那些图案是做什么的了” 云应舟踩着他的手掌灵活地翻过身,特别注意没让庄溯尘的手碰到他的尾巴。他仰头看着那道缝隙,似乎能够看到生长在上方的火脉藤,“我明白我们落到哪里了”他兴奋地说,只觉得事情终于开始有了回到正轨的迹象,“我们落得太深了祭坛在上一层只要把顶上的石头挖开” 这个瞬间,云应舟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个疑惑如果他们是到了祭坛的下层那扇和剧情里一样的门却又是怎么回事 云应舟没来得及再深想下去,因为庄溯尘突然用力抓住了他,像是在用力把他往下拉。云应舟听到了连绵不绝的轰鸣声,地面上那些曾被庄溯尘一一指出来过的图案,这回是真的一起发出了微光。池中血水汹涌,沿着边缘满溢而出,顺着地上浅浅的凹痕流淌出了鲜明的线条。 唯独那颗蛋还是稳稳的、毫无变化地立在石台上。云应舟只来得及再看了它一眼,整个石室的地面就碎裂开来。和半天前地面上相同的事情再度发生了他和庄溯尘一起掉了下去,伴随着泥土和碎石落入了黑暗中。 高大的立柱支撑着泥土被挖空后形成的宽敞洞窟,不让顶部因上方的重量而陷落下来。洞窟四壁镶嵌着照明用的晶石,散发出幽幽冷光,却比不过洞窟中央那团殷红的血光在一个盛满了血液的大池子上方,凭空漂浮着一大团血液。 血团表面不住波动着,汽雾缭绕、散开,朦胧可见血团中央那格外明亮的一点竟是有一朵火焰在血液里面燃烧,将血液中的杂质不断驱逐出去,不断缩小,炼成更加凝练稠实的质地。 血光照在池边那个坐着一动不动的人影身上。那人一身铁黑铠甲,将身上皮肤遮得一丝不露,连面目也完全掩去。收敛得极好的气息让他和身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却又被血光镀上了一层肃杀的气息。 一个魔修拖着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小心地靠近池边,准备丢进血池中。他对那人影十分惧怕,只顾着提防那个方向,都没发现血池水面上突然出现了细细的波纹,似乎有震动从底部传来。 那人影毫无预兆地站起身时,魔修险些脚下打滑,跟着尸体一起摔进池子里去。但那黑甲士只是低头注视着地面,不知透过厚厚土层看到了什么,片刻后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大步消失在了血池祭坛边一个漆黑的通道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逃命 水汽在粗糙不平的石壁上凝成了水珠,湿润环境中苔藓恣意生长,在黑暗中散发出或苍白或浅绿的荧光,了微弱的照明。地下的岩层中数不清的通道仿佛结构四通八达的蚁巢,地上刻着深深的凹槽,和通道一起延伸,像是供液体流动的水槽。 水槽早就干涸,现在里面只堆积着死去的苔藓和不知什么动物的粪便,散发出很不好的气味。从通道深处,杂乱响动在狭小空间内回荡着,如滚雪球般迅速接近、变大了。一前一后两个误闯者的身影在通道内狂奔,足有十多只长得像是猿猴的怪物追在后面那是被“食物”惊动后赶来想要饱餐一顿的岩洞中的原住民们。 闯入者速度更快,却被不熟悉的道路拖累,那群怪物紧追其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这种时候那忙于逃命的一人一猫却还有心思吵架拌嘴,虽然其中一个声音只能被对方听见。 “你为什么要拽着我一起下来” “我看到顶上要塌了我没反应过来地面也要塌” “之前我想杀你的时候你都没有拽我现在都合作了你怎么要拉我下来” “我不知道”小猫在脑海中的大喊让庄溯尘觉得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对不起”他豁出去般地跟着大吼道,“不过你都说是合作了那我们还是不要分开更好” “啊啊啊啊”云应舟崩溃地大叫起来,他为了躲避石壁上突然突出的一块石峰,被迫临时改变落脚点,一脚不知踩到什么,险些打滑摔出去。他爪子上、背上,还有稍落后些的庄溯尘身上,都沾着腥臭发黏的血液,属于刚才被他们联手杀死的一只怪物,“这些通道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到头了就完了”庄溯尘喊道,他的声音在通道内形成了许多不断重叠的回声。那些怪物的叫声逐渐接近了,它们对声音和光线都很不敏感,嗅觉却极为灵敏可惜在发觉这一点的时候,云应舟已经和庄溯尘联手杀死了一只怪物,想用它的尸体堵住通道。为此还牺牲了那把小铲子。 但后面的怪物一拥而上,顷刻间就将同类的尸体撕成碎片、破开了这个障碍。飞溅的血液沾到了他们身上,那些被云应舟临时叫做“地猴子”的怪物继续穷追不舍,甚至更加疯狂了。 不过躲藏无望,他们倒是干脆放开手脚全力奔逃,不顾会不会弄出响动了。 只是魔修的祭坛在地下,石室在祭坛下方,这些通道又在石室下方,走势却还在不断地往更深处延伸。通道的尽头会在多深的地下难道会挖穿整个山腹、深入地底,一直延伸到鬼界中去吗 一道敏捷的白影闪电般窜出洞口,落脚在通道相交处那块小小平地上。面前出现的三个看似毫无差别的岔路口让它停顿了一瞬,但接着就挑中了最左侧的那一条,继续埋头往前猛冲。 庄溯尘紧跟在小猫后面从洞口里冲了出来,同时狼狈地一低头,闪过了背后扔过来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团东西砸在侧面的石壁上,碎裂时弥漫开一股恶臭。 背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吱吱”声,庄溯尘在踏入下一条通道前迅速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地猴子爬出通道口,手脚并用地飞快朝他们追来。 这种怪物手脚细长,身躯瘦削得诡异,动作则极为灵活。长久居住在不见光的地下深处,它们身上的绒毛和皮肤都变成了白色,原本是眼睛的地方也退化得只剩一层布满褶皱的皮膜,爬动起来像一只只有四条腿的大蜘蛛,模样十分可怕。 跑在最前的那只地猴子耸动鼻子,嗅着空气中活物经过的气味,兴奋地尖叫不停。庄溯尘看见它伸手抓了一把堆积在地上的污物,当做武器又要砸过来,趁着它抬手的瞬间,将捏在手里的碎石打了出去。 灵力包裹的石子呼啸而去,准确地砸到地猴子的手腕上,“咔擦”一声砸得腕骨碎裂,地猴子发疯地痛叫起来。这样使用灵力的诀窍还是小猫刚才赶时间教给他的,威力比他自己摸索的大不少,受伤想要后退的地猴子堵在通道口引起了一点混乱,庄溯尘趁机又弹出两块碎石,这次是打碎了一只地猴子的腿关节。 干掉一只。庄溯尘心里默想到,他手里的碎石还有几块,一只没受伤的地猴子却已经越众而出,冲到了近前。地猴子前爪的指甲黝黑,泛着幽幽蓝光,庄溯尘怕带着毒素不敢让它近身,匆忙往小猫刚才选的那条通道中退去。经过洞口时他眼疾手快,将一块快要断裂的石头硬掰了下来,不顾手指拉扯得生疼,准备将它掰成小块等会作为武器。 这截通道格外短,庄溯尘跑到一半,看到前面又是两个挨得很近的岔路口,刚刚先跑的小猫从右侧狂奔回来,一个急转改变了方向,又一头栽进了左侧那条通道看来右边是一条死路。 一次判断错误,便让庄溯尘刚刚将土猴子拦住得到的那点时间又白费了,庄溯尘忍不住想如果连续经过了好几条通道才发现前面都是死路,那时候要怎么办他身体的动作却毫无迟滞,催动灵力几步加速追上了小猫。这次他在经过通道口时往身后弹射的石子却没起到多少作用,打在地猴子富有弹性的皮毛上,刚造成了一点疼痛便失力滑开了,只引发了一阵愤怒的吱哇乱叫。 通道里地形狭窄,光线昏暗,地猴子们奔跑时身子伏得很低,将脆弱的关节处都藏在身下,更加难以瞄准。云应舟想过,如果多杀死几只地猴子,它们忙着吃掉同类的尸体,或许就不会追过来了 这个办法听起来不错,尝试下来却难以实施,地猴子的攻击距离太远,他们没有趁手的武器,很难在地猴子围拢之前将其中一只重伤。把石子当做暗器使用,打中要害使之失去行动能力,已经是最兼顾威力和灵力消耗的方法了,可惜庄溯尘是现学现卖,虽然准头已经不错了,还是经常无法打中。 云应舟他那几条小短腿,不敢和地猴子近战,只能把阻挡的任务交给庄溯尘,自己尽力跑快一些,到前方去探路。他们合作得还算不错,但被一路追逃,两个人本就消耗了不少的灵力,眼看就快要再度见底了。 云应舟跑在庄溯尘前面,他那身雪白皮毛即使被弄脏了,在昏暗中依旧像在发光一样显眼,妖兽的眼睛散发出浅淡美丽的荧光,分辨着黑暗中的事物,为跟在身后的人指引着安全的道路。他能听见庄溯尘急促的喘息声,还有开始变得迟钝的脚步,几度犹豫着要不要挤出一些灵气再分给他,却对那被咬住撕扯的感觉心有余悸而不敢施行。 他还嗅到了一点血腥气人类新鲜的血液,庄溯尘的手指被石片划破了,伤口大概还不浅,鲜血正从他指间滴落,气味刺激着怪物们敏感的嗅觉。但云应舟不知这是不是他的错觉地猴子们是像他担忧的那样兴奋了起来,但似乎还莫名流露出了一丝忌惮,怪物群中因此出现了一点骚动、速度稍慢,他们趁机将距离又拉开了一点。 云应舟越过一根斜刺出来的尖利石柱,爪子划过石头底部,想将它切断下来作为武器。利爪和石块接触,发出刺耳的声音,云应舟用尽全力才切入了不到三分之一深,想再多来几爪子,后面地猴子却追了上来,他只好赶紧再往前跑。 这地下是什么石头,材质这么硬庄溯尘居然能徒手掰下石块来,也算他厉害。 “你能把通道弄塌吗”云应舟突发奇想,向庄溯尘问道,“把侧面或者上面的石壁打碎,让石块堵住通道” 昏暗里他来不及转头看庄溯尘的表情,却从语气听出了他在苦笑,“要是能打得动,我早就打了”他喘了口气,气息已经不稳起来。 “那草药呢”云应舟急道,“就像你对付蜥蜴那样” 庄溯尘这回干脆没吭声,似乎打算省下回答的力气了。对付蜥蜴的树枝早就没有了,也不太可能会对地猴子起作用;他之前已经试着把附着在石壁上的苔藓剥下来,丢向地猴子,以及握在手掌中焚烧出烟雾,都一点效果也没有。 小猫安静下来,庄溯尘回忆起将手放在他身上时柔软温暖的感觉,心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细微的愧疚,以及对自身能力不足的深深不甘。云应舟实际上却不是因为走投无路而沮丧,而是在想着按照书中主角几次从险境中死里逃生的经历要是庄溯尘真的靠自己实在做不出什么改变了,那就该轮到外界环境的变化了吧 恰在此时,一阵格外明显的凉风从通道前方吹来,带着湿润的腥气。云应舟感到脚垫踩到的地面有些发黏,来不及恶心便激动起来。“是水”他叫道,“我听到水声了” 流水冲刷过石头,那天籁般的声音在通道外回荡,越来越清晰。通道前方迅速变得开阔起来,直到两侧再也没有墙壁的阻拦,前方昏暗中则出现了点点微光,仿佛是浮游的小虫。云应舟看到了黑色的水面,流水可以冲走他们的气味,渡过这条地下暗河,他们就能摆脱地猴子的追杀了 他满心喜悦地冲到河边,在几乎碰到河水前,猛地刹住了脚步。河水很清澈,也不深,因为河底也生长着散发荧光的苔藓,与半空中漂浮的微光交相辉映。但就在云应舟停步的同时,水面上“泼剌”一响,一个浑身透明的东西从水中跃出,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蹭了过去。 这条透明的怪鱼长着一张占据身长大半的嘴巴,嘴里生满了利齿,在半空中狠狠咬合,发出可怕的“咯”的一声脆响。云应舟眼睁睁地看着它又落下去,落进水中,透明的鱼身一眨眼就混入水流分辨不出了。 这条河里有多少这样的鱼 水面出现了隐隐的骚动,云应舟的心彻底凉了。他回过头,望着被地猴子一路追过来的庄溯尘,“河里有鱼”他绝望地想提醒庄溯尘,面前的不是生机而是死路,庄溯尘却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庄溯尘往河面上看了一眼,二话不说,迅速俯身将小猫从地上捞起来往肩上一放,同时毫不犹豫地举步向前,一脚踏入了河水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遗族 浑身透明的鱼被狠狠摔在地上,兀自不死心地挣扎蹦跳着。它生满利齿的嘴巴颚骨被掰断反折,肚腹上穿透了一个大洞,流出来的透明液体不带一丝腥味,不知是水还是血。 一道寒光闪过,鱼身首分离,抽搐了一会便不动了。云应舟收回爪子前又戳了戳它,发觉原本坚韧的鱼皮在脱水后很快变得干硬发脆,像冰一样的透明鱼身也变成了白色,同时终于开始散发出一股腥臭来。 云应舟回过头,看到庄溯尘坐在离岸边有段距离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裤管从大腿往下被撕了下来,他正用撕成的布条给自己裹伤。他的腿上、甚至是手臂和腰侧,遍布着被食人鱼利齿撕咬过的伤口,到处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发觉了云应舟的目光,庄溯尘抬头朝他看来,像是不觉得疼痛似的微微地一笑。 “干嘛露出那种怀疑的表情”庄溯尘手上动作不停,口中说道,“我又不是特意为你做出了什么牺牲。我只能自己过河,又不能让你载我;顺便带你过去,你不受伤就能多保留一点战斗力,脑子正常的人都会这么选。” 他不小心扯到伤口,终究还是痛得吸了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放慢了动作。一边接着说“不过就算是顺便你毕竟是靠我过了河,能不能就算我欠你的那条命还清了要还不够还,起码得道声谢吧,你怎么还瞪我” “我就觉得你突然这么好心,肯定是有阴谋。”云应舟嘟囔道,在庄溯尘露出“你说响点我听不清”的表情后提高了声音,“没有你我自己也过得来不对要不是你,我都不会掉进这种到处又臭又黑还有怪物的地方” 他强词夺理地把罪名按到了庄溯尘头上,然后才说“本来打算趁你虚弱的时候把你干掉,看在你主动当坐骑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好了。” “不胜荣幸。”庄溯尘玩笑似地应道。云应舟不想理他,或者其实是不想看他还在不停渗血的伤口,扭头又往河边走去了。被他话中“坐骑”两字提醒到的庄溯尘注视着小猫的背影,长毛被弄乱后显得十分蓬松柔软,将脊背那道流畅优美的线条都掩住了。 妖兽的本体形态随着修为增加,似乎是会越长越大的庄溯尘眯了眯眼睛,重又低下了头。虽然之前谈笑自若,但他腿上有几处被撕咬得很深,血流得太多,已经开始让他感到有些眩晕了。 尽管在涉水过河时用灵力裹住了双腿,肩膀上的小猫也尽力帮忙击杀了好几条跳出水面的怪鱼,依旧抵挡不了鱼群疯狂的攻击。被食物气息引来的怪鱼挤满了这条深度不及膝盖的暗河,那时水面上全是密密麻麻攒动的鱼脊,伤口涌出的血染红河水,让透明的鱼身都显现了出来。 幸好血腥味似乎引得怪鱼彻底疯狂,开始互相撕咬、吞食同类,加上河面不宽,庄溯尘才没在半途中就被啃得只剩骨头,顽强地拖着两腿上紧咬不放的怪鱼冲上了岸。那些怪鱼对到口的“食物”固执得可怕,被云应舟用利爪把身体削掉,剩下一张孤零零的嘴巴反而在庄溯尘身上咬得更紧,费了好大劲才弄下来。 水面上此时依旧波浪翻涌,血色已被稀释得看不见,但气味随着水流扩散。怪鱼浑身透明,这个场面仿佛无数看不见的生物在水中自相残杀,诡异的感觉多于血腥。 追到河边的地猴子对水中的怪鱼颇为忌惮,在一只地猴子试图跳过河、却半途就被跃出水面的怪鱼咬住拖进河中,眨眼被撕碎吞吃得一点不剩的失败尝试之后,它们就停步不敢再追,逐渐三三两两地放弃散去了。 只剩下三四只身上带伤的地猴子,似乎对击伤它们的庄溯尘怀恨在心,始终不甘离开,在河岸边徘徊不去,不时冲着一河之隔的人影发出不忿的吼叫。庄溯尘慢慢地用布条裹住伤口,疼痛让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他不时往对岸那几只地猴子投去一瞥,不知正在考虑着什么。 河岸边没有泥土和砂石,石质地面上散落着大小不同的石块。云应舟怀疑这条河其实是人工挖成的水槽,他还在地面上看见了武器留下的痕迹,有刀剑那样狭长或呈扇形的,也有可能是被锤子重击而碎裂的。从这些痕迹能还原出一些当时打斗的场面,云应舟隐约觉得战斗的双方不像在比拼生死,而是在切磋 云应舟将疑惑暂时放到一边,用爪子费力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坑,挖到大概半臂深度,始终都是一样材质的坚硬石头。然后他又挖了道石槽,一直挖到河边,在三次把试图跃上河岸咬他的怪鱼一爪子拍回到河里之后,终于将河岸挖通,河水沿着凹槽涌了过来,填满了刚才挖出来的那个坑。 虽然水里有苔藓和那种怪鱼看庄溯尘被咬了、趟水过河,现在伤口暂时没什么异状、人也还活蹦乱跳,应该水和鱼都没有毒吧 云应舟将挖出的石屑又推进水槽中,等坑里的水面平静下来,低头开始小口小口地舔水喝。今天自从早上跟着庄溯尘出门,他们就都一直没休息过,也没有喝水或进食。云应舟口干舌燥,在水里尝到了一股苦涩的味道。引水的地方在刚才过河的上游,本该不会受到污染,他却总有种错觉水里混着庄溯尘的血。 那边庄溯尘已经包扎好伤口,站起身来试着动了动。被裹紧的伤口传来拉扯的痛感,浸水的布条上晕开一点深色只流出了很少的血。那些看似深而恐怖的伤口,没有伤药,却居然在包扎那么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 庄溯尘对此并不吃惊。他的身体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对疼痛、失血之类的负面状态忍耐力很强,受伤后愈合的速度也比普通人快得多。 这种异于常人的地方,庄溯尘记得是从他四岁时开始显现的那次村里的孩子在“玩闹”中,将他推下了村子后面的草坡。他掉进了一个积水的深坑中,慌忙呼救,那些孩子却笑哈哈地跑开了。 庄溯尘对这件事情记得很清楚。从傍晚到深夜,再到凌晨,他终于靠自己爬出了那个土坑。幼小孩童的十指因不断挖掘而磨损严重,摔落时手臂上的擦伤却已经愈合了。不知是从身体里哪个角落涌出来的力量,他拖着疲软的身躯一步步走回到家中,听见后院里如往日一样传来半疯的母亲的哭声。他自己清洗了伤口,没力气生火做饭,就塞了一把米在嘴里生嚼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手上的伤就结了痂,没几天已经完全愈合。这成了他是“怪物”的另一项明证。庄溯尘幼年时曾忍不住想母亲在山林中失踪、整整六个月后才疯疯癫癫地回到村里,还怀着不知哪里来的孩子,最后生下的他,他的父亲真的会是村民们传说中的“山神”吗或者像那些女人们怀着恨意故意要他听见的一样,是村里某个犯下暴行后不肯承认的男人 他从前还曾幼稚地对这种“特殊”怀有过期待,母亲死前解脱的神情让他将这种期待抛却了。而当他成为捡骨人,踏入到距离那道涌出黑雾的可怕裂缝格外接近的地方后,他开始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他血脉的另一半来源,或许是比他曾想过的、比村民们口中所诅咒畏惧的,还要更加邪恶、恐怖,绝对不应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那种黑暗的熟悉感,在血中涌动。如果走到距离裂缝太过接近的地方,黑雾深处便仿佛有什么在对他发出呼唤。他在毫无进展时依旧坚持修炼,向魔修换净水球,一直死死记着母亲死前的眼神,当做那呼唤不存在。就在他几乎已能将那种古怪的吸引力视如无物的时候,从那扇石门上,他再度感觉到了它以从未有过的清晰。 你来了。 符篆解开,石门下沉时,他仿佛听见有声音这样说。 你来了 石室地面的纹路、此刻充斥在周围的昏暗,地猴子望向他时贪婪又戒备的眼神,都在这么说。 要不是你,不会掉进这种到处又臭又黑还有怪物的地方庄溯尘想起小猫刚才说的话,心想或许确实是这样。他望向水面上依旧疯狂的鱼群、在他的血流到水里后开始攻击同类的鱼群,又转头看了眼俯身在那个小水坑边慢吞吞舔水的小猫。小猫脖子上那圈蓬松的白毛比别处都长,毛稍末端都浸到水里去了。 庄溯尘朝河边走去,将身上满是灰尘和裂口的外衣脱了下来。步伐起初有些蹒跚,刻意放慢速度后又稳定了下来。他在手中将衣服拧成了一根布绳,在末端打上结。 云应舟听到甩动的声音,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他警戒地抬起头,看到庄溯尘将湿漉漉的布绳从地上拖起来,绳子上咬着两条怪鱼从某种角度来说,怪鱼大概是世上最好钓的一种鱼了。庄溯尘拖着绳子走到稍远离河岸的地方,以免被跳跃能力不弱的怪物攻击到,他俯身从云应舟刚才挖出来的那堆石块里挑了挑,选出了一片最薄最尖利的握在手中。 然后在云应舟惊悚的目光中,庄溯尘用石片削下怪鱼尾巴上仅有的两小片肉,毫不迟疑地塞进了嘴里 他一边皱着眉头咀嚼,显然味道不怎么美妙,一边又拉又扯,将怪鱼那张狰狞的嘴巴从布绳上扯了下来。对另一条怪鱼他也如法炮制,然后拿着鱼片转头问云应舟“你要不要” 云应舟满怀迟疑地、一步一挪地过去了。“这条鱼可能刚刚还咬过你”他对庄溯尘说。 庄溯尘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它吃我,我也吃它,挺公平。”他说,又往嘴里塞了一片,把剩下的那片递给云应舟,“吃点东西吧,补充一下体力。鱼肉里是有点灵气的,虽然很少。” 他是妖兽,还是猫型的妖兽,不就是生吃鱼么,还需要一个人类劝 云应舟低头嗅了嗅,忍着那股和寻常鱼类有些不同的古怪腥气,从庄溯尘手上把那块鱼肉吃了。 一边吃一边还感到有点心塞怎么主角以后在秘境里掉进地穴的时候,在石滩里发现的小鱼都是“浑身雪白”、“肉质甘甜”、“灵气充足”;而轮到他一起共患难,吃的就成了这种东西 怪鱼身上的肉少得可怜,庄溯尘又“钓”了几次,一半自己吃一边喂小猫,制造出一小堆骨头,终于停了手。水面上的混乱此时才开始平息下来,逐渐恢复成了刚抵达时那样暗流在下的平静。对岸那几只地猴子低低地吼叫着,似乎总算要放弃离开了。 庄溯尘手里掂着那块石片,轻轻抛接了两次,猛地捏紧手指、撤步展臂,将石片用力朝对岸投了过去灵力包裹的石片去如惊羽,地猴子猝不及防,匆忙躲闪,却像主动将腿骨往石块上撞去,顿时被这一击砸得筋断骨折 暗绿的血染湿了皮毛,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地猴子哀鸣着,拖着重伤的同伴匆匆退走了。庄溯尘的突然发作将云应舟也吓了一跳,正在舔嘴巴的动作都停下了。他迟疑着,突然觉得庄溯尘此刻身上的气息有些可怕,过了一会才装作镇定地说“你干嘛浪费灵力它们反正过不来。” “说不定以后还会碰上。”庄溯尘淡淡地说。他再次去碎石中翻检,将适合抛掷伤敌的石块都捡了出来。云应舟看他行动虽然还有点迟滞,却已经没有大碍了,有些震惊于他的恢复能力。他忍不住怀疑起来庄溯尘这个时候,真的还没有觉醒血脉吗 但剧情最初,庄溯尘对修真界常用的概念和各种名词了解甚少,对他修炼、能力的描述就全都十分模糊。云应舟回想了一会,也不确定庄溯尘的表现是血脉已初步觉醒,还是单纯的能扛能忍唔,后者应该是没疑问的,这人确实很能忍。 他们稍作歇息,又研究了一下河岸上那些刀枪斧钺的痕迹,然后又继续向前探索。云应舟始终觉得他们越走越深了,但掉头回去已不可能,也只好就这样不断往前。渡过了那条暗河之后,前面却再没有出现过之前那样狭窄的通道,而像是一个很高、很广阔宽敞的大厅。 发出荧光的苔藓不再有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上一层通道里那样发光的晶石。但这次晶石是镶嵌在顶上的,从高处透落朦胧晦暗的光线。 如果没有那些战斗痕迹,地面会十分平整。地上有时凌乱分布着石块,过一段变成了细沙地,再往前却是一个整齐凹陷下去的方坑,像个干涸的水池。一切都带着明显的人造的痕迹。他们甚至在池底看到了一柄被遗弃的兵器,远远看去应该是一柄长剑,但庄溯尘想要捡起来,却发现它已经腐朽成了一堆徒具形态的灰烬。 这个地方云应舟心想着,还没说出口,便听庄溯尘语气凝重地开口了。 “这个地方”他皱着眉说,“是不是像个演武场” 没错,云应舟心道。他也是这种感觉。比起真枪实剑拼杀的战场,这里更像是演武场。庄溯尘似乎还有什么想说,却突然住口了。云应舟也在同时看到了那个吸引了他目光的东西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根微微发亮、悬在半空的细线。 不,那是一扇开着一道窄缝、后面透出了光线的门 不用云应舟催促,庄溯尘便加快了脚步。两人都不再说话,在期待出路的同时,心里也将警惕提到了最高。那扇门看似不远,他们却走了快和之前一样长的时间,才终于走到了门前。 此刻,这扇门已经变得有四个庄溯尘站着那么高、三个庄溯尘躺下那么宽了,打开的门缝也不算狭窄,不用推就容许庄溯尘侧身通过。 庄溯尘还是试着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他们在门前一声不出地静立了一会,想要分辨门后有没有危险。云应舟这一路上依旧是趴在庄溯尘肩上,他爪子动了动,轻轻跳下了地面,当先从门缝里挤了过去。 庄溯尘跟在他后面,一进来就站住了脚步。 门后的景象令人失望。只是又一个封闭的石室按照面积,应该说是一个石厅。一直吸引着他们过来的光线,也只是顶上镶嵌的晶石格外大,明亮却不刺眼的光充斥在整个封闭的空间内,照着满地散落的黑色物体其中一些像是怪物的鳞片和棘刺,另一些却像是人类所用盔甲的残骸。 这些残骸凄惨地铺满了整个石厅的地面,一堆堆的,仿佛这里发生过一场凄惨的大战很多人和怪物同时同归于尽,尸骨腐朽成了灰尘,只留下鳞和甲片地上确实还有许多黑灰的尘埃,靠近门口的一些已经在庄溯尘进来时受到扰动而扬了起来。 云应舟进来后一眼看到了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两张画轴,一左一右地悬挂在两侧,上面绘着的是两个几乎和石厅等高的庞大人影身披黑甲,连面目都被完全遮掩,左侧反手持剑,右侧臂缠长鞭,除了这一点细微差别外,两人都直挺挺地站得笔直,头颅低垂,似乎正注视着地面那些凌乱的残骸。 画上的这两个人影看似是身披铠甲的人类武士,云应舟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遗族 为什么这里会挂着遗族的画像 云应舟想走过去看,发觉庄溯尘没动。他疑惑地抬头去看庄溯尘,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左侧。 没有一点声音、没有光线变化,也没有灵气的波动,石厅角落里的那片空气却在扭曲、波动。 一个和画卷上一模一样的黑甲人影,正在那片扭曲的空气中央,从透明缓慢地浮现出来;这个高大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在石厅角落里现出了身形,以一手按着身侧剑鞘的姿势,默然地面对着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刀光 空气中水纹般的透明波动平息了。浑身笼罩在黑色铠甲内的人影出现的过程无声无息,出现后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他的姿势又像在准备攻击,又像是守护着什么,头盔边缘和护面间眼睛的位置空出了一道狭缝,狭缝后一片漆黑,仿佛透出了冰冷的目光。 云应舟和庄溯尘都没有动。周围一片寂静,空气凝滞了,扬起的灰尘又慢慢地回落了下去。庄溯尘稍微握起的右手掌心中,火符的线条隐隐发亮,将流转的灵力染上一丝灼热气息,朝攥在手中的碎石上延伸过去这已经是他此刻最具有攻击力的手段了,然而他觉得如果真打起来,能否在那套铠甲上制造出印痕都很难说。 僵持在寂静中持续着。 黑色铠甲的人影始终一动不动 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片刻过后,云应舟谨慎地伸出小爪爪,避开伤口在庄溯尘腿上戳了戳。“喂”即使是用别人听不见的神念传音,他也不自觉地压低了音量,“我怎么觉得那个好像不是活的” 他们都把刚才的空气波动当做了某种跨越空间的术法,才对突然降临的人影如临大敌;但其实也可能这个铠甲人影此前就一直站在那个角落,是他们进来时触动了厅内的某些布置,铠甲上隐蔽身形的术法失效了,才会显露出来。 主要是云应舟冷静下来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发觉那身铠甲的肩上、头盔上,也和地面一样积着尘埃。薄薄一层灰烬覆盖在铠甲上,它仿佛已经在那里伫立了极为漫长的时间了。 庄溯尘注视着那道漆黑的狭缝,突然朗声问道“大人是这里的守卫者吗”他用了对往日来村里的那两个魔修的尊称,虽然警惕戒备的神情并看不出多少尊敬之意,“我们不小心落到地下,想要寻找出路才走进这里,无意惊扰到您。如有冒犯,我们这就退出去。” 他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一步步地后退,直到退到了门边。云应舟亦步亦趋地跟着退,注意着那个铠甲身影的举动,提防它突然发难。庄溯尘的声音在空阔的大厅内回荡,那身影完全没有任何动静。最终庄溯尘在门边停下脚步,和小猫对视了一眼那身铠甲里面似乎真的没有意识 静了一会后,庄溯尘低声说“我想过去看看。”云应舟也正有此意好不容易出现了变化,哪怕这里不像是有出路的样子,还要冒险也值得仔细探查一番。 于是他们非但没像庄溯尘说的那样退出去,反而又小心地朝那个角落接近了。云应舟嫌弃庄溯尘脚步掀起滚滚灰烬,再度跳上了他的肩膀,蓄势待发地继续戒备着铠甲突然动起来;庄溯尘则走走停停,经过地上的铠甲残骸或鳞片便停下来查看。这些东西不知在灰烬中躺了多久,质地都已经变得酥脆不堪,就像此前外面池底的那把长剑一样。 庄溯尘捡起一片手掌大小的黑鳞,手上稍一用力,鳞片便化作黑色碎渣,从他指间簌簌落下。他发觉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铠甲上有像是反复锻打的纹路,材质却和属于生物的鳞片十分相似。而铠甲残骸中偶尔可见兵刃的残片,都已不复光亮,金属上没有生出锈迹,只是变得像蛾子布满鳞粉的翅膀一样,粉质层层叠叠,一碾就碎。 他想寻到一样比石块更好的武器,竟没能找到,最终还是相当于赤手空拳地来到了那兀自静立的铠甲身影之前。云应舟此时却已经不紧张了他已经看到,铠甲头盔那道缝隙的后面是空的。庄溯尘伸出手,试探地在铠甲上轻轻一敲只听铠甲内部传来一声发闷的空响,甲片震动,顿时从缝隙中落下了不少灰烬。 庄溯尘咳了两声,抬手掩住口鼻。“这是什么”他有些吃惊地问。从铠甲内部漏出的灰烬远比铠甲上覆盖的那薄薄一层要多,显然不会只是天长日久下累积的尘埃。灰烬淹没了铠甲的双脚,庄溯尘刚刚那一下敲击似乎打破了某种早已岌岌可危的平衡,铠甲的各个零件挤压、作响,摇晃着逐渐向后倾斜。 庄溯尘连忙退了一步,铠甲撞到后方的墙壁上,“哗啦”一声崩散开来,成为了和满地碎片相似的一堆残骸。头盔滚落在地,一路滚出好远才撞到障碍停下;那只按住长剑的右手从肘部脱开,五指护指却依旧死死攥在剑柄上不放,就和那柄剑鞘乌黑的长剑一起斜斜落地、碰撞、倾倒 在格外沉重的 “咣当”两声之后,砸在了庄溯尘脚边,又激起一阵尘埃。 “里面的人被烧成灰了”庄溯尘看着那些颗粒粗糙的灰烬,吃惊之下又觉得有些不像。云应舟却想了起来他以前看过类似的场景。“不用烧”他喃喃地说,再环视大厅中满地的黑灰,心中后知后觉地窜上来一股寒意,“穿这套铠甲的不是人,是生活在鬼界里的遗族。他们如果耗尽力量、死在鬼界外面,尸体自然就会化为灰烬。” 庄溯尘从魔修那儿听说过“鬼界”,知道那就是涌出黑雾的裂缝另一侧的世界;“遗族”却是个新鲜的词汇,无端令他心中微微一动。“遗族”他低声重复道,云应舟只当他土包子没听说过,随口解释了几句“就是一个生活在鬼界里的种族,长得和人类差不多,但好像没有小孩和老人遗族每一个都穿着那种铠甲,我就没见有谁脱下来过看到那些黑色的鳞片了吗那是遗族豢养的龙兽,遗族的铠甲就是用它们的鳞片做的。” 其实还有一种说法是龙兽就是遗族的另一种形态,或者他们失去理智后的形态,就像妖族的人形和原型一样。但遗族和龙兽相伴共生,都比较少见且神秘,不像鬼界中生存的另一种“生物”鬼族那样无论人间哪里打开了一道多小的裂缝,都会像蟑螂一样从裂缝里大群倾泻而出。 万年前天台崩塌的那场浩劫中,仙界隔绝,鬼界沉落,不再与人间重叠。但鬼界此后还在缓慢地向人间侵蚀,像庄溯尘村子旁边这道裂缝,就是曾重叠过的地方再度受到影响、先出现的征兆。云应舟前世有六道裂缝短暂地打开过,又被修士大镇压,他在战场上见过的活生生的遗族,死后尸身立刻就会被身边的龙兽撕碎、吞吃,再度化为进攻的力量,根本不会留到化为灰烬的时候。 所以云应舟刚进石厅时都没想起来这一点要不是隔壁狼妖为了好玩,曾经抓了一个遗族回来关着,他都不会知道遗族的尸身,和鬼界出产的那些灵材、灵晶、冥铁一样,离开鬼界后便会自行损坏化灰。 “这里原来不是魔修弄出来的这是一万多年前的地下遗迹”云应舟吃惊地环顾石厅,对这个古老地方如此平凡的模样不太愿意相信,转念,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不对如果它是和裂缝一起出现的,裂缝里的时间和外面不同,可能就只过了几百年。” 他又想从庄溯尘肩上跳下来,庄溯尘抬手轻托了他一把,免得从高处落下灰尘太大。云应舟落到那堆新出现的废墟前,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那柄剑,“不过,裂缝肯定是万年前鬼界脱离人间的时候形成的,这个遗族也是那时候死掉的,不然他的尸体、还有这个兵器,不会都变成这样。遗族这一万年来都没有在人间现身过了诶,这可是老古董呢。”可惜都烂了,没什么用。 别看裂缝已经冒了几十年黑雾,等完全打开都是两百多年后的事情了也不知道前世那些裂缝能被镇压多久、鬼界继续侵蚀后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都怪庄溯尘让他渡劫没渡成,没办法看到了。 云应舟发觉自己对庄溯尘的怨念不知不觉竟淡了下去,赶紧又巩固了一下。这么做时,却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细节。庄溯尘对小猫说的东西多半有听没懂,只是默默记下,却突然问了句“那你见过遗族,难道你已经活了一万多年了” 云应舟正想着这柄剑还挺沉的,不像别的碎片一样轻飘飘被庄溯尘问得一愣,想起自己之前那句“我就没见有谁脱下来过”,心里暗道不好。他支吾了一阵,好不容易想到个理由,心虚地说“你你懂什么妖兽是有记忆传承的,先祖的记忆都能够继承,哪像你们人类,全都得自己经历过才能知道。” 庄溯尘恍然大悟般“哦”了声,说“那妖兽是挺厉害的。”心里想的则是骗谁呢 他当然想不到还有重生这回事,只以为人间依旧有遗族残存,小猫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想对他说实话。这想法却应上了此前隐约浮现的对自身生世的猜测,他看着那些狰狞的甲片,心头猛地涌上来一股烦闷。 云应舟以为蒙混过关,逃避地继续扒拉着剑柄。那柄乌黑的剑鞘材质与铠甲不同,还保持着一点硬度,硬是挨了他两巴掌才碎散开来。碎片中却漏出了光洁明亮的颜色,云应舟轻“咦”了声,正要叫庄溯尘来看“你快看这柄剑” 轰然一声巨响,整个石厅震动起来 仿佛有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隔着很远距离从高处落下,重重地砸在了石厅上方。尘埃如云浪般翻涌起来,粉屑与碎石从顶部落下。咔啦咔啦,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都没有损坏的石厅顶部绽开了裂纹,一枚晶石被裂缝从中间分开 “闭眼”云应舟慌忙大喝了一声只听又一声轰响,这次却是在石厅内部爆发的。碎裂的晶石爆出一团极为灼亮耀眼的亮光,能维持至少百年不灭的晶石里蕴含着多少灵气爆裂的亮光如火浪朝周围席卷,视野中顿时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庄溯尘反应及时,闭眼后依旧觉得视野猛地一亮,眼球表面感受到了热意。云应舟想往门口逃,转身一头撞到了庄溯尘恰好迈步而出的腿上,让庄溯尘闷哼了一声撞到他伤口了。他咬着牙俯身伸手,一把抓去竟还没能抓到小猫,只指尖擦过了小猫的尾巴尖,急得出声道“别乱跑” 灼热的碎屑和更大块的石块从上方掉落,庄溯尘把乖乖回到他手中的小猫护在怀里,往门口方向跑去。亮光开始黯淡,他却听见了极为不详的声音像沉重的石块在移动庄溯尘顾不上伤到眼睛的危险,立刻睁开了双眼,果然看见还在几十步外的那道石门缝隙正在不断变窄、合拢 石门竟然在闭合 进来时那道门缝也只容侧身而过,庄溯尘一眼便看出他赶不及了。这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小猫身体柔软,更窄的地方也能通过,如果把它用力丢出去但没等想法化为行动,一块格外庞大的石板在前面落下,逼得庄溯尘不得不停步避让。 地面不住震动。互相挤压摩擦的石块呻吟着,整间石厅如狂风中的树屋般震撼不休。庄溯尘在无数石块落地的响声中听见了一个特别沉闷、震动良久的声音石门闭合了。他毫不迟疑地转身,重新往刚才那具铠甲所在的角落跑去,怀里的小猫却发出了惊叫。 “画轴”云应舟震撼地叫道,不顾落石的危险从庄溯尘手臂间探出了脑袋,“快看画轴” 尘埃弥漫,靠近地面处那些残骸都被吞没,什么都看不清了。一片朦胧中,墙壁上那两个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却开始动了黑雾从画中升起,迅速勾勒出形体,化为了忽浓忽淡、仿佛随时会飘散而去的身躯。那两个高大得夸张的遗族从画中迈出,似虚似实的脚步落到地面,声如雷鸣,石头地面如水面般波动起来 庄溯尘摔倒了,云应舟从他怀中扑出,推开了一块对准他脑袋掉下来的石头。此时石厅顶上又是一声与最初类似的轰鸣,终于在撞击下彻底破碎,一道黑色的身影以比落石更快的速度降下,轰然与地面相撞 庄溯尘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倒是省了再摔一次,他在震动传来时将灵力以类似弹出石块的方式往下撞去,抵消了地面传来的冲撞,虽然有些用力过度又让自己在地上滚了几圈,好歹是没受伤。云应舟跑向他身边,庄溯尘确信除了脑海中焦急的声音,他还听见了小猫原本的喵喵叫声。他咽下涌上咽喉的血腥,正要爬起身来,却见到处飞扬的尘埃像被一种无形力量压住,如此轻盈的东西顿时同石块一样往地面落去 尘埃落下,视野顿时为之一清。庄溯尘没有感受到那种力量,如常地迅速爬了起来。小猫怕上肩膀,紧紧地挨着他,他们愕然注视着眼前的景象两道缩小了许多、但依旧十分高大,身形也还有些影影绰绰的身影,以及刚从顶上落下来的一道人影;三人都同样高大,身着从头遮蔽到脚、沉重狰狞的黑甲与此前伫立在角落中的那身空铠甲一模一样。 三道人影此刻都静止着。但庄溯尘刚才已经看过他们是怎么动的了。特别是砸破穹顶落下来的那道身影,和另外两道从画卷中踏出的不同他的铠甲是实实在在的,上面还能看到战损的痕迹。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将近六尺的长刀,刀已出鞘,寒光凌冽 庄溯尘轻轻吞咽一下。他抬手抓住了肩膀上的小猫,以极轻的气声问“你不是说” “遗族真的已经一万年都没出现过了”云应舟呆愣地说,都没在意身上庄溯尘的手,“那个会不会是个人只是穿着差不多的铠甲”他不往下说了,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云应舟自己的都不相信。 那三个黑甲身影缓缓地动了。执剑虚影手腕轻旋,剑尖在空气中荡开一道玄妙的弧线;持鞭虚影手臂落下,鞭梢如灵蛇一圈圈松开。持刀遗族同样默不作声,只是脚步微动。他们似乎只注视到了彼此,而对躲在墙壁边的他们毫不在意。 云应舟就在这时突然想起来了 他凭经验判断“遗族已经一万年没出现过”时,觉得遗漏了的东西 如果现在世间没有遗族,那庄溯尘是哪里来的 庄溯尘感到小猫收拢爪子,抓紧了他的肩膀。“我刚刚想到”云应舟茫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拿刀的那家伙,不会是你爸吧” “什么”庄溯尘下意识地道。他发出的声音明明不比之前低语时更响,那持刀的遗族却猝然转身,云应舟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一道雪亮的刀光已经斩至面前 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却远远落在刀光之后。哪怕是此前偷听时觉得一个指头就能将他们碾死的那个秦师兄,甚至是没有受伤的涂青崖,在这一刀前也将避无可避地被劈成两半云应舟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或许来不及再眨一下眼 但,还有比刀光更快的东西。 那两个虚影在刀光落下的同时动了。 剑锋自下而上,与刀光相撞鞭影从侧面掠至,剑锋撞开的长刀却已同时借势偏斜,仿佛轻飘飘地往旁侧一拍,伴随着一声令鼓膜极难受的嗡鸣,将鞭梢荡开 顶着山岳般沉重的压力,庄溯尘竟也在这一刻动了起来。他一把拎住了快要掉下肩膀的小猫的后颈,继续往那个墙角、也是远离战场的地方退去。已毁去近半的石厅中央,那三道身影一触即分,各自退开,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站位,遥遥对峙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决策 庄溯尘情急之下没控制好手劲轻重,云应舟后颈吃痛,本来能够自己稳住平衡的动作跟着一僵,却因为强敌在侧而大气不敢出,被庄溯尘拎在手里一起狼狈地退进了墙角。在这期间,遗族刀客手臂微微抬了抬,似乎还在酝酿着对他们的下一次攻击,对面那两个虚影却同时跟着稍微调整了姿势,一样蓄势待发最终结果是谁都没有先动,僵持的状态继续维持了下去。 墙角狭窄,有两侧墙壁支撑,没因为刚才的震动受到多少损坏,只是那堆本来就崩散在地的盔甲残骸被震得更加七零八落了。在那些乌黑黯淡的碎片中,却露出了一点引人注目的明亮反光。 云应舟回想起之前格外沉重的手感和透过剑鞘的光亮金属,急忙对庄溯尘提醒道“那把剑”庄溯尘冒着动作引来攻击的风险往前一扑,从碎片堆中将那柄长剑一把捞起,在剑柄落入手中的瞬间便急忙退回。好在或许是他们太弱了,不值得放在眼中,画卷中走出的两个虚影始终只紧盯着那个遗族刀客,对角落里的动静视而不见。 庄溯尘没学过剑术,握剑的姿势惨不忍睹,好像拿着一根烧火棍。云应舟看清长剑模样时,也一阵失望他本以为这柄长剑竟能抵挡住自行损毁的规律,说不定是什么自带灵性的神兵利器,庄溯尘拿到手就能突然实力大涨,破解此时的困境谁知满怀期待地一瞧,发觉这柄剑是用寒铁打造的。 人间出产、只比凡铁高了一等的普通的寒铁。 原来这根本不是鬼界的兵器,大概是那个遗族在和人类的某次战斗中缴获的战利品难怪唯独它没有损毁。虽然被尘封了数百年、剑锋依旧保持着明亮锋利,表明打造这柄剑的技艺十分不凡,但落到庄溯尘手里云应舟觉得真要对上那个遗族刀客,庄溯尘估计来不及举剑摆个姿势就被砍了。 庄溯尘也知道自己姿势别扭,他却从未指望过剑本身有什么超凡之处,而是压低了声音急促地向云应舟问道“你会不会用剑” 他没指望自己天资超绝,临时听几句指导就能用出逆转局势的剑招来,却还不肯轻易放弃哪怕挣扎没用,也要挣扎过了再说。 云应舟没吭声,他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往庄溯尘眼前一递,庄溯尘便静默了。他脸上露出个似哭似笑的古怪表情,往半毁的石厅中央望去,看到遗族刀客此刻侧背对着他、静如磐石的身影,突然低声问了句“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 云应舟微愣了下,才意识到庄溯尘指的是他猜测身份的那句。他那时虽是毫无根据的瞎猜,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从那遗族对庄溯尘见面就砍、还想赶尽杀绝的态度看来,无论到底是什么身份,总之都是敌非友。 而庄溯尘问完后随即自己摇了摇头,为云应舟省掉了费劲想理由解释的功夫。“现在没空管这个了。”他自言自语般地说,接着将目光转向了那两个画中走出的虚影,“它们为什么会对那个遗族,出手他们不是同族吗” “之前这里躺了一地遗族的残骸呢,说不定都是这两个虚影杀的。”云应舟小声道,或者不如说这是他的祈愿,“可能这里是遗族的刑场,或者那种生死试炼的试炼场” 庄溯尘听了却是若有所思起来。“我们进来的时候画卷没有动静,是那个遗族出现破坏了这里,石门才会关闭,虚影也跟着出现了。”他试着举了下手中的长剑,最后却还是就地捡起一块碎石,夹在指间,“画卷可能只会对遗族、也可能是破坏者有反应,那样它们应该就不会管我们的行动” 直到庄溯尘在话音落下时突然动手,云应舟才明白这几句低声解释,原来是对他之后举动的说明那枚石子从他指间激射而出,笔直地朝着对峙的那三个身影之间飞去 简直是不知死活的挑衅 云应舟爪子死死地抓着庄溯尘的肩膀。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没必要被庄溯尘牵连着一起死掉、完全可以抛下他独自逃走,只是僵在那里屏住了呼吸。 遗族默然地静立着,似乎没有听见那枚石子在灵力推动下疾飞发出的呼啸声,直到它几乎就要飞过面前,手中的刀才轻轻地、却又势如千钧地动了他根本没管那枚石子,是向着身前右侧持鞭的虚影,劈出了比先前更加迅猛的一刀 两个虚影在石子飞来时也毫无反应,直到那遗族行动,才随之而动。一切都像是此前那一幕的重演剑架住刀,刀借力折回,荡开鞭影。但这一次,有力量冲击的波纹从刀剑碰撞处轰然炸开,空气中几乎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纹路半空中的石子在触及波纹时悄无声息地化为了粉尘,仿佛原本就是一团灰尘,被微风吹开。 以庄溯尘和云应舟的反应速度,对席卷而来的力量冲击根本无处躲避,好在那波纹扩散不远,便如之前弥漫的灰尘一样被某种存在于石厅内的力量镇压、消散了。庄溯尘像连后怕这种情绪都没有,压着声音说了句“果真是这样”,立刻开始沿着墙壁小心地往大厅另一侧移动。 云应舟从他右侧肩头溜到了左侧,炸着毛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看那里。”庄溯尘一边警惕着那个遗族的动静慢慢地移动,一边示意云应舟去看石厅塌了个洞的顶部。那遗族简直像是专门为了追杀庄溯尘而来,是从上方硬生生打破了石厅顶部落下来的。石厅顶上的岩层很厚,从这一点也能看出那遗族的可怕,往破洞边缘望去,灰色的岩石断层往上延伸了足有一人多高的距离,才变为了黑色的空洞。 “你想从那里上去”这种想法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你要怎么上去” 高度就是个问题,却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最主要的是,那个洞就在那再度恢复了对峙的人影上方,最边缘处也在他们之中任何一个的攻击范围内。哪怕不被确实砍中,一点消散前的力量余波便能让他们粉身碎骨。 “还是说你想把别的地方也弄塌”云应舟目光在那些已出现裂纹的地方巡视,“万一那两个虚影来打我们呢” 庄溯尘低声反问道“还有别的出路吗” “我们可以等那个遗族被虚影杀死了,可能石门就会打开好吧,算我没说。”云应舟自己否决了这个建议其中的不确定性太多了。不说虚影在对付完那个遗族之后会不会就来对付他们,或者途中某道冲击余波近到足够把他们干掉,光是前半句感觉就不太好实现那遗族以一敌二,看起来并不落下风。 万一这里真是个试炼场,那两个虚影试探过几次觉得那遗族合格通关、收手回画卷里去了,那他们就惨了。 云应舟改变了想法是该尽快行动。这时庄溯尘轻轻嘟囔了一句“要是你有翅膀就好了”说完后他哑然失笑,伸手轻抚了一下云应舟身上的毛。云应舟晃了一下脑袋,突然失落起来他现在身体这么小、灵力这么弱,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心里有个细微的小声音质疑道你什么时候变成来帮忙的了 云应舟觉得有什么不太对。但他想了想,用“下黑手也要在不会连带坑到自己的情况下”这个理由把自己说服了。 嗯,没错首先得要脱离这个困境才行。先借用主角的力量一起脱困,安全后再考虑怎么处理他。 此时庄溯尘已经默算过墙壁、厅顶、地面等各处借力点的位置,在心中将整个步骤过了一遍,然后低声对云应舟说“我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能行得通” 听庄溯尘三言两语说完,虽然没有直白地提出要求,云应舟还是轻易明白了他是在打着什么样的注意。但他既已想通了要先合作,便只是稍许迟疑之后,便做出了决定。“好”他用忍着牙疼一样的语气说,“我把灵力给你来试试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出路 石厅顶上不仅破了那个大洞,黑甲士劈碎厅顶那一刀的余波被晶石碎裂的爆炸推动,足以令厚厚的岩层裂开,上下贯通的深刻裂缝从破洞边缘延伸开来,在厅顶上纵横交织,那些几乎被分割开来的巨大石块显得岌岌可危,仿佛下一刻整个厅顶就会彻底崩塌下来。 就在云应舟和庄溯尘此时所处位置的头顶,就有一道极深的裂痕,末端从厅顶一直裂到了墙壁顶部,裂缝中可以看到一些交织如网、将裂缝两侧勉强弥合在一起的线状物,仿佛什么植物的根系老树深根常常是令坚固建筑损毁的原因,此刻却成了维持石块不会崩塌的最后一道力量。 看起来很容易能在这个地方再破坏出一条通道,即使要冒着被崩落石块埋在底下的危险,却也比闯入那三个身影攻击范围的风险要小得多了。 可惜哪怕只有一丝“破坏石厅会引来虚影攻击”的可能,这个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案就只好被放弃了。一旦虚影不再为他们牵制那个遗族,反而倒戈相向,按照实力差距他们必死无疑。而虽然云应舟天赋轻灵敏捷,庄溯尘的步法也有几分值得称道的灵活诡变,但他们谁都不会飞,不能在竖直甚至倒过来的平面移动自如,也没有随身带有绳子或者钩锁之类的工具。 唯一的办法只有跳上去。 庄溯尘之前倒地时,曾将灵力打向地面,借助反弹回来的力道令身体短暂腾空,让自己免受沿着地面传递过来的震动伤害。那是他情急之下胡乱尝试的做法,却是化用了云应舟先前教给他用来发出暗器的灵力流转方式,而且一试即成就从庄溯尘按着野外捡到的修真心法瞎练都能入门、自己乱改的步法居然能够好用,早已证明他在修炼方面的悟性是一等一的了。 正是因为那次还算成功的躲避行动,庄溯尘想到了能用类似的方式跃到高处把灵力集中到脚底的窍穴,将推出时的反冲力和腾跃的步法结合起来,如果掌握得好,一定能大大提高跳跃时的高度。 虽然直接从墙边起跳、斜向一跃跳出洞口,这么长的距离估计还是达不到的,也不可能跑到那三人中间再原地起跳;但地面有几块落地后竖起的大石,侧面的墙壁也能用来短暂借力,庄溯尘将看好的几个借力点指给云应舟看过,规划了一条尽可能进入敌人攻击范围内时间最短、距离最远的路线。 云应舟考察的结果是或许能行 这番行动完全要靠庄溯尘,云应舟也不再保留,将体内剩下的全部灵气都往他那儿输了过去。不过幸好没忘记上次的那种拉扯感,云应舟在还有些许剩余的时候及时收手,果然最后那点剩余并没能留下,全被庄溯尘那漩涡般的灵力流卷了过去他甚至感觉那漩涡放开时还有些不甘,恨不得要连精血都化作灵力榨出来才会满足。 输完云应舟就趴下了,恹恹地看着庄溯尘调整腿上裹伤的绷带。不知有没有在河边吃的那几条鱼的作用,那些被撕咬得很深的伤处虽然皮肉还有些凹陷,滚在地上的时候又沾了灰弄得脏兮兮的,但居然已经不再流血了,表面结出了薄薄一层血痂。 他看得身上跟着牵扯得发疼,又觉得惋惜,“你怎么不早点想到这个方法”他小声说,努力掩盖住自己更没能想到的心虚,“能跳过那条河就不用被鱼咬了。” 庄溯尘腿上的伤肯定会降低他的战斗力,哪怕他再怎么能忍痛尤其是在这种特别需要速度和弹跳的情况下。虽然那些伤口好像没伤到重要的筋脉,不知是庄溯尘比较幸运、还是他身体条件天赋秉异,他的行动能力似乎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听到云应舟的话,他也只是低低地“唔”了声,捻了捻指尖半干的血迹,看不出什么情绪。 云应舟身为妖兽,但前世化形过、也和修士对战过,对人类修士的经脉和灵力运用有些了解,这回倒是能够给庄溯尘指点了几句。庄溯尘在原地熟悉了几遍灵力流动,决定先沿着墙边跳一下试试。他选择的落脚点是斜对角一片没有落石的空白地面,距离大约是原本能一步跃至的最远距离的两倍。 “我跳了”他行动之前不知为何还向云应舟征求了一下同意,云应舟点了头,他便又往洞口下方望了一眼,那三个身影刚才又以完全看不清的速度完成了两次交错,再度落地时位置和之前偏移了一些恰好是远离逃离路线的方向。 这很好。庄溯尘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屈膝、蓄力,灵力流转 云应舟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庄溯尘的动作,然后在他真正起跳的瞬间就忍不住抬起爪子来遮了一下眼睛。反冲力作用于脚底时的控制难度远超过用手指弹射石子、或者撑起整个身体,庄溯尘跃起时确实十分迅猛,但他在起跳瞬间就失去了平衡他根本没跳起来,而是几乎贴着地面猛冲出去的。 在云应舟胆战心惊的目光之下,庄溯尘没冲出多远就无可挽回地往前倾去,扑到地上让后半程路途都变成了翻滚,最终路线偏斜,一头栽进了距离那片空地足有一丈远的乱石堆里。那声闷响和碎石滚落的声音让云应舟浑身也跟着震了震。 此刻他只想收回刚才的惋惜幸好庄溯尘之前没想到这个主意 要是庄溯尘在河边也这么一跳,还不得带着他一起栽进河中央 云应舟耳朵后怕地一抖,接着赶忙去关注那两个虚影的反应虚影没有反应,只是那个遗族微微偏头,似乎从头盔的缝隙底下往庄溯尘那儿望了过去。 云应舟觉得这个遗族也和那两个虚影一样,攻势凶猛,人却愣愣的不太灵活,竟从未试过不攻击他们,只是走过来,看虚影会不会反应阻拦可能是受伤或者时间让他的脑子锈掉了,云应舟衷心祝愿他一直坚持傻到他们逃走之后。 庄溯尘不知有没有从那视线中感受到压力,他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身形踉跄了一下站稳,云应舟远远看到他手臂和侧脸上多了几道擦痕。庄溯尘起身后低着头沉思了一会,似乎是在总结经验,然后稍微移动了一点位置,朝着云应舟所在的位置再度起跳 云应舟怕被这个还没跳熟练的家伙过来一脚踩到,赶紧做好躲开的准备。庄溯尘经过一次失败,再试却进步极大,跃起腾空时的姿势称得上矫健,距离也掌握得不错就是落地时还不太稳,滑了一段才停下,险些跪到地上去。云应舟往旁边轻跳了一下避让,看见庄溯尘落地瞬间脸上微微扭曲,起身时牙齿咬紧了一声闷哼。他腿上的伤口有几道崩裂开来,淌下了细细的血线。 云应舟心头轻轻一震,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正想鼓励庄溯尘说再来一次就能掌握得更好了,但庄溯尘似乎没有再试一次的打算,直接向他伸出了手。“来,”他说这个字时声音有些发颤,深吸气后再开口却已调整得平稳下来,“抓紧时间,走” 云应舟跳进庄溯尘怀里,为了不在半途被甩出去或者移动影响到路线,他没再到庄溯尘肩上,而是趴在他背后,两爪紧紧地扒住他的肩膀。他还想试着把尾巴缠到庄溯尘腰上,最后因为距离和力度都不太够而放弃了。 庄溯尘没忘记那柄剑,将它重新捡起来握在手中。“你有多少把握”云应舟用神念问,情绪中漏出了一丝紧张。庄溯尘调整呼吸,轻轻吐了口气。他的心神仿佛沉了下来,耳边心跳和血液鼓噪的声音逐渐静得听不到了。 “尽力而为。”他喃喃地说道。 就在话音落下时,洞口下方的遗族猛然旋身、出刀,虚影以剑来迎,“叮”一声脆响远远荡开。这回却不再是一触即分,紧随其后的便是前所未有的激烈的风暴人影似乎仍站在原地,却又在频频闪动,刀光剑锋鞭影交错,刹那间不知过了几招,空气已不仅是荡出波纹,而像要被片片绞碎 这样毫无花哨的近身战斗,远不如云应舟见过的修士之间以法术或剑气远远对轰时那样声势浩大,从那密集得几乎要合为一声长吟的频繁碰撞声,却透出了极为凶险的肃杀之意庄溯尘不再有丝毫迟疑,握着剑俯身冲了出去 第一步 踏出的脚步突然格外沉重地往下落去,接触地面时将周围一圈尘埃都震得微微浮起。云应舟感到自己像被往庄溯尘背上用力压去,已是腾空而起。庄溯尘身形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斜穿过墙角,在刚显出下落趋势时一脚踏出,稳稳地踩在了那块最大最高的落石顶端 第二步 石块在冲力下向前倾倒,庄溯尘却似早已预见到这一幕,顺势踏着它又一次跃起。云应舟耳朵尖上柔软的长毛被风吹得扬起,眼前墙壁迅速接近,庄溯尘像是要带着他直往墙壁上撞去他死死约束着比声音更难控制的神念,不想给庄溯尘造成任何影响。滞空中时,庄溯尘顺着跃起时的力道方向微微缩身、侧转,身子几乎完全横了过来,双膝曲起,墙壁像要自己送到他脚下一样,再一次准确踏足在了预定的落点 第三步 石壁在庄溯尘脚下发出一声裂响,似乎是之前被余波扫过变得脆弱,绽开了蛛网般的裂纹。这声音微不可闻,却令下方正缠斗得密不可分的三道身影同时微微一滞云应舟心脏几乎停跳,庄溯尘双脚在石壁上狠狠一蹬,身形顿时以比前两次更快的速度弹出,朝斜上方电射而去 逃出生天的洞口近在眼前了 遗族手中的刀攻势突然变了。仿佛从一块幽冷的冰,变成了一股冰凉的水。刀锋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从漫天鞭影中穿出,又轻轻偏斜,极轻柔地贴在斩落的剑锋一侧滑过向上挑出的刀锋上,一道明亮又虚幻的弧光脱离刀锋而出,如猛兽骤现的雪白獠牙,朝正从上方越过的庄溯尘斩去 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庄溯尘最后的反抗举动,是用力握紧手中的长剑,以一个很不像样的别扭姿势,划出了歪歪扭扭的一剑,就在这样的一剑中倾注了全力仿佛幼兽向着不可能战胜的兽王,毫无畏惧地爆发出咆哮,悍然以剑锋迎向了那道刀光 刀光与剑锋相触,百年未朽的寒铁如薄冰般碎裂了。碰撞的力劲比裂痕更迅速地向上蔓延,庄溯尘握剑的手臂内部传出了仿佛一根树枝脆拗断的响声。他像被从斜下方猛撞了一下,在空中的速度骤然加快实际是被击飞了出去。 轨迹改变了。庄溯尘没能按照预想中的那样跃至上层,而是狠狠地撞在了厚重的岩石断层上。周围无处借力,撞击发生时他的姿势也根本无法借力,被冲力带着翻滚了一下,终究没能越过上方只有一道白影从他背后踩过,一跃往断层上跳去。 庄溯尘咳出了一口血,他还攥着半截剑柄的手略微抬起,像是无意识地还想抓住什么。下方虚影剑锋斩落,那遗族唯有收刀格挡,他对庄溯尘固执的攻击让他动作慢了一点、挡得太近了一点,在刀剑相撞的冲击波动中,覆盖住面孔的铁黑盔甲“咔”地碎裂了。 但在第一块碎片掉落、露出他面容之前,眼看就要从洞口边摔落的少年像被来自上方的力道猛力一拽,身躯忽地再度向上升去,一下子翻过断层上缘,身影眨眼间从洞口被拖走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上层 稀里哗啦,是黑暗中什么东西被撞动掉落的响声;几声闷哼,是拖拽间伤口磕碰到地面或者障碍引发的痛呼。 云应舟跃上断层边缘后又转身扑出,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庄溯尘拖了上来,怀着怕那个遗族会摆脱虚影追杀上来的恐慌,一气不停地拽着他又拖出了十余丈险些让好不容易逃得一命的庄溯尘被自己的领子勒死。 脚下质感又厚又软,如同铺满了绵绵的落叶和青苔,底下则是纵横交织的根系般的脉络。地面上一小堆一小堆,都是轻薄的片状物堆叠起来,松散得一碰就散。 昏暗中云应舟的瞳孔变得又圆又大,黑溜溜的,将灰蓝的虹膜挤压成了一圈几乎看不出的窄窄镶边。 他借着从洞口透上来的光线看清了周围到处散落的半透明的黑色薄片,质地比起落叶更像是某种矿物;期间夹杂的小块白色,却是某种兽类的散碎骨骼。 这个看起来危机四伏的环境让云应舟不敢掉以轻心,直到发现了一段像被外力破坏得只剩半截的石墙,将庄溯尘拖到墙后,这才松了嘴。 庄溯尘安静下来,不再吭声,只是呼吸稍微变得粗重了些。云应舟身躯不算尾巴还没他手臂长,在耗尽灵力的状态下拖了庄溯尘这么一路简直累得要死,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舔了舔因用力拉拽而隐隐酸痛的牙齿内侧。 “你还能动吗快别装死了。”他在庄溯尘脑海中催促,“趁那个拿刀的还被困在下面,我们赶紧跑路。”庄溯尘差点掉下去的时候他都快吓死了,到现在还有点惊魂未定,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埋怨。庄溯尘却仿佛从中听出了几分亲近意味,在剧痛中仍不由闷闷地笑了一声。 “恐怕得等一会。”他声音很轻、说得很慢,气息像是从紧咬的牙关内一丝丝泄露出来的,“我现在浑身没劲,一点都动不了。” 挥剑对上刀光的那一击耗空了他全部的力量,包括片刻前云应舟交给他的灵力。此刻他气海和经脉中都空空如也、痛如刀割,仿佛干涸开裂的河床;当时握剑的右手则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像是痛过了极限,便连疼痛也麻木了。 庄溯尘对自己无力的状态说得坦诚,实际却一直在暗中使劲,他没去管重伤的右手,只想让双腿从脱力中尽快恢复过来,好从这仍未远离危险的地方离开。 即使周围空气中灵气极度微薄,毕竟聊胜于无,他将游离的灵气一点点汲取进体内,往双腿经脉中强行推去那感觉如细针密集地刺入到血肉之中。 云应舟鼻尖轻微地动了动,嗅到血腥气变重了。庄溯尘腿上的伤口在用力时崩裂开来,正不断流血,他总觉得黑暗深处有危险的生物蠢蠢欲动,不久便会循着血气而来。 他蹲在庄溯尘身边,底下石厅中持续不断的战斗声响犹在耳畔,忽然听到庄溯尘缓缓开口“我现在不能行动,你要不然” 他头也不回,没好气地说“我辛苦拖你到这里来,要是又直接丢下你走了,岂不是半点回报都得不到你怎么还有空浪费力气说话,恢复了就快点起来,我还指望你带我出去呢”一边努力想从昏暗中分辨出一条逃离路线,可惜周围全是阻挡视线的障碍,轻易看不出哪里存在出路。 庄溯尘再开口前咳了一声,看来不止是手臂和腿上的经脉受到了震伤。“你想到哪里去了”他语带惊奇地说,“我是说,你要不趁我恢复体力,先走远点去探探路,免得等会逃跑跑错方向” 云应舟仿佛自作多情一回,恼羞成怒,气道“我找到出路就自己走了,你待在这儿等死吧”全然忘记自己上一句才说过这样做太亏。说完他气冲冲地给了庄溯尘一爪子自觉用力其实很轻,没想到拍得庄溯尘痛呼了一声,整个人蜷了起来。吓得他往后一缩,站在原地僵了会,才一声不吭地扭身绕过断墙边缘走了。 庄溯尘伤口抽痛,僵硬的身体在这一下刺激之后倒是能动了。他靠在断墙背后,望着昏暗中那个小小的白影离开了,终于忍耐不住,压抑着低低地咳嗽起来,几声咳嗽后吐出了一口污血。他慢慢抬起左手,往开始感到热意的右臂上摸索过去。 出乎意料,右臂里骨头竟还基本保持着原本形状,只是有几处断裂,而没有全在血肉里面变成碎片。庄溯尘性格再稳重,终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做好了右臂或许会彻底废去的准备,此刻发现情况不至如此,心头也是猛地一松。继而咬紧牙关,忍住了在触碰瞬间苏醒过来、开始在手臂内凶狠地撕咬肆虐的剧痛。 他继续摸索到手腕、手指,确定伤势,然后发现他的手指还一直紧紧握着,遭受过重击、又被拖了一路,剑柄居然像长在掌心里了一样没有被他放开。剑刃碎得只剩末端很短一截,成了一柄短剑,还带着裂纹。 庄溯尘龇牙咧嘴地把自己的手指掰开,将这“柄”短剑换到左手,握紧了这仅有的寒碜的武器;又歇了一会,才勉强能够坐起了身,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他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倾听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动静,呼吸如睡着一般逐渐平缓了下来。 云应舟双眼在暗中微微发亮,灵巧地从障碍边缘绕过。他独自行动,脚掌轻轻地从地面上踏过,途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想着离开洞口时,那个遗族的护面碎裂的声音,云应舟简直心痒难耐,很想冒险回去看一眼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但再如何好奇,终究还是小命重要,云应舟只得强行压下这点痒意,往远处搜寻。 这个空间比石厅还大得多,像个被破坏得十分严重的迷宫,不时能遇见断壁残垣,也有依旧维持着完好的粗大石柱向上延伸,抵住极高处的穹顶要在地下维持这么空阔的空间不会坍塌可不是易事,除了石柱,应该还有什么阵法作为支撑,只是云应舟一路走来都没有发觉。 空气不显沉闷,肯定哪里存在着通风的地方,云应舟仔细感知着微风的涌动在这方面的敏感不知能不能也算是云狸的天赋谨慎又迅速地往前奔跑。他怕哪里突然冒出个守卫或怪物,也担心留在原地的庄溯尘被怪物吃了、或者被爬上来的遗族砍了在心里默算着时间,准备等跑出一定距离后没发现出口也要返回,免得赶不回去。 虽然庄溯尘现在差不多是个废人了,但要从这里到再上一层、再到外面获得安全,不知还要碰到多少困难,云应舟也已精疲力竭,只是强撑着,不确定仅凭自己能逃出去。庄溯尘的“主角”身份说不定还有点用处,所以,可不能让他在这里就死了。 好在这地方终究还没大到无边无际,奔跑了片刻后,云应舟发现前方黑暗浓郁得看不见路了,放慢速度接近过去,发现是一面石壁挡在了前方。石壁上攀附着藤蔓,都早已死去、变得化石般坚硬。他沿着石壁又往前走了一段,发现了一道沿着墙壁垂下来的铁链阶梯。 云应舟顺着阶梯往上望去,上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有什么。不过既然有阶梯,多半就有出口总不见得就这么倒霉,这阶梯是用来往墙壁上种藤蔓好看的吧 他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在链梯附近又转了转,没能再发现别的出路,便往回跑去。 越往回走,云应舟的心不觉提了起来,因为周围太安静了战斗的响动不知何时消失了。云应舟没有听见别的响动,但他眼前仿佛已浮现出了回到原处,发现庄溯尘已经倒在血泊里死透了,而那遗族就站在他尸体边的景象。这种紧张一直持续到前方出现那截断墙、和庄溯尘靠坐在上面的身影,才猛地放松了下来。 “喂”云应舟远远唤了一声,似乎已经睡着的庄溯尘立刻睁开了眼睛。看见小猫轻巧地奔跑过来的身影,伴随着一句对伤员一点都不温柔的“你好了吗” 他将手中断剑拄着地面,支撑起身体,然后慢慢站了起来。右臂只能一动不动地垂在身侧,不过身形在一下轻微摇晃后稳住了。“能走了。”庄溯尘呼了口气,低声说。云应舟跑到他身边,往不再传出响动、但在黑暗中依旧光亮显眼的洞口望了一眼,只见那里朦朦胧胧,缭绕的不知是灰尘还是水雾。 也不知下面的安静是发生了什么、不敢过去查看,两个实力弱小的虚弱伤员只能寄望于那遗族在底下吃了个大亏、没办法上来继续追杀了。幸好庄溯尘腿没断,只是虚弱脱力,咬着牙竟没把云应舟的速度拖累多少,只多用了一点时间便又来到了那道链梯下。 这次他们的运气似乎终于好上一点了。链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固定的地方,不会剧烈摇晃,踏脚处有两道链条,中间固定出间隔,要爬上去不算艰难。即使庄溯尘的右手不能用,云应舟不太会爬梯子,也毫无惊险地一直爬到了尽头。 链梯尽头是个小石台,爬上石台后,石壁上开了一扇门。门半开着,门后是一条向上的阶梯,虽然没有照明,但台阶干净均匀,还算好走;阶级尽头是一块向上推开的盖板,居然也轻轻一推便往上开启了。从缝隙望出去,外面是一条空无一人的甬道 简直是不可置信的顺利 然而,就像冥冥中有什么听见了云应舟心中的慨叹,他们的好运就在这一刻结束了正前方甬道尽头的岔口处,隐约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抵着盖板的庄溯尘权衡了一下是退回还是冲出去,便轻轻地将盖板又放下了。一人一猫缩在盖板底下,屏住呼吸,等着那两个巡逻的的魔修走过去两个脚步声却好巧不巧,就在甬道口停了下来。 “这东西怎么又在震我记得没阵眼在这附近啊”一个年轻的男声抱怨道,“该不会是坏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封锁 最上层的通道里用作照明的就不是晶石了,而是从墙壁上斜斜支出的火把,火焰呈青白色,照得通道里一片幽幽冷光很符合魔修身份的阴森气氛,但绝对算不上昏暗。在盖板被抬起的短短时间里,庄溯尘一眼扫去,已经对周围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通道笔直平滑,没有可供隐蔽的地方,盖板遮住的出口位于通道正中,出去不可能不被那两个魔修发觉。 那两人应该都是练气期修为,说不定才刚修炼没多久,没发现几步之外的地下就有人躲藏着。虽然灵力都已近耗空,庄溯尘还负伤在身,不过云应舟比较过双方实力,觉得从地下出其不意发动攻击的话,各自干掉一个还是没问题的只怕免不了会弄出动静或留下痕迹,再将别的守卫引来。 以庄溯尘现在半残废的状态,估计是做不到像原来剧情里一样靠速度将他们甩开、反杀了。所以最好还是隐蔽好不被发觉,避免正面冲突,等他们离开后再偷偷出来。 只是,那个“又在震”的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听后面那句,似乎本该是和阵眼有关,不知此刻出现的异动与他们有没有关系 盖板的材质与周围地面不同,虽然推起来不算重,却有一定厚度,庄溯尘怕推开缝隙偷听太显眼会被发现,只能贴在盖板下方,尽力分辨通道口传来的话音。云应舟耳力比他好些,清晰听到另一个低沉些的男声接口道“大阵塌了一角,总会有些动荡,或许是哪里裂了缝隙,让外面鬼气泄露进来了吧。既然有了反应,还是过去察看一下为好,反正也不费事指示的是往哪边” “让我看看”先前那个年轻男声不情愿地道,接着却“咦”了一声,“怎么在动诶,不震了”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像是忌讳着什么,语气变得轻松得有些刻意,“我就说这东西坏了吧,哪有裂缝还能动来动去的。这片地方我们才刚巡逻过一遍,不可能有问题的。” 话虽这么说,两个人却都没挪动脚步。外面静默了一会,那低沉男声迟疑地说“会不会是那个怪物” 年轻男声明显紧张了起来“不不会吧那怪物不是一直待在祭坛血池边上,什么事务都不理会的么连上回妖兽闯入,血池差点倾覆的时候,都没见它有半点反应啊。” “这回情况更严重也说不定。”那低沉男声说,“你没听见秦换羽走之前怎样骂人的么萍眉的魂灯已经灭了,陈山估计受了重伤。秦换羽还骂他们废物,结果自己出去后也没了回音,大阵还被破坏了我猜,这次可能真来了个厉害角色。” 秦换羽应该就是那个说话刻薄的“秦师兄”了。云应舟心想看来秦换羽平时作风颇遭人怨恨,一个练气期的低阶弟子背后提起他来不但毫无敬意,直呼其名,还语带嘲讽就是不知道如果这些话被秦换羽听见了,他还能不能保持硬气下去。 至于说“厉害角色”不知涂青崖有了庄溯尘引去的妖兽助力,最后打赢那秦师兄没有 庄溯尘这次禁地之行,比原剧情提前了一段时间、倒霉了不止十倍,不但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还弄得一身是伤。若是涂青崖不能反败为胜、或者不肯知恩图报的话,这个本该让他境界突破的机缘,庄溯尘就算是彻底错过了。 一边这么想着,云应舟一边无意地偏了下头,似乎是想看庄溯尘的表情。但即使是妖兽的眼睛,在完全无光的环境中也看不清东西,只能感觉到庄溯尘专心时平缓悠长的呼吸,带着热意轻轻吹拂在他围绕脖颈的长毛上。 通道口那低沉男声接着说“我倒希望秦换羽干脆死在外面算了。看样子他不可能是大获全胜,只要受了伤回来,想起此前说过的大话恼羞成怒,还不得我们这些人倒霉。” 这个魔修声音听似沉稳,说起话来却狂妄恶毒,实在和那秦师兄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另一个年轻男声倒不怕他,反而打趣道“要是连秦师兄都落败了,岂不是说来的得是元婴期大能近日几位师叔都不在,就我们一群不顶事的小喽啰,到时候禁地被破,下场可比让秦师兄发火泄愤更惨。再有,莲师妹也在外头还没回来呢不知她有没有碰上危险。” 那低沉男声轻“哼”了一声,没再接下这个话题。外面再度安静下来,云应舟等得焦急既然异动已经消失了,这两个人停在原地聊起天来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不想听他们说这些情况,但那个遗族不知何时就会追过来,他们上来时走的道路可一点都不隐蔽,被追踪过来就完蛋了。 云应舟连那株火脉藤都不想去找了,只想快点找到出口逃出去。那低沉男声再开口时所说的话,却宛如一道晴天霹雳落在他头顶,直接将这点盼望打碎了。 “你就别瞎操心了,不会有人能闯进来的。”那低沉男声说,“刚才大阵有异动时,守卫已经将秘境封锁了,谁都不得出入,连秦换羽也回不来了。等会整个秘境就会沉入山腹、移动到新的位置,估计得过十余日才能重见天日秦换羽若是没死,会带莲师妹回宗门去的。” “怪不得我说你怎么今天胆子这么大,背后说人坏话也不怕隔墙有耳。”那年轻男声笑道“原来是笃定他听不见呢。”紧接着“唉哟”一声,似乎是被踹了一脚,“嘶嘶”吸着气又说“这下我定心了。说起来,那怪物的力量与秘境相连,等移动过后,是不是就得沉睡一段时间” “会睡个十天半月的吧。听说他是裂缝里的什么种族,本来在地上活不了多久,不知怎么的与秘境核心融合,才睡睡醒醒地一直到现在还没死透。”低沉男声道,“每次见到他像个死人似的戳在血池边上,我都心里发毛” 两人突然都静默了下来,似乎仅仅提及,便感受到了某种恐惧。过了一会,低沉男声转移话题问道“指示还有再出现吗” “没有了,安静得很。”年轻男声回道,“看来这里是没问题了,我们继续往前吧。” 他们没有拐到盖板出口所在的这条通道上来,直接往前走了。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一点都听不见了,庄溯尘出于谨慎又等了一会,才将盖板推开,和云应舟一起爬上了地面。这一层的地上脏兮兮的,覆着薄土和灰尘,还能看到暗褐色像是血迹的污迹,倒不容易留下会被发觉是入侵者的痕迹。庄溯尘将盖板小心地放回原位,它严丝密合地镶嵌进地面之中,完全看不出通道口的存在了。 他侧耳听了一会周围的动静,蹑手蹑脚地走出通道,却是循着那两个魔修离开的方向悄悄跟了过去。 云应舟此刻还在想着魔修说的话这个地方、这个秘境,竟然是能够在山体内移动的如果是连着下面几层的广阔空间一起移动,那还真是不可思议。此前对书里剧情生出的一些疑问,这下倒是豁然开朗了。 原本剧情完整的前因后果,应该是这样的涂青崖本会死在秦换羽手上,玉佩被夺;秦换羽虽然胜了,但担心秘境位置泄露,引来小玄山的报复,还是让秘境移动了位置。或许小玄山在涂青崖失去音信后还派人来找过,终究没能找到,也没有发现魔修的踪迹。 而秘境移动后,那个遗族因消耗力量陷入了沉睡,庄溯尘恰好在他沉睡期间掉入秘境,才没有与这个可怕的敌人对上。 那扇用符篆打开的石门,说不定也是在秘境移动时改变了位置,才会对应不同的通道 没想到看似简单的剧情背后,还有这么多隐藏的信息。不过现在,这段剧情已经都面目前非了。云应舟回过神来,发觉庄溯尘居然想跟踪那两个魔修,赶紧抓住了他的肩膀,“你要做什么” “你没听到他们说么出口都被封闭了,我们恐怕出不去了。”庄溯尘将声音压到极低,“他们结束巡逻,可能会回住处去,我想那里应该能找到伤药,再换一身衣服不知那个遗族是不是发现我们不是这里的魔修,才会追踪过来就是这些魔修好像都彼此认识,也不蒙头盖面,想要冒充或者顶替不太容易。” “不是说他和秘境核心融合了么可能我们进了那个有蛋的石室,才把他惊动了”云应舟胡乱猜道,“或者”是庄溯尘被发现有遗族的血脉,才会引来追杀 不过,无论那个遗族和庄溯尘到底有没有关系,这前因和后果的关联都不太说得通,云应舟可没听说过遗族是狂热的纯血论,鬼界的传承关系似乎相当混乱人类倒是挺喜欢排除异己的。而且庄溯尘好像很不喜欢这个话题,所以后半句话云应舟就没说出来。 “这应该是往血池边去的路。”他转而说,“看地上那些血痕魔修在这条路上拖过尸体。我知道的出口有两个在血池附近,我们不如先去那两个地方看看。或许还有办法将封锁打开” 那两个魔修似乎对封锁十分放心,云应舟的口吻就很不确定。但庄溯尘没有泼冷水说不可能,只是点点头,很信任他似的简单地同意了这个计划。他们循着地上的拖拽血痕,还有空气中那股新鲜得仿佛还带着体温的血腥气,东躲西藏地避开陷阱和守卫,小心前行越靠近血池,通道里的光线就越昏暗,像在昭示着前方存在的邪恶之物。 云应舟伏在庄溯尘肩上,心里不住发沉。他并不是在担心出不去,实际上,原本的剧情里,庄溯尘最后也不是通过那些出口离开的。而且云应舟基本能够肯定,那种离开方式不会受到封锁的阻碍。 但是如果要走那条路,他就不能再假装没有想到一样,用各种理由拖延和逃避下去;必须立刻问自己那个问题,做出决定了。 庄溯尘的肩膀远算不上宽阔,骨头硌着云应舟的肚子。等找到那个地方,只要稍微动一动爪子,就能将对他毫无防备的庄溯尘的颈动脉划开,轻易夺走他的生命。然后,他就能回到北岭深处去,像前世一样平静地修炼、不受干扰地渡劫,实现长久以来唯一的执念成为散仙。 云应舟爪尖勾着庄溯尘的衣服,心情复杂地想 他真的想要庄溯尘死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转变 要说云应舟是不是对庄溯尘这个“主角”怀有深刻的怨念,答案当然是毫无疑问的。 闭关修炼几百年,忍耐着这样单调无聊的生活,不就是为了成仙却在即将得偿所愿时,因为“主角”的出现而一切成空。这次失败令他失去了所有,可是用轻描淡写的语句写进书里,就好像连凄惨都成了一种可笑。 在此前一万年里,因为天路断绝,修仙者即使渡劫成功也无法飞升,只能作为散仙留在地面上;在主角重开天路、修正天道之后,散仙却又统统被天道认作了渡劫失败的结果,要再经历九次雷劫,才有机会重新飞升登仙。 散仙中有统领山岳和江海的大妖,有门派的宗主和长老,有各个庞大势力的首领其中多少会在突然降下的雷劫中死去谁又能更进一步,再对下界施加影响主角径自登上天阶潇洒而去,身后留下一个即将改天换地的修真界,当时刚好正在渡劫的云狸,只是巨大变故的第一个牺牲品。 云应舟想要成仙。弱小时被当做猎物追逐、险些被捉住失去自由的阴影,唯有不断修炼变强才能够摆脱,唯有登临至高处时才会彻底消散。他待在荒凉的灰石山上闭关,一直压抑着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孤独地修炼,为的就是在成为散仙后,能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被昔日身不由己的噩梦困扰。 他对仙界毫无向往,因为他都几乎不曾踏足过人间,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很多想去的地方都还没去过、还没有玩够;而且,刚飞升到仙界的仙人又要变成最弱小的,他讨厌这种位于底层的感觉。所以云应舟一点都不想飞升,他想做的就是留在人间的散仙,但不想在游历人间时总担心要被天雷劈。 他甚至能够原谅庄溯尘让他与执念的目标失之交臂,但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庄溯尘这个将会修正天道的“主角”的存在,意味着他所想要的那种生活不可能实现了。 刚刚读过剧情时,云应舟是真的想要杀了庄溯尘。功亏一篑、从头来过的仇恨,和对这个围绕着主角运转的世界的仇恨,交织在一起成为了强烈的杀意。 如果那时候他得到了一个杀死庄溯尘的机会,而代价是这个失去了“主角”的世界的毁灭,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哪怕这一世的庄溯尘还什么都没做过,哪怕不知道自身命运、也从未主动追求过颠覆的庄溯尘,身为“主角”却其实也只是这个故事里无辜的棋子 但即使明白这一切无奈和无辜,他依旧会怀着喜悦将庄溯尘扑倒在地,用利齿咬开他的喉咙,快乐地看着他的血淌进世界破灭时黑色的裂缝里。 可是他却又是这样的容易心软。种族与生俱来的温柔的天性,做不到像别的妖族那样杀伐果决,因血腥和杀戮而快乐,也终究不会因一点愤怒就恣意破坏。 因为从玩伴那里收到了饱含真心的礼物,就无法再一心一意地对这个世界生气;因为和一个人有过交流、被小心地保护过,就不愿意再想象他死去后变得冰冷僵硬的样子。即使庄溯尘是他一直讨厌又忌惮的人类,但这个人类的手是轻柔的,肩膀很稳,在躲避危险时会记着带他一起走。 归根究底,是云应舟先要暗算庄溯尘,才害他们一起遇险;云应舟倒霉是自讨苦吃,庄溯尘反击是理所应当。但除了那次找借口不肯抱他的时候,庄溯尘始终都表现得好像根本没有这回事过。虽然云应舟也有几回帮上了忙,终究是庄溯尘一直在做出选择和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云应舟就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对他生出了信任。 这会是出于某种目的而刻意为之的、人类的狡诈吗 无论怎样猜测,经过这一路的相处,云应舟已经没办法把庄溯尘单纯当做一个“讨厌想杀掉”的人物了。在没有了解和接触之前,可以任性地觉得只要庄溯尘死了就好;但走近之后,事情却渐渐变得没有这么简单了。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整个世界就是围绕着书中的“主角”运转的吗云应舟此前确实是这样感觉的。因为是主角,所以魔修们本该对外来者想方设法戒备和阻拦的禁地,却有一扇懂得符篆就能够打开、像是测验试炼一样的石门;因为是主角,所以永远能在看似走进死路的时候得到转机,被怪物追杀时前方会出现暗河,遇到自身无法抗衡的强敌时会有外力介入改变局势。 他几次暗算失败,不也有可能就是“剧情”在暗中施加影响的结果吗当这样想时,云应舟就会坚定对庄溯尘的讨厌和不满,好像对抗这个剧情钦定的“主角”,就是在对抗这种操纵一样。 不过,云应舟把险些摔落的庄溯尘从厅顶破口边拖回来后,想法却有些改变了。他确定那时“要救庄溯尘”的念头,就是从他心中生出的,而不是受到了什么奇怪力量的影响非要说影响,也是有庄溯尘的所做所为在前,就像树妖递过来的朱果和蘑菇一样,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而这个所谓的魔修禁地,其实原本就是和遗族密切相关的秘境,才会有那样的石门和试炼石厅,才能让庄溯尘在绝境中抓住求生的机会。 原来世界并没有因为要满足剧情对主角的需求,就连不合理的设置都允许出现。这么想后,云应舟心里就觉得舒服多了。这样他可以把主角单纯地当做一个运气特别好、能力和天分特别强的天才。他才不是那种看别人优秀,就会嫉妒想要将其破坏毁掉的阴险小人呢。 主角也没有存心想要害他前世主角大概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和主角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以至于哪怕当时渡劫没失败、也做不成期待中那样的散仙,只是他自己太过倒霉而已。 甚至如果早早除掉庄溯尘,会在别的地方诞生一个更惹人讨厌、更陌生不好控制的“主角”呢那样的话,杀掉庄溯尘不但无法达成目标,反而会连重生后得到的先知优势都失去了。 应该会有不用庄溯尘死去,也可以避免重蹈覆辙,最终得以实现愿望的办法吧 云应舟心里知道他其实就是心软了。找各种理由,都是为了说服自己。但感情又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事情现在,即使真的只要庄溯尘死了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云应舟恐怕也无法像刚来找他时那样因“报仇”而开心了。在忘记庄溯尘的笑容和体温之前,他或许会一直为这个人的死而感到难过。 中途反悔虽然有点丢脸,但总比事后后悔要好。 所以应该会有不用再回到你死我活境地的办法的吧 庄溯尘感觉趴在他肩膀上的小猫自从他们上到这一层来,就一直好像恹恹的没精神。是消耗灵力后太累了吗或者听到那两个魔修说出口已经封锁,觉得逃不出去心情受到打击了他在经过一段格外昏暗、也没有陷阱或守卫的偏僻通道时稍微放慢脚步,抬手轻轻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以前村里也有人养过猫,是从林子里捉来的小豹猫,性情凶悍,爪子和牙齿都很锋利。村里人将它拴在村口的一个木桩上,想驯养它守卫村口这条与林子接壤的道路。庄溯尘知道村里人不欢迎他,还会迁怒到对他友善的人或生物身上,只在夜里没人的时候偷偷去看过它几次。小豹猫只是普通的野兽,对靠近的陌生人都会又抓又咬,但靠投喂熟悉起来后,让他摸下巴也会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被拴住的小豹猫没多久就咬断绳子跑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它应该已经长成漂亮的大猫,生了一窝小崽子,会每日在领地中机敏地巡视吧 也可能被鬼气污染,或者被更强大的动物捕杀、吃掉,早就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死去了。 小猫脖子上那圈蓬松的白毛又长又软,指尖探进去暖呼呼的。云应舟喉咙里发出了一点低沉的声音,转动脑袋抵着庄溯尘的指尖蹭过去。“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庄溯尘安抚性地低声说。他们刚才已经找到了一个出口,但那里把守着足足四个魔修,他们差点被察觉到,都没得到机会靠近去试试所谓的“封锁”,只好转而再去找另一个。 不知道具体位置,途中还要为躲避守卫临时改变道路,基本上他们就是瞎走。好在云应舟知道出口的模样,还记得有出口在的通道里光线是泛蓝的,他们才不至于要将每一条通道 、每一扇门都试过来。 庄溯尘的气息越来越沉重了。他受伤不轻,流了不少血,却一直没得到过像样的休息和补给。虽然他依旧能维持脚步平稳无声,也还没到身形摇晃的地步,但前进的速度却是在不断变慢。还能够算得上幸运的,大概就是那个遗族一直没追上来,靠着云应舟对气息和声音的敏锐、庄溯尘也总能及时发现各处埋藏的陷阱,他们到现在一直都没被魔修发现,避免了再被卷入战斗。 云应舟没应声,过了一会才问“你还能撑得住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传送阵 “我早就想躺下了可没办法,一直没找到合适睡觉的地方啊。”庄溯尘开玩笑地说,“还是等先逃出去再说。你也别想现在休息,警戒还要靠你呢。” 他本来是想给小猫鼓劲才给它挠下巴的,上手后却觉得手感不错,忍不住多挠了两下,莫名好像自己也因此打起了一点精神,“等我们找到出口” “嘘”云应舟突然说。他听到前面传来了一点声音。庄溯尘立刻噤声,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贴到了通道侧面。这段通道没有放置火把,因而格外昏暗,被用来堆积一些箱子木材之类的杂物,很适合躲藏。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了,照进通道口的光映出了身影是个练气期修士,身材瘦弱,手里吃力地提着一个沉重的大桶。他应该是这里最底层的、负责干各种杂货的人,果然没发现旁边黑暗的通道中藏着人,行色匆匆地从外面经过了。 云应舟看到那个大桶外壁上血迹斑驳,里面装的则是一些浸泡在黑水中的块状物。等那人走远,他和庄溯尘偷溜出去,还能闻到所经之处残留的一股腐臭味道,比单纯的血腥气还要恶心。庄溯尘对这种味道却很熟悉,小声对云应舟说“是被鬼气污染的妖兽血。” 这不会也是用来炼丹的原料吧把这种臭烘烘的东西吃下去,也不怕吃坏肚子,云应舟心中暗想着。他和庄溯尘又走过了几个岔路口,只觉得那股腐臭味越来越浓,前方路口却透出了示意出口所在的蓝色光线。过去一看,短短一截通道内可谓是一片狼藉到处喷溅着毛皮、内脏和血肉的碎片,地上几大滩血迹,都因为鬼气侵染而腐败发黑了。地上有擦拭过的痕迹,但擦过反而弄得更乱了。 “看起来像有只妖兽想从这里逃出去,被谁一拳打碎了”云应舟嫌弃地猜测道。这个场面真的非常恶心,大概是太恶心了,这个出口前居然连一个守卫的人都没有。出口被一层淡淡的蓝色光辉笼罩着,像一张水膜,唯独上面看不见一点污迹。 庄溯尘没有贸然过去,他故技重施,将一粒灌注灵力的小石子往门上弹了过去。石子打在那张水膜上面,没发出一点声音,像是毫无阻碍地往里沉去,云应舟却看得清清楚楚石子外围正被极速磨损着,粉末碎片在水膜中消融,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静默了一会,庄溯尘问“这个能有办法突破么” 云应舟干脆道“走吧。”换了他,感觉到那封锁的屏障在被石子打中瞬间放出来的气息,问都不问就想扭头走了。庄溯尘神情闪过一丝失望,放弃得倒也十分干脆,毫不耽搁地转身就要离开。前方通道口却人影一闪,有人走进了这条相连的通道或许是屏障施加了什么影响,腐血浓烈的臭味也干扰了气息,他们竟谁都没发觉有人接近 来的就是之前那个提着桶走过的修士,此刻他桶还提在手里,里面的东西却已经空了。他似乎也被突然出现在通道里的人吓了一跳,瞪着身上破破烂烂、血迹斑驳,肩上还蹲着一只猫的庄溯尘,一时确认不了这样古怪形象的家伙是什么身份,僵在原地没出声也没动。 不等那修士反应过来,庄溯尘突然开口了。“这里怎么会搞成这样”他语气冰冷,眉头也皱了起来,显然非常不满,“还有,和你一起的人呢” 那修士个头和庄溯尘差不多高,看模样应该要年长几岁,被显然年纪更小的庄溯尘这样语气严厉地一问,却紧张得一下将脊背挺得直直的,下意识就结结巴巴地回答起了他的提问“是是运妖兽的笼子被咬坏了,那些针灰鼠逃了出来师兄把抓住的那几只送去血池了,很快就会回来的门口弄脏的地方,我马上就去收拾好” 很快就会回来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庄溯尘神情不动,只是面带嫌恶地转头往身后那片凌乱看了一眼。“那还不快去”他呵斥了一声,然后像是忍受不了这里的味道,一边迈步往前走去,一边皱着眉抬起了手,似乎是要捂住鼻子,“臭死了” 那修士小心地往旁边让开,简直要点头哈腰了,哪里还能看出修士的样子魔修行事凶残,信奉弱肉强食,对下位者往往极尽打压之能事。这个魔修如此性格懦弱,可以想象往日受到的何种对待。 他低头时,目光从庄溯尘腿边扫过,不知从哪里发觉不对劲,脸上终于露出了怀疑的神情。“你”他朝庄溯尘脸上望去,一句问话才说了一个字,已经快走到他面前的庄溯尘二话不说,往前猛跨了一步,攥起拳头一拳砸在了那魔修的鼻梁上 庄溯尘此前看似走着走着都要倒下了,这突然爆发的力量却依然不容小觑他把好不容易攒下了一点的灵力都用上了。那可怜的魔修估计战斗经验不足,也从未预料会遭遇这样野蛮的招式,遭此重击后哼都没来及哼出一声,仰头而倒。 云应舟听到一个令人牙酸的声响,这魔修的鼻梁骨肯定是折了不堪一击,直接昏了过去。庄溯尘迅速伸手去捞他手里那个大桶这东西一旦落地肯定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将别人引来。他一把抓住了桶沿,任凭那昏迷的魔修软软倒地,果然没发出多大响动,却没料到倒地的魔修身上红光一闪,一团小火苗似的东西凭空生出,往庄溯尘身上扑去 这团火苗飞行速度极快,庄溯尘右手不能动,已来不及阻拦了。偏偏云应舟早有提防,从庄溯尘肩上飞扑而下,没等那团火苗飞起到半空,一巴掌就将它拍飞了出去。 云应舟凝聚在爪子肉垫上用作阻隔的不是灵力,而是一层急速旋转的气流。那火团转着圈往地上落去,眼看挣扎着还想飞起,云应舟叫着“快弄灭它”,情急之下也来不及说清楚。庄溯尘却像与他心有灵犀,没有用手扑或者脚踩,而是一把拎起了手边昏迷不醒的魔修,像拎着沙袋一样拖过去往那火团上一盖。 魔修抽搐了一下,没醒过来。在他上方,火把的颜色由白转红,仿佛从鬼火变成了一团血光,更加诡异。 云应舟松了口气,庆幸道“这是魔修的追踪手段,好像是他们中一部分人会修炼的秘法,沾上就难办了。”原本剧情里出口处没有封锁,却有守卫,主角就是在强行突围时击倒了几人,结果被其中一人身上飞出的火团沾到,突围失败后又无法再掩盖行踪,才会在无路可逃之下逃往血池,发现了那条隐藏的出路。 只是这样一来,虽然好过自己行踪暴露,但也没办法把这个昏迷的魔修藏起来了。不过,其实在确定凭借他们的力量不可能突破封锁时,云应舟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也同时做好了决定。 “我还知道一个出口,那里应该还能出去。”他重新爬到庄溯尘肩上,顺便将落地时脚掌沾到的血迹往他衣服上擦,“就在血池边上” 话没说完,前面通道里又有脚步声响起。云应舟抓紧了庄溯尘的肩膀,急道“快走”庄溯尘本来还想把那魔修腰间的一个小袋子扯下带走,希望里面有伤药、通行令牌之类有空的东西,结果用力一扯之下,竟没扯动,只好空着手迅速闪身进了旁边一条岔路,在那似乎比常人更沉重些的脚步声接近之前溜之大吉了。 少年的身影刚消失在岔路尽头,躺在地上挺尸的魔修便睁开了眼睛,像没事人一样坐了起来。 “唉”他唉声叹气着,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子,面不改色地将歪斜的鼻梁给掰正了;又抹掉了鼻子下面的血迹,然后竟然把沾着血的手指头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舔了起来。那脚步声越走越近,走到通道口停顿了一下,还坐在地上的魔修抬起头来,笑眯眯地望向了那个身披黑甲的高大身影。 “你在找那小子么”他用熟稔的语气说,手一抬,指了个截然相反的方向,“他从那条路走啦。啧啧,你这是碰上什么了面甲都碎了,这么一大块,要弥补起来可不容易。” 黑甲士一言不发。在仅剩下的那一半面甲边,破口处并非人类的面容,而是涌动着凝实有若实质的黑雾。他原地站了一会,随后真的按着那魔修所指的方向,一步步慢慢地走了过去。魔修面带笑容地给他让开位置,目送着他走远,然后仿佛心情很好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拎起了那个空桶。 桶拿到手中,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身形也垮了下去。只一瞬间,他就重新成为了那个饱受欺凌的低阶魔修,拖着脚步,不情不愿地往那段脏污的通道走去。 “要找一片不会映出倒影的水面” 云应舟喃喃地说,从庄溯尘肩上探头往水面看去。他们正走在血池边缘,远远能看见池面中央那团凭空悬浮的火光。池中的血水不知受到什么扰动,一层层细微的波浪翻涌着,往岸边推来,不断漫过最下方那一层石阶。 如此重要的地方,居然连一个看守的魔修都看不到。不过,之前在地下听到那两个魔修交谈时说过,原本那个遗族是守在池边的。可能其他人实在惧怕他,因此除非要给血池增加“原料”的时候,都不愿意接近这里。 云应舟记得剧情中形容过那是一块“光线特别昏暗的地方”,虽然不知道提前一段时间会不会有变化他已经被之前那些变动搞得不信任剧情了他们还是先往光线最暗的地方找起。周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脚下滑腻腻的,每次在暗红的液面上与庄溯尘的倒影对视,云应舟都有种那张脸下一刻会扭曲起来、露出狞笑的错觉。 大概绕着血池走了四分之一圈时,他们找到了那处水面有波纹、有反光,却唯独映不出倒影。除此之外,无论是指尖触碰到水面的感觉、还是那恶心的质感和颜色,都和血池其他的地方一般无二庄溯尘那时候不知道底下有出路,到底是怎么想到往这个池子里跳的云应舟觉得如果是他一无所知地处于当时的情况下,估计只会转头回去和追兵们拼命吧。 云应舟怕庄溯尘不相信这底下有出路,狠狠心,正想不然自己先往里面跳给他示范一下,庄溯尘已经低声问了一句“是在这下面”得到肯定的回应后,他在池边半蹲下来,近距离地注视了一会空无倒影的水面。 血池对面的通道里有人影接近了,但还没有发现对岸暗处的他们。庄溯尘抬头看了一眼,他一手轻按在云应舟背上,像是怕在下水的途中他们被冲散,然后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池子。 黏稠腥臭的液体翻涌着裹了上来 云应舟屏住呼吸,耳朵紧贴在脑袋侧面,难受地紧闭着眼睛。水下仿佛有一个强力的漩涡,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就会被裹挟着直往深处沉去。下落时的身体仿佛腾空了,在可怕的窒息和粘稠感觉中,庄溯尘稳稳放在他背后的手似乎成为了唯一可以依靠的触感 忽然间,周身压迫一轻,他们像是从水里落进了一个充满空气的空腔。庄溯尘早从小猫那里得到过提醒,及时调整姿势,在落地时只因为冲力踉跄了一下,没有摔倒。 这是一个圆形的小石台,某种力量将石台周围的血水排开,成为了一个半球形的空间。他们穿过那片水面,被漩涡牵引着落到了石台上。 身上血液的黏腻同时消失了。庄溯尘低下头,惊讶地发觉包裹伤口的布条上的血迹也全没有了,像被洗过一样只是伤口如被剥去表层般再度疼了起来,新鲜的血渗出、滴落,落到地上后,就像落在油纸伞上的雨滴一样,迅速往旁边滚动,碰到一侧“血幕”后就被融进去不见了。 云应舟从庄溯尘忘记挪开的手掌底下挣出来,沉默地跳到了地上。庄溯尘正在打量着石台表面,那些规整的线条,镶嵌在线条交点处的晶石,它们所构成的阵图上散发着一种玄妙难言的波动。这种波动本该更强烈、更鲜明的,但那些线条黯淡无光,晶石中有几枚都已经开裂得不能用了。云应舟知道庄溯尘能够看懂这是一个传送阵。 只能再开启一次、将一个人送出去的传送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契约 原剧情中的主角是怎么从秘境中逃脱的 他为了躲避追兵跳进了血池,在游向血池中央丹火的途中被漩涡卷入水底,发现了藏在血池底下的石台。这个地方并不难找,也不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进入,之所以此前都没被魔修发现实际是因为那个黑甲的怪物往日就总是坐在此处,其他人出于畏惧都远远避开,根本不曾接近过。 就算在那个怪物离开或沉睡的时候,他们也已经习惯绕道而行,更不会没事干往血池里跳着玩,这片水面的秘密因此一直不为人知。 剧情里,魔修们追到血池边上,眼看着主角跳下去就没上来,也没人敢跟着下去搜寻。直到一位长老闻讯赶来,才发觉了水面的玄机,但等他们找到石台,主角已经传送离开了。修复、重启阵法又花费了不少功夫,魔修们追踪的步伐受此阻拦,主角才得以顺利逃出生天。 云应舟和庄溯尘躲在盖板下偷听魔修谈话时,曾听到过一句“那怪物一直待在血池边”,但他之后就把这句话忘了,只记着剧情里庄溯尘到血池边时没有守卫;此时还没沉睡的遗族却正因追杀他们而不在池边,得到错误的指引走远后还没来得及返回云应舟没想到这个巧合,不然肯定要怀疑是庄溯尘的“主角”身份在起作用、而又别扭起来了。 因为时间提前,云应舟担心的最坏情况,是这个传送阵还不能用;好的情况则是晶石里残余的灵气会多一点,足够把他和庄溯尘都送出去。结果两种情况都没发生,传送阵的状态就和剧情里一模一样。 在独自行动、有追兵需要摆脱的时候,一个用过一次就会报废的传送阵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再加上一个想一起逃出去的同伴,事情就变得十分尴尬了。 云应舟和庄溯尘隔着传送阵对视了一眼,却发觉庄溯尘脸上是不太确定的神情,“这是空间传送的阵法吧。”庄溯尘语带迟疑,“这几颗晶石都开裂了,不过线条里的灵气流动好像还没断。小猫,你确定这个传送阵还能用” 嗯云应舟愣了愣。庄溯尘没看出来 剧情里庄溯尘可是毫不迟疑就传送了的,他还以为庄溯尘对传送阵的状态了若指掌,自信能甩掉追兵呢。结果其实是走投无路,不确定会不会传送中途阵法崩溃就铤而走险了吗 比起说他胆大云应舟眯起眼睛,怀疑地看着庄溯尘无辜的脸这家伙难道是故意装的看不懂 他直觉仿佛哪里有点问题,却想不出庄溯尘在这一点上说谎的目的。云应舟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真实情况说了出来“还能用,不过只能再用一次了。这个传送阵一直没人维护,晶石里面的灵气都快流失光了勉强能再送一个人出去,然后就会耗尽灵气彻底崩溃吧。” 庄溯尘嘴唇的线条拉平了,似乎欲言又止。“我们能一起走吗”最终他这么问了一句。 “你是说因为我不是人么”云应舟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传送可不是这么算的阵法会和进入其中的灵力共鸣,此后打开的通道也只认识那种灵力。我是妖兽,又不是没灵力的野兽,也不是那些只是含有灵气的死物。一起传送的消耗比分开两次加起来还多,你就别瞎出主意了。”看来庄溯尘是真的不明白啊 云应舟说完,发觉庄溯尘静静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所言的真假。在他被看得恼火起来之前,庄溯尘移开目光,苦恼地叹了口气,在传送阵外就地坐下了。“那可就麻烦了啊。”他低声说,“有没有办法把这个阵修好” “要灵石吧还得是上品灵石,传送阵得纯粹的灵气才行。”云应舟不确定地说,实际上他在这方面也没多少研究,只是会用而已,“还有,还有重绘阵法线条需要的辰砂星罗石” 云应舟努力回忆起了两种材料,然后顿住了,过了一会不得不承认“我就知道这些了。不过知道得再多也没用,光是上品灵石这一项,你现在要到哪里去找” “这里是魔修的禁地,这么重要的地方,应该能找到几块的吧”庄溯尘竟像是真的认真在考虑修补传送阵的做法,“像我之前想的那样,找到魔修住的地方” 他边说边将目光落在了云应舟身上,云应舟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你不会是想再拉着我一起出去吧我才不干呢练气期的魔修不可能有上品灵石,修为更高的你肯定打不过,再说那个遗族还不知道死在下面没有不不不,我可不想出去送死。” 庄溯尘的唇角牵动了一下,那像是个想笑而没能笑出来的古怪表情,云应舟还没来得及分辨其中的情绪,就已经隐去了。他仍在纠结着某个决定,庄溯尘也不知在想什么而沉默了下来,仰头望向了上方那个像是由鲜血凭空构成的弧顶。 从下方看不出血液的翻涌,那仿佛是一片凝滞不动的沉沉的黑色。 云应舟听见庄溯尘突然开口了,“你从传送阵走吧。”他说。口吻随意,好像只是做了一个很轻松就能做出的决定。 云应舟怀疑他听错了或者是理解错了“什么意思”他迷惑地说,“我从传送阵走那你呢,留下来等死我都告诉过你了啊,这个传送阵只能送一个人一个有灵力的生物出去,然后就没用了。” “我知道。”庄溯尘平静地说,“你走吧,趁还没人找到这里。我会想别的办法的。”他移开了目光不与云应舟对视,语气像在催促云应舟快点离开一样云应舟却因为惊讶而没有发觉,依旧不依不饶地追着他问“什么办法” “还没想好。”庄溯尘实话说道,“修不好阵法的话,就想办法混到魔修中间去吧或者回到下面几层去找地方躲起来。那个遗族可能已经死了,或是受伤了,再不然过十几天等秘境完成转移,他肯定就沉睡了。反正” 庄溯尘顿了顿,将原本大概是想保证自己不会有事、能够安全逃离的话咽了回去,却重新露出了笑容。“反正那个遗族盯上的是我吧结果连累你跟我一起被他追杀。还是让我自己来对付他吧。况且,这个地方也是你发现的,当然要让你先走,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庄溯尘像是真的忘记了云应舟袭击他、想让他被妖兽干掉的前因,此刻表现出来的“善良”令云应舟觉得不敢置信这样舍己为人,一点都不像主角的风格 这人不会是在和遗族那一刀对上的时候,被打到脑袋傻掉了吧还是被什么奇怪的幽灵夺舍了或者是发现了不得了的好东西,装作大度让他走是为了回去独占 云应舟将庄溯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警惕地问“你不会是想趁我踏进传送阵的时候偷袭,把我干掉吧”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庄溯尘的眼睛,试图从眼神看出他有没有被问得心虚。 庄溯尘没有心虚,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喂,说这种话可有点过分了啊你要是实在不肯信,那就算了,还是让我走吧我刚才还没想到,换你留下的话,要躲起来是比我容易多了。”说着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往传送阵里迈步。急得云应舟大叫一声“等等” 见庄溯尘听话地停住,云应舟也抛开了最后一点犹豫。实话说,刚才庄溯尘说让他走的时候,他是真的有被感动到了,“其实我想到一个办法,应该能让我们一起走。” 云应舟下定决心,将他想了一路的那种做法说了出来,“我们可以签订灵契。契约会让我们灵力交融,就不再需要传送阵调整共鸣了。我又是云狸”他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种族说了出来,将之前想要隐瞒的念头全都忘了,“灵力最为纯净容易融合,有契约在,传送阵应该就会当做只是你一个人,把我们一起送出去的。” 最后一句话的口吻好像不够确定,云应舟便又补充道“不成功也没关系,灵气不够将阵法上所有人传送出去的话,传送阵是不会启动的。”他对传送阵的质量有信心剧情里庄溯尘已经试过了,只要能启动就一定能完成传送,“不过” 他稍作犹豫,还是对庄溯尘坦白道“这类契约只能签订一次。要是和我签了,你以后再看上什么别的擅长打打杀杀的灵兽” 说到一半,云应舟觉得不对这不是会让庄溯尘犹豫不签吗急忙把后半句咽回去,挺起胸脯说“不过我也是很厉害的我现在只是修为低,等再修炼一段时间就会长大了。以后我会变得很威风的。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把你一个人丢下太可怜,我才不想和你绑在一起呢。” 云应舟不懂,这时候其实应该放低姿态的;听他这么讲,自尊心强些的人别说答应了,估计能被气得翻脸。 庄溯尘的自尊心绝对不低,甚至该说比一般人更高,此刻却依旧只是笑着,似乎完全没有要生气的样子。他看着小猫努力抬头挺胸,抬得都快朝后仰过去了,想让自己显得霸气一些然而一点点大的小猫蹲坐在那里,就只是毛茸茸软乎乎的一小团而已。 “那真是多谢你了。”他慢慢地说,“那,签订契约应该怎么做” 云应舟觉得庄溯尘的语气有点奇怪,但不太了解人类情绪的他没有多想。“很简单的。”他看庄溯尘似乎准备答应的样子,赶紧说,“只要我们都开放识海,分出一缕神念,接触后按照结契需要的轨迹运转我知道要怎么做,你跟着我就行了。” 一直到这里都是真话。但接下来的 云应舟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因为到时候是你带我出去,所以是我向你融合。到时候我会把神念结成的契约印记推进你的识海里,这样就算完成了。” 庄溯尘“嗯”了一声,突然问“这样做会有什么危险吗” 云应舟莫名被问得像是吓了一跳,“没没有吧”他定了定神,小声说,“最多最后会有点痛这个我也没试过啊。反正你只要别让神念乱走,或者故意刺我就行了。这个结契过程这么简单,不会有危险的。” 危险,当然是会有的。 危险在于这个契约需要签订的双方开放识海。如果此时任一方心怀恶意,以神念发动攻击,轻易就能给对方的识海造成重创。 而对于云应舟,这种危险还要翻倍妖兽的神念在化形前本就比同等修为的人类弱,何况他喝过庄溯尘的血,识海中本来就有庄溯尘的一缕神念存在。 此前,云应舟想过甩开庄溯尘,让他落入魔修的包围,自己从这个传送阵逃走;后来他没选这种做法,告诉自己是因为如果庄溯尘这样还能侥幸不死,反而又得到什么机缘突破了,会变得再难抗衡; 他想过假意让庄溯尘离开,在阵法启动时发动攻击没错,他那样问庄溯尘,其实是他自己这么想了。还想过假装签订契约,借机摧毁庄溯尘的识海,却又怕庄溯尘察觉后进行反击。 不过现在,云应舟是真心准备和庄溯尘签这个契约了。虽然具体形式和他说的还有一点点不同,但他终于决定放下所有的杀意了。 一个活着而可能害他实现不了愿望的庄溯尘,也比一个死掉后无声无息的庄溯尘更好。 做出决定后云应舟感到浑身轻松了不少,仿佛放下了什么重担。他几乎觉得有些开心。但他终究是曾经怀有过恶意,又出于对“主角”的提防而说了一点谎话;云应舟有一点小小的心虚,于是在说“没有危险”的同时不自觉地转开了目光。 所以他没有看见,庄溯尘唇边那个从他拒绝先行离开时开始变得有些勉强的笑容,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消失了。 人类少年黑色的眼睛里,那一点期望能避免背叛的亮光黯淡了下去。庄溯尘闭上眼睛,咬紧牙齿,只在这一瞬间,放纵了内心的脆弱然后在云应舟的目光转回之前,已经再度恢复了平静。 于是云应舟听到庄溯尘平静地说“那就来吧。” 他心里升起了一点很细微的、很小的不安。 但他想不出是什么缘故。庄溯尘表现得非常配合和他一起踏进传送阵里,盘腿坐在距离血幕最远的阵法中心,因为云应舟总觉得那道无形隔膜对神念有所影响。他本想让庄溯尘把他抱起来的,但庄溯尘右手不能动,最后只好他自己用两条后腿站起来,让庄溯尘左手扶着他前爪保持平衡,面对面地靠近,让彼此额头相贴庄溯尘也照着做了。 虽然庄溯尘的手指在他脖颈和喉咙上面游移的感觉,让云应舟背后的毛都竖了起来,总觉得好像什么地方怪怪的。他和庄溯尘脸对着脸这个可恶的体型差距和庄溯尘那双黑黝黝毫无波动的眼睛对视了一会,终于忍无可忍地一爪子按到了庄溯尘脸上。 “你的表情为什么这么不情愿”他不满地问。 庄溯尘脸颊上的肉被猫爪子往上推去,一只眼睛变成了眯眯眼,表情显得十分滑稽。“抱歉。”他过了一会才说,但竟然还是没笑。 云应舟盯了他一会,理解为庄溯尘是在紧张,于是收起指甲,用软软的肉垫蹭了蹭他的脸作为安慰。 “没什么好怕的啦。”他乐观地说,“来” 意识向识海深处沉去,识海缓缓打开,一缕银线般神念从识海中伸出,往前延伸,直到和另一缕神念接触到一起。肉体接触的间隔似乎在这瞬间消失了,向彼此敞开的识海紧贴在一起。云应舟感觉到庄溯尘的神念正蠢蠢欲动,像要往他识海中探去,心想难道刚说的步骤他已经忘了又抬起爪子推了他一下,“别乱动” 庄溯尘的神念安分了。云应舟的神念牵引着他,开始在识海交界处游走、勾勒出线条,逐渐完成契约的图案。 他得很专心才能不分神,因为庄溯尘的神念和识海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段高高的、冰冷的铁灰色城墙,坚定、生硬,极为稳固;他的神念在衬托之下,则成了环绕在城墙边轻柔的云絮,明明只是紧挨着,还保持有鲜明的界限,却又感觉到了像要被压向后方的沉重威势。 简单的契约,很快就完成了。只差最后推入识海的一步。 从那缕在结契过程中和对方相互纠缠起来的神念中,云应舟感觉到了一点庄溯尘的情绪。为什么好像非常沉重呢他想着。“我要推过来了”他提醒道。 庄溯尘没有说话,他的神念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或拒绝的征兆。于是云应舟放心地以神念抵住了那个契约,它此刻正如一轮银月般在城墙和云絮间闪闪发亮。 抱歉啊,云应舟心里暗暗地想。这个契约确实可以是平等的,可以只是一道可有可无的联系;但它也能以阶级差别悬殊的形式存在。一切都由推入识海的方向和深度决定。 他不想杀庄溯尘,但他希望庄溯尘能处于他的掌控之下。他不能让庄溯尘完成他“主角”的使命,基于契约的命令是除了死亡以外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式。 他也不会推得太深只要一点点距离就够了;在其他事情上他都不会对庄溯尘施加任何干扰,这个契约会就像不存在一样。所以,这应该还不算是在动坏心思吧 云应舟不知怎么的也有点紧张了。他触碰着那个契约,将它轻轻往前推去 庄溯尘手上的力气突然增大了,猛地捏痛了他。云应舟的神念像被迎面撞了一下,那股力道凶狠地推着他直往后退去。他的神念在识海内发出了无声的尖叫,那面仿佛亘古不动的冷灰城墙正在倾覆下来将柔软的云絮全都推开、撞散,将它们与那片月光一起永远镇压在下方 云应舟挣扎着,想从庄溯尘手中挣脱,但庄溯尘单手就将他按到了地上,牢牢压制住了。 云应舟睁大了眼睛,他还茫然无法明白过来,不知道庄溯尘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凶难道之前的友善,都是装出来的吗其实庄溯尘一直记着曾经差点被他杀死的事情,笑脸相向只是为了等到这稳操胜券的一刻做出反击 云应舟觉得自己真是活该。自己犯傻选了这样的方式也是,没有早点想明白也是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感觉又难过又不甘。 不知何时,云应舟放弃了无用的挣扎,他等待着识海撕裂的疼痛降临,等着庄溯尘完成他的复仇;但庄溯尘只是看着他,像是也在等着什么事情的发生,却又什么都没有做。 契约飞旋的银光印在了云应舟的识海深处,传送阵的线条在契约完成的同时亮了起来。空间扭曲又舒展,最后一颗完好的灵石“啪”的碎裂开来,血幕包围的小石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压制 树林中一处不起眼的空地中央,忽然间仿佛有狂风平地而起,吹得地上灰白的长草低低倒伏,在空地上方飘荡的稀薄黑雾被扫荡一空。半空中出现了曲折扭动的透明波纹,突然打开的空间通道像一张喉咙黑深的嘴巴,嘴一张,将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的狼狈人影吐了出来。 庄溯尘眼前天旋地转,头朝下一头栽出了通道口。他在半空中迅速收腿翻身,让先接触地面的从脑袋换成了双脚,落地时却没能站稳,双腿一软便往前栽去。庄溯尘干脆顺着摔倒的方向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卸掉冲力,然后来不及再稳住身体就匆忙想起身伸手,去接另一个伴随在他身边落下的小小身影。 那小身影却已经在坠落途中灵敏地翻了个身,落到地面,稳稳地站住了。小白猫四只爪子稍微分开,踏在柔软的草地上,毛格外长而蓬松的尾巴在身后帮助保持住了平衡。它身上的白毛弄得有点脏了,一双猫眼睁得圆圆的,在落地后就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凝固成了一个雕塑。 庄溯尘看到了小猫翻身落地的敏捷动作,他伸出手去想要接住它的动作停住了小猫从外表看起来毫发无损,还在呼吸,还能活动;它只是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而呆住了,一时间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 庄溯尘的思绪在此之前一直处于像被冻结后的麻痹中,因为阻绝了感受而无比冷静。直到此刻,冰层底下的某个念头缓缓地重新转动起来,才让他意识到他好像,搞错了什么 庄溯尘其实是个很记仇的人。自从他对“融入集体”这件事情彻底失去期待,就开始以无视应对别人的冷落和闲言碎语,对那些主动招惹的举动则毫不留情地报复回去。庄溯尘认为他以前已经容忍得够多了,现在只是让挑衅者付出了该付的代价。 但在厌恶转为恐惧、更深的裂缝将他和其他人割裂开后,却是连曾维护过他的人也选择和试图加害他的人站到一起,共同孤立了他这个“凶残阴狠”的“怪物”。 这个结果并没有改变庄溯尘的想法,只是在确定又少了几个需要在意想法的人时,感到了仿佛失重的轻松和一丝细微的遗憾。有时候他也能够自觉在他身上,确实存在着一种异于常人的冷漠所以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为什么他那时没有对小猫动手 将能引诱妖兽发狂的气息弄到他身上做了这种事情的小猫,毫无疑问是想杀死他。不仅是试探、是杀意,而是已经化为实际的行动,如覆水难收。按照庄溯尘一贯的行事作风,他本该在抓到小猫之后就干脆利落地拧断它的脖子。 但那种柔软温暖的触感却让他的手指迟疑了。庄溯尘最终都不能确定他是真的没有找到机会,只能将小猫拖入忙于逃命无法再使坏的险境,还是他自己放过了机会。他也分辨不出在坠落地洞时放弃了报复而去抓住树根,到底是因为他在报复和渺茫的获救可能中,出于理智而选择了后者,抑或只是不想选择前者 庄溯尘不知道小猫为什么想杀他。不过妖兽杀人,本来并不需要理由。他也不知道小猫为什么又要救他和帮他如果在通道里是为了让他用符篆打开石门,那在被地猴子追杀的时候呢在石厅崩毁、石块掉落的时候呢在他即将从断层边缘坠落的时候呢还有最后带他一起找到血池中传送阵的时候呢 庄溯尘搞不懂小猫到底是想做什么。它对于“掩饰”近乎一窍不通,说谎会心虚,偶尔流露出杀意时都会被他察觉到,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隐瞒得不错。但庄溯尘等着它真正动手的那一刻,却又总是等不到。 是还在等待更好的机会还是逃亡途中,暂时还需要他这个“同伴”庄溯尘却看清了在自己心中,他更希望真正的原因能是小猫其实也在犹豫不决。 他从来将善意和冒犯区分得很清楚,并不认为两者皆有便能互相抵消,而与其指望改变,不如将威胁在初生时直接掐灭。但这一次无论是他的行为还是想法,却一直在不断地破例他居然会忍不住设想,如果他先放弃追究前因,能不能让小猫也忘记他们曾生死相争的芥蒂如果他表示出不会报复的态度、始终都付出善意,小猫是否最终会愿意回报给他相同的东西 被他一厢情愿当做同类的人们,曾经让他的期望落空;庄溯尘以为他就算会进行下一次尝试,也会极为谨慎,但冲动却是这样来得莫名其妙、又完全无法阻挡的情绪。不断地试探回应,不断地加深关系最初,庄溯尘只是想知道小猫最后到底会怎么选择;但真的到了最后时,他却发觉自己已经不想知道了。 从长久以来一层层上冻的坚冰中,终有这一日,遭遇背叛的痛苦醒来了。 发现自己的心脏其实也可以是柔软的,这种感觉十分奇怪,仿佛在得到某种证明的同时,他从前对自身孤独的坦然自若却变得岌岌可危,冰融化成了陌生的酸涩。他强撑着将“试探”继续进行了下去,装作不懂阵法,小猫却好像从没想过瞒住他先走,大大咧咧地就直接告诉了他真实的情况。 于是,被压抑的期待和更深的恐慌涌了上来他看得出来小猫隐瞒了某些事情,并且正要做出某种抉择。于是难得一见的软弱,让他宁愿不要听到答案,同时从这期待和恐慌前逃开。 所以他先对小猫说了走吧。 这样就不算是背叛 他主动选择了留下来,避免相争的局面。即使这样他很可能会死。小猫也知道他很可能会死。哪怕小猫还是想杀死他,但只要愿意给他留下“很可能会死”背面的那一点点生路、就这样先行离开,他就还可以当做落下的不是那个最无情的宣判。 就让那个答案空悬吧 但连逃避都没有被允许。为什么小猫不肯先走庄溯尘感觉他仿佛是一头与空气搏斗、将自己逼入绝路的困兽。期待的心情却无视了下方那个和它同步扩大的空洞,在他胸腔中一个劲地生长着,轻飘飘的拼命膨胀起来。这有可能真的是关心吗他忍不住想。然后 小猫对他说谎了。 推动契约的“理由”。“没有危险”的安慰。连续的两个谎言。 期待往空洞中坠落了下去。 所以,这就是你最后给出的答案了吗 他看着小猫。小猫的眼睛通透而单纯,从中看不出丝毫残忍的意味。庄溯尘几乎要对自己的软弱感到痛恨了,因为跌到了空洞底下的期待此刻居然还在苟延残喘。或许是有别的原因呢心底细微的声音还在坚持、还在挣扎。那或许是最后的一点不甘心。 或许是有别的原因呢 手指放在脆弱的咽喉上,又缓缓移开;神念躁动着想要先发制人,又被强制压下。优柔寡断地拖延到最后,最终庄溯尘还是选择了最铤而走险的做法让这个不知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契约”完成,然后,抢先做小猫本来想对他做的事情。 将契约反推过去。 如果如果真的是他错怪了它的好意,导致本来可以一起逃出去的计划失败了,那他会好好地道歉的。失败也不会导致浪费这一次传送,不是么小猫依然可以离开,而且那时候它肯定就愿意走了吧。哪怕要被责怪、被咬被挠、独自留在危险境地中他也会很开心的。 很可笑吧期待着失败 这样想着,他看到传送阵启动的光芒亮了起来。 庄溯尘觉得那光芒明亮得像是烧进了他眼中,烧光了一切思绪。直到 “喵” 一声堪称凄厉的猫叫让庄溯尘回过神,他眼前一花,刚才还呆若木鸡的小猫已经动了,凶狠地直冲着他猛扑了过来,小不点的身躯倒势若猛虎,像是决心一口咬断他的喉咙。庄溯尘下意识要抬手阻挡,骨折的右臂刚一动弹便是一阵钻心剧痛,他额头渗出冷汗来,咬着牙调整姿势,横过左臂挡在面前。 庄溯尘心中犹疑,动作就有几分迟钝,小猫却像也不知闪避,结结实实地一头撞到他用作阻拦的手臂上,撞得身子一翻,朝地面摔落下去。它身上所剩无几的灵力似乎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了,庄溯尘手臂震痛入骨,像被木棒狠狠打了一下,险些被冲力带得向后仰倒。没等他稳住身体,小猫摔到地上打了个滚,一爬起来就再度扑向了他。 神念中悄寂无声,小猫一句话都不说,只有一声声尖锐的“喵呜”和压在喉咙里的低沉咆哮,像野兽一样宣泄着愤怒。庄溯尘勉强躲过了几次疯狂的进攻,手上被挠出了几道渗血的伤痕,终于也心头火起,在小猫又一次跃起到半空时不进反退,瞅准时机从侧面撞了过去。 双方现在都没灵力可用了,小猫攻势虽然凶猛,却凌乱毫无章法,加上身体相较起来实在太小太轻,一旦庄溯尘不再一味躲避退让,顿时落入下风。它在半空晕头转向地被撞了出去,庄溯尘合身扑上前,利用体型和体重的优势直接将它压在了身下。经过一番喵呜不停、张牙舞爪的搏斗,总算将只会攻击不晓得逃走的小猫摁住了。 庄溯尘喘着气道“你”话才说了一个字,小猫比他想象中更加柔韧的身体在他手掌底下 拧转,扭过头狠狠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庄溯尘手上之前被它咬的伤口才过了半天,当然还没愈合,这一下正反四个几乎穿透的小洞变成了八个,又是血流如注庄溯尘心想他今天都流了多少血了怎么身体里的血液还没流光 腿上反复撕裂过几次的伤口顿时应景地跟着疼了起来。庄溯尘手上使劲,将小猫用力压在地上让它动弹不得,恼火地大喝了一声“别动了” 小猫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声,像是在威胁,又像是伤心得正在哭泣。猫眼本来就圆溜溜的,它又用力地睁大了眼睛,灰蓝透彻的眼睛里湿漉漉的,居然像人一样涌出了眼泪。庄溯尘愣了一下,怒火像被这泪水一下子浇灭了,沉默了一会,硬邦邦地说“你说谎算计我,我还没和你算账,你现在这里发什么脾气” 小猫却不肯说话,又想挣扎,庄溯尘头疼地按着它,用更严厉的语调又说了一次“别动了”。就在话音出口时,庄溯尘感到识海中有什么细微地动了下仿佛是弓箭离弦后,弓弦上延绵未绝的那一点震动。随即他就感觉手掌下小猫的身体虽然还在发着抖,却真的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了。 庄溯尘诧异地稍微放轻了一点力道,确认小猫没再想攻击,才慢慢将手完全放开了。小猫趴伏在草地上,身子微微发颤,像是终于恢复了一点冷静,正努力压抑着自己。 但它眼中的情绪却更激烈了 狂怒到极点,甚至于带上了一点绝望的意味。 这种情绪和行为的反差让庄溯尘心中微微一动。难道是那个契约他这么想着,便在识海中清晰地感觉到了那根“弦”的存在它又仿佛是一根丝线,顺着一种隐约可以察觉出来的微妙联系,往小猫那里一直延伸了过去。 庄溯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再做些什么,进一步验证他的猜测。但小猫流露出来的痛苦让他在停顿了一会之后,鬼使神差地就试着将那根“丝线”抽了回来。在那种联系的感觉消失的下一刻,小猫瞬间暴起,恶狠狠地给了庄溯尘一爪子。 这一下挠在了庄溯尘手臂上,利爪轻易划开袖管,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皮开肉绽的伤痕。小猫紧接着还想张口咬他,庄溯尘一时不慎就吃了亏,却感觉那锋利的牙尖在触到他的皮肤后,还没来得及咬下去就突然失去了力道。 这回庄溯尘终于在小猫滑下去的时候把它接住了,单手勉强稳住了没再把它摔出去。小猫耷拉着脑袋,四肢和尾巴也无力地垂落了下来,庄溯尘心里一紧,将它小心地放到地下,在软软的绒毛覆盖的腹部和胸口摸来摸去,半天都没找到心跳幸好体温还是暖的。过了一会,庄溯尘心道自己真是傻了,再去试探小猫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 小猫只是昏过去了。 周围终于恢复了安静,刚才被空间波动驱赶开的鬼气薄雾又开始缓缓地汇聚。庄溯尘原地坐了一会,渐渐涌上来一股身心俱疲的感觉。但他只稍微休息了一会,就把小猫又抱进怀里,从地上站起身,大概分辨了一下自己身在何处。 幸运的是,庄溯尘发觉这个地方他以前好像来过,而且和村里的距离不算特别远。他存下了一点危机感,判断出返回村子的大致方向,然后就拖着疲惫疼痛又沉重的身体,离开空地慢慢地往森林里走去。 虽然森林里也有危险庄溯尘觉得,说不定那个传送阵什么时候会暴露,还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为好。 太阳快落山了。残阳如血,却是一种灰暗得让人很不舒服的血色。庄溯尘走得很慢、很吃力,他消耗太多,浑身早就没力气了,此刻已经纯粹是在靠毅力强撑着。走进树林之后,周围光线变得愈发昏暗。想起之前那些混乱和惊险,居然只是在不到一天里发生的事情直有种荒诞不真切的感觉。 庄溯尘爬过一道爬藤纵横的山坡,实在没力气了,停下来准备缓口气。他低头看了眼睡在臂弯里的小猫,小猫蜷缩着身子,耳朵微微朝后贴向脑袋,过一会就轻轻抖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在做着什么梦。它的尾巴垂在他手臂外侧,浑身软绵绵的,乖乖地睡着,在他怀里像是几乎没有重量、温软呼吸着的一小团热气。 即使猜到了那个契约对于接受它印入识海的一方,哪怕不会影响到思维,也会有镇压或者命令行动之类的作用,而按照小猫骗他的过程,此刻处于这种被控制位置的就会是他,庄溯尘却没办法再生气了,甚至都升不起一点对小猫这样自作自受的嘲讽。 反而是一种蛮不讲理的愧疚击中了他,让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庄溯尘站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蹒跚着往前挪动。走出不远,在不久就要完全黑下去的光线中,侧面一棵像是被剑气斜斜斩断、断口还十分新鲜的树木却吸引了庄溯尘的注意。 片刻后,庄溯尘在一丛被压倒的灌木中发现了浑身是血的那个小玄山修士。涂青崖似乎是在御剑飞行的途中脱力坠落的,比起庄溯尘掉进秘境前看到他反击求生的那一幕,他身上又多了几处狰狞的伤口,白衣彻底被鲜血染透了。 庄溯尘试了试他颈侧的脉搏,指尖感觉到极微弱的意味生命的跳动。他缓缓扫视过涂青崖身上恐怖的伤势、他腰侧的玉佩绸袋,和掉落在不远处那柄黯淡的飞剑;过了一会,他将昏睡的小猫放在了重伤昏迷的涂青崖身边,开始拉扯、分离周围的灌木和藤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承诺 晴朗的天气已经持续好几天了,这一日天空上飘着薄薄的云絮,让洒落下来的阳光既明亮又不会过于灼热。庄溯尘屋子的窗户敞开着,窗口悬挂着一个竹编的吊篮,吊篮里用干草和棉布垫得尽可能厚实柔软,一只白色长毛的小猫蜷缩成一团睡在篮子里,浑身沐浴着暖洋洋的阳光,却把面孔藏在了爪子后面。 庄溯尘搬了张椅子坐在吊篮旁边,身上伤口深的包扎着绷带、浅的敷着颜色古怪的草药泥,骨折的右手没有用夹板固定,只是用绷带一圈圈缠绕包裹了起来,模样看上去依旧十分凄惨。但和前天伤痕累累地逃出秘境,又千辛万苦一个人拖着昏迷的一人一猫、走了一整夜才到家的时候相比,已经好转许多了。 涂青崖至今没醒,庄溯尘刚在屋里给他换过药,他也没有什么好药,就看涂青崖自己撑不撑得过去了。他休息了一天后,精神倒已经恢复得不错了,此时到窗边去看望小猫,左手还拿着个很不符合重伤员形象的东西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 庄溯尘用这根狗尾巴草在小猫耳朵尖上扫来扫去,试图让它给出点反应“还没消气吗”他用近乎讨好的口吻说,“和我说说话吧。” 云应舟被扫得发痒,忍不住弹了弹耳朵。猫耳朵是很薄的软骨,覆盖着一层细短绒毛,被阳光照得半透明,看得见耳朵边缘浅红的血管。他满腹怨气,打定主意不想搭理庄溯尘,不动也不吭声地蜷在篮子里装睡太阳晒得他不住犯困,却因为庄溯尘的不停骚扰而没办法真的睡着。 庄溯尘的手轻轻地放到了小猫脖子后面,指尖梳理过温暖蓬松的长毛。云应舟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咕噜”声这不是在表示他被挠得很舒服,而是他要生气了 似乎接收到了他的愤怒,庄溯尘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但没过一会,云应舟感觉那只讨厌的手又落到了他的尾巴上。庄溯尘捋了两把他的尾巴毛,云应舟这次却不“咕噜”了,他像真的睡着了一样静静蛰伏了一会,在庄溯尘想把他的尾巴拿起来握住的时候猛地弹起,扭身对着庄溯尘手上就是一爪他这次进攻发动得猝不及防,庄溯尘却像早有预料,已经迅速地把手缩了回去。 云应舟挠了个空,只好把尾巴扒拉到身边,压在爪子底下护住,不让庄溯尘再碰。庄溯尘好笑地看着他的动作,“不要闹脾气了,不是都和你道歉过了吗”他语气听着还挺诚恳,“要是你还没听够,那我再说一遍” 云应舟愣了下,等明白过来庄溯尘在说什么,耳朵“唰”地就向后紧贴在了脑袋上,还想抬起爪子去捂。然而就算他把脑袋埋进垫子里,在此刻显得十分可恨的灵敏听觉依旧能听见庄溯尘贴近篮子旁边,故意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都是因为我识破了你的诡计,还反过来用来对付你了,才会弄得你现在反而要听我的” 呜呜云应舟死命捂着耳朵,依旧挡不住庄溯尘的声音不依不饶地往耳孔里钻,他都快要哭出来了之前他究竟是被什么蒙骗了,才会觉得这家伙在他遇到过的人类里面还算不太讨厌明明庄溯尘才是其中最无耻、最可恨的那个 契约被印在了识海那么深的地方,不但容易受到神念压制,一旦反抗不过就得听令行事;更重要的是,契约一方的死亡会导致印记破碎炸开而印记在识海中越深,碎裂时造成的伤害越大。按照现在的情况,庄溯尘死了他得跟着陪葬,换成是他死了,庄溯尘却至多只会头疼几天罢了 哪怕说是“灵伴”契约,这么不平等的关系,不就等于是他成了庄溯尘的灵兽吗对云应舟来说,这相当于最恐怖的噩梦成真了他都已经要觉得生无可恋了,庄溯尘居然居然还这样嘲笑他 庄溯尘还说什么“以后我都会装作没发现的,这一次就原谅我吧” 哪怕自他从昏迷中醒来,已经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来试图接受现实,被庄溯尘这么刻意地一撩拨,云应舟还是气得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他放下爪子蹦了起来,像要发动攻击一样拱起了脊背,瞪着庄溯尘怒道“我才没想做到你这么过分的程度我就是只是” 只是想威胁你、控制你,为了避免以后被你害得倒霉,但没准备让你连性命都受制于我 有再充足的理由、再怎样气得恨不得干脆和庄溯尘拼命,云应舟也说不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就和之前几次想冲庄溯尘发火、最终却都变成了对自己生气一样,云应舟浑身紧绷地僵了一会,在某一刻忽然就泄了气。他无精打采地重新趴了回去,低声说“是我干的蠢事,你想笑就笑吧。笑够了能不能不要再来打扰我我想睡觉。” 庄溯尘却还不肯放过他。“我做得太过分”他反问道,声音里不再带着那种可恶的笑意,变得认真了起来,“是你骗我说要把契约印记推到我这里来,只是为了让传送阵顺利启动的。我听出你在说谎,又不知道那个契约到底会起什么作用,当然只能全力反抗你觉得这能怪我吗” 就是因为担心实话告诉你影响,你肯定不会顺从、会想把主动权夺走,才想用别的理由蒙混过关的 这句话云应舟就更说不出口了。说到底不就是他正面对抗不过,还想走些歪门邪道把庄溯尘骗进坑里,结果把自己坑得更惨么自食其果,实在没资格觉得委屈。实际上,在意识到庄溯尘其实从头到尾都能发觉他的杀意和谎言时,云应舟觉得他没在开放识海时被庄溯尘直接干掉,还签成了契约,已经是庄溯尘很手下留情、很不“主角”的表现了。 甚至就连他心软先“放过”了庄溯尘,最后才被他逆转了形势,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要是他没心软,真的对庄溯尘下手了,以庄溯尘对他的警惕,还不知结果会是谁死谁活呢。 但云应舟还是对庄溯尘发火了。他忍不住生气他不能不生气。因为,如果不让磅礴的怒火充斥头脑、不留下任何思考余地的话,他一定很快就要被无尽的恐惧和彷徨淹没了。如果不对庄溯尘发脾气、像被辜负了信任一样愤怒地反抗,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去想,他或许会害怕得只能缩在篮子角落里瑟瑟发抖 庄溯尘现在可以说是掌控着他的生死。本来庄溯尘的神念就比他强,再加上契约的偏向当庄溯尘格外强硬地给他下达命令时,他将不得不遵从,就像刚传送离开秘境那时,庄溯尘让他无法动弹的时候一样。 庄溯尘会对他做什么会让他做什么 他就这样失去自由、变成别人的所有物了 他想要成为散仙,想要先下手为强除掉无辜的主角,所有那些笨拙的谎言、算计,可笑的虚张声势,追根溯源,都会回归到这一点许久以前埋下的恐惧。他太害怕了,怕被人类追猎,怕变得身不由己、像工具一样被人使用但他越是害怕、越是极力避免,却反倒让这恐惧更早地成为了现实。 这也算是人类所说的“自作自受”吗 云应舟不是不知道要是将庄溯尘激怒了,他的下场可能会非常倒霉;他听说过无数妖兽被迫成为人类的灵兽后,惨死甚至求死不得的悲惨遭遇,只要愤怒稍稍冷却,他就仿佛看到那些画面中的主角成了自己的模样,在眼前反复晃过。 心底深处,云应舟甚至有一点点庆幸灵伴契约终究和灵兽契约不同,庄溯尘能让他死,但不能强迫他不死。他都不敢仔细去想,他对庄溯尘张牙舞爪,到底是为了转移注意、为了试探庄溯尘的忍耐限度还是刻意想要推动什么事情发生、以确认心中的恐惧确已成真,才好再将其化为某种主动终结的勇气 云应舟对庄溯尘的反问无言以对,再度像是赌气似的团成了一团。庄溯尘在说完那句话后也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伸手去揉了揉小猫的脑袋“我的意思是” 他的手落到云应舟头上,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云应舟猛然间爆发了。“别碰我”他尖叫道,想也不想,伸爪就朝庄溯尘手上挠去而庄溯尘大概是被他吓了一跳,这次竟然完全没有做出躲避的举动。 看到血用伤口里涌出来的那一刻,云应舟呆住了。庄溯尘没有呼痛,他一声不吭地收敛了唇边的微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身影遮住了阳光,影子落在云应舟身上,骤然膨胀起来的恐惧在这个瞬间压垮了用怒火构建出来的屏障云应舟轻微地呜咽了一声,像是已经被打中了,他不由自主地紧紧缩起身子,发着抖闭上了眼睛。 鲜血的气息充斥着鼻腔,想象中身上或识海中作为惩罚的痛击却没有到来。庄溯尘只是把受伤的手伸到了他面前,除此以外什么都没做。 “胆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了”云应舟听到庄溯尘的声音,低低的、语气很温柔并不是嘲讽。他还是没敢睁开眼睛,只听庄溯尘说“你前天挠我的伤口比这深多了,现在还涂着药没长好呢。我有对你生气吗除了在草地上的那次,后来我知道了能用那个契约对你做什么,我还有没有再那样做过” “我不想伤害你,也不准备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我刚才故意惹你生气,只是希望你能放松一点” 庄溯尘低声说“我其实是觉得如果契约让你属于我了,那不是在允许我对你做什么,而是说,从此就应该由我来保护你了。所以,不要因为从这个契约上看我是占了便宜,就把我当做仇人那样对待,好不好” 庄溯尘说完后等了一会,没能等到回答,不过小猫渐渐地不再发抖了。他把手收了回来。云应舟听到一点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似乎是庄溯尘在擦掉手上的血迹。他依旧紧闭着眼睛,在黑暗中,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落到了他的头顶上。 “你不想信任我吗”庄溯尘轻声问,“还是不能信任人” 云应舟依旧没吭声。他不知道庄溯尘是怎么得出后面那个结论的,只是突然之间,他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庄溯尘在他头上很轻地摸了摸,像是怕再吓到他。“对不起。”他说。云应舟不确定他是不是理解对了庄溯尘为什么道歉。 庄溯尘的手离开了,然后他的影子也挪开了。脚步声离开窗边,往后院的方向走去、远离了。云应舟睁开眼时,已经看不到庄溯尘的身影了,棉布垫上落了两滴血迹,被擦过后颜色变得有些发暗。他嗅了嗅庄溯尘留下的味道,发了会呆,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晒着太阳睡着了。 庄溯尘从里屋门前经过,走出一段后又折回来,走进屋内到床边去看了看涂青崖的情况。涂青崖正发着高烧,身上绷带草药弄得乱七八糟,虽然庄溯尘奢侈地用了净化过的水给他洗伤口,但他之前在鬼气弥漫的环境里待得久了,伤口已经有了感染的迹象,血肉边缘像中毒一样泛着青黑的颜色。庄溯尘站了一会,确定自己没什么好做的了,又转身出屋,往后院走去。 如果用好不容易攒下的几颗灵石布置出聚灵阵,再冒险去森林深处采集一些效果更好的草药的话,或许能让他生还的几率变大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 所以,庄溯尘还在犹豫。 权衡着别人的性命和自身的得失 庄溯尘走到后院的水缸边,打开水缸盖子,用漂在水面上的木瓢舀起水来,冲洗手上新增的伤口。冰凉的水“哗啦”一声浇下去,伤口受到刺激的刺痛传来,庄溯尘微微皱了下眉。 似是为了避免注视伤口,他抬头朝院子外面望去越过篱笆,要经过一段什么都没有、什么人都不会来的荒凉地带,才是最近那座属于其他村民的房屋。村民们厌恶他,而他懒得搭理他们,包括尝试争取或挽回什么这段荒凉的空白,就是双方合力建成、谁都不想打破的隔阂。 他也不喜欢人。庄溯尘想,尤其是其中的一部分或者大部分 他低下头,看了眼手上湿淋淋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或许到晚上,这几道创口就会愈合前天在秘境中受过那样的伤后,他的恢复能力却好像变得更好了。庄溯尘甚至能感觉到右臂骨头上的裂缝在逐渐弥合所造成的疼痛。他抹掉手上淡红的水珠,不期然地又想起了秘境中遇见的那个身披黑甲的“遗族”,想起了妈妈临死前如释重负、在望向他时却又流露了一丝眷恋不舍的眼睛。 他不怎么喜欢人,但更不想成为怪物。其实以前,他也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一直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不觉得随意让感性超越理智就是“人性”的象征,也不觉得有谁值得他刻意费心去证明什么。 不过 如果契约让你属于我了 这么说的时候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此刻回想起来,庄溯尘却觉得心跳似乎莫名加快了几分,让他有种需要为之做点什么的冲动。他若有所思地抬起手,轻轻按在胸前;站着想了一会之后,他把水瓢和缸盖复归原位,回到屋内,把藏在柜子深处那个装灵石的匣子拿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纠结 灵石刻上能净化鬼气的符篆后,浸泡过的清水会带有一股甘甜的味道,能起到微弱的治疗作用。鬼气对人体的侵蚀初时不易发觉,庄溯尘要是白天在森林里搜寻骨菌时遭遇了战斗,灵力消耗太多或者受了伤,晚上回家喝水时,才会比较明显地有种除去沉珂、浑身一轻的感觉。 庄溯尘试过直接把灵石当做护身符带在身上,确实能让鬼气不得近身,但也让他在森林中时,就像黑纸上的一个白点那样显眼,容易引来凶狠的野兽或妖兽。而且这样做对灵石的消耗太快,负担不起,庄溯尘试过几次后就放弃了,重新换回了灵石净水的间接方式。 即使是这种方法,净水球中的灵石都要五六日一换。庄溯尘每个月从魔修那里能换到的灵石也就七八块,自己修炼都舍不得用他的修为一直在原地踏步,感觉用了也是浪费。就这样一块两块地积攒起来,碰到重伤、中毒之类意外情况时还得用掉,好不容易有了十几块灵石、能铺满小半个匣子底,为了布置给涂青崖疗伤的聚灵阵,一下子又用得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块了。 就连这仅剩的一块,都是庄溯尘千辛万苦地调整了阵法结构,改过线条和结点的位置,才硬是省下来的。云应舟在旁边观看了整个过程,十分感慨,心想往后那些对着主角改良过或新创的阵法惊叹赞赏的人,绝对不会想到庄溯尘的灵感和动力其实是来源于太穷 聚灵阵布置在涂青崖养伤的床下,就只有他躺着的那块地方。聚灵阵开启后,灵气聚集起来,和原本环境的差别就像一个是正常山林中初雨后的清新空气,一个是烟熏火燎的灶房庄溯尘自己是没办法享受到了,于是把云应舟塞进了聚灵阵里,吩咐他别和伤员抢灵气反正涂青崖现在昏着,身体自动吸纳外界灵气的速度比不上阵法汇聚灵气的速度,阵法内灵气的浓度又有上限,不及时用掉也是浪费。 云应舟趴在黑乎乎的床底下,闻着血腥和伤药混合的味道,整只猫都郁瘁了他想晒太阳但他也是真的舍不得这些灵气。妖兽初窥仙道时,体内每多修成一个灵窍,实力就能明显上一个层次。这两天有了聚灵阵的帮助,云应舟的第十五个灵窍已经修成,要是初见庄溯尘时就有这个水准,硬碰硬他都敢上了。 现在就算打得过也没用了 最让云应舟忍受不了的还是庄溯尘他为什么这么穷 只是用低阶灵石布置的、效果最小最基础的聚灵阵而已,居然只弄得出这么小的一个哪怕心知庄溯尘这只是外界条件太糟糕,在自保之外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但是云应舟上辈子可是坐拥一条灵脉的大妖啊可以把灵石当糖吃着玩,聚灵阵根本用不上,北岭深处漫山遍野有的是灵草灵植,几乎就没为灵气发愁过。 结果现在自己修为弱抵抗差,环境灵气匮乏质量糟糕,心不甘情不愿地认了个“主人”,还穷得连低阶灵石都得省着用,云应舟真是要感觉窒息了看剧情时他还没感觉到,因为主角一路走来,在关键时刻并没有缺过什么,一直都能找到、捡到、被赠予、和眼瞎没认出宝物的人交易到、从眼瞎以为能抢劫他的人那里反抢到各种有用或以后有用的东西。就像这次需要聚灵阵,庄溯尘不是也能拿得出灵石来吗 除了一直没有“朋友”。不过,庄溯尘似乎也不需要朋友的样子那就确实没有例外了。 直到亲自经历过,云应舟才意识到,“需要时有”和“能随便用”的差距还是相当大的,“能过得去”和“过得舒服”的差距也是相当大的。 骆驼还只“需要”吃干草、几天喝一次水呢庄溯尘就跟骆驼似的,某些时候某些需求的底线低得令人发指。他就像生长在荒凉峭壁上的植物,看上去绿叶郁郁葱葱、枝干坚实挺拔,一派旺盛的生机活力;看向脚下,才会讶异于岩石的坚硬贫瘠,根系沉默地往裂缝中深扎下去的顽强和固执。 弄得云应舟都忍不住想给他浇浇水不是,是给出一些改善境况的指引了。 比如,把上次发现灰岩蕈的地方告诉庄溯尘,让他去采了换灵石; 比如,人类估计感应不到,但云应舟之前在森林里时,发现过几个灵气波动异常的地方,可能会有什么天材地宝、或者是以前横死在林中的修士遗物,可以把地点告诉庄溯尘让他去找; 再比如,涂青崖身上那件衣服是个法器,虽然已经被戳得破破烂烂了,也还剩一点作用,就别给他洗过叠好放床边了,还不自己拿去穿 庄溯尘只拿走了涂青崖的一柄匕首,飞剑是不会用,别的东西、包括那个玉佩都没去动。云应舟都被庄溯尘的做法搞糊涂了他干嘛要把涂青崖救回来以后死在家里麻烦,被魔修发现更麻烦。现在是秘境在转移,大概不会有魔修来,但也就十几天就能转移完了。 有这些风险,按照云应舟印象中“主角”的作风,他本该是把涂青崖留在原地,至多在旁边布置几个陷阱作为防护,然后过段时间去看一眼人死了没更别说会大费周折给人疗伤了,想想都亏。 难道真的是重视生命、想要救人 加上庄溯尘对自己的态度,云应舟只觉得脑海里主角那个冷静近乎冷酷、理智谨慎的形象,正在摇摇欲坠。庄溯尘向他承诺不会用契约逼迫他、反而会保护他,云应舟自然不可能轻易就相信,但他也想不出庄溯尘有什么必要装模作样骗他他的“忠诚”有契约作为保证,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了。 就这么怀疑着、别扭着,还带着些许仿佛自己“不识好歹”的尴尬,云应舟也不好意思继续和庄溯尘闹别扭生气了。虽然短时间内还是难以消化契约的事情,所以还是保持着爱理不理的态度,关系终究也算是和缓了下来。 于是,在庄溯尘让他用聚灵阵的时候,给他摸背梳毛的时候,因为他故意说想吃新鲜的鸡肉、竟然愿意拿东西去和那些对他态度极差的村民交换的时候还有每次见到他,都好像是发自内心觉得开心而露出笑容的样子,都让云应舟下意识就想给他回报点什么。 再改善关系是不可能的,心甘情愿给他当灵兽也是不可能的帮忙找灵材的那几个念头就在心里反复地转啊转啊,每次都要比之前更费力才能压下去。因为不行怎么能主动给庄溯尘助力呢 云应舟可没打算就这样认命,当庄溯尘的小跟班了。 神念会受到契约压制,但如果他的修为比庄溯尘高一大截,不就不用担心了吗有时候因为某些原因,强大的妖兽也会和弱小的修士签订契约,主动为修士保护。如果他也能做到这样,变得比庄溯尘更强、反过来保护庄溯尘的话,就既不用担心身不由己,也不怕庄溯尘遇险连累他一起死了。 虽然听起来就很不容易实现,但云应舟抓住了这个希望,怎么还肯放开 他心想着以后还要努力和庄溯尘抢机缘,现在就更不能再让庄溯尘得到额外的好处了。就算庄溯尘对他太好,让他有些过意不去但都经历过前车之鉴了,必须不能再在关键事情上心软。 或许可以先回报一点点只是为了也稍微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条件 不行 而且庄溯尘现在修为太弱,给他说不定反倒会害了他。剧情里庄溯尘也是在突破筑基之后,才决定离开村子。虽然这里已经算是在北岭外围,但出去还要经过一层迷雾障,途中也危机四伏,不是一个练气期的小修士能够处理得了的。 要不,先教给他突破的方法再怎么想打压庄溯尘、不让他飞升,至少也得达到元婴或分神境才行。反正就算他不教,等涂青崖醒了或死了,也会让庄溯尘得到方法突破的。练气期实在是太弱了,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不行 他现在才能算是筑基初期呢,庄溯尘突破后就是中期了现在就让他超过,以后还能得了 云应舟心里几个念头在反复拉锯但能将庄溯尘的这个大烦恼解决的话,庄溯尘会对他高看一眼吧不像现在,虽然态度很好,却总觉得缺了点尊重。比起相信庄溯尘的承诺,他更信任自己表现出来的价值哪怕是一把刀,也是更锋利的才会更受到珍视。 不不,别搞得好像他想要讨好庄溯尘一样 咦 云应舟耳朵抖了抖,突然从垫着下巴的爪子上抬起了头。 剧情里面,庄溯尘对给他传道受业过的那几位前辈、师父、师兄什么的,是不是哪怕后来反目,也一直保持着不说恭敬、至少也是尊重的态度来着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云应舟心中摇摆了半天的天平就开始朝一个方向倾斜、倾斜他不自觉已经站起了身,在床底下若有所思地来回踱了几步;心中仅剩的犹豫正不断减少,就听见床板上方好像传来了什么动静。 庄溯尘拿着两个晒了一天太阳、犹带温热的番茄从外面回来,准备进屋时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慢慢地将屋门推开了。直到看到了桌面上方一双在昏暗光线中闪闪发亮的猫眼,他刚才察觉到屋内动静的警惕才放松了下来。 他还没问小猫怎么从聚灵阵里出来了,蹲坐在桌上的云应舟已经不满地先开口问道“你到哪里去了回来得这么晚。” 回来得这么晚有人等他回家的感觉对庄溯尘来说还挺新奇,虽然不是人,而是一只小猫。他琢磨了一下这种滋味,像品味着一块难得尝到的珍贵的糖。庄溯尘走过去,把番茄放到桌面上,一边引火点灯,一边将晚归的理由解释给云应舟听“村子外面的阵法有个地方受损了,像是野兽弄的,我过去察看时发现了一点痕迹,顺着追踪到森林里,走得远了点。” 火苗跃起,云应舟原本在暗中扩大的瞳孔迅速缩成了两条细线。“饿了么”庄溯尘问,“我去做饭,你能不能吃番茄” 云应舟正考虑着自己的心事,过了会才迟钝地“嗯”了声。庄溯尘敏锐地察觉到了小猫的欲言又止,伸出手,用一根手指的指尖在云应舟耳朵后面轻轻地挠了挠,“怎么了” 云应舟“嗯” 他跑到外面来等了庄溯尘好一会,本来想说的事情都忘了,一见庄溯尘进来,满脑子都是“要是教庄溯尘修炼能不能让对自己态度尊敬一点”和“不能让庄溯尘太快变强”的纠结。 心里想着事情,身体动作就容易被本能控制,云应舟走着神,庄溯尘在他耳根底下挠着挠着,他就像个在温水里逐渐融化的泥塑一样慢慢躺倒了下去,露出白绒绒的肚皮;庄溯尘抚了抚他脖子上蓬松好像戴了个围脖的长毛,又给他摸肚子,云应舟下意识就要翻过身来,翻到一半才突然惊醒,一骨碌爬起了身。 庄溯尘的手正要收回去,被想起自己要说什么的云应舟一爪子按住了。 “你不在家的时候,你救回来那个人好像醒了,想坐起来,但动了下就又晕过去了。”云应舟绝口不提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摆出一副认真谈事的端正态度说,“他的伤口有点问题,我觉得你得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吸血 外面的太阳光已经完全消失,那间让出来给涂青崖养伤的屋子里黑洞洞的, 寂静无声, 只有地上聚灵阵的线条和晶石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 却被局限在床板底下云应舟跟在庄溯尘脚边, 走到门口时所见的这幅景象,气氛还真有几分阴森的意味。 不过等庄溯尘拿着油灯进屋, 暖黄的火光一照, 屋内的森冷之气便如冰雪消融,转眼间退得干干净净。黄铜的灯盏侧面被庄溯尘刻上了符篆, 利用游离在空气中的微薄灵气,令灯芯燃烧的火苗更稳定、更明亮云应舟还是第一次见到符篆被这样运用, 刚发现时还好奇地研究了半天;不过修士都用晶石照明, 根本看不上油灯的烟熏火燎,也就是庄溯尘情况特殊,才会想出这种做法了。 屋子角落里摆着一张小木桌,上面放着水罐、研钵和几束风干的草药, 庄溯尘把灯盏放在桌上, 被火焰热度激发的草木清香弥漫开来, 火光驱散了屋内的昏暗。躺在床上的涂青崖则对外界变动毫无反应,重伤未愈的人面色青白,若不是胸口还有细微起伏,看起来几乎就和死人一模一样。 但他的姿势确实和庄溯尘上次见到时不同了上半身侧了过来, 一条手臂搁在床沿, 原本盖在身上的薄被也滑落了, 像是在试图起身的半途又失去意识,重新摔了回去。云应舟发觉异常后就跑出来找庄溯尘了,也不知道在等人期间回来帮伤员把身体重新摆正、盖好被子;涂青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别扭难受的姿势,像在昏迷中也有所感觉,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痛苦。 庄溯尘往他脸上扫了一眼,心想能觉得痛,是不是快要能醒过来了 再去看那些包裹着绷带的伤处,倒是没有血迹渗出。自从布置好聚灵阵,涂青崖的身体似乎自动做出了反应,一层薄薄的灵气覆盖住伤口表层,将出血止住了。鬼气污染导致的青黑退去后,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也没有出现别的感染迹象。毕竟是金丹修士的身躯,哪怕失去了护体的灵力,单凭身体素质也比普通人好上许多。 庄溯尘上下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哪里的伤势恶化了。“你说的是什么问题”他疑惑地问。 云应舟跳上床头,无意识地在柔软的被褥上踩了两下,才伸出爪子指了指涂青崖肩头那处被一剑贯穿的伤口。这种狭窄却很深的伤口最为危险,可能表面看起来即将痊愈,内里却在腐烂恶化。包扎在那里的绷带散开了,大概是因为之前起身失败的那个动作,绷带底下露出了一道血痂脱落后呈现为肉红色、在皮肤上微微鼓起的伤痕。 庄溯尘伸手过去,在伤口边缘轻轻按了下。“不是愈合得挺好吗”他说,云应舟正要开口,就听庄溯尘若有所思地又接了一句“好像愈合得太好了。” 其他伤口止血还没有多久,这里怎么像是完全长好、连伤疤都脱落了庄溯尘翻看绷带,看到上面沾着一些黑褐色的碎渣,都已经干透了。 云应舟没料到庄溯尘这么快就能察觉,试图卖弄关子失败,只能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不过这其实不是他最开始发现的异常。他鼻子动了动,又嗅到了那股怪异的味道像是潮湿腐叶散发出来的气味,再仔细去闻却又变得像浑浊的花香。 这股气息正是从伤口周围散发出来的,仗着昏迷不醒的涂青崖没办法提出反对意见,云应舟学着庄溯尘刚才的动作,也用爪子在他伤口附近踩了踩,“那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庄溯尘只闻到一股药味。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云应舟突然像爪子被烫到一样,一下子原地蹦起了老高。“有东西”云应舟叫道,“下面有东西在动”在触感异常绵软的皮肉底下,那种像虫子蠕动一样的起伏虽然细微得看不出来,却被他脚掌上敏感的肉垫感受得清清楚楚 云应舟吓了一跳,更主要是被恶心到了,当即从床头一跃扑到庄溯尘身上,抓着衣服爬到了他的肩膀上面为了离涂青崖远远的。他身体从庄溯尘脖子后面绕过去,探出脑袋,谨慎地打量着昏迷中毫无反应的人。庄溯尘神情严肃起来,却没贸然再用手试探,先起身去把墙角的木桌移近了床边。 更加明亮起来的光线照在涂青崖紧闭的眼皮上,他的眼珠不安定地动了起来。似乎是某种痛苦加剧了,涂青崖苍白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点点冷汗。爬到肩膀上的小猫虽然没什么重量,但庄溯尘后颈被骤然贴上来的一大片软毛弄得又痒又热,也只好尽力去忽视这种感受带来的干扰。 他本想拿点什么垫一垫手,再去检查伤口的情况,没等动作,就看见伤口边缘的皮肤开始不断被顶起,扯动着那道狰狞的伤痕仿佛什么活物在血肉中完成了孕育,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 光看不会碰到,云应舟还能忍受,他见到这个场景,在庄溯尘耳边猜测道“他这是中蛊了” 庄溯尘问“你看得出来” “我猜的。那个姓秦的,看着是会用这种阴险手段的人。”云应舟知道这不是逞能的时候,老实答道“要不然就是这家伙太倒霉,在林子里躺尸的时候有虫子钻进去了”他忽然看见庄溯尘拔出了涂青崖的那柄匕首,将雪亮锋利的刀刃凑到油灯火焰上去烧,心中顿时出现了不妙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把伤口切开看看。”庄溯尘用“我切个番茄看熟不熟”的淡定口吻说。匕首在灯焰上烧黑了,他拿开来,用干净的麻布擦了擦,又重新烧了一次,然后凑到伤口上方去比划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刀比较合适。 “你帮我按住”庄溯尘说到一半顿了下,转而道“算了你小心些,等会可能有东西出来。”云应舟却已经又跳下他的肩膀,重新走到涂青崖的脑袋旁边蹲坐了下来。“你快切”他语带嫌恶地催促道,“我帮你盯着,有东西出来我就拍死它。” 庄溯尘微拧起的眉头舒展了一点。他仔细观察着皮肤底下那忽有忽停的起伏,想判断出具体的位置和深度;若真是蛊虫,想强行取出已经是下策,若是伤到虫体令它发狂或流出浆液,不知还会造成什么后患。一边小心挑选着下刀的位置,庄溯尘头也不抬地问“你不是挺怕这种东西的么” 云应舟没吭声,挥舞了一下爪子,意思是“怕就更要凶狠地弄死”。 庄溯尘微微笑了笑,手上的匕首已经又快又稳地沿着伤口那道肉疤切了进去无论是在自己还是别人身上动手,他的手都总是一样的稳定,一样的精准且果断;这种无视疼痛、鲜血和伤口可怕模样的冷静似乎是不需要锻炼便生来具备的,很容易令人想到“天生适合杀戮”这种形容。 藏身于血肉中的那东西像对危险有所感觉,挣扎得更激烈起来。昏迷中的涂青崖低哼出声,他的灵力跟着开始波动,与刀刃接触的那一线皮肤泛出了淡淡的金光,却随即又黯淡了终究是太虚弱而无力做出防御。这柄匕首十分锋利,吹毛可断,轻而易举地就将皮肉划开,露出颜色不正常发暗的内里;接着是一个圆圆的、像是珠子一样光滑乌黑的东西。 不等云应舟看清那个紧贴着刀刃蠕动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模样,庄溯尘手腕翻转,刀刃一挑,将那还想往血肉深处钻的东西直接从伤口里挑了出来,动作极为干脆利落。云应舟则条件反射地出爪,准备一爪子将其拍扁,却被庄溯尘一声“慢点”喊得一僵,于是眼看着那沾染血迹的圆球落到了被褥上面,滚了滚,停下后几乎不见挣扎就不动了。 本来甲壳虫一样光亮的外壳迅速变得黯淡,滚圆的身体也瘪了下去,好像一枚腐烂干枯的果子。这虫子在人身体里耀武扬威的,出来碰到空气却像碰了毒药,眨眼间就没命了。 涂青崖在庄溯尘挑出虫子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伤口中只涌出了很细小的一股血流。庄溯尘用布包裹在手上,把那只死掉的虫子捡了起来。云应舟大着胆子凑近过去看,说“应该就是蛊虫了。” 虫子圆的是身躯,此外腹下有脚、头上有刺,本该模样十分狰狞,但却都像是发育不全一样长得特别小。刀刃状的口器也是软软的,怪不得之前在伤口里拱了半天都没能钻出来。 庄溯尘拨弄了几下,就用剪刀把虫尸夹起来,放到灯焰上去烧。伴随着“吱吱”声,虫尸冒出一股臭烘烘的黑烟,逐渐缩成了焦黑干枯的一团。云应舟不自觉地抖了抖毛,像怕身上沾到什么,“这只虫子好像被养坏了。”他猜测道,“是不是这人伤得太重,它没养分了”所以才急着出来。 庄溯尘仔仔细细地烧掉了虫子的尸体,烧剩下的一点碎渣也收集起来,准备给涂青崖换了绷带,一起带出去扔在外面。要不是怕它是在假死,都应该拿出去再烧。他隐约嗅到了一点与焦臭不同的怪异味道,不由想起了小猫之前正打算问他“有没有闻到什么”;但那气味倏忽就消失了。 “会不会是灵气的缘故”庄溯尘突然说。 不同于外面灵气匮乏的环境,涂青崖是修士,虽然因伤重的缘故体内灵气枯竭,近日也正在逐渐好转起来了。这虫子在灵气低微的地方生长,能慢慢长成该有的样子;灵气一多,身躯却提前异样膨胀起来,以至于爪牙都没来得及长成。被庄溯尘挑出来后,正是在聚灵阵的范围里,更是立刻就受不了死了。 “多亏你布置了聚灵阵”云应舟起初觉得挺有道理,转念却又觉得不对,“那给修士下这种蛊,不就只有在半死不活还得不到治疗的时候才能起效这样杀人,好像有点多此一举啊。” 庄溯尘沉默地思索着,他还在想着刚才烧掉虫尸时的那股气味。有些熟悉是和他回来之前在村外查看破坏阵法的野兽行迹时,闻到的那股气息一样的吗那时他还以为附近有什么花开了,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早知道应该在烧之前先闻一下但倘若有毒就糟糕了,还是得谨慎一点。 那就,明天带小猫一起过去 庄溯尘想着要怎么和小猫说,因为小猫好像很舍不得聚灵阵的样子,宁愿不晒太阳、忍耐床下逼仄昏暗的空间,也要一直待在阵里。他之前说灵气可能是原因,只是正好想到,并没有想为自己布置阵法救人的举动增加更多功劳的意思,听云应舟提出了疑问,也就随口应道“可能不是为了杀人或者,本来的目标不是修士” 话一出口,庄溯尘愣了愣,脑海中灵光一闪,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但这丝灵感基本只是纯粹的直觉,缺乏实证支撑,因而最终是一闪而过,没能抓住。云应舟听后倒是认真地想了会,至于他寻求事实真相的动力,一部分是真的对这些貌似超出了书中剧情、但可能是在更深处有所关联的事情十分好奇,但更多是因为庄溯尘还没找到答案如果他比庄溯尘先想出来,感觉肯定会特别好 云应舟还蹲在涂青崖肩膀旁边没挪位置,思考时尾巴舒展开来,尾巴尖微微翘着,在身后慢吞吞地来回晃动,耳朵时而轻抖一下。庄溯尘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暂时转开了视线。过了一会,云应舟却开始觉得身边气氛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他抬眼端详了庄溯尘一会,又低头看自己脖子上的毛太长,把视线都要挡住了。云应舟抬抬爪子,瞅了会涂青崖肩上已经止血的伤口,最后无意间转过头对上了涂青崖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茫然中带着探究的眼睛。刚醒过来的青年修士眼神还有些涣散,映着烛光幽幽地注视着云应舟。 “喵” 两双急切的手一同在床底下摸索,同时抓住那个作为目标的陶罐时,险些把它弄得翻倒;一双手的动作在惊吓中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另一双手趁机抓着陶罐边缘将其夺到手中,迫不及待地将它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昏暗晃动的油灯火光映出了两张脸,一张是遍布着虫咬和划伤痕迹的男人的面孔,另一张是干枯早衰的女人的面孔,都带着那种每日过着相同的生活、看不到希望的麻木神情。随着男人哆嗦着的双手将陶罐小心摆放在油灯旁边,两张脸上的神情一下子都活了过来,充满了迫切和渴望。 女人弯下腰,第三张脸在灯光中浮现出来,是一个裹在襁褓里、被她背在背上的小女婴。孩子头顶上的胎发稀疏发黄,面孔浮肿,看起来不太健康,半梦半醒地贴在妈妈背后,把自己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 灯放在地上,夫妻二人也在地上相对而坐,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陶罐,却没有人伸手去开。直到罐子里面像是有什么活物动了起来,抓挠着内壁,发出细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男人才猛地呼出口气来,面上露出欣喜之色,慎之又慎地掀开了陶罐盖子。抓挠声从罐底向上移动,一只有着光滑背甲、模样狰狞的虫子从罐子里爬了出来,仿佛具有灵性,爬到男人摊开的手掌边就不动了。 男人怀着既恶心又敬畏的情绪,用两个指头捏起它,放在自己的胳膊上。虫子的利齿随即咬破他的皮肤,开始吸血。很快,男人手臂上的血管就浮凸、扭曲了起来,仿佛一条条蠕动的蚯蚓,又好像有一股股黑气随着血液汇聚过来,一起被虫子吸进腹中。 看着这邪异的景象,女人眼中却冒出了感激的神情。“感谢仙师”她喃喃地不住说,“感谢仙师” 从几年前开始到村里来的那几位仙师,可比之前的要好多了之前那些人在村子外面搞什么围墙、阵法,也就让待在村子里的人觉得舒服些,但时间长了还是会发病,更别说要去外头森林里打猎的男人们了。 林子里飘荡的那种黑雾邪得很,一旦受了伤、伤口被染黑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疯、病死。可要不出去打猎,光待在村里怎么活得下去种粮食收成太少,养的牲畜动不动就病死 幸好后头来的仙师更为他们着想。虽然去骨头堆上收集那什么骨菌,怪瘆人的,在林子里走得深遇到的危险也多,但去帮仙师采集骨菌,可以从仙师那儿拿到这种灵虫。灵虫会把毒血吸走,人就不会生那疯病了。更何况,灵虫还会给予别的好处 不过,仙师说不想有人知道能获得好处,才肯为他们做事;还有人阳奉阴违,也不会得到奖励。所以让他们将灵虫的事情瞒着,不能让别人知道,连同样去采集骨菌的人也不能说。他们一直小心保守着这个秘密,知道肯定还有别的人家也和他们一样,心知肚明地谁都不说 男人等虫子口器收回,便小心地将它拿下来,递给了女人;女人没出村,身体里的“毒”少,虫子吸她血的时间便也短得多。再然后女人解下襁褓,从布包里拉出孩子短短的、没什么肉的手臂孩子的反应木木的,被咬了也不哭,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和父母手臂上渗血的小孔。 此时虫子吸饱了血,肚子鼓胀起来,被放回陶罐里、盖上盖子后,过了一会,有烟雾从陶罐顶上的小孔里袅袅升了起来。烟雾散发出一股怪异的香味儿,像在烧什么潮湿的东西,又像是某种花香。 暗红色的烟雾往坐在地上的两人身上缠绕了上去,随着呼吸钻进了他们的嘴巴和鼻孔;两人一动不动地坐着,脸上方才露出的激动神情此刻却已平复下来,慢慢的,像是从烟雾中看到了什么极为美好的东西,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在之后,又逐渐变成了一种麻木的平静。 男人和女人都睡着了。小女婴也睡着了,沾着唾液的手指垂落下来。烟雾飘拂,凝而不散,他们熟睡的身躯仿佛牵线木偶,随着烟雾的漂动被拉扯着抽动起来;睡脸上却始终没有表情,显得有几分诡异可怖。 抽搐持续了一会,仿佛觉得现在还没到时候,又重归平静了。只有陶罐中涌出的凝实烟气还在缭绕、漂动,就像是地下深处,那个腥臭血池上方飘荡的血雾 涂青崖伤势太重,气海内金丹几近崩溃,就算是个凡人,用刀子或石块都能将他杀死。但他醒来得却悄无声息,无论呼吸还是灵力波动都不曾变化,庄溯尘没发觉,离得更近的云应舟也没发觉,一转头见他睁着眼睛,仿佛见鬼,被他吓得不轻。 涂青崖应该是认出了他们他们那时在缓坡顶上偷看姓秦的折腾他时,果然已被他发现了。但他对自身所处的环境似乎有些疑惑,目光茫然地打量屋内,庄溯尘把炸着毛如临大敌的小猫抱在怀里,退开了几步,以防涂青崖突然发疯或翻脸、出手攻击虽然可能性都不大。 不过涂青崖像是很快接受了现实,双方也确认了善意。涂青崖依旧十分虚弱,都没来得及道谢,只把空间袋打开拿了疗伤丹药和灵石出来,交代过几句便往床上一倒,重新昏睡了过去倒是一点都不怕庄溯尘见财起意,只等他醒后用神念打开空间袋拿到东西,然后就把已经没用的他咔擦了。 庄溯尘看不出有没有动心,云应舟都要动心了除了上辈子贸然出山被人狂追的那段日子,他就是这段时间过得最苦了但涂青崖还没死,昏睡前也没说“为报救命之恩,东西随便拿”之类的话,那些可爱的灵石就还是涂青崖的云应舟心情复杂地蹲在灵石旁边,甚至又想咬庄溯尘几口磨磨牙,直到庄溯尘许诺以后得到的灵石,无论怎么来的,统统都分他一半灵器让他先挑才哄得云应舟满足了。 一满足,心情就好;心情一好,看庄溯尘就顺眼得多;看庄溯尘一顺眼,觉得不能对他太过小气,云应舟就把此前纠结的事情想通了。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等涂青崖清醒过来,他和庄溯尘同为人类修士,在修为上能给庄溯尘的指点肯定更多;不趁这个时候捷足先登,赶紧把庄溯尘的问题解决掉,再过段时间恐怕就轮不到他了。 嗯“捷足先登”这个词好像有点怪怪的不管了,总之就是类似的意思。 云应舟决定趁涂青崖还在屋子里挺尸,今天晚上就把破境的方法告诉庄溯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筑基 云应舟看到的剧情是从庄溯尘在林中遭遇魔修、掉入秘境这一段正式开始的,对更早以前的事情则几笔带过, 没有细说;只知道庄溯尘踏入修道之途的契机, 是从妖兽腹中发现的一枚青玉简。 那并不是专门用来记录和传授功法的玉简, 更确切的说, 应该是某位修仙前辈的修炼笔记至于那位前辈本人,可能已经不幸葬身于妖兽之口, 连骨头都被消化干净了。 笔记主人的修为不高, 所以记下的也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倒是正适合那时毫无修炼基础的庄溯尘。生活在如此压抑闭塞的地方, 除了玉简中零碎不连贯的信息,庄溯尘能作为参考的只有几本破旧的医书, 那是以前路过村子的一位老郎中留下的, 不但喜欢使用语焉不详的暗语,描述中还存在着不少错误。 至于村民们口口相传下来的一些治病穴位、气功口诀,庄溯尘认真地尝试过后,确定它们要么是骗人的说好听点就是心理安慰的, 要么就只是修真界常识性的东西, 并没有隐藏着什么绝世功法、惊天秘闻。庄溯尘入门入得格外艰难, 光是搞清楚那几句修炼口诀里的穴位、经脉位置,和灵气到底应该走哪些路径流动,就费了许多努力,期间不乏在自己身上进行的具有破坏性的实验。 修士和凡人之间的隔阂十分严重, 这也是修真界刻意为之的结果让凡人无法轻易理解他们所说的话、所做的事, 才能更好地维护修真者尊贵神秘的形象。庄溯尘身边没人能够讨教, 连蒙带猜地领悟了一番,竟也成功地牵动气机、引气入体,完成了从凡人到修士最重要的一步。 一旦跨过门槛,以庄溯尘的修炼资质,在这种灵气质量极差的环境里,也只用几个月时间就“噌噌”地修到了练气后期,期间没有遇到任何问题,照理说应该水到渠成地完成筑基结果,他就卡在这里了。 将灵力压缩成更为凝实的真元,仿佛从雾中凝出水滴,这一步没问题;将真元逐渐壮大,如同让水滴汇成水球,这一步也顺利地完成了;接下来则要以这团真元为核心,让它旋转起来,带动周围灵气形成一个自发运转的循环 体内灵力有了“生生不息”之意,呼应着天地间的灵气呼吸,灵气的吸纳和炼化也不再需要运功推动,而是成了本能。所以涂青崖在重伤昏迷中,还能自发吐纳疗伤;要是他修为再低些,经受了庄溯尘这么简单粗暴的治疗手段,估计躺着躺着就该凉了。 这团真元也是日后金丹的雏形,庄溯尘就是在这一步出了状况他无法让灵气循环稳定下来。旋转起来的真元会不受他控制地越转越快,直到将整个气海搅成一个漩涡。经脉中的灵力被强制抽取过去,却只进不出,直到枯竭断流;真元失去来源,不久也免不了崩溃的下场。 庄溯尘就不断重复着这个失败的过程,锲而不舍地一直失败到现在。他锻炼了经脉的韧性和承受能力,不断扩大气海,提前完成了“功法能在无意识中自动运行”的筑基期成就,灵力无论质量还是总量都比通常练气期高出许多。然而依旧没能筑基。 云应舟都有点怀疑,他把灵气输给庄溯尘时感受到的那种拉扯感,是不是庄溯尘有过太多次失败的尝试,把自己原本正常的气海连经脉一起搞变异了寻常修士经脉中的灵力无论多么湍急,都是流动得越平稳越好;庄溯尘的灵力则像一条全是漩涡和暗流的河,亏他还能将其控制得服服帖帖,平时运用不见异常。 最初庄溯尘是为什么筑基失败,云应舟也不能确定原因,只猜测可能他受遗族血脉的影响,经脉异于常人的缘故;但如今这样自身就在旋转不息、极不安分的灵力,能按照正常方法顺利筑基才是有鬼了 原剧情里,庄溯尘从魔修那里夺来的玉佩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涂青崖佩戴的那块里面,有一整套完整的修炼心法,不仅准确详实、条理分明,而且是在用神念触发后,直接投映入识海,自然而然就能领会含义。这是大门派内门弟子才有的待遇,庄溯尘此前全靠自己胡乱摸索,这回得到了像样的指导,顿时豁然开朗。 也是直到这时,庄溯尘才确定了自己的身体情况确实是异常的。他原以为是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区别,可能修炼后就会自然多出几条经脉、穴位移动位置什么的但事实上,高高在上的修士们虽然掌握着能令凡人仰望的力量,身体结构却并无不同;他超常的恢复能力,也不是因为有灵气滋养,而是来源于他的血。 “怪物”。 那天深夜,因躲避魔修而不能回家、独自在森林里过夜的少年,爬上了不必受黑雾遮挡的树顶,仰望着天空中月轮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云应舟不得而知,因为剧情只描述了场景。 他只知道这番沉思的后续结果庄溯尘终于得到了指引,却没有照着去做。他反而摒弃了正常的筑基方式,选择铤而走险,在气海内同时凝聚出了两团旋向相反的真元。 以自身克制自身,以混乱平衡混乱,向动荡中寻求稳固就在这一夜间,建成了此前怎么都做不到的生息循环。 在筑基完成的最后阶段,一团真元沉入下方气海云雾,融合起来,再现了曾导致他屡次失败的那个庞大漩涡。一改此前的贪婪和浮躁,缓缓旋转的云气寂静幽深,那团和正常修士似无区别的筑基真元悬浮在正上方,在气海内形成了独属于庄溯尘的异象仿佛云海上空,明月高悬;当心神沉入,便像是站在了云海与明月之间。 凭虚御风,遗世独立。 不知道在天台之上、天阶顶端,会不会就是这样的景象 云应舟说是要帮庄溯尘筑基,其实心里还是有点虚的剧情里庄溯尘是直接另辟蹊径了,所以其实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想、还是根本不能按照正常方式筑基但是现在,庄溯尘还没经历过那一场空寂的感悟,要是按着剧情中的描述,也可能还是失败他信誓旦旦地跑去对庄溯尘说能帮他解决问题,却没能解决,那可就太丢脸了 云应舟想来想去,满心痛苦地做出了决定到时候要是情况不对,他自己就算再落进灵力枯竭的境地,也得让庄溯尘一举破关可惜他光听说过人类修士以传功为名、灵力进入别人体内后偷偷留下限制的方法,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一种都不会用。不然能变成双方互相握着对方命门的情况,他也就能彻底心理平衡了。 云应舟对剧情琢磨得多了,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和庄溯尘的反应,也习惯性地预演了一下。要怎么提出来比较好呢在庄溯尘修炼的时候过去,先向他炫耀一下自己最近的修为进展然后嘲笑他算了,还是就单纯询问他吧。等庄溯尘说出修炼遇到的问题,就表示“你太弱了是会连累我的”,然后顺势提出帮忙。 就这么做好了云应舟计划完毕,吃过晚饭后到外面去转了一圈消食,又在月光下静坐修炼了一会,调整到最佳状态,才去找庄溯尘因为原本的卧房放给了涂青崖养伤用,庄溯尘这几天晚上都睡在堆放杂物那间屋子的地上。 云应舟一挤过虚掩的门缝、进到屋内,庄溯尘就从浅眠般的入定中醒了。他睁开眼睛,小猫悄无声息地走过来,跳上了他的腿。庄溯尘在黑暗中伸出手,准确摸到了小猫立起的耳朵;视觉的缺失像让触感变得不太一样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小猫皮毛最外层凉凉滑滑,再往里却蕴着热气,身上像没骨头一样软乎乎的,手贴上去不自觉地就想揉几下。 庄溯尘又摸了摸小猫的爪子,没摸到有沾着灰尘,随即他的手就被拍开了。他不以为意,只是问“你怎么来了今天晚上准备睡我旁边” “我来看你修炼”云应舟语气不自觉带上了疑问,“你不是在修炼吗” 修炼有什么好看的庄溯尘想,顺口解释了一句“隔壁有个聚灵阵,灵气都被吸引过去了,修炼效率太差,不如睡觉入定是为了等会睡得好一点。” 灵气有没有被聚灵阵夺去,对云应舟来说就像一滴水和半滴水的差别少得根本分不出差别。他原本正要和庄溯尘说修炼的事情,听到这个情况又犹豫起来筑基时可是要沟通天地呼吸的旁边存在这种影响,是不是不太好 云应舟想了会,含糊地问了庄溯尘一句“你停在练气期都多久了,什么时候才准备筑基” 他不想显得太过重视,结果导致听起来很像是某种嘲讽;不过庄溯尘经过这几天相处时的“锻炼”,面对小猫已经快练出透过表象直察内心的能力了,心想这是在关心他的修炼进度 “三年多了吧。”他想了想说,语气并不自怨自艾,只是平静中带着点久不能如愿的无奈,“总是在最后一步出错崩溃,没办法稳定循环。”他轻轻捏住小猫的耳朵尖,开玩笑般地说“怎么,你能帮我” 很好,进展顺利云应舟拧着脖子把耳朵从庄溯尘手里夺回来,故作不屑地说“这有什么难的我见过的人类修士比你见过的人还多,筑基这点小问题还能解决不了不过,我得先确定下你是什么问题。明天我们找个灵气充足些的地方,你先失败一次给我看看。” 庄溯尘哑然失笑,坦然道“行啊。”令云应舟不太满意的是语气一点都不显得激动。 看来是根本不相信他就是随口答应一声哄他玩而已。云应舟顿时抛开了“现在先向庄溯尘稍微透露一点”的念头,只气鼓鼓地想,等着吧,明天就让你心服口服 他没想过,庄溯尘已经经历过太多次希望出现然后依旧失败的情况,心态都磨炼得无比平稳了。而且,他也始终不曾怀疑过自己终会做到,不断失败只意味着还需要寻找新的契机决定对涂青崖施予援助,就是为了让新契机出现所做的努力。没有绝望,哪来“绝处逢生”的激动不过是再一次的尝试罢了。 不过庄溯尘其实还是觉得挺开心的,因为提出这件事的是小猫他抚摸着小猫的绒毛,一时有点舍不得让它离开、让周围再恢复到之前的黑寂清冷了,“你晚上不回聚灵阵的话,我把你的篮子拿过来” “涂青崖都醒过了,不想再待在他床底下。”云应舟嘟囔道。他想从庄溯尘胳膊底下挤过去,庄溯尘突然玩心大起,收紧手臂想把他夹住,云应舟身子拉长,浑身就像软绵绵不受力似的,“哧溜”一下挤过了庄溯尘胳膊和身体之间变得窄小的缝隙,又一跳越过了他的枕头,然后才得意洋洋地踮着脚重新绕了回来。 “你怎么不去睡篮子”他说着往被子上一躺,“我就要睡这里。” 刚才庄溯尘在入定,被子还没铺开,云应舟这一下就直接霸占了被子堆。他见庄溯尘伸手要来挪被子,立刻伸出爪子牢牢勾住了被面,打定主意庄溯尘就算把被子拎起来抖,他也绝不下来。 庄溯尘没和小猫抢被子,把被子连着上头的猫一起拖到了枕头下方,很好脾气地就这么躺下了。山里的夜有些凉,但他毕竟是修士,也不在意这些。他侧身躺着,小猫现在在他身边的位置恰好让他顺手摸一摸,摸完后说道“睡吧。”便闭上了眼睛。 他表现得太好说话,云应舟反而觉得无趣起来,怏怏地收起爪子,把尾巴拢向身前团成了一团。他原本没什么困意,不过猫本就睡得多,等周围安静下来、听着庄溯尘在旁边发出的平稳的呼吸声,不知不觉间也就睡着了。 庄溯尘却一直没有睡着。小猫的呼吸声太轻了,他要凝神静气才能够捕捉到,专注的结果就是越躺越清醒。在黑暗和刻意保持的寂静中,一切微小动静都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他能听见外面断断续续的虫鸣、风吹动草叶树叶的声音,能感觉到灵气在天地间涌动生出、再受到外力牵引而反常地向隔壁汇聚的流动轨迹,一丝丝的纤毫毕现。 还有睡在身边的小猫。庄溯尘没有伸手去触碰,但温度仿佛能隔着空气传递过来,拂过小猫毛尖的风再经过他,仿佛也能带来那种柔软的触感。就在他的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识海深处,连接着契约的神念被轻轻地牵动着,证明了另一端的存在这是比任何语言和行为都更稳固、确切的保证。 在这一刻,庄溯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的心神像在往冰冷透明的冰水中下沉,却不觉得难受,只觉得感官更加清晰,似乎捕捉到了存在于天地之间的某个脉搏。 是因为睡前正好提到了那个话题吗庄溯尘若有所感,闭上眼睛,气海中的景象浮现在眼前云雾中央那团凝实的真元,突然微微颤动了起来;仿佛回应着这样的呼唤,灵力无比自然地顺应而动,云海开始翻滚着往一点收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双星 “你筑基了” 云应舟站在被子堆上,四只爪子陷下了四个小小的凹坑, 瞪着面前的庄溯尘不可置信地大叫道。他一双猫眼瞪得溜圆, 耳朵也直直地紧绷着, 因为震惊过度, 有了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 庄溯尘盘腿坐在铺盖上,目光看看墙壁、看看地面, 似乎怀着某种莫名的心虚, 不肯和眼前仿佛正憋着气要往他脸上扑的小猫对视。此刻他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仿佛明珠擦去了上头那一层薄薄的蒙尘, 绽放出光华来。这正是境界提升后,最直观的外在表现。 云应舟脑子晕乎乎的, 忍不住想难道自己现在是在做梦因为入睡前惦记着这件事情, 所以在梦里看到实现了或者是他早晨醒来的方式有问题但无论是庄溯尘身上内敛的气息、还是周围灵气比前日略有变化的反应,都让云应舟完全没办法欺骗自己庄溯尘真的已经完成筑基了。 就在这一夜之间,就在他身边而他居然整个晚上睡得像猪一样,一点异常都没感觉到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连突破时特别的灵气动荡都没有这道坎困扰了庄溯尘三年多, 结果毫无预兆就出现了转机, 被他平平常常地迈过去了 他还一句话都没来得及“指导”过呢 庄溯尘看到小猫拱起了背,爪子都抠到被褥里去了,明显不是在为他高兴,反而是怀着一种像是悲愤的情绪。云应舟侧团着睡了一晚上, 身子右侧的毛压得有点扁了, 左侧的毛蓬了开来, 细软的绒毛出现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纹路,像是高远晴空上有时会堆积的绵软雪白的鱼鳞云。庄溯尘很想伸手过去给它顺一顺,但明智地选择了克制这时候再“不知轻重”地做这种动作,就真的是找挠了。 他在筑基这个低得不能称作瓶颈的境界前卡得太久,昨晚终于突破成功时都没了激动,只涌上来一阵松了口气般的轻松和喜悦,过了一晚上也消减得差不多了。此刻庄溯尘心里更多的,倒是一种不好意思的感觉。 原因仿佛是浪费了小猫昨天晚上承诺帮忙的好意 还有,昨晚让他得以突破的那个契机 庄溯尘差点就想抬手去摸鼻子,好不容易把这个会泄露内心情绪的动作压下,却还是没忍住轻咳了一声,以掩饰那种像被揭露了心事的羞耻感。 因为身边有猫陪伴,感觉不再孤独了,然后就筑基了这种事情不但听起来很扯,和“我会保护你”的承诺性质也不一样,他是不可能说得出口的。 “是啊,我现在是筑基期了。”庄溯尘斟酌半天,最终小心地将这个事实重复了一遍,然后试图开个玩笑,“我也没想会突然有所感悟可惜,这下没办法失败一次给你看了。” 云应舟对这个玩笑的反应是对庄溯尘发出了表示威胁的哈气声。他实在搞不懂他都不是想害庄溯尘了,只是试图挽回一点自尊,怎么就连这个机会也不肯给他“主角”的身份难道是这样完全不讲道理的东西吗这个猜测让云应舟又是恼火、又是失落,还忍不住隐隐冒出了一种自暴自弃的冲动。 庄溯尘虽然不理解只是错过一个帮忙机会而已,为什么会让小猫如此不甘,但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然后立刻状若无意地补充了一句“说实话,这次能成功也有你的功劳” 这句话入耳,云应舟绷直的尾巴稍微放松下来,停顿一会后,又缓缓地左右摆动了一下。“怎么说”他慢吞吞地问,像是因为庄溯尘提到,他才就算不在意也应和着问上一句。 庄溯尘觉得小猫的情绪真是太好懂了。他迟疑过要不要说实话,最终还是含混地说“昨天晚上是出现了一个特别的契机但要不是你过来找我,还提到了筑基这件事,我估计就直接把这个契机睡过去了。” “这也能算功劳”云应舟不太满意地嘀咕了一句。但他接下来就没再说什么,而且心情也显而易见地变好了。心态平稳后再对着庄溯尘仔细端详,云应舟就看出了一点值得关注的细节剧情里有过描述,庄溯尘筑基之后,身上冷漠的气质就开始凸显,此后还变得越来越惜字如金怎么现在看来,根本看不出有那样的迹象 难道庄溯尘这次筑基是按照正常方式来的 云应舟跳下被子堆,迎面朝庄溯尘走去,将一只爪子按在了庄溯尘腿上。“让我看看你筑基筑得怎么样。”他为自己的探究欲找了个理由,“要是有问题,趁早还能推翻重来。” 庄溯尘没拒绝,让他将一道灵力打入了体内。云应舟起初十分谨慎,怕又出现那种蛮横的拉扯,但庄溯尘的灵力这回表现得温和多了,稳稳地裹挟着他的灵力一起在经脉中走了一个循环,最后汇入到了气海之中。 再之后就不能跟下去了要是跟进真元筑成的灵基,这一道灵力不是被当做补品炼化,就是要引起冲突了。云应舟让自己的灵力脱离出来,绕着庄溯尘的气海游荡了一圈,灵力给出的反馈让他仿佛能和庄溯尘内视自身时一样看到景象一片云遮雾绕,什么都看不清楚。 云应舟疑惑地又绕了一圈,实在耐不住好奇,开始试探着往气海中央接近。灵气如云蒸霞蔚,往中心处不断变得浓郁,流动轨迹却捉摸不定,似乎只是单纯的一团混乱。云应舟继续向前,估摸着快抵达中心了,突然感到一股无法抗衡的牵引力传来,硬将他这一道灵力拖了过去。 灵力随即失去了联系,看来是被吞噬了。云应舟却已经顾不上心疼了,最后看到的景象让他吃惊得不自觉张开了嘴巴,“你怎么把两个灵基都保留下来了” 庄溯尘果然是凝聚了两团真元但本该在最后与气海融合的那团,现在却也成就了灵基一大一小的两个灵基,就在庄溯尘的气海中央一边自旋、一边围绕着彼此转动,再带动周围灵力,形成了一整套复杂、奇妙又稳固的循环。 云应舟没能看到海上明月孤悬的寂寥场景,庄溯尘呈现给他的是另一种异象同样令人惊奇,还比他预想中多出了一点稳定隽永的意味 云应舟爪子扒在庄溯尘的裤子上“你昨天晚上到底领悟到什么了”转念想到这种问题的答案可能很难描述,不等庄溯尘回应,急着又问“你搞出了两个灵基,结丹的时候要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庄溯尘看来没想过或说是没担心过这个问题,“灵基能有两个,金丹说不定也可以。” 云应舟把一句“这不符合常理”咽了回去现在已经够不符合常理了。他静默了一会,还是说“那你总不能再成两个元婴吧元婴须得映照魂魄别告诉我你还有两个魂魄。” 庄溯尘哪里听不出这是关心的意思心下微微一暖,抬手摸了摸猫脑袋。“我对现在的筑基结果很满意,不准备再改了。”他说,“至于元婴要怎么办我暂时还没想法,就等境界提升上去再找答案吧。” 云应舟本来也只是想提醒庄溯尘一声,并不准备费力说服主角在剧情里的修炼道路本就奇奇怪怪,偏不照着规矩走,而规矩也限制不到他;他有一半遗族血脉,也确实生来就是与他人不同的。 听庄溯尘那样说得笃定,他不再多嘴,摇了摇头表示无奈,从庄溯尘腿边走开了。“随便你”他故意凶巴巴地说,“只小心别把自己弄死了,我的命还系在你身上呢。”用身子将屋门挤开一道缝隙,走了出去。庄溯尘在后头看着,发觉猫与后脚掌连接的小腿自然有个倾斜的角度,就有种像在踮着脚轻轻走路的矜持感觉。 他放松下来,心里又觉得好笑简直和突破时一样,像是通过了什么关卡似的。又静坐了一会,起身收好铺盖,出了屋门后先去隔壁查看伤员的情况依旧昏着;再去做早饭。小猫却不在家里,聚灵阵和窗前的篮子都是空的,窗户敞开着,应该是跑出去玩了。 或者,是出去觅食了哪怕外表再可爱,小猫也是一只妖兽。 庄溯尘检查过水罐里的净水球,把水倒进锅里。在等水烧开的时候,庄溯尘想着等会小猫回来,要记得和它提一起去昨天傍晚发现野兽踪迹、闻到花香味道的地方探查一番,确认和涂青崖中的蛊虫有没有关系;想了一会后,便转移注意,关注起了锅中清水沸腾的程度。 云应舟从石墙顶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到了地面。村子最后的一道边界已在他身后,眼前就是不断绵延出去、无法确定尽头的森林了。 再往前走几步,便看到了应该是庄溯尘昨晚提及的阵法被破坏的地方钉入地下、起到结点作用的石棱已经折断,埋在地下的断茬也被刨了出来,周围散落着乱七八糟的土块和同样被刨出的草根。云应舟在村子里闲逛时,察觉到像是从裂缝泄露进来的鬼气流动,无聊之下一路循着就走到了这里。 他伸爪扒拉了一下地上的草根,辨认着那只野兽留下的痕迹它在这块区域反复刨了好几遍,周围都是凌乱的蹄印。云应舟闻到了一丝令他感到恶心的气息,身后微卷的尾梢悄然弯向另一侧,往旁边走开了几步。到处闻闻嗅嗅了一会,突然一股熟悉的气味闯入了鼻腔。 腐叶泥土水汽花香 还有陈腐的血腥味,全都纠缠在一起几乎和他在涂青崖肩膀伤口处闻到的一模一样。 云应舟豁然抬头,耳朵转了转,目光定住了一个方向。 在他谨慎的注视下,十几步外那丛茂密灌木枝叶晃动起来,先是戳出了两根尖利微翘、之间有间隔的灰褐色的东西;接着枝条也被顶开,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猪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和刚缩起身子摆出戒备攻击姿势的云应舟打了个照面,大眼瞪小眼地站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野猪 要不是那标志性的鼻子和獠牙,云应舟险些没能认出这是一只野猪。 北岭深处凶兽横行, 云应舟认识的妖兽种类比普通野兽还多, 他只见过一次野猪, 是在出于好奇离开北岭去探访外面世界的时候, 途中从一个山坳里的小村庄路过的时候。野猪这种动物虽然名字听起来没有虎狼那么威风,实际上攻击性不可小觑皮糙肉厚, 不知疼痛, 两只善于挖刨的前蹄能在一夜之间糟蹋好几亩地里的庄稼,奔跑冲锋起来, 锋利的獠牙也能轻易在人身上捅穿两个血窟窿。 那次村民围捕一只频频来破坏田地的野猪,就有人受了重伤, 还差点让野猪逃掉。正好路过附近的云应舟出手将它击杀了, 夜里火光昏暗,那些村民大概是把他看成了狐仙,第二天还把野猪肉摆在路边,作为回报给他的“祭品”这大概是云应舟上辈子和人类接触时唯一的开心事了。 但此刻在云应舟眼前的这只野猪, 瘦得都脱了形, 身子两侧和腹部凹陷下去, 清晰地勾勒出了里头骨骼的轮廓。它背后长长的黑色鬃毛几乎已经掉光了,仅存的几缕像荒地上的野草一样稀稀落落耷拉在背上,身上短毛也脱落成了一片片斑秃,露出来的皮肤则是一种干燥的、赤红的颜色。 野猪的鼻子应该是受了伤, 伤口边缘结着黑色的硬壳, 鼻子不住抽动着, 浑浊泛红的小眼睛虽然望着云应舟的方向,眼神却十分呆滞。云应舟谨慎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与野猪对视着,戒备它突然冲过来发动攻击。周围弥漫的腥臭越来越浓,简直要和在地下秘境血池边闻到的一样了,那一丝古怪香味夹杂在其中,比单纯的血腥味更引人作呕。 山风吹得灌木树叶哗哗作响,一片落叶随风而来,“啪”地打在了野猪的獠牙上。这一点动静似乎激起了野猪沉睡的凶性,云应舟刚察觉到它脊背不正常的颤抖,野猪强劲的后蹄就在地面猛地一蹬,顿时,那个骨架有小牛犊大小的身躯如离弦之箭,飞快地朝云应舟冲来 比预想中快得多的速度令云应舟吃了一惊,急忙跳向一侧躲避。只见草屑乱飞、尘土扬起,横冲直撞的野猪一蹄子将云应舟刚才查看过的石棱残块踏进了地里,一阵风地从他之前所在的位置冲过。 身形交错时,云应舟一眼看到野猪后腿后侧,鼓起了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肿包,暗红的颜色,鼓鼓的像是里面充满了鲜血。他心随意动,灵力奔涌而出,身边空气流动的速度骤然加快,如同将风凝成了一道细长的鞭子,隔着四五步远的距离朝着那个血瘤抽了过去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肯定是某种弱点 但野猪四蹄深深陷进泥土中,迅速止住了前冲的势头。云应舟这一鞭预判不够准确,最后打在了野猪身子中段的位置。“啪”的一声脆响过后,凝实的气流被反震冲散,化为一小道旋风贴着野猪身侧刮过;被抽中的位置却只泛起了一条浅淡白痕,就像只是被轻轻地划了一下。 云应舟心中暗道不好这野猪身上怎么这样硬他没有发觉灵力的波动,这只野猪应该就是普通的动物,但那都不像是活物的皮肉了,更像是被腌制、晒干过后的腊肉。野猪身上多了这么道不痛不痒的伤痕,也不显得更被激怒,但它好像彻底盯上云应舟了,迅速转过身调整方向,再度发动了攻击。 这回云应舟气定神闲地躲开了,目光瞥见身后大树粗壮的枝干,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接下来他就故意放慢速度,等野猪几乎冲到身前才跳开,想要挑衅野猪发怒失控。 只是野猪始终追着他跑,却不像是被惹怒发疯的缘故,那两只小眼睛浑浊呆滞,似乎根本没有情绪。云应舟被追得心里发毛,不过光看形式正如他计划的那样。他停在树干前,看着野猪直冲冲地撞过来,一直等到几乎要被獠牙挑中身体的最后一刻,才迅速避向了一侧。 旁边就是另一棵大树,云应舟极快地几下纵跃,像一道轻烟绕着树干,窜上了底部最粗壮的那根主枝。底下野猪没能再及时变向,已经结结实实一头撞在了树干底部,发出一声巨响。树身树枝巨震,随着一阵“咔啦咔啦”的声音,半抱粗的树干竟在这一撞之下断裂开来,缓缓往下倾倒。 威力都可以和妖化后相媲美了这野猪到底是什么来头云应舟不禁咋舌,行动却丝毫没有因此减缓。看准野猪摇晃着脑袋后退、似乎撞得晕了头的时刻,他已纵身扑下树枝,借着下落的势头爪子前探,利爪前端空气一阵扭曲,凝出了近半尺长仿佛透明刀刃的延伸 那种凝聚气流的攻击方式,是云应舟在修出第十五个灵窍的时候掌握的,与人类借助符咒或法诀发出的术法不同,这是妖兽生来自带的血统天赋,就像镌刻在血液里的记忆一样,会随着境界上升而自然觉醒。云应舟现在境界还是太低,操纵气流做出的远程攻击软绵绵的,所以,他更擅长的还是近身战 云应舟心想这一爪子下去,总不会还只是皮肉伤了吧他有心直接打碎野猪的头骨,最终怕骨头也和皮肉一样出现了什么异变,稳妥起见还是对准了背上浮现出的脊椎的间隙。野猪还停在原地晃动着脑袋,看样子是躲不开了;它额前绽开了一道裂口,裂口两侧露出的血肉已经干瘪,随着它甩动头颅,却有一股细沙尘似的暗红色烟雾从裂口里升腾而起 仿佛那不是应该盛着脑浆的脑袋,而是一个烧炭的炉子。云应舟本来居高临下,这股烟雾一喷出来,正向着他冲去。他本能地立刻做出了应对爪子前端凝实的气刃突然崩解,以放弃这次攻击作为代价,一阵凭空生出的狂风顿时将烟雾吹散了。 但即使是变淡的烟雾,云应舟也完全不准备沾上或吸进一点试试后果,他硬是在半空中扭动身体、改变了下落方向,最终有惊无险地避开烟雾,落到了地面。 刚一落地,迎面就是一根长长的獠牙挑来獠牙尖端沾着泥土,却磨得极为锋利尖锐。云应舟这回躲得就比较狼狈了,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野猪的攻击范围。更让他觉得糟糕的是,躲闪间匆忙一瞥,发现从野猪的鼻孔和耳孔里,也开始有滚滚的暗红烟雾冒了出来 这一幕显得既滑稽、又可怖。烟雾飘荡,笼罩在草木上,草木的颜色立刻变得黯淡了不是雾气遮挡视线带来的错觉,那些在鬼气影响下还能保持清脆的叶片,是真的变暗、变软,像一接触就被夺走了水分云应舟彻底绝了近身的念头,远远地又用气流攻击了几次,依旧没能攻击到野猪后腿那个血瘤。 结果是不但将烟雾搅散、扩散更快了,还又增加了一道不断冒出烟雾的伤口野猪的行动却没受到任何影响。 于是这种手段也不敢再用了。云应舟叫苦不迭,起初还想限制烟雾往森林中扩散,怕造成太大范围不好的影响,不久就没心思多管了,被烟雾离体后速度好像还有所增加的野猪追在身后,只能沿着村子外面的围墙往前狂奔 可恨村子外面的阵法这时候倒是起到作用,将他拦在外面了虽然只会耽搁他一点时间就能通过,但后头那只野猪显然不会给他这点时间。云应舟回过一次头,看到弥漫的暗红烟雾被挡在了阵法外面。其实他还有另一个选择逃向森林深处,此刻却好像情急之下一时没能想到,沿着石墙,只想要找到一个阵法力量较弱的空隙。 前方石墙顶上人影一闪,一个显得有些瘦削的人影从石墙内侧翻了出来。他手轻撑了一下,调整姿势,双脚稳稳落地,抬头朝这边望来。 云应舟大叫起来“庄溯尘”顿时不再找什么空隙了,怀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心情加速冲了过去 庄溯尘唇边的笑弧消失了,他真板起脸来的表情原来可以这样严肃。他抬手往身前一抹,掌心符篆红光隐现,一道弯月形的火焰斩开空气,将云应舟和后面紧追不舍的野猪分了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伤痕 “轰” 爆鸣声中,金红的火焰升腾而起, 热浪向四方席卷。云应舟及时往前一扑, 避到了庄溯尘身后, 持续燃烧着庄溯尘灵力的火焰气势汹汹, 瞬间将紧随其后的野猪裹成了一团火球。 野猪身上稀稀拉拉的毛发顿时被点燃了,高温灼烧下的皮肉发出噼啪声, 像是烧烤时油脂滴入柴堆的声响。遭此重创, 野猪却没有发出被烧痛的哀嚎,似乎对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已没了知觉, 仍是速度不减地继续前冲 火焰的屏障灼热却并非实质,转瞬便被野猪一头撞破。只是当火焰散开之时, 前方人影也已消失不见庄溯尘对这种结果早有预料, 在此之前就跃向了靠近森林的右侧。云应舟原本习惯性地准备往前,见状忙不迭地急转跟了过去。 组成那暗红烟雾的不知是什么材质颗粒,轻如尘埃,被火焰一卷便烧得干干净净。烧出的空白虽然立刻又被后头涌来的烟雾填满, 红色却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 火焰能克制那鬼东西云应舟顿时定了心, 又怕被火焰误伤, 赶忙跟紧了庄溯尘。心里庆幸起来幸亏庄溯尘已经筑基,火符的威力也随着境界水涨船高;要不然还像溜蜥蜴那会只能给掌心加加温,现在的情形估计就变成他们两个一起躲避着烟雾狼狈逃窜了。 庄溯尘握起手掌令烈焰飘散,面色镇定得仿佛只是顺势而为。实际上, 滚烫的符篆已经在他掌心里烙出了通红的线条痕迹, 再不停下来, 猪还没熟他的手就要先熟了。 这种威力的火符他还是第一次尝试,情势危急加上不太熟练,一下子用力过了头。 错失目标的野猪急停下来,蹄下溅起干燥的尘土。它向着他们的方向转过身,云应舟注意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野猪腿上的血瘤长得更大了,周围清晰鼓起了粗大的血管;它的身躯却显而易见地干瘪了下去,成了一具蒙着皮的活骨架,仿佛被那血瘤、被孔窍伤口中不断冒出的烟雾抽干了血肉。 云应舟大声道“要是它来追我,打它腿上的那个东西”野猪再度发起冲锋时,他已经沿着斜线飞快地窜了出去,同时预备着万一野猪转头去对付庄溯尘了,就换成自己回来偷袭。 结果野猪真的看都没看庄溯尘一眼,一心一意地来追他了。庄溯尘则算好了路线从侧面迎上,他挥出的第二道火焰是一道细长火线,热力如鞭子挥动带起的劲风,将聚来的大片烟雾一扫而空;同时左手一翻,布置聚灵阵剩下的那枚晶石出现在指间,随即又消失了野猪急冲向前,晶石呼啸而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它的左眼 一点浑浊浆液溅出,紧跟着光芒骤亮 “轰” 比前一次剧烈得多的爆炸声中,野猪脑袋在冲击力下猛地一偏,前冲的势头随之偏斜。血肉碎片在火浪中掀起,红烟烧作更细碎的飞灰飘散,庄溯尘几乎与那枚晶石同时抵达,他手中的匕首拉出一道寒光,身形同时又向后疾退。 野猪顺着惯性前冲了一段,轰然栽倒在地,一动不动了。它后腿上的血瘤被从中间切开,里头粘稠的血浆一涌而出,只剩了一张软塌塌的表皮;流到地上的那滩血迹里,有什么东西还在不甘心地微微蠕动着。 前面充当诱饵的云应舟在爆炸时感觉尾梢一热,险些被追上来的气浪掀个跟头。他不敢放慢速度,等确定野猪没再追来、绕了个大圈子回到原处时,庄溯尘已经将到处弥漫的暗红烟雾差不多烧光了,剩下飘得太远的一些,在让周围树叶稍许枯萎后也都淡去、散尽了。 云应舟绕开散落在草丛里的不明碎片,走向倒在地上的野猪尸体,庄溯尘正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树枝在那滩血浆里戳弄翻看。“刚才那是什么”云应舟心有余悸地问。 “我把火符刻在了晶石上”预备万一有魔修发现重伤的涂青崖,可以提升一点战斗力 庄溯尘边说边抬起头来,看到云应舟后剩下那半句就这么没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云应舟并未察觉,他正探头去看那滩血浆里的东西,先觉得有些眼熟,随即就认了出来。“这不是涂青崖遇到的那种蛊虫吗”他吃惊地说,“而且这只是正常长大的。” 庄溯尘过了一会才“嗯”了声,这个短短的音节里带着无限的迟疑。云应舟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庄溯尘立刻把目光转开了,但脸上纠结的神情还没有消失。 云应舟刚想问庄溯尘怎么了,见到那只虫子的腿抽动起来,立刻后退一步。“你不会要留着这个东西吧”他满怀抗拒地说,“快点弄死它,要拿回去研究拿死的就够了小心它等会跳起来咬你。” 庄溯尘将手中树枝的前端戳向那虫子的背甲,随着不断加力,虫子开始挣扎,在“咔擦”一声细微的裂响后,被树枝钉穿身体不动了。他也没准备把死虫子再带回去,将钉着虫尸的树枝抛向远处,树枝在半空时燃烧起来,落地后很快和虫尸一起烧成了灰烬。 云应舟呼了口气。“这个东西要怎么办”他看着地上野猪的尸体。刚才还追得他到处跑的野猪,现在的模样就像已经死了很久,皮肉水分尽失成为干尸了。 “也烧掉吧。”庄溯尘说,“光用火符太耗灵力,要收集一点干柴回来。”云应舟赞同地点了点头,过了会却发现庄溯尘还没走开,而且还在盯着他看。“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他疑惑地说,“你累得走不动了吗我去也可以,不过我不方便拿东西,只能捡一些细树枝回来啊。” “那个”庄溯尘仿佛难以启齿地开口,“你回头看一下” 云应舟一愣,想起了一个之前没在意的细节后,随即心里升起了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他猛地扭过头去 只见他原本蓬松、漂亮、每一根毛都柔软顺滑的尾巴上,尾梢上那一小撮颜色稍深的毛变得更黑了,而且变短了侧面的白毛也短了一截,毛尖还有点泛黄地卷曲着 他的尾巴毛被烧焦了一块。 小猫保持着扭头的动作,僵住不动了。那双剔透的蓝眼睛里神情先是茫然,慢慢地转为不可置信,最后爆出了一片凶光 庄溯尘清了清嗓子。“回去我帮你剪剪”他努力真诚地建议道。 云应舟浑身缭绕着漆黑的气场,接下来直到烧完野猪尸体、跟在庄溯尘身边绕回村口回去,一路上没再和庄溯尘说半句话、给他半个眼神。庄溯尘心知对这种无可挽回的事情还是沉默为好,带着苦笑默默地走在旁边装空气。 今天的阳光有点泛白,明亮地照耀着,笼罩在周围的却是一种白惨惨的色调。云应舟自顾自生着闷气,走进村子后,却听到了有人呜咽着哭泣的声音。 声音渐渐变大了,意味着他们正在接近声源。不多久,云应舟就看到了聚集在路上的沉默的人群,看到了被别人搀扶着、哭得身子止不住往下滑的穿着白衣服的女人。 有人点燃了堆放在路边的一堆纸片,青烟和黑灰一起向着天空升去。 原来人都聚集到这里来了,怪不得他和庄溯尘在村子边缘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都没人听见过来查看这是在做什么云应舟目光扫过人群,掠过那些或带着哀痛、但更多显得僵硬麻木的面孔。然后他停了下来,因为发现庄溯尘突然止步不走了。 “这是在哭灵。”庄溯尘用只有他和云应舟两个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是那个前几天被魔修杀掉的捡骨人。” 前几天被魔修云应舟想起来了是他们发现重伤的涂青崖时,旁边那具成了两截的尸体。据说是无意间走进了秘境禁地的范围,而被驻守的魔修随手干掉;因为当时的关注重点是在涂青崖和魔修身上,之后又发生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以说目光从那具尸体上移开后,云应舟就把这个一点都不重要的死人忘得精光了。 他猜庄溯尘也不怎么在意,虽然一个村子里的人他肯定是认识的。因为那个哭泣的女人只是怀里抱着一件破旧泛黄的麻衣,人群中没见到棺材或抬着尸体的木板。云应舟本来不想主动和庄溯尘说话和好,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目视着前方声音平板地问“你告诉过他们那个人死了” 人群走近了些,似乎是因为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庄溯尘,行进速度慢了下来,出现了隐约的骚动。 “我没说过。”庄溯尘回答,“那个地方在林子深处,不是修士的人过去太危险了。而且那里已经被蜥蜴、涂青崖和魔修破坏过了,真找过去估计最多找到一点残块林子里危险很多,如果有人进去后一直没出来,过几天就会默认他已经死了。” 庄溯尘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想着这样会显得过于冷酷不近人情吗他低下头,看着小猫被烧秃了一小块毛的尾巴问“你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吗” “你要做什么”云应舟莫名其妙地回道,“你也想过去烧纸”他看到那些人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纸片,走一小段路就会烧掉一些。这应该是某种群体里每个人都应该参加的仪式,但他觉得那些人对庄溯尘太差了,不太想庄溯尘过去。 “这个还是算了。”庄溯尘说。 道路上的人群又开始向前挪动,他也往前走去,云应舟隔着一段距离跟在旁边。两方逐渐接近了,那个女人一直盯着庄溯尘看,突然挣扎起来,像是要挣脱搀扶她的手、对着庄溯尘跪下去。 “求你”她大喊道,声音虽然已经哭得沙哑了,但听着还是很尖利,“我求求你求你找一找他你一定可以的你不是能走到很深的地方去吗你不是对周围都很熟悉的吗求你去找一找他吧” 庄溯尘一言不发,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没有回来他没有回来”她哽住了,然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痛欲绝的哭叫,“他还在林子里呀他不能回家了我求你” 庄溯尘还是没说话,也没有停下脚步。云应舟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不自觉缩短了和他之间的距离。女人安静了下来,其他人也都安静着,有些避开了眼神,有些却投来了不善的目光。就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女人突然发疯般地抓起了一把地上的泥土,用力朝庄溯尘丢了过去 “你还是人吗你这个冷血的怪物”她尖叫道,“怎么死的不是你” 手臂无力,泥土又太轻,连一半距离都没扔过。女人充满仇恨的瞳孔映出的景象中,“怪物”带着无动于衷的表情,只是对她投来了冰封般含有威胁意味的一瞥;他脚边那只不知从哪里来的白猫却突然凶狠地拱起了脊背,对她张开嘴露出尖牙,发出了一声尖锐愤怒的咆哮 “喵嗷” 一阵狂风凭空卷起,尚在半空没能落地的土屑顿时被倒吹回来,连着地上的灰尘一起扑了她一头一脸。纸钱堆上的火苗“噗”地熄灭了。女人又尖叫了一声,这次是因为恐慌,整个人群跟着混乱了起来,原本搀扶她的人的下意识后退让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云应舟还想发飙,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一把将他抱离了地面。“走吧。”庄溯尘说,听起来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还带着点笑意,“不用理他们。” 云应舟要气死了人类真是不可理喻他一怒之下就想挣扎,最终却僵着没动,直直地伸着四只爪子、直直地绷着尾巴,憋着气让庄溯尘捞着他的肚子把他拎走了。直到过了拐弯、彼此看不到了,他才小幅度地扭动起来,不满地大叫道“让我下来” “你不是想跑回去咬人吧”庄溯尘问。 云应舟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震得庄溯尘脑海中一阵嗡鸣,“你放不放我下来” “好好好。”庄溯尘无奈地说,一边蹲了下来,慢慢把小猫放回了地面。云应舟爪子一落地,立刻挣开了庄溯尘的手,庄溯尘讨好似地想给他挠脖子,也被他躲开了。然后庄溯尘似乎想起了什么,就想把手收回去,云应舟却又怒吼了一声“别动” 庄溯尘停住了。云应舟气哼哼地用爪子去扒他虚握起来还想掩饰的手指,直到掌心里的灼伤痕迹暴露在了泛白的阳光底下。庄溯尘唇边的微笑逐渐变得生硬了,身子都有点发僵,仿佛这是比刚才更令他感觉尴尬不适的场景。 云应舟盯着那些伤痕看了会,“啪”地一爪子把庄溯尘的手拍歪向了一边。“痛死你算了。”他恶声恶气地说完,扭头就走。起先还走得慢吞吞的,等着庄溯尘起身跟上,没几步突然想起自己被烧掉了毛的尾巴,当即又气不打一处来,垂着尾巴不理会后头庄溯尘发出的“哎”声,自己飞快地跑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白鹤 庄溯尘到家之后,立刻翻出风干的驱虫草药, 将屋子里里外外都熏了一遍, 还煮成药水洒在了地上。虽然不知道这样对那种寄生于血肉中的蛊虫有没有用, 也算是求个安心。 从野猪的表现来看, 蛊虫似乎能抑制痛觉、激发力量,并把血液化作不知又是什么作用的暗红烟雾散发出来。与其说是野猪受到了蛊虫的影响而表现得异常, 不如说占据着主导是蛊虫, 野猪只是在它操纵之下的活傀儡甚至可能在血瘤破裂前早已是一具尸体了。之前曾在庄溯尘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个“蛊虫针对的是普通人”的念头,到这时终于真正清晰了起来。 况且还不是人, 是一只野猪。是某种试验的结果意外试探或者根本没有特定目标,就将虫卵或者幼虫任意各处抛洒在森林里, 谁沾上算谁倒霉 庄溯尘猜测蛊虫在人体内生长成熟、能够操纵行动之前, 会懂得隐藏自己,不给寄主的外表造成太明显的变化。他怀疑村里别的捡骨人可能也有人已经中蛊了,再考虑到这样危害生灵的诡异东西,基本就是魔修搞出来的没跑了, 连那些负责耕作饲养、不会踏足森林的人也都有了危险。 回忆过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人, 其中确实好像有几个动作特别生硬、表情格外麻木或疲惫的, 只是就算没有蛊虫的影响,这里的生活状态本身已经足够让活人变成行尸走肉了。 再怎样不在乎这个村里其他人的死活,庄溯尘更不想某天醒来发现自己的屋子已经被和那只野猪一样的活尸包围,但既然也没有什么好方法分辨进而医治, 他在记住那几个可能有问题的人后, 就将无用的担忧放到了一边。 当时庄溯尘看得很清楚野猪头颅受到晶石爆炸的伤害后, 还试图调整姿势维持平衡,直到血瘤被匕首划破,才猝然倒下。见识过野猪的下场后,之前直接将涂青崖的伤口切开、取出蛊虫的做法就显得有些考虑不周了,或许反倒会让涂青崖一命呜呼。不过按照那时情形,条件所限,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了。 云应舟最终还是让庄溯尘帮忙修剪了尾巴上烧焦的毛,他抱着尾巴睡在窗口的篮子里生闷气,结果又被熏虫子的草药烟雾的刺鼻气味熏出了屋外。 不想到外面去闲逛、再碰到那些村民或者是怪物,云应舟蹲在小屋旁边的园圃里,因为灵气被聚灵阵夺走的缘故还不能修炼,只有愤愤不平地拿爪子去拍草叶上的瓢虫玩,还把庄溯尘种的止血草挖了两棵出来吃这种草药的根茎嚼起来凉凉的,带着一点略微刺激的辛辣味道,弄得云应舟又想打喷嚏,又莫名地想躺下来在地上打滚。 直到将近傍晚的时候,除掉蛊虫后又昏睡了快一天的涂青崖终于再度醒来了。 他之前的昏迷,除了伤势太严重、千疮百孔的身体和经脉只能勉强维持不要崩溃,除此之外已无力进行更多修复,另外估计也有那只蛊虫的影响。昨晚蛊虫去除,再受到疼痛刺激,他就短暂地清醒了一回;又经过这一天休养,再醒来时终于稍许恢复了些精神。 金丹期修士已经可以辟谷了,庄溯尘就只准备了一点清水。涂青崖接过碗后道了声谢,却没直接喝,先从丹瓶里倒出颗碧绿的丹药,放入水中融成一碗苦香扑鼻的药液,小口小口地慢慢含服了;再将一颗黑色药丸含在舌下,一块灵石握在手中,在庄溯尘的帮助下艰难地摆成了盘腿的姿势,开始入定修炼。 一旦恢复了意识,能够主动引导灵气运转、炼化丹药药力,伤势愈合的速度顿时加快。入睡前庄溯尘再去探看,见到地上散落着灵石耗空灵气后灰白的渣粉,涂青崖身上包扎伤口的绷带解开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处已经生出新肉,覆盖上了粉红的皮肤;涂青崖双眼紧闭,似是已封闭了自身不能察觉外界动静,吐纳灵气造成的淡淡白雾在周身缭绕,属于金丹修士的威压也隐约散发了出来。 涂青崖昏迷时,云应舟还垂涎过他的空间袋,幻想过等修为再高些,能够强行破除神念印记,把里面的好东西都据为己有;不过现在涂青崖眼看是死不成了,云应舟也没失望,转而期待起了另一件事他会怎么回报庄溯尘对他的救命之恩 毕竟涂青崖是小玄山剑峰长老最看重的弟子,从不缺修炼资源,向来出手大方虽然在书里他没出场就死了,只有一枚玉佩辗转过魔修手中、最后到了庄溯尘手上,但从庄溯尘后来接触到的小玄山修士的回忆中,就可以勾勒出这个形象了。 再加上他性格也好,很得同门师弟师妹的尊崇。宗门内存着他的命火,在他陨落时立刻得到了死讯,不少人惋惜追悼,更是对“凶手”痛恨不已。 剧情中庄溯尘离村之后,先是机缘巧合,入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入门不久,在一次公开比试时对上小玄山的修士,虽然艰难取胜,门派发的那个太过劣质的储物袋却被对方剑锋挑破,掉出的玉佩被认了出来。他的师门怕小玄山迁怒,又怕将庄溯尘交出去会泄露门内隐秘,都不肯先问一句,就急匆匆地要抓住庄溯尘对他问罪搜魂。 结果么庄溯尘自然是逃出生天了,但因为一时洗清不了嫌疑,遭到小玄山追杀,吃了不少苦头。那所谓的门派“隐秘”是一眼灵泉,庄溯尘逃走后,倒也没有把位置宣扬出去泄愤他后来得到了一件叫做“山水印”的法器,回去把灵泉所在的半座山直接搬走了。 对于涂青崖的具体身份,什么小玄山在修真界的地位有多高、涂青崖在小玄山的地位又有多高,云应舟并没有向庄溯尘透露。一来他解释不了这些信息的来源,也不想显得和人类修真门派很熟的样子;二来要是提前告诉了庄溯尘、庄溯尘又没隐藏好被看了出来,结果引起了涂青崖的怀疑,那不是纯粹没事找事吗 所以云应舟一个字都没提。他十分好奇涂青崖活了下来,会对剧情、对庄溯尘的命运造成什么影响至少庄溯尘以后不会因为谋杀他的嫌疑而被小玄山追杀了,玉佩应该也会换成别的回报。 不知变动后续引发的连锁变化,是会互相抵消、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本来的轨迹,还是如涟漪般持续不断地扩大 云应舟是希望变化小一点的。 他是妖兽,大多数妖兽都不像人类那样喜欢利用和依靠外物,本身的肉体和天赋就是最得心应手的力量;上辈子他又闭关修炼不问世事,重生后各种烦恼争相恐后的冒出来,才让他意识到手中底牌太少,连能有“先知未来”的优势,都得更多算作是看了剧情、而非自身重生的功劳。 还真是矛盾他厌恶“剧情”的存在但又不舍得让这个优势消失;计划着利用这个优势将主动权从庄溯尘那里夺回来,却还克服不了对外面世界已刻入本能的畏惧。 从被契约的冲击中稍微回过神来后,云应舟就一直想着这个问题等庄溯尘离开村子、走出北岭,他跟在庄溯尘身边,就必须要去面对一个比从前闭关的小石山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的世界了。 虽然发觉了自己内心的弱点,也想要克服,根深蒂固的恐惧却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动摇,云应舟还是时不时就感到惶恐。 不过,在被野猪追得狼狈逃窜时、出现在面前的庄溯尘的身影,似乎将这种惶恐减弱了一些 庄溯尘所承诺的“保护”,也似乎不是至少不全是哄他好听的空话 不知不觉间,云应舟对未来终于生出了一点好的期待。 这种变化反应到庄溯尘那里,他的感觉则是,小猫对烧坏的尾巴毛消了气之后,此前他们之间那虽然在不断变薄、但还始终存在的隔阂也消失了。 虽然只要契约存在一天,小猫就肯定依旧会对受到制约而感到不甘,从“听见”它说话的那一刻起,庄溯尘就没再将它当做可能被驯养的那种动物看待;但这种不甘里终于不再带着敌意、甚至是恨意了,埋藏在深处满满的警惕和戒备也终于消融解冻。 这是个不错的进展,庄溯尘随即艰难地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因喜悦而得意忘形,放任地过去对小猫摸摸抱抱。他发觉自己已经有点迷恋上那种感觉了触摸到另一个温热的活物,会对他的触碰做出反应,会和他说话交流。自从他能对那些含有恶意的话语做到听而不闻,好像除了自然的声音,他身边已经安静了太长的时间,双手的触感也空虚得太久了。 空白得到填补的感觉很好就和浮出水面的那瞬间类似。仿佛被水堵塞的耳孔打开,口鼻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 不知道换做是人的话会不会还有什么不同 庄溯尘没有想到其他人,他自然地思考起了小猫某天变成人的情况。他听过精怪化人的传说,虽然不知道妖兽具体是怎么修炼的,但人都能飞升成仙,妖兽化形也很正常吧 当然,也很有可能妖兽根本看不上人形,要飞升也是飞升成猫仙、狐仙什么的。 云应舟本来好不容易等到屋子里熏草药的味道减弱了,回到篮子里舒舒服服地蜷着晒太阳,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太上进,没办法修炼都不着急反正庄溯尘也没修炼,而且看着也不着急嘛。庄溯尘也没因为涂青崖肯定会回报,就自己先拿点灵石来用,救人都救到最后一步了,哪怕只是从想要好处的角度,也不应该着急这么点时间,导致动机和对方好感都会变味。 感觉到庄溯尘在打量他,而且目光有点怪怪的,云应舟睡得浑身懒洋洋地不想动,原来是准备忽略的,但过了一会,突然惊觉而清醒了过来庄溯尘上回这样欲言又止地看他,不就是他被烧了尾巴毛的时候吗 云应舟顿时半抬起身子转头看了回去,对上的是庄溯尘若有所思的视线。“你看我做什么”他警惕地问,又低头打量自己,左扭右扭地浑身都看了一遍后,重新对庄溯尘投去了疑惑的目光。就见到庄溯尘嘴角微动,像是忍不住想笑。 “没什么。”庄溯尘说,走过来揉了把他的脑袋,然后带着一种更古怪的、像惋惜又像意犹未尽的表情出门去了。 既然涂青崖醒了,他又筑基成功,庄溯尘已经决定尽快离开村子,最晚也要赶在秘境完成转移、魔修再出现之前。所以他准备把种的草药都收割下来,趁晴天晒干好保存带走。 留下云应舟莫名其妙地呆坐在篮子里,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有哪里好笑了。过了会,他换了姿势趴下去,前爪搭在篮子边上,盯着外头庄溯尘像个老农民一样蹲在泥地上挖草药的背影。看得泛起困来,云应舟刚打了个哈欠,正要闭眼入睡,忽然发觉视线尽头出现了一点白色。 那白点似乎距离还远,速度却很快,眨眼间已飞掠近了,原来是一只雪白的大鸟。云应舟睡意消散了,外面庄溯尘也停下动作,站起了身。那只大鸟笔直地朝小屋飞了过来,降下高度,最后落在了庄溯尘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庄溯尘手指微动,已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白鸟是只鹤,飞过来时还挺有气势,落地后却看出模样有些古怪腿太粗,脖子太短,嘴巴前头是平的,身子还有棱角原来是只纸折的白鹤,折的水平还很糟糕,而当这只白鹤站着能和庄溯尘一样高的时候,糟糕就变成惊悚了。 云应舟已经跃下窗台,小步走到了庄溯尘身后,那白鹤低了低头,似乎是在看他,也不管在自己头上根本没画眼睛;接着它拍了拍翅膀,就从它身体里头传出了一个冷冰冰的少年声音“不是师兄啊劳驾问你一下,有个穿白衣服、袖口有青色纹,人很装模作样的家伙,是不是在你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差别 装模作样的人 云应舟心想这是在说涂青崖他那件水墨图案的白衣袖口上确实有青色的花纹,那是小玄山的门派标志。 庄溯尘没有因为折折纸白鹤古怪的模样十分可笑、或者那少年声音提及的“师兄”貌似就是涂青崖而放松戒备。他盯着白鹤那奇形怪状的脑袋看了一会, 又将目光移动到了声音传出的身体中部, 仿佛在和背后的操纵者对视着, 语气平淡地反问道“在提问之前, 不应该先表明自己的身份么” 假装是涂青崖熟悉的人,也可能实际是上门来寻仇的敌人。虽然都能穿越森林找到这个地方来了, 想瞒估计也瞒不住多久, 庄溯尘还是准备先试探一下再说。 白鹤对庄溯尘的反问起初毫无反应,傻傻呆立了片刻, 才听那清冷的少年声音“嗯”了一声这种传讯手段可能是存在一点延迟。“我要找的人叫做涂青崖,我是他的师弟林岭。”他语气听着冰冷, 态度倒并不傲慢, 直言道“十日前师兄进入北岭调查鬼界裂缝,本与我约好昨日汇合,我等了一日不见他人影,便用追魂符找到了这里。” 把索敌的追魂符只用来找人那可是价值十多块上品灵石、必要时可爆发出极强杀伤力的高阶符咒啊在感叹这对师兄弟如出一辙的奢侈作风同时, 云应舟也想起了“林岭”这个名字。 剧情里庄溯尘被怀疑和涂青崖的死有关, 负责搜捕他的小玄山修士中就有林岭, 而且是其中最顽固、最难缠的一个像一头对死敌穷追不舍的孤狼。 林岭解释得干脆,庄溯尘戒备消了些,张口正要答话,便听身后有人笑道“不过迟了一日, 你就耐不住性子把那张符用了早知如此, 真不该给你浪费。”声音还有些有气无力, 但已听不出随时会断气那样的虚弱感了。涂青崖慢慢地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脸色苍白,新换了一身乍看是纯白色的衣服,站到阳光下时,才有隐约流转的光华显出了上面的暗纹。 涂青崖脸上轻松的笑容,在看清面前白鹤真容时僵硬了一下,随即唇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师弟的传讯白鹤还是这么与众不同啊。”他语带调侃地说。 “能用就行。”林岭不以为意。这次的回应却没再有延迟,于是先前那段看似呆滞的时间是在做什么,就有点引人怀疑了。庄溯尘不动声色地挪开位置,涂青崖一脸不忍直视,走到了白鹤面前。 林岭问“师兄这是迷路了,被困住了,还是忘记约好的时间了” 涂青崖面色一整,清了清嗓子正要回答,林岭迅速地又猜了一个答案,“你伤得很重” 涂青崖的“装模作样”还没开始就惨遭挑明,他哑然了一会,林岭刚又说了一个“你”字,涂青崖表情突然变得虚弱起来,抬手轻按腰侧伤口,苦笑道“没错要不是旁边这位小道友出手相助,你师兄差点就给人打死了。” 他朝庄溯尘微微点头示意,又转向白鹤,语气听着要多恳切有多恳切,“现在师兄有伤在身,飞剑也用不了,恐怕得再耽搁几天才能出去了。等我把这几日遭遇的事情记下,让纸鹤带给你,你就先启程回宗门去吧。” 林岭静了一会,似是在斟酌涂青崖的提议。片刻沉默后,他突然冒出一句“我现在过来,明早便到”,然后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次传讯话音刚落,白鹤身上便有一层微光浮现、消散了。 勉强能称作立体的白鹤身躯“噗”地一声瘪了下去,还原成一件叠得歪七扭八的折纸,掉落在了地下。 涂青崖想去把那只已完成使命的折纸鹤从地上捡起来,伤口却不方便弯腰俯身,最后是庄溯尘替他捡了。涂青崖接到手中,道过谢呼了口气,劫后余生般地说“幸亏他还吃这一套。” 发觉身边的一人一猫正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脸皮厚如涂青崖还能微微一笑,自嘲地解释道“不装得可怜点,师弟恐怕要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这次要不是我过于托大,发现妖兽巢穴后独自前去绞杀,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情了。” 你现在还能担心挨骂,按照原本命运可是已经死透了。云应舟心里刚这么想,就发觉涂青崖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云应舟就算稍微接受了庄溯尘,也不打算连带着对其他人类修士改观,当下对这个不知怀着什么心思在打量他的家伙龇了龇牙,转到庄溯尘身边另一侧去了。 涂青崖重伤初愈,行动站立其实都是强撑着,从里屋走到门外来站了一会,脸色眼看就更糟糕了,却还站在原地,没有要回去休息的意思。 他收回目光,对庄溯尘说“你的灵兽和你关系不错啊。”对外人不假辞色,倒是挺喜欢黏在主人身边。他见多了将灵兽训得麻木呆滞、还自豪于其听话顺从的例子,被这只小云狸嫌弃了一回,对庄溯尘的观感反倒更好了些。 庄溯尘以为云应舟不会喜欢会当做他的灵兽,征询地往下看了一眼,却得到了云应舟用神念传过来的一句“别和他说太多。” 虽然在修为更高的修士面前用神念交流,也有会被发现的可能,但涂青崖上次醒来的时候云应舟已经试过了,似乎是通过饮血建立的那道联系交流、比通常的神念交流更为隐蔽,能确定涂青崖是听不见也察觉不到的。 至于被当做灵兽他不喜欢别的人类修士,也就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就算有点生气,庄溯尘那个询问的眼神也足够安抚了。不过,要是庄溯尘胆敢主动对别人这么说,云应舟绝对要狠狠咬他。 庄溯尘含糊地应了,涂青崖笑着说“不瞒你说,我当时看见你们的时候可激动了,心想一个带着云狸的练气期小修士出现在森林里,他的师尊肯定就在附近我等你去搬救兵,没想到你搬了那么个大家伙回来。” “我没有师尊。”庄溯尘听出了涂青崖对他身份的好奇。他没有隐瞒青玉简的存在,三两句说了是得到它和开始修炼的经过,然后又说了句“小猫是自己来找我的。” 趴在他脚边的云应舟耳朵动了动,对这句总结无法反驳,哀怨地轻轻喷了口气。涂青崖的表情变得十分奇异,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了几次,最后重点盯了庄溯尘一会,像是想要找出他如此好运的原因,却发现了另一件事。 “你已经筑基了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吧。我之前醒来时还昏昏沉沉的,都没发觉。”他笑着对庄溯尘说,“恭喜了。” 庄溯尘“嗯”了声,之后却说“如果你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吧。”他向涂青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药铲和已装了几株草药的藤框,“我还有事要做。” 他的态度自然说不上无礼,只是比较直接,但修真界有些地方,两个修为等级之间的地位差别就如修士和凡人、凡人和蝼蚁,低阶见到高阶、比如筑基期见了金丹期,若不表现得诚惶诚恐,轻易便会惹祸上身。 幸而涂青崖所在的小玄山没有这种风气,少年时曾因资质备受夸赞、被捧出过一点架子,后来又被惯不客气的林师弟磨光了,因此对这种态度适应良好,只是有些诧异地说“这几株草药好像还没成熟吧” “我也准备离开这里了。”庄溯尘突兀地说。涂青崖微微一愣,才意识到这其实就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魔修饲养的牲畜。”庄溯尘说,语气平静,话里却有种极为残酷的意味,“我只是练气期的时候距离他们太远,还能被无视,筑基期就不一样了。而且,你来过的事情也可能被发觉。” 他看了涂青崖一眼,涂青崖没有从这个眼神里看出责怪或不安,只觉得少年那双乌黑的眼瞳十分冷静,是一种质感类似金属的冷硬的感觉,“离魔修到村子来收骨菌的时间还有十几天,不过之前死了几个魔修,引起了戒备,可能过几天他们就会来了。我要赶在那之前出发。” 涂青崖这时候倒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抱歉。”他说,“好像让你卷入到麻烦里了。” “和你没关系。”庄溯尘说,“我原本的打算就是一旦筑基,就从这里离开,想办法穿过森林到山外去。现在也不算提前行动,至多是时间紧张了点。” “和你没关系”比“没关系”就多了前面两个字,听起来怎么差这么多涂青崖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鼻子,突然又有种在面对师弟的感觉。 云应舟则奇怪地抬头看了庄溯尘一眼是他听别人交流太少导致的错觉,还是庄溯尘和涂青崖交谈的时候,确实比对他说话时生硬不过,就算有也应该不是出于厌恶,更像是一种刻意保持的疏离感。 涂青崖原本想说,要出山不止要穿过森林,北岭外还有一道迷雾障,危险程度可能比庄溯尘预料得高。他有心想邀请庄溯尘明天一起离开,但师弟的飞剑只能带一个人,不用飞剑的话他一个伤员,路上还不知道谁照看谁还是等明天师弟来了再说吧。 于是转变话题,问了个他一直惦记的问题“对了,你把那只蜥蜴引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地面塌陷,然后你好像是掉下去了我和它一路打出很远才解决掉它,再回去找的时候,那里却变成了一片平地,树和坑洞都不见了。你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谢礼 庄溯尘早就准备好涂青崖问这个问题了。 他在秘境中受的伤刚恢复到能够自由行动的程度,就去当初掉进地下的地方探查过。和涂青崖描述的一样, 那里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原本地上的石块和树木仿佛都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碾碎了, 碎片和泥土混合在一起, 就像刚深翻过的田地一样平整。 森林中突然出现的一块平地十分显眼, 庄溯尘怀疑从血池传送阵抵达的那片平地,可能也是从前秘境移动后留下的痕迹, 随着时间过去泥土上覆盖了青草。不过庄溯尘在森林里到处探索时发现过的大范围的平地, 也就只有那一处现在又多了一处。 看来即使有保密的需求,秘境从前移动位置的次数也不多。从在地下听见魔修谈论起这件事时的随意态度, 庄溯尘又生出了进一步的猜测可能这个秘境被魔修占据、控制的时间本来就没有多长。他们在地底深处发现那个石厅时,云应舟也猜想过, 秘境或许是随着鬼界裂缝的开启才一起现世的。 庄溯尘还试着往地下挖掘了一段, 发现泥土在某种压力的作用下变得十分密实,完全没有裂缝或空隙。混在泥土中的碎片则因为分布不均,形成了沉积岩那样一层一层的纹理,弧度向下弯曲, 似乎说明了秘境下沉的方向。挖到三尺深时泥土变成了坚硬的岩层, 庄溯尘就只好放弃了。 涂青崖不止看见了他掉下去, 后来在重伤不支的情况下还回去找过他,这倒是庄溯尘没想到的。只是,那种状态已经无法帮助,反而会成为拖累了吧比起受到感动, 庄溯尘却觉得更理智的做法, 应该是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恢复力量, 至少得脱离生命危险才行。如果涂青崖这样做,也不会弄到伤势恶化昏迷好几天,到现在还虚弱得不行了。 估计是觉得他为了救自己才陷入险境的,内心难安,所以急着就要回去察看情况。 庄溯尘探究地看了涂青崖一眼,让正等他回答的涂青崖有些不明所以,又在听到他之后的话时表情微微严肃起来。“我们那时候掉进魔修的禁地里去了。”庄溯尘说,“那是个受魔修操控的地下秘境,可以整体在山体内移动那个姓秦的魔修是被你杀掉了吧魔修担心秘境暴露,你看到的应该是已经转移走了。” “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他看着涂青崖在阳光底下惨白的脸,“你伤还没好,不应多走动或者久站,我们还是到屋里去坐着说吧。”这么说着,庄溯尘就把药铲放进竹篓里,对正蹲坐在脚边仰头看他的云应舟招了招手,“回去了,小猫。” 云应舟慢吞吞地站起身,朝这个知道了他的名字还一直喜欢“小猫小猫”地叫的家伙瞪了一眼。“多谢关照。”涂青崖笑道,跟着庄溯尘转过身,然后莫名冒出来一句感叹“要是师弟关心我时说的话也像你一样温和就好了” 这都算温和云应舟经过涂青崖身边,看他的目光里不由带上了一丝同情。 “对了,”涂青崖进门时问,“床底下那个聚灵阵,是在我昏迷时特意布置的吗”见庄溯尘点头肯定,便说“那我既已清醒,你若也用不到的话,还是尽快拆除为好。这地方灵气太过稀薄,再被聚灵阵抽取,连附近生物的生机都会受损。” 确实,这几日庄溯尘照常浇水,园圃内的蔬菜和草药却变得有点蔫蔫的了,在几种需要灵气的草药上尤为明显。修士不舒服的感觉更加鲜明,但适应性也强,才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出现。 涂青崖说完,随口又问“只是为何用聚灵阵若用引灵阵,直接从灵石内抽取灵气,就不会有这等影响了。” “我没那么多灵石。”庄溯尘正在搬椅子,闻言直白答道,“也没有布置引灵阵需要的冰玉。” 单纯表明实情,并不显得自卑,也没有觉得他在炫耀而怨愤不平以这样的年纪和生活环境,能有如此心性十分难得 涂青崖不动声色地在心底作出评价,随即笑道“是我想得简单了。说来你救我一命,我还未来得及好好谢过,正好我多了一个储物戒指,里面装了些灵石、丹药和阵法符篆所用的玉料,原本是因为师尊准备在年末的入门大典上收个关门弟子,准备给未来师弟师妹做见面礼的。就是那戒指丑了点,你若不介意,就当做谢礼收下吧。” 涂青崖拿出来的戒指就像个细细的铁环,通体黝黑,看大小是戴在小指上的。这种能叠放进空间袋的储物戒指的容量不可能太大,却更坚固耐用,比同样容量的空间袋还要昂贵。再加上里面那些东西涂青崖说见面礼估计不是借口,那就更能肯定不是一般的好东西了。 这份谢礼的价值,估计要让金丹修士卖命都足够了吧 庄溯尘感觉裤脚在被往下拽,低头一看,云应舟两只前爪扒在他的裤腿上,一双圆眼睛闪亮闪亮的。“灵石是我的”还带着点奶气的声音在他脑袋里大叫,“不准客气推辞” 涂青崖状若无意地说出了“入门大典”、“关门弟子”这些信息,微笑地看着庄溯尘,等他询问。虽然十四岁筑基的资质还达不到内门的水准,但考虑到庄溯尘完全是自学成才,又是在修炼环境这么糟糕的不利条件下,他真正的资质或许能称得上天才只是筑基越早越好,错过了打磨根骨的最佳时期,日后的境界肯定会受到影响,实在是可惜了。 哪怕对庄溯尘还有些疑惑未解,涂青崖也想让自己的门派在庄溯尘那里先留点好印象,说不定以后就会是师兄弟了。资质心性皆佳的好苗子一向是各大门派抢着要的,永远不会嫌多。 庄溯尘似乎没听出涂青崖的暗示。他点点头,说了声“多谢”,从涂青崖手中接过了储物戒指。云应舟高兴地绕在庄溯尘脚边转了一圈,柔软的身侧隔着裤管蹭过他的小腿。 涂青崖的表情变得有点呆,好像憋着什么话错过了说出来的机会。庄溯尘接着从腰侧把那柄匕首解了下来,递回给涂青崖。“抱歉,之前未经允许动了你的东西。”他说,“魔修对村里易造成伤害的利器限制很严,我没有武器,就在你昏迷时把这个拿来用了。” 涂青崖接过匕首,对着光照了照,匕首刀刃上有水波般的浅纹,银灰皮质的刀柄上有两个小字“临渊”。“换做别的东西我就不拿回来了,不过这柄匕首对我意义特殊。”涂青崖笑道,“还以为是掉在林子里了,幸而是在你那里。” 他收好匕首后想了想,又从空间袋里取出一物,却是一把不足臂长的短刀。“我惯用剑,剑上都有门派徽记,不能给你。这把刀是以前偶然得到的,没什么特殊,胜在锋利而已,你拿去用吧。”他将短刀朝庄溯尘抛去,庄溯尘稳稳接住了。 短刀黑鞘黑柄,除了凹陷的纹路线条没有任何其他装饰,握在手中,仿佛刀鞘内有寒意透出,几乎割痛掌心。拔出刀来,连微带着上弯弧度的刀刃也是黑色的,沉黑深处透着一抹血红,带着森寒的杀意。庄溯尘想起了石厅中那个用刀的黑甲遗族,动作不由微微一顿。 “若是师弟来之前又有敌人冒出来,就全靠你了。”涂青崖打趣道。 “自该如此。”庄溯尘冷静地应道,归刀入鞘,重新佩戴在了腰侧。他摆好椅子,拿家里唯一的茶杯给涂青崖倒了杯白水,让涂青崖稍等一会,他先去把里屋床下的聚灵阵拆了。 云应舟跟着庄溯尘进屋,这时候他就不急着要庄溯尘看戒指里有多少灵石、要庄溯尘立刻分给他了。现在给他他也没办法拿,反正到了庄溯尘手里,肯定少不了他那一份就是了。 他以为涂青崖之前是听见师弟声音,匆匆出来,结果进屋一看,床上被褥枕头理得整整齐齐,涂青崖的东西都没了,肯定是自己收好了,地上灵石的碎渣也已经清理干净了。云应舟几乎能想出涂青崖在白鹤抵达时从入定中惊醒,然后开始换衣服,收拾好屋子才肯出去的情形真让人不知怎么评价好。 云应舟凑到庄溯尘身边,庄溯尘半跪在地上将床板掀开,聚灵阵上放在结点位置、起引导作用的灵石因为质量太差,已经变得黯淡、出现裂纹了。云应舟抬起爪子,用肉掌感受了一下那柄短刀上带着的寒意,“啧”了一声。 “一个炫富,一个哭穷,你们正好搭配。”他在庄溯尘脑海中感叹,“你还挺会要好处的嘛” 金丹期修士才能神念传音,庄溯尘要想给云应舟传话倒是能通过契约做到,不过怕又引起小猫反感,从未用过。涂青崖在外面能够听到,于是庄溯尘低下头,对云应舟用口型慢慢地说了“他也是故意”几个字。 既然看过聚灵阵,自然知道它本就维持不了多久了。何况不久都要离开,最多不过多运行一两天的差别,何必要特意提出为了引出之后那句话才是关键。 估计也是一种试探,等他自己说出情况后,又能顺势提出谢礼的事情。涂青崖好歹是做师兄的人了,也不是那种只一心修炼的痴人,不会不通人情世故,又怎么会“想得简单”若真的有心体谅,有的是能让人收礼收得更舒心的做法。 一个小山村里一百多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已经足以让人性的狡诈一面得到锻炼,对语气中的情绪和深层意图格外敏感,何况庄溯尘在这方面天生就比较敏锐。 云应舟却是真没听出来,分辨出庄溯尘在说什么后还有些吃惊,不停地问他“为什么”。庄溯尘拆阵法拆到一半,腾出手来在他脑袋上狠揉了一把,把云应舟揉得蹦到床上去了,耳边才总算是清静了。他拆下灵石,又将灵力覆盖在手掌上,把刻在地面的线条尽数抹平,尽量清除了痕迹。 云应舟看到庄溯尘把那几颗将近报废的灵石拿在手里看了看,问他“如果和灵气充足的东西放在一起,会有影响吗”然后在他不解地答了“不会”之后,面不改色地将这几颗灵石塞进了戒指里。 云应舟呆然地望着他的动作。 被迫和这种垃圾做邻居的戒指里原来那些东西会哭的吧不,连戒指本身也会哭的吧 云应舟以前见过的修士都对储物法器很是宝贝,然而庄溯尘秉承的是“不会坏就能这么用”和“浪费可耻”的信条。以后目睹多了庄溯尘往戒指里塞泥土石子、烤鸡烤鱼、生物标本、从他身上梳下来的毛等等各种东西,他就会对这种事情熟视无睹了。 云应舟默默地忘记了刚才那个画面,问庄溯尘“你准备把秘境里发生的那些事都告诉涂青崖吗” 庄溯尘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云应舟领会了意思,说“我也觉得不用全说。别的好像也没什么,那个石厅里遗族和画打架的事情就不要说了嗯,就说是被那个怪物追杀到血池边,跳下去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传送阵吧你得记得,一般的妖兽在我这个修为还不会能这么清晰地交流,这点你可别让涂青崖知道。” 庄溯尘点头应下,轻拍掉手上的尘屑,转身往外走去。云应舟跟在他脚后头,还在说个不停“对了,还有那个蛋要不要和涂青崖说我感觉那个东西可能也不简单” 外面桌边,涂青崖正在看庄溯尘放在水罐里的净水球,旁边油灯也挪过了位置。他表情带着些若有所思,见庄溯尘回来,大大方方地指着灯盏赞了句“构思不错”。庄溯尘坐下后,云应舟跳上桌子,蜷在了他手边。庄溯尘摸了摸小猫背上格外顺溜的毛,望向涂青崖,“那我继续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身世 陶瓷小碗中,符纸的最后一角烧成灰烬, 微弱的火光黯淡了下去。一股青烟从碗底升起, 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像握住实物一样轻轻一握, 便骤然淡褪了颜色, 从空气中消失了。 烟雾中携带的讯息像一种轻轻的震动传递到手掌上,识海中随即形成了一个仿佛在细微闪光的记号。微弱的牵引力道从记号上传来, 指示向一个遥远的方位。这就是传讯纸鹤最后送回来的信息。林岭根据力度大概判断出了距离, 又记住了那个方位,随即默然地开始收拾桌面 他面容稚气, 一身黑衣衬得皮肤极白,连唇色也淡得近乎于无, 整个人仿佛一座冰冷毫无温度的玉雕, 令人不敢因年纪而对他生出轻视。除了袖口有着和涂青崖袖子上一样的门派标记,黑衣上没有一点装饰花纹,颈上手上也没有任何饰物,连储物法器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有身后背负的一柄长剑, 剑身洁白无暇, 隐隐带着些透明的光感, 竟像是用玉石打造的。 林岭动作迅速地收起散落在桌面的符纸,将几只折坏了的纸鹤随手烧掉,最后清理干净小碗底下的灰烬,露出了碗底鲜红的符咒线条这件法器是辅助传讯用的, 因为鬼界裂缝的影响, 附近灵讯的传递比别处要苦难些。他收东西的方式十分方便指尖碰到什么, 背后玉剑的剑鞘便微微一亮,无形的波纹散开,随即那样东西就会从桌面消失了。 原来,他身后长剑的剑鞘就是一件特别打造的储物法器。 收好了东西,林岭转过身,正准备离开房间,进门时在门口设下用于警戒的法术却被触动了。他左手飞快地按在了剑柄上,即使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林师弟”,打开门后又看到了意料之中的身影,手也没有从剑柄上放下。 “大师兄。”他面无表情地唤了声,随即问“有事” 被他唤作“大师兄”的是个模样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容貌只能算是端正,不过气质温和,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显得十分亲切。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林岭的说话风格,也不再打招呼,直接问道“联系上涂师弟了” 小玄山的内门弟子,同辈之间相称的排位只按年龄,无关入门早晚,因此林岭虽然入门比涂青崖早,却要叫他师兄;对这个名叫张廷旭的青年也是如此。不过林岭和涂青崖都是剑峰弟子,张廷旭则是篆阁的,关系相比起来要冷淡些。 林岭微微点头,“师兄受了伤,我准备连夜赶去。”他说,“大师兄有事在身,不用同行。” 他说话不算惜字如金,语气表情却都冷冰冰的,听着很不客气。张廷旭知道他性格,也不多说什么,只道“此地生活的妖物适应得了鬼气,必定比别处凶悍,路上小心。” 便从门口让开了。林岭又微不可察地一点头,便经过他身边,独自下楼去了。 这里是一间专供修士落脚的客栈,也是林岭和涂青崖约定会和的地点。林岭生性不欲张扬,入住时掩去了小玄山修士的身份,住的只是普通客房。张廷旭站在房间门口,目送着这个小师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下,摇头一笑,却没有回房,而是慢慢沿着走廊往另一侧的尽头走去。 云应舟在里屋门口转了一圈,发现涂青崖不坐在床上了,地上摆了一个蒲团,他盘腿坐在上面正在打坐调息。发觉门口的动静,涂青崖眼睛睁开,看到是云应舟后,向他微微一笑,身周流转的灵气则丝毫不受影响,显示出了金丹修士强大的掌控力。 云应舟盯着那个质地犹如青玉、上面隐隐光华流转的蒲团看了一会,扭头走开了。他穿过屋子,往门口走去,屋门敞开着,庄溯尘的背影正坐在门槛上,面对着外面深沉的夜色。 现在已经到了平日里庄溯尘去休息的时间,但他今晚收拾好了要带走的东西,除了还有些草药需要明天继续晾晒,其他都已经放进储物戒指里收好了,然后就仿佛有某种情绪让他无法生出睡意,只好坐在这里望着夜晚的村子发呆。 云应舟走到庄溯尘身边,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块灵石是从聚灵阵拆下来灰暗的那种不断抛起、接住,机械性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云应舟从他身侧和门沿之间的窄小空隙间挤了出去,庄溯尘看了他一眼,挥手将落到一半的灵石提前抓住,握在了手中,然后倾身向前,另一只手从云应舟身体外侧伸到前面去,手掌拦在了他的脖颈下方,想要把他搂过来。 云应舟才不肯让他如愿,一跳就从庄溯尘手上跳过去了,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庄溯尘的手腕,走到庄溯尘的前侧方后转过身,面对着他蹲坐下来。“你在看风景吗”他问庄溯尘。 今晚的月光有点发红,月亮悬在侧面的天空上,又圆又大,却显得雾蒙蒙的不甚明亮,仿佛笼罩着一层淡红的轻纱。原本就毫无趣味的村庄景象在如此黯淡的光线中,更是糊成了一团团分不清边缘的影子。气氛因那泛红的月光带上了几分诡异,云应舟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突然一个微微闪光的小东西朝他飞来,云应舟下意识想要一爪拍飞,稍后看清庄溯尘是把那颗灵石朝他弹了过来,便调整了用力的方向,将它又朝庄溯尘那里拍了回去。他蹲坐时还没庄溯尘曲腿坐着时的膝盖高,被拍回去的灵石轨迹更低,多亏庄溯尘反应敏捷,猛地俯身一伸手接住了。 庄溯尘唇边的笑弧明显起来,似乎原本低落的心情变好了一点。“这样的也配称作风景”他朝面前沉睡在夜色中的村庄抬了抬下巴,“只是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了,一时睡不着,出来吹吹风,顺便想了点以前的事情。” 云应舟心想涂青崖提到小玄山的时候你不接话,这时候倒想让我接话了但他瞧着庄溯尘的表情,却好像确实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敞开心扉来个深夜对谈的意思。逆反心理便让云应舟忍不住好奇起来,追问道“想到什么了告诉我嘛。” 庄溯尘“唔”了一声,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再度将手中灵石朝云应舟弹去。云应舟再拍,他再接住,然后才说“我想到了之前在秘境里面的时候,你在石厅里看到那个活着的遗族出现,感到惊讶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哪句话云应舟迷惑起来,回想了片刻,猛然灵光一现,背后的毛顿时炸了起来不会是那句吧 猜测庄溯尘身世的那句 庄溯尘那一半遗族血统的来源,在书里到最后都是个迷。因为他从未主动去探寻过这个秘密,后来鬼界裂缝打开,在战场上对上了试图侵入人间的鬼族和遗族,已经猜到答案的庄溯尘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愤恨或迟疑,只是和其他敌人一视同仁地斩杀而已。这个仿佛是从书的开头就埋下来、埋得越久就意味着能牵出越大的隐秘的伏笔,在庄溯尘“不想知道”的态度下,就这样一直埋到了结尾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虽然还有一点点可能,解谜存在于云应舟没能看见的、飞升之后的最后那一小段剧情中,但云应舟的直觉却认为应该不会有。庄溯尘对这一半血脉的态度,和带在身上的法器、符纸这些外物没有任何区别,只是研究和利用而已,从未将其当做“自身”的组成部分。像这样的东西,恐怕没有资格被留到最后登场吧 说起来,为什么他会知道庄溯尘飞升之后,剧情不是在仙界继续进展下去,而是很快就结束了呢 这个光靠想反正也想不出答案的疑问,在云应舟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他抛到一边去了。此刻他正为庄溯尘突然翻旧账的行为感到一阵心虚,一边奇怪庄溯尘居然一直记着,他不是应该不在意这件事情的吗一边后悔起来了自己为什么要没事瞎问,支支吾吾地道“那个” 庄溯尘却没有追问下去,轻易地又放过了他,自己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却是一个更加沉重的话题。“我妈妈过世的那天,月亮也像今晚一样。”他慢慢地说,抬头望向天幕上泛红的月轮,“那些人非常不安,觉得这是一种不详的预兆,坚持要把妈妈的尸体烧掉。其实,妈妈之前难得清醒时就和我说过,她希望死后能被火焰焚烧成灰烬,不然尸身完整地在泥土中慢慢变成骷髅,让她觉得很不安所以我一点都没有阻止,只是看着,于是他们烧掉尸体以后,又转过头来说我太过冷漠。”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显然无论平时表现得多么冷静,回忆起这种事情时也不可能全然无动于衷。他的手指则好像习惯性地弯起,又一次将灵石弹向了云应舟。云应舟稍作犹豫,最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依旧和前两次一样把它拍了回去。 这次轨迹是上扬的,庄溯尘抬手接住,朝云应舟笑了笑。云应舟意识到了他可能还是希望有人提问的,这样能更轻松地将一些事情说出来。说出来,在哪里发生,在哪里抛下,此后轻装前行,再也不会受到过往的影响。 于是他想了想,问道“那些人,一开始是为什么觉得你是怪物的” 云应舟知道这么问对庄溯尘来说不会像戳伤口一样,所以就直白地问了出来。这也是他感到疑惑的一个地方庄溯尘幼年时血脉尚未觉醒,模样也毫无异常,最多是受伤后的恢复速度比常人快一点点,这个根本分辨不出来吧“怪物”的称呼却早早落在了他头上,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就算是父不详那也只会被当做村里某个男人的私生子吧 “我妈妈在怀上我之前,一次在去河边打水的时候失踪了。”庄溯尘低声说,“村里人都以为她死了,还为她办了葬礼。但是六个月后,她突然又活着回来了,几乎毫发无伤地出现在村口,只是好像受到了惊吓,精神变得十分混乱刚刚还在哀求保护,过了一会又捂着自己的肚子尖叫不让人靠近,不让人伤害她的孩子”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村里人怀着某种庄溯尘弄不懂的恶意,故意告诉他的。在他能够记事的时候,妈妈清醒的时候已经很少了。大多数时候,她只是蜷缩在床铺的角落,一动不动,就像死掉了一样。 有时候她会突然变得疯狂起来,用力抓挠着自己的肚子,拼命嘶喊着,好像要把里面的东西挖出来;也有时候却又会死死地护住腹部,攻击任何胆敢靠近的人,也包括他不清醒时,妈妈从来都认不出他,她好像一直认为自己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却会在仇恨和怜爱之间毫无预兆地切换。 还有更少的时候,她却会像陷入热恋的少女一样,脸上带着红晕,低低地呢喃着什么。每当这时,她都会显得特别平静,特别温柔,满怀着对于未来的期待。 无论她在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肯定曾经存在过让她感到幸福的东西,只是后来都破灭了。很少的神志清醒的时候,她则对过去绝口不提,只是不停地询问他的生活,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好像连她也觉得自己生下的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却出于母亲的天性而无法割舍。 只有在最后的时刻,仿佛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她突然变得十分平静、十分放松了。庄溯尘站在她的床边,母亲的手冰凉而柔软,从他脸上抚过,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不含任何杂质的、真切的不舍。 然后她就走了。 庄溯尘原本有着倾诉的冲动,那些话语却好像不愿化作声音,就在即将出口时在他唇间消散了。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一句话“他们认为,我妈妈遇到的是山神。” 虽然称之为“神”,实际异类只会被当做怪物。如果他表现出了超凡的力量,无论是能给村子带来好处还是噩梦,他们的态度或许就会改变,会将他当做“神子”来敬重供奉也说不定;但他却和普通人又没什么差别,只是一个阴沉沉的小孩,因此得到的待遇,便可想而知了。 云应舟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是有一点同情,但又不全是。他迟疑了一会,因为庄溯尘沉默了下来,就更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最后小心翼翼地说“我那么说是觉得你身上的气息和那个遗族有点像妖兽的鼻子比较好嘛” 这也不算是谎言,所以云应舟没有说得心虚,不过还是赶紧补充了一句“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说,对你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遗族的事,鬼界的事,我还是能告诉你一点的。” 庄溯尘“嗯”了一声,却说“再说吧。”他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却又好像突然失去了兴趣,不想再了解更多了。 话音落下时,他随手把灵石又弹给了云应舟,云应舟正认真盯着那小东西的轨迹,准备去拍,庄溯尘手指再动,将不知何时摸出来的第二块灵石也朝云应舟弹去 灵石后发先至,云应舟猝不及防,被准确地打到了鼻子上。 痛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云应舟“嗷”地一声从地上弹起,庄溯尘就像捣乱成功的幼稚小孩一样大笑了起来云应舟心中的同情全甩飞到了天边,绷着尾巴跳起来,朝庄溯尘飞扑过去,一头撞在庄溯尘胸口上。庄溯尘的笑声顿时被重击打断,一边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在咳嗽的间隙还笑,一边伸手将滑落下去的云应舟搂进了怀里。 云应舟踩到了庄溯尘的腿上,正气哼哼的,突然发觉庄溯尘不笑了。抱住他的手臂稍微加力,落脚点倾斜起来,是庄溯尘正在站起身。 生气了吗 云应舟两个前爪搭在庄溯尘胸口,后腿悬空,被庄溯尘的手臂紧压在怀里抱了起来。他抬头去看庄溯尘的表情,又顺着庄溯尘的目光转过了头 月亮正被移动的云层逐渐掩盖在后面。云很薄,月光却明显地正在变暗,淡红色转变成了一种可怕的、殷红的血色,从云层后面透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异响 山林中,不知何时起雾了。 雾气是红色的, 很细、很轻, 不断上升, 一直升到越过了最高的树梢。透过雾气的月光也被染上了殷红的血色, 笼罩着大片山林。 这个夜晚异常安静,虫鸣声停下了, 吹动树叶作响的微风也停下了, 山林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那血雾代表着某种极为恐怖的东西,令无论大小的生物都噤若寒蝉。黑暗中, 却还有一些细微的异响声持续不断,窸窸窣窣, 不知是什么发出来的 白光闪动, 一道幽魂般的影子从树木间穿过,飘忽不定地往前行进。那影子浑身散发出淡淡的白光,隐约能看出人形,所经之处, 原本会在夜晚追随光线发动攻击的妖兽却没有一只上前挑衅, 而是都匆忙地避开了。 因为那人影身上散发着一种古怪的压力, 类似于修士身上的威压,却又是扭曲的,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虽然这种压力并不算很强,只与金丹期相当, 却令任何能自由行动的生物本能地厌恶躲避。 鬼气汇聚而成的黑雾翻涌, 鲜血汽化般的红雾弥漫, 这两种颜色在林间纠缠在一起,与被污染后漆黑扭曲的树木枝条共同构成了炼狱般的可怖景象。那散发白光的人影在树木间忽隐忽现,突然在某一刻停了下来。 前方是一片突兀出现的平地,周围都有树木包围,这块近圆形的地面上却只覆盖着野草。平地中央,另一个的人影不知已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了多久,直到来者停住脚步,微光才照出了一张笑眯眯的少年面孔。他身上的气息比来者更加低微,竟好像只是个练气期,个头不高、身材瘦弱,青白的脸色似乎被虐待没吃饱饭似的,脸上笑容则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来啦”他对来人熟稔地招呼道。 如果云应舟或庄溯尘在这里,就会认出这个地方,正是他们从血池传送阵出来后降落的那片草地;而这少年看起来也十分眼熟,原来正是在秘境封锁的出口前,被庄溯尘一拳打晕的低阶魔修。 他被打断过的鼻梁此刻看着是完全好了,脸上也没有了当时在云应舟他们面前唯唯诺诺的懦弱表情,只维持着那种古怪的笑意。专程跑到这种荒凉地方来、正是为了和他赴约的人影点点头,开口时语气听着十分无奈“你这又是在搞什么,大张旗鼓的弄成这样” 和直接现身的少年不同,笼罩在来访者身上的白光遮住了他的面容,连体型和身高都难以确定;说话声音应该也经过掩饰,带着古怪的沙哑质感。 “这你可错怪我了。”魔修抱起手臂,悠闲地说,“血月之夜,收割之夜,这可是他们为了炼那个瞎胡闹的丹药,策划了挺长时间的事情呢。只是时间不巧,恰好碰上秘境正在转移,现在人都在地底下罢了。等他们出来发现错过了机会,得气得跳脚吧。” 他说的是自己的同伴,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而且,别人都还在秘境中,他不知怎么来到了外面,但看样子也只会袖手旁观,并不准备抓住这个“机会”做点什么。 来访者抬起手,动作似乎是在捞起一缕血雾,猩红的雾气将他指尖的光也染上了淡淡的颜色,然后从他手中流散。“可惜了。”他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叹了声,随即说道“无论如何,都已经引起外面怀疑了,多少还是收敛一点。” 少年“啧”了一声。“别说这么无趣的话。”他语带不满,“你是混在人类里装样子装得时间太久,连自己原本的性格都忘记了吗当初想不到裂缝会过这么久才再度打开,最后能再醒过来的就只有我们三个,我和那个穿铠甲的又说不上话,就剩你这一个同族了,要你再忘了自己本质,剩我一个岂不是要无聊得要死” “一直维持原本的模样又有什么意思”那遮掩面目的来访者却笑了,“如果能完全成为别人,融入另一种生活,你不觉得也很有趣吗” 少年被他说得一愣,又听他继续道“若只是看法不同,我也不会来打扰你。只是这次牵连到了比较特殊的人,所以来给你提醒一声,别玩得过火毕竟我们还有正事在身。” “那你是来阻止我的”少年问,他依旧笑嘻嘻的,眼睛深处却骤然有深黑的颜色翻涌了上来,浑身气势一变,散发出了无比阴冷的戾气。仿佛突然起风了,空地上传来了鬼哭般的“呜呜”声。 “只是提醒而已。”来访者平静地回道。少年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便又笑开了,说道“你还是这么虚伪看来这点是永不会变的,那我就放心了。好吧,看在你特意过来一趟的面子上,要我收敛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他轻轻抬手,林间总是自由飘荡的鬼气黑雾突然如收到号令般涌动起来,朝漂浮在上方的血雾包裹过去。明明都是虚无的质地,却仿佛某种活物在进食一般,鬼气黑雾迅速将血雾吞噬一空,照在空地上的月光又恢复了之前那淡淡的红色,令对立的两“人”身边稍微变得明亮了些。 如果此时从山林上方俯瞰,会发现唯独有一个地方,依旧被血雾笼罩着。而且,随着其他地方的血雾散尽,这里的雾气还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浓郁,仿佛一个罩子罩住了沉睡的村庄,将里面的情形遮得严严实实。 “不过”少年话音一转,“我也发现了一个比较特殊的人,而且感觉会发生奇妙的事。所以别想让我彻底停手,你总得让我找点乐子吧要是实在就这么不巧,还是牵连到了你在意的人” 来访者顺势接道“那就只能是他运气不好了。” “就是这样。”少年笑道,“好啦,没别的事你就走吧。小心和鬼气接触得时间太长,让身上隐藏气息的封印松动了我可没材料再给你弄一次了,我自己还只能将就着用一个死人身体呢。不过那穿铠甲的比我更惨,费尽心思搞了个肉身出来,结果没用上,还把自己搞傻了多亏有他一直在底下垫着,我才能心理平衡些。” “我就不问你又做了什么坑人事了。”来访者道,“记得别太过分” “是是,还有正事要干呢”少年不耐烦地抢了话,如赶苍蝇般挥手,“快走吧你。”那来访者面上光线变化,似乎是微微笑了,随即不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如来时一般飘忽不定地离去了。 留下少年一人独自站在空地中央,仰头望月,过了片刻,面上神情突然变得落寞起来,轻轻叹了口气。“哎”他惆怅地自语道,“醒来至今也有几十年了,裂缝才多开了一点点什么时候才能再开战呢” 云应舟看到月亮变红了。等他反应过来不是月亮本身的红色在加深、而是一层猩红的血雾笼罩在了村庄上面的时候,大量的雾气已经从不知从何处涌出,完全遮住了天空之上的景象。 不知是月光在雾气中的反射,还是雾气本身的什么特殊之处,笼罩在村庄上方的雾海翻涌着,却没有将照下来的光线遮挡掉太多,黯淡的血光仿佛鲜血凝固之后的颜色,连同空气里也应景地开始出现了腥臭的味道。 云应舟的两只前爪突然收紧,用力勾住了庄溯尘胸口的衣服。“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他紧张地问。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云应舟的耳朵早就立了起来,竖在脑袋上不住轻颤、朝四方转动着,试图找出这好像就是随着血雾涌现而响起的声音的来源。但是听了一会,却觉得四面八方,都有声音响起,而且全还在渐渐接近。 庄溯尘脸上刚才还带着的轻松笑意已经完全收敛了。他侧耳听了听,二话不说便会转过身去,似是准备避进屋内,不过等看见神情严肃地从屋里匆匆走出来的涂青崖,便又停住了脚步。 涂青崖似乎是被声音惊动的,出来看到满目血色,更是吃了一惊,不由问道“怎么回事”此时庄溯尘因为刚才那样抱着小猫行动不便,已经换了个姿势把云应舟托到了肩膀上,紧接着就把涂青崖赠给他的那把短刀从鞘中拔了出来。 刀上锋利的寒意散发出来,在此刻却令人脑海中一清。 “不是好事。”他以一句同样言简意赅的废话回应了涂青崖的废话提问,下一句则是“我们现在就走。”也不回屋了,直接大步往外走去原来他之前回身只是想叫涂青崖,同时已经决定要立刻突围离开。涂青崖这时候也听见了周围那些异样的细微响声,立刻毫不迟疑地跟了上来。 云应舟从庄溯尘肩膀上望出去,一眼看到屋内,第一反应竟然是庄溯尘那些得在晾一次的草药还在桌上涂青崖打坐的那个蒲团还丢在地下这种惋惜情绪生出的瞬间,云应舟悚然而惊他他他什么时候被庄溯尘传染得这么深了 庄溯尘倒是半点都没有迟疑,该放弃时别提多冷静果断了。涂青崖虽然有伤在身,毕竟有修为的底子在,也不会拖累速度。两人一猫刚踏出屋前园圃,周围那些细小声音骤然一静这一瞬间的寂静,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转瞬之后,响声再起,黑暗中活动的东西似乎发现了猎物,更急切地围拢了过来原来准备走最短距离、往屋后绕过去的庄溯尘迅速转变了方向从屋后传来的声音最为密集,简直是在如潮水般涌近。云应舟在这瞬间想到了故意留出空隙、驱赶猎物进入陷阱的可能,庄溯尘却像是想也没想就选择了往没有声音的地方避开。 “你”云应舟抓紧了他的肩膀,瞬息后却是叫道“再往左些”庄溯尘选都选了,他也只有努力帮忙了。虽然庄溯尘耳朵很好,论听觉还是他更加敏锐些。 庄溯尘猛地往左边一转,在云应舟“过了过了”的大叫声中一刀劈开空气,将迎面飞来的什么东西劈成了两半。那东西速度太快,能在昏暗中视物的云应舟也只看清了像是虫子翅膀的一点轮廓,眨眼间迎着庄溯尘的刀锋被一分为二,跌落下去不见了。 后面涂青崖低声念出法诀,周围空气仿佛被压紧、再猛地朝外扩散开去,之后几个小影子没等接近便被击落了,响起了几声像是石子砸在墙上的声音。村里到处都安安静静的,悄寂无声,似乎其他人都还深深地沉浸在睡梦中或是,已经被那在黑暗中发出声音的东西吞噬了。涂青崖跟在庄溯尘身后,几次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 只是在他们经过一座窗户漆黑无光的屋舍时,屋里却猛然响起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一个身影臃肿、衣服被什么东西从底下撑开的人影破门而出,跌跌撞撞地朝他们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冰山 在那声痛苦的哀嚎响起来的时候,庄溯尘正从屋门前经过, 但他显然一点都不在意屋子里原来住的人出了什么事, 毫不迟疑地继续往前奔去不, 或许还是迟疑了一下的, 他握刀的手姿势稍稍地变化了,但那是在现在就停下来花时间解决、和直接离开但可能那东西之后还会追上来之间的犹豫。 最终庄溯尘选择了不加理会, 所以哀嚎声落的时候他已经在几步开外了。涂青崖的脚步却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速度缓了缓,于是当木门从内部被蛮力撞碎、那个黑影伴随着飞散木片直冲出来的时候, 倒是涂青崖首当其冲,险些被迎面扑个正着。 不过金丹修士的反应速度何等迅速涂青崖虽然有伤在身, 不适合多用法诀或剑术, 带在身上的法器和符咒也多数在之前和妖兽魔修战斗时用掉或损坏了,但还剩下些没来得及用的,他在清醒后便整理过一遍,放在了身上最方便拿取的地方。 这时突然遭受攻击,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腰间玉佩微微一震, 发出一声清鸣,便有一道淡白的光影自他身上飞速扩散开去,与那飞扑来的黑影狠狠相撞。那黑影被撞得倒飞回去,半空中又发出了一声嚎叫声音中却不是袭击失败的愤怒, 而是痛苦和惊恐。 涂青崖刚才脚步停顿, 正是听出那声嚎叫不似宣战, 而像是在呼救。他伸手往空气中一抓,准备将这个身上似有异状的村民拖近点看看是怎么回事,那黑影飞退的势头在半空中一滞,那身原本被撑得鼓鼓囊囊的粗布衣衫却陡然间瘪了下去 嗡鸣声中,方才还有个人形的黑影轰然崩散开来,无数生着翅膀的细小黑点从袖口领口裤管蜂拥而出,旋风般朝涂青崖卷去 涂青崖这回是真有些猝不及防,只觉眼前光线一亮,一道火流从前方涌来,瞬间席卷了整个虫群。火焰带来的光亮照出了虫子狰狞的模样,它们轻薄的翅膀被热浪一舔便烧了起来,火焰在接连几声爆鸣声中猛蹿起老高,将那几件正飘落下来的衣服也一燃了。 返身回来帮忙的庄溯尘挥动短刀,斩落了几只摇摇晃晃从火焰中冲出的虫子,在他肩上的云应舟则控制着气流制造出一阵微型旋风,将试图分散避开火焰的虫子逼了回去。火焰炙烤着虫子的甲壳噼啪作响,焦臭的黑烟被风卷向上空。 涂青崖还想再拿符咒,庄溯尘低声断喝道“走” 还有一小部分虫子因为及时停下,没被火焰卷入,但火光和烟尘似乎严重干扰了它们对目标的追击。等它们穿过火焰熄灭后犹有热浪翻涌的空气,朝涂青崖原本所在的位置扑去时,两人早已经离开老远了。 “这是你说的那种蛊虫”涂青崖紧跟在庄溯尘身后,语气凝重地问。之前谈话的时候,庄溯尘已经把从他伤口里取出蛊虫、还有在村子外面碰到野猪的事情告知他了。 “应该是同一种,但长得和我见过的不太一样。”庄溯尘说,“这些个头要小一点,不过翅膀更宽。”对待猎物的方式也截然不同,一种是寄生控制,现在则是直接将人吃光了。他目光掠过那些黑暗中毫无动静的房屋,知道里面的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浑身血肉成了滋生虫子的温床。 这些虫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潜伏在村民体内的 云应舟心中的疑惑比庄溯尘更深。他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一场红月之夜的动乱,原剧情里根本没发生过啊照理说秘境转移完成还要几天,等庄溯尘误入其中又要再过几天,之后他离开村庄时,村里的居民都还好好的呢。他就不信庄溯尘对村里其他人的忽视能有那么彻底,整个村子里的人除了他都变成了虫子都能一无所觉。 血月出现的时间应该是不会变化的吧云应舟知道这不是什么灾难预兆,只是一种比较奇特的天象,上辈子他记得这件事也是有过的,还记得附近那些受红月影响而躁动不安的妖兽嚎叫得他一整晚都没睡着。他能感觉到血雾、虫群和红月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进而开始怀疑原剧情里可能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生,而是发生的事情更隐秘、没有这么大张旗鼓,才会被庄溯尘忽略过去。 蓦地,一个特别恐怖的想法浮现在了云应舟的脑海中。 难道说原来剧情里的虫子没有转变行为,直接吞噬血肉,而是像对待那只野猪一样,在这一夜时彻底摧毁了村民的思想,取而代之要知道那只野猪在浑身冒出红烟前,除了精神状态有些古怪、受伤不知道痛,行动间并看不出异常。如果成为蛊虫傀儡的村民没有主动攻击,和他们接触很少、对敌意也已经习惯的庄溯尘确实有可能不会察觉 或者,察觉了异常也没有在意毕竟原剧情里庄溯尘不知道虫子的存在,也没见过野猪。 那么,多年后他回来时看到的人去屋空的荒芜景象,也不是因为村民们终于受不了这里的恶劣环境、迁移离开去寻找新生活了 云应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比起直接面对危险,这种发现原以为普通平常、没什么好在意的事情原来只是一种表面假象,底下还埋藏着从未料想过的阴暗真相的情况,似乎更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阴森森的一直渗透到骨缝深处。 他曾经听一只去过极北之地的雷鸟说过,北边大陆的尽头是无边无际的冰海,海上漂浮着山一样巨大的冰块。露出水面的只有山顶那一点点,在水面之下,越深、越黑暗无光的地方,冰块组成了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 庄溯尘又斩杀了几只飞撞上来的虫子,开始觉得这样不行。虫子的血似乎会散发出吸引同类的气味,而空中飞舞的虫子正在增多,地上的爬动声则变少了,似乎越来越多的虫子飞了起来。涂青崖的符咒用完就没了,最好别急着一开始就全都用掉,庄溯尘正想问问云应舟能不能用风制造出屏障什么的,就感觉肩上的小猫像吹到冷风似的打了个哆嗦,随后一头扎到了他的颈窝里。 这么怕虫子吗 庄溯尘脖子被两只毛茸茸的猫爪紧紧抱着,云应舟快从他肩上溜到胸口去了。他倒没感觉被勒得窒息,小猫体型本来就没多大,还比这个体型该有的重量还要轻得多,根本算不上什么负担,只是小猫这样使劲挤着往他脸上蹭,庄溯尘感觉好像把毛吃进嘴里了 小猫在黑暗中也能清晰地看见东西,看到那些到处乱飞乱爬的虫子,肯定觉得很不舒服吧。虽然它对虫子的厌恶以前都表现为迅速冲过去将其一爪拍死,不细心会以为它那是对虫子很感兴趣。现在却好像是在觉得害怕。 大概是虫子太多了吧。到处是窸窣声和嗡嗡声,庄溯尘自己也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他在小猫屁股底下托了一把,示意它别再往下滑了,顺手又揉了揉它的背。云应舟耳朵尖一抖,正好一只虫子从斜侧方撞了过来,云应舟立刻扭转了它翅膀旁边气流的流向,让它打着转往地上一头栽去了。 这下不用庄溯尘提出,云应舟也意识到这样可以更方便地阻挡虫子了。他让风环绕在他们周围流动,隔绝气息,如果有虫子无意间撞上来,他便突然加快那一处气流的速度,带着它迅速绕上几圈再远远甩飞出去,虫子便晕乎乎地不会追不上来了。 虽然一直这样维持着天赋法术,对灵力消耗很大,但现在灵石已经不是问题了,所以云应舟底气足得很。 虫群之后又出现过两次,这两次直接就是一团黑云般的虫子,连原本的人形都没机会见到。庄溯尘照样用火焰对付了它们,这种蛊虫对火的抵抗性很差,油灯的火就能轻易将其烧成灰烬,更别提是它们同样厌恶的灵力燃烧的火焰了。 涂青崖起初帮着杀虫,后来想到什么,转而从空间袋里取出了什么药粉,一边行进一边往地上抛洒。他换了好几种药粉,两种没用,一种反而令蛊虫更加狂暴了,到第四种时才终于起效,碰到药粉的蛊虫像喝醉酒一样行动迟缓、混乱起来。 云应舟看到有用,立刻一阵风把药粉吹得漫天飞,结果药味稍微减淡就又没用了,反而让身上药粉被吹飞的虫子又恢复了行动。涂青崖手上这种药粉也不多,试出结果后不舍得乱撒,留着准备关键时用。 奇怪的是,遮蔽在村庄上方的红雾并不像野猪放出的烟雾那样到处弥散,聚集在上方却也不散开。这样的场景,让庄溯尘想起了那个传送阵小石台周围的血水屏障 事实证明,不愧是主角,庄溯尘的直觉准确极了他们为尽量避开虫群反复绕了不少弯路,但村子不大、修士速度又快,其实也不到半刻钟时间就抵达了村边。然后,发现出不去了。 浓厚有若实质的血雾仿佛一道墙壁拦在村子周围,在原有的石墙外侧又筑成了一道新的墙壁,而且不断向上延伸、弯曲,闭合成了无法轻易越过的穹顶。看似只是雾气,想要穿过时却从其中传来了莫大的阻力,无论风吹火烧刀砍,都无法对这道雾墙造成任何破坏。 最后还是沿着雾墙走了一段后,涂青崖最先发现了玄机是阵法。 在村外原有的阻挡鬼气和妖兽的阵法底下,居然还藏着另一个一直没被发现的阵法。庄溯尘对阵法远不如符篆熟悉,云应舟在这方面更是个三脚猫,涂青崖算是他们之间最了解阵法的人了,他仔细查看了两个阵法的部分线条和结点,还用了三四个法术试探,弄得自己一张脸又变得惨白,开口却先问了句“这个阵法是谁布置的” “上面那个是以前青莲净火宗的人来布置的。”庄溯尘答道,这是他出生之前的事情了,不过他听村民讲过,“他们还来维护过几次,不过后来突然不来了,再后来来的就是魔修了。” 涂青崖“嗯”了一声,表情不见有什么变化,指着那个隐藏在下方、将血雾和他们都困在里面的阵法说“这个阵法有两个中枢,一个应该就在附近,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在阵法中央。这两个中枢互相呼应,单独一个受到破坏很快就会修复,必须在破坏中间那个之后,再立刻将边缘这个也毁去,才能让这个阵法崩溃看来,我们得分头行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破坏 因为涂青崖此时虚弱的状态,分工自然而然地决定了庄溯尘负责去找到阵法中央那个重要的中枢, 涂青崖则守着阵法边缘那个次要的结点, 一旦察觉到中枢已被摧毁, 就立刻跟着动手。他对阵法更加了解, 对时机的掌握也会更准确。 浓厚的血雾被阵法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不住汹涌翻腾, 将空气染上一股浓重的血腥臭味。这种雾气应该是蛊虫吞噬生灵血肉之后制造出来的, 不知为何,蛊虫本身却不会接近这里。在血雾屏障边缘探查的这段时间, 没有一只蛊虫靠近,云应舟听见虫子活动的声音远远近近的不曾停歇, 看来它们并没有远离, 但好像失去了目标,只能在最后感知到猎物的位置附近继续乱爬乱飞。 唯恐血雾里还会有什么不好对付的敌人出现,涂青崖留下了符咒,只把那种能驱除蛊虫的药粉交给庄溯尘了。他也是因为知道庄溯尘几天前才刚刚筑基, 觉得以庄溯尘的神念强度, 估计还无法控制这些符咒, 强行使用甚至会对识海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不过云应舟觉得庄溯尘其实应该是能用符咒的,他的神念强度比通常修士高得多,甚至可能和现在的涂青崖不相上下。不过这一点他以前也和庄溯尘提到过,现在庄溯尘没吭声, 肯定不会是忘了, 估计是有自己的考量吧所以云应舟也就不多嘴提醒了。 两人在血雾屏障边分开, 云应舟自然是跟着庄溯尘。这个村庄并不是正圆形的,阵法的中心也不一定就是村子的中心,不过庄溯尘似乎已经猜到中枢所在的位置,离开血雾屏障后便明确地选定了一个方向跑去。刚跑出五六步距离,周围游荡的虫群便再度发现了他们,发出尖锐的鸣叫声涌了过来 然后就被云应舟卷起的旋风吹跑了。 蛊虫这种会飞的形态翅膀类似蜻蜓,飞得比在地上爬行的速度快得多,但是身体太轻,无法对抗突然吹来的逆风,而且翅膀还很容易被混乱的气流扯坏。云应舟熟练之后,甚至能让两只虫子在空中相撞,撞坏翅膀掉落下来,但这样做很难直接让它们撞死,还过于耗费心神,云应舟玩过几次就不再这么做了。 但如果同时出现的虫子太多,就不容易同样对付了。云应舟的天赋法术也才觉醒没多久,能制造出的旋风范围不够大,只能吹散一小部分,制造的空缺来不及通过就会被填补起来。 云应舟也试过改用气流凝聚的鞭子抽散它们,后来发现还是之前和庄溯尘合作的方法更好用操控气流将虫群聚集到一起,这样所需要的力度比吹散小,控制范围就能更大;然后庄溯尘就一道火焰过去 轰 其实不会有什么声音,但火焰迅速蔓延吞噬掉整个虫群、瞬间腾起老高的场景确实有几分壮观。这些身体里存在水分的蛊虫燃烧起来却比干燥的木头还快,翅膀最先化作飞灰,甲壳随即在高温下从内部炸开。庄溯尘绕过燃烧的虫群时会稍微放慢速度,让云应舟维持着旋风阻止虫子从火焰中逃离,火焰在半空中熊熊燃烧,持续数息时间,直到超过云应舟能控制的范围后飞散开来,化作灰烬和许多转瞬熄灭的小火团向地面坠落。 偶尔会有几只漏网之鱼冲到近前,不是被云应舟用气流抽飞,就是被庄溯尘闪电般地一刀劈开。比起拿剑时别扭的姿势,庄溯尘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握刀、怎么劈砍;而且,云应舟发现他还在试着模仿那个同样以刀作为武器的遗族的动作虽然目前还连“徒具其型”都称不上,基本只会直劈不能变招,却已隐隐生出了一点相似的锐不可当的气势。 云应舟觉得,庄溯尘的处事方式实在是太冷静了无论是接受自己与众不同的血脉,还是向身份不明的敌人学习,只要是能够化作自身力量的东西,就毫不犹豫地利用。 有人会因为不想成为长辈的样子,宁愿放弃自身优势也要走上不同的道路,庄溯尘却好像从未受这样的烦恼困扰过。对他来说,血就是自己的血,而不是什么继承;力量就是纯粹的力量,无关是什么来源。 从不受他人影响的角度来看,真是非常自负的性格。按照庄溯尘在原剧情里经历的那些人和事,他没将对部分人的厌恶延伸到整个修真界,成为毁天灭地的大魔王,还多亏了“不因他人改变自己”这一点呢。不过,显然修真界也没能给他什么归属感,所以他最后默不作声地就把天路重新打开了,对毫无准备的修真界来说,影响和毁天灭地的估计也没多大差别了。 云应舟想着自己阻止庄溯尘飞升的计划,心中突然油然而生了一种仿佛要拯救世界的巨大责任感庄溯尘就在他走神的时候一个急停,云应舟险些被从他肩膀上甩下来。他意识到周围好像变得安静下来了,穷追不舍的虫子振翅声停在了一个较远的距离之外。 虫子有意识地在避开这个地方 就像它们避开村子边缘的血雾屏障一样 庄溯尘是在刚才去村外的路上,发现蛊虫会绕开这里,于是猜测阵法的另一个中枢就在这个地方吗云应舟随着庄溯尘半蹲下来察看地面的动作,跳到了一只虫子都没有、格外干净的地面上,心中对庄溯尘的观察力生出了几分感叹那时候虫子还没全飞起来,本来就一会出现一会消失的,他就完全没注意到它们还有在特意绕过什么地方。 庄溯尘在地面上摸了摸,笃定道“应该就是这里了。”他触摸到的地面温度比别处高些,还能感觉到土层底下存在着某种力量的波动。这里位置不算偏僻,实际上根本就是在路当中,这一夜的变故发生前,庄溯尘在这个地方来回经过了许多次,从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这个藏在地下的阵法在被启动运转起来之前,有着极强的隐蔽性。 庄溯尘示意云应舟推开些,将灵力灌入手中短刀,刀锋轻轻一震,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嗡鸣,仿佛有毫光从刀刃往外延伸了出去涂青崖说这把刀没什么特异之处,只是比较锋利,果然是谦虚的说法。能让庄溯尘这样的修为引出刀气,怎么说也该算是件中品法器了。 昏暗中刀光一闪,极为锋锐的刀刃撕裂空气时只发出了一点微不可闻的啸声,劈下的力道几乎不曾有任何浪费,重重落在地面。分明是劈在干燥的泥土上,却发出了“咔擦”一声仿佛冰块碎裂的清脆响声,尘土飞扬间,地面裂开的纹路底下光线乍亮 “叽” 在碎裂声响起的同时,周围那些不敢靠近却也不肯远离、始终环绕不散的虫群发出了极尖锐的鸣叫。庄溯尘做事时极为专注,对虫群的骚动听而不闻,将半没入泥土中的短刀,调转刀刃笔直向下,对准光线最亮的那道裂缝狠狠戳了下去。 刀刃准确无误地从缝隙间穿过,刀尖碰到了底下一个坚硬的东西。 紧接着,又是“咔”的一声,那样硬物在一往无前的刀尖下炸裂开来,更明亮的光线从裂缝中爆出。云应舟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两条细线,亮光没有损害他的视野,他看见对面两只距离最近的虫子,发出鸣叫后其中一只突然调转过身,扑到另一只身上,一口将同伴吞了下去 在这之后,它的身体如吹气般膨胀起来,浑身渗出粘液,背后两片翅膀像落叶一样掉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声轰然巨响,地下遭受重创的阵法中枢爆炸了。 细碎的土块被掀到半空,再如暴雨落下,及时飞蹿出去的云应舟下意识一阵风吹向身后,将灰尘全吹到了落后半步的庄溯尘身上。一人一猫咳嗽着往前冲了几步,伴随着仿佛从天边遥远处传来一声闷雷般的轰鸣,一个空洞在上方的血雾屏障上出现了,它迅速旋转着扩大,从这个缺口中,先前凝聚不散血雾开始如江水决堤般倾泻而出。 只是水是往下,血雾是往上。充斥在视野中的猩红正在很快淡去。“成功了”云应舟叫道,突然的爆炸加上此刻激动的心情,让他一时忘了刚才看到的诡异景象。 涂青崖反应挺快庄溯尘想着,忽然间脚步一顿。“虫子呢”他神情凝重地低喝道。 刚才还在漫天飞舞的蛊虫,转眼居然一只也看不到了。 但围绕着他们,有种“咔擦咔擦”的声音正迅速变得密集。云应舟看到了贴在地面上、不断蠕动的黑影,那如同波浪般浮动的黑影正在向上生长强烈的不祥预感让他立刻转过身,却看到原本身后的位置,一堵黑色的墙壁更迅速地升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解决 血雾的屏障正在上方崩塌,新的屏障却正从四周包围过来, 眨眼之间便上升到了庄溯尘腰部的位置。这是虫群组成的黑色的潮水, 它们通过互相吞噬迅速地褪去了翅膀、改变了形态, 此刻裹在乌黑粘液中的蛊虫身躯变得柔软而臃肿, 挤压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稀薄的红雾从刚吃掉同伴的虫子身上升腾、弥散,它们正飞快地组成一个巨茧, 要把破坏阵法中枢的元凶包裹在其中。 看到蛊虫身上的黏液, 云应舟觉得恐怕现在风吹和火烧对它们都不管用了。这群小东西居然能针对敌人的情况迅速改变战略,在地上爬行追不上就飞起来, 飞在空中容易被消灭就生出黏液组合成一个整体。云应舟向庄溯尘脚边、也就是正在构成的虫茧中央退去,他以为庄溯尘会无论如何先用火焰攻击试试, 或者是用刀 庄溯尘屈腿半蹲下来, 同时对云应舟伸出了手。云应舟一时没想到他是什么打算,稀里糊涂地顺着庄溯尘的示意就跳进了他怀里。此时,不断叠高的虫群已经越过了庄溯尘站立时头顶的位置,黑色巨茧正上方的缺口越来越小, 不出一次呼吸的时间便能彻底弥合 然后伴随着地面受到冲击的“砰”的巨响声, 眼看要被封进茧内的人影在烟尘中拔地而起, 千钧一发间穿过了缺口。两边相撞的虫潮发出了“铮”的一声如金铁交鸣的声音,在最后一刻暴涨生出的尖刺如两排利齿,狠狠咬合在一起然而只咬中了庄溯尘脚下的空气。 庄溯尘这一跃跳起了将近他身高三倍的高度,加速度让云应舟在他怀里猛地往下一滑, 爪子“嗤啦”将他身上衣服抓出了几道长长的裂口。紧接着庄溯尘在半空中翻了个身, 头下脚上地往下落去, 云应舟爪子和布条紧缠在一起,身子跟着倒翻了过来,他并不会这么轻易就失去平衡,只是差点在忙乱中一脚蹬在庄溯尘下巴上。 对哦,原来还有这一招 早料到应该要像在石厅里的时候一样,趴在庄溯尘背后才对,云应舟晕乎乎的脑袋里这么想着。这种将灵力凝聚在脚下、把自己“弹射”出去的加速方式对身体的负担比较大,而且通常也不需要这么快的速度,庄溯尘从地底上来后就没有用过了或许在追野猪的时候也用过,不过云应舟那时候跑在前面,没注意到。 刚才虫群合拢的速度确实很快,按照庄溯尘之前穿过村庄来去的速度不可能从中逃脱,这些蛊虫大概没想到他还能再突然加速。合围失败了,组成茧壳的虫群却没有立刻散开,它们似乎被自己分泌的黏液粘住了,一时间挣脱不开。 庄溯尘借着下落的冲力挥出手中短刀,劈向了茧壳表面,茧壳与刀锋接触的地方却软软地陷了下去,不断将力道抵消,最终庄溯尘这一击只在茧壳上制造出了一道浅淡的痕迹,接着虫群甚至蠕动着想将刀子继续往内吞去。庄溯尘再度翻身,借着双脚踏上茧壳表面的力道一使劲将短刀拔了出来,然后在脚被黏住之前再用力一蹬,从茧壳上向后跃开,落到了地面。 这时候虫子也找到了脱困的办法,那种黏液估计是为了抵挡火烧和刀砍,刻意弄得在凝固后会很有韧性,而现在它开始迅速硬化、变脆了,茧壳随着里面虫子的挣动“咔啦咔啦”地碎裂了开来。而庄溯尘庄溯尘落地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跑,没等这些虫子展现出它们的“智慧应变”,已经跑得人影都见不到了。 恢复成了淡红色的月光照着死寂一片的村庄,原本聚集成屏障的血雾已经差不多全部流光,不知道它们往森林飘散过去,又会对其中的树木和生物造成多少伤害。庄溯尘穿过荒芜的田地,里面的作物就像被烈日连晒了几天却没有得到一滴水一样,全变得焦黄萎蔫;不远处的房屋里没有一点光亮或声息,屋子曾经的主人已在睡梦中化为了血雾和虫群,现在则又都散开不见了。 但就算虫子为了改变形态而互相吞噬过,剩下的数量也不该只有刚才那一点。是因为阵法崩溃、血雾飘散,它们越过村子的边界,往森林里飞过去了吗不知道涂青崖那里如果被虫群侵袭,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或者是 庄溯尘绕过一栋屋子,突然“轰”的一声,旁边墙壁四分五裂,一个庞大的黑影破墙而出,猛地一甩尾巴调转过身体,拦在了前方的道路中央 这是一只用节肢撑起身体时,个头比庄溯尘还高的巨型蛊虫。它的嘴巴是圆形的,张开时能看到里面一圈圈的利齿,身躯上覆盖着坚固的甲壳,一节一节地向后延伸,两侧分布着密集的脚就像是某种蠕虫和蜈蚣的组合。 能长到这么庞大,说不定其他所有的蛊虫都是被它吞噬了吧云应舟连野猪硬化的外皮都对付不了,对这种坚硬的甲壳就更不用说了,看起来用火也不一定能烧得动。巨虫趴伏在路当中,多节的身子小幅度地不住伸缩,似乎在考虑怎样发起进攻;庄溯尘和巨虫对峙着,脚步慢慢地向后退去,巨虫还没有什么反应,那种刚才听过一次的“咔擦咔擦”声却隐约又从后方接近过来了。 刚才采取包围策略失败、被庄溯尘甩在身后的那群虫子追上来了。 云应舟刚才还觉得这些虫子虽然有一点智力,但还是不够聪明,比如刚才如果包围时留下一部分会飞的虫子在上方围堵,估计就会逼得他们只能硬碰硬了现在,他们就真的陷入了两头堵截的境地。庄溯尘后退的脚步一顿,前面巨虫就像在等着这一刻一样张大了嘴巴,口中利齿如重瓣花层层绽开,身子往前一弹,朝他猛冲过来 庄溯尘一边迅速后退,一边将一枚刻上了符篆的灵石朝巨虫口中弹去。这是储物戒指里的中品灵石,如果和野猪战斗时用的是这种,估计能直接将整头野猪炸成碎块。然而那巨虫看似沉重笨拙,眼睛极小,反应却极为敏捷,当即闭上嘴巴猛一俯身,灵石符篆便打在了它背后的硬壳上。 轰鸣声中,火光炸开,冲击力让巨虫脑袋往下一沉,一头撞碎路面,扎进了土石之中。身后虫潮在这一退一进之间,已经近在咫尺,并且声音从两侧也包围了过来。庄溯尘别无选择,也没有迟疑,带着肩上的小猫,朝正在努力后退想把脑袋从地下的巨虫迎面冲去。 巨虫背上的甲壳在爆炸中裂开了,烧得泛白,庄溯尘这次却没想着溜之大吉,他隔着几步距离跃起,准确地落到了巨虫不断晃动的头颅上,照着裂缝一刀捅进了虫身。巨虫嘶吼起来,使劲一甩头,庄溯尘正好顺着力道再跃向它身后,在它尾巴上又踩了一脚。 巨虫嘶声咆哮着,气急败坏地想要转身,道路狭窄,它直接撞塌了村民自己建造的脆弱的墙壁,从废墟中穿出,身侧两排节肢疯狂摆动,朝前方那个可恶的人影追去 庄溯尘这回是真的在全力奔逃了,每一步都用上了灵力推动的技巧,云应舟扒在他肩膀上被颠来颠去,有心让风帮忙再加快速度,却又怕反而干扰庄溯尘掌握平衡,只好尽力吹起地上的土屑制造出烟尘,指望能对巨虫的追击稍微造成一些阻碍。 巨虫在后面横冲直撞,紧追不舍,转瞬间已将双方距离缩减近半。不过村子边缘的石墙也已经近在咫尺,已经能看到淡红月光中那道绵延不平的黑色的墙顶线条,以及立在围墙顶上、等待着他们过来汇合的那个人影。 看来涂青崖这边比他们顺利得多 只是,云应舟一眼看去,怎么觉得涂青崖好像变矮了还有,他背后那个散发着淡淡白光的东西是一把长剑吗 在进入他视野的同时,那个人影动了。一片雪色的光华在半空铺开,云应舟感到肃杀的寒意从他毛尖上掠过,周围温度仿佛瞬间进入了数九寒冬。 光华吞没了他们光华向后涌去飞扬的尘埃在空中冻结,裹上水汽化为细碎冰晶,掉落在瞬息间覆盖上了厚厚冰层的地面上。没有什么激烈的碰撞声,没有任何挣扎的动静,当庄溯尘在围墙底下脚步不稳地停住时,身后那头巨虫已经远远地僵在了路面上,被浑身覆盖的冰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冰雕。 冰封雪覆,银装素裹。那片雪色光华甚至仿佛逼退了泛红的月光,让视野之内的整个景象只剩下一种苍白纯净的颜色。云应舟跟着庄溯尘一起抬起头,看向站在围墙顶上那个持剑的少年。 环绕在周身的微光照亮了他的面孔,如冰雪般无暇、也如冰雪般寒冷,他半个眼神都没往庄溯尘身上投,肃然地提起手中玉剑,准备给眼前被冰封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敌人最后一击。 然后 “轰” 被裹在冰层中的巨虫的头颅炸开了。 冰晶碎裂、甲壳掀起,血肉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被绞得粉碎,飞出老远散落在冰层上。爆炸发生在巨虫后颈的位置,从坚硬的甲壳内部撕开了它的身躯,被摧毁了一半的头颅脱离断开的颈部滚落,巨虫体内碎掉的内脏从颈腔处流出来,在地上淌成了一大滩。 举着剑还没来得及劈下去的少年“”他的动作似乎变得僵硬了起来,一点点地低下头,终于正眼看向了庄溯尘。 庄溯尘眨了眨眼,回给他一个十分无辜的目光他又没料到会有人来帮忙第二枚灵石符篆是他趁戳巨虫一刀的时候塞进它伤口深处的,为了避免伤到自己而没有立刻将其引爆,原本是打算引得巨虫撞到村边的石头围墙上,足够的冲击力就能让符篆生效了。 现在大概是降温收缩的压力 皮肤苍白、一声黑衣的少年和庄溯尘对视了一会,默不作声地归剑入鞘,转身从石墙顶上跳了下去。云应舟两只前爪在庄溯尘肩上踩了踩,望着一片纯净雪景中那块突兀的血肉横飞的惨状,有种憋着什么话不吐不快的感觉但他终究也没找到话说,只好使劲又踩了庄溯尘两下。 等庄溯尘带着他翻墙出去,便看到了涂青崖。涂青崖和他们分开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看来不像他们被各种怪虫一路狂追,涂青崖这里没遇到什么危险也可能是被那黑衣少年解决了。此刻涂青崖面色自若,两眼望天,对终于来汇合的庄溯尘视而不见,右手腕被那黑衣少年握在手中,两人面对面一动不动地站着。 黑衣少年应该就是涂青崖的师弟林岭了,现在这样应该是在察看伤情两个人都一声不吭,涂青崖的表情还那么“正常”,搞得气氛不知为何就有点怪怪的。 庄溯尘生怕村里再冒出什么,远离了墙边,也没过去打扰那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站住了。刚才他和云应舟没被冻住,身上却还是都落了些冰屑,云应舟突然侧转脑袋往他脖子上蹭了蹭,冰凉的触感让庄溯尘打了个哆嗦。 “被冻到了”庄溯尘抬起手臂,云应舟从肩膀上滑到他怀里,不情愿承认显得自己身体脆弱,却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庄溯尘替他拍掉身上的冰屑,落在丰厚柔软皮毛上的冰屑还都没有融化,然后用同样冷冰冰的手指捏了捏云应舟冰凉的耳朵尖,直捏得云应舟躲着他的手把耳朵紧贴在了脑袋上。 那边林岭终于把涂青崖的手放开了,用一种和他表情比起来堪称“温和”的声音说“还行,暂时死不了。”然后他就转身朝向了庄溯尘这边,涂青崖在他身后苦着脸,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多谢。”林岭看着庄溯尘说。 庄溯尘知道这是在感谢他之前救了涂青崖,点点头,应了声“尽力而已。” 然后两个人就对视着陷入默然,没话说了 云应舟之前听到纸鹤传音,还觉得这个林师弟虽然声音冷点,还没冷漠到交流困难的程度,现在看来可能要分对象 最后还是涂青崖咳了声,接过话头。“师弟是用法器过来的,所以提前到了。”他说,“我们准备将这个地方封锁起来,然后连夜离开北岭。你要和我们同行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雾障 涂青崖这么提议,看来是已经和林岭商量过了, 和他们一起走能省下途中不少麻烦, 庄溯尘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林岭带来的法器外形是一片卷起来的叶子, 色泽如碧玉般青翠, 散发出一股仿佛雨后山林的清新气息。它像一条小船凌空浮在草叶上方,大小载三个人绰绰有余。 这件法器也不是林岭自己的, 而是他从涂青崖的失约推断出他可能遇上了麻烦, 为防不测特意向同行的另一个师兄借的。如果涂青崖伤重不能行动,飞剑上颠簸又没有遮拦, 不小心发生什么意外容易加重伤势,这种船型的法器就稳妥多了, 灵玉的材质还能起到稳定伤情的作用。 云应舟在叶船几步远的距离, 就能感到一种令人安宁放松的波动从上面传递出来,它仿佛在不断过滤和净化周围的鬼气,感觉比待在聚灵阵里的时候还舒服。涂青崖伤情好转缓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受到鬼气影响, 林岭在这方面考虑得也是很周到了。 果然林师弟对涂青崖虽然表面上一副嫌弃的态度, 内心实际还是很关心的。 只是云应舟绕着叶船走了两圈, 看到仿佛拥有自我意识一般主动避开的鬼气黑雾,让叶船周围形成了一个明显的空白区域。这样毫不掩饰散发出纯净灵气波动的法器,从这片被鬼气侵染扭曲的树林上方经过,会像在黑夜里执火而行一样明显, 吸引猎食者的目光, 不知林岭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山林里许多生物喜欢昼伏夜出, 其中不乏比重伤过涂青崖的那只蜥蜴更加危险的存在。不过,今晚倒恰好是一个例外云应舟以前见过妖兽在红月之夜兴奋躁动,那些受到鬼气污染的妖兽对淡红月光的反应却好似怀有某种畏惧,今晚都安静地蛰伏着,没有出来觅食。 林岭担心师兄安危,冒险连夜穿过森林赶来,路上倒是一次袭击都不曾遭遇,比他之前许诺的时间提前了一整晚,恰在关键时刻赶到了。 虽然庄溯尘自己也能把怪物干掉,但还有一些后续问题的处理、以及要在村外过夜等待天亮,如果林岭没来,这一晚肯定还要经历许多折腾。 现在就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了。林岭踩着飞剑到了村子上空,确认过已经没有生命气息后丢下一枚玉符,便有一层水膜般的屏障将整个村子包裹了起来,等待日后再来人调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附近有魔修出没后,还特意先收集了一些蛊虫尸体和被血雾夺去生机的枯萎草木,以免离开的这段时间痕迹被人破坏。 感觉林师弟做事比涂青崖靠谱多了云应舟前爪抱着一枚灵石,一边吸收着里面的灵气,一边看着叶船另一头正在交谈的两人想。涂青崖身上那种云淡风轻的气质很能唬人,实际做起事来有点不着调;林岭看着冷漠,和云应舟以前见过的那些绝情断欲的剑修很像,实际安排事务却很细心。 他们的角色有一部分颠倒了过来,这对师兄弟倒是挺有趣的。 叶船上刻有不少挡风、防御和其他作用的阵法,全部启动起来需要一点时间,等待起飞的时候林岭无事可做,开始逼问涂青崖受伤的经过所谓“逼问”,就是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涂青崖,然后涂青崖就像受到了威胁一样委委屈屈地开始诉说。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云应舟就听见他在努力强调那只蜥蜴狡猾地隐藏了实力、魔修随意屠戮凡人不能不管、之后冒出来的强敌属于意外,最后多亏他发现庄溯尘后两人反应迅速配合默契,才得以脱离险境 涂青崖试图转移林岭的注意重点,开始对庄溯尘大夸特夸,庄溯尘对此充耳不闻,木着一张脸靠在船沿边,用一种淡绿色的药膏在涂手臂。他这只手也是多灾多难,在秘境地下弄碎了骨头,缺医少药的没过几天就恢复到能自如行动,实在是很恐怖的痊愈速度了,不过刚才握着短刀一路劈砍下来,受了不少震动,现在又肿了起来。 云应舟在庄溯尘腿上趴着啃灵石,庄溯尘就在涂药的时候把胳膊垫在云应舟背上。云应舟警告过不许让药膏弄脏他的毛,然后就随他去了。 林岭耐心听完涂青崖的解释,转头朝庄溯尘看了一眼,在庄溯尘若有所觉抬头回望前又转回去,淡色的薄唇微微张开,冷冰冰地对着涂青崖吐出了两个字“莽撞” 然后他好像就完全不想搭理涂青崖了,冷着脸转身走向了操纵法器的船头位置。涂青崖有些不知所措,亦步亦趋地跟在林岭身后,似乎知道师弟是真的生气了,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却又怕反而将气氛弄得更僵硬。他向庄溯尘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庄溯尘默默地收好了药膏,然后默默地抱着云应舟从挤了三个人而变得拥挤起来的船头挪到船尾去了。 好的,我不打扰你们涂青崖从庄溯尘的表情上看出了这样故意文不对题的回应,一张脸顿时更苦了。直到叶形法器载着三人一猫升上半空,越过树梢后又快又稳地飞了出去,涂青崖都没再能得到林岭的半个眼神,连卖惨让师弟心软的惯用手段都不敢再使,整个人都蔫了。 庄溯尘始终都对涂青崖寻求援助的目光视而不见,虽然短短时间里他已经差不多摸清了林岭的性子,知道只要他随便说点缓和气氛的话,林岭不会让师兄在外人面前太过难堪,估计这件事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但在他看来,涂青崖的“莽撞”行事和林岭也不无关系,一直习惯了林岭给他收拾残局,这么有恃无恐下去,迟早有一天要变成林岭给他收拾后事。 不过这种话要是直说,就是交浅言深了,他和这两人又没熟悉到这种程度。干脆什么也不说。 庄溯尘不知道原本剧情里,都不需要“迟早”,涂青崖就在这一次栽了,后来“收拾后事”的林岭还和他杠上了。他不是喜欢看戏的性格,任凭云应舟扒在他肩膀上探头探脑地往那边陷入凝滞气氛的两人探看,自己只是注视着下方被船尾气流分开的黑雾波浪,过了一会,又望向了遥远的天际。 目光不受遮拦地投往远方,他曾经也爬上过树梢往远处眺望,此刻更在更高处。没有对于坠落的恐惧,只有居高临下时,心中升起的一种空旷又畅快的奇妙情绪。起初庄溯尘还能看到那个好像一个水泡笼罩着村子的屏障在月下的反光,渐渐的就连这点反光也在视野中消失了。 终于要离开了。 庄溯尘深吸了一口高处清冽的空气,不由自主地收拢手臂,将怀中小猫柔软温热的身躯抱得更紧了一些。云应舟不舒服地扭动了几下,嘟囔着“说了别把药膏蹭我身上”和“就你那手能不能别用力了”,调整到不被压到的姿势后才安静了下来。 云应舟之前一直在努力帮忙对抗虫子,也是累到了,吸收灵气时浑身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叶船散发出的波动让他完全放松了,最后他没吸收完灵石里的灵气就睡了过去,庄溯尘一动不动地坐着,任凭小猫在他腿上睡得逐渐四肢摊开、露出了白白的肚皮,灵石从松开的爪子之间掉下来,爪子还下意识地抓了抓。 叶船上的阵法挡住了飞掠过船身两侧的疾风和风声,船上的三个人都一言不发,各自在寂静中陷入了沉思。本应孤独至终的人、本应迎来终结的人、本应被失去的痛苦拖入疯狂的人,此刻都只是静静地沉默着,沉浸在逐渐褪去血红、转向浅白的天光下。 叶船贴在树梢上方掠过,随着远离裂缝而逐渐恢复绿意的森林如水面般掀起了浪涛。新的一天即将来临了。 云应舟在震动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了缠绕着藤蔓的树干和枝叶葱郁的树顶。他一骨碌爬起了身,正在运行心法吐纳灵气修炼的庄溯尘也随之睁开了眼睛。 天光已经大亮,叶船正在缓缓地降落到地面。这是一处显然是被人为清理出来的林间空地,覆盖着绒毯般的青草,空地三面被保持着原始状态的森林包围,剩下一面对着着是一片涌动的白雾。 这片空地上大概也有什么阵法,让白雾停在边界处没有蔓延过来,往两侧则能看见树木的枝干伸进了雾气之中,被浓雾遮掩而变得影影绰绰。纠缠着树干的藤蔓上盛开着淡绿色的小花,周围弥漫着一股清甜的花香。 云应舟彻底清醒了,直到这时他才兴奋地察觉到他有多怀念正常的山林鬼界裂缝附近那种树木黑漆漆、空气臭烘烘、生物都又怪又丑的地方根本不能算作森林他仰头对着树顶长长地“喵”了一声,跳出叶船,落到地上后立刻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打了个滚。 正在船头靠近雾气边界处查看什么的涂青崖和林岭闻声都转头看了过来,庄溯尘稍迟些站起身,跟着翻过船沿踏上了地面。对他来说眼前则可以算是从未见过的新鲜景象,不过他此前在船上看了一路,最初新鲜感带来的震动现在已经平静了。 庄溯尘靠在叶船边,看着小猫在草地上疯跑了几个来回,扭头冲到他面前,又是“喵”,虽然其实只是单纯在发泄情绪的“咆哮”,配上圆溜溜的蓝眼睛和嘴唇边露出的小白牙,却像在撒娇似的。庄溯尘不觉笑了起来,想到马上又要跟着他离开森林的云应舟看到这家伙笑就来气,一扭身拿屁股对着他,小跑到空地边缘去看雾气了。 这片白雾,就是在北岭边缘将它与外界隔绝的雾障。雾气中常年盛开着一种花,花粉有迷幻人心的作用,融进雾气之中,再加上一些特殊的环境因素,心志不坚的人会在穿越雾气时被幻觉迷惑,失去意识成为生活在雾中的生物的口粮。 奇异的是,雾障只对人类起作用,对普通的生物、和同样有思想的开灵妖兽都没有影响。那种花无法被移栽到雾气外面种活,收集的花粉在离开雾气后也会失效。大概是雾气本身的特异之处,与花粉融合后才会起作用,还有传说这道环绕北岭的雾障是当初妖皇离开人间时,为了隔离妖族与人类而制造出来的。 不过,这个地方应该有修士时常过来清理,将附近雾里的危险生物都除掉了吧。云应舟还看到了从空地两侧延伸进雾气深处的绳索,指引着道路。这里已经不能说是“屏障”了,基本失去了阻碍的作用,而被用来当做 “法器直接穿过去也没问题,不过我想还是自己通过更好。”走过去和庄溯尘说话的是涂青崖,他情绪有些低落,却带着一种故作出来的轻松神情说,“这里是雾障最薄的地方,周围已经被清扫干净了,通过时基本不会遇到危险。只是如果心境不稳,会在雾中看见幻象,听见代表心中渴望的声音小玄山的弟子在达到金丹大圆满前,每进一个境界都会来这里进行心境试炼,以免过不了丹碎婴成时的心魔劫。” 对,就是心境试炼。云应舟撇了撇耳朵,心想人类还真是什么都能利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风声 “这处通道是小玄山和云天宗共同维护的,其他门派的修士或者散修想从这里通过, 要缴纳一枚上品灵石的通行费。不过这次你和我们一起过去, 就不用了。”涂青崖说, 指了指空地边缘和雾障交界的地方, “若在雾中看见手执玉盘、身穿青衣的人,就是此地值守的修士, 视而不见即可。” 沿着草地边界, 有一道银光在日光下忽隐忽现地闪烁着。云应舟之前还以为那是隔离雾气用的阵法痕迹,现在知道原来是限制修士通过的禁制。 把附近雾气中的野兽妖物都清理干净, 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收费也是理所应当;只有那些太穷付不起灵石、凭实力又只能从雾障最薄处通过的修士, 在此处通道变得安全后反倒过不来了, 或者只得冒着危险从别处进入北岭,才对此有些怨言。但他们既然又穷又弱,自然人微言轻,也无人在意。 庄溯尘点头应下, 涂青崖想了想又说“其实不能说全无危险, 也有人不敢面对内心隐秘, 在试炼之后心守裂痕愈发严重、甚至崩溃的我觉得你应当是不用担忧这个问题的。”他停顿了一下,唇边突然浮现出了一丝苦笑,不知想到什么,转头朝空地边缘看了一眼。 叶船法器已经缩小成一片叶子的大小, 被林岭收起来了。林岭站在雾障旁边, 刚才一直在看着涂青崖和庄溯尘说话, 却在涂青崖投来目光的同时转过了头。云应舟来回打量着他们,林岭始终是那副因为涂青崖行事缺乏考虑而不愿搭理他的态度,涂青崖则从开始的茫然无措变到静默下来,最后变成了现在这样有些神思不属的奇怪状态。 不过中间还是一直不时做出想要结束冷战的尝试,没有也赌气而任凭这种状态持续下去。 感觉有点复杂呢。云应舟已经猜不太出这两人各自是什么想法了,他在好奇了一会之后转移了注意力,跑回到庄溯尘身边,正好听见涂青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云应舟盯着涂青崖看,察觉到他目光的涂青崖低下头,对上小猫圆圆的蓝眼睛后微怔了下,对他笑了笑,然后脸上就又恢复到了那种若无其事的表情。 “那就我先过去吧。”涂青崖说。他向雾障走去,在经过林岭身边时伸手拍了下林岭的肩膀。林岭倒也没躲,只是面无表情地偏头看了他一眼。 涂青崖的身影没入进白雾之中,没走几步便被彻底淹没看不见了。浓厚的雾气就像有东西沉没后的水面,出现了一个不断旋转扩大的漩涡,片刻后才慢慢地又复归了平静。 这是代表前一个人已经通过了。站得更靠近雾障的林岭脚步不动,向庄溯尘示意了一下,让他先过去。云应舟重新爬到了庄溯尘的肩膀上,他现在已经习惯这样被庄溯尘带着走了,不但省力不会弄脏脚掌,视线高度也能和庄溯尘平齐。 他注视着随着庄溯尘往前走而包围过来的白雾,心里十分好奇庄溯尘会在雾中听见、看见什么呢心魔好像很难想象庄溯尘会受到这种东西的困扰,他一向是心志极为坚定的。 云应舟身为妖族,雾气对他不起作用,此时居然还觉得有些遗憾他挺想知道如果自己也受到雾气的影响,会在幻觉中看见渡劫的场景吗还是成为散仙后在山河大川任意遨游的幻想要说他有什么执念的话,好像就只有这一个了。 妖族没有心魔劫,除非是化形后脱胎换骨、以人类身份再从头修炼的,云应舟上辈子就没经历过。至于剧情里的庄溯尘他成就元婴时正被人追杀,在半昏迷的状态稀里糊涂就丹碎婴成了,貌似也没有心魔什么事。 云应舟知道有种总结的说法是,妖族修炼基于“血”,人类修炼基于“血”和“魂”这里的魂不仅指魂魄,还包括心性、悟性、意志力等等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所以妖族只需不断凝聚灵窍,修为便会稳步上涨,人类却还要修心持,若心境出了问题,轻则修为倒退,重则魂飞魄散。 至于鬼族和遗族,这些鬼界种族的很多事情都是个迷。当初对它们这样命名,是因为前者没有形态固定的身躯,模样仿佛浑身缠绕着漆黑怨气的厉鬼,后者的身躯则与人类十分相似,甚至被怀疑是从前误入鬼界的修士后裔。所以猜测的是鬼族与妖族相反,是一种生来只有“魂”的生物,遗族则介于人类和鬼族之间。 听起来是挺有道理,不过按照这种猜测,有一半遗族血脉的庄溯尘,就应该更容易受心魔困扰才对。难道他心志之坚,是在弥补了这样的影响后还能超过常人或者鬼界生物的“魂”和人间界的不是一回事 搞不懂云应舟觉得庄溯尘实在是一个很稀奇的存在,原剧情里他有几次遇到麻烦就是因为身份受到了怀疑,虽然错误地怀疑到了他是修习邪法的魔修这个方向。如果泄露出真相,肯定会引来更大更难以处理的麻烦,不过云应舟是不会借这种事情给庄溯尘挖坑的,反而决心要尽量帮他规避。 他不能忍受有思想却被当做珍惜猎物追捕的事情,坑的是庄溯尘也不行。 不过这些事情到时候再考虑就好。现在云应舟只想知道一件事致幻的雾障会对庄溯尘造成什么影响一等到雾气将他们完全包围,云应舟转头往后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空地上的场景,便迫不及待地用前爪在庄溯尘肩上踩了踩,问他“你有没有听见声音了” “除了你的声音以外,什么都没听见。”庄溯尘答道。 庄溯尘的身体有些紧绷,进入了一种警戒的状态。不过云应舟觉得他应该不是在担心幻觉,而是戒备着周围雾气弥漫、遮蔽视线的环境。雾气浓郁得就像白色的水一样,伸手不见五指,更看不清脚下的道路。神念和灵力也受到了雾气阻挡,无法散发出去进行探查。 虽然据说这个通道是被清理过的,估计途中不会遇到障碍,但这样睁眼瞎一样的状态还是会令人本能地心生恐惧。两侧的绳索倒是可以摸索着过去,不过估计不会有修士愿意这样狼狈吧。云应舟在庄溯尘肩膀上,慢慢地、一步步地往前走去,仿佛正行走在漫无尽头的虚无之地。 云雾的流动逐渐平息下来,气流搅动的风声也越来越细微云应舟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庄溯尘”他小声问,“你刚才说什么都没听见,那你有听见风声吗” 庄溯尘没吭声,却朝肩上伸出手,手指摸到云应舟踩在他肩头的前爪上,然后抓住他的爪子在掌垫中央捏了捏。“幻觉连触感也会有吗”边捏边自言自语地这么说道。 云应舟使劲把爪子抽回来,“别装傻”他在庄溯尘脑海中大叫道。他要是信了这家伙是真的在迷惑才有鬼 “你是说入口那边风涡的声音”庄溯尘果然是在和他闹着玩,他似乎已经对看不透雾气这件事情镇定下来,刚才的紧张感都消失了。他笑道“一直都能听见。在外面看不出来,雾里的风还挺大的。” 云应舟静了一下。“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他说,“幻觉会有触感我一点风都没感觉到,也没看出雾气在动。” 庄溯尘的脚步缓了下来。“这个风是”他呢喃道,抬起手感知着气流。庄溯尘清晰地感觉到了风从指间流过的触感,乃至于他还能感到发丝拂动、衣角飘拂,以及小猫的绒毛轻轻触在他脸上的柔软和温度。风“呼呼”地刮过他身边,就像在空旷的原野上。 “你害怕风”云应舟匪夷所思地问,“还是对风有什么执念你从高处掉下去过” “不是那种风。”庄溯尘说,“是从侧面吹过来的”此刻他也感到更明显的不对劲了。风好像从他身体中穿了过去,好像他的身躯和周围的雾气没有区别。风穿过他,吹往远处,风声在整个天地间呼啸着回荡。庄溯尘突然有种像在漂浮着的感觉,他眼前渐渐浮现出了一片辉煌的金光 “你不是在想着飞升吧”云应舟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他又是狐疑又是警觉不是吧这么早连执念都有了主角不应该是被各种危险迫害逼着飞速变强、到快结尾时才发现重启天台的线索的吗 就在耳边响起云应舟声音的瞬间,庄溯尘那种悬身虚空的漂浮感一下子消失了。金光也消失了。他仿佛一脚踩空,以为会踉跄一下,实际这一步却还是稳稳地踏了出去,甚至连在他肩上的云应舟都没发觉异常。 “你怎么想到那里去的”庄溯尘定了定神,下意识否决道“升仙路都断开一万年了,我有什么执念都不可能是这个吧。”他捡到的玉简主人在笔记里许多次哀叹过生晚了一万年导致不能成仙,所以他知道这个。 “不是就好。”云应舟嘟囔道,随即感觉自己这样的态度有点可疑,又掩饰地补了一句“要是连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都能成为你的心魔,你还是快别修炼了。” 他还不知道庄溯尘除了感觉到风,还看见了金光;而那明灿辉煌的光耀,确实有种“不似人间”的感觉。 飞升么庄溯尘回忆了一下刚才那种情绪,貌似和能引起心魔的执念、渴望或恐惧等心绪波动都毫无关系,反而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而风从身体中穿过的感觉空落落的,那个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正在消失,仿佛雨水在河面消融。 这种情绪怎么会和“飞升”联系在一起果然应该不是这个吧。 难道是孤独独自一人空虚庄溯尘琢磨着毕竟幻觉是在听见小猫的声音后消失的。不过这些猜测还是感觉都不对劲。而且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进行内心挣扎,幻觉就走了,总觉得“心境试炼”的正常程序不太可能是这样 庄溯尘想再听一次那个风声,云应舟则根据他的描述又胡乱给出了一些猜测,但直到半刻钟后,庄溯尘安然无恙地走出逐渐变淡的白雾,看到了先离开雾障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的涂青崖,他还是没能想出他的幻觉到底是什么含义。 不知为何,庄溯尘下意识中就否决了向涂青崖询问的打算,而涂青崖自己也在一种神游天外的状态,没发觉庄溯尘的这点异样。又过了片刻,林岭也从雾障中出来了,他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一身气息却肃杀得能冻死人,云应舟看着他走过来,都错觉他会一声不吭拔出剑来砍人。 林岭当然没拔剑,只是将叶船法器又拿了出来。他和涂青崖要和同行的另一个师兄、就是这个法器的主人汇合,然后再一起回小玄山。 庄溯尘受了他们一路照顾,不欲再给别人增加麻烦,见到路边有指引方向的标牌,原本是打算和他们就此分开,去标牌指引的附近一个修士交换物品的小集市看看的,等林岭出来只是为了打个招呼道别。涂青崖临走时从发呆中回过神,却以这种小集市没什么好看、反正顺路就直接带他进城的理由,不由分说硬把庄溯尘又拉上了叶船。 叶船飞过山谷时,云应舟看到底下的人类村镇,控制不住地陷进了对外面世界好奇又畏惧的纠结中,一头扎进庄溯尘怀里决定最后再逃避一会,不肯看外边了。林岭依旧没有加入谈话的意思,涂青崖则在问了庄溯尘几个修为方面的问题后,知道他因为之前生活的环境特殊、对某些常识所知甚少,闲谈般地说起了修真界当前的概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信物 涂青崖其实原本对庄溯尘在林子里捡到功法后自学成才的说法还有点怀疑, 因为他看得出庄溯尘修炼的根基很稳, 对灵力的掌控能做到非常细致的程度,这是他在研究庄溯尘刻在灯盏边缘的符篆时发现的。 虽然他当时表面上只是口吻随意地夸了一句,实际心里十分惊讶。因为, 若说能够感应灵气、引气入体是算作修炼入门, 炼气期就是一个不断将天地灵气炼化为经脉内流转的灵力, 累积灵力拓宽经脉和充盈气海的阶段。一般来说, 此时修士还无法很好地掌控体内灵力, 就如常人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血管中的血液。 庄溯尘用来增加灯火亮度的符篆是他自己改动过的, 这需要对其中的灵力流动感知得非常清晰、还能进行精细的操控才行。而通常修士在这个境界, 还只能靠功法法诀的引导,让灵力在经脉内自行运转增加,连对自己体内经脉和气海的感应都是模模糊糊的。 至于筑基,基本上也就是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只有最后构成循环的步骤需要一点修士自身主动的控制, 或者再加上恰当的契机。哪怕有的修士资质实在愚钝, 就连这一点控制也做不到, 只要不断积累灵力, 最终也能成就筑基,就像空气湿润到一定程度就肯定会下雨的道理一样。 直到筑基期锻骨重塑、金丹期融合神魂之后,修士才能彻底掌控自己的身体。不但对灵力的运用能够细致入微, 肉身的愈合能力也会大大增加, 哪怕是内脏被绞碎、砍断手脚这样的重伤, 条件合适的话也有可能自愈, 只不过比起筋膜血肉,骨头修复起来会更麻烦些。 也是要到金丹圆满的境界,才能摆脱“低阶修士”前的“低阶”两字。 从筑基到金丹,还有些方法能靠外力将境界强推上去;再往上走,从金丹到元婴,就真正只能凭自身资质和心性了。此后元婴寄魂、分神化身,合道化天道为己用,渡劫超脱天道之外,每登上一个境界,便更能进一步地主宰自身的命运。 最终跨越包括生死在内的一切法则,去试探至高处是否存在极限这才是修真者逆天而行所要求的答案,逆“天道”而求“大道”这几句话是小玄山一位祖师飞升前留下的,狂傲放纵,即使明知遥不可及,每每想到还是会令涂青崖胸中热血涌动。 虽然很多修真者其实并不在意什么“极限”,特别是在飞升路断绝之后。修炼只是为了做人上人,为了能随心所欲,为了那种掌握强大力量的满足感或者,单纯只是“不想死”。 话说回来,真要在筑基期、甚至炼气期就让神魂与肉身融合,也不是不能做到。而且都不用到处去找例子林岭就是这样的一个。不过,他那是自小受到元婴修士悉心指引的结果,还用了些特别的手段。所以涂青崖怀疑庄溯尘并非真的没有师承,而是师承比较神秘,不方便透露才编造了借口。 实话说,他对“小猫是自己找来的”这句话也还有点耿耿于怀 不过,随着有意试探和无意中交流的了解,这种怀疑又在不断动摇起来。除去修为方面的一些超常,庄溯尘对各种历史大事和当前局势方面信息的极度匮乏,确实都与他在一个环境异常、交流封闭的地方自小生活至今的经历十分符合。还有些错误的认知,细究起来则是从魔修那里得来的信息有所偏向的缘故。 而且涂青崖一直以为庄溯尘知道小玄山,之前几次暗示没得到回应,还想他年纪小小,见识也不多,倒挺沉得住气。然而现在一问下来庄溯尘还真是就只知道“小玄山”因为在他受伤时守在旁边的魔修提起过这个词。除了这个名字以外,就一无所知了。 一想起自己之前那些仿佛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暗示”其中或许还有“显摆”的成分在,不过他实在不想承认这点以及庄溯尘当时冷淡反应的真相涂青崖觉得胃部似乎隐隐作痛。但既然基本排除了庄溯尘已有师承的可能,那就意味着他确实具有某种天才的资质,涂青崖想把庄溯尘拐回门派的意愿顿时就坚定了。 如果他知道庄溯尘气海内的异象,或许会觉得比起“天才”,“奇葩”这形容会更加适合。 庄溯尘也是在这次交谈中,才意识到他筑基筑成了两个互相环绕的法基这件事,好像不是一般的奇怪。 虽然小猫当时也表现过惊讶,但那是像看见一丛一直开白花的植物突然开出了紫花的惊讶;而他在察觉到异样后隐蔽地向涂青崖旁侧敲击了一番,却感觉要是涂青崖知道,惊讶的程度大概会相当于看见一朵普通小花突然暴涨吃掉了一头猪 他最终没向涂青崖透露自身的情况,对于小猫的疑问则准备之后有机会问。与此同时,庄溯尘也感觉到了涂青崖对他的态度中的那种责任感,好像是因为被他救过、又将他带出了北岭,建立起了某种联系,所以觉得有必要再给他一些在外面世界生存的指引 这倒不难理解,估计和看见掉下树的雏鸟会想捡回去养是类似的心态,虽然他见过的人们更常做的是捡回去吃掉。 涂青崖并不知道庄溯尘正以他作为某种基准,和村民、魔修等以前交流过的人进行比较,并在此过程中逐渐调整了自身对别人的某种认知。他给庄溯尘讲了一遍各个修炼境界,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合道、渡劫的顺序和进阶后最关键的变化,确定在这个最基本的方面没有什么太过离谱的差错,接下来便开始讲修真门派。 涂青崖直白地说“本来以你的资质,随便到哪个门派都能稳进内门,但一般大门派的内门若直接收人,只会收那些六七岁年纪、从未修炼过的孩童,从小培养,也能以确保对门派忠心。你已有修为在身,年纪也有些偏大了,估计只能走从外门晋升的道路,免不了多些曲折。” 庄溯尘默默点了点头,倒看不出有沮丧之意。涂青崖看在眼里,转言又道“但除非你已确切想好以后要走什么道路,可去那种势力低些、但专精此道的门派,不然还是宁愿在五大门派里选,哪怕是外门,所得资源、境界和眼界仍胜过其他门派一筹。况且以你的本事,也用不了几年便能晋升。” 庄溯尘听到这里,却问了一句“我的资质很好” “那当然应该是吧”涂青崖语气起初十分肯定,后来又有些不确定起来,“你以前在林子里发现过什么天材地宝没有吃了以后修为大涨的。”见庄溯尘无语地摇头,又笑道“我想那种地方也不会有。你不曾测过根骨,我不好话说得太满,不过按你目前的表现,总归是不可能差的。” “继续说门派。”涂青崖接着道,“之前说的五大门派,我和师弟所在的小玄山便在其中,若按势力排位,算是第二位吧。第一位是云天宗。”他说到这里皱了皱鼻子,语气带上了一丝厌弃,“云天宗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别觉得我是出于嫉妒才说坏话,我是真看不惯他们门派的作风,也不建议你去。旁的不提,云天宗已经几十年没有外门弟子往内门晋升了,内门弟子则倨傲排外,你若见到了就知道那种腔调有多惹人讨厌。” 云应舟对这方面稍微感兴趣一些,从刚才起就立起耳朵听着,也算是为了转移注意。闻言心里气哼哼地想说得没错上辈子追他追得最狠的几个混蛋都是云天宗弟子,他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呢。 可惜没等他修炼有成展开报复,后来裂缝开启、鬼界入侵时,云天宗莫名其妙的没做出什么抵抗就被掀了门派宗地,第一大门派转眼分崩离析,他还没动手仇人就没了。 “云天宗不是和小玄山有合作么”庄溯尘还记得涂青崖刚才介绍雾障通道时的话。 “算不上合作,协商互不相犯而已。该看不惯的还是看不惯。”涂青崖不在意地说,“云天宗也不在乎这个。别人越看他们不顺眼,他们还越傲慢,毕竟第一大派的名头不是虚的。” 也不再多评价,涂青崖点到为止,继续说道“另外三个就难分高下了,因为各有侧重。斗转星移修的是占星术和牵星术,术法自成一系,神秘莫测,招惹到她们的人经常死得千奇百怪赤火宗是炼丹的,门派里个个都是怪人,看到什么都想拿去炼一炼。还有一个镜湖剑派,主修剑阵、兵阵,到哪里都是一群人走在一起,门派风格较为严谨。” “赤火宗和镜湖剑派都不错,你可以考虑一下,不过斗转星移就别想了,因为她们只收女修。”涂青崖笑道,“当然,我更希望你来小玄山。虽然我不能直接引你进内门,外门晋升内门也没捷径可走,都得靠你自己努力竞争,但认识两个内门弟子,总有些便利之处的。” 前面立在船头的林岭没吭声,算是默认了涂青崖话中将他一起捎带上的意味。涂青崖笑眯眯地伸手到袖内摸了摸,拿出来一柄不足巴掌大、雕琢十分精致的小玉剑,示意庄溯尘接过去,“这里面有我一丝神念,能作为引荐信物,你带着这个玄山,参与入门试炼,等试炼通过再测了根骨,便能入门了。”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里却是骄傲的意味“小玄山收弟子只看资质和心性,我也不能帮你更多了。” 林岭这时突然冷冷地开口,“入门大典在正月初一,最晚前一日要完成试炼,要去的话别错过时间。”他顿了顿,转头看着那柄小玉剑又补充道,“这柄玉剑上也有小玄山的徽记,你碰到有人找麻烦时可以拿出来唬一唬人,但别拿着去找别人的麻烦。” 涂青崖无奈道“师弟”庄溯尘却已应道“我知道。”他轻抚了一下玉剑尾部那个形似叶片的纹饰,抬头看着面前两人认真地道“多谢你们。” “一点小忙不算什么,毕竟看你顺眼。”涂青崖笑道,他再去看林岭,林岭已经又转回去了,他流露出一点无奈的神情,侧身往叶船下方正在飞速掠过的景象望了一眼,“马上就要到了。” 叶船渐渐缓下速度,前方出现了建筑的轮廓。虽说涂青崖说的是“顺路进城”,城市还在稍远些的地方,他们要去的客栈则在城外的林子里,远看是座三层小楼、连带几个占地不大的庭园,说不上什么仙家气派,只有几分精致而已。门前一片铺着青石的空地,叶船缓缓地降下去,途中云应舟忽然感觉一阵清凉,仿佛从水中穿过。 眼前景象一阵扭曲,下方空地陡然变得开阔起来,房屋也多了几座,应该是之前用障眼法掩盖起来的。有人声传来,踏着飞剑的修士经过旁边,庄溯尘似乎知道云应舟心中的不安,手放在他背后轻轻地摸了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鸡毛 林岭收了法器, 当先往客栈里走去。涂青崖随后跟上, 边走边对庄溯尘说“这里往来的都是修士,不仅住宿饭食,也是个交换消息的地方。最普通的房间是一枚中品灵石一晚, 地图和消息也各有价值” 涂青崖说了几句后没话了, 他往常大概很少担任这类负责介绍和安排事务的角色, 此时林岭在前头来了一句“让他自己看着办”, 涂青崖于是默默地闭了嘴。其实庄溯尘习惯了自己观察和分析周围情况, 没了介绍反而还感觉轻松了些也不知林岭是否是察觉到这点, 才故意那么说的。 他们一行人最引人注目的是走在最前头的林岭, 虽然个子不高,冰冷锋利的气势却让迎面过来的修士却都自觉避让。庄溯尘一脸镇定地跟着他们,光看他神情姿态并看不出是个从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怀里抱着一团毛绒,头尾都团起来藏在他手臂间, 也不知是什么灵兽, 因此一路都没引来关注。 进了门, 底楼大厅里云雾缭绕, 弥漫着清凉的水汽。是厅中央水池里一个大得能让人躺进去的大蚌,隔一会便缓缓张合蚌壳,吐出来一股水雾, 水雾中带着一股微凉清新的气息, 流动中仿佛变幻出了繁花万千、锦绣烟霞的景象。厅内身穿淡红衣服的侍女走来走去, 却没人主动前来招呼, 涂青崖正想再说什么,一个青衣侍者小跑过来,将一封信递到了林岭手上。 信封上有着淡金色的花纹,庄溯尘看见涂青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看来这个样式的信封是意味着什么重要消息。林岭看了看信封上的印鉴,当先拿着信走开了,涂青崖依旧落后一步,向庄溯尘解释道“突然有点急事,看来不能继续带你逛了。你要住宿的话去蚌壳那边,想买地图或问消息可以去找那些侍女。记得没错的话,明晚这里会有场交易会,若那时事情已经办完,我再来找你一起去。” 匆匆交代完毕,两人道别,涂青崖追上林岭的脚步,跟着上楼去了。云应舟从庄溯尘怀里钻出脑袋来,看见林岭在楼梯转角处脚步微顿,转过头来朝他们微微颔首,才继续往前走去。楼梯口似乎也有某种禁制,不见什么遮挡的东西,人走过去身影只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云应舟这才松了口气。虽然这对小玄山的师兄弟始终表现友善,对他的存在也没流露出觊觎之意,涂青崖还有些感叹,林岭根本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但两人修为和身份与庄溯尘的差距,加上从前那些大门派弟子留下的蛮横印象,还是始终让云应舟对他们有些放心不下。 现在只剩下庄溯尘一个人,云应舟顿时放松多了,也有心思东张西望地看新鲜了,当下扒着庄溯尘的衣袖说“去看看那个蚌” 他记得这种贝壳好像是海里的生物,那些放出的水雾能够形成海市蜃楼,制造出以假乱真的幻觉。不过眼前水池里这个蚌壳好像只是个头大,修为却很低,只能弄出一些装饰性的云雾景观。 来往的修士有时会在蚌壳开口正对着的水池前方驻足,将什么投进水里,再拿起什么离开。庄溯尘想到涂青崖刚才说住宿是去蚌壳前面,却不见那里有侍女或侍从,他抱着小猫走近过去,看见水池池沿上摆着几片贝壳,贝壳内侧用很细的笔画刻着字。 池水上方的水雾并不任意涌动,而是形成了几道细细的雾线,从池子中央那个大蚌壳处一直延伸到池沿,将水域分割成了几块。水比看起来深得多,不过只有浅处有光线照亮,再往下就突兀地变成了一片漆黑。 一群小鱼在水中亮处成群游动,身上细鳞反射着五彩光泽,将云应舟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他钻出庄溯尘的怀抱,跳到池沿上,发现虽然池子里又是水雾又是鱼群,白石砌成的池沿上却没有一滴水,十分干净。庄溯尘则在研究最左侧那个贝壳里的字,和他此前熟悉的字体不同,复杂的笔画弯弯曲曲的,比起文字来更像是一个个精美的图案。 没预料到会面对文字障碍的庄溯尘连猜带蒙地认了半天,觉得这个贝壳里的字貌似是“地字房一块中品灵石”他顿了下,联想到之前那些修士在这里驻足时的举动,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块中品灵石,试探性地将手伸到了水面上方。水下的鱼群立刻分出一小群来,像在等待投食一样游近了水面。 这时有个修士来到了庄溯尘身后,这个长得人高马大的男修似乎耐性很差,刚站住脚步等了等,见庄溯尘在打量聚集的鱼群,便语气很冲地说“磨蹭什么呢没想好就先一边去” 他本意是催促庄溯尘动作快点,结果庄溯尘转头看了他一眼,真的就收回手让到一边去了。那修士反倒怀疑起来,在取出灵石抛入水中时警惕地朝站在旁边等着的庄溯尘看了好几次,过了会有什么被推上水面,他赶紧捞起来攥在手里,眼神怪异地一边瞥着庄溯尘一边迅速走开了。庄溯尘懒得揣测这人暗自猜想了什么,人走了他便淡定地挪回去,按照刚才看到的示范,将一枚中品灵石抛进了雾线划出的对应最左侧贝壳的水域里。 灵石往水底沉去,被再度聚集起来的鱼群簇拥着,微光闪动,很快沉入下层黑暗的水域消失了。鱼群也不见了,不过不多时便又重新游了上来,许多小鱼一同将一块小牌子模样的东西顶上了水面。庄溯尘从水中将它捞起来,手指好像触到的是空气,一点都没有弄湿。 牌子是玉制的,虽然是不很值钱的杂玉,不过能感觉到里面有灵气。翻过来背面有字,这回是庄溯尘能一眼认出的字体了。他正待细看,突然发觉鱼群又将两块亮晶晶的东西顶上了水面。刚才那人可没有这一步啊等庄溯尘将两块灵石拿走,鱼群这才游开了。 灵石呈现为淡绿色,是比较纯净的下品灵石。庄溯尘琢磨了一会,心想难道是涂青崖给的灵石质量太好,所以还找回来两块 同样品阶的灵石也分好坏,像庄溯尘以前从魔修那里得到的下品灵石就是有点浑浊的灰绿色,里头灵气估计只有现在手上这种的一半;中品灵石是铜蓝色,上品灵石则是透明的,纯净的质地里头像有星光在微微闪烁。 感觉挺有趣的这块玉牌就是对应房间的凭证了,那要连住几晚的话怎么办 庄溯尘给后头又过来的一个修士让开位置,转头寻找之前蹲在池沿上看鱼的小猫。庄溯尘知道他刚才研究鱼群的时候,小猫往池子另一侧走过去了,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飘荡在大厅里的白雾美则美矣,却有些影响视线,庄溯尘沿着池子绕了一圈,却没能发现小猫的踪影。 云应舟到哪里去了 云应舟正在和一只鸡隔空大眼瞪小眼。 这只鸡个头比普通公鸡稍小一圈,浑身羽毛火红,尾羽中还夹杂着几根长长的灿金色羽毛,模样十分神气,姿态昂首挺胸的,两只乌溜溜的小眼睛神气活现。它身上羽毛的配色让云应舟想起了一种同样是禽类的、名叫凤凰的生物,不过凤凰无论在哪个生长阶段都不像鸡,从小到大都很漂亮,只是小时候羽毛颜色灰扑扑的而已。 而这只鸡虽然它身上有灵气,眼神也灵活,长得比普通鸡好看些,但它确实就是一只鸡。 混了一丝凤凰血吗还是什么变异云应舟稍稍俯低身子,仰头看着站在栏杆上不时扑闪一下翅膀的鸡,蓄势待扑。他当然不会没事干和一只鸡过不去,是鸡先招惹他的刚才他好端端地蹲在池子边上看鱼,爪子捞了两下,正对那空气般虚无的触感觉得有趣,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子差点就砸在他脑袋上。 不是路上普通的小石子,而是灵气耗尽之后的灵石。云应舟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二楼栏杆上的罪魁祸首,罪魁祸首还得意地冲他拍翅膀翘尾巴。他估计这只鸡不会是从厨房里跑出来的,更可能是哪个修士的灵兽,那废弃灵石则是主人给它的玩具。 云应舟看着那只鸡耀武扬威的样子,冲它露出尖牙摆了个攻击的姿势,鸡也不怂,反倒兴奋地张开了翅膀。云应舟见状收起牙齿,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他才不傻,要是被这么一挑衅就跑到二楼去,在庄溯尘看不到的地方被抓走了怎么办 他还遇到过想拿真猫引他过去的呢也不知那些修士脑壳里长的是不是脑子。 云应舟不想理会那只鸡,鸡不干了,它大概真是傻的,翅膀一拍就从二楼飞了下来,落在了楼梯的扶手上。脖子一缩一伸,又吐出一颗石子,极快地往云应舟身上砸来。云应舟一跳避开,看清这只鸡砸他的石子是哪里来的后被恶心坏了,这回他不准备再忍,扭头就猛冲了过去 云应舟冲上楼梯,鸡“嘎嘎”叫着飞下扶手落到了地上。云应舟钻过扶手间的空隙,鸡又“嘎嘎”叫着飞回到了扶手上。云应舟没用天赋法术,他从那只鸡身上感觉了丝丝热意,或许是能控火的,不过鸡也没用火来烧他。 他们一个追一个逃地上下绕了几圈。反复几次后,云应舟突然蹲在楼梯底下不动了。鸡自己在扶手上扑腾了会没得到回应,也疑惑地停了下来。 云应舟举起前爪,舔了舔毛,余光注意着鸡在慢吞吞地靠近、靠近他猛地一跃而起,以远超先前的速度扑上扶手,一个纵跃将惊吓要跑的鸡按到爪子底下,然后一爪子把鸡尾巴上最长最亮的那根羽毛揪了下来 伴随着鸡“嘎嘎”的大叫,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惊慌的女声“小火” 一个身着烟青色衣衫的少女急匆匆地跑向这里,吃了亏的鸡一边发出那难听的“嘎嘎”叫声,一边扇动翅膀飞扑进少女怀里,被她一把抱住了。她焦急地在心爱的灵兽身上摸了摸,没找到伤处才松了口气,然后发觉金色的尾羽少了一根,顿时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她抬头往楼梯上看,只见一只身形小巧、几乎浑身雪白的猫儿脚下踩着那根羽毛,睁着一双蓝蓝的宝石眼,正从扶手缝隙里与她对望着。 “林姑娘,遇到什么麻烦了” 跟在少女身后过来的是一高一矮两个青年,两人浑身打扮一模一样,连面目都长得神似都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云应舟看到他们衣袍下缘形如云絮的纹样,心想这么巧是云天宗。 他看不出是外门还是内门,而那林姓的女修衣服上没有这种纹饰,应该属于另一个门派。三人境界一样,都是筑基期,那少女相较修为最低,估计和庄溯尘一样才刚突破。 她虽然心疼自己的灵兽失掉了一根重要的尾羽,但也知道小火的脾气,肯定是它先去招惹别人,被揪掉了毛也是自找的。 便抚摸着小火背后的羽毛安抚它,一边说“只是小火调皮了。没出什么事,我们走吧。” 云应舟却感觉到一道令他很不舒服的目光投了过来。那高个的云天宗修士看着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想到了什么。矮个的那个跟着瞥了云应舟一眼,继而向那林姑娘笑道“是不是那只猫吓到小火了估计是后头林子里跑进来的野猫,看我去逮住它。” 云应舟直起身来,缓缓向后退去。林姑娘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却似乎不敢直言拒绝,只是柔声道“和一只小猫能置什么气而且那多半是这里哪位修士的灵兽,等会主人便会找过来了。还是不用管它,我们先走吧。” 那高个修士目光在云应舟尾巴尖上那撮颜色较深的毛上定了会,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云应舟看了眼那青衣的少女,发现她正在暗暗地朝他挤眼睛使眼色,大概是在催他快跑云应舟本打算把那根金色尾羽带走,这应该是某种打造法器或者印符篆的好材料,想了想还是松开爪子,将它留在了楼梯台阶上,准备自己溜了。 却听那高个修士笑道“若是有主人的灵兽,就更该抓了。哪怕不要赔偿,揪它几根毛给小火报仇也好。”说着手就往袖子里伸去,恐怕不是要拿符咒就是在摸法器。青衣少女见他真的要往楼梯走过去捉猫,轻“哎”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拦他。 那高个修士顺手就要去拉她的手,口中还说“林姑娘不用怕,这事是我们占理,就算那人心有不服,也不敢来招惹云天宗”青衣少女怀里刚才一直安静的鸡突然“嘎”地大叫一声,少女顺势在手被那人抓到前一下缩了回去,掩饰性地去摸怀中的鸡。那人脸色阴了阴,心想更重要的还是把那只貌似是云狸的灵兽抓住,又转过头 他脑袋才转到一半,眼前白影一闪,随着旁边同伴讶异的呼声,鼻子上猛地遭受重击,传来一阵剧痛他闷哼出声,手胡乱挥动打出一道符咒,什么都没打着,打在楼梯扶手上炸黑了一小片。 庄溯尘在大厅里找了会,没见到小猫,他从安放着蚌壳的水池背后绕出来,一抬头,正见到小猫从扶手上扑出,凌空飞跃,半空中灵敏地一扭身,狠狠一脚蹬在了下方那人脸上那人面孔被蹬得歪向一边,五官扭曲,痛呼声响起时,云应舟已经落回到地面,一矮身躲过符咒溅射的火花,叼起地上那根金色羽毛,一溜烟地窜上楼梯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洗澡 这是怎么了 庄溯尘在小猫落地时和它对了下目光, 随即云应舟却像没看到他一样径自往楼上跑去, 转瞬便没了踪影。庄溯尘不动声色地站在池边等了会,直到那个被猫蹬了脸的云天宗修士黑沉着脸色,不死心地追上楼去了, 才落后一段距离也跟着上了楼。 楼梯口也布置着和客栈外面类似的障眼法, 在楼下大厅里看到的二楼景象只是一段普通的走廊, 走到楼上后眼前景象一变, 只见廊桥交错, 到处点缀着散发出朦胧白光的晶石, 庄溯尘转过头去, 看见原本应该是大厅上方的位置变成了一片雾气缭绕的水景。 微暗的光线、遮掩视线的水雾,这个地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氛围远处能看见顺着廊柱攀援的藤蔓和透过藤蔓枝叶的阳光,不过那应该是另一个不互相连通的地方了。庄溯尘摩挲着手中的玉牌,沿着走廊装作边走边在看景色的样子缓步往前走去,直到找到了玉牌上文字对应的房间。 中途那个云天宗修士从走廊另一头绕了回来, 这一层的走廊看来有许多处是互相交错、前后连通的。那人与庄溯尘擦肩而过, 脸色阴沉, 目光不住扫视周围, 显然是追丢了目标。庄溯尘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给他让开了位置,那云天宗修士估计很习惯得到这样让路的待遇,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过去了。 房门上覆盖着一层微微发亮的东西, 让庄溯尘想到了在地下秘境寻找出口时看到的屏障。他试探性地用木牌在门上碰了碰, 那层光幕顿时散去, 门咔哒一声轻响后打开了。庄溯尘进屋后没忙着查看房间内的摆设, 他撑着门稍等了一会,就见门缝里白影一闪,身体柔软的小猫一眨眼就从门缝挤进了屋里,嘴里还叼着那根金色的羽毛。 庄溯尘迅速关上门,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昏暗。他靠在门边又听了一会,确定外面没有动静时才转过身来,这时他的眼睛也已经适应了屋里晦暗的光线。期间庄溯尘听见了轻轻的吱呀一声,似乎是木板被压到的声音他走到屋子中央的木桌边,摸索着找到了油灯,但还没等点火,来自上方的光线便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屋顶也镶嵌着照明的晶石。 灯里的油像水一样清澈,庄溯尘凑近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清香气味。他把灯放回桌上,怀着一种新鲜的感觉环顾屋内,就听见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床边垂下的帷幔动了动,一个猫脑袋从后头钻了出来。 “有人追过来吗”云应舟看着门口问。 “应该没有。”庄溯尘说。他摆弄了一下桌上的茶壶,发现里面是温热的清水,往两个小瓷杯里倒满了水后再打开盖子看,壶里的水却不见少,觉得有趣之余便生出了想把水倒空看看的想法。不过庄溯尘没急着和茶壶过不去,而是转过头向云应舟问道“刚才那个人怎么惹你了” 云应舟回忆了一下那个云天宗修士看他的眼神、和在那林姑娘想阻拦时故意去握她手的举动,最后言简意赅地总结道“他恶心。” 庄溯尘“唔”了一声,看着小猫把帷幔扒拉开来,这是云应舟刚才为了遮掩行踪而弄落下来的,系住帷幔的细绳已经被他的爪子切断了,床上原本整齐铺好的被褥上也被踩出了不少凹坑印子,上面横放着那根金色的鸡尾巴毛。云应舟蹲在床沿边,用前爪把这个和鸡战斗的战利品向庄溯尘推了推。 “喏,”他说,“这个给你。” “给我”庄溯尘重复道,听语气似乎有些意外。 “我留着又没用。”云应舟说,“我也不知道这个能干什么,反正应该是好东西吧”说到后半句时云应舟想起那只鸡扑腾起来笨拙的样子,语气又不确定起来。庄溯尘拿起那根尾羽,它的重量就像真的是金子打造的一样,微带温热,内里隐隐透出火气的灼热之意。 “留着没用,应该能换点灵石吧”庄溯尘笑道,“不过现在到我手里了,那就还是留着看以后能不能用到吧。”说着把尾羽塞进储物戒指,伸手在云应舟脑袋上摸了一把,“谢谢你的礼物。” 云应舟在庄溯尘手掌底下歪过脑袋,尾巴晃了晃,说道“你们人类身体太弱,才喜欢用法器。你既然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出来了,就赶紧提升自己吧,免得不小心死了还要连累我一起。”说完后想了想,总觉得哪里意味不对,庄溯尘却已经笑眯眯地说了声“我知道”,然后另一手也伸过来,把小猫从床沿上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云应舟两只前爪搭在庄溯尘手上,因为懒得用力挣扎,身子就随着庄溯尘抬起手来被拉成了越来越长的软绵绵的一条终于他后腿离开床沿,被庄溯尘拎着转身放在了桌面上。 云应舟在桌角团起身子,看着庄溯尘回身将被他踩得一团乱的床铺仔细拍了一遍,从鼻子里发出了被嫌弃后不满的哼声。 “哼什么,你不是都说刚才踩过了恶心的东西吗”庄溯尘把床铺理好,然后走到房间另一头,往被一扇屏风挡住的角落里看了看,“想洗澡吗这里有浴桶。” 野生动物大多不喜欢被水浸湿,弄湿后的毛发会变得沉重影响行动,还可能着凉生病。不过在掌握了能很快弄干自己的方法后,云应舟还是挺喜欢洗澡的。他跳下桌子走向庄溯尘身后,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猛地从地上跃起,重重地扑到了正俯身在研究浴桶里面的庄溯尘背后。 庄溯尘身子晃都没晃,似乎对他的“突袭”早有预料。云应舟爬到他肩膀上,看见这个浴桶不是木制的,而是像石头一样的材质,底部好像是和地板相连的,里外都被打磨得细腻光滑。浴桶旁边靠墙摆了一个木架子,架上搭着两块细棉布,下方台子上放着几个瓶罐几只贝壳。 庄溯尘自然从没用过这些东西,云应舟就算在书里读到过相关内容,奈何记忆容量不足又把不重要的都忘了,此时一人一猫俱是茫然。庄溯尘把那些小容器一一打开来看过,里头有的是淡红淡青的粉末,有的是微微粘稠的油液,盛在贝壳里的则是半透明的膏脂,全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好不容易靠云应舟的鼻子挑出来一个应该和皂角差不多的,对着没水的空浴桶又不知该怎么办了。 “让人送热水过来”庄溯尘不确定地说。他到二楼后好像就没见到侍者或侍女了,看那些人的衣着姿态应该也不是负责这些事情的。 云应舟在他肩膀上往前倾身,跳下去“咚”地落在了浴桶底下。“可能这里头有什么机关”他在浴桶里绕了几圈,庄溯尘发现浴桶沿上有个微微凹陷的地方,随手摸了一下,只听桶里云应舟一声大叫,被桶壁上突然涌出的水流浇了个透湿。 云应舟浑身湿淋淋地要往浴桶外面蹦,被庄溯尘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浴桶里的水迅速涨到了与边缘齐平,是微微冒着热气的温水,云应舟在庄溯尘手里条件反射地扭动挣扎起来,庄溯尘一下没能抓稳,小猫就从手中滑了下去这回是“扑通”一声了。 溅出来的水一半弄湿了庄溯尘的衣服,一半泼到了地上;庄溯尘的衣服湿了就湿了,地面的水渍却一下收缩起来,成为数个圆圆的水珠往浴桶与地面交界处滚去,眨眼从缝隙渗下去不见了。庄溯尘伸手要去水里捞猫,云应舟自己扑腾着浮出水面,爪子搭到了浴桶沿上。 他现在已经镇定下来了,只是露出水面的脑袋上绒毛全都紧紧地贴着,水下长毛却柔顺地漂起,对比显得十分滑稽。等使劲甩了甩脑袋甩掉耳朵里的水,跟着被甩干的毛也粘成一绺一绺竖了起来,看得庄溯尘无声喷笑,再想掩饰时,就对上了云应舟面无表情瞪着他的眼睛。 因为脸上的毛弄湿后不再蓬松,显得眼睛更大了。 “抱歉,我也不知道那样就会有水”庄溯尘忍着笑说,扯了扯身上湿掉的衣服,然后撩起一捧水浇在了云应舟脖子后面。云应舟气闷地扒在浴桶边缘,进到耳朵里的水还没弄干净,难受得他不住将耳朵往庄溯尘手上贴。 庄溯尘倒了点皂角末在手里,云应舟叫“我不要用这个”,只好又直接洗到水里去了。昨晚战斗时沾到身上的虫血在登上叶船的时候就被弄干净了,云应舟身上没什么脏的地方,庄溯尘在清水里给他浑身上下揉了几遍,见水面上漂起了一些细毛“你们妖兽还要换毛吗” “等到能化形就不用了。”云应舟滴着水站在桶沿上,耐着性子没有甩水,等庄溯尘拿毛巾来擦他。庄溯尘先给他擦了擦耳朵里面,然后用毛巾裹着他的脑袋揉,“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化形” 云应舟被揉得不住往后蹭,不耐烦地从毛巾里钻出脑袋来,庄溯尘接着给他擦身上,他默算了一下,答道“再有一千颗上品灵石的灵气就差不多了。”他用爪子扒拉庄溯尘的手,庄溯尘握住他的爪子继续擦,终于不再滴水了,才在云应舟的强烈要求下把他拎去了桌上。 云应舟觉得自己现在浑身湿着的模样实在是丑丑的,他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迅速干燥的术法,反正有庄溯尘也不会。他操控身体周围的气流快速涌动起来,带走水分,试了试效果似乎不错,便把还在等着有没有什么好帮忙的庄溯尘从桌边赶走了“你也去洗” 小猫蹲在桌角上给自己吹毛,庄溯尘从储物戒指里翻出一套干净衣服挂在屏风上,回去浴桶边的时候发现桶里的水已经悄无声息地漏光了。桶壁上像洗过一样干净,小猫掉下来的毛也没有了。 庄溯尘一件件脱掉了浸湿的衣服,他身上各处受伤愈合后的疤痕都只有最近的才有浅浅的痕迹,更早以前的都已消失不见,不论在当时那是多么严重的伤情。少年除去衣衫的身躯轮廓虽有些清瘦,各处覆盖的肌肉却因锻炼充分而十分紧实,身体舒展开时的流畅线条中蕴含着爆发力,那是一种充满年轻生机的感觉。 云应舟已经变蹲为躺,身上的毛在不断风吹下渐渐重新蓬松起来,他过一会便翻到另一侧,眼睛盯着屏风上头映出来的影子。对于外面这个修真界来说,庄溯尘就像个不合群的野生动物一样吧云应舟有这种感觉。庄溯尘身上那种和别的修士格格不入的气息,当他们两个独处时因不加收敛,可以格外清晰地察觉出来。 相比起来云应舟更喜欢不掩饰气息的庄溯尘,让他想起熟悉的北岭深处的丛林。那种生机与通常意义上宛如高歌着昂扬向上的生机不同,是更加静默、更加绵长不屈的存在。 屏风后水声响起,云应舟移开目光,四爪摊开在桌面上打了个滚,差点把靠近桌沿的杯子给撞下去。“明天晚上的交易会,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他大声问庄溯尘。 庄溯尘“嗯”了声,水声停了会才听他说“如果涂青崖有空过来,自然是跟着他,不然就随便逛逛看看好了。” 他接着道“我现在许多东西都不认识,也分不出是好是坏,而且我不想动戒指里那些材料,那就只有几块灵石好用了估计想换也换不到什么吧,就是去凑个热闹。” 是了,云应舟心道庄溯尘现在见识太少,还没加入门派,连要往哪里提升自己都不确定,当然是最好别轻举妄动。不过他又翻回来,盯着屏风上模糊的人影问道“要是我看上了什么东西,你给我买吗” “你自己买不就行了”庄溯尘笑道,“有一半灵石本来就是你的。要是这样还不够,那就没办法了” 云应舟正想骂他“小气鬼”,只听庄溯尘继续说“最多我那一半再分一半给你。剩下的灵石得留着应急,材料最好也不要动,所以你别看上什么太贵的东西啊我们现在都很穷的。” “看运气吧。”云应舟不情愿地说。庄溯尘很轻地笑了一声,不再说话。云应舟趴在自己的前爪上,想的却是书中的一段剧情。 他说的运气,指的可不是自己,而是庄溯尘在楼下厅里看见那个蚌壳和水池中鱼群时,云应舟就觉得有些熟悉,但还不能确定。加上这里也办交易会,那有八成可能就是庄溯尘原本要在后面剧情中才会来的那个地方,他在交易会上得到了一件对他修炼至关重要的东西。 是在他离开那个最初加入的小门派后距离现在一年多还是更久剧情里提过那个卖东西的人来过好几次交易会,都带着那几样分辨不出作用的杂物,卖了很久都没能卖出去。不知这个地方对不对,若真是这里,那个人现在又有没有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传书 庄溯尘擦着头发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 桌子上已经没有小猫的影子了。他端起桌上的白瓷茶杯想喝口水, 杯子凑到嘴边时发现水面上漂着两根猫毛,只好再去泼掉重倒。 床边被拉开的帷幔重新合拢了起来,小猫大概是跑到床上去睡觉了。庄溯尘收拾好换下的衣物, 微湿的发丝散在耳边, 走到床边将帷幔撩起, 看见云应舟团成一团缩在被子上, 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熟了。一身蓬松柔软的绒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着, 看着就让人很想上去揉一把。 不过, 庄溯尘看到那两只竖起在脑袋上的猫耳朵轻微地动了动。他伸手捏住被子的两角, 停顿片刻后突然用力将被子往上一掀手上却没有感到被压住的重量,云应舟在被子掀动的瞬间已经不再装睡,轻灵敏捷地起身跳到了一边。 庄溯尘把被子再度铺平,捡起一根沾在上面的细毛,伸手用它去挠云应舟的鼻子。云应舟嫌弃地往床里面走了两步避开, 尾巴往庄溯尘手臂上轻轻地甩了一下看来庄溯尘现在心情不错, 所以才会做出这样有些幼稚的举动。 他刚才其实不是在睡觉, 而是在修炼, 这个客栈里面的灵气浓度比外面稍高一些,虽然还是比不上北岭,但比起庄溯尘之前住的那个小村子就好得多了。 庄溯尘在床沿边坐下来, 试了试被褥的柔软程度, 仰身往后倒去, 张开手臂倒进了床里。他轻呼了口气, 感觉头发被拨弄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一个猫脑袋从上方探进了视野。“终于摆脱那个裂缝和鬼气的影响了,你感觉怎么样”云应舟俯视着庄溯尘问,“有没有头晕骨头疼走路不稳” “我感觉都挺好的。”庄溯尘抬手去勾云应舟的耳朵,“为什么要这样问”他用手指侧面把云应舟的耳朵往下压去,直到覆着一层短绒毛的耳朵尖蹭过他手指底下又弹直起来,感觉这一层薄薄软骨的手感十分有趣。 云应舟的回应则是抬起前爪踩在庄溯尘脸上。“你在那种糟糕的环境里待了这么多年,突然改变就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吗”他这么问时,庄溯尘放过了他的耳朵,转而把他那只前爪捏了起来,云应舟就顺势分出一道灵力,往庄溯尘体内探去,“而且你不久前刚筑基,应该是最不稳定的时候吧。” 其实就和刚踏进聚灵阵时会别扭一阵,而非立刻觉得畅快的情况一样。云应舟自己是对处理类似的情况有经验,很快就能调整过来,涂青崖和林岭应该也是如此,而且金丹修士对灵气浓度变动的抵抗力也更强。再往上的境界,就完全不会受此影响了。 不知道遗族、或者半遗族对这种变化的适应性怎么样反正云应舟知道同为鬼界生物的鬼族是不太好。因为如果在裂缝刚打开、鬼气还没来得及弥散开来驱逐和污染灵气的时候,太性急从裂缝里出来的鬼族身躯会在灵气中迅速膨胀,变得稀薄,像一个充满黑雾被不断吹大的肥皂泡 等膨胀到一定程度,就会“砰”爆掉了。 不过死掉的鬼族会散发出大量鬼气,推动裂缝打开,所以也可能它们是故意这么做的。 庄溯尘自然能察觉到小猫的举动,只由着他探查。“我只觉得灵气运转起来轻松多了。”他说,捏了捏小猫的爪子。 猫爪的构造和手掌不同,能向后弯曲的关节捏起来感觉特别软,爪子前面好像能团成一个球一样,底下是富有弹性的肉垫,上面能摸出绒毛下细细的指骨庄溯尘捏得不亦乐乎,云应舟则专心让那道灵力沿着他体内经脉走了个遍,最后依旧是在抵达呈现出双星环绕景象的气海中央被卷进去,失去了感应。 检查的结论是庄溯尘似乎还真的没有什么“不稳定”的地方。筑基期灵力开始渗透肉身、锤炼血肉骨骼,魂魄的力量也逐渐增强,就像一块铁在被不断捶打去除杂质,过程中总会出现些许的不协调。庄溯尘却似全然不受影响,经脉内被炼化的灵力表现十分乖巧,始终流动得无比平稳。 事实上,不是不存在扰动,而是庄溯尘有意无意间始终不断地在进行些细微的调整,让扰动没来得及体现出来就平息了。云应舟对人类修士的修炼过程只了解个大概,察觉到了也没意识到里面有不正常的地方,只随便感叹了一下庄溯尘对灵力的控制。 在这时候就能保持得这么稳,怪不得以后制作符篆的成功率高得吓人。 说到符篆 云应舟夺回前爪,整个身子往前一趴,用软绵绵白绒绒的肚皮糊了庄溯尘一脸,“涂青崖给了你些什么材料来着,你有没有清点过了”他说,“让我看看” 他本来打算压得庄溯尘呼吸困难,哪知庄溯尘就让他趴着一动不动,后来反倒是云应舟被呼到肚子上的温热气息弄得不舒服起来,翻身滚了下去。庄溯尘这才一挺身坐起身来,抬起手看了看戴在小指上那个外表就像是个细铁环的戒指“很多材料是加工过的,我只认识其中几种,还有一些石块和植物。放在里面的东西是不会坏吗” “只会比外面坏得慢点。”云应舟说,“那种里面时间停滞的储物法器其实是连通的芥子世界,也有人为制造出来的,那就是仙器了。”他蹭到庄溯尘身边,“你不认识什么拿出来我认认。” 于是他们转移到桌边,庄溯尘开始把储物戒指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给云应舟过目。戒指里的空间是四四方方的,堆在里面的东西即使戒指戴在手上不断晃动也不会移动位置,不过涂青崖原本放东西的方式就是随处乱丢,之前庄溯尘只略略扫过几眼,没空仔细查看整理,现在正好可以分门别类地重新归整一下。 庄溯尘第一个拿出来的东西是块压得四四方方的薄片,微黄的底色上排列着像画上去一样整齐的蓝线。他从手感还以为这是某种树的树皮,谁知云应舟看了一眼后说“这是蓝线菌。” 庄溯尘“嗯”了声,等着云应舟继续说有什么作用。云应舟刚才还踌躇满志,觉得能向庄溯尘炫耀一下自己的见识了,现在却突然静默了。他在庄溯尘疑惑的目光中憋了一会,弱弱地补充了一句“苦的,不好吃。” 庄溯尘手上动作顿了一下,突然有种预感妖兽和人类修士的“见识”,似乎会不太一样 接下来云应舟给出的回应就证实了庄溯尘的这种预感。在得到了一堆“这个尝起来有点辣”、“这个是用来解毒的,但也有的生物吃了会中毒,我不确定人类是哪一种”、“这个很贵不知道有什么用,没吃过”、“这种植物的种子会爆炸,花和叶子会燃烧为什么要留着它的茎”、“这些都是晶石,能发光区别颜色不同算不算区别”,“这个我也不认识”的描述之后,自己想象出了鄙视目光的云应舟恼羞成怒,钻回到床上去不肯再配合指认了。 庄溯尘其实还挺喜欢听他说这些的,虽然可能都是他用不到的信息,妖兽和人类不但对和伤药的反应不同,连味觉也有些差别。他坐在桌边继续整理那些材料,还有些东西是被装在玉石、金属或木头的容器里的,他觉得不应该随便打开,就按照容器外形简单地归了类。 东西乱七八糟全堆在一起的戒指空间里逐渐变得整齐起来,庄溯尘按照材料性质分了区域摆放,虽然从戒指里取东西是神念控制的,心随意动,放在哪里其实都没区别,但他还是觉得这样看了更舒服一点。直到快都整理完的时候,庄溯尘拿出了一块他以为就是玉料的白色玉石,发现上面刻着花纹好像是个储存灵讯的法器 庄溯尘用神念试探了一下,不少讯息一下子涌进了他的脑海。他眼前仿佛有一卷书册正在缓缓展开,上面是和实物一样清晰的图画、各种原料原本和加工过后的样子,下面还有许多文字这是一份内容十分详尽的材料图谱。 庄溯尘默默地看了一会,感觉到了让云应舟知道戒指里有这个而他漏看了还说都不认识,会有被挠的风险他转头朝床边看了一眼,看到了从帷幔边缘露出的一点猫尾巴尖。小猫现在恐怕还没消气。不过在被挠和隐瞒一时、日后再泄露就会被当做故意耍猫玩之间选择,那还是前者吧。 “云应舟”庄溯尘唤了一声,他难得叫这个名字,说出来比起“小猫”的称呼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觉。帷幔边缘的尾巴尖起初没动,过了会才稍稍往上勾了一下。“我找到了这个”庄溯尘边说边拿着玉片站起身来,正要走向床边,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来人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随即一个女声在门外响了起来。“请问屋里有人在吗”说话的人似乎怀着什么顾忌,声音压得很低,但门上或许有什么特殊的布置,还是让声音清晰地传到了门内“我是来找早晨进客栈时和小玄山林岭走在一起的那位修士的。” 这个声音云应舟探出脑袋,和庄溯尘碰了碰目光。 是那个和云天宗修士同行的少女。云应舟还以为她是在那只鸡被他拔了尾巴毛的时候才来的,没想到她还看到了庄溯尘跟着涂青崖他们走进客栈那她是怎么找到庄溯尘住的这个房间的难道是关注着他或者庄溯尘、一路跟踪过来的吗 至于林岭云应舟觉得估计不是她和林岭相识,而是林岭可能很有名。不过她用这样的说法,云应舟就分辨不出她到底知不知道那只猫和庄溯尘是一伙的、找上门的目的又是什么了。 庄溯尘没有应声,静待门外的人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门外的声音能传进来,但庄溯尘刚才说话门外好像听不见。她等了一会,似乎是觉得庄溯尘不在屋里、或者是睡着了,只听门上很轻地响了一声,然后就有粉色的烟雾从门缝底下缓缓渗进了屋内。 那烟雾质感怪异,似乎颗粒很粗,是许多细小的碎片在气流中翻腾。就在庄溯尘戒备地后退、云应舟以为那股烟雾会散开的时候,却见烟雾骤然收缩起来,那些碎片迅速聚集看变化的过程,似乎用“恢复”来形容更恰当变成了一张淡红色的纸。 纸飘落到地上,庄溯尘把云应舟摁回到帷幕后头藏好,再去将门打开时,来去都不曾有脚步声响起的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解读 庄溯尘把那张从门缝里“送”进来的纸拿到了桌边。 纸张底色是斑斑驳驳的淡红与粉红, 触感柔软,还散发着清香因为它是由许多花瓣交叠而成的。那些看上去就是普通的花瓣,不知用何种方式粘合起来, 奇异地保持着像刚采下来一样柔润鲜妍的模样,却又柔韧难以撕坏。 花瓣上有着像被烫出来的浅褐色痕迹, 细密笔画组成了一个个清秀的小字。庄溯尘和蹲在桌沿边上、被他手臂环住的云应舟头碰头凑在一起, 将这封材质奇特的传信逐字逐句地看完了。 然后, 云应舟忍不住问庄溯尘“她到底想说什么” 信上文字内容不难理解, 那林姑娘倒是没掩饰身份, 上来就自报了家门。她全名林婉, 果然并不是云天宗修士,而是百花宗的,此行到北岭来是为了采集一种稀有的灵花,进山前在这个客栈落脚暂作休整,为了明日的交易会而多留了几天。那两个云天宗修士则是半个月前在路上偶遇,因为目的地相近,便一路同行至此。 信上还说那两人对她十分关照,同是筑基期,修为却能稳稳压她一头,路上有几次遇到危险,全靠他们才得以解决云应舟之前看他们相处场景,还以为林婉对那两人是内心厌烦而不得不忍耐, 没想到这里却在为他们说好话。 不过, 这种事情干嘛要和庄溯尘说 这是前一半信的内容, 然后她提及了今早偶然看见林岭一行人进了客栈的事,后一半信就基本全是对小玄山的恭维了。什么清剿妖魔保护凡人、什么监视裂缝阻挡鬼气弯弯绕绕地写了一堆,最后说觉得自己身份低微,想要问候又怕若林岭他们有要事在身,会造成打扰,于是就把信送到了庄溯尘这里,希望他能够代为传达。 这些便是信的全部内容了。“她是不是把你当做跟着林岭的外门弟子什么的了”云应舟问庄溯尘,“她是又想讨好云天宗、又想讨好小玄山吗”百花宗是个云应舟没听说的小门派,有的小门派自身发展不起来,就会想依附在势力大的宗门底下成为附属,就像成了一个更“外”的外门一样。 不过,字里行间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隐瞒了什么。 “感觉不像。”庄溯尘说。他将这封传信又仔细读了两遍,沉吟片刻,慢慢地说“这个说不定是在求援” 云应舟起初不解庄溯尘为什么会这样猜测,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却又有些明白了,“你是说,她说那两个云天宗的修为高,意思是受到了他们的胁迫”他看着后面那些对小玄山的奉承话,“她想向小玄山求助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林岭她刚开始都直接敲门了,应该不是不想露面吧。” 如果一上来就用那个会化成花瓣纸的烟雾,那或许就是想掩饰行迹,觉得只有筑基期的庄溯尘最好下手感觉换了对林岭用这招,被他当做心怀不轨的恶徒,会直接隔着门一剑戳死也说不定。 “可能就是像她说的,怕身份差距太大”庄溯尘说。林岭那张冷脸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何况他和涂青崖两个都是金丹修士。相比起来,他看着估计最容易接近一点,“也有可能是,她不知道林岭他们住在哪个房间里,没办法自己送过去。” 客栈里应该有某些措施,避免客人的住处被别人轻易找到。庄溯尘拿着那块玉牌在走廊里走的时候就有所察觉,偶尔周围的景观会如水面倒影般浮动,而每个房门和走廊内的布置又是一模一样的。他猜测整个楼层被笼罩在某种阵法里,而手中的玉牌会影响到脚下的道路,以避免被跟踪之类的事。 说起来,只要一枚中品灵石的最普通的房间,都能有这样的环境,还有房间里的用具是灵石的价值比他想的更高,还是这些在修真界其实只是很简单的布置呢 真想快点了解更多啊。庄溯尘搭在桌边的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在村庄里因为信息匮乏,只能一直对着手里很有限的那一点东西反复钻研、修改调整和胡乱尝试的日子,虽然也有其中趣味,但果然还是看到新东西的感觉更好。 “那她是怎么知道你住在这里的”云应舟还在纠结着这个问题,他之前为了甩掉那两个云天宗修士在走廊里乱转,也发现了这个地方的玄机,觉得应该不可能跟在后面找过来他能够找到庄溯尘在哪间屋子里,还是凭着气息和契约的感应。 难道是那个 “会不会是那根鸡尾巴毛”云应舟扒拉了一下庄溯尘小指上的戒指,“如果那只鸡能感应到它”放进储物戒指后是肯定不可能感应的到了,不过云应舟是先叼着它进了房间,然后才交给庄溯尘放好的。 庄溯尘揉了揉他的耳朵,“那就说明她早就认出我们是在一起的。”无论是云天宗为了小猫、还是林婉为了小玄山,总会有办法找上门来,无论和那根鸡毛有没有关系。 “现在的问题是,”他看了看手中的信纸,“如果她真是想向小玄山求援,找到我也没用啊。” 这确实是个问题 虽然来的时候是跟着涂青崖和林岭一起,但庄溯尘也不知道要怎么联系上他们。 这情况就有点尴尬了。庄溯尘本来对这张花瓣纸有些好奇,用灵力试探了一番没有结果,本想试试撕开或火烧的,现在有转交的打算就不能破坏了,只好原样收了起来。 经过这件事一打岔,庄溯尘险些都把材料图谱的事忘记了,但随即云应舟担心着和云天宗起冲突的可能,催促他再做点那种能杀死巨大蛊虫的灵石符篆,他就又想了起来。 把符篆刻在灵石上其实是种很浪费的做法,那种激发火力的符篆太过初级,全靠灵石里面丰富的灵气才能做到那样的威力,但换用合适的底材和墨料的话,只用四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的消耗就能达到同样的程度了。庄溯尘在看过图谱上的介绍后,已经想好了一种组合,准备等会就尝试一下,所以还是把图谱拿给云应舟看了。 云应舟如果不是在特别看庄溯尘不顺眼的状态,或者故意想和他闹闹脾气的时候,还是很讲道理的。之前在庄溯尘面前“丢脸”的经历他现在已经不在意了,便只对图谱内容感到好奇,从庄溯尘手里拿过来自己探入神念去看。没看一会便觉得无聊,打了个哈欠把玉片丢回给庄溯尘,团回到床上继续修炼去了。 庄溯尘就坐在桌边画符篆。符篆一种方式是以墨料绘在底材上,另一种是直接在底材表面刻出痕迹,庄溯尘自己又自创了一种,直接以灵力流动构成线条,连底材都能省掉了。现在他要试的则是第一种,因为毫无经验,每个步骤都进行得十分谨慎,到下午也才做了三张。 他并不准备再多做了,觉得做低级符篆有些浪费材料。做出来的符篆他自己看是没问题的,包括第一次试做的那张也是,不过不确定威力如何,得找机会试试。 之后又有两次有人敲门,这两次庄溯尘都去开了,不过来人都是客栈的侍女。一次是中午时来问需不需要送餐,这似乎是可以在屋里直接传讯说明的,庄溯尘没有传讯,门口也没有表示不想被打扰的禁制,侍女才会敲门询问。庄溯尘要了两荤一素一汤,让做得淡一点,和云应舟一起吃。 虽然修士从金丹期就可以辟谷了,但“可以”不等于“喜欢”,除非是修法有什么特别的需求,境界再高的修士也不会介意享受美食的。只不过因为知觉敏锐会变得特别挑剔,遇不到能够烹饪得满意的菜品,就变成只吃一些天然的灵果灵露或者干脆不吃了 另一次是晚上,送来了明晚交易会的物品清单。清单上是那些提前登记过的物品,到时候会有专门的台子摆放在场地中央,自己摆摊则只能在角落里的偏僻位置。交易方式是以物易物还是用灵石,则由物品主人自行决定。 虽然知道原剧情里庄溯尘买东西的摊位在犄角旮旯里,就算有也不会出现在清单上,云应舟还是把清单翻了一遍,果然没能找到。因为时间提前,原剧情里描写过的几件物品自然也不会出现,不过从这个同样熟悉的规则来看,应该确实就是这个地方了。 就是不知道卖东西的人在不在了。希望会在,不然以后还得找机会再来一趟。那个东西和云应舟不小心吃过的灰岩蕈类似,是在筑基期淬炼仙骨、打磨资质用的,原剧情里庄溯尘拿到时已经是筑基后期即将结丹了,如果提前到现在,效果肯定会更好。 虽然云应舟也不知道原剧情里已经是顶尖的资质,再好还能好到哪里去。 说到灰岩蕈,不知树妖现在怎么样了呢在跟着庄溯尘去门派之前,有机会的话回去一趟吧。 云应舟觉得他也得更加努力修炼了,不然总是庄溯尘提升再提升,他却缺乏借助外力的手段,眼看都要被甩得没影,别说反制了。云应舟对那些只对庄溯尘有用、他就算抢来也用不上的机缘怀有一种复杂的心态,不过至少这一个机缘他是不准备捣乱的 毕竟,庄溯尘的命运和安危,已经和他的纠缠得密不可分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云应舟格外认真地修炼了一晚上,似乎又找回了从前那种一闭关就是几十年的状态,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被饥饿和庄溯尘的手唤醒合作时,感觉十分的不适应。 庄溯尘只觉得小猫今天像没睡醒一样呆呆的,醒来后睁着眼睛蹲在床沿边半天都不挪位,瞳孔都是散的。等早点送来,被庄溯尘喂了两只虾饺,才懒洋洋地动起来,爬进庄溯尘怀里让庄溯尘把他运到了桌边。 就在吃东西的时候,又来了访客。这回作为提醒的不是敲门声了,是门上一阵阵泛起了水波般的纹路。而且“访客”还不是人,是一只传讯纸鹤。 不是林岭用过能够传音交流的那种,只是直接带来的一段讯息。纸鹤折得像模像样,果然这段讯息是涂青崖送来的,目的却是和庄溯尘告辞。他没提到详细原因,只说有急事要走,讯息没有声音,所带的情绪却十分凝重,看来昨天那封信带来的问题比涂青崖当时判断严重得多。 涂青崖都没得到时间养伤,一早已经急匆匆地走了,林岭当然一起。晚上的交易会没人引领,庄溯尘本来就没很寄望于这个,不过 林婉的事情要怎么办 “若是能遇到,把情况和她说明吧。”庄溯尘说。他不是小玄山的弟子至少目前还不是,也不知如何传讯。林婉把信送到他这个陌生人手上,无论目的为何,既然当初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得到落空的结果也该自己承担才是。 他在午间和傍晚时去楼下大厅中转了转,没能遇到林婉,倒是碰见了那个高个的云天宗修士,独自阴沉着脸下楼出去。庄溯尘傻了才会去拦人问“林婉在哪里”,没再多管便回去了。 来往修士中不乏衣着奇异、甚至脏污破烂的,庄溯尘身上的衣服还是以前的,走在人群中也不显眼。不过为了更不显眼,加上原本的衣服也确实破旧了,他还是去购置了一身修士最常穿的法衣,上面有避尘咒,宽大的外袍和袖子能让云应舟藏进去。 虽然云应舟报复那要抓他的云天宗修士时,特意没用杀伤力更强的控风法术,只是朝他脸上蹬了一脚,那人当时也并不确定他真是云狸、还是别的长得像的猫兽,但难保会想抓来再说。 云应舟也不能往庄溯尘脖子上挂个牌子,上书“我们签订的是灵伴契约,你抢不走的”好直接让人打消抢夺的念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远离之前还是藏起来吧。 等到亥时,云应舟躲在庄溯尘外袍底下,由他带着下了楼。此时大厅里陈设已经换了模样,蚌壳吐出的水雾变得稀薄了些,不再遮掩视线,环绕着厅中错落有致、旁边都守着人的圆台流动。上方则变成了一片深黑,缀着点点亮光,在室内映出了外面的夜空。 云应舟却没心思打量这些人造景观,催着庄溯尘往角落里走。在人来人往、言语嘈杂中挤过半个大厅,等在昏暗处看到那个身着灰衣、佝偻着脊背蹲在地上的身影,以及身影前方那块破布上摆的一堆垃圾般的杂物,他才眼睛一亮,同时放心下来和原剧情里的描述一模一样,就是这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妖魔 云应舟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如果在一堆无用的垃圾里面慧眼识珠发现了珍品, 又想依旧以垃圾的价格将其买到手,关键就是不能流露出迫切想要的意思,以免被卖家察觉到那样东西真正的价值。所以, 通常的流程应该是假装想要另一样东西,讨价还价时“顺便”把真正想要的东西一起买下来这就是云应舟唯一知道的、也是原剧情里庄溯尘采用的方式。 既然原剧情里已经示范过了, 那照着做就可以了吧云应舟是这么想的, 不过事情进展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顺利。 首先就是, 原剧情里庄溯尘假装看中的那株珊瑚模样的东西, 此刻并没有出现在摊位上, 看来是以后才得到的。现在灰袍人摆出来卖的东西, 全都是一种焦黑的碎片,奇形怪状,令周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古怪的焦臭味。 庄溯尘虽然不知道小猫为什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迫不及待地要他过来看,还是按照云应舟的指示来到了摊位前,蹲下来仔细打量这些像被烧过的碎片。 灰袍人懒洋洋地抬眼打量了庄溯尘一眼,目光对上一张从外袍衣襟边探出来的猫脸时顿了顿,没有主动出声介绍自己摊位上的东西,一副随便你看的态度。他外表有些邋遢,留着一把花白的胡须,大约金丹中期修为,很像凡人传闻中那种假作疯癫在人间游历的仙人模样。 只是, 有些境界高的修士是故意把外表弄得苍老, 以显示自己的辈分, 但在金丹期就成了老头的就只是修炼速度太慢,没来得及在年轻时固定容颜而已。金丹期的修为放在进不了门派的散修、或者小门派里也算是高的了,但云应舟当然不可能被这样的架势唬住,只专心分辨地上的碎片。 “你去挨个摸一下那些碎片,用灵力试探,看看有没有哪个会像心脏一样跳动的。”云应舟这样吩咐庄溯尘。庄溯尘后来看到的碎片就只有唯一的一块,现在眼前却是二十多块的一大堆,看着都长得差不多,好在有外表以外的分辨方法。 庄溯尘依言而行,那灰袍修士在他拿起一个碎块时眉毛动了动,但依旧没说话,也没制止他的举动。碎块外面是一层焦黑的硬壳,黑色的焦灰弄脏了垫在底下的包袱布,也染到了庄溯尘的手上。它散发出来的焦臭气味本来让庄溯尘联想到了烧焦的肉块之类东西,拿起来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手上的触感却和他想的不同,是种坚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质地。 将灵力探入其中,内部也仿佛是质地紧密的石头,在灵力试探下毫无反应,也没有小猫说的心跳那样的感觉。庄溯尘想了下,没有立刻再试另一块,就用手中的碎块向那灰袍修士询问道“你卖的这是什么” “是被天火烧死的妖兽身上的东西。”灰袍人淡然道,“所有都是,二十块中品灵石一个。” 庄溯尘点点头,心道看来这人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同时听见云应舟在他脑海中吃惊地叫道“怎么这么贵” 剧情里庄溯尘连着珊瑚枝和碎片一起买下来,总共也只用了三块中品灵石 庄溯尘一手按住在衣服里乱动的小猫,微微皱了皱眉,故作不满地道“这东西对灵力一点反应都没有,和烧焦的石头没什么两样,你卖二十块中品灵石”他放下手中碎块,又拿起了旁边的另一块,试探下来还是同样的情况。非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就是它们摸起来还带有些余温,似乎不久前刚被从火中取出来。 “怎么会是石头我亲眼看着那头妖兽在天火中燃烧起来,地上石头都被烧成灰了,就留下了这些东西久烧不坏。你觉得贵,那是你不识货。”灰袍人神情淡然,反驳起来倒是毫不客气,说完还嫌弃地对庄溯尘挥了挥手,“你不想买就别在这里蹲着,挡了别人的路。” 他摊位前本来空间就小,东西样子也不吸引人,这么大个人往这里一蹲,别人谁还会来看 庄溯尘也不气恼,平静地说“我还没看完呢。要真有别人对你这堆东西感兴趣过来了,我再让位。”说完便开始将碎片一块块拿起,挨个用灵力查看。灰袍人见他看得认真,也不再催,老神在在地微闭起了眼睛,似乎无所谓庄溯尘到底要不要买。 对此,知道剧情里这个人在其他碎片都陆续崩裂破碎、仅剩下的那块也出现了裂纹,眼看就要损坏的时候,是怎样把来询问的庄溯尘当做冤大头努力推销的云应舟只想说装模作样 虽然二十块中品灵石他们现在不是付不起,而且那个东西也绝对值这个价钱,但有三块灵石作为对比,云应舟就觉得亏大了他在庄溯尘的外袍底下扭动着,恨不得亲自蹦出去和这老头对峙,却被庄溯尘无情镇压把脑袋摁了回去,再钻出来时毛都乱了,只得悻悻地冲着那灰袍人“喵嗷”了一声。 灰袍修士神情微动,却是想到那只被烧死留下碎片的妖兽,似乎同样是一身白毛的猫兽这其实完全是巧合,却令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对庄溯尘也仔细打量了一番,稍稍放出了一点属于金丹修士的威压。 庄溯尘正在碎块间翻检的动作稍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了下去。已经查看过近半碎块,内部质地全都像最初那块一样生硬结实,灰袍人说这是妖兽身上的,感觉却更像没生命的东西庄溯尘把手中碎块放下,又拿起了旁边那块,习惯性地将灵力输了进去,只觉手中轻轻一震。 砰嗵,耳边仿佛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就像是一颗活生生的心脏跳动了一下。 实际上既没有震动、也没有声音,都只是灵力反馈回来的感觉。庄溯尘很好地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没有流露出一丝异常,再次用灵力试探时,却又变得和之前那些一样死气沉沉,没有回应了。他也没有翻来覆去地使劲检查这个碎块,随意看了会就放下了,灰袍修士却在这时突然开了口。 “要是你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灵石,用东西换也是可以的。”他目光之前在庄溯尘腰间的佩刀和小指储物戒上多停留了一会,似乎做出了什么判断,便说“法器、符篆、晶石玉石都行,怎么样” 真是急死人了,他一开口出价二十块灵石,不就是等着砍价好商量的吗哪有一边嫌贵、一边价也不还就在那儿一个个看,这些除了形状没什么差别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他那时以为捡到了好东西,谁知就是些烧剩下来的垃圾,什么奇异之处都没有,也就能用来骗骗这种没见过世面、还痴心妄想能从鱼目里捡出珍珠的年轻人了。 庄溯尘沉吟了一下,信口胡扯道“我确实没这么多灵石,但师门配发的材料每月有限,我自己修炼用都不够,哪里有多的给你法器上都有徽记,也不能随便给予旁人。不过符篆倒是剩了几张,问起来也能说是路上碰见妖兽用了。”他从袖子里摸出两张符篆,朝那灰袍人递去,问道“你你看看够不够” 庄溯尘哪来的符篆当然就是他昨天自己画的。云应舟看到他递出去的符篆上的标记,还是先画的那两张,还有一张做得最好的没拿出来。他心思转动,对那老头信口开价的恼怒突然就平静了,心想庄溯尘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吃亏 就算不了解情况,他都能先套出话来再做决定。就看他怎么处理好了。 云应舟安静下来,伸着脖子盯住那接过了符篆在研究的灰袍人看。庄溯尘圈起手指,在他耳朵尖上轻轻一弹,低头对仰起脑袋瞪他的小猫笑了笑。那灰袍修士将手中符篆反复验看了几遍,心里嘀咕起来。 这符篆怎么这么怪 “线条稳而流畅,灵力集而不溢这是你师尊的手笔吧用的也是好材料,光底材便值两枚灵石了。”他对庄溯尘说,倒是没有故意贬低价格,说得比庄溯尘按照图谱算出来的还多些散修要买材料,本就比门派弟子贵,“只是,为何只做了个低阶火符” 简直暴殄天物啊灰袍人仿佛看见有人拿灵石当弹子玩,痛心中又生出了一丝自我怀疑难道现在那些大门派就是这样的手笔,是他没见过好东西才大惊小怪 他想都没想过这符篆可能是面前少年自己做的。开玩笑,对灵力这样好的控制力,连他这个修为都做不到,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看年纪至多十四五岁,怎么可能 庄溯尘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没回答灰袍人的疑问,只是问“能换吗” 这两张符咒的价值已经超过了灰袍人的心理预期,他正要点头答应,庄溯尘却又向他伸出了手,“一张符篆换一个。我看不出这碎片有什么用,只是喜欢收集各种古怪玩意儿,换一个就够了。你还我一张吧。” 灰袍人胡子都要飞起来了,“一张你还想再要回去不行,不行”话虽这么说,手里却攥着符篆不放,丝毫没有要还回来的意思。 庄溯尘露出一脸为难神情,与灰袍人对视一会,又看看地上那堆黑乎乎的碎块,显然是在犹豫值不值得,想了会才显得十分勉强地说“那就两张换两块。我看你这东西根本也卖不出去,你要还觉得亏了,那我就不换了,你把两张符篆都还我吧。” 他早看出这灰袍人并没真的将这些碎块当做宝贝,能卖出去就是赚到,哪里可能不换果然灰袍人虽然一脸肉痛表情,心下却在暗笑,说着“那就这样吧”,手上已迅速把符篆收起了。见庄溯尘又伸手去翻刚才还没看过的碎块,不由道“你怎么还挑” “我得挑两个最顺眼的,不然岂不是亏了”庄溯尘认真地说。灰袍人几乎要翻出白眼来,哼了声“随便你吧”,往身后角落里一靠,又恢复了开始时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庄溯尘记着刚才那块传来心跳声的碎块,再挑一块不过是做做样子。谁知才翻了几块,手中又是微微一震,耳边再次响起了那个砰嗵的声音 怎么还有一块 庄溯尘不动声色,将剩下那些也逐一试过,就没再发现第三块了。他在这个摊位前一蹲就是半个多时辰,一边挑拣,一边分心听着身后经过的修士的交谈、介绍台子上物品的声音,直到灰袍人都要端不住架子、频频拿眼神瞥他,才总算表示挑完了。 庄溯尘带着那两块传出心跳声的石头,被灰袍人迫不及待地从摊位前赶走,云应舟起初还有些兴奋情绪,后来无聊得蜷在庄溯尘怀里都快睡着了,庄溯尘站起身时才跟着醒了过来,张大嘴巴打了个打哈欠。“你也太磨蹭了”他不满地向庄溯尘抱怨道。 他还期待着庄溯尘在交易会上到处转转,让他也看些热闹呢。 庄溯尘嘴唇微动,几乎不出声地说“刚才那两个云天宗的修士从后面路过了两次,可能是在找你。”当时他蹲在地上、小猫在他怀里,背对着光线又暗,所以没被发觉。那两个修士估计是觉得灵兽主人不会错过这个交易会,所以到这里来找了。庄溯尘特别关注着他们两人的行踪,第二次路过后就没再出现,应当是死心离开了。 “云天宗真讨人厌。”云应舟嘟囔道。庄溯尘指尖点着小猫粉红的鼻头,将他探出衣襟的脑袋往回摁去,“安分点吧,暂时委屈一下。”他说道,一边穿过人群往前走去。 云应舟静了会,直到发现庄溯尘不是在往回走,而是走向了一个圆台的方向。那个圆台上有阵法形成的一个透明发光的罩子,罩子里头是一盆活生生的植物,形似水仙,长在玉石的浅盆里,开着一朵朵晶莹剔透、花瓣半透明的浅红小花,十分好看。 云应舟被庄溯尘带着往那里走过去,心想庄溯尘喜欢这个目光无意瞥见站在圆台侧面那个窈窕的身影,却发觉有些眼熟 对了,云应舟突然想了起来这不就是林婉在信中提过的那种、她要寻找的稀有灵花吗 他看清单时还没注意到,原来这是约定见面地点的暗号 林婉换了一身深色衣袍,头上戴着帷帽,垂下来的薄纱遮住了面目。那只鸡没有被她抱在怀里,再走近一点,云应舟看见她腰间挂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饰物,活灵活现,正是那只公鸡的模样。 这里虽然有圆台,位置却比较偏僻,那盆有罩子的灵花又很吸引视线,旁边另一个摆着样黑漆漆铁块模样东西的台子就更无人问津了,是个隐蔽的谈话地点。林婉也看到了庄溯尘,她挪步向铁块那边走去,庄溯尘走到她身边,便听她压低了声音说“你看懂我信的意思了那小玄山” “林岭今早已经离开了,我不是小玄山弟子,没办法转递消息。”庄溯尘说道,“抱歉了。”便准备拿出信纸来还给她。林婉轻“哎”了一声,语气难掩失望,看出他要做的事,急忙制止道“别在这里拿出来,我不确定那两个人在不在附近唉,果然这个办法行不通,白打扰你了。不过,还是多谢你肯帮忙。” 庄溯尘便收回动作,朝她微微点了下头,说道“那我就回去了。”摆明了不准备再多管闲事。但林婉似乎实在没办法了,见这个好不容易遇到的稍微可信的人要走,一咬牙,厚着脸皮叫住了他“等一等” “我之前路上遇见了一件事情,得告诉不是和云天宗他们一路的人知道。”她急促地说道,“只有小玄山我一直等到现在,他们看得太紧,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机会。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听完后要不要上报给小玄山,随你判断,好吗” 庄溯尘之前说了他不是小玄山弟子,林婉似乎没听进去。他刚想重申他和林岭并不熟,林婉见他没有立刻回绝,抓紧时机一口气就说了出来“我们路上在一个村子借宿的时候,村里一个姑娘偷偷向我求救,说他们村子暗地里已经被魔修占据了魔修不知对村民做了什么,已经好几个人变成怪物被杀掉了” 庄溯尘拒绝的话在唇边转了转,没说出来。云应舟藏在衣服底下,没有和他对视,他们心里却同时闪过了一个同样的念头还有另外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前事 林婉找到庄溯尘的方式, 和云应舟之前猜测的差不多她当时在大厅里看见林岭之后,就一直关注着他们一行人,试图找到机会上前搭话, 把之前收到的求援传递出去。但没等她想到理由摆脱紧跟着她的那两个云天宗修士,林岭和涂青崖已经上楼去了, 只剩下庄溯尘一个独自留在大厅里。 她看出庄溯尘只是筑基修为, 似乎也不是小玄山弟子, 怕招惹到云天宗会给他带去麻烦, 不敢直接向他求助。她养的那只鸡不知是碰巧、还是察觉到主人的烦恼, 故意跑来招惹云应舟, 虽然当时没能成功制造出什么机会,被拔了尾巴毛估计也是意外,但误打误撞地,就这么让林婉找到了联系的方法。 起初林婉没认出云应舟就是庄溯尘的猫,是那个小玄山修士追上楼去时,她还待在楼下安抚自己的灵兽,看见庄溯尘上楼去时怀里那团毛茸茸的白色东西不见了,这才联系到了一起,然后追随着羽毛上的气息找到了房间位置。 那时在门外敲门和询问的也不是林婉本人,而是她的一个花瓣化身。后来也是这个化身散作云应舟他们看见的那股粉色烟雾,从门缝里钻进来又变成了信纸。正因如此,他们才没听见脚步声因为根本就不存在脚步。 这是林婉所在的百花宗的一门秘术, 她修为太低, 化身只能维持很短时间来不及交流, 准备起来还十分麻烦,况且她不仅担心庄溯尘受到牵连,也担心庄溯尘得到消息后反而向云天宗出卖她,最后才弄成了化身送信试探、信上语焉不详藏着求援和约见暗号的麻烦流程。 但林婉这样千方百计,并非是为自己求救、想摆脱那两个纠缠不休的云天宗修士,而是为了另一件事。 她之所以将求援的目标定为小玄山,就是因为小玄山一直以来致力于清扫妖邪的做法,让她相信如果小玄山得知这件事情,一定会插手去管,哪怕其中可能还涉及到云天宗。 “我们是十天前路过那个村庄的。”林婉说。她说话时始终关注着四周,声音也压得很轻,在周围嘈杂的人声中不太容易分辨,好在庄溯尘和云应舟耳力都不错,还能够听得清楚“我因为修法关系,能感应到植物的状态,那个村子附近的植物感觉很奇怪,有些像被鬼气侵蚀后的样子那里应该是云天宗庇护之下的地方,我把发现的异常告诉了他们,他们就说一起去探查。” 在此之前,林婉虽然不喜欢那两个云天宗修士的性格,对他们的人品同样看不太上,但从未怀疑过他们会与魔修、妖邪有什么关系,发觉异常后自然不会想隐瞒。他们在那个村子里住了两天,没有直接发现什么“妖魔”,林婉觉得村庄里的人过于虚弱,好像人人身上都有过多的伤痕,对待他们主要是她这个外人的态度也很可疑,但同行那两个云天宗修士“探查”过后说没有问题,林婉也就相信了。 直到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偷偷塞了片树叶到林婉手里。叶子内侧用指甲划出了痕迹,像是字迹,但那些字太过潦草、树叶又被揉过,林婉当时没能看出上面写了什么。还是她后来又找到那个女孩询问,才得知了她想传达的内容。 有“坏人”威胁着这个村子 村民们身上那些伤口是自己划的,因为他们被要求给“坏人”血液。不肯合作或想向外求救的人有的被直接杀了,有的身上长出了奇怪的东西,发疯至死。剩下不敢反抗的村民,不但时不时要被取血,还有一个姑娘被强行掳走了就是那个向林婉求助的女孩的姐姐。 那片叶子属于当地一种俗称“青灯笼”的树,树叶会包裹生长成球体的形状,像个灯笼,放在水上又可以像小船一样漂起来。这对姐妹从前常玩一种游戏,在灯笼内划出各种痕迹,放进村边溪流顺水而下。那姑娘似乎是被困在了山林深处的一个地方,她用这种方式求救,漂流下来的青灯笼被因想念而依旧每日到溪边去、独自玩耍的妹妹捡到了。 林婉瞒下了女孩的求助,没再告诉那两个云天宗修士。因为他们之前“没有问题”的断言、女孩对他们畏惧的态度,种种细节都令林婉生出了怀疑。离开村子后她试图找借口和那两人分开,想回去村庄自己探查或者去向别人求助,却发现可能女孩的求助还是被察觉到了,那两个云天宗修士后来一路都将她盯得死死的。 所幸只是怀疑,那高个修士又怀着某种“怜香惜玉”的情绪,加上她曾故意透露过自己宗门有种死后能传递消息回去的秘法,不然或许就不是虚以逶迤,而是直接将她灭口了。 听林婉讲完这番前因后果,庄溯尘首先问她的问题是“你是怎么确认坏人是魔修的” 第一个问题就将林婉问得愣了愣。“因为”她迟疑着,似乎在组织语言的过程中发现了自己思维里存在的想当然的部分,最终承认道“这个其实是我猜测的。那些坏人会到每个村民家里去取血,还掳走了村里的女孩子,我觉得妖魔不太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听起来更像魔修的做法。” 林婉说完后想了想,又纠正道“也不一定是那些。我听那个小女孩的描述,她好像只见过村民变成怪物,但没亲眼见过坏人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一个还是好几个。而且她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说话表达得还不太清楚。” “不过,有一个怪异之处是我亲眼所见那些村民虽然身体虚弱,但原因应该不是饥饿,而是失血。大家都很空闲,小孩整天玩耍,没人忙着干农活,田里的庄稼却长得很好。他们也不养牲畜,那两天我们吃的肉食都是从山里打来的野兽。” 林婉说到这里时好像感觉不太舒服,估计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吃了奇怪的东西“我原本还只是怀疑,但那两个云天宗的睁眼说瞎话说没问题,那就肯定是有什么问题了。我想他们可能和占据那个村子的坏人有关系,一开始主动要去探查,也是故意做做样子想混淆视听。” 她没有说“云天宗”,只说那两个人,宁愿只是他们私人的做法,而不是整个宗门内存在什么隐秘。整个修真界最大的宗门,暗地里却和魔修或妖魔牵扯在一起她不敢想象这种事情。而且,要是她窥见的是这么了不得的大秘密的话,云天宗是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庄溯尘也是同样的想法。“那你现在可能很危险。”他问林婉,“你那个传递消息的秘术是真的吗”见林婉点头,便直白地说“他们让你活到现在,可能不是准备放你一马,而是在等能应对这种秘术的人过来处理你。” 林婉的面孔被帽檐内侧垂下的薄纱挡住了,除了点头摇头之类的动作,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静默了一会,才发出一声苦笑,低低地说“从我发觉那片林子不对劲的时候,我就没有视而不见的选择了。那可是鬼气侵蚀的痕迹就算会卷入危险,但我身为修士,享用着这方天地给予的灵气,若不用这力量去保护世间生灵,又为何要修炼” 因为语气的缘故,她话里似乎不仅是在阐述自己的信条,还带了些别的意味。云应舟这次好像听出了其中深意,在庄溯尘脑海中出声求证道“她这是在拿话堵你吗就是说如果你因为知道了这件事,也被卷入危险,你也不能怪她,不然就不够格做修士” 庄溯尘“嗯”了声,不知是肯定了林婉的话、还是对云应舟的回应。林婉偏过头注视着他,这种尚未确定对方态度便先出言敲打的做法,很容易让原本立场相同的人也感到不爽,庄溯尘却平静地回道“如果你不仅自己这么想,还认为别人理应有同样的觉悟,那何必在做出这种举动的时候心虚我若为此生出怨念,说明我本非同路人,让这样的人不得不贡献力量,你该当做成就才对。” 林婉没应声,似乎又被庄溯尘说得有些呆住了。云应舟将庄溯尘的话在脑海中转了好几圈才理清他的逻辑,他拿爪子戳了戳庄溯尘,悄声道“你的意思是,她自己想管某件事,把你这个陌生人拖进了危险,然后要是你觉得不高兴,她反倒还应该高兴” 为什么听庄溯尘说的时候好像还挺有说服力,被他这样一总结就变成了欠揍的感觉 当然,发现疑似魔修危害村庄的事情,想把消息传递出去,和一般的多管闲事还是差别很大的。虽然林婉刚才话里有话的态度让云应舟不太喜欢,心想她凭什么一副自己做得一定有理的样子但比起她来,好像还是庄溯尘的想法更加可恶可怕一点。 “不然就别这么做。”庄溯尘说。 他是在回答云应舟,不过因为出了声,被林婉当做了是在对她说话。林婉刚才提及自己身陷险境时,都没流露出畏惧的情绪,此刻却不自觉地抱起了手臂,好像觉得很冷似的。 “抱歉我不该妄加揣测的。”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歉意,虽然云应舟觉得她完全搞错了重点她好像觉得庄溯尘是本性同样嫉“恶”如仇,才会在被质疑的时候感到不悦,刚才那些话则是为了讽刺她。 庄溯尘的形象就这么莫名奇妙地变得高大起来,云应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人类的思维还真奇妙,能对一种举动做出许多种弯来绕去的解释,再对一种解释进行许多种不同的理解;虽然属于同一个种族,个体之间的思维差距有时却比不同种类的妖族间更大。 “还是多考虑一下以后要做什么吧。”庄溯尘没再解释,而是道“你注意不要透露曾向别人求援的事,我会找机会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小玄山的。” 其实,庄溯尘心里觉得林婉看似考虑了很多事情,但都是些细节,比如求救会不会牵连别人更重要的问题却没想到。比如,既然那村子在云天宗管辖的范围内,要让小玄山出手去肃清,肯定不会像她想的只要说“那里可能有魔修”这么简单。 小玄山面上还和云天宗有合作呢,没有充足的怀疑整个云天宗的理由,让得到这个消息的小玄山修士相信并重视,他们更有可能的处理方法恐怕会是将其转告云天宗,让云天宗自己清理门户如果云天宗真的有问题,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刚出山就碰上这种事情庄溯尘觉得若是确定要接过传递消息的责任,就得做得周到些,不能随便传到了话就算了。不过这些考虑不适合在这里说,林婉也不用知道,他便没有说出来。 两人站在圆台边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不适合再继续交谈下去,林婉不放心地让庄溯尘小心云天宗,又向他道了谢,然后谨慎地关注着四周情况匆匆离开了。庄溯尘又在交易会逗留了一会,带着云应舟到各个摊子前都转了转看,没发现别的需要且买得起的东西,便也准备回去了。 顺带一提,那灰袍老头摊子上的碎块果然没能再卖出第三块 回屋路上没碰上什么可疑的事情,到了屋内关上门,云应舟从庄溯尘怀里钻出来,落到地上,使劲抖了抖身上在袍子底下被揉得乱七八糟到处支棱的长毛。庄溯尘怀中一个热源突然消失,一时还生出了一种空落的感觉,他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和瓷杯倒水,心里还在考虑着之前林婉所说的事情。 云应舟从庄溯尘对面跳到了桌子上,看着他问“如果云天宗真的找上了你,你要怎么办” “看情况吧。”庄溯尘说,“只是那两个修士,就想办法干掉他们;是云天宗修为更高的其他人那就说明林婉撞破的这件事确实牵扯很深了,我想第一肯定是先逃命,然后就玄山直接找涂青崖吧。”他拿着那柄内有涂青崖一缕神念的小剑,这个信物除了是参与入门测试的资格,想和涂青崖当面说话应该还是能实现的。 受到威胁的反应不是“算了不管了”,反而是“看来得更重视”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庄溯尘这样的“小人物”估计会是他们最讨厌的存在吧。云应舟这么想着,又说“其实,你要考虑那么多做什么随便找个小玄山修士,把这件事转告过去,后面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负责不就得了。要是他们自己决策错误,或者被混进了间谍,那活该他们倒霉。” 庄溯尘将杯子拿在手中转动着,慢慢地说“如果我为了某个目的做事,最后却因为别人的判断失误而没能达成这个目的,那会让我觉得非常地不舒服。”他看了云应舟一眼,把杯子拿给他,“你渴不渴,要喝水吗” 云应舟说“猫舔过的杯子你以后还想用吗” 庄溯尘眉梢微微一挑“你不先嫌弃这是我喝过的杯子吗” 云应舟被问得一愣,然后几乎要蹦起来地叫道“这么理所应当的事情还用说吗”在他恼羞成怒的叫声中,庄溯尘一边敷衍地应着“是、是”,一边把那两块从灰袍老头那里买来的焦黑碎块拿出来放在了桌上。“好了,别蹦了。”他说,“来看你要的东西这是什么妖兽被烧焦的肉吗” “什么我要的是你要的。”云应舟甩了甩尾巴,没好气地说,“那老头没见识,说什么被天火烧死那火是从妖兽体内烧起来的,燃烧的就是妖兽自己的血液。这种状况非常少见,我们叫做妖血返初,绝顶倒霉的倒霉蛋才会遇到妖血大部分都会被烧掉,剩下来的一点点就藏在这种碎块里面,被称作金焱髓液是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用的、最好的淬炼体质的东西之一。” 他绕着两个碎块走了一圈,挨个嗅了嗅它们,疑惑道“喂,你听见心跳声的到底是哪一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淬体 “你的运气还真是” 在晶石稳定干净的白光下, 云应舟注视着重新倒满了清水的白瓷杯,一小团灿金色的液体悬浮在水中,准确地停留在不上不下的中间位置。这团液体本身并不发光,那纯净的金色看上去却有种明亮得刺眼的感觉,与水界限分明的表面轻微地起伏涌动着,仿佛某种具有生命的活物。 这就是金焱髓液。 碎块内部是致密多孔的质地,金焱髓液会在孔洞中移动, 如果直接将碎块切开是不会流出来的, 也不会在断面看见痕迹,要慢慢将其磨得只剩一小块, 才能将其中到处躲藏的金焱髓液“抓住”。而且金焱髓液在被取出后很快就会变质, 碎块本身也很容易裂开破碎, 不知内情的人谁会想得到, 这些燃剩下的外表和石头一样的东西, 唯一的保存方法却是放在水中 “居然给你找到了两块。”云应舟语气中带有感慨,还有一丝隐约的羡慕怎么他为自己考虑的时候, 就碰不到类似的好事呢想要魔修地下秘境中的火脉藤, 那东西的稀有程度完全不能和金焱髓液相比,结果别说加倍了,干脆连影子都没见到。 不愧是身为“主角”的存在,被顺路带过来就找对了地方碰到了人, 这么珍贵稀有的东西还比原剧情中多得到了一滴。但细究起来, 又是理所应当毕竟这里是附近很大范围内唯一为修士而建的客栈, 自然会是交易会举办的地方, 也会是涂青崖他们选择的落脚点。 因为时间提前,那灰袍老头估计也是不久前刚捡到这些碎块,都还没有损坏变质。此时新鲜取出的金焱髓液不像剧情中描述的那样略带暗红,而是极为纯粹的金色,好像真的是金子融化而成的。它刚从碎块中滴淌出来的时候散发出了灼烫的热意,落到水里后却没造成沸腾,而是自己安静下来了。 庄溯尘也在仔细打量着这种从未见过的东西。从某个角度来说,金焱髓液是“活着”的。“你说这是妖兽的血液”他向云应舟确认。 “只能说这是妖血异化而成的东西,还能不能算是血液我也不确定,因为从来没有过哪只妖兽在发生妖血返初后还能活着的。”云应舟说,“妖类的力量和灵慧都来自最初妖皇倾倒的帝流浆,传闻中对帝流浆的描述和金焱髓液非常相似,就好像从前被给予和流传下来的东西,又从妖血中重新分离出去恢复成原样了,所以才叫妖血返初。只有能够承受这种力量的人,用灵力试探才会得到回应,而且回应只会出现一次。” 那灰袍老头已经是金丹期了,哪怕探测手段更多,还是没能发觉这两个碎块的异常。不过,云应舟觉得哪怕他是筑基期,金焱髓液也不会回应他的。 他用前爪在杯沿边轻轻推了下,看水波荡漾,那团金液也随之在其中浮浮沉沉,“金焱髓液的用法很简单,让它接触到皮肤,它就会自己渗进去的。淬体的过程挺疼的,还会有杂质排出,你别坐在这儿弄,做好准备去浴桶里待着吧。” 庄溯尘一直听到现在,只有对他的安排,见云应舟说完便跳下桌子准备走开了,终于忍不住问“你不需要么”他在摊子上挑来拣去的时候还以为是小猫要这些怪东西有什么用处,没想到却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我要这个做什么嫌命长早点把自己烧死吗”云应舟郁闷道,“这东西沾到已觉醒过血脉的妖族身上,会再度引发妖血返初,落得和之前那倒霉鬼一样的下场。”所以方才他都是口述方法让庄溯尘动手操作,自己小心避开免得不小心沾上一点,“普通野兽倒是能用,但估计承受不来,就只剩下给筑基期修士淬体的用法了。” 明明是妖族身上的东西,却只能给人类用,真是令人不爽。云应舟从庄溯尘脚边走过,尾巴往他腿上轻甩了一下,催促道“快点动作吧,时间久了难免效力会有所下降,别浪费了。”他走开前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其实你要淬炼仙骨,一滴金焱髓液就正好够用,现在又多了一滴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你自己注意着点吧。” 话毕爪子前探,伸开身子打了个哈欠,随后施施然走到床边,往上面一跳,占据了柔软的被褥。 庄溯尘的修为眼看又将得到提升了,云应舟被一种紧迫感催促着,也不准备只是单纯睡觉。他也有些需要确定的事情,是他在昨夜一整夜修炼后发现的 云应舟此前一直以为他重生回来,除了保留记忆和得知剧情而获得的一些信息优势以外,在修炼方面和上辈子并无不同。他没发觉身上出现什么变化,甚至因为之前那段时间都待在鬼界裂缝附近,灵气实在浑浊不足,导致修炼速度反而还被拖累了一些。 直到一整夜修炼醒来,他才察觉到了一点与前世的细微不同他凝聚灵窍的速度似乎变快了。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本该变慢的却没有变。照理因为凝聚灵窍的位置是从易到难,而提升修为所需要增加的灵窍数目却在变多,导致修为增长速度会不断减慢越往上越难修,本来也就该是这个道理。但是云应舟之前那次修炼时的感觉,凝聚灵窍时却始终和最初一样轻松。 是因为完成过一次已有了经验,因而格外轻车熟路吗还是说其实他身体对修为的记忆,也和思维对往事的记忆一样随着重生一起回来了,只是因为灵气和灵窍不能无中生有,还是只能他自己一步步修上去,但曾遇见过的那些关卡,此次已是敞开任凭通行的状态,不再需要费心再度突破 如果确实是他猜测的这样那真是自重生以来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虽然凝聚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后期更多决定修为速度的还是数目,但云应舟本以为很难加快自己的修炼速度,只有给庄溯尘拖后腿,结果几次都没拖成,好像还适得其反让庄溯尘前进得更快了,非常打击猫的自信心和行动力。而且自从不知不觉间关系亲近起来,再考虑给庄溯尘挖坑使绊子的事情,就总有点微妙的别扭感 还是能靠自己修炼变强、争取主动的感觉更好。 而且,变化似乎不仅是凝聚灵窍的速度,还有在法术方面的不过这方面的变化就更细微了,云应舟觉得可能得等他再多修成一些灵窍、灵力更充足的时候才能真正体现出来。何况实验法术可能会造成很大的动静,也不适合现在进行。 所以云应舟准备先专注于凝聚灵窍,其他的过段时间再说。他团在被子上闭起了眼睛,仔细体会着周围灵气被吸引而来、从窍穴汇入的感觉,竖在头顶上的耳朵则听见了庄溯尘搬移桌椅、随后是挪动屏风的动静,看来是准备开始吸收金焱髓液、进行淬体了。 淬体虽然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有云天宗在,云应舟感觉这个地方还是不够安全。不过,容易变质的金焱髓液却不能拖延时间,贸然离开客栈到外面去则更难控制情况。权衡下来,还是尽快就在这里完成的做法最好。 嗯他思考事情的方式是不是变得比以前复杂了还是说,这应该称作“周到” 云应舟莫名地感叹了一下,随后留出一缕心神,提防着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或者庄溯尘那里出现问题感觉后者的可能性比前者更小的样子。其余心神则沉静下去,凝神专心,不一会便入定了。 浴桶中的清水没过了庄溯尘的肩膀,他将手中瓷杯倾斜,杯中水流下时拉扯着那团今夜也成了细细的一线,又在落入水中的瞬间重新聚集成一小团,晃动着往下沉去。庄溯尘一手将空杯摆在浴桶边上,另一手便在水下将那团越沉越慢的金焱髓液接在了掌心。 这个瞬间,虽在水中,庄溯尘却感觉仿佛接住了火焰,掌心顿时传来剧痛 庄溯尘手指微蜷,一声未吭,透过荡漾着波纹的水面,他看到那团与水泾渭分明的金色液体,在接触到他掌心的瞬间往他皮肤底下渗了进去,如水滴渗入干涸已久的松散土粒。 血液奔涌不息,那如火焰灼烧痛觉跟着从掌心处朝手腕、手臂蔓延过去,转眼变为了不逊于那时臂骨碎裂的剧痛。继而庄溯尘耳边仿佛听见了火焰爆燃扩大时“轰”的一声,整个身躯便似完全裹入火中,被极为灼热的疼痛席卷、覆没 庄溯尘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却不像因疼痛而发抖,更似那种即将崩溃、倒塌之前的颤动。他浑身的皮肤上,逐渐亮起了一道道细如蛛丝、也如蛛丝般彼此勾结缠连的金色线条,线条深处则透出了血色如同烧纸吹熄火焰后,从边缘继续往内延伸吞噬的火线,这些线条缓慢地移动着,所经之处的皮肤却没有烧焦损坏,反而如被烧去了杂质,逐渐从内部透出了玉石般莹润的光泽来。 于此伴随而来的则是剧痛。火焰从血中燃起,向外烧透体肤,向内煅烧着骨骼,将经脉中流转的灵力也带上了灼热之意。庄溯尘却在此时止住了颤抖,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已将感知隔绝,此后便只是入了定般一动不动地端坐着。 浴桶中的清水开始变得浑浊了,像有灰烬搅入其中,甚至逐渐地涌上了血色。 如果此时有人能看到庄溯尘体内的景象,会发现他的骨头表面正在发光,仿佛被裹上了一层极薄的散发出金光的液膜。最初亮起来的是最靠近心脏的那段脊椎,金光沿着脊椎往上下延伸,走向环抱住心脏肺腑的肋骨,再是肩臂、双腿直到占据了浑身每一块细小的骨骼。 然后,依附在骨骼表面的金色液体开始往内渗透骨骼微微震动,似乎在抗拒着这种侵蚀,抗拒的结果却是被粉碎、碎末被那液体吞噬,再从金液中重新生长,新生为灵玉般洁白坚硬的质地 金焱髓液改造肉身的方式,比任何一种淬体丹的效果都更加的粗暴,恰如“淬体”两字的字面含义。但正因为粗暴的摧毁和重生,如果能够承受得住,便也会是最彻底、最高效的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 浴桶中的水已呈现为一片浑浊的暗红。庄溯尘体表游走的火线,终于逐渐隐去,皮肤上和体内骨骼散发的灵光也随即缓缓收敛起来。这意味着,淬体的过程已经到了收尾时刻了。 但是包裹住骨骼的金焱髓液却还剩下薄薄的一层,尚未消耗殆尽。骨骼内能够承载的力量已经饱和,拒绝让它再往内渗透了。随着光芒黯淡,这个身躯的意识也在从入定中苏醒,剩下的金焱髓液似乎很不甘愿地微颤着,却最终只能丝丝缕缕地化散开来,往骨骼周围的血肉中散去。 融进血肉的金液一眨眼便消融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淬体时发散的灵光散尽,庄溯尘周身气息骤然膨胀开来,激得浴桶内水面哗然一响;不等溅起的水珠再落下,又已极快地回收内敛,转瞬间已了无痕迹。 正在修炼的云应舟耳朵尖轻轻一抖,眼睛微睁开了一条缝,随即又闭了起来。隔着屏风,庄溯尘缓缓吐气,将肺腑内残余的最后一点浊气一扫而空。他睁开眼睛,眼底金光一闪而没,浑身气息顺势而动,流转之间,连最后一丝滞涩磕绊都已消失不见。 淬体,完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龙兽 这是一个极度荒芜的地方。没有草木, 没有生灵,只有裂缝遍布的干燥土地,笼罩在不自然的青白色光线中。此时时间其实已是深夜,光线是来自于阵法屏障的光芒,庞大的穹顶取代了天幕,将这一整片土地与外界隔绝。 在这片禁地的中央位置,大地上绽开了一道深长的裂口, 深处涌动着浓郁的黑色雾气, 仿佛将涌出血液的伤口,却在裂口边缘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阻挡, 只能翻涌着无法往外溢出。 但裂口边缘的土地, 却被染上了黑色, 就像被火烧过那样黑色在逐渐往远处蔓延, 侵蚀着这片土地, 虽然进度十分缓慢,却没有办法将其清除, 甚至连阻挡或延缓都很难做到。 焦黑的砂砾和石块间, 还夹杂着一些白色的碎片,像是风化的骨头残渣。没有风会来吹动它们,死物和活物的残骸都在一片死寂中静静地堆积着。 “状况又恶化了吗” 三道急速飞行的遁光缓了下来,光芒散开, 露出了人影。其中两人踏着飞剑, 正是匆忙离开客栈返回师门的涂青崖, 和并未汇合便从不知什么地方直接回来的大师兄张廷旭。 与涂青崖同行的林岭则不在此时这一行人中, 剩下另一个人是个红衣女子,虽然以元婴的修为不借外物直接御风而行,却是一副刚被从床上拖起来还没睡醒的模样,外袍凌乱散着头发,身上遁光延伸出一线与张廷旭的飞剑相连,一脸茫然地被牵在后头。 刚才是张廷旭开口出声,涂青崖则只是仔细打量着下方随着遁光前进而缓缓挪向后方的景象,与记忆中的情况进行着对比。他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气息也看不出虚弱不稳的迹象了,唯独精神还不太好,是此前受伤残留的最后一点影响。 他感知着周围空气中稀薄的灵气,这个地方和北岭那道裂缝附近一样,灵气极度匮乏,但因为黑雾被限制不能溢出裂缝、无法侵蚀生灵甚至根本就不存在可供侵蚀的生灵相比起来便没那么混乱污浊,只是荒凉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他们在半空沿着裂缝边缘前进,脚下就是剧烈翻涌的黑雾,如洪水时汹涌的浊流,在裂缝中央比边缘高出一些,仿佛是将一层蒙在上面的透明的膜顶了起来。 下方亮光一闪,一道遁光冲天而起,迅速来到了他们面前。来者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修士,对涂青崖和张廷旭冷淡地微微颔首,两人则欠身回礼,均道“见过刘镇守。” 那修士转向后头女子时态度倒恭敬了些,行礼道“舒阁主好。”不过这回换成那女子对他的问候全无反应,只是盯着脚下黑雾发呆。 刘镇守全名刘安,是守在这处鬼界裂缝、监视封印情况和裂缝变动的修士,也负责研究阻止裂缝扩张的方法。见礼过后,他直截了当地对着涂青崖一伸手,问道,“东西呢” 涂青崖将一个储物袋递了过去,刘安打开袋口看了眼,里面是分开存放的植物、土壤和模样狰狞的虫尸,每样都有几份,正是林岭去接涂青崖时,在庄溯尘村子边上收集的那些东西。 刘安一看便说“这不是你,是林岭那小子弄的吧”瞥了笑得尴尬的涂青崖一眼,将储物袋收好,便驾着遁光往地面上落去。 三人跟在后面,接近地面时刘安伸手在空气中一抹,下方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便出现了一座阵法护卫的院落,隔着阵法屏障淡蓝的微光,能看见院中来往的修士,以及种在地上的一些奇形怪状的植物。刘安带着他们穿过阵法屏障,落到一处位于偏僻角落的屋子前,进门后却不是房间,而是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沿着不断转折方向、整体则不断向下延伸的阶梯走了快一炷香时间,再穿过一条昏暗的甬道,才算是抵达了目的地一间位于地下深处的囚牢。 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守卫,但涂青崖感觉他穿过了不下二十道阵法与符篆构成的禁制,有阻止外面的人进来的,更多是阻止里面东西出来的;他并不算精于此道,没察觉到的肯定还有更多。刚才那段甬道更是四壁连同顶上都布满了符篆。 眼前的囚牢看似简陋,只是一间狭窄石室,用间隙很小的黑色栏杆与甬道隔开,实际也被重重禁制包裹着,涂青崖估计让元婴修士待在里面,都会被压迫得无法动弹。此时牢笼中的“囚徒”原本趴伏着,察觉到动静抬起头,随即却似乎十分轻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冰冷地注视着笼外的人。 这是一头四肢直立起来,背部高度到人腰间的生物,模样有些像狼,但浑身覆盖的不是毛皮、而是黑色的鳞片,背部竖起的棘刺一直延伸到尾巴末端,四肢还生着锋利的倒钩。它的眼睛也是纯黑色的,口鼻处浮动着几缕薄薄的黑雾,大概是它的“呼吸”,它在牢笼中央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做出咆哮或展露牙齿之类威胁的举动,似乎对自己目前受困的处境相当冷静。 虽然和那些动辄在金丹期就能长到比屋子高的灵兽相比,这头生物体型不算很大,子啊重重禁制中也不可能有任何气息或威压泄露出来,却依旧给祁征云带来了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这就是”涂青崖隔着栏杆仔细打量着它,压抑住内心惊异,低声说,“从裂缝里面跑出来的” 这就是他匆忙赶回来的原因一头活生生的的鬼界生物 “前夜血月时裂缝出现异动,最内层阵法破了,起初不知是有东西出来,前去检查的死了两个,又伤了十数人才终于将它捉住。”刘安沉声道 提及伤亡时有哀恸的情绪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木然。“阵法破损不多,现在已经都修复完毕了。似乎就是被它强行突破的,有没有别的原因还在查。”他说,“至于它原本打算送到灵兽峰去,后来发现灵气太多它活不了,才就近关在了这里。” 他转过头去,直接无视了若有所思的张廷旭,向涂青崖问道“虽然这东西已经一万多年没在此界出现过了你应该认得出这是什么吧” 如果此刻云应舟在这里,他也能说出答案龙兽 总是与遗族一同出现,甚至被怀疑两者根本是同一种生物的龙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封口 在悄寂无声的黑暗中, 林婉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不是听见了什么异常的声音,或者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气息,就是毫无理由地突然惊醒了过来。仿佛被利刃架在脖子上一般的极度危险感令她浑身紧绷,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尽可能地收敛了浑身的气息,同时也做好了在遭受攻击时能迅速反击或逃走的准备。 过了一会,什么都没有发生。林婉此时才谨慎地放出神念, 缓缓向外延伸, 扫过整个房间,确定屋内只有她一个人。她稍微松了口气, 心想难道是做了噩梦吗 近日一直精神紧绷, 提防着有人暗害, 确实有些心神不稳。林婉晚上睡觉都是和衣而卧, 将护身用的法器符篆都放在最趁手的地方, 今夜也不例外。此刻虽然暂时确定了安全,刚才那种针刺般的危险感却还始终在心头缭绕不散, 林婉再无半分睡意, 从床上坐起了身。 她摸了摸腰间的灵兽佩,小火自从少了根尾羽后就被她收在了灵兽佩内,免得再捣蛋添乱。灵兽佩上传来温暖亲近的气息,稍稍给了林婉疲惫的心灵一点安抚。林婉静坐了一会, 侧身下床, 准备去桌边倒点水喝。 她不是不想趁晚上睡觉时候逃跑, 但一直没找到机会。那两人似乎用某种方式掌握了她的行踪, 有时看似戒备松懈,实际却是在试探她反应的陷阱;多亏她也动了些手脚,能及时察觉到他们接近,才将几次试探都应付了过去。 具体的做法是将一种灵花的花粉洒到了他们身上,这种花粉的气息一旦沾染上便很难洗去,而且人闻不到这种味道,经受过训练的小火却能够分辨。也是有着这样的警戒手段,林婉才有把握避开那两人的耳目偷偷去和庄溯尘见面逃跑移动位置会被发觉,交谈就稍微容易掩饰一点。 走向桌边的短短几步路中,林婉忍不住又回忆了一遍晚上交谈的经过,觉得应该没出什么纰漏。除了屋门便没有其他出入口的屋内一片漆黑,林婉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准确地来到了桌边,伸手去拿茶壶,却摸了个空。 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屋顶照明的晶石就在这瞬间亮了。光芒亮起时分明悄无声息,林婉耳边却仿佛听见了“啪”的一声。林婉僵在伸出手去的那个动作,目光对上了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在林婉以为不可能有别人的屋内在桌边面对着床铺的那张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上,似乎自己本来就该在这间屋子里一样,大大方方地与林婉对视着。此刻他与林婉之间不过隔着一张桌面的距离,林婉能将那张略显阴柔的年轻面孔、甚至他眼底倒映的自己都看得清楚分明,神念却依旧什么都没感知到,仿佛这个人影只是眼睛的幻觉。 而在这个人对她微笑起来,同时将完美收敛的气息放开的时候,林婉浑身如浸入冰水,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她逃不了。 无法反抗。身体在威压下被完全冰冻,甚至连颤抖都做不到。那种气息不是单纯的寒冷,而是一股吞食生机的强烈杀意。林婉面前的人嘴唇薄而殷红,在苍白皮肤上仿佛一道极为显眼的血痕,虽然唇角弯起而微笑了,那双灰色的眼睛里却没有浮现出相应的情绪。 “警惕性倒不错,可惜实力太弱。”林婉听到面前的人开口说道,低沉微哑的声音与外表不太相符,语气十分轻柔,“实力太弱,心思又太多,就容易惹到不该惹的麻烦,把自己送上死路林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轻轻抬了下手,屋门便打开了,那两个之前与林婉一路同行的云天宗修士从门外走了进来。本来在这白衣人身上没看见云天宗的纹饰、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期待的林婉,此刻一颗心彻底地沉了下去。那两个修士对白衣人一副十分敬畏的模样,其中畏惧更胜过尊敬,在别人面前趾高气扬的态度完全收敛了,进门后便低眉顺眼地立在一边。 白衣人给他们开了门,却没看他们,而是依旧看着林婉。“在下白冰原。”他以一种堪称彬彬有礼的态度问,“可否有幸知道林姑娘的名讳” 林婉感觉身上压力一松,她在那双灰色眼睛的注视下艰难地说“林婉” 白冰原轻轻点头,仿佛走完了什么必要的流程,随即便将目光从林婉身上移开了。这一刻林婉虽然还在呼吸,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成了一个死物。白冰原转头看了那两个修士一眼,再开口语气里便带上了不耐烦“我还当是多难处理的情况,不过是个小小的百花宗修士那什么秘术只能保存九日内的影像,将她灵窍封掉,找个不见人的暗室关几天再杀不就得了这种事情还要我教” 那矮个修士小心翼翼地道“是我们比不上您见多识广,没认出来这种秘法” 白冰原轻哼了声,看来这记马屁没拍对地方。“看来不止外门都是蠢货,内门也好不到哪去。”他自语般地说,见两人都不敢吭气,神情更带上了一丝厌烦,又道“不过现在我都来了,就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清理了吧。” “这”高个修士似有些迟疑,看了林婉一眼,却大着胆子道“若她已将消息传递出去,又该如何处理” “嗯”白冰原语调尾音扬了扬,眯起眼睛道“不是你们说盯得很紧,不曾让她有机会与人接触的么” 他们说话时谁都没看林婉,仿佛她已是个死人了。林婉身子不能动,面上竭力保持着死灰般的恐惧表情,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难道被发现了怎么会 “是我们疏忽,只顾着盯她,忘了看住她那只灵兽。”高个修士赔笑道,“那灵兽之前跑出去,与别人的灵兽起了冲突,掉了根羽毛。当时我们不曾在意,后来想想,却有可能借机递了什么信息出去。而且”他没必要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提到什么隐秘地说“那只灵兽,似乎是云狸。” 听他前面几句时,林婉浑身血液都冷了,只觉得如被剥开了皮肉般,所有隐秘都被猜得透彻。直至最后一句,才恍然大悟这人根本不是猜到了她做的事情 只是因为心中贪婪想夺灵兽,胡乱扯了个理由关联起来而已却歪打正着,真的找上了她唯一想方设法有过交流的人 林婉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灰暗她的运气竟能差成这样 但小火不就是感知到她的心思,才去招惹人家的灵兽,才造成混乱引起注意的么对她求助的、那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这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 林婉心里知道她是不可能逃过一劫了。离开村子已经十多日了,秘术中已没有当时景象,宗门若不知内情、只看见她是死在云天宗手上,是不可能为她与云天宗对抗的,她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现在有白冰原在,恐怕连这一点也传不回去了吧仅剩的希望,就在那少年会不会信守承诺了。 几乎转瞬之间,林婉便做出了决定。死亡如此恐怖,她心中却十分平静,甚至感到了一丝宽慰她也曾怀疑过自己的信念是一句大话,等真要付出生命时便会因懦弱而崩溃现行,但现在,她终于不再怀疑了。 心灵的变化带动功法运转,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空灵状态。连白冰原都没有发觉,看似一直乖乖僵立在桌边的林婉身上这点细微的变化。“嗯云狸吗那是挺稀奇的,我还没见过活的呢。”他笑了笑,显然也看出了那修士胡说的目的,却只是随意地道“有怀疑的都不能放过,我等下便帮你们找一找吧。先把这个处理掉。” 高个修士应了声,提着剑朝林婉走去,脸上流露出一丝惋惜神情,更显得面目可憎。林婉冷眼看着他走到面前,嘴唇倔强地紧抿着;高个修士惋惜归惋惜,提剑直刺的动作却一点都不迟缓,当胸刺下时只觉得剑尖如刺穿水流,几乎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尚未来得及因异常而感到诧异,林婉的身子已软绵绵地向后倒去。与此同时,却有无数花瓣从她身上、袖内飞散而出,不到小指甲盖大的花瓣组成一股粉红的烟雾,极快地朝着门缝底下涌去 高个修士“啊”了一声,匆忙挥剑去斩,烟雾被剑锋分开,又哪里斩得断眼看最前方一片花瓣就将钻过门缝,却就在这一刻停滞下来,再也无法前进半分白冰原伸出了手,他唇边带着一丝浅淡的嘲讽笑意,注视着组成烟雾的所有花瓣、没有一片遗漏地都陷入了静止;他苍白瘦削的手掌轻轻翻转、轻轻握起,这些花瓣便都徒然地跌落了。 地面上碎红斑驳,宛如一片洒出的血痕。林婉倒在地上,依旧睁着眼睛,她胸前的伤口此时才有血迹缓缓蔓延开来。灵兽佩碎成几块,散落在她手边,黯淡无光。 白冰原在手掌上轻抚了一下,仿佛拍掉了什么看不见的灰尘。“处理掉。”他漠然地第三次重复道。 在悄寂无声的黑暗中,庄溯尘猛地睁开了眼睛。 从睡梦中醒来的瞬间,他似乎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不知是什么花惨烈地香着,那股味道已经超过了“好闻”的范畴,只会让人感到窒息。而左手小指上的储物戒指滚烫发热,庄溯尘知道储物空间里的东西发生异变时会在戒指上体现出来。 但花香和温度都只持续了睁开眼睛那么短暂的一瞬,庄溯尘看清眼前黑暗时它们便消失了,仿佛只是梦境残留的幻觉。屋内没有异常的声音,也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气息,一切平静如常,庄溯尘却毫不犹豫地迅速翻身坐了起来。 刚经历过淬炼的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庄溯尘在淬体后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在屋子的狭小空间里将整套步法试了几遍。虽然外人看这样蹦来跳去的估计会很傻,闹得小猫修炼不下去捂着耳朵在床上翻滚,庄溯尘却用这种方式迅速适应了崭新跃上一个台阶的速度和力量。 庄溯尘眨眼间便换好了衣服,从他上床来睡后就挪到了床内侧去的小猫像还在沉睡中一样毫无声息,但庄溯尘迅速整理好后往床上一伸手,一个温热轻软的毛团便跳到他手上,随即钻进了他怀里。 庄溯尘裹好外袍,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张隐蔽气息的符篆这是涂青崖给的储物戒里唯一一种成品的符篆,能隔绝元婴以下对气息的探查往身上一贴。一切都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进行,继而是屋门被打开和关闭的极轻微的声响,屋里两个气息已经消失无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入城 夜深人静, 楼下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中央水池里蚌壳吐出的水雾在半空中变换着形状,缭绕不散。庄溯尘走下楼梯时放缓了脚步, 云应舟则感应着周围空气的细微流动, 遇到障碍时便在脑海中反应出轮廓,以此来分辨有没有同样隐藏着气息的敌人潜伏在周围。 客栈二楼虽然在道路和屋门上玩了些花样, 出入口却只有正对大厅的楼梯这唯一一处, 其余可以看见外面、似乎能用来逃脱的地方实际都设有禁制, 以庄溯尘现在的水平很难不引人注意地破解, 所以只能走这里。 水雾能够遮掩视线, 不均匀的雾气却容易暴露出活动的痕迹, 好在云应舟的能力可以将这种动静掩盖到最小。庄溯尘没忘记把对应屋门的玉牌重新放回水池里如果不小心把这个东西带走了,可能也会引来麻烦。他们无声地穿过大厅,连雾气都没有惊动,从无人值守的门口离开了客栈。 门口有刚抵达的修士正往里走,庄溯尘镇定地与其擦肩而过。隐匿符篆不会将气息完全隔绝, 而是以一种自然的方式融入到周围环境之中,庄溯尘举止如常, 没有引来任何关注。一直顺利地来到了客栈防护阵法的范围之外,庄溯尘却不急着尽快离开,却闪身进了林子,找到一个隐蔽处潜伏下来, 关注着客栈门口的动静。 这是在等什么看林婉会不会一起出来吗 云应舟同样闻到了那股异常的花香, 猜测是林婉示意他们“有危险”的提醒。不知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但云应舟觉得庄溯尘应该不会特意等她, 而是有别的考虑。他自己想不出来,唯恐造成打扰,就安静地和庄溯尘窝在一起等着。 庄溯尘也没有停留太久,过了一会没见出现异动,便慢慢朝树林深处退去,退出一段距离后再转身全速奔跑起来。今夜无星无月,虽然天际线处已经现出了熹微的晨光,但树林里还是一片漆黑,庄溯尘在林间前进的速度比起此前被蜥蜴追着逃命的时候却只快不慢,他的身体似乎变轻了云应舟知道实际是他对身体的掌控能力更好、分析周围情况并做出反应的速度也更快了。 庄溯尘在树林里绕了几个圈子,确认身后没有跟着追兵,才放缓了速度,把裹在衣服底下颠了半天的云应舟放出来透气。“我要闷死了”云应舟一边往庄溯尘肩膀上爬一边抱怨道,庄溯尘慢下脚步,抬手抚顺了小猫背后蹭得凌乱的长毛。“你刚才等在那里是想做什么”云应舟问他。 虽然庄溯尘计划行动时似乎很少考虑到让他配合,云应舟无论是帮忙、还是就安静待着不打扰都可以,但云应舟不喜欢无事可做的感觉,也不喜欢处于可有可无的位置。而且他之前几次试图给庄溯尘使绊子都惨遭失败,就是因为没预料到庄溯尘的想法和行动,如果能对他有更多的了解,云应舟相信下次他一定能做得更好。 至少云应舟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至于他那个相处越深就越容易心软的毛病,会不会导致最后起反效果管他呢,先了解了再说。退一万步讲,“下不了手”也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下手失败”却是能力不足的体现了,怎么想还是后者的感觉更讨厌一点。 云应舟看到的剧情基本都是事情经过,心理描写很少,庄溯尘行动起来总是十分果断,然后事情就顺理成章地进行了下去。云应舟起初以为庄溯尘和他一样,喜欢跟着直觉走,后来慢慢地意识到庄溯尘虽然确实会相信直觉,但有些行动却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只是他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思考和决策,才会显得像直觉反应一样。 对于庄溯尘来说,那些念头转过脑海却是一瞬间的事情,将各种信息组合起来导向结论,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某种本能,实际和直觉也差不多了。听见云应舟的提问,他反倒还想了一会,才将思绪整理成了方便传达的形式。 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将云应舟对事态的猜测推翻了。 “林婉和我有过交流的事情应该还没有泄露。” “怎么说”云应舟精神起来要真是这样,他们接下来的一路上就不用太过担惊受怕了。随后他又问了句“那你还准备立刻玄山么”虽然没人来追他们,但云天宗估计是对林婉下手了,这就让他们在暗地里进行着什么邪恶勾当的嫌疑更深了。 庄溯尘“嗯”了声表示肯定,随后才说“这件事会泄露的话,要么是昨晚我们说话的时候被看见了,要么就是他们想办法让林婉自己说出来了。前者的话,应该会想办法对我做出一些监视,就像他们监视林婉一样我没发觉异常,不过不能排除他们手段特别隐蔽的可能。” “后者如果是我的话,会假装疏忽让林婉送出消息,顺藤摸瓜找到同伙,然后一网打尽。”庄溯尘说起林婉的语气十分冷静,似乎知道她凶多吉少了,却毫无动容,“无论是提前监视,还是追踪过来,都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发现我跑了我想等等看他们会不会搜索客栈或者追出来,就能判断情况。隐匿符是在停止不动的时候效果最好,如果这样还会被发现,那先逃远点估计也没什么用。” “好像还是有点冒险。”云应舟说,“如果他们真的掌握了你的踪迹,但只有在一定距离内有用呢那你留下来就是等着被抓了。”说完他突然有点振奋他居然发现了庄溯尘思路里的漏洞 但庄溯尘并没有露出惊讶的样子。“确实。”他说,“但我还是想先确认下情况,才好决定之后要做什么。” 云应舟的振奋消失了看来庄溯尘也早就想到了,但觉得值得冒一下险。虽然他想不出要是运气真有那么差,被发现后庄溯尘又要怎么破局等死是不可能的,他肯定还有什么后备计划。 其实庄溯尘没有云应舟想象中那么多的后手,被发现的话他也只会努力逃走只不过逃走方式就不是在树林里转圈了,具体是逃回客栈、逃向客栈后方北岭的雾障、还是往城市方向逃,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他想了会,又说“还有,我觉得林婉应该也会考虑到追踪这一点,但她还是发来了信息是觉得我肯定会被找到,有了提醒至少还能早点逃吗看现在的情况不太像,难道是判断错误”他声音低了下去,提及不确定的猜测时像在自言自语,“还是有别的原因不会有被追踪的危险,但还是需要快逃” 云应舟顺着庄溯尘的思路想了想,心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猜测。难道是虽然觉得有些荒唐,他还是拿爪子戳了戳庄溯尘,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那个你记得刚来客栈的那天,被我在脸上蹬了一脚的那个云天宗吗”云应舟不太情愿地说出了这件事,“他好像认出我是云狸了,那时候就想抓我。会不会是他还打着这个主意啊” 庄溯尘对这件事倒是早就猜到了原因,不过一时没联想到一起。“原来是这样。”他回过神后,居然说,“那我就放心了。” 云应舟这下不满了“你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那人估计还不知道你是跟着我的,那就更难追踪我们的行迹了。”庄溯尘笑着说,想了想又问“你掉在房间里的毛” “又不是妖元精血,想靠几根毛找到我那是做梦。”云应舟没好气地说,“你掉的头发啊什么的,也不用担心,据我所知,没有这么简单的追踪方法。” “那就好。”庄溯尘抬手在云应舟脑袋上摸了把,把他头顶上的细绒毛摸得逆了过来。云应舟哼哼唧唧的,想到真要是这个原因,就是他牵连了庄溯尘,还是忍了下来。 就算让庄溯尘倒霉符合了他的意愿算吗总之,不是他亲自动手,云应舟就觉得不爽极了。 “当然,”庄溯尘又补充道,“之前说的都只是我的思路。也可能林婉太慌乱,传信时没考虑那么多,或者威胁她的人太蠢,没想到可以追踪反正我估计短时间内,云天宗是找不到我们头上来的。” 他这个猜测倒是和实际情况最为接近,虽然白冰原并不是他想的那种蠢他是对自己同门的德性看得太透,那修士胡扯所说的话误打误撞上的真相,然而白冰原压根没相信,林婉那时放出花瓣,被他当做是林婉自己想逃,随手掐灭了花瓣,就这么把藏起来的真正报讯用的香气放了过去。 此刻白冰原对自己这堪称耻辱的疏忽一无所知,还在客栈里面不耐烦地挨个房间找猫呢当然也是不可能找到的。 云应舟想了会,突然感叹道“我好像发现了一种能克制你的方法了。” 庄溯尘有些讶异,不觉又笑了,问道“说来听听” “那就是随心所欲做事不按常理,你就猜去吧”说着“嗷”地一声,侧身过去扑到了庄溯尘的脸上。 庄溯尘还真被小猫毫无预兆的发疯弄得猝不及防,险些撞到树上去。好在云应舟还记得他们现在得隐蔽行事,发出声音都只在神念里,等哈哈大笑着被庄溯尘两手抱下来圈进怀里,就安分了下来,没再试着捣乱。庄溯尘也只好无奈地笑过便算了。 说话间,身边的树林逐渐变得稀疏,没多久庄溯尘就带着云应舟走到了道路上。此刻天色微明,路上已有了早起的行人,铺着平整石板的道路尽头,就是高大的青灰色城墙,远远能看见墙上“端江城”的大字。云应舟思路里还没摆脱他们正在逃命的想法,有些吃惊地道“你准备进城” “我没飞剑没法器,光靠两条腿走到小玄山去,日夜兼程也得一个多月。”庄溯尘说。距离和赶路时间是涂青崖提过的,怕庄溯尘错过正月初一的门派大典。而且之前客栈侍女送饭来的时候,庄溯尘顺带问她买了张地图,只要一枚下品灵石的简陋地图上信息不多,但几个大城市和大门派、以及重要山脉湖泊的大概位置都标了出来。 “你要买法器吗”云应舟开始算灵石,“我觉得还买不起” “修士不会只能用遁术或法器赶路吧”庄溯尘笑道,“我看这个城市和修士联系挺多,或许能找到别的代步方式比如灵兽”他低头看了怀里的小猫一眼,确定云应舟没因此生气。 这一点是他想多了除了大多数都不太喜欢人类这个共同点,不同种类的妖族之间可不会把彼此当做同伴。况且云应舟知道那些如凡人牛马般可以随意租用的“灵兽”,只是修士驯养培育出来、就算有妖血也不再是妖族的奴隶罢了。 听到庄溯尘说“最好是能走传送阵,不知道有没有,但有估计也会很贵”,云应舟问“你不怕报信报得太晚,云天宗把村子那边的痕迹毁掉吗” “他们离开村子都十几天了,要做什么估计早就做了。”庄溯尘说。虽然他对林婉的做法并不完全认同,心里更没有惋惜或感动之类的情绪,但他也不准备将其批判得不值一提,因此更多的猜测便没有再说出来,只是简单地道“尽力吧。” 走近了城门,云应舟在“端江城”字样的下方见到了云天宗的徽记,想提醒庄溯尘一下,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好介意的,便又算了。城市上方似乎不准法器或飞剑随意穿行,云应舟看到一道遁光在接近时绕开,还有踏着飞剑的修士在城外降下,不过落地后对排在两侧的队伍视而不见,直接从城门中间进去了。 庄溯尘把云应舟塞回到外袍底下,一副对流程十分熟悉的样子,镇定自若地跟着走上了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同路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云应舟问。 “很多人, 很多没见过的东西。挺新鲜的,但不太舒服。”庄溯尘说,“你呢” “我讨厌这里的氛围”云应舟悄声说。他从庄溯尘怀里往外望, 看见的是笔直干净的道路和路边整齐的房屋。他们此刻正沿着路边往市场的方向走, 身边虽然不时有行人来往,有闲庭信步的修士、也有低着头步履匆匆的凡人, 却比客栈大厅的感觉安静得多, 很少听见说话的声音。 就算交流也都是压低了嗓音的, 连所用的句子都好像格外简短。庄溯尘习惯性地收集信息, 路过交谈的人身边会缓下脚步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 但这里的修士似乎对此格外警惕, 稍微靠近一点就会惹来戒备不善的目光;庄溯尘想向普通人问路,被他拦住的人一副吓得要昏过去的表情,抖抖索索半天话都说不清楚。 庄溯尘无奈地放过了他,自己在街上乱转了半天,才弄明白了车马行的位置。 虽然不知道这个“车马行”是凡人的, 还是修士的总之先过去看看吧。 云应舟上辈子没来过端江城,不过去过别的主要是凡人的城市, 留下的印象是喧闹、忙乱,虽然很多地方脏兮兮的、拥挤着人类的气味也不好,但还有很多有趣好玩的东西。但他眼前的这个城市虽然十分干净,路上铺的都是切削得极为平整的青石板, 路边也绝对看不到乞丐、垃圾之类碍眼的存在, 但是却有一种非常沉闷的气氛。 比起庄溯尘村里那些习惯屈服于魔修淫威的村民, 生活在这里的人看上去过得要好多了,云应舟却从他们身上看出了某种相似之处。 云应舟进城前还在奇怪,有个这么大的繁华城市,为什么客栈却在城外一段距离的林子里之前他以为是修士喜欢将自己与凡人隔绝开来,现在看来可能这种令人生厌的气氛才是主因。换了他他也宁愿住在外面,就算进城有事要办也不会想多待。 说起来,难道那个客栈不是属于云天宗的产业感觉风格和云天宗不太像,云天宗喜欢把门派徽记弄在很显眼的地方,云应舟在客栈里也没有见到。应该也不是小玄山,不然林婉要递消息就不用这么麻烦 难道是斗转星移云应舟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猜测,继而觉得很有可能。虽然这个门派都是女修,而且主修占星术听起来有种飘飘欲仙的神秘感觉,但就云应舟上辈子不多的了解来看,这个门派的作风其实意外的还挺务实。 比如说她们喜欢到处造房子有观星楼观月阁那一类的,也有客栈酒楼这一类的。门人还有假扮成别的门派的修士四处游历的爱好,似乎不仅观天上星,知天下事也是她们修行的需要。因为能预测灾祸变故、推演灵脉位置,斗转星移和别的门派都关系疏离,却到哪里都很受敬重。 云应舟还蛮想见一见斗转星移的修士的。除了想知道她们能否算出“重生”这件他亲自经历前闻所未闻的事情,云应舟还想问她们说好的能预测灾祸呢预测到了裂缝开启虽然没能阻止,预测到了鬼界入侵虽然只多了几天准备时间,但好歹都发现了预兆,怎么就把庄溯尘这个大祸害给漏过去了 天台一开,天道一怒,雷劫随便劈死几个散仙大佬,修真界的震动估计不比鬼界入侵时小。虽然那些几千岁的散仙都很少出来活动了,但他们本身已经像是北岭山脉、冰原大海这样天地伟力的造物一样,成为了某种理所当然的存在,垮塌时也会造成天崩地裂般的影响。从这个角度来看,说庄溯尘是祸害还真不冤枉他 他自己倒是飞升走了应该是吧剧情缺的就只有结尾那一小段,应该不会有什么大转折了。此举很有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意味虽然这个“功名”令人感觉比较复杂顺带一提,这句话是云应舟从隔壁狼妖那儿听来的,隔壁狼妖则是从一个小玄山修士那儿听来的。 小玄山除魔卫道,除的是修炼邪法的魔修、被鬼气污染发生异变的妖物,对正常的妖修则态度不错,虽然门内难免有些极端分子,总体却是对“异类”比较包容的态度。狼妖不知曾经和小玄山有过什么故事,似乎对这个门派颇有好感,上辈子小玄山覆灭时,很是唏嘘了一阵。 没错 上辈子在鬼界入侵时覆灭的,五大门派里有两个,一个是云天宗,另一个就是小玄山。云天宗是在对抗中途莫名其妙的崩散了,小玄山的覆灭还要更早,就在侵入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做了一件有人听来会觉得愚蠢、有人却会肃然起敬的事情将最大的那道鬼界裂缝镇压在了门派护山大阵的内部。 小玄山也不是傻瓜,有底气这么做,自然也有一定的把握。他们似乎是有某种封印裂缝的方法,后来北岭这道没人管的裂缝也是他们管的应该就是从原剧情里涂青崖来探查、身死后开始的,另外几道裂缝则有其他几个门派负责。事后有传出流言,是小玄山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封印的阵法先失控崩溃,被封锁在护山大阵内的修士和蜂拥涌出裂缝的鬼界大军战至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直至这最后一道界限也被破开。 此后,才是另外几条裂缝的逐一开启。所以,与其说小玄山是在鬼界入侵最初覆灭的,不如说小玄山的覆灭才是鬼界入侵的开端。 还有更隐秘的流言这就不是云应舟上辈子听说的了,而是他从剧情里跟着庄溯尘的见闻得知的。说是云天宗在小玄山覆灭这件事上故意推动了一把,日后云天宗的崩落,则是小玄山残余修士的复仇。 不过,以云应舟目前对这两个门派的印象,说云天宗下黑手很符合他们的作风,至于小玄山的复仇感觉就算真要对云天宗复仇,也不会挑选在鬼界尚未退却的时候。 除非云天宗不仅是和魔修,还真的和鬼界有了什么关系 云应舟一个整天闭关的不知道内情,剧情里庄溯尘孤家寡人一个,在各种大事件的夹缝中游来荡去,借用形势获取利益的事情做了不少,真正的隐秘还是不太可能了解的,云应舟看了剧情还是不知道。他又不能也不想把知道未来的事情直接透露给庄溯尘知道,看他怎么分析,自己在这个不擅长的方面想得脑袋疼,也没能理出个什么清晰的脉络来。 依旧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现在的问题则是庄溯尘的打算。 他始终没有明确表态过,是不是准备加入小玄山 云应舟对这一点有些在意。 剧情里庄溯尘加入那个小门派的时候相当随意,门派要对他下手时他叛离得也同样轻易,感觉就没把这个当回事。后来他混入过各种奇奇怪怪的组织,假装过许多不同的身份,但一直就没有归心的地方,只会对曾教导过他的人怀有几分敬重。云应舟原本没有多想小玄山的事情,就是想着庄溯尘反正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待,但是 看庄溯尘现在的态度,他却好像是在认真地考虑起来了。 云应舟纠结的,倒不是庄溯尘的“主角”身份对抗不了小玄山覆灭的“大势”,被拖着一起死了,他对庄溯尘逃命的本领已经很信任了,不信任的是另一个方面。那就是,按照剧情里总结的规律,庄溯尘对某种关系在乎的表现无论是师徒、同伴还是朋友是他会在获取利益的时候想着带上他们,或者以自己的方式避免他们遇到危险。总结起来,大概可以说是“试图负责” 而一旦庄溯尘试图负责,对这段关系进行干涉,那离关系崩溃就不远了。关系的另一方总会对他获取利益的手段、或避免危险的方式无法接受,接着就是争执、离心、反目再然后庄溯尘失望之下抽身离开,再不过多久,和他切断关系的组织或门派就会招惹到倒霉事。 嗯貌似被庄溯尘在意、与庄溯尘作对,下场都是倒霉,不过是不同形式的倒霉 感觉庄溯尘身上好像带着一种名字就叫“孤家寡人”的诅咒一样。虽然云应舟分析了一下,感觉庄溯尘纯粹是太过倒霉了,老是遇人不淑,碰上些无法相互理解的人。如果对方换成是涂青崖或者林岭的话,可能情况就会不一样了。但他也实在不能肯定小玄山的人是不是都够“淑”,能让庄溯尘的倒霉无处发挥 别上辈子小玄山追捕庄溯尘,还坚持到了鬼界入侵,这一次庄溯尘加入了,没等鬼界入侵就出事了,那可就感觉不太好了。 其实庄溯尘许诺会保护他的时候,虽然好像有点对不起他但除了下意识的感动,云应舟自己心里也冒出了这样不太好的感觉。 但再一想他们之间有灵伴契约系着,剧情规律走到“离开”这一步是进行不下去的,居然又莫名地觉得安心了起来 真是非常诡异的情绪。 庄溯尘进城后找车马行、准备玄山,云应舟一路上就在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事情。道路两侧立着一栋栋长得差不多的屋子,都是白灰墙青瓦檐,大门紧闭,不像做生意的店铺,但也不太像民居,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走在旁边会有种压抑的感觉。 经过一个路口时,云应舟鼻子动了动,嗅到了某种气味。他钻出脑袋,示意庄溯尘往左边去,“那边有灵兽的味道。”他说。 这和庄溯尘打听到的车马行位置不在一个方向,不过庄溯尘听话地顺着小猫的指引转了弯。前面似乎稍微热闹起来了,人声中夹杂着像是马嘶的声音,庄溯尘从一座格外宽敞高大的建筑侧面绕过去,走到前门处,看到门口立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灵兽。 那灵兽模样像牛,不过腿要短些,而且浑身覆盖着浓密的长毛,角也不在头颅两侧,而是额头中央突出的短短一根,几乎被淹没在脑袋的鬃毛中。云应舟身上还有耳朵尖和尾尖的几处较深颜色,这头灵兽就是从头白到尾了,灰色的眼睛神情温顺,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前。 云应舟认得这灵兽,“这是踏云驹。”他告诉庄溯尘,“可以踏空而行,速度不快,就是看起来好看。” “这是驹”庄溯尘从踏云驹身边走过,踏云驹偏头看他,突然掀起嘴皮,发出了“吁”的声音。庄溯尘迅速向一边躲闪,避免了被唾沫星子喷到身上,“好了,我知道为什么了。” 云应舟幸灾乐祸地说“看来你很不讨灵兽的喜欢” 庄溯尘无比自然地接道“是啊,普通动物也不太亲近我。幸好现在有你了。” 这话听得云应舟有点怪怪的感觉,好像该要生气,又好像有点开心。他陷入思索的时候,庄溯尘绕过那只踏云驹,又看到屋前空地上一辆马车,用质地犹如金属的材质打造,前面拉车的则是两匹青色皮毛、背后生着一对小小肉翼的马。马车车窗垂着纱帘,看似轻薄,却将里头景象挡得严严实实。 一个身穿灰衣的青年从车后绕出来,看见庄溯尘,朝他行了一礼。“前辈是要用车架,还是骑兽”他带着恭敬的笑容问道。虽然庄溯尘看样子年纪比他小,他的修为却只有炼气期,要对庄溯尘以前辈相称。 庄溯尘说“我要玄山”才说了半句,还没来得及让人介绍下有什么车架什么骑兽,就听马车里有人轻“咦”了声,一只手将车帘掀了起来。车窗口露出一张圆脸,细眉毛大眼睛,唇边带着很容易讨人喜欢的微笑,是个和庄溯尘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他眼神在庄溯尘身上转了一圈,虽然在打量人,但不带一点冒犯的意味,随即笑道“你也要玄山太好了,我们这里就缺一个人,等了半天磨到现在,就是不肯走” “这位前辈,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灰衣青年苦笑道,“一架车十六枚灵石,您非说能坐四个人,只有三个人就应该只付十二块哪有这种算法的” 车里那少年也是筑基初期修为,对青年的抱怨听而不闻,只盯着庄溯尘问“你一个人坐车太贵,骑灵兽又不如乘车舒服。在这地方好不容易能碰上同路的,四块灵石,你来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雾食 虽然少年一副“一起走吧绝对不亏”的样子, 庄溯尘还是先向那灰衣青年询问了车架和骑兽的情况,然后得知就算他想要奢侈一把,独自乘一辆车、顺便也好让云应舟自由地出来透气, 想立刻走的话也达成不了, 因为没有灵兽了。 车前那两匹青色皮毛的马,品种就叫“青驹”, 虽然长得不如踏云驹好看, 速度却快得多, 踏云驹从端江城到小玄山要走十多天, 青驹拉车的话就可以缩短到五天。而拉少年那辆车的青驹是最后的两匹, 要不是他舍不得灵石想再等个同路人一起走, 庄溯尘今天过来就没车用了。 不接受少年的同行邀请的话,就只能让踏云驹拉车,一架车三十块灵石踏云驹看起来身形壮实,其实是种比较娇气的灵兽,身价就比青驹高。贵也有贵的道理, 虽然速度慢了点,但在路上比较平稳舒服, 适合有钱又不赶时间的人。 庄溯尘还不能租用骑兽,因为没有车夫、路上得修士自己驾驭和照顾灵兽,不仅得交纳昂贵的押金,还需要修士一个驭兽方面的资格证明, 前者就不提了, 后者庄溯尘是拿不出来的。这样也就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顺带一提, 少年所说的“小玄山”其实不是指的小玄山这个门派,而是在门派驻地边上的一个灵兽驿站,距离山门还有百里距离,抵达驿站后庄溯尘得自己另找办法过去。 庄溯尘便交了四块灵石,那灰衣青年领他到车门口,自己登上了车前的位置原来他就是这驾车的车夫,并不是专门招呼客人的。庄溯尘看到他伸手轻轻抚摸青驹背后那两片肉翼中间的位置,青驹蹄子踏了踏,转过头来亲昵地在他手上蹭了蹭。少年在刚才他们交谈时一直趴在车窗边上,不时插嘴出声,十分烦人,此刻笑嘻嘻地看着庄溯尘踏进车厢,倒是不再聒噪了。 “可算是能出发了。”坐在他对面的少女笑着说。她年纪看着比那少年稍大几岁,模样则长得如出一辙,都是圆脸细眉,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等交换姓名自我介绍时,果然是一对姐弟,姐姐名叫孟音如,弟弟名叫孟明川,都是一个名叫山河宗的小门派的弟子。 第三个人是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气质冷漠,只说了“周平”两个字便又不吭声了。他似乎和那对姐弟不熟,也是被孟明川拉到车上来的,冷着脸似乎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但跟着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居然也没有生气,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车厢一角。他衣服上没有门派徽记,和庄溯尘一样是个散修,修为则是四人中最高的一个,已经接近结丹了。 庄溯尘上了马车,周平朝他看来,两人目光在空中一碰,都顿了顿。虽然没有灵力流动的碰撞,却好似在无形中完成了一次交锋。云应舟从衣襟缝隙里往外看,本想偷偷评估一下这个年轻人的战斗力,没想到周平的感知十分敏锐,云应舟目光一落到他身上,他便若有所觉地转移目光看了过来,然后又是一顿。 一只眼睛从衣服缝隙里盯着人看什么的 周平又看了庄溯尘一眼,什么都没说,背靠向座位开始闭目养神。他怀里抱着一根棍子模样的东西,用布条层层缠起,看不出模样。庄溯尘在他对面坐下,感觉车厢微微一震,窗口光线亮了起来,又白转蓝,又变为一种夜幕般的深沉颜色,随后再缓缓淡去这是车厢外面防护作用的阵法正在一层层激活生效。 车厢与前面驾车的位置并不互通,隔着一层木板,只听木板被敲了敲,前头传来那灰衣青年的声音“准备好,要出发了”孟明川笑嘻嘻地道“快走吧”一边伸手抓住了车厢壁上一处凸起的地方。 孟音如也是同样行动,庄溯尘坐过的叶船法器升空时是十分平稳的,心想马车可能会有颠簸,便依样而行,顺带另一只手将怀里的云应舟也按住了。只有周平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睡着了。 青驹向前踏步,发出奇怪的“咻”声,车厢缓缓向前移动起来,一边就开始大幅度地左右摇晃。云应舟一头撞在庄溯尘的手臂上,晃了几下后庄溯尘干脆运起了身法,这才稳住了平衡。对面周平身上灵力运转,身子好像牢牢黏在座位上般稳稳地坐着,但被晃了几下,也皱着眉睁开了眼睛。那对姐弟在旁边东倒西歪,孟明川像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大呼小叫着,让孟音如脸上露出了无奈而忍耐的表情。 马车逐渐加速,颠簸摇晃得更加剧烈,简直像把人装进罐子里拿起来使劲摇。云应舟扒着庄溯尘的衣服,他自己能在高速跑动中灵敏地急转变向,却也被晃得头晕目眩,忍无可忍地在庄溯尘脑海里叫道“别告诉我接下来一路都得这样” 庄溯尘心想不可能这么惨吧正欲安抚他,突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是孟明川面带好奇地看着他。 “怎么了”庄溯尘不动声色地问道。孟明川晃了晃脑袋“我刚才好像听到”说到一半,车厢剧烈一晃,孟明川一口咬在舌尖上,痛得“嗷”了一声。在他的惨叫声中,前面驾车的青年发出呼哨般的指令声,两匹青驹蹄子重重踏在地面,下一步便踩在空中,拖着身后车厢腾空而起 车厢几乎倒竖过来,云应舟觉得身体仿佛突然失去了重量,轻飘飘地随之上升。坐在对面的孟音如身子前倾,却没有从座位上滑落下来,像有无形的东西托住了她的身体。车窗外景物急遽变化,一晃而过墙面、屋顶,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脉,再之后便是天空的蔚蓝,洁白云絮簇拥而来他们已经升到了空中。 车厢缓缓恢复了平正,此后也不再颠簸了。四人各自在位置上坐稳,庄溯尘往窗外望去,发现云雾在马车下方流转,青驹腾空的高度比叶船法器更高一些。它们在空中奔驰的速度和平稳度都比地面上快得多,车厢两侧展开了鱼鳍形状的灵光,不知是青驹的御风天赋还是车厢上阵法的效果,在白日也能看得分明的星点碎光在风里回旋流转,搅动云雾向前,美丽非常。 看着这一幕,庄溯尘却想到了一个问题云应舟是云狸,貌似是一种挺厉害的妖兽,才会被那个云天宗认出后念念不忘地想要抢夺。云狸的天赋是和御风差不多的气流,但云应舟好像不会飞 至少不能像青驹这样,凭借本能就能御空而行。 不知是小猫天赋没觉醒完全,还是用法不同。庄溯尘发觉他好像一直没仔细了解过小猫的种族,有心想问,想到刚才似乎是云应舟用神念传音时引来了孟明川的关注,决定还是等独处时再问吧,也不急于一时。 孟明川身上有种违和的感觉,庄溯尘觉得他并不真的是看上去那样咋咋呼呼的天真样子。此刻他趴在车窗边,兴致勃勃地往外看了一会,突然又叹了口气,“一想到每天晚上都要降落在驿站休息,然后早上照这样再来一次,我现在就觉得恶心了” 云应舟也要觉得恶心了。他下意识以为青驹会带着车架一直飞在天上,现在才意识到晚上还是要落到地面上休息的孟音如的脸色也有些不好,没好气地道“别老说恶心,听着恶心。” 周平眉毛微微动了动,孟明川傻乐起来,轻车熟路地伸手将车厢中央小桌的桌面打开,拿出了两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果脯和糕点,放在桌面上后盒底便有吸力固定住了,孟明川自己往嘴里塞了一块,又给姐姐拿了一块,然后含糊地招呼庄溯尘也吃“我最喜欢这个车里的糕点,可好吃了,每次到驿站还会换不一样的” 感觉糕点就算不是他乘车的全部理由,也是个相当重要的理由。庄溯尘离开村庄这些天,所见的修真界情况和修士脾性都和他曾经想的不太一样。他伸手拿了块淡红色的糕点,掰下一角尝了尝,入口软糯清香,淡淡的甘甜,果然味道不错。云应舟在他衣服里头小幅度地扒拉着,庄溯尘正想再掰一块喂他,就听孟明川发出了一声惊呼。 “雾食”他看着庄溯尘这一侧的窗外叫道,激动地朝座位这一头挤了过来,“居然这么快就能遇到啊” 又一声轻呼后,他整个人往后一弹,伴随着车厢里突然响起的猫叫“喵”是云应舟察觉到窗外出现的气息想爬高点去看,被挤过来的孟明川压个正着。车里另外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过来,云应舟不住扑腾着被庄溯尘从衣服里拎了出来,改为抱在怀里,摸了摸他刚才尾巴被压到的地方。 孟明川嘴巴半张,下意识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目光瞥见窗外云絮流动,顿时又将“同路人衣服里藏了只猫”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紧张兼兴奋地叫道“快看,真的是雾食” 对面一直显得冷淡的周平这回也转头望向了窗外,孟音如跟着凑过来,云应舟被庄溯尘抱高,四人一猫挤在窗口,注视着外面波动的云絮。仿佛有大鱼在其下游动的水面,云海上方泛起波澜,洁白的云雾剧烈翻涌起来。 顷刻之后,一个有车厢五六倍大的庞然大物从云海下方一跃而出,闪闪发亮的身躯在阳光下几乎完全透明,它发出一声鹰一样悠长清越的啸叫,重新一头栽入了云海中。马车在它掀起的狂风中岿然不动地平稳前行,只有云雾被吹得涌起,扑向车厢又被灵光流转的“鱼鳍”分开,倏忽汹涌散尽了。 又是一声清鸣,“雾食”身体脊背的线条在云雾中朦胧浮现出来,它像对这架马车生出了兴趣,以相同的速度伴随在侧面一起往前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秘密 孟明川喃喃地说“真漂亮” 透过窗户往外望去, 连绵厚实的云海中,雾食庞大的身躯若隐若现。它的身体绝大部分像冰一样透明,看起来质地非常柔软, 内部糅合了无数细小明亮的碎屑, 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银光类似夜空中繁星闪烁的景象。 刚才它完全跃出云海,短暂地展露出了整个身形。虽然叫声像鹰, 雾食却并不是生长着羽毛的鸟类, 更像是水中的生物, 有着流线型的光滑脊背, 两侧延展出宽大的三角形的鳍, 在云雾间遨游时会轻缓而优美地掀动。只有身后拖着的两条尾巴像是鸟类的尾羽, 长长延伸出去,在风中轻柔地飘拂。 雾食透明的身躯里看不出骨头内脏之类的结构,阳光在它的身体边缘被扭曲了,勾勒出金色的轮廓线,每当被云雾淹没、或者雾食改变姿势, 那些金色的线条就会波动起来,变得影影绰绰, 仿佛并没有一个固定的轮廓,感觉十分神奇。 云应舟把鼻尖贴在车窗上,看似只挂着一层纱帘、现在帘子也已经掀开的车窗,其实还有一层坚硬透明的东西隔绝了车厢内外, 应该是车厢上的防护阵法。马车里感觉不到高空的狂风与寒意, 却可以感觉到水汽湿润的味道, 而这只雾食接近时,云应舟闻到了一股好像湖水的气息。雾食闻起来不像什么生物,而像是一片在高空云海中飘荡的湖泊。 “难得见到它们在这么靠近城市的地方现身。”孟音如感叹道。这对姐弟应该是经常乘坐青驹拉的马车在空中飞行,对车上摆设和途中景象都十分了解。稍远处的云海也出现了波动,又一只雾食浮起到云海面上,不过很快又潜了下去,亮闪闪的脊线一晃而没,很快游向远处去消失不见了。 动作看似慢吞吞的,实际上速度却很快,感觉比叶船那样的飞行法器还快。这种生物似乎不是完全依靠风来飞行,庞大的身躯在云海中穿行时看不到任何痕迹,只有玩耍般跃起再落下的举动会暴露出痕迹。 一开始出现的那只雾食一直跟在马车旁边,没有做出攻击的举动,前方拉车的青驹对它的靠近也毫无反应。 云应舟被庄溯尘抱在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口,感觉到他在雾食现身的最初浑身紧绷着,好一会过后才逐渐放松下来,不过依旧维持着戒备的状态。孟明川似乎非常喜欢这种生物,那股兴奋劲半点都没消掉,“真是幸运,我今天也才是第二次见” 他大概很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这种激动,结果孟音如见到他转头要开口就露出了一脸拒绝的表情,孟明川于是转头就找上了似乎比周平好接近些的庄溯尘,“雾食一辈子都生活在云上,从来不会落地,在地面上也看不到它们的身影,只有到了天上才能见到你知道它们吃什么吗” 旅途同行的人里有个自来熟的话唠,毫不费力就能收集到不少信息,庄溯尘也不嫌他唠叨,配合地猜测“吃云雾还是飞鸟蝙蝠之类的小动物”光听名字的话,“雾食”应该就是以雾为食了。 孟音如转过头来看了庄溯尘一眼,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复杂,孟明川露出一个能看见两颗小虎牙的笑容,兴致勃勃地说“后面那个错了雾食不会吃别的生物,它们吃的是云和光。” 他凑在窗口边,指点庄溯尘看雾食身体里那些银屑般的碎片,“那些碎片会聚集阳光,反射的时候就有一部分光线会被吃掉。你看碎片周围,是不是好像一个个的小光团” 确实如此,碎片旁边笼罩着一点模糊的光晕,不过因为碎片本身太明亮了,看起来就像是眼花了一样。雾食在云中起起伏伏,光点不断晃动变幻,稍微看久一点眼前便是无数的碎光乱闪,其余几人和云应舟过一会便都忍不住移开了实现,只有孟明川依旧恋恋不舍地待在窗口。 “据说雾食不仅吃阳光,也吃月光和星光。”他自言自语般说,“晚上没有云的时候它们会长久地漂浮在一个地方不动,身上的银光和星辰混淆在一起,甚至能影响到占星术得出的结果。”孟明川抬手托住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只是把星星遮住了,又不是真的取代,为什么会导致错误呢” “你从哪里听来的故事,这就当真了不过是传闻而已。”孟音如出声说道,她唇边依旧带着可亲的笑容,注视着弟弟的目光却透露出了警告的意味,“别挤在别人旁边了,快回去坐好。” 孟明川扁了下嘴巴,对庄溯尘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退回到自己坐的那一侧去了。就在这时,窗外的雾食整个身体往下沉去,消失在了云海下方。孟明川失望地轻叹了一声,随即却感觉车身微微一晃,一直稳定维持的速度放慢了下来。 车厢稍微抬起了一点,窗户外面出现了与阳光不同的明亮白光是从外部受到触碰而被激发出来的防护阵法的光线。云海景象变得模糊起来,像透过了一层不断波动的水幕,水幕中闪烁着星点璀璨的银光,迅速地向上倒流而去。 这奇妙的景象只持续了两次眨眼的时间,随后是飘带般的长尾从窗外拖过,又过了一会,雾食的身影从稍远处的上方落下,又潜进了云海它的身躯竟然真的像云雾一样可以被轻易穿透,刚才就是它从马车下方浮出,直接穿过了马车。那仿佛星河倒流的场景就是它体内的景象,像夹杂着无数闪烁碎片的水流从窗外涌过。 这样“玩”了一回之后,这只雾食像是终于对马车失去了兴趣,很快转过身,往反方向游走不见了。 云应舟探出脑袋,从窗角注视着它的身影,想到原剧情里庄溯尘第一次遇见雾食,好像是在血脉完全觉醒后了,地点在一个秘境中的高台上。当时那只雾食也是这样靠近过来,庄溯尘试图阻挡它的攻击都毫无效果,雾食也没反击,穿过他就跑了虽然是个小细节,但因为有趣被云应舟记住了。 后来他开启的那个天台最初被发现的时候,周围也聚集着一大群雾食孟明川说雾食会影响占星术的结果,虽然孟音如随即反驳了,但这种奇妙的生物身上,会不会有什么未被发现的秘密呢 “雾食是灵兽吗它身上有灵气的波动。”庄溯尘收回目光,问还扒在窗口往后看的孟明川。高空的灵气纯净而稀薄,雾食造成的波动十分明显。 “不能算灵兽,只是妖兽。”回答的却是云应舟,他跳到庄溯尘腿上,被发现也省了躲藏了,大大方方地在庄溯尘腿上趴了下来,庄溯尘手掌覆到他脑袋上,压着他的耳朵揉了揉,“雾食不会主动修炼,只是像呼吸空气一样利用灵气,好像也没听说过有天赋法术什么的。” 云应舟对妖兽还是比人类的事情熟悉一些的。孟明川头也不回,“嗯嗯”了两声,应声道“没错,雾食只能算妖兽”他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茫然而狐疑地转过了头,“嗯” 云应舟在孟明川说到“没错”的时候还在心里嘲笑他搞错判定标准,听到后半句就有点惊到了难道孟明川应的不是庄溯尘的提问,而是他神念传音说的话 但是,涂青崖和林岭都没察觉的传音,孟明川这个修为怎么可能发觉 就算是掩盖了修为,金丹之上装作是金丹倒有可能,筑基期灵力不稳定的反应却比较特殊,很难伪装出来。虽然觉得孟明川可能单纯是把“灵兽”听成“妖兽”了,云应舟还是紧张起来,想着要怎么掩饰,过了会突然意识到不对他为什么要心虚啊 被发现能用神念传音又怎么了虽然超出了当前的修为,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至少比不上“云狸”稀奇,他都已经暴露了。便端坐在庄溯尘腿上,目光炯炯地直视着转头看来的孟明川。孟明川和他对视了一会,被灰蓝猫眼盯得感觉怪怪的,指尖搔了搔脸颊,迟疑道“我好像听错了你刚才问的是灵兽吗雾食只是妖兽啦。” 他解释了一遍其中区别,和云应舟说的差不多。说完见云应舟还在盯着他,似乎被唤起了什么回忆,便双手合十,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对不起啊,小猫,刚才不小心压到你了”他转头看看,把装糕点的盒子拿了过来,送到云应舟面前,“给你一块糕点算作赔罪,好不好” 庄溯尘放在云应舟背后的手指动了动,没有说话,云应舟抬起一只前爪,按到盒子边上,矜持地往回推了推。“看在让我不必一直闷在衣服底下的份上,就原谅你好了。”他看着孟明川的眼睛说,当然没有特意给他传音,声音还是只响在庄溯尘的脑海中。 孟明川这回没有特别的反应,从被推回来的盒子里自己拿了块糕点,吃得笑眯了眼睛。云应舟端详了他一会,狐疑地爬到庄溯尘的肩膀上,在远离孟明川、靠着车厢壁的那一侧团起身子趴了下来。在这方面他没和庄溯尘交流过想法,此时却升起了相同的感觉孟明川身上好像有些违和的地方。 说不上是讨厌,也不像暗藏着什么坏心,但云应舟反正是不太想接近他。说起来这种感觉还不是被他无意压到后出现的,而是从他撩开车帘对庄溯尘打招呼的时候,云应舟就有种不想过去的感觉。 就像是路过强大妖兽地盘的时候 但孟明川身上的气息却完全是人,连混血都不可能。云应舟琢磨了一会,得不出结论便放弃了只要孟明川不做什么坏事就行了。要说身上有什么异常,庄溯尘也是一样,谁还没有点秘密呢 雾食离开后,青驹没多久便恢复了之前的速度,周平又重新靠回座位上闭目养神了,其实是在运转灵力修炼。在空中没什么灵气,连这点时间都不放过,看来是个修行十分刻苦自律的人。 孟明川吃东西吃得都不吭声了,孟音如坐在对面看着孟明川发呆,庄溯尘望了会窗外的云海,再壮阔的景象一成不变,也很容易就看厌了,过了一会,他也闭上眼睛开始修炼了。 雾食这样有趣的生物后来再也没有出现,接下来的时间就在一成不变的安静修炼中流逝了过去。等云应舟再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车厢三个在闭目修炼的人,和一个在睡觉的人孟明川趴在桌子上,睡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车窗外笼罩着深青色的暮色,青驹拉的马车正在降落夜晚休息的驿站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抵达 “终于到了” 孟明川跨出车厢, 一步跳到地面上,眯起眼睛注视着面前阳光照耀下苍翠的丛林,抬起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和他精神振奋的状态不同, 随后下车的孟音如面色苍白, 将堵在车门口的弟弟推到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 扶住路边一棵大树, 维持着半弯腰的姿势不动了。 再之后下来的周平看似一切如常, 依旧冷着脸, 不过动作变得迟缓了一些。庄溯尘最后下车, 他和孟明川一样行动自如, 是状态最正常的两个人,云应舟有气无力地趴在他臂弯里,只有软绵绵垂下的尾巴在他落地时晃了一下。 庄溯尘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背,被阳光晃到眼睛的云应舟扭头往他怀里藏了藏。抬头看去,只见路边立着块一人高的青石, 像是块界碑,上面端端正正的“小玄山”三个字, 笔锋中透出一股凌厉之意。即使庄溯尘状态还好,此刻也忍不住学着孟明川感叹了一句“终于到了。” 此时已是旅途第五天了,从端江城出发的马车每日白天在云上奔驰,暮色降临时如期抵达途中驿站, 歇息一晚后再度上路, 算是在预计的时间内抵达了目的地。 然而, 只有最初那一天最为轻松,遇见了奇妙的云中生物,途中也没有经历什么颠簸。晚上落脚的驿站虽然条件简陋,不能与端江城外那个客栈相比,但大家都不是多娇气讲究的人物,凑合一下也就过了。 之后几天就折腾多了,他们接连经历了暴雨、大风、灵气乱流、鸟群冲撞等等突发事件,还几次碰上了一种名为“晶雀”的妖兽,这种小生物的模样就像细小剔透的冰晶,每次都是一大群一起出现,它们和雾食一样生活在云层中,脾气却比雾食暴躁得多,极具攻击性,稍微受到一点惊动就会群起而攻之。 就在这次降落之前,马车刚刚遇到了一大群晶雀。它们在高速飞行的同时转动身体,汇聚灵气在前方形成锋利的尖角,就像密集的箭雨一样从一侧对马车发动攻击,险些就将马车推翻了。最后虽然防护阵法顽强地坚持住了没被破开,那两匹一直很听话的青驹却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拖着马车在云中一路狂奔,奔出了比升空时更加过分的颠簸效果。 一通颠来倒去,每个人都在窗框桌角上撞了几回,晃得骨头快要散架,云应舟身子轻,感觉自己被甩来甩去的半条命都没了,好不容易停下来后还晕乎乎的直想吐。 就连驾车的灰衣青年状况都有些不好,而且前面的防护不如车厢里,晶雀的袭击让他身上脸上多了几道伤痕,但他停稳车后却没顾着检查自己,此刻正抱着一匹青驹的脑袋,一边抚摸着它的鬃毛一边轻声细语地进行安抚。 庄溯尘四面环顾了一圈,却发现这个“驿站”除了路边那块界碑、脚下这片空地,周围就都是树木丛林了,别说让人或灵兽休息的屋子,连茶水棚都没有,也不见他们一行人以外的半个人影。与其说这是个驿站,不如就说是铲除了一片树木、平整地面弄出来的让马车降落的地方。 不过其他人对这个景象都表现得很平常,孟姓姐弟应该是来过这里好多次了,周平就抱着他那根从不离手的像是武器的棍子站在原地。 庄溯尘把云应舟放了下来,云应舟呼吸到属于山林的气息,稍微舒服了一点,他踩在阳光晒得温热的地面上,慢吞吞地转悠了几圈,像累得不想动一样身子往庄溯尘腿上一靠。庄溯尘就半蹲下来,指尖在他脑门中央戳了戳。 一片阴影落在前方,是孟明川走了过来。少年面孔线条柔和,笑起来十分明亮,如果没有那种奇怪的违和感,就完全是很讨人喜欢的样子了。 “方便说下你等会要去哪里么同路的话我们可以继续一起走。”孟明川说,他话是对庄溯尘说的,眼睛却盯着云应舟看,似乎蠢蠢欲动想伸手来摸,不过终究没随便做出这样的举动,“我和姐姐准备先跟着马车去附近的临甘城,然后去云梦泽看鹭鸟。过几日鹭鸟就要开始迁徙了,我们就是为了看这个景象到这里来的。” 庄溯尘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直接说道“我是玄山。” 之前路上他们一直没有提到这个话题,孟明川听后点了点头,笑道“你也是想去试一试小玄山入门试炼的么据说要是测试没有通过,失败者会被传送到山门内的一处广场上,再有人护送下山,也算是参观了。可惜我早有了门派,不然也想去试试看呢。” 他出发前还价时看似是经常行走在外的,说话却直来直去,也没顾虑到这样说法会不会像是庄溯尘一定会失败似的。庄溯尘没特意纠正自己的目的,而且他确实也对入门试炼感兴趣。他只是听到孟明川话中的那个“也”字,偏头看了独自站在路边的周平一眼。 灰衣青年此时已经安抚好的青驹,将车厢几处阵法有所损坏的地方也都检查过了,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孟明川和孟音如便又回到了车上。他们就是下车来转一圈,活动下筋骨的。云应舟猜测那个临甘城应该和端江城一样,不允许直接从空中降落到城市里,所以才有外面这个驿站。看这里什么也没有,估计从驿站到城市应该距离很近。 不过要怎么走呢 这片空地旁边都被树木包围着,根本看不到出去的路。 青驹走动起来,孟明川趴在车窗边,拖长了声音对庄溯尘和周平说“祝你们如愿以偿,顺利通过试炼啊”和孟音如一起挥手道别。虽然一路上大家交流不算多,同行几日下来也有些亲近之意。庄溯尘一边想着果然那个“也”指的是周平,一边也对孟明川挥了挥手。 他朝独自站在空地边缘的周平那边走了几步,避开正在转向的马车。在外面看倒看不出车子如何颠簸,大概是这次不准备升空的缘故云应舟盯着马车看它要往哪里走,然后青驹便拉着车厢直冲空地边缘的一棵大树去了 在即将撞上时,那棵树的影像如水中幻影般扭曲起来,空气中泛起波纹,马车往波纹中央驶去,一点点地没入其中消失不见了。 孟明川感到一阵凉意从身上掠过,仿佛短暂地沉入冰水中又浮了上来。这是附带在传送阵法中的一个检测法术,如果是魔修或者身上带着什么不好的东西,比如被鬼气侵蚀了,就会被困在阵法中,直到值守的修士赶来处理。 虽然经历过好几次了,每到这是孟明川还是会有些紧张,不过这次也和之前一样,检测法术对他没有任何反应。一阵空间错位导致的扭曲感觉过后,马车从传送阵中驶出,前面出现了高大的城墙。 片刻后,孟明川手上多了一串糖葫芦,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舔着,一边带着新奇的神情东看西看。和孟音如一起走在行人如织的街道边。他们两人都换下了修士装束,混迹在凡人之间,孟明川还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望向周围好像眼睛都不够用了,孟音如的神情却变得沉闷了些。 “你说他会被拦住吗”沿路走了一会,孟音如突然问道。 孟明川显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咬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应该不会吧他身上的气息又不明显,可能就是在哪里沾染上了一点,程度又不严重,就算被拦住了也不会要怎么样的。端江城和北岭那道裂缝不是挺近的吗可能就是在那里弄上的。” 孟音如微微皱着眉头“但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他什么都卜不出来。” “可能不是他有什么问题,是你学艺不精呢”孟明川随意地道,被孟音如瞪了还是笑嘻嘻的,“会吸引雾食的人,都是特别命途多舛的,有的舛着舛着就不知死在哪里了,活得久的则无一例外能成大事。你才这么点修为,太复杂的东西算不出来,理所应当的嘛。” “舛着舛着是什么怪说法”孟音如又好气又好笑,“那他的灵兽呢” “里头大概是哪个大妖的残魂吧。不知是夺舍还是投胎,反正融合得挺好的,不听见它说话我还分辨不出。”孟明川说,“虽然没听说那段时间有谁陨落,不过北岭里头藏着不少厉害角色,深处有点动静也不一定会传出来。” 他顶着张稚气的少年脸,说起这话来却显得老气横秋的,“你放心,我对它的气息没有熟悉的感觉,不会是哪位老朋友偷偷回来了” 孟明川突然停住了话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情。旁边孟音如迅速伸出手,扶住了他,只觉得隔着衣服,手掌底下柔软温热的触感在迅速地变硬、变冷,孟明川停住了脚步,低着头站在原地,他额头上没有渗出冷汗,只是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皮肤逐渐带上了一丝特殊的光感 就像是瓷器那样。 经过周围的人无意识地绕过了他们,视而不见从旁边走过。孟明川足足僵了半柱香时间,才猛地大喘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了血色,孟音如掌下的触感也恢复了柔软。但孟明川慢慢抬起手来,手腕上一块皮肤却呈现出异常的苍白和平滑,仿佛一片碎瓷镶嵌在血肉之中。在那道交界线处,底下隐隐透出了一种感觉不详的黑色。 孟音如抿起了嘴唇,孟明川脸上神情却依旧轻松。“看来来不及到云梦泽去看鹭鸟了。”他盯着自己的手腕,“这个躯壳的时间快到了,这次放风也就要结束了吧。” 他转过头,看着面容相似的“姐姐”,微笑道“没关系,这次看见了雾食,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喜欢你们世界里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在下面从来都看不到” 留在空地上的云应舟还不知道有人已经把他的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也就是“重生”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不在考虑之中。他正看着庄溯尘和周平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两人自从马车离开就是这个状态了。 和周平一对比,云应舟觉得庄溯尘长得还是挺亲切的。虽然同样是唇角带着笑弧,孟明川看起来就是活泼可亲,庄溯尘则是一种镇定自若的意味,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值得依靠,还有时候就莫名的有点不好接近的感觉。 周平就是天生的一张冰块脸了,和林岭那样的孤高还不太一样,更偏向沉闷。两人莫名地对视了一会后,还是庄溯尘先开口问道“你知道往小玄山要怎么走么” 周平脸上的神情很细微地变化了一下,云应舟觉得那个的意味貌似是“茫然”。“你不知道么”他慢慢地反问道。 然后两个人都静默了。庄溯尘心想难道我看着很像是认识路的样子么想到刚才马车从传送阵离开的场景,庄溯尘转头往那棵树走去,走近便看见了树干上纤细刻痕组成的“临甘城”三字,手按上去则是一种非虚非实的触感,似乎再用些力便能穿透过去。 应该就是传送阵了。庄溯尘觉得或许还有另一棵树就是通往小玄山的传送阵便开始逐一查看空地边缘的树木。周平应该是得出了相同的判断,便也往反方向开始检查。 云应舟蹲在一边看着,觉得这两个人也是挺好玩的他们不是默认一人查看一半,而是各自看完一半擦肩而过后,又把对方看过的那一半继续再看了一遍。这样检查完后也不用再交流意见了,两人都发现了另外两个传送阵入口,却都不是小玄山。 “不然我们先进城”静默一会后,庄溯尘这么提议道。然后就听到了一声猫叫。 “喵” 里头一股得意洋洋的意味。循声望去,只见云应舟蹲坐在刻着“小玄山”字样的界碑旁边,见引来了注意,便转过身去,跳起来将爪子往“玄”字上用力一拍。灵力灌输进去,被一股吸力引走,随即界碑旁边的空气中便浮现出了与刚才相似的波纹,缓缓展开了一扇水幕般的“门”。 关键时刻还是猫管用。云应舟和庄溯尘对了下视线,庄溯尘笑起来,他像是赢了什么似的翘起尾巴,当先跳进了门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入镜 相比上次在魔修地下秘境进行的那次传送,这次的传送体验就平稳多了, 待跨越的空间被梳理得平顺清晰, 仿佛一条可以平常走过去的普通甬道。云应舟感到一道法术的灵光从身上扫过, 似乎进行了某种探测,浑身微微一暖,悄无声息地便过去了。 传送中周围挤成一团的诡异颜色舒展开来, 仿佛一张揉皱的画纸被仔细展平,恢复成了正常的景象。水纹般的余波散去, 出现在云应舟眼前是一个灰砖铺地、人来人往的宽阔广场,他落地后感到被从身后轻轻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前几步, 扭过头便看到庄溯尘和周平先后从阵中踏了出来。 地面上传送阵的线条从燃烧般的明亮缓缓黯淡下去, 镶嵌在线条中的灵石则依旧晶体剔透,看不出一点耗尽灵气而变浑开裂的迹象。几个身着青衣的修士从人群中注视着这边, 片刻后才转开目光, 应该是在此巡逻的小玄山外门弟子。庄溯尘知道云应舟在人多时不喜欢在别人脚边走,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才仔细环顾打量四周。 这个地方往来的好像都是修士。有时经过身边的人像凡人一样, 身上几乎感应不到灵力,但仔细分辨也是已经得了气机的,只是修为太过低微。 庄溯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修士聚集在一起,虽然绝大部分都是练气期和筑基初期的低阶修士, 他不想挡在传送阵前面, 望见广场中央立着一块巨大嶙峋的石头, 像是个什么景观,便朝那里走了过去。周平似乎默认两人是共同行动的状态,稍微落后一些也跟了上来。 云应舟已经知道他们到了什么地方了这是小玄山山门外面的一个小镇。 小玄山的内门是相对的两座孤峰,名为剑锋和灵兽峰,以及期间一片平原,外门的区域在山脚之下,再外围一圈山林都是不得随意入内的门派禁地,唯有此处是个例外是被小玄山拒绝后不甘放弃的修士,和梦想着窥得仙机成为修士的凡人,在这个附近唯一的镇子里盘桓不肯离去,竟让原本荒凉的地方逐渐改变得繁华起来。 小玄山也不因这些人破坏了门派的清修氛围,就驱赶他们离开,只是设下禁制将凡人和修士相隔开来,避免万一有冲撞造成凡人的死伤;又派外门弟子过来值守,维持秩序。云应舟他们从传送阵出来,自然是直接到了属于修士的地方,所以周围才一个凡人都没有。 这个广场因为来往的修士多,有人趁机拿东西出来交易,还有三三两两聚堆、互相交流修炼心得的,显得格外热闹。因为都是低阶散修,修炼的东西都差不多,也没有什么藏私的必要。不过这样得到的消息自然也是真假混杂,要听信什么全凭自己分辨。 广场中央那块石头原本是剑锋上的,据说是某位峰主合道时一剑削下来的,其上残留一丝剑意不灭,放在这里若有人能够参悟,可以直接进入内门。云应舟听说这个传闻时只想到他上辈子闭关的那座小石山,山顶平台就被他突破出关时随爪一挥削掉了一角,看来那种境界提升后跃跃欲试的感觉,都是共通的 虽然连名号都没有的“某位”让这个传闻感觉起来可信度不高,不过剑意确实是有的,小玄山还会定期有人在这里讲道,虽然讲的只是最普通的修炼心法,也足以让缺乏指导的散修趋之若鹜了。对此只有一种说不上是限制的限制若听后有了突破,能加入小玄山,便不得再去其他门派。 这块石头就很简明地被称作“试剑石”,也有试探人才的意味在其中。庄溯尘一路走过去,云应舟就在传音里把这些事情说给他听,庄溯尘也懒得问这些“常识”周平知不知道,只当做闲聊再给他转述一遍,周平则闷不吭声地走在旁边听着。 快要走到试剑石近前时,旁边发生了一点异常事件一声爆炸般的轰鸣,大概有庄溯尘拿劣质下品灵石加低阶火符搞出来的威力的十分之一,随即是惊呼声伴着一声闷响,似乎有人倒在了地上。 周围修士没有一个围聚过去看热闹,靠得近的都立刻散开了,只有巡逻的两个小玄山修士迅速靠近过去,查看发生了什么情况。像庄溯尘这样隔着一点距离的则驻足望去,云应舟爬到庄溯尘肩上,望见那边地上趴着个人,应该只是昏过去了,旁边一个女修神情焦急又不敢去碰,还有个男修却皱着眉,一脸似不信又似纠结的神情。 “这是怎么了”庄溯尘侧后方的人小声道,“情杀” 云应舟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说话的居然也是个外门弟子,不过去维持秩序,倒在这边抱着手臂兴致勃勃地看热闹。等云应舟再转回头去,便看到那两个巡逻的修士一个在倒地的人身边半蹲下来,摸索着查看伤情,并和那女修一起将他从地上小心地扶了起来。 另一个在向那表情古怪的男修询问着什么,只见那男修起初有些不耐烦,说了几句后却越来越激动,突然抬起了手臂,也不知是想表达情绪还是试图攻击他面前的小玄山修士迅速出手,法诀一掐,一道法术灵光如绳索般往那男修身上缠绕上去,转眼间就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这些巡逻的修士多是筑基后期修为,云应舟此前还见到了一个金丹初期的。那男修大概是筑基中期,看似境界相差不多,却轻易就被制服,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照理说在这里的散修都是对小玄山心怀向往的,对门内修士不说态度谄媚,也是恭敬不敢对抗,那男修被捆住后却还不甘地挣扎着,怒吼起来“都说了是他自己的问题” 声音暴躁洪亮,云应舟这里也听得清清楚楚。庄溯尘后面那个外门弟子似乎猜到了是什么事情,“啧”了一声,道“最近怎么老是有这种人冒出来” “我的理论绝对是正确的”那男修还在大喊大叫,“是他资质太过愚钝不能理解,修炼才会出岔子按照我改良过的心法肯定轻易就能筑基,他是哪里搞错了才会”绑住他的巡逻修士面无表情地又往他身上拍了道法术,他的吼叫声便戛然而止,此后只见表情扭曲、嘴唇不断做出口型,再也没有一点声音传出。 小玄山的巡逻修士让法术构成的绳索延展出更多,将人捆成个发光的粽子拖在身后,往试剑石的另一侧走去,那女修满面愁容,搀扶着伤者跟在后面一起离开了。 广场上人群经历过一个短暂停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走动交谈起来,散开空出的地方也很快被重新填补,一场小风波消弭得毫无痕迹。庄溯尘刚才也听见了后方那人所说的话,转过头去搭话问道“这种人是说改良心法吗” “什么改良心法,是瞎改心法,可别随便听信”那人顺口回道,转头看见庄溯尘,又“哦”了声道“你筑基了那就没关系了,那些所谓的改良心法是给练气期修士的,说什么七日筑基三月金丹,也只能骗骗没耐心还没脑子的家伙。上个月抓了个用这种方法骗人灵石灵材的家伙,还在地牢里关着没出来呢。” “刚才那个也是骗人的”庄溯尘问。那男修被抓时喊得真情实感,其中冤屈愤怒都不似作假。 “谁知道呢他自己已经练到筑基了,或许是骗着骗着自己也信了吧。”那人随口说道,说话间打量了庄溯尘几眼,和蹲在他肩上的云应舟对了下视线,随后目光又移到旁边周平身上停顿了一会,突然问道“请问这位小兄弟,你们是不是来参加入门试炼的” “是有这个打算。”庄溯尘应道,“不过我们刚到这里,就想先到处走走看看。” 那人又问“是想进内门,还是只要能进小玄山就行”说完再一想,又自己笑道“瞧我这话说的,有谁不想进内门我的意思是,以你现在的年纪和修为,要进外门已经是足够了,试炼只需通过天阶问心这一关,再测灵根仙骨走个过场。不如先把要紧事做了,回头想怎么逛便怎么逛。” “那怎么还有不少筑基修士留在这里”庄溯尘问。 “有些是靠年岁和药材硬堆上来的,实际资质不行,还有的不肯屈居外门,想着参悟剑意呢。”这个小玄山修士没什么架子,似乎性格很是随意,说这话时语气里也没有嘲讽的意味,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其实进了外门,努力修炼,再多做些门派任务积攒灵石丹药,踏踏实实地结成金丹,自然就到内门去了。或者表现得好被哪位长老看上” 他打住话头,没再说下去,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天阶问心也不是这么好过的。不仅是心术不正,作风理念与小玄山不符的也会被筛下去。之前有个十多岁结丹的天才,说是只想静修、不愿受到除魔之类杂务拖累,最后就没留在小玄山,到赤火宗去了。” 看来孟明川提到的那种试炼失败后被传送到门内、下山时还可顺带参观的情况,很可能说的就是“天阶问心”这一关了。庄溯尘点点头,又问“能否问一下,这个试炼大概需要多久” “也就半柱香时间吧”那人稍作回忆,答道“挺快的,而且旁边一直有人值守,出了什么意外情况也能立刻过去解决、理论上若是在问心\039途中被引动心魔,是可能被困在镜子里出不去的,但在低境界就能这样厉害的心魔,试炼这么久还从未出现过呢。” 刚才是天阶,现在又出来个镜子,不过反正等会就能亲身经历,庄溯尘也就没有问。云应舟听了最后那句“从未出现”,却暗自腹诽起来没说时还不觉得什么,听他这么一提,总觉得庄溯尘这次试炼肯定得出什么幺蛾子 “左右我现在无事,就带你们过去试炼的地方吧。”那人聊了几句,似乎对庄溯尘印象不错,便主动提道。庄溯尘没有拒绝,谢过了他的好意,跟在他身边往广场边缘走去,和之前那两个巡逻修士带人离开是一个方向。 云应舟尾巴垂在他背后,缓慢地摆了摆,低头凑在庄溯尘耳边问“你真准备加入小玄山了传话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虽然神念传音不需要凑近距离,但感觉这样比较有说悄悄话的氛围。庄溯尘“嗯”了声,轻抚了一下左手那枚质地类似黑铁的储物尾戒,“先过了试炼再说。” 这里人多眼杂,他决定到了山门内,再想办法联系上涂青崖。至于试炼结果如何、到底能不能加入,对这件事情的妨碍倒是不大。 走在前面的修士听见声音转头看了眼,以为庄溯尘是在和那个一直没吭声的同伴在说话。周平一张木头脸,庄溯尘也是一脸平静,两人都看不出半点紧张的情绪,倒像是胜券在握。他对这种自信的表现却印象不错,暗想着不知他们是不是都能通过甚至直接被收到内门去,不过这种事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一行人穿过广场,抵达了一座木质的两层小楼,屋顶上铺着色泽类似贝壳内部的瓦片,翘起的飞檐和环绕浮雕的廊柱精细而不失大气。楼内灯火通明,有蜡烛火焰也有晶石发出的光芒,从门口踏入之后,便闻到了一股清雅柔和、令人心神不觉平静下来的香气。 带他们过来的修士吸了吸鼻子,嘟囔道“点这么多安神香”底楼厅内两侧墙边摆着桌案,都是小玄山的修士在忙碌着什么事务,不时有遁光闪动,伴随着人影的消失和出现。那修士看来人缘不错,和几个过来搭话的同门打过招呼,随后领着他们一路往里走去,经过一条走廊,外面喧闹声就轻了许多。 走廊尽头是一扇双开的大门,门口侧面摆着张桌子,桌后是一个昏昏欲睡的修士,桌上是一块淡紫色的晶石,拳头大的一块散发着莹莹微光,纯净无暇。云应舟条件反射地算了算价值,发觉庄溯尘现在的全部身家大概抵得上从这块晶石上削下指甲盖大的一块 守门的修士看似在打瞌睡,下巴山山羊胡一颤一颤的,在他们靠近时则缓缓地睁眼坐正了,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将庄溯尘和周平各自打量了一会,也不多说废话,指了指桌上的晶石说道“一个一个来,把灵力输进去。” 庄溯尘上前一步,触摸到晶石冰凉的表面,运转灵力从指尖流动出去,只觉得仿佛进入了一个无比宽阔、闪烁着点点星光的黑暗空间,晶石也在此刻将这道灵力吸走,继而从内部微微一亮。 再想往里输灵力却输不进去了,山羊胡修士见状“嗯”了声道“是第一次来。”从桌底掏出一个卷轴,从后面展开后摆在桌上,又一指放在桌角的笔墨“写名字。” 云应舟看到卷轴雪白的面上,浮现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微缩人影,正是庄溯尘的模样,眉目衣着都惟妙惟肖。庄溯尘没练过字,拿笔的姿势十分别扭,靠着手上的控制力,好歹是将自己的姓名横平竖直地“画”了下来。这时周平也往晶石里输入了灵力,他的身影便随之缓缓浮现在了旁边。 进行过登记,山羊胡修士将卷轴一收,起身将身后的门推开,说道“进去吧。”显得十分随意。那门内黑漆漆的,走廊里的光竟照不进去,完全看不到里面有些什么。 庄溯尘拿着涂青崖给他的信物,到现在还没能用上,也就知道那个修士带他们过来,恐怕不仅是顺道指路的作用。 想再转头道谢,那山羊胡修士却不耐烦起来,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搭,说道“快去”力道从肩上传来,庄溯尘身不由己就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踏进了门内。 云应舟被他带着向前,只觉得像是撞入了某种质地粘稠冰凉的东西里面,眼前也变得一片漆黑;不过这种阻塞感很快就消失了,黑暗随即消退,显露出周围景象他们进入的是一间四壁空空、狭窄逼仄的小屋子,屋内什么都没有,只有对面的墙壁上靠放着一面一人多高的大铜镜。 铜镜内映出了庄溯尘和他肩上小猫的身影,镜中的他们却不是空屋里面,而是在类似山脚下的景色之中,身边有树木山石,背后是一道笔直延伸向上的山道,阶梯是洁白平整的石头,让云应舟想到了曾经见过的将人引向仙界的天阶。 从立在镜子前面的人的视角,这道阶梯就是在往镜子深处、高处延伸。看不出山有多高、阶梯有多长,上方深入云霄,没进云遮雾绕间消失不见。云应舟跳落到地上,凑近镜子底部,伸出前爪试着去戳镜子里在他前面的一根小草爪子碰到了冷冰冰的镜面,伸不进去。 “这是要让你先想办法进到镜子里面去吗”云应舟疑惑地道。 他的疑问没有得到回应。 “庄溯尘”云应舟扭过头身边空无一人。 刚才还和他在一起的庄溯尘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微风吹过,带来草木的清香。云应舟再看镜子,也没有什么镜子了。在他面前,就是那条白石的山道,周围寂静无声,延伸向不知在哪里终结的高处。他脚下踩着绵软的青草,两侧和身边都是茂密的丛林,上方则是高远的青天就像刚踏入房间时看到的镜中影像所处的环境一样。 天阶问心被困在镜子里原来是这样吗 云应舟有些发愣若是试炼不得借助外力,庄溯尘进去后他被拦在外面,那还情有可原。但现在怎么是他自己一个进来了庄溯尘呢 或许庄溯尘也独自来到另一个类似的场景中了。云应舟在山道底下来回徘徊了几步,试着运转灵力,和在外面没有任何区别。他猜测这个镜子里的空间应该不是真实的地方,而是神念进入镜中,在幻觉中进行的试炼,或者亦真亦幻,才有“问心”之名。 云应舟现在身体还是筑基期修为,一般妖兽这时候还没有十分完善的灵智,心思如同幼儿。那山羊胡修士不可能没看见他,却什么都没说,是不是因为按照正常情况,他不该给试炼造成什么影响 那此刻的情况是 云应舟心神一动,屏息凝神,试着按照上辈子进行过的过程运转灵力体型娇小的妖兽蹲在石阶低端,身上雪白的毛发无风自动,一丝丝白雾逐渐在周围缭绕聚集起来,缓缓遮蔽住了他的身形。 随即,雾气开始飞快地向上涌动,其内似乎同时进行着什么变化,影影绰绰地看不分明。倏忽间风来雾散,白雾从下方飘散淡去,最先露出的是一双直接踩在草地上面、肤白胜雪的纤瘦赤足。在雾气包裹中现身的人影低下头,一缕发丝从脸侧滑向前方,被一只手慢吞吞地捞起来,仿佛对触感十分好奇似的,拿在指尖上轻轻地捏了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连线 果然这里不是真实的。 云应舟摊开手掌,注视着这双陌生的手。人类的双手掌心没有肉垫, 皮肤是光洁滑溜的, 没有覆盖着柔软的绒毛, 细长的手指有种脆弱易折的感觉,指甲也是透明的薄薄的,看得到底下透出来的粉色。云应舟慢慢地逐一收拢起手指, 又用指甲在掌心掐了掐,对传来的感觉不太满意。 这样软的指甲, 掐上去居然还会觉得痛,人类的身体好像很容易受到伤害的样子 虽然云应舟心里知道这只是错觉,妖兽能够化形的修为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金丹巅峰, 人形时看似柔软的皮肤, 被寻常刀剑划到是连痕迹都不会留下的。化形为的就是更方便借助外物,也无需像妖兽原型那样追求本身爪牙的杀伤力。 按照原型时习惯了的方式去控制身体动作, 会因为生理构造的差异而感觉十分怪异。不过云应舟上辈子已经有过解决这个问题的经历, 只要稍微放空思绪不要特意去进行控制,让身体自己按照本能行动, 过一段时间就会习惯了。 云应舟放下双手, 往周围环顾了一圈,心想原型和人形的区别中他现在最喜欢的一点,大概就是视野变高了虽然他以旁边的树作为参照比划了一下,比庄溯尘还是矮了半个头, 还是蹲在他肩上的时候视野最广。 他低下头, 目光扫过自己不着寸缕的身躯, 在阳光下坦然地赤裸着,肌肤如玉石般白得发光,有种难以形容的、区别于真正人类的妖异感觉。云应舟隐约有点别扭,不是因为没穿衣服,而是因为毛没有了。 踩在草地上的一双赤足,青草高度超过了洁白的脚背,云应舟稍微挪动了一下,从脚底被草叶刺得微微发痒的感觉中感到了一丝新奇。换了人类这时候就该忙于找点东西遮蔽身体了,云应舟还没形成这样的习惯,也没有感觉到有别的视线投注到身上,就这样安定地站着,慢吞吞地开始想事情了。 这确实是他化形后的身体陌生感只是因为算上上辈子的时间,已经太久没用过这个形态了,而且本来总共也没用过几次。 云应舟再度运转灵力试了试,此时他的修为确实还是只有筑基期水平。对妖兽来说,这倒是十分新鲜的状态。云应舟之前无事可做时也试过化形,从来都没有成功过,虽然他的神念强度已经够了,也知道要怎么运转灵力,但受身体修为所限,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由此可以推断出来,这个“天阶问心”的试炼确实不是在现实中进行的。进房间后看到的那面镜子,应该是一件法器,能将人的神念吸入其中、令其陷入足以以假乱真的幻境。而进门时感觉到的那股阻力恐怕是空间传送吧 怪不得即使试炼失败,也会被传送到山门内,其实根本是在试炼开始前就被传送过来了。他们踏入那间存放镜子法器的屋子时,就已经是身在山门之内了。 他就说怎么小玄山这么大方,不仅把珍贵的法器放在那样人员混杂的地方,还让人到门内参观,里头原来是这么回事。此前猜测的是为了宣扬门派形象,这个理由应该也有,不过只是顺带的。 云应舟梳理了一遍想法,然后觉得自己在庄溯尘身边待了这段时间,好像思考这些弯弯绕的东西时的思维都清晰一些了。这种事情原来也是能够这么快练出来的吗还是说他纯粹是以前光顾着闭关,想事情想得太少,对“思考”缺乏经验的缘故 那时确实几乎每天都是重复的日子,不问世事地一直修炼。云应舟并不是不觉得无聊,他本是喜欢热闹的性格,才会在修为低微时就忍不住冒险跑出山去。若说他对那段清静时光有什么怀念,怀念的也只是力量本身,和那种深信“只要一直修炼下去就能不再担惊受怕”的、单纯的满怀希望的感觉罢了。 只论那些开心的事情的话,却是重生之后,和庄溯尘一起的经历比孤独修炼时有趣得多。从危险中安然逃脱、遇到各种新鲜事物,仿佛就是最初兴致勃勃想到人类世界中去时的心情 云应舟出了会神,有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却没有能够抓住。等回过神来再面对目前的情况,他想到的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说起来神念在镜子里能够化形,也算证明了他的“重生”是确有其事吧真的是已经历过一世的灵魂回到了过去,而不是从前的他得到了一段不知真假的未来记忆,更不是他的妄想。云应舟心中偶尔也会冒出来这样微弱的怀疑,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证实得到了答案。 那么,修为又是按照身体的真实情况,还是镜子映照出了他自己对现状的固定印象呢云应舟立刻决定要验证一下。他努力回忆着上辈子渡劫之前的状态,幻想自己回到了那个时候,有源源不绝的灵力、施放的法术能够搅动风暴,更重要的是那威风的体型然后闭着眼睛,换回了妖兽的原型。 会有改变吗 云应舟睁开眼睛,注视着面前一根几乎戳到他鼻子上的青草,叹了口气没用,还是这么点大。 看来镜子也不是这样好骗的。 那么比起小猫,还是人类的形态更方便活动。云应舟重新化成人形,这回白雾没有散去,而是往他身上收拢起来,化作了一件袖子宽大、下摆长至脚踝边的宽松长袍。这件衣袍是白色的,触感就像他原来身上的毛一样又轻又软,下摆点缀着深灰色的花纹,线条精细却很不显眼。 衣服贴合在身上,若即若离触碰着的感觉让云应舟不太适应,拉着腰间的布料扯了又扯。 这件衣服是灵力幻化成的,款式和花纹则不是由他自己决定的,而是在幻形时自然显现成这样,就和他人形时的身形和相貌一样。虽然也能进行变化,但更通常的做法还是准备一个储物法器和几套现成的衣服,化形后再换上毕竟在人类看来,只穿一件外衣在身上的做法似乎很不符合礼节,要用灵力幻化出全套衣装也太麻烦了。 云应舟现在身上就只穿了这么一件,而且他还赤着脚。他扭头望了一眼那道延伸入云霄的白石阶梯,心里想着那么他现在这就是自己在进行“天阶问心”的试炼了吧要是他通过试炼,不知小玄山会不会承认他这只妖兽作为“弟子” 虽然对结果有点好奇,云应舟却没有真的踏上台阶,反而转过身,往反方向的森林中走去。毕竟云应舟自己对成为小玄山弟子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期待,而且他以后要待在什么地方,主要还是看庄溯尘。比起试炼本身,云应舟更想到森林里去看看会不会遇上什么好玩的情况。 不知以前有没有别人做过这样的事情不去爬“天阶”,反而往森林里走。如果是真心想进小玄山的散修,应该不会这么胡来吧会担心不往台阶上走,会直接被判失败。修道者需有一往无前、破除万难之心,试炼中有“返回就是退缩失败”这样的规定是很有可能的。 云应舟往树荫覆盖的林中走去,脚下传来松软泥土和小石子的触感,空气里有湿润的土腥味和草木的气息,对云应舟敏锐的感官也无比真实,只是周围安静极了,没有任何的鸟叫虫鸣,云应舟能听见袍角从草叶顶端拂过时,发出细微的窸窸窣窣声。 前方林中影影绰绰,似乎有延伸进了很远很深的地方。云应舟慢慢地往前走,确认周围的景象一直在出现新的而没有重复,每走一小段便回头去看,身后的山峰和石阶也确实距离得越来越远了。树木越来越茂密,光线逐渐变暗,直到最后一次回头时,那道阳光下明亮耀眼的白石阶被彻底遮蔽在重重树影之后,消失不见。 云应舟在原地站了一会,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身边树干上湿润的青苔,然后捻去指尖沾上的碎屑,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 这片树林里没有灌木和藤蔓,只有一棵棵树干笔直高耸的大树,浓密的树冠遮挡阳光,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落叶,也见不到别的生物活动的痕迹。云应舟习惯了如今所用的身体后,便加快了速度,妖族化形加上控制气流的天赋,让他的身影仿佛没有重量般轻飘飘地在林间前进。 从刚才起,云应舟就发现光线的亮度不再变化,树木的间距和高度也保持不变了。再往前行进了一段,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白色的亮光,同时云应舟认出前方出现了一棵之前曾经见过的树他记得那棵树枝杈的形状和树身上斑纹青苔的图案。 快要接近幻境的边缘了吗云应舟看着透过树木缝隙的白色,微微眯起了眼睛那是 “这个往树林里面走了好久没出现过这样的人了,真难得啊。” 南铎抱着双臂,注视着面前的铜镜喃喃说道。摆在他身前的是一面一人多高的铜镜,他自己的身影却没有倒映在镜中,因为这面铜镜的表面就像被磨花了一样遍布着细小划痕,只能照出模模糊糊的光影;而且镜面上还覆盖着许多黑色的污迹,镜面最上端被糊满了,往下则是一道一道将近直线的痕迹,仿佛将染液泼到镜面顶部、再任由液体顺着镜面淌下了许多道水迹。 此刻镜面上仅有的明亮颜色,是三个小小的白色光点。最左侧的光点已经顺着“水痕”中的一道往下移动,抵达了镜子中下部的位置,中间那个移动得更加平稳的光点稍慢一些,但也快到中间了。唯独最右边那个光点与众不同它现在已经不是“最右”,而是“最上”了,因为它一直没有往下移动,而是在上方那一整块的黑色痕迹中慢悠悠地转圈。 解读为镜中试炼的具体情况,就是一步都没往天阶上迈,直接转身进森林里转悠去了。 这个监视试炼进展的工作,南铎已经做了挺长时间了,这样行动的修士加起来也见过几十个,不是过度喜欢剑走偏锋、走得对正路反而视而不见的,就是缺乏自信觉得按正常方式肯定过不了关、想试试另辟蹊径的,当然也有根本不想加入小玄山只是来玩的。 这面镜子法器将试炼者的神念引入幻境中,幻境的内容固定不变,判定失败退出的条件却可以自由设定。最初小玄山对这些不走天阶去森林里的人,是直接判为失败的,后来百器楼楼主觉得与众不同的思维有时能起到特别的作用,比如先留下来挑挑看,才把这一条去掉了。 有之前因此失败的修士听说规则改动后找回来,想再得到一次机会,但小玄山没答应对修士来说,运道也是很重要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谁叫他这么衰开个玩笑,实际拒绝的原因是看出那人心性不行,成不了气候。 不过就算不会失败,林子里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就只是个布景罢了,一直往前走只会回到原点。试炼进行了这么久,多多少少有些消息传出去,会心存侥幸这么走的人也越来越少,近几年就一个都没有。没想到今天又碰上一个看光点亮度和稳定度,修为倒是合格的。 南铎看着那光点慢慢绕了一圈,逐渐重新接近了原点,心想这应该是快走回去了。他顺带又瞥了眼旁边两个,虽然最右侧那个光点速度很快,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大概剑峰的人会喜欢,但南铎自己是篆阁的,他更看好中间稳扎稳打的那个。 过了一会,右边那光点回到了它那道水迹的最上端,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一下后,终于慢慢地开始往下走了。南铎内心失笑,想到那人发现自己走了不少路只是绕了圈回到原点的表情便觉得有趣。这时镜面上却有亮光一闪,南铎定睛望去,不由一愣。 这是什么 在中间和最右侧的两个光点之间,出现了一道蛛丝般纤细的连线,仿佛一道极细的透光的裂缝,在镜面上闪闪发光。南铎伸手过去,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再用力擦了擦,确定不是镜面裂了,确实就是多亮起了一道光线。 这倒是南铎从未遇见的奇怪情况。他想了想,一边关注着那道随着两端光点移动而逐渐倾斜、但始终稳定不断的光线,一边往山下试剑石那边的人传了道灵讯过去,问问他们这应该是结伴一起来的三人的情况。 白走了 云应舟望着眼前洁白的石阶,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往上走走看了,虽然森林比他想象中无趣有些失望,但没因此被判定失败、还能再试试爬石阶,好像也不错。 于是他抬起脚,试探性地在第一级石阶上踩了踩,被脚下光滑冰冷的触感冰得微皱了下眉。但他随即踩稳了,又立即迈出了下一步。就在双脚都踩在了石阶上面的时候,云应舟感觉到识海深处有什么轻轻一动是灵伴契约的印记上传来了一下拉扯的感觉。 嗯 虽然是在触碰不到的识海深处,云应舟还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摸了摸额头。他进入镜中幻境时给庄溯尘传音没得到回应,还以为是镜子将这个契约的联系阻绝了,怎么现在又被触动了 “庄溯尘”他试着唤了一声,神念延伸出去,契约另一头还是安安静静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于此同时,正独自沿着似乎没有尽头的往上攀登、正准备踏出一步的庄溯尘动作突然顿住了。他转过头去,身后已被云雾淹没的石阶上,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却只是一闪而没。他自己一个人站在天阶中央,等了一会,耳边没有再响起声音,刚才惊鸿一瞥的人影也渺然无踪。 是试炼中的幻觉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猜测 涂青崖踏出禁地的结界,被外面兜头罩下的明亮阳光晃得不由眯起了眼睛。 这几天他不是在关住那头龙兽的昏暗地下、就是在禁地结界蓝盈盈的光线笼罩之中, 现在终于回到了外面, 感觉整个世界的亮度和光色都不对劲了。山门内充沛的灵气冲刷过身体, 则有种浑身毛孔都张开了的爽快感。 还是锻炼太少,涂青崖在心里这样自嘲着。禁地内监视裂缝的刘安刘镇守修为只比他高一线,对周围环境变化的适应能力却比他强得多, 无论进出结界还是靠近裂缝,完全不会有任何不良反应。 之前要换成是刘安去北岭裂缝探查魔修行踪, 绝不会因为不适鬼气侵扰而实力下降,还没有自知之明地去挑战强敌导致重伤回忆起被妖兽爪子破开腰腹、和之后利剑穿肩的疼痛,涂青崖轻轻地咧了咧嘴。 不过, 论对他造成打击的程度, 受伤的痛苦也比不上师弟的冷落。之前从客栈回宗门的路上,林岭对他的态度依旧是不理不睬, 涂青崖怕他嫌烦不敢多搭话, 结果这样好像让林岭更生气了。回来后两人被分派了不同的任务,更是将装着要转交东西的储物袋往他手里一塞, 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 林岭从前虽然嘴上损他损得毫不客气, 却从来没真板过脸,涂青崖也一直嘻嘻哈哈的,这回才是真的慌了。他本想找机会和师弟聊聊,哄他说出为什么这次格外生气, 再好好向他道歉, 没想到在禁地里被刘安塞了一堆事务忙得昏天黑地, 等想起可以先传讯告知情况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五天了。 涂青崖觉得自己在师弟心里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即使是忙完了一阵终于能喘口气的轻松,也抵不过他心中的愁绪。镇压裂缝的禁地看似是片广阔平地,阵法出口却是在剑峰靠近山顶的地方,涂青崖唉声叹气地沿着山道往下走,准备先到林岭通常练剑的地方去看看师弟在不在那里,半途望见了安放问心镜的阁楼,身为大师兄的责任感冒出头来,便想顺便过去问问这几日试炼的情况。 那日匆忙离开客栈,也不知庄溯尘后来怎么样了 走到门口时,正好看见南铎匆匆忙忙地往外走,涂青崖心中讶异,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肩上毫无预兆地搭上了一只手。涂青崖险些条件反射地拔出剑来,察觉到熟悉的灵力波动才按捺下来,转头一看,果然是丹阁阁主舒梦弦那张睡眼惺忪的面孔。 “小青崖终于被放出来啦”舒梦弦慢吞吞地说,“那头龙兽怎么样了” 舒梦弦那天和涂青崖、张廷旭三人一起进的禁地,她对炼丹以外的事情都不怎么感兴趣,就是以元婴后期的修为去镇场子的,第二天就跑了,换了灵兽峰的一个师叔过来。 虽然她人显得迷迷糊糊的,不拘小节,涂青崖还是向她行过了礼,才说“原本是打算把囚室弄到裂缝近旁,好让它活久一点的,刘镇守怕再生枝节没有同意,还是关在原地,所以恐怕撑不了几日了。”他离开的时候,那头龙兽因为身上鬼气不断散逸,已经十分虚弱,鳞片都斑驳了,“刘镇守说估计留不下什么材料来,不过舒阁主想试的话,近几日也可过去看看。” 此时南铎也看到了他们,在不远处站住脚步朝这里望着,表情看着像是遇到了什么纠结的事。涂青崖原以为舒梦弦就是偶然晃荡到这里,不想舒梦弦似乎是特意过来的,一手依旧搭在他肩上,推着他一起往门内走去,“发生了点有趣的事情,小青崖也来看吧” 她朝南铎招招手,南铎飞快地行了个礼,引着他们往里走去。涂青崖和南铎关系不错,一边走一边诧异地问道“怎么了”阁楼里一片安静,不像发生了什么混乱的样子。话刚问完,绕过一道形如屏风的禁制,抬眼看到问心镜上的景象,立刻分辨出有何异常的涂青崖也愣了愣“这是” 他走到镜子前面,端详着那两个光点和期间的连线,接下来的做法也是像南铎之前一样,伸手去镜子上摸了摸“这根线是什么意思神魂契约吗” 涂青崖脑筋转得很快光点代表的是被引入镜中的试炼者的神念,光点之间的连线就应该是神念相连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神魂契约。但是如果是彼此做了什么约定的那种契约,哪怕是最严苛不容违背的心魔大誓,都不会让镜子出现这样的现象。 南铎刚看到这条线出现的时候,因为两端一个在中部、一个在开头,倾斜的连线又细又长,发出的光也很微弱,若非南铎对镜子十分熟悉,还不会能立刻发现。之后中间那个光点却不知是遇到了苦难、还是对异状有所察觉,突然放慢了速度,右侧的光点却前进得极快,短短时间已经将距离缩短了一半,这根连线跟着变得粗短明亮起来,就十分显眼了。 “我也是这个猜测,但感觉还是不像。”南铎神情凝重地说,“所以我就去问了下入口那边的情况,然后发现多了一个人。” “什么多了一个人”涂青崖没听懂。 “你看这里不是有三个光点吗”南铎伸手去指镜子,手指险些戳到无声无息就凑到了镜子前面的舒梦弦身上,赶紧又把手缩了回来,“但入口那边说,进行试炼的应该只有两个人。” “你是说有人跟着混进来了”涂青崖更不明白了,“试炼有什么值得混进来的而且这不就被发现了么”要是有瞒过入口处守镜人和传送阵法的能力,想做坏事的话做什么不好,偏要偷偷地来参与试炼问心镜是外人最容易直接进入山门内的方式没错,但贸然闯进别人大本营里,比起造成破坏,还是一现身就被围住干掉的可能性更大吧。 “我怎么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说不定有人就觉得偷偷摸摸做事比较有趣呢。”南铎说,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灵玉,上头刻着复杂的符篆,“守镜人把名册传过来了,有记录的一个是筑基初期,一个是筑基后期,你看看吧。” 你这不是猜得挺有道理的么涂青崖心里腹诽,看着南铎用指尖在灵玉上顺着刻印痕迹勾勒了几下,将灵力输入其中,灵玉内就涌出光来,在上方凝聚出了两个半透明的人影。其中一个是涂青崖不认识的,另一个让他一见之下,却不由轻轻“咦”了一声。 南铎注意到了涂青崖的反应“怎么了”他顺着目光方向望过去,涂青崖看的正是对应中间光点的那个试炼者,“你认识他” “算是有些交情。”涂青崖以指节抵住嘴唇,思索着道“我还给过他参与试炼的凭证呢,就是前几天我回来之前的事情。他动作倒是比我想象中还快是乘车过来的么” 之前可没见庄溯尘对小玄山这么热情啊。按从谈话中他透露出的意象,就算决定想加入小玄山,也应该是自己上路边走边看体验下世情、不紧不慢地过来才对。 难道是长了些见识,突然明白过来小玄山的地位了还是为了什么别的事情 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涂青崖对庄溯尘已经形成了“冷静沉稳”的印象,此时随便一猜,居然就猜中了实情。他原本是顺路过来一趟、准备看过情况就走的,现在却因好奇而站住了。 “他对应的是中间的光点么他的同伴是左边单独的这个”向南铎确认了这一点,涂青崖盯着最右侧那个与庄溯尘连接在一起的、莫名多出来的光点,想了一会,突然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身边是带着一只猫的对吧” 南铎愣了下,“是有只灵兽你是说”他之前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现在想了想,也觉得不太可能,“不会吧要让镜子有反应,得是化形期的妖兽了,守镜人怎么会没认出来” 化形期是妖兽独有的说法,对应到人类修士大概是金丹初期到元婴初期,因为不同妖兽化形的具体阶段会有差别。有一类修士被称作“妖修”的,是妖族化形成人后,以人形重新开始修炼人类的修法,彻底脱胎换骨摆脱妖族的身份,代价则是不再能完全化为原型。五大门派中,只有赤火宗和小玄山是愿意收妖修弟子的,南铎也遇到过几个。 但那几个妖修来时都是人形,反应在镜子里的情况也与人类不同他们的光点会比同样修为的人类黯淡许多,而且会像风中的烛火一样晃动明灭。这还是主动偏向人类的妖修,不是单纯的妖兽,妖兽要想像这次的光点这样稳定难不成那个筑基期小子的灵兽,还能是化神、甚至合道的大妖不成 怎么可能 下意识在心中进行了否认的南铎自作聪明,将涂青崖话里的意思曲解了一下“你是说,是有人用某种方式装作灵兽想混进来,结果”没想到被镜子发现了 “不不,我说的就是灵兽。”涂青崖纠正道,心想这人思维都发散到哪里去了,不曾想南铎也在觉得他是异想天开,“可能是那只灵兽有点问题别问我是什么问题,我这不也是在猜嘛。” 他会一下子想到这个方面,主要是他之前就觉得那只云狸有点怪怪的了。只是妖兽主动接近人类这一点就很奇怪,更不用说那只云狸似乎表现得太通人性了一些。涂青崖没让庄溯尘知道的是,其实他有两次无意中听见庄溯尘对着他的猫在自言自语,就像和另一个人在交谈一样。 当时涂青崖没觉得这是异常他们剑峰上还有修士会和佩剑“交流”的呢,庄溯尘生活在那种封闭的地方还缺少陪伴,性格总会有些孤僻,他就算会和桌子做朋友聊天都没什么奇怪的,猫好歹还是个活的。只是这种事情要是被别人撞破,就会比较尴尬了,所以涂青崖悄悄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但现在想来或许真的是在“对话” 涂青崖很确定那只云狸年纪还小,修为也低,而神魂境界和身体修为不符的情况虽然十分罕见,但还是有一种可能涂青崖心中浮现出了一个猜测,随即不由皱起了眉头。舒梦弦此前除了对着镜子仔细端详,就是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突然冒出来一个词“夺舍” “这”南铎又是一愣,“要是这样的话” “你本来就呆,守着镜子时间久了还更呆了。”舒梦弦抬手掩住嘴巴,打了个哈欠,“瞎猜什么,等人出来了一看不就知道了。你说为什么守镜人会让我过来有我在这里,你就放轻松些吧。” 和随着涂青崖去禁地的时候一样,舒梦弦这次依旧是来镇场子的。 “他是责任心重。”涂青崖笑道。南铎呐呐地向舒梦弦道了谢,三人便候在镜前,注视着镜面上三个光点的移动,静静等待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通关 周围的云雾变得越来越浓了 云应舟稍微顿住脚步,伸出手拨了拨面前的云雾。他依旧保持着原型时的习惯, 动作就像猫伸爪试探一样从上往下地在空气中扒拉了一下。云雾流过指缝有种湿润的凉凉的感觉, 呼吸间能嗅到带着寒意的水汽气息。 攀登阶梯最开始的一段走得很轻松, 这道“天阶”的走势不算陡峭,只是不同于山脚生长着茂盛的植被,天阶所在的这座山却整个都是光秃秃的, 山上一根草都没长,白石阶梯的两侧都是嶙峋的山石。云应舟还试过往旁边走, 但这次就不允许他随便探索了,石阶两侧似乎存在着无形的墙壁,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不想后退, 就只有“向上”这唯一的方向。身边的景色虽然不曾重复, 但也毫无心意,脚下的石阶更是每一级都没有任何区别, 全都是毫无瑕疵的平整和雪白。云应舟穿行过森林时沾到脚上的泥土和树叶碎片, 在踏上石阶的那一刻,就如冰雪消融般消失不见了。总之, 在不知何时会出现尽头的阶梯上不断地向上攀爬, 感觉相当无趣 云应舟能感觉到自己的步伐正在逐渐变得沉重,好像背后有看不见的重物不断地压上来。这种变化进行得相当缓慢,让他判断不出这是因为疲倦、还是无聊,或者是台阶造成的影响。无论如何, 越往上走肯定会越发艰难, 直到最终连再往上一阶都无法挪动的地步吧。 这就是“天阶炼心”进行的方式吗加上不知道登上多高才能算作过关、精疲力竭时也不敢放弃的压力, 确实形式很简单,但又足够折磨人的样子。但比起真正想通过试炼改变命运的人,云应舟的心态就悠哉得多了他是准备什么时候觉得要走不动了,就直接放弃的。 除非阶梯往高处会出现什么新鲜的东西,那他可以考虑努力爬上去看看。只是用这种一成不变的景象来试探他的承受极限的话,云应舟可不准备折腾自己他是不断积累灵气就能进阶的妖兽,又不是每次突破都要什么感悟、什么打破极限的人类修士,有必要在这样的试炼中测验心性。 怀着这样轻松的心情,就算踏上天阶后发现灵力被封住了、控风减轻重量的法术也不能再用,云应舟也没有节省体力的想法,只是随意而轻快地一直顺着阶梯往上走。云雾逐渐围绕过来,模糊了周围的景象,不知从何时起,石阶两侧的山石就消失不见了,只余下洁白端整的阶梯本身凭空悬浮在云雾中,向上延绵不绝。 石阶两边的屏障也消失了。现在云应舟可以毫无阻碍地将手伸进侧方的云雾中,不知从这里坠落会落到什么地方身体上的疲倦开始让他的脚步迟缓起来,但还没有到承受不了的地步。 云应舟朝面前的云雾吹了口气,看那丝丝缕缕的白雾短暂地翻腾着散开,识海中似乎又出现了那种模糊的感应他觉得庄溯尘好像就在附近,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之前会走得那么快,其实还带着一种心思,就是追上去就能见到走在前面的庄溯尘,看见他的背影在雾气中出现。 有几次他甚至好像真的看见了影影绰绰的人影,但加快速度赶上去,前方却只有云雾而已。偏偏识海深处的契约印记还不时细微地颤动一下,彰显出存在感。这种感觉就像听见背后有人呼唤、转过头去看却空无一人的情况,又诡异又令人心生烦躁。 难道这其实不是真的契约有了什么反应,而是天阶试炼的一部分 重复几次之后,云应舟都不由得生出了这样的猜测。要是把前世渡劫失败、重生失去修为、对命运可能是被设定的惶恐不甘等等全都算上的话,说庄溯尘是他的“心魔”好像还真没错当然,妖兽没有心魔,那就是修仙道路上的阻碍,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云应舟自己觉得他早就想明白了这种怪罪实际是迁怒、平时在心里喊喊“都是庄溯尘的错”也只是嘴上爽快发泄一下罢了,但万一这镜子比较笨,搞不清楚这两者的区别呢 云应舟又往上爬了几十级台阶,停下来喘气。手脚沉重得像被什么用力拉拽着,现在云应舟可以确定这是台阶给试炼者额外增加的负担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也该放弃了,但契约印记上传来的拉扯感时不时就冒出来,让云应舟忍不住就想再往前走一点。而且到了这种时候,云应舟发觉,他其实还挺想试试将这个试炼通关,看小玄山会做出什么反应的。 不知庄溯尘那边进展到哪里了呢不会已经通关出去了吧 云应舟凝聚起一缕神念,在识海深处的契约印记上恶作剧般地使劲戳了戳,结果被印记震动引发的神念震荡弄得自己哆嗦了一下。云应舟恼火地抿紧嘴巴,索性又将一股格外强烈的情绪寄托在神念之中,往契约那头送了过去如果是在外面的话,效果会相当于冷不丁地在庄溯尘耳边大叫一声。 说起出声云应舟突然想起来他现在是人形的话,不就可以直接说话了么习惯了用神念传音,一时竟没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云应舟清了清嗓子,学着凡人们往远处喊话时常用的举动,将双手拢在嘴巴旁边,向着云遮雾绕的石阶上方大声喊道“庄溯尘” 云雾深处随即反馈回来了重叠不断的回声“溯尘尘尘” 和云应舟想象中大喊的效果不太一样。主要是出口的声音好像就和神念传音时不一样,有种冷冷清清的感觉。他的嗓音原来是这样的吗云应舟想了想,发现早就没有以前的印象了。实际上,他连自己长什么模样都已经不记得了。 可惜找不到反光的东西可以照一下看看。 正这么想着,耳边忽然微微一暖,仿佛被温热的吐息拂过。“小猫”庄溯尘带着疑惑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不大,但距离近得像是就贴在耳边。 如果云应舟此时还是原型,他或许会吓得炸着尾巴蹦起来。但人形的反应似乎要迟缓一些,无法本能地将情绪转化为行动,云应舟的表现就只是稍微呆了呆,然后猛地转过头去眼前只有无尽的云雾、云雾,哪里有庄溯尘的身影 之前还只是觉得烦躁的话,这一下气氛就变得有点惊悚了。云应舟脖子后面凉飕飕的,疑神疑鬼地四下张望了一会,小声又道“庄溯尘”这次声音轻微得接近气声,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云雾安静得飘荡着,浓郁到隔着几级台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云应舟等待了一会,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识海深处的印记也安分下来。他深吸了口气,尽力镇定下来,心里还留着点毛骨悚然的感觉,继续对抗着身上的压力,艰难地往上爬去。 声音又听见了。 庄溯尘保持着一只脚踏上前面台阶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静止在原地。这次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接近,仿佛呼唤他名字的人就站在他身后,只要转过头去就能看见。 庄溯尘却没有转头。不是他不想这么做,而是现在他做出的任何举动,都要耗费正常时百倍、千倍的力量才能够完成。背后像压着一整座沉重的大山,四肢绑满了铁块,他身体略微前倾,仿佛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不要倒下,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眼前只能看到那白玉般的阶梯,纯净柔软的白雾贴着阶面流过。庄溯尘耳边全是自己的喘息声,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汗水从他鬓边滴落到石阶上,这点水渍很快就消失无踪了,仿佛这道石阶不允许任何的玷污。 庄溯尘浑身紧绷,看似正全力与身上的重压抗衡,心里却在转动着别的念头那个声音 他之前几次听见,都以为是云应舟,刚才那次却察觉到了一点细微的不同。他听惯了的云应舟的嗓音,确切来说是神念传音的感觉,是一种清澈明亮的质感,一如小猫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颜色是冷的,但瞪圆了看人的时候,里头含着活泼的情绪。和刚才叫他名字的那个声音之间的差别就像一个是春冰初融时回暖的山泉,一个是水面碎冰碰撞发出的清冽响声。 然而虽然存在着这样的差别,带来的却是同样的熟悉感。 “小猫”庄溯尘喃喃地说。 他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因为连挪动嘴唇也十分费劲。哪怕是真的就在身后这么近的距离,如此微弱的声音也不会被听见吧。至于识海中本该连接着另一端的那个契约,无论是刚到这个地方发现小猫不在身边、还是在攀登途中听到呼唤声后的几次尝试,都毫无反应,似乎是被这个地方隔绝了 仿佛一阵轻风从身边拂过,庄溯尘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点云雾和天阶之外的白色。有人越过他的身边,无声无息地往台阶上走去。那是个半透明的人影,如幽魂般轻盈,庄溯尘垂落的目光只看到行走时轻柔扬起的衣袍一角,以及一双轻轻踏过石阶的赤足,那白色不知是肌肤本身的颜色,还是天阶无暇的洁白透过这个虚幻存在的呈现。 庄溯尘这次连最细微的声音都没有发出,他的喉咙在这一刻仿佛是哑了,连喘息也归于无声。周围只有寂静无边。在擦身而过的瞬间,那柔软的袍角似乎在他身上很轻地贴了贴,一触即离,转眼分开,那极为短暂的触感,让他想到了第一次触摸到小猫绒毛时,指尖上又轻又软的感觉。 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一股力气,打破了漫长凝滞的僵持,庄溯尘慢慢地抬起头来,一点点站直了身子。他的脊背始终是笔挺的,汗水浸透鬓发和衣衫,从狼狈中透出了一种近乎狠厉的韧性。庄溯尘尝到了口中涌上的血腥味,而已经走到前面去的那个身影若有所觉,顿住脚步,微微地偏过了头。 依旧看不到相貌,只是一个似乎要转头来看的动作 然后云雾聚拢过来,淹没了那个单薄的背影。幻觉消失了,在不知尽头的天阶上,庄溯尘依旧是独自一人。 少年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似乎要站上许久。但下一刻,他就往前迈步了。 空气似乎变成了坚实的固体,难以承受更多压力的肌肉和骨骼在移动时发出了惨叫,仿佛随即就要折断、崩裂。庄溯尘无视这疼痛,只是注视着前方那身影消散的地方。本该激烈的挣扎在他身上变成了一种特殊的静默,无声中呈现出奇异的压迫感。 他就用这样仿佛仅仅是速度放慢了无数倍的动作,缓慢而稳定地走上了一级台阶,然后是再一级 “越是心思复杂的人,在天阶上越容易被自己困住。”南铎说,“但一旦能够突破,后续爆发出的力量也会十分可观;而只一心专注着唯一目标的就能走得更快更轻松些,只是一旦遇到什么挫折让他对这个目标生出了怀疑,又可能一蹶不振、被摧毁道心” 涂青崖点点头,看着镜子上那三个光点,“那周平是属于后一种,庄溯尘是前一种”守镜人发来的灵讯附带着名字,所以涂青崖也知道了周平,“那这个呢” 他指了指最右侧的光点他已经听说了这个试炼者在森林里绕了一大圈耽误了不少时间,但自从正式踏上天阶,这个光点的速度就如一骑绝尘,此时已经后发先至地超过了此前在最前面的周平,眼看就要走完全程通关出来了。 “这个的速度”南铎面无表情地说,“可能是单纯专注到极点的人只是到这个程度的,要么是傻子、要么就脑子有病,反正已经不是正常人了。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个根本不是人。” 现在他也不由得开始偏向涂青崖的猜测了多出来的光点,是一只骗过了守镜人感知的妖兽。问心镜只对人类修士和妖修能起到相似的测验作用,对妖兽的作用就弱得多了,毕竟是两条不同的修炼道路。 夺舍了弱小同族的大妖残魂吗眼看着光点接近了镜面痕迹的最底端,即使舒梦弦站在身边,南铎也不由有点紧张了起来。舒梦弦略微向前倾身,她那双总像雾气迷蒙的眼睛里稍稍清明了一些,低声道“来了。” 镜子表面亮了起来那些污迹般的黑色痕迹、杂乱密集的划痕,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变得明亮光洁的镜面放出金光,镜内映照出的不是前面的三人,而是一道云雾缭绕的石阶,以及立在石阶顶端的一个白衣的人影。 影像刚呈现出来的时候,镜中人正仰头注视着上方的不知何处;随即却像是感觉到了目光,低头看向了前方。白衣、白发、白石阶、白云雾,镜子照出的一片明亮纯净到刺目的光色中,涂青崖甚至没能一眼对那张面孔的相貌模样留下印象,似乎映入眼中只有那唯二染有颜色的两处微泯起来的淡红的薄唇,和那双冰一样冷漠透彻、隔着镜子直直对上了他目光的眼睛。 镜中人的视线下一刻便移开了,垂眸的神情显得十分漠然。他迎着镜面往前走去,镜面在从内侧被触碰到时泛起了水波般的波纹,景象顿时模糊不见;在陡然变得凝滞的气氛中,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钻出镜子,踩着摆放镜子的架子边缘轻轻一跳,无声地落到了地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相看两相畏 镜面上的波纹平静下来,重新变回了之前那种脏兮兮的黯淡样子, 只是上面的光点少了一个, 最右边的那个光点消失了。比起之前还有两处不太明显的变化左侧周平的光点逐渐放缓了速度, 中间的庄溯尘则从停顿中重新动了起来。 不过守在问心镜前的三个人没有关注镜面上的景象,都在盯着刚从镜子钻出来的小猫。小猫浑身都是软乎乎的白色绒毛,只有耳朵尖和蓬松的尾梢点缀着一点稍深的颜色, 鼻尖粉粉的,身量还不足支撑问心镜的架子高, 看起来实在是和“危险”、“强大”之类的词汇毫无关系。 舒梦弦看在眼中,微微挑起了眉毛。她和先前那个有了猜测还不能确定的云天宗修士不同,一眼便认了出来是云狸 倒是许多年没有见到过这种妖兽了。 模样还是只幼兽, 似乎刚开灵没几年, 身上气息也只是筑基初期的修为,难怪底下的守镜人没有将它当回事。但刚才将镜中人影看得分明的三人, 却没有受到这样柔弱无害的外表和气息欺骗而放松下来, 反而连之前一直漫不经心的舒梦弦也稍微端正了态度,旁边的涂青崖和南铎更是浑身绷紧了。 果然是夺舍 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神念能在问心镜中化为人形, 必定是神魂曾经达到过化形期的境界。身躯的修为却只有筑基期, 显然还不能化形,压制修为不可能掩饰到这样完美的地步,也没有境界因为事故或受伤而跌落过的痕迹。如此以来就只剩下“残魂夺舍”这唯一的可能了。 而能做到神魂脱体、再夺舍新的肉身,又不是区区化形期能做到的事情了, 至少得是化神期 甚至看镜中影像呈现出来的状态, 夺舍后神魂依旧能如此清晰完整, 很可能还不止是化神期。 这是什么概念小玄山在五大门派中排行第二,门内修士若去掉那些闭死关闭得毫无动静可能要门派毁灭才会被惊动的、还有云游在外已经许久音讯全无的,剩下也就三个分神期、一个合道期,合道的那个还在闭关修士是境界越高、越沉迷修炼,且越淡漠世事,对俗务繁多的门派来说,最顶端那几个境界的本门修士更多是个震慑用的名头,寻常时期元婴和化神才是真正的中坚力量,也基本都是修真界有名有姓的人物。 现在毫无预兆,突然就又冒出来一个分神哪怕只是个原身已经陨落的残魂,现在的肉身又还十分弱小,也依然不容小觑有的是只基于神魂力量的法术,甚至往往比寻常法术更阴狠凶残、防不胜防。 此外还有一点是夺舍这种事情,毕竟有伤天和,哪怕做了万全的准备,夺舍之后的神魂也多半会有点问题。比如损失记忆、性格变化,还有变得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什么的,很难以常理度之。 照理说残魂夺舍复生后,应当格外珍惜生命,但修真界此前就出过千辛万苦夺舍再修炼,就为了跑到前世敌人面前去自爆以求同归于尽的例子掌握着巨大的杀伤力、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疯的角色,怎能让人不紧张戒备、严阵以待 一片寂静中,小猫四爪落地,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向了挡在面前的三人,似乎对这样的情形并不意外,十分镇定自若。涂青崖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曾经试图在它经过身边时摸它脑袋、被躲开还被扭头瞪了一眼的场景,只觉得舌尖发苦,顺带对敢于把猫摁在怀里揉的庄溯尘生出了十分奇异的感觉。他不太能分辨出一张猫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见它先和修为最高的舒梦弦对视了一会,然后显得无动于衷地移开目光、转而与他视线相对,那种苦涩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真是 这是什么架势啊 云应舟呆呆地看着挡在面前的两个金丹、一个元婴,在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中停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感觉腿肚子都要抽抽了。站在正中间的那个元婴女修身上的气息晦暗不明,隐隐地压迫过来,打量着他的神情好像正在考虑用什么方法上来把他抓住。 云应舟僵着脸只和她对视了一下,就赶紧移开目光,朝其中他唯一一个认识的人不知为何表情也十分严肃的涂青崖,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不是你邀请庄溯尘到小玄山来参加试炼的吗怎么现在一副要对他的灵兽杀猫灭口的气氛云应舟紧张得瞳孔都成了两道竖线,使劲盯着涂青崖看试图传达出这样的心情,发觉涂青崖仿佛对什么心虚般目光闪烁起来,心里忐忑之下便盯得更紧了。 幸亏那个元婴女修似乎没有直接上来就动手的打算 他现在重新回到镜子里去还来得及吗 涂青崖被那双冷森森的猫眼盯得脖子发凉,他本来等着舒梦弦出来主持大局,没想到另外两人的目光也和猫一起朝他身上转了过来。舒梦弦目光转动,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既然你熟悉那就你说话”,涂青崖内心叫苦也没用,只得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准备先打个招呼。 云应舟看着涂青崖一脸好像要对不起他的古怪表情,抬起了手,心里顿时充满了“要死要死”的回音庄溯尘那家伙怎么慢吞吞的还不出来他垂死挣扎般地伏低了身子,不想束手就擒,对面涂青崖看到这个突然转变为敌对的攻击姿势,冷汗都要下来了,云应舟就看着他以正常两倍的速度朝这边行了个礼,声音紧绷地道“这位呃,妖族前辈” 怎么涂青崖好像比他还紧张 云应舟呆了呆,然后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难道这几个人堵在这里不是为了他,而是他身后的另一只大妖然而一看之下,身后就只有一面镜子,而且镜面都花了;镜子后面就是墙壁,怎么看不像哪里还藏着一只妖兽的样子。他再转回头,面前三人目光的落点确实就是在他的身上。 所以涂青崖说的“妖族前辈”,是在叫他 云应舟心中涌出了一种十分荒谬的情绪,如果换成人脸的话,恐怕会露出相当傻气的表情。这种情绪放在一只搞不清状况的猫身上,表现出来则只是眼睛瞪得更圆了,尾梢也停在了半空。 涂青崖却误解了这个回头动作的含义,当成他是特意看了眼镜子,心中微动难道庄溯尘还不知道夺舍的事情,而且这个大妖残魂也很在意不想让他知道 他缓了缓情绪,目光从镜面光点移回到云应舟身上,斟酌着语句小心地说“之前没认出前辈身份,有所得罪,还请前辈原谅可否请前辈告知前世名号,以及前来小玄山是所欲为何” 云应舟不太适应这样的说话方式,有些费劲才听明白了涂青崖在问什么,然而他最在意的唯有一点怎么连“前世”这种事情都已经被看出来了 涂青崖和猫面面相觑,旁边舒梦弦忍不住叹了口气,抬手示意涂青崖一边去,自己慢慢地蹲了下来。云应舟从她身上感觉到一股安宁的气息传了过来,就像草木山林的气息,这是一种细微得不会引起反感或戒备的影响,让他不由放松了一点。舒梦弦手在腰间摸了摸,从一个外形如月牙般装饰在要带上的储物法器里拿出了一条项链,串在黑绳上的是个拇指肚大小、银球模样的吊坠,有点像庄溯尘以前放在水罐里的净水球。 “这个法器能把神念转换成真正的声音放出来,本来是给受伤不能说话的修士用的。”她轻声说道,一手将吊坠放在了云应舟的面前,另一只手则伸到自己颈边轻轻一碰,一层紧贴皮肤的伪装便悄然隐去,露出了遮盖在底下的东西一个模样相似、不过是弯月形的银色吊坠,和一道横过脖颈的狰狞的伤疤。 “就是这样。”她微笑地看着云应舟,这次嘴唇分毫未动,声音却依旧如正常说话般传了出来,“前辈如今的状况不方便说话,若您愿意的话,请暂时先用这个吧。” 她的“嗓音”带着点略微沙哑的质感,好像没睡醒还在犯困一样,听在耳中却很舒服。云应舟和她对视了一会,低下头用前爪扒拉了一下面前的吊坠。此时他也从刚才那阵被窥破秘密的紧绷中缓过了神来,意识到若是“重生”这种事情真的被发现,这样的态度就未免太过轻易了,便强装着镇定,凝聚出一缕神念往法器里头输去。 舒梦弦就听见了一个冰泉般清冽的声音,静静地说“我并不是特意过来拜访你们什么只是他想加入小玄山,我就一起来了。” 话语里毫无情绪,仿佛冰冷透明的纯水。声音轻轻的,带着和那镜中人影如出一辙的漠然意味。 这个法器还挺有意思的云应舟听着这个声音心想,虽然用的是神念,出声时却几乎就是他真正的嗓音。大概是云狸这个种族的特点,他本意是想尽量显得威严一点,符合所谓“妖族前辈”的身份虽然他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说出来的效果却比他想象中轻柔多了,不过是那种冷淡缺乏温度的轻柔,而且总觉得有种不想搭理人的感觉。 云应舟有点忐忑会把面前这个女修惹毛了,这样的态度却正好符合了舒梦弦的预想。她对云应舟避开了“名号”这个询问的反应其实云应舟是对没听懂的问题只能假装没听到有些失望,不过心知不能急于一时,对这个大妖残魂的态度则松了口气幸好,似乎这位是在一个比较理智能够交流的状态而且,应该能够排除和小玄山有仇才找上门来的这个可能了。 至于话中的那个“他”,舒梦弦在之前等待时已经听涂青崖讲过了他们相识的经历,指的是谁也就很明显了。她正想再说什么,却见镜子再一次亮了起来,这回映出的是一个黑衣少年的身影周平也抵达终点了。镜中他的模样有些狼狈,脸色惨白、两颊却带着异常的血色,那双此前神情总有些生硬的眼睛却极明亮,如同两颗燃烧的星辰。 周平向前迈出了最后一步,他的身影穿出镜子,随即一声不吭地一头栽倒了下去,被站在旁边的涂青崖一把扶住。周平并没有晕过去,只是身体好像僵住不能动了,云应舟在他刚倒下来的时候就叼着吊坠转移了位置,此时看着这个场景,心中微动这是不是说他之前出来的时候,镜子也映照出了他人形的模样,外面这几个人看到后的态度才会变得这样奇怪 难道他的人形样子很威武、很像是个厉害的角色 他印象里怎么好像不是这样 云应舟思路走进了死胡同,完全没往与重生有些类似的“残魂夺舍”这个方向去想。他为了躲避周平走到了舒梦弦身边,舒梦弦看见他将吊坠叼在嘴里,伸出双手示意他问道“可以吗” 云应舟明白了她这是在问要不要帮他把项链戴上,因为心里还有所戒备,便摇了摇头,舒梦弦就收回了手。“天镜问心对人类修士来说是很消耗体力的。”她看了眼被涂青崖扶着的周平,这样解释了一句,随即又道“您的” 她在这里顿了一下,似乎不确定该怎样称呼庄溯尘,称作“主人”似乎不太对劲,最后就在一顿之后若无其事地跳过了称呼,直接道“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成试炼,我们不用干等在这里,旁边有休息的地方,我带您去吧。” 什么意思云应舟心里戒备起来这是在用庄溯尘的试炼结果威胁他听从跟着离开吗此刻他心弦紧绷着,正处于一种听到点什么都要乱想一通的状态。他仔细盯着舒梦弦的表情看了会,没看出什么,虽然心里很想大声宣告“我就要在这里等”,最后却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好。” 轻飘飘的一个字,让舒梦弦和涂青崖不留痕迹地对视了一眼。舒梦弦动作舒缓地站起身来,伸手示意了一个方向,用她那慵懒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请跟我来。”说罢便转过了身。云应舟没有注意到舒梦弦在转身背向他时忍不住绷紧的肩背,满心带着对“元婴修士给他领路”的荒唐感觉,拖着脚步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引导 “所以,现在我们推测是这样的情况。”涂青崖用这一句话作为全部叙述的总结, 同时关注着对面庄溯尘的表情, “你有什么没听明白的地方吗” 庄溯尘缓缓点了点头, 说道“让我想想。”然后便沉默下来。他的表情不似受到了惊吓,只是单纯地陷入了思索。涂青崖心里有些着急,但也不好催促, 他瞥了眼桌角上的静息香,燃尽需要近一个时辰的线香已经静静燃烧了小半支, 桌边缭绕的烟雾带着一股类似樟木的味道,能起到帮助梳理灵力的作用。 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是南铎自己休息的地方,有桌有床, 到这里来本意是想让庄溯尘躺下休息一会, 尽快恢复精神。虽然无论在问心镜中挣扎得如何凄惨,出来后身上都不会有什么实际的伤痕, 毕竟在问心镜中经历试炼的只是神念, “从镜子里出来”则是传送阵法适时发动做出的效果;但灵力消耗和精神上的疲惫却是实打实的。 不过庄溯尘虽然用了周平两倍的时间通过试炼,经受的压力还不止两倍, 出来后恢复的速度却比周平快得多周平现在还在另一间屋子里躺着, 庄溯尘没有睡下,坐在桌边听涂青崖解释“把他的猫弄到哪里去了”解释了半个时辰,现在除了气息还略有些不稳,表面上已经都恢复如常了。 虽然误以为那个大妖残魂不想让庄溯尘知道他的身份, 对于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庄溯尘, 涂青崖却没怎么犹豫。如果对方是个“正常”的大能, 或许帮忙瞒着庄溯尘会更有利于确保他自身安全,小玄山也不想轻易与这样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存在为敌,但换成是个动机不明、不知何时就会改变心意、甚至莫名其妙就直接发疯的残魂,涂青崖觉得还是让庄溯尘知情比较好。 相处方式可以调整重新适应,变成敌对也还有斡旋的可能,既然隐瞒并不一定能让事态变得更容易掌握,那就不如提前有所准备了。而且就算没有残魂“不稳定”的因素,涂青崖多半还是会和庄溯尘说的,因为他觉得即使顾忌着那个残魂,比起一味隐瞒,让庄溯尘的配合才是更稳妥的做法。 不知为何,涂青崖对庄溯尘的印象,就是他应该会能够冷静周全地处理好这样的事情。 庄溯尘也确实非常冷静,即使是在涂青崖为了让他知道残魂夺舍的危险性而举了好几个相当悲惨的例子的时候,都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仿佛涂青崖曾经见过的他将那只猫摁在怀里揉的场景都是幻觉;倒是对涂青崖提到的问心镜映出的人影,他似乎更加在意一些,特意多问了几句。 可惜问心镜没有记录的功能,涂青崖只好干巴巴地用语言描述了一下。在得到了“白色的衣服和头发”、“个头比你稍矮一点”、“看起来比较冷漠”这些形容后,庄溯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涂青崖还等着他的感想,他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其实记忆中存有画面,就要办法重新呈现出来,不过需要借助特殊的法器或法术,就和舒梦弦用来将神念传音转化为真正声音的那个法器类似。涂青崖不介意这点麻烦,是庄溯尘自己说不用了他不是想到了什么关键有用的信息,只是出于私心的好奇而已。 之后涂青崖说到那根此前从未在别的试炼者之间出现过的连线时,庄溯尘透露了他和小猫之间的契约,不过将具体情况含糊了过去。云应舟也确实没告诉过他这个契约的全部细节,是他从自身体验猜测出来的,说一句“不知道”也不算是谎言。 涂青崖对此简直忍不住想骂他“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你都敢签”但随即就又泄气了,“算了,形势所迫,你估计也没得选。” 庄溯尘想了想,镇定地点头不结契就不能一起逃出去,确实能算是“形势所迫”吧 涂青崖还是有些担忧“那这个契约有什么限制,你总该有点了解吧” “就是不能有别的灵兽吧”庄溯尘说,“还有,我最好不要随便死掉,不然他会有点麻烦。” 排他性的契约吗估计选庄溯尘是为了某些特质而特意挑选的,想再找一个类似特质的不太容易找到涂青崖思维发散地想了一下,稍微松了口气比他猜测中最差的情况好些。 就像人类修士和灵兽签订的某些契约,可以随意杀死或牺牲灵兽而不需要承担任何反噬代价一样,反过来的不平等契约也是存在的。现在看来,那个大妖残魂对庄溯尘还算有点在意 “你过了试炼,等会测试资质不太可能出什么问题,差不多已经算是小玄山弟子了。”他对庄溯尘说,“等我找个时间把各种契约的资料理理,给你对应着看下到底是哪一种、有没有办法解除,总之有备无患。” 见庄溯尘点头应下,他又有些好奇地问“说起来,那个残魂有没有向你透露过他以前是什么身份我在最近三百年陨落的大妖里头找了找,似乎没有情况符合的。不过确实有些大妖终生都待在北岭深处,从未现于人间,从生到死都不会有人知晓。” 云狸本身就很稀有了,再加上夺舍但这个情况,也说不好庄溯尘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按照凡人“富贵险中求”的说法,修士欲求无上道,亦应往险中求,那大概还是算好的吧。 涂青崖本身不是谨小慎微的性格,发觉那只小猫“真身”的时候是挺紧张的,但紧张了这么会也就适应了,反而是好奇又逐渐占据了上风。庄溯尘看了他一眼,先是摇了摇头,涂青崖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有所预料,正想问庄溯尘休息好了没有、要是准备好了就带他去见“他的猫”了,却见庄溯尘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了正在回忆的表情。 “怎么”涂青崖讶异道,“难道还真透露过” “他没直说不过,他以前提到过一件事。”庄溯尘缓缓地说,“你记得我说过我们在魔修地下秘境的那个血池旁边,被一个黑甲的怪人追杀过吗”其实是在更深层的地下,不过因为不想被和那个遗族扯上太多的关系,对涂青崖讲述时采取了这种说法。 听他提起这个话题,涂青崖立即严肃了起来。当时他是以为那应该是某个爱好古怪或功法特殊的魔修,或者魔修从死尸堆里搞出的什么怪物,虽然也闪念想到了“遗族”这个可能性,但却没有当真毕竟,遗族退走人间界已经是一万多年前的事情了。直到回到门派后亲眼见到了那只从裂缝里出来的龙兽,见到了活生生的鬼界生物,涂青崖才重新对这个念头重视起来。 龙兽能通过戒备森严的小玄山裂缝,那遗族也可能会从北岭裂缝里出来。小玄山当日就向北岭重新派出了队伍,带队的是张廷旭他奔波回到门派,不到一日又要返回原地。此时应该已经抵达目的地展开了搜索,不知能不能找到那个能够移动的秘境的行踪。 或许小玄山的龙兽,和北岭的遗族之间,还有什么关系虽然在人间界的这两道裂缝隔着不少距离,但空间裂缝的出入口距离、甚至开口本身都不一定固定,天知道裂缝另一头在鬼界是什么场景。 只是大妖残魂和遗族又有什么关系正常的生灵无法在鬼界或被鬼界侵占的区域生活,即使能活着也不会舒服,应该不会有彼此合作的可能。“是他那时候用了什么特殊的法术吗”涂青崖猜测道,转念想到即使用了庄溯尘也认不出来,又改口道“还是说,你觉得他其实早就知道那个传送阵” 对于那个传送阵,庄溯尘当时给出的说法是从魔修交谈中偷听到的,在说那个传送阵需要进行维护了。他对想隐瞒的信息都没有信口胡说,而是用的移花接木或避重就轻的方式,涂青崖一点都没怀疑眼前这个准师弟是主动在骗人,只觉得庄溯尘可能被“狡猾深沉的大妖残魂”蒙骗了。 不过庄溯尘随即否定了他的猜测。“不是说这个。”他说,“是出来之后,他说他见过那种东西他说那个怪人是遗族,是鬼界的生物,还说这种怪物如果死在灵气充足的地方,会像风化的砂岩一样腐朽成为灰烬。” “这会和他的身份有关吗”庄溯尘向涂青崖投去了征询的目光,而涂青崖已经有点傻了。“你说”他不由自主地重复道,“他见过那种东西” “他好像是对遗族挺熟悉的,还说闻气息都能闻出来”庄溯尘一脸严肃地对云应舟曾经说过的话断章取义了一下,“不过后来我问他怎么活了一万多年还在筑基期,他又说他是从妖族的传承记忆里看到的。” 涂青崖之前还有些怀疑不信,听到这里却是反倒信了。“传承记忆”他喃喃道,仿佛纾解压力般缓慢呼出了一口气,苦笑道“妖族的传承记忆可不是听起来那样厉害的手段,其实更确切说,应该是传承知识。别的不提,气息就不可能做到他应该是真的曾经见过。” 经历过万年前那场浩劫的大妖或许就是在那时死去,神魂伤势过重,甚至可能被困在了时空错位的地方,才会直到如今才苏醒过来吧。他在最近三百年陨落的妖族中寻找,怪不得找不到。 而死于那场浩劫的大妖,恐怕比此后出现的所有大妖加起来的数目都多,看来除了那个残魂亲口说出来,是没办法确认他的身份了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涂青崖这时候反倒不觉得望而生畏了,而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静息香的烟雾在屋内缓缓缭绕,庄溯尘不再说话,他不觉也沉默了下来,望着烟雾的形状似乎想了许多,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只是在回忆曾经听闻过的那段历史。 “还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庄溯尘却又开口了,等涂青崖目光投来,才继续问道“夺舍的话,那个身体里原本的灵魂是被摧毁了那还会有影响吗现在他这个情况,以后会不会出现不协调之类的问题” 涂青崖乍听以为他是在关心被夺舍的那个原本的妖族,仔细琢磨了一下,却又觉得好像不太对。他有点奇怪的感觉,但也没有多想,只是按照实际情况解释道“一般夺舍确实会出现魂体不稳的情况,不过你那位应该没这个问题,毕竟连守镜人都没看出他的异常,肯定是融合得很好了。至于原本的灵魂,自然不在了,不过你也不用在意这个,妖兽修为低时灵魂很弱,几乎不具有神智的。” “是这样吗”庄溯尘低声说。涂青崖听他的语气,几乎以为他下一句要接“那就好”,不过庄溯尘什么也没说。 两人莫名静了一瞬,庄溯尘对上涂青崖的目光,心想虽然他们肯定是误解了什么 他知道小猫的身份不会是一只普通妖兽这么简单,之前相处中也有些难以解释的事情,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至今都没能获知最初小猫最初盯上他、带着敌意想杀他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但他有种直觉理由应该不是涂青崖猜测的“夺舍”。 不过从他们对此事的态度看来,保持这个猜测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处。所以他故意在某些方面含糊其辞、在特定时刻放出一些具有误导性的信息,好让他们对这个猜测更加深信不疑,顺便填补了几个漏洞。虽然没和小猫事先对过说法,看来效果还不错。 模糊了契约的作用,则是不想自己成为牵制。涂青崖对残魂夺舍的危险性强调了许多遍,尽管小玄山看似不是做这种事情的风格,但也不能排除比起想办法合作、更愿意尽快处理掉麻烦的可能。他们摸不清云应舟的底细,才有所顾忌,要是契约的真实细节暴露他们就要都处于被动了。 小猫对居于人下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知道这样的误解会开心吗 还是觉得不适应 庄溯尘在心里设想了一下他对云应舟称呼为“前辈”的场景,不由笑了。涂青崖注意着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冷不丁地道“看来你们关系是真不错” 庄溯尘“嗯”了声,从桌边站起身来。他手脚依旧有些发软,甚至身上还隐约残留着走过最后几级台阶时,皮肤和肌肉在重压之下撕扯裂开的剧痛,从表情中却不能窥见分毫。“可以带我去他那里了吗”他向涂青崖问道。 虽然他们匆忙赶来小玄山的主要目的那个可能被魔修占据了的村庄,还没传达给涂青崖知道,但庄溯尘想先去见小猫。被分开不到两个时辰,他已经有种浑身不对劲、很不适应的感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血灼花枯 就在涂青崖和庄溯尘交谈的时候, 另一间屋子里,云应舟正百无聊赖地在盯着一个小香炉看。 这个香炉是银制的, 上面雕刻着精细的花纹和各式图案镂空,盖子上镶嵌着五色宝石,比起出现在一间修士打坐修行的静室中,它的样式似乎更适合凡间那种光有财富而缺乏底蕴的富贵人家。填在香炉里面的是一种古怪的淡蓝色粉末,缓慢燃烧时会散发出一股闻起来凉凉的味道, 在进屋时让云应舟打了个喷嚏, 舒梦弦便用一个小法术给香炉降了温,将闷烧的香屑熄灭了。 舒梦弦估计没有招待妖兽模样的客人的经验,茶盏对云应舟如今的体型不太适用,点心也可能不合口味, 最后摆上来的是清水和鲜果。这间屋子里没有桌椅, 取而代之的是摆在地上的两个蒲团和一张矮几,屋内四壁绘着云山雾海的画卷,画上云雾似乎还会缓缓飘动, 摆设虽少, 但都材质不凡, 因而并无简陋的感觉。 云应舟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突然对他如此恭敬, 答话时小心翼翼地不敢多说;舒梦弦从推论认定了“大妖残魂”的猜测,云应舟谨慎的态度在她眼中被当做了爱理不理, 她试探了几句, 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不敢再多做打扰, 便知趣地离开了,留下云应舟独自待在屋里,等庄溯尘完成试炼出来。 周围灵气充裕,不愧是大门派的山门之内,都赶上外面布置了聚灵阵之后的效果了。云应舟却没心思修炼,无事可做地在屋里转圈,装模作样地将蒲团、矮几、画卷和香炉挨个仔细研究了一遍,同时隔一会就试着用神念去戳识海中的契约印记,看能不能得到回应。 起初一段时间还和在镜子里时一样,他感觉不到庄溯尘,后来能感觉到了,但还有某种阻碍导致无法传音,云应舟觉得庄溯尘这时候应该已经从问心镜里出来了,这样的状况大概是小玄山找到他又做了什么事。不过虽然无法交谈,契约那头却隐约有安抚的意味传来,云应舟理解为庄溯尘那边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如此才终于安心了一些。 云应舟对人类修士的糟糕印象维持了太长时间,不是轻易能够扭转的,所以落单后他其实紧张极了,总觉得自身安全岌岌可危,周围人都像在打着什么坏主意。本来有涂青崖这个熟人在,勉强还值得信任,但涂青崖的态度突然变得那么奇怪,让云应舟对他也感到陌生了。 刚才他在屋内转来转去,就是想找陷阱或暗道的存在,一边思考着万一小玄山欲图不轨,要怎么做才能带着庄溯尘一起跑路。思考的结果令猫绝望,好在现在从庄溯尘的状况看来,应该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云应舟松了一大口气,转回去趴在了蒲团上,这才有心思仔细思考之前涂青崖、还有那个元婴女修对他的那种古怪的恭敬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思路没搭上,想来想去都没想出一个可能的原因。想到后来云应舟的思路就歪掉了,开始认真考虑起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涂青崖叫他“前辈”的时候,他的感觉会这么诡异呢 照理说,他好歹曾经是个渡劫期的大妖,只差一点就能成为仙人,涂青崖这个金丹期对他恭敬有加,他应该觉得理所应当才对虽然他现在重新来过的身体才是筑基期,彼此都认真的情况下,别说涂青崖,连同为筑基期的庄溯尘恐怕都打不过。 他上辈子活了几百年,涂青崖修炼至多不会超过三十年,也确实是他比较年长虽然那几百年他多半都在闷头修炼,闭关时几十年的时光流逝只如恍然一梦,如果按照记忆的长度、而非生命持续的时间计算年龄,再去掉化形前那段神智迷蒙的时间,别说涂青崖,连在一个小山村里闷了十几年的庄溯尘的生活经验估计都比他丰富。 他还亲眼见过裂缝打开、涌出鬼界的军队,见证过五大门派其中两个的崩溃,见过天台开启的景象,也算是经历过不少世事变迁了虽然都是稀里糊涂的、不知是怎么回事地就“经历”了 云应舟决定无视掉后面那些“虽然”的部分。这样一来,无论是从修为、年纪还是资历,涂青崖称他一声“前辈”本来就没什么问题,之前那种太过随意的态度才是有问题会觉得诡异,估计只是态度变化太快太突兀的缘故吧 云应舟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点危机感,发觉他好像是太过适应如今这个低微的身份了。刚重生时他还对失去的修为心疼得要命,那种怨愤不甘的情绪,却已经很久没在他的思绪中出现过了,不知不觉间,他似乎不仅完全接受了“重生”的事实,连心态也适应了这样的变化。 这算是接受现实、算是一件好事吗 不对。云应舟发了会呆,在心里对自己说你是大妖,如今只是失去修为罢了,又不是真的开灵没多久的幼崽。就算情势所迫有时需要示弱,身为大妖虽然是曾经的他也应该保留着那份属于强者的傲慢才是。 所以,虽然感觉涂青崖很可能是误解了什么,而不是真的知道了他过去的身份,涂青崖都自己主动表现得恭敬了,他就该坦然受之嘛,觉得诡异别扭做什么至于以前的事,就大度地不计较好了,反正当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过 傲慢,要怎么做 云应舟上辈子接触最多的就是隔壁那只狼妖,那是一头年纪很大的老狼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时候那头狼应该就有化神期的修为了。虽然相识最初是云应舟修为低,但因为血统缘故,狼妖并没有对他“傲慢”过。等云应舟化神时,狼妖就合道了,他合道时狼妖在闭关,到他渡劫时都还没闭关出来,云应舟也没机会对他“傲慢”,或者体验一下别妖对他恭敬的感觉。 住在他领地里接受他庇护的那群小妖倒是对他挺恭敬的,然而云应舟和他们完全没接触过。他知道周围住了不少小妖,毕竟能感觉到气息,但从未想到它们和自己还会有关系小石山下有条灵脉,灵脉附近的野生妖族多一点,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云应舟在思考中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傲慢”这种态度,原来还是要有别人配合才能“练”出来的。他想了一会,突然感到十分郁闷,发觉虽然他说是说自己是大妖,但其实根本没做过什么大妖该做的事情,同样也没享受过大妖该享受的高超地位,上辈子这个大妖他做得真是太亏了 但一旦回想曾经体验过的人类修士的傲慢,尝试将那种高人一等的态度套用在自己身上,云应舟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 太恐怖了如果傲慢就是那种嘴脸的话,那他还是不要傲慢算了。别人对他这种态度就让他很不舒服了,他自己那样做肯定会感觉更加糟糕的。事实上,就算之前找了几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但再回想起涂青崖那声“前辈”,他心里诡异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不过,那个名字是舒梦弦的女修,虽然修为更高,她也说“前辈”,却没有这种感觉呢 难道关键其实不是修为,而是熟悉的人和陌生人的差别 这个问题似乎比一开始想的要复杂一点呢云应舟正在这么想着,听见屋门被敲响了。舒梦弦离开时没有关门,敞开的屋门外面是茂盛青翠的竹林,可能是为了表达不是要把他困在屋里的意思。敲门的就是云应舟刚才想到了好几次的涂青崖,云应舟转过头去和他对视了一会后,虽然没出声,涂青崖好像认为这就是默许的意思,行过礼便走进了屋子。 云应舟趴在一个蒲团上,涂青崖没有去坐另一个,而是在矮几的侧面跪坐了下来。他看了眼摆在矮几上的水和果子,看出都没被动过,在静默中表情有些纠结和云应舟对视了一会,突然自己伸手拿了一个果子,然后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灵石摆在了云应舟面前。 “和你换一个,行吗”涂青崖看着趴得端端正正、模样特别乖的小猫,装作镇定地说,“这种灵果是小玄山的药谷自己种的,种了三十年到上个月才收了第一回,我都还没尝过呢。难得碰上舒阁主拿好东西出来招待客人,让我沾下光吧” 他和庄溯尘过来的路上碰到了舒梦弦,舒梦弦听了他新的猜想后,有些问题要问,他就独自先过来了。敲门前涂青崖仔细想过了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最终决定还是表现得自然些。 毕竟,就是对自己的师父,涂青崖也只在一些需要强调峰主威严的时候表现得那样恭敬过,小玄山修士就没有那种因为单纯境界高就毕恭毕敬的习惯,他估计自己就算想装也没办法一直装下去;还有一点是,他在不知道小猫身份特殊的时候和它相处过,虽然时间很短,可是那时的感觉,他不觉得全是那个残魂伪装的假象它或许难以预测,或许随时会变成危险,但不会本性冷漠无情。 不过这是涂青崖的猜测,事实如何还不可知。他做出这样的试探举动时表面轻松,心里不是不紧张的。云应舟盯着涂青崖看了一会,突然恶作剧地有点想凶他一下试试反应,但最后还是善良地放弃了这个念头,慢吞吞伸出爪子把灵石扒拉到面前,表示接受了这个“交易”。 涂青崖松了口气,云应舟感到周围拘谨的气氛放松下来,那种诡异的感觉也终于消失了。一人一猫不约而同地心想这样舒服多了 云应舟想到了一个理由或许是涂青崖对修为更低、毫无身份的庄溯尘时,从未要求过庄溯尘对他多么恭敬,相处时一直如朋友一般,所以看到他表现得恭敬的时候,才会觉得十分不对劲吧 只是虽然气氛恢复得自然了些,云应舟和涂青崖还是没什么话题可聊,所以他们待在一起,依旧只有沉默沉默直到终于庄溯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云应舟本来立刻就想站起身来,看见庄溯尘和之前毫无两样、见到他便露出微笑的样子,突然又不想好像很激动似的起来了。 于是,庄溯尘看见的就是小猫只瞥了他一眼,然后似乎无动于衷地垂下目光。它前爪边摆着一个银球模样的东西,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只有两个字“好了” 语气十分漠然。即使在镜子里听过、也听涂青崖讲过,庄溯尘正要迈进屋里的脚步依旧停顿了一下。这个停顿很细微,随即他就又自然地恢复了动作,微笑着朝小猫走过去,微笑着也和涂青崖一样在小猫趴着的蒲团旁边跪坐下来,微笑着、语气恭敬地唤了声“云前辈。” 云应舟的鸡皮疙瘩在这一声里掉了一地。 看着小猫身上的毛都炸起来了,露出了好像人吃到酸葡萄时的表情虽然这个表情在一张猫脸上不太能看得出来。被挡住了视线的涂青崖不知发生了什么,莫名抖了一下,庄溯尘若无其事地伸出手,替云应舟顺了顺背上竖起的绒毛。 其实他不介意真的从此对小猫表现得如此恭敬,如果小猫喜欢这样的话。不过,现在看来还是继续按照以前的来吧。 顺完毛,庄溯尘把那个用一根黑绳穿起的小银球拿了起来,“这就是那个传声的法器吗”他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符篆纹路,发觉不是现在能看懂的,便试了试绳子的长度和柔软度,往云应舟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云应舟仰起脑袋方便他动作,眼神还有些郁郁,庄溯尘在一个适合的长度打好结,把吊坠调整到下方,往围脖般柔软的长毛里塞了塞嗯,完全淹没看不到了。 他摸摸云应舟的脑袋,难得用传音对他说“你就继续装成这样冷漠的性格好了,等会我和你说是怎么回事。” “装成”这样冷漠的性格云应舟偏过脑袋躲开庄溯尘的手,气哼哼地重新趴下了。涂青崖看他们交流完了,才轻咳了声示意有话要说,一边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花盆,摆在了矮几上水碟和果盘的旁边。 确实就是一个花盆,只有手掌大小,里面深褐色的泥土填得半满,中央戳出了一截只有食指指节长短、碧玉般脆生生的小芽。 “通过了天阶问心,距离正式加入小玄山就只差这最后一步了。”他对庄溯尘说,“以前测天赋是用晶石测的,结果有时候会出现误差,虽然概率很低直接让元婴以上的修士用灵气入体探测最为准确,但不太方便,也有修士会不愿意。所以现在换成用灵植来测了要用你一滴指尖血。” 剧情里庄溯尘在那个小门派还是用晶石测的云应舟心想,看来是小玄山特有的测试方法 他看着庄溯尘从涂青崖手中接过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指尖轻轻扎下,一滴殷红艳丽的血珠缓缓沁出来,莫名地涌现出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在涂青崖的指点下,庄溯尘将那滴血滴在花盆里碧绿的小苗上,血珠立刻渗下去不见了,于此同时,这株幼苗迅速地开始生长起来,以那滴鲜血作为养料,极快地抽出叶片,眨眼间就从叶片簇拥的顶端生出了花苞。 涂青崖对庄溯尘的资质好坏相当确信,并不感到紧张,只对具体的结果比较好奇。他示意庄溯尘去看那朵正在绽开的花,一边解释道“生长越快,表明资质越高你这个速度都快赶上林岭了,我就说你资质挺好的吧”他顺口提到林岭,说完顿了一下,只是短暂走了走神,那朵花已经完全绽开了。 雪白的花瓣,带着深红的纹路,难以形容是好看还是丑陋的模样,是一朵长得有点诡异的花。涂青崖低头看着它,表情变得有些疑惑,“这个样子,怎么好像没见过啊。”他自语了一句,伸手用指尖描摹了一下花瓣上的纹路,“你这是什么仙骨来着” 他的话音断了,吃惊地注视着花瓣上蔓延开来的黑色。云应舟忍不住站起了身。在三道视线的注视之中,花盆中央的灵植仿佛从内部烧了起来,血红和苍白都被漆黑的颜色吞没,眨眼间,整株都化为焦黑的碎屑,崩塌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会议 有一件其实很明显的事情, 云应舟觉得他本该早点察觉到的。那就是庄溯尘身为“主角”,在剧情里仿佛是天命所归, 无论陷入多危险的处境都死不了,到头来还反倒能从中获利。而因为最终得到的灵药、法宝、神兵、天机的光芒太过夺目,旁观者往往很容易就忽视或轻视了那个不太美好的前提条件要将逆境反转为机缘,首先你得先遇到个“逆境”。 庄溯尘在原剧情里几乎就没有过顺风顺水的时候,可以说他机缘巧合地得到了多少好处, 就等于也机缘巧合地倒了多少次霉;很多次还不是他自己惹事, 是莫名就落到头上的无妄之灾,其中充斥着误解、迁怒、嫉妒、陷害等等外来的不可控因素,纷至沓来层出不穷,就像被身后落石追赶着狂奔下山一样, 相当的催人奋进。 但这其中实际有一个问题在只有庄溯尘这个唯一孤例的情况下, 其实并不能确认所谓天命,保证的到底是最后得到好处的部分,还是最初倒霉的部分 万一“主角”的含义其实是天命特别看不顺眼的人, 想方设法要把他弄死, 谁知这人偏就是不死, 那些好处则是因为因果回报循环的定则, 不得不在事后赔上的补偿呢 就拿资质测试这件事来说,如果庄溯尘没到小玄山来, 而是像原剧情里一样去了个小门派, 用晶石测试的普通方法, 那就什么异状都不会出现;如果他早来几年, 更确切地说只要一年半,小玄山还没改用灵植这种对影响生命的力量格外敏感的新手段,那也不会暴露出血液的异常。 甚至,哪怕已经暴露了,云应舟都能想到办法掩盖过去,比如就说是之前锻体所用的金焱髓液的残余影响好了,反正那朵花的死状看起来确实挺像是烧的谅他们短时间内也找不出验证的方法。或者干脆“坦白”说是他为了控制庄溯尘偷偷给他下了毒,花是被毒死的。至于到底是什么毒、为什么庄溯尘毫无异状古老神秘的大妖残魂不想告诉你,怎么着 总之,知道庄溯尘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和知道庄溯尘是半个遗族,两者之间还差得远呢。况且单纯用鬼气侵染花苗的话,花苗只会和普通植物一样枯萎死去而已,不会让人联想到一起。 然而事情就有这么巧。因为在数天前的血月之夜,从小玄山的鬼界裂缝里爬出了一头活生生的龙兽;因为龙兽在灵气中活不长久,小玄山紧赶慢赶地加急对它展开了研究;为了避免龙兽逃遁伤人,需要一个元婴后期的在旁边镇场子,本来的人选是舒梦弦,但她因为无聊溜了,后来就又换成了另一个人。 就是这个新来的家伙,虽然也什么都不懂,却和舒梦弦的态度恰恰相反对什么都好奇。就在看到一块被切下来的龙兽血肉时,他突发奇想资质测试对人类有用,对妖修也有用,那对鬼界生物有没有用呢于是他立刻去拿了一盆灵植幼苗,往上头滴了一滴龙兽血 目睹了奇妙的结果后,这人兴致勃勃地把好不容易忙完了急着要走的涂青崖硬拦下来,又给他演示了一遍。这天上午从禁地离开之前,涂青崖刚刚目睹了一朵花开放时已如风干许久般枯皱、开放后迅速化为漆黑碎屑的场景,几个时辰之后,他就再次见到了无比相似的景象的重现。 涂青崖不健忘也不傻,意识也清醒得很,要想让他不把这两种现象联系到一起,当时最后的挽回方式,就只有云应舟大发神威,拿出令舒梦弦对着他这个筑基期身体依旧十分忌惮的神魂法术,直接撂倒涂青崖给他洗脑不幸的是,云应舟就是一只雪白雪白的纸老虎,根本不会什么神魂法术。 事实上,他的神魂力量同样只有筑基期水平,因重生而提高的只有质,量还是那么点,和夺舍根本不是一回事,对外也造不成多少杀伤力。问心镜上呈现的神魂光点却是一样大小,亮度与稳定程度又只与神念质地相关,没料到还有这样的特殊情况,云应舟这只外表光鲜的纸老虎就这么像模像样地站住了。 不过这些细节都要到之后才会被逐渐揭露出来,目睹那朵花烧尽崩塌的当时,围在花盆边的两人一猫面面相觑,云应舟脑海中只回荡着“完蛋了是不是被发现了”的无声咆哮,想到剧情中这个秘密从未被除了庄溯尘自己以外的人发现过鬼界的不算人才稍微得了点安慰,赶紧开始思考如果这确是庄溯尘血脉导致的异常现象,该怎么找理由圆过去。 涂青崖倒是很能沉得住气,无论心里如何惊涛骇浪,脸上表情是一点迹象都没透露,还能镇定地装作真的头一回见识这种状况的好奇样子,捏着刺破手指的银针探进那堆焦黑碎屑中戳了戳。“这是被烧掉的”他甚至还和庄溯尘开个了玩笑,“看不出来啊,火气这么旺吗” 庄溯尘没笑,表情有些迟疑,似乎对花苗枯萎的异状感到了担忧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是他滴了血长出来的花,别人测试资质是看花开得怎么样,他的花刚开出来就死掉了,还死得这么凄惨,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以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吗”他向涂青崖问道。 涂青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绕过了问题说道“我得去找个更有经验的人问问。其实本来资质测试是在另一个地方做的,我只知道几种比较常见的结果,本来是想方便点就在这里测了,测出来好直接领你去登记名籍” 连这盆灵植都是他早上离开时顺手拿的,准备自己测下试试,没料到会用在庄溯尘这里,更没料到会弄出这么个的结果。 涂青崖捏着银针的手在花盆上方迟疑不定地游移了一会,最终收好了针,小心地两手将花盆端起来,不让深褐色土粒上还保持着一点花叶形状的黑色碎屑移动,从矮几站起了身。“你在这稍等一会吧,我去找人问问。”他对庄溯尘说,犹豫了一下,又加上了一句安慰“不用担心,不会是什么大问题的,不过可能还要再重测一次,你的那个图案我没来得及记下来。” “要我和你一起去吗”庄溯尘说,“免得跑来跑去的麻烦。” “没事,也没几步路。管测试的那个长老对生人脾气怪得很,我去就好了。”涂青崖道,“你就在这里陪着”他朝随着他起身而在仰头望着他的小猫看了一眼,云应舟刚想说没关系他不用陪可以跟着一起去,便感觉庄溯尘放在他脖颈上的手微微用力,将他的动作和要说的话都按了下去。 涂青崖匆匆向庄溯尘交代了一下这栋阁楼的构造,告诉他可以到旁边几个房间去、但别去其他地方,毕竟这里也算门派重地,庄溯尘还不是正式的小玄山弟子,不能随意走动,等他回来。随后便端着花盆,匆匆地离开了。走时还带了下屋门,让门从敞开变成了虚掩的角度。 脚步声一出门就消失了,好像人就凭空在走廊上消失了似的。屋内只剩下庄溯尘和云应舟两个,安静了一会后,云应舟忍不住担忧,没用那个法器,而是依旧传音给他问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看庄溯尘并不着急紧张的模样,还以为他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方法,不成想庄溯尘沉吟思索了一会,接下来的动作却是伸手将他从蒲团上抱起来,抱进怀里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耳朵。在做着这样玩乐般的动作时,他口中说出的话则是“要是我看得没错,恐怕我要有麻烦了。” 庄溯尘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云应舟愣愣地看着他,“涂青崖不是说不用担心吗”他小声说,“那个也有可能是金焱髓液弄出来的啊,不一定是你” “涂青崖应该是见过这种情况的。”庄溯尘只说了这一句。云应舟不吭声了看来“表情没流露出迹象”只是涂青崖以为的,也骗过了他,却并没有瞒过庄溯尘的观察。或许,从涂青崖在看到花朵崩毁的瞬间所流露出来的惊讶,就已经向庄溯尘透露了事态的严重性。 云应舟脑子里乱了起来,一会想着偷偷逃跑,一会又是正面战斗时暴露出真实武力、被轻易镇压的场景。庄溯尘抱着他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将门推开了,云应舟还以为他这么果断的直接就准备跑路了,庄溯尘却只是注视着一条走廊之隔、外面茂盛的竹林。 屋门所对的这处景象十分干净,竹子一株株栽种得整整齐齐,高度粗细都一模一样,一点虫蛀斑或枯枝败叶都见不到,灵气氤氲成雾,就和屋内摆设一样,是个很适合静心修炼的地方。“你发现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吗”庄溯尘说,“这片竹林左右颠倒过来了。” 云应舟对别的东西比如符篆的分辨能力可能不太行,植物之间常人难以察觉的差别却是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即使一开始没注意、这片林子还是左右十分对称的布局,庄溯尘这么一提醒,他也发觉了变化。“镜子”他喃喃地道出了原因。 “估计是某种避免人走出去的阵法吧。”庄溯尘说,“看来那面镜子不是只有测试的作用。”他没有试着往外走,重新关上门,转身回到矮几边又坐了下来。“不要多想。”他平静地说,顺手又在云应舟耳朵尖上轻捏了下,“就算有什么问题,小玄山也不是不讲道理就会上来喊打喊杀的风格,我们就等着好了。” 云应舟没有说话。此刻他心中涌现出来的茫然和惶恐,是没有办法转达给庄溯尘的。 万一,万一呢 小玄山不是一直以来致力于清扫妖邪的吗如果庄溯尘的身份暴露,被小玄山视为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无论最后决定的处理方法是抹消、还是监禁,以庄溯尘的性格都不可能甘于这样受制于人。他会试图逃走,从未彻底成为小玄山的敌人,遭到追杀 这不就和原剧情里的情况一样了吗 庄溯尘遇到了他,涂青崖没有死;庄溯尘来了小玄山,没有去那个云应舟连名字都没怎么记住的小门派,门派比试的事还在未来没有发生。时间、地点、人物全都改变了,命运看似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出现了重大的转折,但是难道原来只要这么轻轻一拨,就会再度回到原来的轨迹 剧情,是不可能改变的命运吗 云应舟胃里有一种极度沉重的感觉,仿佛吞下了大块的石头。他竭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因为庄溯尘通过契约会能隐约有所察觉。庄溯尘不知正在想些什么,只是用手指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小猫背上蓬松柔软的长毛。 也不知他是真的对小玄山的行事如此信任,还是单纯觉得焦虑没用不如镇定,甚至还有心情拿桌上的灵果吃,还喂云应舟也吃。涂青崖似乎就一去不返了,好半天都没再回来,他们待在屋内一直等到天色昏沉下来,才终于等到了人,却并不是涂青崖,而是舒梦弦。 跟着舒梦弦来的还有两个黑衣的修士,都是金丹后期的修为,板着一张冷脸,背后负剑,和林岭那身装束十分相似云应舟只知道小玄山负责对外除魔卫道、处理和别的门派之间纠纷的职位被称作“护安”,穿的是一身青衣,剧情里因为杀人嫌疑追着庄溯尘不放的就是那群人。 但这群黑衣的又是做什么的,云应舟就认不出来了。 只感觉比青衣更加阴森森的 后来云应舟才知道,这些黑衣修士是小玄山的“执律”,负责是门内事务,那天过来找他们的是执律中的“镇守”,守着鬼界裂缝的刘安和手下修士就是这个类别的。他们用客客气气、但不容拒抗的态度告诉庄溯尘他需要换个地方待,然后就把庄溯尘和云应舟、连带着刚恢复行动无比茫然的周平一起从问心镜楼里带走了。 然后,等他们再重见天日就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 这是一个昏暗的空间,黑暗吞没了大部分的地方,往上不知有多高,往四周不知有多宽敞,只有一点青白色的无源之光,照亮了一张长圆形的石桌。石桌周围摆着十余张椅子,几乎都坐着人,所有人身前都漂浮着一盏幽蓝的灯火,只有两张椅子上空有灯火而不见人影,还有一张连灯都没有。 这张空椅子是涂青崖的,他正站在桌边一个空出来没摆椅子的地方,面前桌上放着两个花盆,就是养着用来测试资质的花苗的那种,手边还有两个盒子。他摆弄了了一会,调整好位置,便拿起一个盒子,将盒盖打开了。 盒子里升起了一点黑色的烟雾,桌边人影都静静地注视着涂青崖的演示。“这是龙兽的血液。”他说,一边微微倾斜盒子,一滴粘稠的黑色液体缓慢流淌出来,落在了花苗上。 花苗开始生长,艰难地开放,然后瞬息枯萎粉碎。涂青崖放下盒子,又拿起了另一个。“这是四日前被发现的、名为庄溯尘的人类修士的血液。”他往剩下那株花苗上照样滴下一滴,这次的血液是正常的、新鲜的红色。 花苗开始生长,迅速绽放的模样展示着蓬勃的生机,然后如被烈焰焚烧,转眼间化为灰烬。涂青崖把两个盒子收起来,花盆依旧留在桌上,默默地从桌边退开了。等他绕了半圈回到座位上,坐下后还没坐稳,便听身边的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是个有着深深的法令纹、面貌一看就很严肃刻板的修士。“人类修士我看不能算。”他语气森然地道,“那是什么东西,你们也都该清楚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涂青崖早知道讲话这位师叔的性格,听他开口就知道他要发表什么言论,依旧不免头疼。他身为小辈,就算有心想帮庄溯尘一把,也不能太过据理力争,斟酌着语句正要开口,就听对面又有人很大声地“哈”了一声。 就像是故意要和之前那一声“哼”对应似的。 “山流老弟,你这是什么话呀”那个声音刻意阴阳怪气地说,“刘镇守那边给出的结果,你也看过的。那孩子和遗族是有点关系,不知上一辈怎么搞的把血脉混到一起去了,那也是人和遗族一半一半,凭什么都是一半,你就认定他算是遗族不是人了你这是看不起人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各执一词 接话的这人身上气息深不可测, 正是小玄山两个分神期修士之一,药谷谷主唐临风。然而说这话时语气吊儿郎当, 口吻欠揍,和凡人街市上游来荡去踹小贩摊子的混混也没什么两样。涂青崖心中暗道不好,果然被他称作“山流老弟”的中年修士就似一根被点着了的炮仗,顿时就炸了。 “唐临风”他拍案而起,暴怒吼道“你不要偷换概念一杯清水里就算只混了一滴墨, 那就不能再算清水, 只能是污水我有说那小子是遗族吗我是说他是” 涂青崖心道不是他不尊重这位师叔但就他这样和一个存心找茬的家伙骂战时还要先老老实实解释本意的,难怪从来都没骂赢过。至于听他意思下面就要脱口而出的“异种”之类的形容,涂青崖倒不怎么担心,果然没等他话音出口, 桌子对面另一个人轻咳了一声。 “百里阁下, ”说话的是一个好似没睡醒的慵懒女声,正是舒梦弦,她悠悠地道“慎言。” 全名是百里山流的中年修士和舒梦弦一样, 都是元婴后期修为, 虽然看着比舒梦弦大了近十岁, 实际年纪却比舒梦弦小。他被这么一提醒, 果然及时闭上了嘴,狠狠瞪着对面挑衅地对他笑着的唐临风, 一边默不吭声地坐回到了位置上。 “啧你提醒他做什么”唐临风摇头晃脑, 一副没能看到好戏的样子, “别说底下那群鬼族遗族了, 这家伙心里对妖族都轻鄙得很呢,只是顾及着门内几个妖修不敢表现罢了。他今天要是敢在这里把异种两字说出口,回去就得被他们楼主揍到地里去,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干嘛破坏啊” 唐临风话中的“楼主”指的是百器楼楼主金无灵,也是元婴后期修为,外表还是小姑娘的模样,修炼的功法却极为暴烈,发起飙来连唐临风都要绕着走。她与一个妖修关系极好,因而最讨厌有人对这种事情说三道四,百里山流平日里是看不惯又不能说,偏偏他对金无灵本人又很敬重,也是十分憋屈了虽然按唐临风的说法,他是脑子僵了才会有偏见,憋屈也是活该。 不过金无灵没来参加这次讨论会议,除非什么时候需要打架,不然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待在锻造炉边的。百器楼的事务更多是百里山流在管,所以是他来了别看会议的气氛刚开场就被唐临风毁了,弄得很不严肃的样子,但实际上在座的,都是在小玄山地位很高的修士。 小玄山内有两峰两阁一楼一谷,分别是剑锋、灵兽峰、丹阁、篆阁、百器楼和药谷,这回光首座就来了三个药谷谷主唐临风,丹阁阁主舒梦弦,还有篆阁阁主;灵兽峰峰主正在外远游,来的是代峰主平波,一个笑眯眯的胖子;剑锋峰主正在闭关,涂青崖虽然是首席弟子,辈分和修为还是都差了点,所以又来了个师叔给他撑腰,此刻就坐在涂青崖左手边不断散发冷气,冻得涂青崖直想打哆嗦。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护安使、一个执律使,都是元婴修为、经历丰富的老人。涂青崖在这一群人中,竟已经是地位最低的一个人了。庄溯尘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孤身一人毫无背景,这番居然出动了这么大的阵势,是因为这件事早已不单纯是“怎么处理他”的问题了,还涉及到背后可能牵扯出来的巨大秘密。 事实上会搞成这样,除了庄溯尘遗族血脉的缘故,其实还有很大一部分,却是因为云应舟。 化神期修为的除了唐临风,另一个就是篆阁阁主天歌。在他暗中去见过了云应舟、得出了“虽然力量微弱、尚不及元婴境界,但从神魂气息的圆融程度,甚至还在他之上”的结论后,云应舟是夺舍的大妖残魂这个结论就算是彻底坐实了,只有危险度稍微下降了些,被认为是受了重伤变得这么弱。 一个是经历过万年前浩劫的大妖残魂,一个是遗族混血,分开来看,也就是稍微有些麻烦罢了。但当他们碰到一起,事情变成“残魂苏醒后不顾伤重虚弱,主动去找到了一个不知怎么出现的遗族混血,此后不久血月夜还发生了裂缝暴动,爬上来一只龙兽”那听起来,就很有一种暗中在进行着什么惊天密谋的味道了。 这一万年来,仙界再无音讯,鬼界裂缝却始终存在于人间,逐渐延伸、逐渐打开小玄山镇守着最危险的那道裂缝,等待着终有一日鬼界的军队再度涌入人间。正是最近这些异动中,透露出的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氛才让这些人在此刻聚集起来,讨论对一个“微不足道”的筑基修士的处理。 百里山流坐下后,唐临风本来还不想放过他,这时是篆阁阁主天歌开了口,说道“青崖小友是不是还有话要说请先说吧。” 天歌外表比唐临风再年轻些,是个相貌端正、气质温润的青年,语气十分温和。换了别人唐临风是不会理的,唯独天歌开口能让他安分下来,便只朝百里山流投去一个“算你逃过一劫”的眼神,抱起手臂向后往椅背上一靠,闭嘴了。 涂青崖感激地朝天歌微微欠身他早就觉得,小玄山不似别处“高一个境界便高人一等”的风气那样刻板明显,和这几位争执起来十分幼稚的师门长辈们有很大的关系。比如唐临风和百里山流,别看他们关系这样紧张,若换到云天宗,化神期对元婴期看不顺眼只损他几句、元婴期还敢拍桌而起反驳的,那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天歌微笑着做了个“请说”的手势,涂青崖在心里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再开口已用上了稍微强硬的语气“诸位道友”此时他是会议主持,因而没有用“师叔师伯”这样的称呼,“庄溯尘的血液和遗族有一些相似之处,这件事已经确定无疑了。刚才只做了最方便的展示,实际还用灵兽峰的拟猴和寒血精魄验证过,也取出丹阁保存至今的遗族血肉进行了对照” 唐临风朝坐在他旁边的舒梦弦微微侧过身子,低声问道“你们丹阁炼了这么多古怪东西,有没有考虑过何时干脆炼个人试试”舒梦弦像在走神般毫无反应,其他所有人也都假装没听见。涂青崖停顿了一下,环顾桌边,缓缓地说“但在此之前,我还想申明一件事情,就是在资质测试出现异状的时候,庄溯尘已经通过了天阶问心的试炼,所以实际上,他已经能算是小玄山的弟子了。” 通过了问心镜的人,哪怕测出来资质差得连外门都进不了,如果愿意做杂役,那也能留下来,未来未必没有进阶的机会。所以才说测资质是“走个过场”,谁料到还能出庄溯尘这种幺蛾子。 天歌点了点头。“就是说,那孩子心性、毅力俱佳,对小玄山也没有潜伏暗害之心,对吧”他温声道,“既然如此,我不觉得要因血统对他另眼相待。” “但问心镜也是人造出来的,说不定就有利用漏洞的方法。”这次出声的是灵兽峰的平波,这个胖子脸上笑容满面的没一点锋芒,但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个笑面虎,“以此结果来确认信任,老夫认为不妥、不妥” 唐临风伸手就指向了他的鼻子“挑徒弟的时候指望着问心镜帮你挑,定罪名的时候又说问心镜不靠谱了你这话锋转得挺快的啊。” “老夫何时在定罪名了老夫只是实话实说,有这个可能罢了。”平波笑呵呵地道,“要说那个小道友的资质,老夫也是见猎心喜的啊。唐谷主,莫生气呀。” 这胖子跟个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唐临风懒得和他烦,翻着眼睛把手收回去了。 “不是还有一种验证方式么”这回开口的是那个执律使,“据说遗族彼此之间,绝不会互相伤害,龙兽只会吞吃已死的遗族的尸身,进攻时也会特意避开同类,被当做挡箭牌的遗族则会想方设法自杀。”这些都是万年前战争中归纳得出的结论,各种资料都被仔细保存了下来,“那头从裂缝里出来的龙兽不是本来就快死了么让那小子去把它杀了,若是下得去手,便不必再猜忌了。” 话音刚落,他对面的护安使便沉声道“此法不可。万一这小子来到小玄山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龙兽呢不能预测反应,不得贸然行事。”他声音低哑,面孔被一个黑色面具覆盖得严严实实,身边另一个护安使戴着白色面具,是个身形窈窕的女修,此时也微微点头,以示赞同。 “那你们的意思,就是不接受他啰”唐临风抱着手臂说,“放走那也是不可能的,那你们是要怎么办杀了他把他关起来养着还是和镇压裂缝一样,再搞个禁地把他封印起来” 这回反驳的却又是平波“那位小道友又不曾做什么错事,这样未免太不通情理了些” “平波”不等他说完,唐临风陡然一声大喝,喝得浮在身边的灯火都晃了晃,“你到底是哪头的搅屎棍” “当不起。”平波微笑道,“论搅屎棍还是唐谷主做得更好,老夫至多是根墙头草” 眼看唐临风就要把身边灯火抓起来糊到平波脸上,天歌及时地出来打圆场。“也就你自己提了这些打打杀杀的方法吧,你看大家谁还有这个意思”说到这里,他特意朝百里山流笑了笑,百里山流一张脸僵得和石头一样,硬是憋住了没吭声。 天歌继续道“我是想,若是问心镜可被心怀不轨的人欺骗,那不仅是那孩子,人人都有嫌疑;要说背叛人族、转向鬼界,从前不也有过血脉毫无问题的人、自愿成为叛徒的吗所以这两个因素不能作为特别怀疑的理由,去掉之后,也就没什么问题了。我是主张可以定期测试、平时也多加关注,其余待遇与别的弟子一样,这样便够了。” 百里山流微微向前倾身,“我有异议。”他沉声道,天歌先以目光示意唐临风不许闹腾,再示意百里山流有话直说。 “是肉身饥渴、冷热、疼痛,人才感到饥渴、冷热、疼痛。”百里山流低声说,“我不认同不考虑肉身影响、只论心灵的说法。就算此时呈现出的是正常的模样,底子不正,日后朽败的可能也会更高。”说完之后,他便紧紧地闭上了嘴。 “你若还会被身上的饥渴、冷热、疼痛什么的困扰,只说明你修炼还不到家。”唐临风冷笑道,“以庄溯尘的资质,这点风险,小玄山不至于担当不起。” 百里山流没回话,周围安静了一会。片刻后,天歌轻轻叹了口气。“还有谁有什么要补充的么”说完后他等了一会,没再有人示意要发言,便继续说道“那么,对于是否该接受庄溯尘作为小玄山的正式弟子开始表决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还在开会 天歌话音落下, 唐临风当即语气随意地说道“我赞成啰。”他手边那盏悬浮的明灯火焰随着他的话音微微一晃,从清冷的蓝光转变成了温暖的橙黄色, 展示着他的选择。 坐在唐临风右手边的舒梦弦随即跟道“赞成。”她手边灯火同样变化颜色,两团格外明亮的火焰将石桌边昏暗的氛围都驱散了一些。 再之后则是那个戴黑面具的男性护安使,他在稍微沉吟了一会后,却是沉声说道“我反对。我见过许多被妖魔和魔修蛊惑的人,确实如百里阁下所言, 哪怕最初心向正道、或曾中途悔改, 日后却多半还会再度入魔。对这种情况,个人本身的意志并不值得信任。” 说完之后,他所对应的灯火“呼”地跃动了一下,原本泛蓝的火光彻底褪掉颜色, 变成了一种纯净的洁白。 唐临风轻轻“嘁”了一声, 却没向对百里山流时一样,恣意出言反驳。再之后的那个白面具的女性护安使,之前在同伴发言时曾点头附和, 她一直没有出声说过半句话, 此时也是一言不发, 但她的灯火似乎不用语言指令也可随心而动, 紧随其后变化了有些出乎意料,却是变成了表示赞同的橙黄。 再之后就是随着涂青崖一起来的那位剑峰师叔了, 此人姓周名侵, 性格冷硬, 虽然和涂青崖同属一处, 但涂青崖还真不确定他会选择支持还是反对。之前会议中他也一个字没说,此时首度开口,语气硬邦邦地说了八个字“若为叛逆,吾剑斩之” 虽然听起来杀气四溢,实际却是表达的“赞同”的意思。涂青崖稍微松了口气到此为止,已经有四个赞同了,反对则只有一个;若无意外,篆阁阁主天歌应当也是赞同的,那么这场关于庄溯尘的讨论的结果,就已经确定了。剩下几人的意见,就是单纯的表态了。 涂青崖自己作为主持,以及庄溯尘的引荐人虽然庄溯尘没用到他给的信物,他还是把这个责任担了过来之前已经明里暗里地说了不少对庄溯尘有利的话,此时反倒不太好表态,更主要是剑峰已经有周侵发过言了,便翻过手掌轻轻压下,让他的那盏灯黯淡下去,示意弃权。 他右边就是百里山流了,中年修士一脸压抑着不满的表情,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反对” 对面唐临风嘟囔道“好像声音响就有理似的。”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然而以在座各位的听力,出了声就一定能听得清清楚楚。百里山流本就是为了倾泻烦闷之意,才稍微大声了些,被他这么不温不火的一句说得额角青筋暴起,然而硬还是忍住了没出言反驳,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再之后是那个提议要庄溯尘去把龙兽杀了、以证实和遗族并非一心的执律使,他的态度一直比较平和,听起来对庄溯尘并无偏见,此时略微颔首,表态的却是“我也反对。” 这样就变成了四个赞同、三个反对,还剩平波和天歌没有表态。平波笑眯眯地摩挲着下巴,他的下巴圆溜溜的,十分白净光洁,一点胡茬都看不到。他目光在那些或温暖、或森冷的灯火上慢慢地溜过了一圈,沉吟片刻,笑道“我赞同” 他手边灯火刚转变颜色,便被他一挥手熄灭了,接着说道“这么着,结果也就定下了。等散了会,青崖你便带那小子去领名籍牌吧。住的地方也按照惯例,虽然按资质那小子妥妥是要进内门的,现在还是和这一年的新弟子统一住在一起,等入门大典时,再让他自己选要去哪里。” “你是想着在这段时间里给他行事挑点错吧”唐临风道,“用不着等入门大典,我药谷这就把人收了好了。” 平波笑道“你怎么就确定那小子肯到你药谷去照我看来,篆阁、剑峰、还有我这灵兽峰,都比你药谷来得合适。”唐临风哼了声,平波话音一转,又问道“老夫也有些疑惑,唐谷主怎么对那小子如此看重药谷整天和些花花草草打交道,并不重战斗,非是那小子的天赋最适宜发挥之地唐谷主也是知道的吧。” “没什么理由。”唐临风大大咧咧地答道,“就是我看他脾性会对我胃口,仅此而已。而且,我就是喜欢怪胎。” 旁边舒梦弦微微叹了口气。“一想到大家平时吃的灵谷、用的灵草,都是一个喜欢怪胎的家伙养出来的,未免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呢” 唐临风哈哈大笑,不知在乐些什么。那个投了反对一票的执律使就在此刻开口,打断了唐临风的笑声。“既然决定将庄溯尘收为弟子,那还有一个是不是也该同样处理” “还有一个哪个”唐临风道,“那个周平不是已经确定要去剑峰”他话音顿住,明白了过来,随即脸上便露出了唯恐混乱不够的笑容,“嘿,你是说那只猫呀没错,没错,怎么把这个忘了那只猫也通过了入门试炼呐。” “那只妖兽岂有此理”百里山流终于忍不下去了,怒道“妖兽过问心镜比人族轻松的得多,根本起不到试炼作用,如此怎么能算小玄山难道是无论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进的了么” 唐临风双手一摊,笑道“有不许妖兽进行入门试炼的规矩不没有吧别说什么潜规则,没明摆出来的都不能算规则不然哪天我看哪个试炼者不顺眼,上去说其实小玄山背地里有个规矩,不收下巴太尖的弟子,所以你快滚,这样也可以啰” “好了。”天歌开口,声音稍微强硬了些,“临风,说正事的时候不要这样胡搅蛮缠。”唐临风撇了撇嘴,倒回了椅子里。百里山流微闭了下眼睛,低下头去,“抱歉,天阁主。”他低声道,“刚才是我出言不慎,冲动了。” “无需介怀,只是以后还请多加注意。”天歌温言道,随即又说“关于此事,还得看那位自己的想法,若是愿意加入、抑或在小玄山挂名,自是利大于弊;不然也不可强求。青崖,你等会过去的时候询问一下吧。” 涂青崖点头应下,见这件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便说道“那么,接下来还有一事,是庄溯尘带来的消息。他从端江城赶来小玄山,除了参与试炼,其实更主要是为了这件事情”便将北岭边缘云天宗辖下的一个村子,疑似被魔修侵占的事,包括那个百花宗女修林婉如何发觉、如何传话的整个过程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遍。 这是数天前刘镇守的人去找庄溯尘取血测验时,他为了做些安抚而跟着去了,趁那次见面,庄溯尘向他传达的。 涂青崖一直对庄溯尘的心性比资质更高看一眼,觉得他遇事临危不乱,即使对完全陌生的情况也能迅速找到最好的应对方法。但他原以为遇到这种事情,出现慌乱不安的情绪、甚至对小玄山感到畏惧不满,都是正常的,见面时庄溯尘那像是一成不变的平静,那次却给他带来了一些微妙的感觉。 一些不再完全是正面的感觉。 虽然在叙述时稍微有些走神,不过涂青崖早就组织好了语言,因而依旧流畅地完成了叙述。他说完后桌边静了一会,平波最先开口,说的却不是对这件事本身的评论,而是意味深长地道“你该在刚才表决前先说这件事情,黑面具说不定会转变态度呢。” 顾名思义,黑面具便是那个刚才投了反对的护安使。平波这样提到他,他也没什么反应,看不出平波所说的是否正确。涂青崖心里则有些无语,心道这是在意味深长些什么呢在场几人之中,就是平波的关系与他最为生疏,这个胖修士外表和蔼无害,说的话却总像在暗示着什么,听得出来就会觉得不太舒服。 “可惜了,是个好孩子。”天歌低声道,“云天宗竟已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了吗” 听这话中的含义,他竟是不但确认云天宗与魔修有关,更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前,就已经有了怀疑。 涂青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卷地图,在桌上摊开,图上区域是北岭的一小段,其上山脉河流走势、城市村庄、妖兽分布、乃至灵气浓度,都以各色点线标示得清清楚楚,远非庄溯尘在客栈买的那张简陋地图可比这样精细的地图已经属于门派机密,不是外面随便可以买到的了。 涂青崖以指尖在图上轻轻一碰,一小块区域变成了红色。“根据情况推测,应该就是这个村子,名为青笼村。”他将地图往左手边递去,传看了一圈再回来后,再度碰了碰,那片红色便又消隐了。 “已经联系过离得最近的那组护安使,道是最近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涂青崖说道,“有可能云天宗灭口与魔修无关,而是另有原因;也可能那里的魔修隐藏极深,且极为谨慎。未免打草惊蛇,那两个护安使没有深入探查,我想” 唐临风突然“嘿嘿”一笑,也和平波似的摸了摸下巴。“我想到一个主意。”他对平波说,“你不是想再测试那小子一番么” 不管平波表情无奈,似是想要辩解他并非这个意思,便继续道“不如这次派去的探查队伍,多带他一个,看看他途中表现反正消息是他带来的,解决事情也让他参一脚,有始有终吗。”他笑道,“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途中回顾 倾斜的感觉伴随着一阵细微震动, 让庄溯尘从睡梦中醒来了。他刚睁开眼睛,一团毛茸茸的活物就顺着倾斜的角度从旁边滑过来, 挤到了他脸上。 云应舟爪子胡乱挥动了一下, 没有醒, 庄溯尘转过头去, 将脸埋进小猫背后蓬松柔软的长毛里, 呼吸间的气息令他想起“温暖”这种形容词, 他在昏暗中伸手摸了把小猫的耳朵, 云应舟半睡半醒地抬起爪子把他的手抱在了怀里。 震动又重复了一次,庄溯尘感到身体有种要向上飘起、离开床板的感觉, 这意味着他所处的这个空间正在快速下降。他坐起了身,没有刻意放轻动作,这回意料之中地将云应舟弄醒了。云应舟往庄溯尘起身后空出的位置打了个滚,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到了么” “应该是。”庄溯尘道,昏暗中在床边摸索到照明用的晶石, 点亮起来,一团柔和的白光照亮了他们所处的狭窄空间。 这地方就像鸽子笼一样,一张窄床、一个矮柜便塞得满满当当了, 床的长度刚好够庄溯尘伸直双腿躺着,再高一点就得蜷起来了;上下倒是比较宽敞,高度足够他站在床上。屋内四壁都是类似金属的材质, 上面遍布着规律的凹凸纹路, 云应舟看着就像是一种奇怪的花纹, 按庄溯尘说则应该是某个大型符篆的一部分。 看起来很像是某种囚室,不过他们待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庄溯尘的身份问题。实际上,这个问题已经算是解决了,而且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小玄山了这个狭窄的空间不是屋子,而是飞行法器螺舟里的一个舱室。庄溯尘加上同行的另外四个小玄山修士,总共三个金丹期、两个筑基期,一行人三日前乘坐螺舟出发,目的地是北岭边缘一个名叫“青笼村”的小山村。 青笼村,得名于村子附近大片生长、叶子团拢如青色灯笼的树木,正是林婉怀疑被魔修占据的那个村子。庄溯尘将这个消息传达给涂青崖后,小玄山并未轻视,但也不准备大张旗鼓地跑到云天宗辖下的地方去进行调查,他们五人这次是装作小玄山一个附属宗门“清衍宗”的修士,要进北岭捕猎妖兽,顺路从那里经过。 螺舟的形状正如一个螺壳,内里分割出相互隔离的区域用于存物和住人,速度比马车快得多,路途中也更加平稳,无需频繁起降。只是螺舟不容易隐藏行踪,所以他们会先在远离村庄的地方降落,沿着林婉当时的路线步行前往村子,顺便一路查看是否存在异常痕迹。 看现在的动静,应当是抵达预定的降落地点了。庄溯尘本来是和衣而卧,稍微理了一下就衣着整齐可以出门了,云应舟打着哈欠跳进了他怀里,嘟囔道“终于能下船了,再待在这个地方我都要闷死了,还不如之前在藏书阁里打地铺” 这事说起来也挺奇妙的那天两个黑衣执律使找上门来,要带他们离开问心镜楼,云应舟还以为那架势是要把他们关进地牢之类的地方,结果最后居然去的是藏书阁。虽然那几天饮食简陋、卧铺寒碜了些,而且不准离开,但就从让庄溯尘在底层随意乱逛、自由翻阅各种基础法术和武技这一点看,这哪里是软禁,简直是异常慷慨的奖励了恐怕就算允许庄溯尘想走就走,他都得犹豫一下。 庄溯尘那几天被指定学了两种法术,分别是和控水决,他学习时特意放慢了进度,即使如此掌握的速度依旧让那两个留下监视的执律使表现出了惊讶。要是让他们知道庄溯尘看似随意地在书架上翻看,记下了多少东西,或许就不是感叹他天才而是要后悔给予他这种程度的自由了。 后来事情尘埃落定,涂青崖过来接他们出来,云应舟才得知开放藏书阁其实就是成为小玄山弟子后的一种奖励,不过正常的奖励时间只有一天一夜,庄溯尘足足待了五天,算是因祸得福了,连带着也让周平沾了光。 期间他被要求学的那两种法术、还有被取走的血液和手臂上薄薄一小片皮肉,都是为了验证他身上的异常来源。云应舟按照剧情中庄溯尘身份从未被发现而得来的安心,看来是太轻视大门派的底蕴了小玄山居然还保存有遗族的血肉用特殊材质的容器保存在高浓度的鬼气中,历经万年还依旧新鲜,能够取来作为对比。 加上庄溯尘在被发现异样后,并没打算设法隐藏,表现得十分配合,最终答案被揭露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让云应舟有些在意的是,小玄山那几天研究下来的结果,似乎觉得庄溯尘的“混血”并非一种自然的状态,而是在刻意影响下被制造出来的就是说,通常情况下孩子是父母血脉的融合,但庄溯尘的情况更接近于“侵蚀”,仿佛是一个原本正常的孩子,被遗族的血脉污染侵占的结果。 这样的猜测虽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别看遗族外形和人族十分类似,似乎脱下盔甲后底下就会露出正常的肌肤五官,然而实际上,那套“铠甲”是接近鳞片的东西。自然诞生混血后代这种事情,连化形后身体结构理论上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妖族,想和人搞出妖人混血来都很不容易,别说遗族这种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生命了。 换了别人不说纠结发狂,至少得花点时间来接受自己身上的这种事情,然而庄溯尘是相当淡定,搞得云应舟只为“又发现了剧情里没涉及的深层设定”激动了没一会,也就惊讶不下去了。至于他担心的另一个问题庄溯尘那特殊的气海景象,出乎意料,竟然没被发现。 主要是因为没认真检查。从头到尾,就只有动手给庄溯尘取血的那个人,顺手往庄溯尘体内打入了一道灵力进行试探,刚行进到气海边缘就被撕碎了,对此那人丝毫没有怀疑,还夸庄溯尘筑基筑得不错。 大概是混血、侵染,都还是概念内存在的事情,但筑基时搞出了两个灵基这种简直颠覆修真界常识的事情,不先见识到的人根本想都不会想到吧。 庄溯尘在那几天里最明显可见的进步,就是他积累灵力、又在“看管”他的执律使中一个的指点下进一步消化了金焱髓液的锻体效果,从筑基初期突破到了中期。要说实力上有什么显著的提高,那是没有的,就是灵力变得更稳定了些而已。 到这个地步,再利用丹药什么的继续淬体,已经没有必要了。庄溯尘就像一把已经开过刃、磨得雪亮的刀子,应该到实战中去打磨了这也就是他、还有另一个筑基期修士会参与这次探查行动的原因,不过另一个是筑基后期,庄溯尘在这一行人中修为最弱,估计会带他也有他传递过信息的缘故吧。 当然了,在不确定小玄山对他的“处理方法”的时候,庄溯尘是不可能真的一心修炼的,虽然怎么想都希望渺茫,但他确实认真地考虑了、而且动手准备了用于逃走的后路更确切地说,是看了人类的修炼功法也用不上、因此那几天都无所事事的云应舟,按照他的指示“动爪”准备。 云应舟为此付出了不少辛苦,以至于最后得知用不上、都白费劲了的时候,竟升起了一股不是庆幸、而是遗憾的情绪 不过等看到了涂青崖听说时的反应,这种遗憾也就得到弥补了。当时是他们登记了名籍、领了名牌顺带一提,云应舟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心态也领了一块,那管事的老头看着庄溯尘把那个特制缩小版身份牌挂到一只猫脖子上时的表情可是相当精彩又领了月例的灵石和材料配给、到分配入住的地方去转过一圈之后,站在门口,涂青崖正要和他们道别的时候,庄溯尘突然对他说“有件事情,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坦白说出来” “怎么了”涂青崖以为终于这件事解决了,心情很好地和他开玩笑,“是不是你之前其实很紧张,感觉我们要做什么坏事,现在才安心了” “安心是没错。”庄溯尘镇定地道,“不过我想说的是,我在藏书阁的书架底下挖了一个洞。” 云应舟配合地在他肩上歪歪头,“喵”了一声。涂青崖微笑着看着庄溯尘。那个笑容在他脸上渐渐地凝固了,几经变换,最后定格在了一个非常奇怪的表情。 “你在啥” 关于这个洞被制造出来的完整经过,涉及到藏书阁地面上用于防止秘籍被偷偷带出的阵法,以及书架上用于保存书籍的阵法。庄溯尘在进行了一番云应舟听不懂具体细节的研究和试探后,确定不动书册、单纯破坏地面,是不会引发示警的,而做出一些不容易被发觉的改动、再利用刻着符篆的晶石,能令这两个彼此接触的阵法产生某种排斥。 将复杂的原理和操作都略过不提,最终呈现的结果就是地面变得很好挖,而且几乎把一个书架底下挖空了还真是一个很宽阔的洞书架也不会倒,洞也不会在压力下崩塌。云应舟负责挖,庄溯尘就利用衣服褶皱做出还抱着他的样子进行遮掩,挖出来的土石都塞进储物戒里。靠着配合默契、反应迅速,几次执律使过来查看都没发现,也是运气好,没碰上天歌过来查看的时候。 庄溯尘本来是想挖出条通道来的,或者藏身处,让监视者以为他们逃走而离开去追,趁机逃脱。后来觉得不太好实施,又弄出来一个备选方案将一块刻有火符、能产生剧烈爆炸的灵石,留在阵法排斥最强烈的地方,固定时间更换。如果最后结果对他不利,没人更换的灵石经过太长时间,不堪受压,就会“轰” 加上阵法被破坏后的连锁反应,以庄溯尘的估计,毁掉一两个书架是肯定的,因为他算过后特意选择的位置,很可能连墙壁都能弄塌藏书阁边日夜有人看守,本身则不像问心镜楼那样坚固。反正就是尽力制造混乱、吸引注意,说不定就能在逃亡时帮上忙呢 而从涂青崖今早过来告诉庄溯尘没事了,他们离开藏书楼时,庄溯尘也没把那块危险的灵石拿回来。直到此时尘埃落定、确认安全,维持稳定的时间也不剩多久了,他才十分镇静地坦白了 “挖个洞”完全不是重点这种事就不用在意了,总之之后,涂青崖自然是立刻心急火燎地跑去处理了,所幸及时赶上,藏书楼得以幸存。而唐临风在听说此事后大笑良久,最后自掏腰包把庄溯尘“损坏门派公物”要付的赔款交了,又以“发现了漏洞才能改善”的名义免掉了其他的处罚。 不然庄溯尘现在就不是在螺舟上,而是留在门派面壁思过了,顺便能刷新一下“从加入门派到第一次挨罚”的最短时间 回到此刻的螺舟上,庄溯尘把云应舟兜在怀里,在床铺对面看似毫无缝隙的墙壁上找到几道特殊的纹路,按照顺序从指尖输入灵气滑过,便有一块原本看似和周围材质相同的区域悄然淡化、散去,露出了一个方形开口。 “门”一开,外面激荡的气流就涌了进来。云应舟被吹得睁不开眼,眯着眼睛往外望去,前方就是类似船舷的地方,可以从螺舟半圆形的开口看到外面正在下降的云层和山影实际上,是螺舟正在动荡的气流中下降。 螺舟内部分隔出了房间,外面“船板”上的防护就不如叶船那样好,狂风吹得庄溯尘头发衣摆乱飞,也让船舷边那个浑身一动不动的人影在对比之下更显得沉静。 听见身后响动,那人影转过头来,窈窕的身形、脸上戴着白色面具,是一个女性护安使清衍门喜欢事事学着小玄山来,这种装扮他们也有,实际别处也很常用,无需特意更换。见到庄溯尘,她微微点头,用一种奇异的沙哑声音道“准备下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怪物 戴白色面具的护安使是这次行动的领队, 名叫皎夭,庄溯尘觉得这应该不是真正的姓名, 也不是称号, 而是属于护安使的某种代号。她的修为是几人中最高的, 似乎已在金丹顶峰这个境界停滞许多年了, 作为护安使经常要经历战斗, 实战经验十分丰富。 这几日在螺舟上, 庄溯尘找机会向她讨教过两次, 虽然他用的是刀、皎夭用的是剑,经过指点后也感到大有提升。他在藏书阁里看过的武技刀法, 只有出发前那点时间粗略演练过,实战中的感觉与脑内预演十分不同。 可惜螺舟飞行时,船板上常常风大得人站都站不稳,也不许有人一直待在上面,舱室内空间又极狭小,只能打坐吐纳灵气。吃的东西也只有一种散发着清香的药丸, 吃一粒便能整日不感饥渴。 庄溯尘朝皎夭行过礼,顶着风慢慢走向船舷边缘,云应舟被吹得耳朵后贴, 眯起眼睛望着外面的景象。螺舟在逐渐放慢降落速度、调整方向,下方出现了一片宽阔的湖面,湖水在明亮的月色下泛出粼粼波光。不多时, 另外三人也都走出舱室, 聚集到了皎夭的身边。 护安使的面具是一张没有表情、五官轮廓不明显的人面, 眼睛口鼻处皆无开孔,却不影响视物和说话。她朝身后同伴环视一圈,虽然看不到眼珠活动,云应舟却从一种微妙压力的出现和消失,感到了她的视线曾落在他身上,想必另外几人的感受也是如此。 “下船之后,不再另作休息,郭喻和徐望箜带着两个师弟,以最快速度赶路。”皎夭说道,她的声音不似一般女子那样清柔,像是受过伤一般哑哑的,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若途中不出意外,应当在明日日落时赶到青笼村。到时兵分两路,郭喻跟我上山探查,其余人进村借宿。” 郭喻和徐望箜是那两个金丹修士的名字,另一个筑基修士则叫做闻维。几人都应了,皎夭的目光突然又转向了正窝在庄溯尘手臂间躲风加走神的云应舟,“你也没有意见吗”听这句话的语气,仿佛能想象出面具下露出的笑容。 云应舟莫名地抬头看去,另外几人对此的情绪则是“疑惑”。现在云应舟已经知道那个“大妖”身份的误会了,这个身份目前在小玄山还是秘密,少部分人知道这只妖兽也是小玄山弟子,更多普通的修士依旧只当他是庄溯尘的灵兽而已。 云应舟盯着皎夭看了一会,想要判断出这种态度是出于某些人类会有的对毛茸茸生物的特别喜爱、还是某种在知晓内情前提下的故意试探;他脖子上戴着那个能转化神念为声音的小银球,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口吐人言,只是“喵”了声作为回应。 皎夭轻轻一笑,也没再多表现出什么。螺舟在这段时间里已下降到了湖面上方,没多久就随着一阵晃动触到了湖水,之后又往下沉没了小半高度,到停稳时,水面恰好与船板下沿齐平。 螺舟上有阵法,遁术和飞剑在近处会受到影响,不能使用。皎夭衣袖一震,许多张白色的薄纸从她袖中飞散而出,散落到水面,组成了一道从湖心直通岸边的浮桥。 “走。”皎夭这么道了声,当先越出船沿,她自己却没有借助这道浮桥,直接踏空而行,如一只夜里飞行的蝙蝠,迅速地往岸边掠去。剩下的人都老老实实地过桥,云应舟心里好奇,特意跳下来自己去走那看似单薄、却稳稳浮在水面上的白纸,只觉得像走在地上一样稳固。连两页白纸之间的水也像被无形的力量冻结成了坚冰,平整得不见波纹。 云应舟一张隔一张地跳着踩,在最前面一路蹦到了岸边,皎夭正背靠着一棵大树在等他们,见云应舟在满是淤泥的岸边止步,便伸手一点,在浮桥末端又多铺了两张纸,铺在淤泥上连接到了草地边缘。 等大家都上了岸,所有纸张如归鸟般自行飞起、一尘不染地重新投入了她的袖中,停在湖中央的螺舟也缓缓往下沉去,黑色的顶部如同某种怪兽的背脊没入水中,等卷动的漩涡平息后便彻底消失了痕迹。三个金丹修士这才都祭出飞剑,皎夭在最前方引路,另两个金丹修士各自带上筑基期的庄溯尘和闻维,升上半空,往前飞去。 此后一夜一日,他们都在这样赶路,只中午时在一条小溪边停下来稍作休息,烤了几条鱼吃。沿着北岭的走势,一路上往侧方看去时,便能见到高耸巍峨的北岭主山脉,这一段的雾障位置较高,在靠近山腰的高度,如一道与山脉等长的雾墙从林间拔地而起,上接天幕,隔开了外面的普通山林、和内侧妖兽横行的危险领地。 直到夕阳西沉时,前方林子的颜色突然变浅了,从原本层层叠叠的翠绿墨绿,变成了大片整齐的嫩绿颜色。再往前行了一段,皎夭发现了一块林木稀疏的空地,一行五人便降落下来,收起了飞剑。 这一片林子,只有唯一的一种树木,就是青笼树枝干笔直、分支交错而生,形态类似水杉,不过叶子是如一个个中空灯笼,被细而坚硬的叶梗举到空中。这是一种十分“霸道”的树木,所生长的地方完全见不到其他树种的存在,也没有灌木、树藤,唯一能与它们共生的是一种暗红色的苔藓,它们仿佛锈斑一样,斑驳层叠地贴附在树干表面生长。 一降落下来,云应舟就闻到了弥漫在树林里的、一股像是血肉在腐烂的臭味,十分微弱,却已足够引人不适。他在空气里到处闻了闻,找不到这股气味的来源,似乎不是某只动物死在了林中某处,而是树木本身在散发出怪味。皎夭蹲下来拂开落叶,抓起一把泥土捻了捻,又捡了一块干枯掉落的苔藓仔细查看,再站起身时,云应舟感到她的气息变得严肃了。 “确实有问题。”她说,“而且应该就是在近期迅速地恶化了。” 林婉从村子走到客栈用了十余天,庄溯尘传递消息、经历一番波折直到如今,加起来差不多就是一个月时间。林婉当时曾说过,那片林子从表面上来看并无异常,是她因为功法缘故对植物状态有特殊的感应,才会察觉到不对、进而提出去探查的。然而现在,就算是一个凡人站在这里,都不可能忽略这个地方的不正常了。 “看起来不像是被鬼气侵蚀的结果。”郭喻说道。他来自药谷,就和林婉一样修法亲近植物,出发前还特意进行过一些研究,“好像是妖气” 云应舟也感觉到了那气息十分古怪,有点接近树妖,但又带着妖兽的感觉,混乱又晦涩。那浮动在林间的怪味,估计就是这股妖气带来的。他传音给庄溯尘“你去摸一下那边树干上的苔藓用你的掌心符篆烧烧试试” 那苔藓表面干燥,看着并不恶心,质地则十分松脆,庄溯尘用指尖轻轻一碰,便从树干上剥落、如细雪般簌簌而落,简直不像是活的植物。用火符稍微提高点温度一烧,又化成了焦屑。皎夭看到了庄溯尘的动作,并没有出声阻止,等他收回手才问道“你们有觉得身体哪里不适吗” 虽然那股臭味有点讨厌,但只是折磨鼻子,没有造成其他的不利影响。五人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确认过这点后,便继续前进,不是直接朝着村庄的方向,而是准备隔着一段距离穿过村庄后方的林子,找到那条小女孩捡到刻着姐姐求助的树叶的溪流边,顺流而上进山。 如果女孩没误解、没说谎,林婉也没解读错误的话,那个姑娘被“坏人”囚禁的地方,应该是在小溪上游附近,处于一种能够接触到溪流、但无法自行逃跑的状态,才会采用那种几乎毫无希望的方式求助。虽然不知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或许已经又换了新的受害者 去村子里、去山上,都有在探查时打草惊蛇,让导致这里异常的罪魁祸首闻风而逃、逃走前可能还会顺手杀人灭口的风险。而从目前已知的信息,“坏人”在山里、比藏在村子里的可能性大,或许是和庄溯尘的村庄那样,定期会有人过来,从村民身上取血。 所以皎夭决定兵分两路、兼顾两头,她和郭喻上山,徐望箜身为剑修实力比郭喻稍胜一筹,带着两个筑基期师弟进村。 在树林中穿行了一段时间,前方隐约出现了空地的影子。皎夭突然脚步微顿,将面孔偏向了一个方向“那边有人。”低声提醒过后,便和郭喻一道隐蔽了身形,不让人察觉地往侧方绕去之前就约好,在村子边缘、或遇到村民的时候,便分开行动。 于是换做徐望箜在前面,庄溯尘和闻维紧随其后,因为距离缘故,那边的人还没发现他们,云应舟仗着体型小,偷偷地在地上树根边穿过,绕到近处,只见从一根树干后面,露出了一点破破烂烂的鞋尖。 诡异的是这个鞋尖不是踩在地上,而是凭空从树干边伸出来的,仿佛有人蹲在树后,将一只鞋子拿在手里伸了出来。 云应舟迟疑地停下了,没再往前接近,后面徐望箜突然顿住脚步,提高声音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鬼鬼祟祟的,躲着想做什么” 这声喝问显然将那人吓得不轻,也不从树后出来现身,直接就冲了出去不是朝向村庄,而是往侧面的山林深处跑去。云应舟被树干后跑出的人影也吓了一跳那赫然是个成年体型的人,却像狗一样趴伏在地上,四肢着地奔跑,姿势十分怪异。 不止是动作,那人影的躯体各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扭曲,脊背像被打断了一样折起,头颅则深深地埋下去。他跑动时的支点是双手和膝盖,小腿部分则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方式朝上弯折,云应舟之前看到的鞋尖,就是这样从半空探出来的。 这个古怪到恐怖的人影摆动四肢,速度居然一点不慢,眼看就要窜入到树林深处去了,发觉不是正常村民的徐望箜已经抽剑出鞘,又喝了一声“站住” 通常在逃跑时听见站住的人,没一个会站住的,只会跑得更快。连徐望箜也没想到,那人影听到“站住”后浑身一僵,居然真的僵在原地不动了。徐望箜快步走了过来,越走近眉头就皱得越紧,他将手中长剑指向那个人影,戒备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是青笼村的村民吗” 那人影慢慢地转过了身,云应舟看到了一张好像被砸过的脸,咧着空洞洞的嘴巴。徐望箜隔着一段距离站住了,看到云应舟在不远处,示意他躲到后面去,云应舟却还在盯着那个人影看,那人影则像是在仔细打量着徐望箜,他的头颅以细微的幅度移动,是目光从徐望箜脸上转到了他的手中剑上。 然后那人影爆出一声咆哮,嘶哑如兽类的哀鸣,他猛地一低头,就像野牛发动攻击时那样朝他们猛冲了过来。徐望箜条件反射地提剑、刺出,一道闪电般雪亮的剑光顺着剑锋延伸,一剑削下了这怪物的头颅。 更确切地说,那怪物像是主动将脖颈往剑刃上送去一般。暗色的污血喷涌而出,无头的尸体又前冲了一段距离,才失尽力道颓然倒地。 云应舟注视着这一幕,他像是傻了一样,直到庄溯尘从后面赶过来,弯腰将他抱起。徐望箜俯视着地上的血迹和尸体,脸色十分糟糕不是恶心或恐惧,而是因为怒意升腾。这次来的人都听过了庄溯尘转述的、林婉从小女孩那里听来的情况有村民变成了怪物,发疯而死 徐望箜默然归剑入鞘,蹦出一个字“走”当先往村子方向走去。 “等等。”庄溯尘突然道。闻维铁青着脸避开目光时,他一直在仔细地打量着地上畸形的尸体,此时像是发现了什么,半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挑开了尸体身上几乎破成了脏布条的衣服。 衣服底下的躯体脏污不堪,皮肤布满了伤痕。从庄溯尘用树枝挑开的地方,一段暗红色的、像是蚯蚓干似的东西从衣服里掉落下来,落到地上的落叶堆中,然后猛然如活物般扭动了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入村 庄溯尘手里握着树枝,在那一截蚯蚓般的东西扭动着跳起、直往人身上蹦过来的时候迅速将树枝往前一刺。枝梢如剑尖, 准确无误地刺中了“蚯蚓”的中央, 却没能穿透过去,那看似柔软的暗红色表皮实际的触感十分坚韧, 树枝顺着表面的弧度往旁边一滑,“咔擦”一声折断了。 被刺中的“蚯蚓”在落叶堆中蜷缩起来,随即被一道剑气连落叶切成了两半。一点鲜血般的浆液流出来, 这怪东西又挣扎了几下才不动了。“这是什么虫子”徐望箜皱着眉问,语气十分嫌弃。 “这个好像不是虫子。”庄溯尘用断掉的半截树枝扒拉了一下地上的残骸, 云应舟趴在他肩上,感觉到了一点格外清晰的妖气, 还是那种混乱污浊的感觉,但很快就散尽了。庄溯尘轻轻挑起了半截残骸的一端, “这里有断掉的痕迹,感觉是从什么东西上切下来的。” 残骸停止挣扎后,很快变得又干又瘪,庄溯尘话音刚落, 挑在树枝上的那半截就碎了, 变成许多小块散落下来,他说的痕迹也无从验证了。最后徐望箜拿出一个瓶子,把碎屑装进去收了起来。 云应舟发觉小玄山的人似乎都有这种习惯,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反应就是“弄点回去” 他们在树下挖了个坑, 将那具身首异处的怪人尸体埋好, 又烧掉带着血迹的树叶, 尽量清理掉了痕迹。徐望箜没有自恃身份只看着两个师弟动手,几人很快便处理完这些杂事,继续往村庄走去。 此时落日将尽,天空上的红霞如染着一层血光,林间逐渐出现了道路、道路两边出现了整齐的田地,田里的庄稼长得很好,已经开始灌浆的稻穗沉甸甸地垂着。这明明应该是生机盎然的景象,看在眼中却莫名透着一股寂静的死气。 一路走到现在,除了刚才那个怪人,始终没有碰到任何会活动的生物。天上没有飞鸟,田间没有人,也听不见村庄里的犬吠鸡鸣。虽然林婉提到过这个村庄里的人不养牲畜,对于农事也很懒散,但不是此刻亲眼所见,都想不到气氛会有这样诡异。 云应舟眼尖,远远看见远处屋子旁边有人影晃动,但不知是不是没看到他们,那人影晃过就不见了。直到他们走到屋子近前,才见到屋门大开,屋子里头黑洞洞的没半点灯光,一个女人坐在门槛后面,正低着头借着外面仅剩的一点亮光,在缝补一件小孩的衣裳。 女人脸上的表情呆呆的,人影落到她身上挡住了光线,她的反应却不是抬头看,只是将面孔凑得离手里衣服更近了,反应怎么看都不太正常。闻维走上前去想要搭话问问借宿,刚开口说了两个字“请问” 那女人猛然抬起头来,像这才发现有人到了近前一样瞪大眼睛盯着他,没等闻维这句话问完,她面孔扭曲起来,仓皇起身时连带着椅子摔倒在地。闻维一头雾水,还迟疑着该不该伸手去扶,女人已经一边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一边从喉咙里爆出了饱含恐惧的尖叫。 “啊” 没有字词,只是单纯的叫喊。声音远远传开,附近另外几间屋子立时跟着有了动静,从窗口、门边,几张脸探了出来,朝这边张望着,目光在三个陌生人身上逡巡,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女人退到屋子的角落里,终于停下喊叫,瑟瑟发抖地将自己蜷成了一团。闻维僵立着不知如何是好,云应舟和隔壁门口探头出来的那人对了下目光,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窜了上来。这时似乎是远处的人听见尖叫赶了过来,杂乱的脚步从路上接近,五六个壮年男子从屋后冲出,手里都拿着锄头竹竿之类简陋的“武器”。 “滚开你这个该死的”为首的人在冲出来的时候一声大喝,等见到立在门口的三人,顿时愣住。庄溯尘他们都穿着青色的法衣,见过修士的人一眼便能认出这样的衣装代表的是什么身份,一时间刚才气势汹汹的几人都站住了脚步,神情变幻。 闻维眼看情况不太对,唯恐遭到误解,往前一步正想开口解释,这次都没来得及出声,只见那男人回过神来,丢开锄头,双膝一弯,直接来了个五体投地式的跪拜。 “仙师恕罪”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为自己刚才的“冒犯”求饶,然而浑身哆嗦着,再也说不下去。其他几人互相看着,陆续跟着跪倒在地,闻维头疼道“你们不必”结果这群人脸上惊惶之色更重,甚至跪在地上开始磕起头来。 庄溯尘此前在仔细打量四周,这个村子的感觉处处透着诡异。见为首的男人额头在地面几下就碰出了血,他开口不耐烦地道“别磕了堵在路当中,看着都碍眼,还不赶紧让开我们今晚在这里借宿,去叫你们村长过来。” 语气极为冰冷,顿时令那人动作僵住。听到后半句,又如蒙大赦,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连带着将几个同伴拉起,一溜烟地顺着山村土路跑走了。那几张窥视的面孔却始终神情麻木,看不出任何好奇或惶恐,等周围安静下来,便慢慢地都退回了屋里。 简直不像是人,而是某种反应迟钝的动物。 闻维松了口气,抱起手臂。“这地上怎么这样邪门”他低声道,“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徐望箜则朝庄溯尘点点头,道“应对不错,之后都由你来交涉。”干脆地做了个甩手掌柜。 等了片刻,村长带着一群人匆匆赶来,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已然花白,然而身形挺拔健硕,说不清是显老还是年轻。他的态度比起先前遇到的那些人来,总算是正常多了,先是连连赔罪,又表示已经让人准备饭食,将自己家里最好的那几间屋子腾出来打扫干净,给他们接风洗尘,便引着他们往村里走去。 天色已昏暗下来,村民手中举着火把,火光晃动,映照着一张张惶恐中透着讨好的脸。云应舟见过的凡人还没修士多,将这些人的形象和上辈子去过的那个山村、还有之前庄溯尘出身的村庄做过对比后,发现了一点不同这些人身上露出的皮肤,不像是习惯日晒雨淋的样子,身上的衣服也少有磨损补丁,似乎过的是不需要劳动的轻松生活。 然而除了村长,那些村民又都一个个消瘦干瘪,吃不上饱饭似的。云应舟将这个发现悄悄地和庄溯尘说了,庄溯尘轻轻点头,嘴唇微动,几乎不出声地说了一个字“血。” 不用辛苦劳作耕地,能靠别的方式保证收成,同时却经常要受伤失血,从林婉那里得到的信息正与这种状况相符。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村长与别人不同 这个村长在村民间似乎很有威望,若是他与“魔修”勾结欺压村民,村民待他的态度应该不会是如今这样当然,也不排除是他控制人心的手段了得,成为共犯还能让村民觉得是在为大家着想。 走到村长家门口,要进门时,庄溯尘突然站住了。“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向那个因为伸手扶门而袖子下滑、因而露出了手腕的人问道。那人手腕上横着一道仿佛被勒过裂开的血口,伤疤的颜色还很新鲜。 周围陡然一静,那人想再用袖子遮掩,众目睽睽之下已经做不到了,张口结舌,只是不知所措地站着。村长看了他一眼,却是不慌不忙地笑道“不瞒仙师,这是我们这儿的一种土医术。身体不适时,割出一道小伤口、放掉一点血,就能很快好转。请仙师放心,这人没有生什么恶疾,只是刚犯了风湿骨痛的老毛病罢了。”说罢向那人使了个眼色,“怎么傻杵在那里还不快请仙师进去。” 那人诺诺地应了,赶紧往里走去。“这倒是挺新鲜的。”闻维冷冷道,“那村口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也是病了”他没在人群中找到那个男人,故作不悦地说“喊打喊杀地冲上来,是把我们当成了什么” “哎”村长长叹一声,满怀歉意地道“都是鄙人对村民管教不周。之前村里有个恃强凌弱的恶霸,屡教不改,不久前被赶出村去了,却还赖在附近不走,时常来村里骚扰。他的妻子自觉颜面无存,执意搬到村边去住,那恶霸几次前来,都被邻里及时发现打了回去,这回也是听见异响救人心切,不慎冒犯了仙师。” “仙师大恩大量,能否看在他们实属无意的份上,谅解他们一回”说罢伏身致歉,带着些不卑不亢的意味,比一味谄媚顺眼得多。 闻维和徐望箜都没吭声,庄溯尘对村长这类人比他们熟悉,听这些话就意识到身边这两人摆架子摆得不太成功,已经被看出来不是脾气刻薄、会为一点小事发作的人了。察觉到徐望箜身上气息变得危险起来,应该是将村长口中的“恶霸”与村外树林里那个怪人联系到一起了,庄溯尘赶在这个直性子的剑修冲动质问前开口,语气随意地说道“既往不咎。” “多谢仙师宽容。”村长说完后才抬起头来,见庄溯尘已经自顾自抬脚往屋里走了,心里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态度。他自觉刚才所说的话没什么漏洞,反应却与预想中有些不同,他想了想,重新在脸上堆起笑容,跟着往里走去,一边说道“几位仙师来得正巧,犬子今日在山上打到一只野鸡” 话没说完,眼前白影一闪,就见那只刚才都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少年修士肩上、像只假猫的白色小猫突然顺着他的后背溜下了地面,身影在众人脚边一晃而过,没等受惊的人反应过来躲避,已经窜出门外,一下子就在夜色中跑得没影了。 “这”村长呆愣道,“仙师,您的” 庄溯尘转过头来看了眼,不在意地说道“无事。他不喜欢闷在屋子里,就随他出去玩吧。” 村长神情中透露出了些许不安,频频往屋外望着,似乎比起身边这三个修士,独自跑出去的猫更让他在意。但庄溯尘都这么表示了,他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隐蔽地朝门外村民使了个眼色,见有人收到讯号悄悄转身离开了,才若无其事地请三人入厅就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没找到 今夜明月高悬,然而要是觉得晚上借着月光、找到一只毛色雪白的猫会很容易, 那就是凡人不通法术的想当然了。云应舟出了院门, 就给自己身上弄了个障眼法,这种简单的法术能让别人即使看到了他、也会对他视而不见, 就像有时东西明明就在眼前,却找了半天都没发现的情况那样。 这个法术当时初见的时候没能瞒过庄溯尘,要骗过这些凡人的五感还是轻而易举的。云应舟明目张胆地就蹲在门边不远处, 眼睛在月色下泛出微弱的银光,注视着两个村民挤出人群, 左右张望、搜寻着往他先前出门后跑去的方向找过了去。 云应舟侧耳听了一会屋内人说话的声音,起身沿着村长家的院墙小跑了一段, 找到扇窗户,又重新钻回了屋内。 村长不愿意他在村里乱跑, 肯定是藏着不能被发现的秘密,而且从他的态度,云应舟怀疑这个秘密还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村长应该还没怀疑他们是特意来探查的,更想不到那只“小猫”能够自己思考和行动, 担心的应该是他在哪里受了伤回来、甚至回不来, 导致庄溯尘回头找他算账。 村长看起来在隐瞒着什么的样子所以,云应舟决定先在他家里转转。 这应该是整个村子里最大最好的宅子,里面却没住几个人。除了提到的那个打了野鸡回来的儿子,还有一个在灶房忙碌饭食的女人片刻后云应舟钻进卧房, 发现了一个躺在炕上、吮着手指头安睡的婴儿, 确定那女人应该是村长的儿媳。 正堂的神座下方供着牌位, 云应舟扒在桌边看了最底下的几个,原来村长的发妻早已过世,他以前还有几个儿女,都没等到结婚成家的年纪就不在了。 前面的宴席几乎没什么声音传来,或许是顾忌着“仙师”的身份,不敢高声谈笑。云应舟和庄溯尘能够通过契约感知到对方的大致状态,是正常、还是紧张或虚弱,即使分头行动,在对方遇到麻烦时也能及时察觉和反应。说起来契约的这种效果,如今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庄溯尘的情绪在大多数情况下都维持着稳定,几乎没出现过什么大幅度的波动,也不会仗着契约印记在云应舟这边、导致更容易受到影响,就有事没事地将神念伸过来骚扰他。除了灵伴契约,还另有一道饮血建立的连接,可以将自己的灵力传递给对方作为补给的,从离开地下秘境后根本就没派上过用场。 从人类的立场看,给庄溯尘一只云狸实在是浪费了,但云应舟自己当然更乐得如此。要是契约的存在感没这么弱,他和庄溯尘的关系现在估计还是鸡飞狗跳的状态呢。如果能持续这样下去,云应舟也会向庄溯尘证明他的选择并没有亏那些为了输送灵力的天赋而强行与云狸签订契约、然后还嫌弃云狸战斗力太弱的,才是都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不过,嗯,现在还没法证明得等他再长大一点 云应舟在一道透过窗户的月光底下原地转了个圈,看到自己拖在身后的毛茸茸的长尾巴,又运转灵力确认了一下灵窍的凝聚情况,对自己的修炼进度感到不太满意。在客栈里的时候他和庄溯尘说过,他距离化形还差一千颗上品灵石,过了半个月,这个距离大概缩短到了九百九十颗 在到处奔波颠沛的同时能有这样的进度,其实修炼速度已经比上辈子快了。但是有庄溯尘这个进展神速的家伙在旁边对比,云应舟只觉得自己修炼得慢吞吞就像乌龟爬。而且若不出意外,明年七月会有一个洞天秘境开启,庄溯尘会在那之前结成金丹,从而得到参与比试争夺进入秘境名额的资格。 剧情里庄溯尘就是在比试中被发现拿着涂青崖的玉佩,结果比试也没能走到最后,后来还是从别的入口混进秘境里去的。重来一次,情况肯定会有所不同吧在庄溯尘成为小玄山正式弟子的时候,云应舟终于坚信了“改变命运”的可能。 妖兽开灵之后,修炼就不再讲求心境,虽然免去了心魔劫的凶险,但“顿悟后修为暴涨”这种事也一并不存在了,算是有得有失。那个秘境里有云应舟想要的东西,他得在那之前把修为提上来。 不知庄溯尘身上“出门必出事,出事必得利”的规律,这次会再生效吗如果盘踞此地作乱的东西是妖,云应舟可以考虑把它吞了来增长修为,前提是能打过,而且没变质。 前者有皎夭在内的三个金丹期在,估计不成问题;后者从妖气的浑浊程度来看,有点不太确定。不行的话,估计只能等回到小玄山,看有什么办法弄点草药来吃了 云应舟一边心里盘算着,脚下不停,转过几间屋子,没发现值得在意的东西,便转头去了后院。 他们在树林里察觉的那股污浊的妖气,没能找到源头,一路伴随他们穿过青笼树林,直到进入村庄范围后才突然淡去,似乎那妖物与村民们是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虽然并没有完全消失,依旧能隐约察觉到类似血肉腐败的异味弥漫在四周,但其影响对凡人也可以忽略不计,在这种环境里多待一会等鼻子麻木,就不会再有感觉了。 那些村民在这种环境里待得久了,恶化又是逐渐进行的,感官对此已经麻木,可能还没有发现这种异常。不然他们肯定会出现惊慌不安的情绪,对外来修士的拜访也会更加警惕的。 但是一踏进村长家的后院,云应舟就感到了一丝不同。妖气在这里又变浓了。虽然还没有达到村外青笼树林里那样的程度,但和村里别处相比却要明显得多。看来村长本人确实完全是个普通人,自己察觉不到妖气,大摇大摆地将修士直接领进了家门。 气味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化,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从腐血、变成了流出时间比较短的鲜血。妖兽在这方面天生的敏锐度比人类强多了,云应舟能清楚分辨出这样微小的差异。他环顾院内,被墙壁四面围住的这方天地和一间屋子差不多大小,院里除了靠在墙边的水缸和柴堆,就只有中央的一口水井、井边的一棵老树,地上光秃秃的,不见一根杂草一片落叶。 那股血腥味是从井边传过来的。 难道庄溯尘的运气真有这么灵妖魔没在山上,而是就藏在村里的这口井底云应舟仔细感应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怕井里突然窜出个什么东西攻击他,或者抓住他往下拖,还隔着一段距离便停下脚步,操控气流卷起树根边的一颗石子,从井口丢了下去。 他在心中默数到“三”,井底下传回了一个微弱的碰撞声。听起来像是石子掉进了烂泥里。云应舟又等了一会,没听见其他响动,才小步跑到井边,保持着戒备探头往井里看。 果不其然,井里没有水,底下一片黑糊糊的,只有零细几处微弱的反光,应该是表面湿润不平的淤泥。血味夹杂着水苔的湿腥气,从井底直冲而上,简直像不久前刚有一桶鲜血被倒了进去。 云应舟毕竟是妖兽,血腥气对他来说不算难闻,他微微抽动着鼻子,觉得这口井虽然感觉比较诡异,但不像是妖魔长时间惯于藏身的地方,不然气息还会更加明显。或许是从村民身上收集鲜血后存放在这里,等妖魔来取再或者这实际只是个处理垃圾的地方,血是野鸡之类猎物的血 人血和动物血还是有区别的,平时云应舟不会分不出来,但因为那股妖气的缘故,血腥味也变得怪怪的了。云应舟又弄了块石子下去,亲眼见到了它笔直下落、扎进淤泥,慢慢沉没的全过程。他绕着井口走,仔细察看井沿和周围,在走到第三圈的时候,他的视线、月光和井的内壁恰好达成了某个角度,云应舟突然发现了几道可疑的痕迹。 井的内壁上附着薄薄一层青苔,明明井里没水,苔衣却还保持着一种湿润滑腻的观感。井壁砌的时候不是特别平整,有个地方的石砖往内凸出了一角,同样被青苔覆盖着。就在这个地方,有三道紧挨在一起的、很难发现的浅淡划痕,破坏了青苔的表面。 那是抓痕 云应舟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毛脚掌伸到眼前,爪趾分开,对比了一下大小。若是他这样的爪子抓挠的痕迹,会更窄、更深,井里的那几道更像是人留下的。如果是人的话,那肯定是个小孩子,有着细细的没什么力道的手指,和重量很轻的身体 云应舟放下脚掌,又在井边绕了几圈,没能再找出更多类似的痕迹。他还爬上了井边的那棵大树,这棵树已经很老了,枝干虬结,树皮布满了裂纹,云应舟轻而易举地就能爬到最顶上,或者轻巧地踩着树枝在枝叶间行走。不过他连树洞和枝杈间一个废弃的鸟巢都翻过了,也什么都没发现。 有一根树枝伸到了院墙边上,云应舟直接踩在枝梢上翻出了院子,如一片树叶悄然落地。他绕了半圈回到村长家门口,发现门口的人群都散去了,门也关了起来,不过以他的听力能听见里面模模糊糊的说话声。一方想讨好加探知来意,另一方想趁机套话,估计这顿饭还有得吃。 云应舟没有进门,从村长家门口经过,往另一户人家走去。既然大家都回家了,他找起来就更方便了他和庄溯尘分开、偷溜出来的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探查妖魔的行迹,这种事由徐望箜来做更好;云应舟是想找到那个给林婉传递求援信息的小女孩,试着多了解些情况。 住在村长隔壁的那户人家,男人已经睡了,女人在油灯下补衣裳,他们的小孩光着屁股在炕上爬来爬去;再隔壁的那户,一家子八九口人在念经拜神,屋子里烟雾环绕,云应舟费劲辨认出一个小姑娘,但看着年纪有十多岁了,不符合林婉的描述;再再隔壁 村里将近四十户人家,家里人口少则光棍独居、最多也就十几口人,云应舟挨个确认过了一遍,有时进屋辨认,有时隔着墙壁在屋外探测,他开始找之前担心的是“五六岁的小女孩”会有好几个,分辨不出目标,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云应舟连村口那些“怪人”住的地方也都找过了,最后的结果是一个都没找到。 难道林婉其实是用了某种不好明说的手段得来的信息,小女孩只是她谎编出来的借口 云应舟回到了村长家,他跃上院墙,注视着月光下黑色的井口。他希望是林婉说了慌,哪怕这会让如今的情况变得更捉摸不透;但若非如此,那或许代表着,更可怕的情况已经发生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谁吓谁 幼崽是很容易夭折的,即使是在父母精心看护之下的孩子, 也会因为一些很小的变故失去生命。这一点, 无论对于人类还是妖兽都适用。 一个五六岁年纪、因为思念姐姐而经常独自去林中溪边的小女孩,有太多种意外可能在这一个月里夺去她的生命落水、风寒、摔跌、野兽, 林子里的那种怪人,或者妖魔本身 但是,云应舟带着心中刚诞生的猜测, 再去回顾当时林婉和庄溯尘的对话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不太寻常的地方林婉原本已经被那两个云天宗修士的表演、和村子里日常的表象打消掉怀疑了, 是离开时接到小女孩的求援,再度试图探查的举动被发觉, 才导致了后来的一路监视。 林婉最终没能逃过一劫她的身份和结局,小玄山都已经向百花宗确认过了。就算林婉暴露的原因是她自己行动时不小心, 小女孩求援的举动没被察觉;且不说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能否藏得住心事那时,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向林婉求援呢 以树叶为纸的求救信顺流而下,又被攥在手里弄得皱巴巴的,等交给林婉时已经看不清字迹。那个被掳走的姑娘不仅是女孩的姐姐, 还是父母的女儿、村里的村民, 然而那几天林婉待在村里,所有的村民都表现得安然无事,最后求救的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求救的对象不是身边一起生活的熟悉的大人,而是一个只待了几天的陌生人。 是她因为知道某些事情, 觉得那些大人更不值得信任, 不肯和他们说还是在找上林婉之前, 她其实已经不止一次地从尝试过向别人传达了 被拒绝过、警告过,明白了求救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才学会了要偷偷行动。然后,身为一个有宗门的筑基修士,林婉在挣扎过后永远地沉默了;那么,在一群早已选择沉默的大人中,那个泄露了秘密的孩子的下场 云应舟转过头,从墙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村庄。夜色下寂静的村庄仿佛陷入了沉眠,黑暗中各种影影憧憧的模糊轮廓,又仿佛一群磨牙吮血、蓄势待扑的凶兽。云应舟心里发沉,只是他的思维习惯在想到不好的事情而又缺乏证据时、去寻找否定的可能,就忍不住又觉得是不是他对人类的还不够了解,才会做出这样的猜测 他不知道就算生而为人,有时看着身边同类的举动,也会生出类似的疑惑。云应舟披着月光站了一会,心想不然再重找一遍说不定是那孩子的父母害怕妖魔报复,将她藏到某个隐蔽地方去了。 这么想着他转过身,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墙根下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那是两个身高体壮的男人,各自抱着一个罐子模样的容器,贴在墙壁边慢慢地往远处移动。看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他们怀里所抱的罐子似乎是什么相当重要的东西,而且分量不轻。云应舟顺着院墙走过去,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两个人的头顶上,想知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只是这两人对周围十分戒备,始终一言不发,脚步间也没有声音,像是两个在夜里偷运东西的贼。云应舟一路跟着他们,从一段墙壁或屋檐的尽头跃到下一段时,有几次他的影子在月光下从那两人脸上晃过,这就不是障眼法能掩盖的了。 那两人对光线变化有所察觉,等抬头时却什么都看不到,原本的情绪就紧绷着,几次下来被吓得脸色发白,走在后面的那个终于忍受不住,壮胆似地爆出了一句粗话。 就这一句,他也是压着声音骂的,骂完又紧张起来,赶紧环顾周围,见四下一片沉寂才又安下了心。“我刚才真觉得眼前一暗真是邪门了,天上又没有云”他低声对同伴说道,“你说,不会是刚刚来的那几个修士不怀好意,使了什么邪法” 云应舟听在耳中,心道入村时就感觉这些人似乎不太欢迎他们,看来确实如此。这两人一个下巴很方,一个脸上带疤,云应舟心里决定分别把他们叫做方脸和疤脸刚才说话的是方脸。疤脸看着要沉稳些,听见方脸的说法后并不表态,只是提醒道“脚下小心点。” 两人绕开地面一处不平整的地方,疤脸才继续道“那几人只是路过,这一夜能不出问题,平安度过就好。你在路上胡说话,也不怕人有顺风耳听见”虽是如此提醒着,他自己说的话也没怎么收敛。 方脸的回应是露出个冷笑,跟着往旁边田埂上啐了一口“能蒙混过去还好就怕又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他恨恨地道,“要不是上次那个女人,村长家的老二也不至于要被” 他没说下去,因为疤脸严厉地“嘘”了他一声。两人经过这几句简短的对话,又恢复了静默。走到这里已经接近村子边缘,是对应村口的最远一头,云应舟跳下道路尽头最后一栋屋子的墙顶,继续跟着他们沿着土路又往前走了一段,然后踏进了旁边的庄稼地里。 在高过腰间的茎秆和狭长叶片遮掩下,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那两人借着月光在田间穿行,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块隐蔽的空地。方脸把怀中罐子放在空地边,拨开铺在地上遮掩的叶子,再搬开一块圆形的石板,便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地穴。 云应舟仗着障眼法蒙骗视觉的作用,凑到近前,见到那地穴挖得有三尺多深,里头铺着很多像是晒干后的植物根须的东西,还用根须混着泥抹满了四壁连作为盖子的石板底下也糊了厚厚一层,一些根须的前端从泥土中探出来,看着有些恶心。 这两人将罐子小心地放进这个地穴,还将周围的根须扒拉来一些盖住,最后将石板搬回原位,恢复成原来伪装好的样子,这才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这样真的就不会被发现了”方脸望着脚下石板的位置说。 “村长都说这样就行了,还能有什么事”疤脸的语气就比他肯定得多,言语间对村长也更加恭敬,“上次不也是这样,你就别瞎操心了。” “那几个人来得真是不巧,偏就在献祭前一天。”方脸抱怨道,“我们东西全准备好了,又得再搬我看就算放在原地,难不成他们就会发现都封在罐子里头,根本一点血味都闻不到。”说着他还低头在空气中使劲嗅了嗅,以证明自己的结论。 云应舟隐蔽在侧听了会,到此也就明白了他们这一趟是在忙什么他们为“献祭”准备了这两罐东西,就放在村长家里或者附近,不曾想突然有他们几个修士冒出来要寄宿,害怕东西被发现,才转移了地方。从他们进门到搬东西出门,拖了这么长时间,想必也是在做转移前某些隐人耳目的工作。 至于那罐子里的东西肯定是收集的血液了。怪不得之前开门的人手臂上那道伤痕还新,应该就是为了这一次刚割伤的。献祭就在明天,他们来得是挺巧的果然是庄溯尘的事故体质又生效了吧 “总是保险起见。”疤脸道,又指指地上一块没盖好的地方,“再收拾下,我们尽快回去。” 方脸一边蹲下身去,一边埋怨道“希望他们说借宿一夜,就只借宿一夜,等明儿赶紧走,免得还得麻烦请白大人来对付他们献祭的日子可是不能改的” “改了会怎么样” “改了那山上的怪物就得发疯了。”方脸随口道,“那怪物挑得很,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行。哎我说,这不是你上次”他说到这里,恍然醒觉刚才那问话怎么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谁”他大惊转身,正对上疤脸那张惊骇呆滞的面孔。周围恢复了一片寂静,风吹稻叶发出的簌簌声如夜里的影子,只将那寂静衬托得更为瘆人。在白惨惨的月光下,四面一览无余,哪里有半个人影 方脸和疤脸对视一眼,同时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像被掐住了的呐喊,转身迈步就跑。两人连滚带爬,争抢着生怕比对方慢一点就会被刚才那出声的“东西”从背后赶上,狂奔出田。云应舟本想追在后头再往他们脖子后面吹几股冷风,将这两个不但说他们坏话、还埋怨林婉“多管闲事”的家伙好好吓个半死,想了想还是不要这么嚣张,便只在原地等他们离开后,从叶子底下钻了出来。 云应舟对方脸提到的那个“白大人”有些在意,但看他们对修士很不了解的样子,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而且直接问“白大人是谁”也太过明显,方脸可能就会在回答之前反应过来了。 所以他最后换了刚才那个问题,还算效果不错,骗出了一点情报山上确实有个“怪物”,需求着人血,听描述脾气不好还很挑剔希望皎夭他们能够应付。 云应舟低下头,盯着踩在脚下的草叶和石板,捉摸着要不要趁机搞点破坏他来之前只当这里的村民是受妖魔压迫无法反抗的可怜人,现在对他们的印象却已经变得十分不好了。听起来他们很在意明天的献祭,山上怪物的注意力也会被吸引,那 没能云应舟考虑好,他突然感到脚下微微一动那块石板以很小的角度往上抬了一点,仿佛被从里面试探性地推了下。 云应舟浑身绒毛炸起,尾巴僵直,他感觉到了妖气极为浓郁、阴寒的妖气,就在他脚下异常接近的地方骤然涌现云狸的血统不会受到压制,但那种单纯的力量差距、以及那邪恶混乱的感觉,却让他在这个瞬间感到了被冰针刺中般的刺痛 不敢有丝毫迟疑,云应舟立刻离开原地,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起来。地面下传来仿佛有活物穿行般的震动,指向明确地紧跟在他身后追来,只是速度慢了些,没追多久便逐渐停下了,随后所有动静就都被抛在了身后。 云应舟惊魂未定,为了确认已经摆脱“追兵”从村里外面绕了一大圈,才想起来还有徐望箜这个金丹剑修在,就算他把麻烦引过去,也不会波及到庄溯尘,于是立刻调转方向,往村长家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危境 此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宴席自然早就散场了。云应舟再找到庄溯尘的时候, 他已经和另外两人分开, 正独自待在一间被特意打扫出来待客的屋子里。屋内靠墙摆着一张卧榻,屋子中间则是一套光泽泛黑的木质桌椅, 庄溯尘就侧坐在桌边,手里把玩着一个指节大小的碧玉配饰。 屋门是虚掩着的,云应舟脑袋一顶就开了, 应该是特意留着门方便他回来。坐在桌边的少年闻声抬头,云应舟进屋就是一个飞扑, 庄溯尘倾身伸手来接,动作衔接得无比流畅, 导致云应舟一头栽进他怀里后反倒动作顿住,过了会才反应过来, 从庄溯尘胳膊底下钻过去跳上了桌。 云应舟环顾一圈,确定那两个人真的不在屋内,向庄溯尘问道“你们怎么分开了徐望箜到哪里去了” 庄溯尘见小猫尾巴边上粘了根草叶,伸手替他摘掉了, 脑子里想法已经转到了“你在外面招惹了什么麻烦”, 嘴里问出来却还是第一反应的“你要找他做什么” 云应舟回忆了一下那时脚底地面颤动的感觉,那股妖气爆发的迅速和猛烈,仿佛魔修秘境里那个翻腾的血池突然出现在了脚下。“我刚才跟着两个村民找到了他们藏血的地方,然后突然有妖气从地下冒出来”他心有余悸地说, “就是和林子里一样的那种, 应该是同一个, 不然就是不止一个。有个东西在底下追我,不过没追多久就被我甩掉了,我也没看到它长什么样子。” “妖气”庄溯尘沉吟道,“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感觉到,徐师兄应该也没有。他倒是说村长家院子里的那口井好像有点问题,刚才吃过饭就过去查看了。” “对了,那口井”云应舟想到这件事情,赶紧三言两语,将他转过整个村子都没能找到符合条件的小女孩的结果和猜测都和庄溯尘说了。他原以为庄溯尘听后就算不觉得讶异,至少会对自己同类的行为沉默一会,想不到庄溯尘听到最后,神情都没变一下,只是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和我想的差不多。”他竟然说,“这个村子里的人至少是村长和当时跟着他一起过来迎接的那群人,恐怕比起以前要辛苦劳动,更喜欢现在被饲养着取血的生活。”说出这样的判断后,看到云应舟眼睛瞪圆、一脸惊讶的表情,庄溯尘甚至笑了,道“怎么,很不可思议吗你知不知道,其实在我以前生活的那个村子里,最初也是有人想要离开,有人想要反抗的。” 他点到为止,将那些由软弱而生的恶毒、为虎作伥造成的血腥,全都用这两句轻描淡写的话带了过去。如果可以的话,庄溯尘希望小猫永远都别了解这种事情虽然他现在似乎不可避免要了解了。 趁云应舟对他的回答还未来得及深想,庄溯尘转移了话题,说道“皎夭还没有传讯回来,可能是没找到那怪物的藏身之地。其实我已经和村长说过,可能会在这里多留几日,现在就看这些村民为了明日献祭,准备怎么处理我们了。” 之前散席时,村长说腾出了三间最好的屋子给他们借宿,他顺势说出要等从另一路来的同伴在此汇合,说不定得多叨扰几日,问村长是否方便如果有所不便,他们只需一间屋子便可,修士一心向道专注修炼,不会在意睡哪里这种小事。 庄溯尘估计村长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说不定要大骂“真不在意怎么不干脆睡野外”,当然脸上还是笑容满面,口中也连道不会麻烦,唯恐凡人活动扰了修士的清静,依旧将几间大屋连同整个院落都让给了他们。 他这样慷慨,在庄溯尘看来反倒更惹人生疑,现在等到云应舟回来说了夜间见闻,两人对了下时间,便知道原来那时,东西就已经被颇有先见之明的村长转移了云应舟跟着那两个人走的时候,没能确定那罐子里装的是什么,估计真是用了些特别的手段,连徐望箜这个金丹修士的感知都被瞒了过去。 “传讯”云应舟抓住了庄溯尘话中提到的这个词,庄溯尘翻转手掌,将那枚刚才拿在手里把玩的玉符给云应舟看,“在螺舟上时拿到的,你那时大概在舱里睡觉,后来忘记和你说了本来如果他们那里发现目标,这个玉符会振鸣,警示危险时则会发热。” “不是睡觉,是修炼”云应舟先不满地反驳了一句,才凑过去看那枚玉符。碧玉做成了竹节的形状,可以佩戴在腰带上。他本来对皎夭和郭喻两人的战斗力还算有信心,近距离感受过那妖气后却对胜负概率不确定了起来,担忧道“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没来得及示警就” 这种问题庄溯尘不可能知道答案,云应舟只是下意识地一问。庄溯尘指尖摩挲了一下玉符表面,说道“只能希望不会这么倒霉了。平安无事、只是没发现异常的话,今晚肯定会有确认安全的讯息传递回来。”皎夭对带队出行这件事情应该经验丰富,不可能沉迷搜索而忘记联络。 金丹修士之间,则另有联系的方式,在这么短的距离上无需玉符。不过把玉符给他,而不是在小玄山待得更久闻维,这个选择所表达出来的态度也挺有意思。 庄溯尘回忆了一会,又和云应舟讨论了几句他在村外遇到的那个散发妖气的东西,到底是山上那怪物碰巧跑了下来、还是这里有好几头妖魔,以及那个“白大人”又是何方神圣 突然房门被从外面敲了敲。不等庄溯尘回应,外面的徐望箜推门便入,径直朝桌边走来。庄溯尘起身行礼的动作同样没来得及做完,只见徐望箜随手从茶盏底下抽出个托碟,将握在手里带过来的东西倒在了碟子上。 那是一截手指长短、表面湿润的东西,其颜色和质感都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活物体内充满血液的血管。徐望箜方才在掌心里覆着一层灵力作为间隔,没让它与掌心皮肤直接相触,云应舟一嗅到那股血腥味,就明白了这东西的来源后院那口里面没水的井。 云应舟想再凑近些去看,徐望箜可能误以为他是被血腥气吸引,说了句“别碰”,伸手要将他挡开。云应舟偏头躲过,挡住了庄溯尘的视线,庄溯尘两手从咯吱窝底下将他抱了起来,从桌上挪到了腿上,让云应舟踩着他将前爪搭在桌沿边。同时,他只朝茶碟里那东西扫了一眼,就断定道“这是和树林里那个一样的东西。” 徐望箜自己在椅子边坐下,果然说道“从后院那口井里发现的。藏在淤泥里,不知道下头还有多少。” “看来村长不知道他家井里有这种东西。”庄溯尘道。 徐望箜点点头,微皱起眉,道“那村长身上既无灵力、也无妖气,完全是个凡人,至多比别的村民健壮些罢了。他们一家人身上都没有伤痕,定是与妖魔达成了什么协议,不知是那妖魔能够交流,还是有修士在其中牵线搭桥。” 庄溯尘道“关于此事,他之前在外面也发现了一些东西。”轻抚了一下云应舟后颈的皮毛,便将水井和地穴两处情况言简意赅地和徐望箜说了一遍。徐望箜听过后,对着云应舟打量了几眼,并不打探他们之间是如何交流的,居然颇为认真地对着一只猫说道“做得不错。” 云应舟顿时看他顺眼起来。 “白大人白”徐望箜默念了几句,表情变得有些不好,却没告诉庄溯尘他想到了什么。然后,他的注意力就重新转回到了刚才倒在茶碟里的东西上。 那根湿润时像血管、微干时像蚯蚓的条状物,形状和林子里那怪人身上掉落的一模一样,都是一头略尖、另一头是个横截的断面,外皮颇具韧性,里头的质地则像是饱浸水份的烂木渣。“你之前说这东西像是植物”徐望箜一边这么问道,一边随手拿起旁边的茶勺,以勺子底摁着那东西碾了碾,“吱叽”挤出来一小滩浑浊暗红的液体。 云应舟刚才对他生出的好感迅速地掉光了。 “是。”庄溯尘应道,“比起血肉,质感更像树藤的韧皮和木质。”他修炼初时缺乏信息,看过不少医术,连带着记住了里头介绍过的药材,也自己采摘处理过,“或者是”他看着那像是被切下来的一截前端的东西,联系到小猫在地穴边的见闻,慢慢地又补充道“树根” 听庄溯尘这么一提,再想到那些铺垫在地穴中的根须、和地下“妖魔”穿行时的动静,云应舟再看就也觉得很像了。可是如果只是根须就能有那样恐怖的妖气,那本体得有多强大 对此,比起恐慌退缩,更多的情绪却是怀疑。因为从这里村民的生活状态、还有那两个罐头的体积看来,盘踞这里的妖魔对血液的需求并不算多。对妖魔来说,血食就像灵气一样,胃口和实力应当是相对应的。 徐望箜估计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神情只稍微严肃了些,并不见紧张。事情说完后,他又向庄溯尘询问了玉符的情况,因为他也没得到联络。问过后徐望箜便离开了,带着那个被污染了的茶碟一起估计是想让闻维也看一眼。 他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修为差别,不知闻维得到师兄亲自前来的这种“优待”,会是什么想法。 此后一整晚,预防出现异动,庄溯尘和云应舟两个都没睡觉,而是保持着一种浅层入定的警醒状态,将玉符放在手边,一旦有所反应便能立刻发觉。然而这个晚上,外面始终很安静,玉符也始终很安静一直相安无事地到了早上,直到徐望箜再度前来,这回身后还跟着不安的闻维。 村民夜晚的安静,或许是在暗中进行着某些不好的谋划;玉符这一整夜的安静,就是很明确的一件事情了上山探查去的皎夭两人必定是出事了。 碰到这样的情况,庄溯尘修为最低、身份也最低的坏处就显现出来了。按照他的想法,既然连那两人都栽了,那实力更弱的他们三人还是别再想什么探查,迅速跑路要紧。先跑远了确认自身安全,再向小玄山求援。 而徐望箜虽然不是愣头青一样硬要自己去救同伴,他的决定在庄溯尘看来却也差不多了他觉得此次他们冲着妖魔而来的目的,必然已经暴露了,这日的献祭就会是最后一次,接着可能村民也会被妖魔屠杀干净。所以他想继续停留在此地,至少等到献祭开始时,确认一下情况。 徐望箜说出这个理由,庄溯尘便知道没什么好说的了徐望箜想的是之后要来处理这个妖魔的同门,自身安全不是没考虑到,而是考虑后为之妥协了。 行动便这么敲定了下来。在那两人为了做些准备而离开的空隙中,庄溯尘双手各以指尖捏着云应舟的耳朵尖,与他对视着苦笑道“加入门派虽然获利不少,但也会有这样的风险啊”直接独自跑路这种事情,别说他本来就不会这样做,就是从得罪小玄山、说不定还免不了得罪云天宗的角度,也不该做。 所以,即使不赞同,他也得和同门共进退了。 云应舟摆了下尾巴,丢给庄溯尘一个鄙视的眼神,抬起爪子把脖子上那块象征小玄山弟子身份的名牌扒拉出来给他看,然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沿着桌边走开了。留在庄溯尘在身后摇头而笑。 此后直到正午,异变没有发生,找麻烦的人没来,玉符的通讯也没有来。按照“妖魔鬼怪这类邪性东西都喜欢在夜里办事”的定律,献祭的确更大概率是在晚上。三人一猫待在一个房间里,在无所事事和紧张戒备交织的状态中,又度过了半个下午。 黄昏未至,就在一个毫无特殊的时间点,“异变”突然来了却不是直接的响动或攻击。 当时闻维正在和庄溯尘讨论一些修法上的问题,徐望箜在一旁听着,偶尔会指点几句,云应舟则趴在卧榻一角发呆。他鼻子动了动,感觉似乎嗅到了一股像在煮什么甜食的香味,刚抬起头来,就看到闻维一句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身体左右晃了下,朝着地下一头栽倒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黄雀 闻维倒下得毫无预兆,近在咫尺的徐望箜甚至完全没察觉到他是如何遭到暗算的, 更不提出手阻挡了。他和庄溯尘两人接下来的反应一模一样, 没有耽误时间去察看昏迷同伴的情况,而是立刻拔剑抽刀, 准备迎敌。 徐望箜身上气势暴涨,金丹修士的灵力压迫自此毫无顾忌地向四周扩展开来。然而云应舟眼睁睁地看着他执剑在手,迈步时脚下却似醉酒般一歪, 险些撞到桌角上。 空气中那股香甜味道忽然间变得极为浓郁,甜腻深处翻涌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于此同时,屋外传来一声阴森森的轻笑, 另一股陌生的气息当头压了下来,其威势竟与徐望箜全盛时不相上下。 此时云应舟刚从卧榻边缘翻下, 想要前去与庄溯尘汇合助阵。他在意识到气味有问题时就已经屏住了呼吸,然而身在半空时,最初吸入鼻腔的那股甜味仿佛在肺腑深处凝成了实质,翻涌倒回, 他落地时脚下一个趔趄, 只觉得喉头堵噎、几欲吐血,心中不由骇然。 不止能轻易迷晕筑基修士、对金丹修士影响显著,连他这只妖兽都中招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边徐望箜掐了个指诀, 一道法术灵光在屋内散开, 却毫无影响, 屋内空气甚至变得更加浑浊起来,变成了一种雾蒙蒙的感觉。云应舟东倒西歪地走了两步,看到庄溯尘大概是体质特殊,还没失去意识,仍能横刀护在身前,但也已经身形不稳,眼看就要站不住了。 “原来就一个稍微能看的,身边还带着两个拖累。”放出灵力与徐望箜对抗的人身在屋外,只闻其声,语调说不出的阴阳怪气,“呵呵才这么点本事,就敢来多管闲事给我”屋内光线骤然暗下,一道漆黑的锋芒劈开屋门,所经之处如利刃破纸,携带着无边杀意凶猛袭来,“去死” 徐望箜本是战斗时喜欢闷头出招、不声不响的性子,此时也大喝一声,仿佛借此挣脱了什么束缚,奋力举剑相迎。灵光湛然的剑锋与那道黑芒相触,半空中似乎发生了一场无声的爆炸震动剧烈,波纹携着狂风爆开,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那道黑芒看似势不可挡,然而在这一击之下顿时破碎,化作无数狭长碎片,利箭般射向四面八方。其中一片向着云应舟迎面而来,他勉强躲了过去,模糊的视野中只见庄溯尘挥刀将身前密集的碎片扫开,然后终于站立不稳,整个身子顺势往侧面倒去。 徐望箜逆势而上、一剑将残损木门彻底劈碎,破门而出的身影和响动,是云应舟最后的印象。随即眩晕加剧,他的意识沉入了黑暗。 云应舟再睁开眼睛时,四下安静无声,从门口破洞透入的已是黄昏时的光线。空气中甜腻气味已经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为明目张胆的强烈妖气,邪恶森然,仿佛在眼前蒙上了一层血色,不知是光线还是心理作用的缘故。云应舟停顿了极短的时间,便一骨碌爬起身来,发现自己还在昏迷时原本的位置没动,身上也没有受伤的感觉。 怎么回事 环顾四周,昏迷前分明看见碎片散射、在桌椅地面上打出痕迹,现在却全都消失了。屋内桌椅翻倒,一片狼藉,却都是剑气印痕。屋门和墙壁上被那道黑芒斩出的裂缝也仿佛从未存在过,唯有被轰开一个大洞的木门斜挂在门框边,摇摇欲坠。 徐望箜和屋外的袭击者不知所踪,闻维和庄溯尘倒在地上,都还在昏迷。云应舟胸中仍有气血翻涌的不适感,运转起灵气才逐渐好转起来。云应舟从契约就能得知庄溯尘的状态,因此先去察看闻维的情况他保持着倒地时的别扭姿势,人事不省,看起来是没受伤,但也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再去看庄溯尘,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云应舟俯视着庄溯尘那张双眼紧闭、眉头微蹙的脸,顿了一会,抬起前爪“啪”地招呼到了他脸上当然,爪子是收起来的。“喂别装睡了”云应舟在庄溯尘耳边叫道,“徐望箜不知跑哪去了,你快起来” 当时闻维一下子就倒了,修为稍弱的庄溯尘却撑了和他差不多的时间,肯定是那一半遗族血统让庄溯尘和他这只妖兽一样,遇到针对人类的手段时多了些抵抗力。那既然是差不多时间昏迷,也该差不多时间醒来才是,而且云应舟还能感觉到契约印记传来的细微波动,明显不同于沉睡。 庄溯尘被他推得脑袋歪了歪,却毫无反应,依旧躺着一动不动。 云应舟等了一会,扭头透过门口破洞,望着外面院子上方的天空。天色黑得很快,霞光已经淡去,此时暮色中透出的那抹血红,是因为冲天而起的妖气。 院外隐约传来交谈人声,逐渐接近后没有驻留,而是很快又远去了。云应舟又推了推庄溯尘,还试着给他输了点灵力过去,见他依旧不肯睁眼,转身跳上了旁边翻倒的椅子,目测了下觉得高度不够,又接着跳到了桌沿上。 大声“喵”一声作为提醒,深吸气,瞄准庄溯尘的肚子跳 云应舟一跃而下,准确无误地降落到预定地点,踩得庄溯尘身体抽动了下,眉头皱得更紧,唇间也溢出了几个表示难受的模糊音节。但这些都是无意识之下的反应,他眼皮颤了颤,终究是没有睁开。如果庄溯尘完全没反应,那就可以断定他是在不明原因地装昏了,现在这种情况,却让云应舟狐疑起来难道他是真的还没醒 他从庄溯尘身上踩过去,越过肩膀跳到地上,立在庄溯尘脑袋旁边又盯着他看了看,低下头去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见庄溯尘真的不肯醒,云应舟便不再折腾他了,从他身边走开,穿过狼藉散落着土石块和碎木片的地面,从门口破洞钻到了屋外。 出来前已经有所预感,等云应舟在门口地上扒拉几下,扒出了完好无损的阵法线条,猜测便得到了验证之前闻到的那股甜香、看到的斩入屋内的黑芒,果然都不是真的,而是神魂遭到攻击而生出的幻觉。 他就说庄溯尘和徐望箜两人忙活半天,布置在屋外的各种防护和警示的措施,怎么在遇袭时一个都没起到作用就算两人的阵法水平都不怎么样,但有徐望箜带来的现成法器作为阵眼,也不可能太弱,至少区区迷烟是应当能挡得住的。 神魂法术却是法术中的冷门,这类法术基本都有三个特点难得、难练、难挡。毫无防范的情况下,即使修为高出一个境界也可能会中招。他们的提前应对却是漏掉了这一项。那袭击者绕过阵法,以神魂攻击将两个筑基期修士放倒,幻觉引诱徐望箜反击而自己出阵,可谓是一箭双雕。 从不正面破除阵法这点看来那人的实际修为,估计比徐望箜稍弱但是修法奇诡,而且可能拿着什么能配合神魂攻击的法器。 院内战斗痕迹不多,云应舟观察了一番,感觉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袭击者一沾即走,徐望箜则想也不想地追了出去。要是他一直陷在幻觉里没反应过来,那或许就要危险了 天空的血色、村庄内翻涌的浓重妖气,都给了云应舟一种强烈的“有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的感觉。他回头往屋内望了一眼,犹豫着对里面两个昏迷的人有些放心不下,想到还有完好无损的阵法保护,最终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于是云应舟迅速行动,穿过地面被剑气割裂的院子,轻而易举地一跃跳上了一人多高的院墙。他轻灵的身影从墙顶消失不久,阵法外侧、正对着门口破洞的地面上,有东西突然动了。 一片薄薄的、与泥土同色的片状物从地面上“揭”了起来,如毒蛇昂首,摇摇晃晃地直立在原地。它形状是个十分简陋的人形,像个随意剪成的瘦长纸人,立起后逐渐变得透明,原本浑身泥土一样的颜色淡去,最后只剩下一个隐约的轮廓。 然后它就无风自起,飘上半空,循着小白猫离开的路径,鬼影般地跟了上去。 这“片”诡异的人影越过了墙顶,数息之后,屋内躺在地上的庄溯尘便睁开了眼。他眼神清明无比,哪里像是刚醒过来的样子 庄溯尘翻身而起,带着苦笑摸了摸仍在隐隐作痛的肋骨下沿,又摸了下被小猫尖牙咬过之后、不知为何一直感觉在发热的耳朵。莫名其妙的,他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在他上方天阶上停步驻足、微微转头似要回头望向他的背影。 这件事他一直没有对小猫说过,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那天晚上他躺在藏书阁的地面入睡,在梦中又见到了天阶。但是与问心镜中云雾环绕的洁白天阶不同,梦中的天阶更加壮阔、更加威严凛然,笼罩在一片煌煌耀目的金光之中梦中他似乎还想着那个背影,四顾寻找时身边却空无一人。只有风在天地间呼啸着,从他身体中穿过,仿佛他自己也是一个不存在的影子。 在北岭雾障中金光和风声的幻觉,和问心镜内微妙的执念融合了。梦中这一幕场景,似乎就是这样产生的。 真的是这样吗 庄溯尘从不费心为找不到答案的问题苦恼,所以他将这些玄妙的情绪和预感都压在了心底。此刻突然想起,他也只是微微恍惚了一下,随即记起现在不是能浪费时间的时候,一边起身一边将掉落在手边的短刀捡了起来。 其实他醒得比云应舟还早一点,醒来时恰逢门口那个怪东西尚未完成潜伏,察觉了它的存在。等它停下来不动了,便完全感觉不到了。庄溯尘在心里瞬间做出了判断这东西动作不快,实力偏弱,无法通过阵法,想必不是用来直接偷袭的;隐蔽起来不想让人发现,看来也不是单纯为了监视他们何时醒来的。那么它是想等着有人走到阵法外面 庄溯尘在它完成潜伏前短暂活动的时候,察觉到了符篆特有的波动,便知道这不是某种奇特的生物,而是类似林岭用过的传音纸鹤那样的人造物。如此一来,要是表现出发现了它、或者试图破坏,就可能引起主人注意,招惹来更不好对付的东西或人物;而装作没发现、一直待在阵法里不出去,这样的做法也不可取,因为从外面那仿佛腥风血雨将至的状况来看,恐怕不能指望拖着时间等救援到来了。 醒来发觉屋内状况和记忆中不符,再一想就知道他们刚才是怎么中招的了。徐望箜一去无踪,还不知能不能回得来;他们一行人中带着两个来“磨炼”的筑基修士,金丹中也只有皎夭是对战经验比较丰富的,终究是小看了这一趟的危险程度 所以要对付那东西,庄溯尘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有人先将它引走,后面再偷偷跟上去,躲在暗处见机行事。既是方便必要时突袭处理掉它,出来也好探查村子里面的情况。 比起和云应舟分开,庄溯尘当然更希望是闻维做这个诱饵的角色,然而闻维他就是不醒刚才他要是不装睡,醒来后还有两个选择让云应舟独自出去探查,或者继续等闻维苏醒让闻维去。但出于时间紧迫、以及增加了跟踪时被发现风险的考虑,最终他还是一直“昏迷”了下去。 不知他隐蔽给出的提示,小猫有没有接收到 事不宜迟,庄溯尘运起身法,悄无声息地从遍地狼藉中行过,从另一侧翻墙而出,又绕回正面。他心里其实还有着疑惑推断中进行祭祀的地方,应该就是村长家后院的那口井,现在看来却好像不是 庄溯尘抬目远望,先循着契约指引,在视野中找到了小猫的身影云应舟走得很谨慎,左右观察着,还没走出太远。它身后隔着一段距离,地面与墙壁的交界线有段出现了细微的扭曲,示意了那个透明怪影的所在。 目之所及空无一人,村民们似乎都到别的地方去了。庄溯尘隐蔽地跟了上去。暮色深沉,一抹刺目的血红在天幕上绽开,妖气浓烈熏人欲呕,在由云应舟选择、后面两个偷偷跟上的这条路径前方,大概是村子边缘的地方,突然窜起的火光映亮了天幕,一道滚滚黑烟冲天而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照面 云应舟小跑着穿过无人的道路,往火光与浓烟升起的方向、也是妖气最浓烈的方向而去。天幕上燃烧般的血光令他联想起了血月之夜那猩红的光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仿佛屠杀过后在焚烧尸体的、血腥和焦臭混合的气味。道路上空荡荡的, 不见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任何人声。 道路两边的屋子门窗紧闭, 云应舟能感觉到屋内活人的气息,村民们躲在家中屏息无声,像在恐惧着一旦弄出动静就会招致灾难。直到他穿过半个村庄, 远远地已经能看见燃烧着火焰的地方时,才终于见到了人影。 那是两个各自从家里出来、汇合到一起的村民, 在匆忙而简略的“开始了吗”“快点儿,可不能去得太迟”的对话后, 他们就加快速度一同往前跑去。云应舟跟在他们身后又前进了一段路,发现燃烧着火堆的地方是村里的晒谷场。平坦的空地中央堆着稻草和木柴, 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手执火把,在场地上来回走动,不时弯腰从地上捡拾起什么,丢到火堆中去焚烧。 烟雾很重, 呛得人眼酸鼻塞, 不时传来咳嗽声。走得近了,云应舟发现这片昨夜经过时还十分平整的地面,此刻已经面目全非到处是裂痕和土地拱起后破碎的土块,泥土中还能看见斑斑点点血痕般的污迹。这一瞬间云应舟生出了很不好的联想不会是他昏迷时有谁在这里和妖魔大战一场, 被杀掉分尸, 现在村民是在帮着毁尸灭迹吧不过随即, 他就见识到了造成血迹的“元凶”。 跑在前面的那个村民脚下突然被什么一绊,大叫一声,险些跌倒。从他匆忙避开的地方,土层拱动起来,那情状仿佛有什么飞快地在地面下生长,要破开土石钻出地表地面上绽开了新的裂缝,一条触须般的暗红色物体从中探出,随即从与地面平齐的地方断开,掉落在地这一截断下来的部分足有人小臂粗细,还如刚被斩首的蛇一样不住扭动着。 “快让开”旁边有人喝道,“别让那东西沾到身上”说着跨步向前,俯身便抓,一气完成了将那东西抓在掌心、返身疾行几步靠近火堆、甩手将其扔进火焰中央的一整套动作。他手上用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以免皮肤与异物直接相触,那半截触须的断面淋漓滴血,动作间甩溅出去,先前险些跌倒的村民白着脸赶紧避开了。 火焰中发出“嗤”的一声,丢入其中的触须被烧得卷曲起来。虽然内部含着液体,触须的外表却是干燥的,轻易就能被火焰破坏;漏出的血液浇灭了一小片火焰,但终究不敌整个火堆,没能逃过被烧干成灰的结局。 此刻的晒谷场仿佛变成了一片怪异的庄稼地,不断“生长”出那种触须,自行断裂后就会被附近村民迅速捡起,丢进火堆烧掉。如果地上那些裂缝都是这么来的,估计从火堆燃起到现在的短短时间,已经足有数十条触须被这样烧成灰烬了。 云应舟在一旁看了一会,越来越觉得奇怪那些触须从本体上断开的行为,看样子是自行控制的,此后还要火烧毁掉它为什么要做这种损害自身的事情 触须的模样就像是已经见过两次的那种东西的放大版,虽然庄溯尘推测那可能是植物妖化的根须,云应舟看着却总觉得更像动物体内滑腻的血管。而它们将前端探出地面的模样,又像本身具有生命的蠕虫般的生物。 飘忽不定的妖气笼罩在整个晒谷场上,向四周散逸,依旧判断不出确切的来源,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晒谷场的地面以下,肯定还隐藏着更庞大的本体。 云应舟怕被发现不敢靠得太近,只在场地边缘寻了处隐蔽的地方偷偷窥探。晒谷场上的村民都是在忙碌着同样的事情,为了避免烟熏火燎,他们用湿布蒙住了口鼻,云应舟后来才发现刚才那个反应迅速的人,原来就是村长。比起别人在面对触须是多少会有些畏缩,他却表现得敏锐而果敢,有效镇定了其他村民的情绪。 整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从云应舟在路上看见火光时算起,总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地面便不再有触须钻出了。村长又等待了一会,便让人用沙子熄灭了火堆。木柴和触须烧剩下来的灰烬混在一起,是一种驳杂不匀的颜色,对这些村民来说似乎是有用的东西,被从地上铲起后仔细地装进了容器里。 随后他们开始彼此帮着在身上拍打检查,云应舟猜测是为了避免有小触须掉在衣服里。然后这些人就不再管火堆的残骸,都往晒谷场外退去。等最后一个人踏出凌乱的晒谷场,有细微的震动从地下传来,到处散落着土石、灰烬的地面仿佛突然变成了一片柔软的流沙,表面缓慢地开始流动,随着熄灭的火堆往下沉去,最终被土地完全吞没消失不见,所有裂缝也已在流动间弥合,场地便完全恢复了平整。 等再过一段时间,等焚烧时升起的浓烟被风吹散尽,这里就看不出任何异常了。而随着烟雾淡去,云应舟意识到妖气也变淡了似乎火刚烧起来时,就是妖气最浓郁阴邪的时候,现在那股妖气淡化了许多,就连其中那种令人不安的混乱感觉也减弱了。 云应舟的脑子却更加混乱了怎么回事这些村民不是向妖魔屈服,慑于威胁或想讨要好处,而取血供奉邪魔么为什么他们现在的举动,却更像是在除魔 最奇怪的是,那妖魔居然还配合着这一行动。 总不见得是村民用血喂妖、妖切断根须烧了给他们做肥料,顺便还帮他们种地这样的交换关系吧如此“实诚”的妖魔,云应舟设想了一下,感觉简直是荒诞过头了,绝对不可能存在。 摘下蒙面湿布的村民聚集到了村长身边,其中两个人怀里抱着云应舟昨晚看见被藏进地穴的罐子。这一群人除了村长,都是每户人家正在青壮之年的男人,云应舟想着这下总该到井边去了吧结果他们在村长的带领下离开了晒谷场,却是继续往村外走去。 走向村子边缘,走向田地与村外森林间,那段开辟出来防御野兽和山火的狭长空地。在这里,大部分的村民都停了下来,只有举着火把的村长越众而出,身后跟着那两个抱着血罐的人。 云应舟在后面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但看得出那两个人身体都在哆嗦着,正处于极度的紧张或恐惧中,整个人群的气氛都十分凝重。唯独村长依旧一派淡然的样子,转过头来朝他们点了点头。 然后三人就往林子里走去。云应舟立刻从侧面绕过人群,赶上前去想要看个究竟。村长手中火把的光线在行走间被树木遮挡,不住闪烁地指示出了位置。云应舟发现他这个晚上做出的猜测似乎全都是错的他还以为村长这是要亲自前往妖魔的巢穴,结果他们只往林子里走了十几步就停了。 村长将火把插在地上,面向着山上的方向跪了下来。剩下两人哆哆嗦嗦地跟着跪下,将手中罐子的封盖打开,慢慢高举过头。云应舟在林子外侧就停步了,本该什么都闻不到,随着树影后面隐约可见的人影动作,却似有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在鼻端弥漫开来。 呼 一阵怪风刮过,火把熄灭了。留在树林外的人群中传来压抑的惊呼,林子里的三人却都悄无声息。云应舟的视野没有受到骤然变化的光线影响,他的瞳孔迅速扩大,借着淡淡月光,暗中发生的一切纤毫毕现地映在了眼底他看到两道蛇影般细长的影子从林中窜出,投入到了村民双手捧起的血罐里面。 在风吹树叶的簌簌声中,云应舟耳尖微动,分辨出了细微的、粘稠液体被吮吸和挤压的声音。黑影前端鼓了起来,鼓包随即快速往后移去,这场景让云应舟想到吞吃了太大猎物的蛇,只是现在这个过程进行得迅速得多。 林子外的人没有这么好的视力,林子里的人低着头没有抬起,所以他们都没有看见,就在村长身前几步之遥的地方,从火把被吹灭、光线消失的那一瞬起,多出了一个类似人形的黑影。 之所以说是“类似”,是因为那个影子有着头颅和肩膀的轮廓,自肩膀以下,却多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是许多那样的细长黑影,如老树的根系般凌乱纠结地缠绕在一起,覆盖了或者是取代了原本该是手臂腰腿的部分。 这堆东西抬高了黑影头颅的位置,在比正常人高了近半个身子的高度上,“人”影略微弯下了身子,似在俯视着面前跪在地上的三人,那个三人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它。从它身上探出的细长黑影在短短数息间便吮尽了罐内的血液,携带血液的鼓包消失在末端,前端也随即抬起、抽离了回去。 又是“呼”的一声,火把光焰骤然重燃,再度照亮了那片小小的林间空地。那两个空罐子依旧被四只手举在半空,似乎肢体已经在恐惧中僵硬了,好半天都没有一点动作,林子外面的人于是也都僵立着不敢动。一片寂静中,云应舟脚掌无声地踏在地面上,慢慢地、慢慢地往后退去。 火光亮起时,那个人影就不见了,走得和它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但在明暗切换、那身影消失前的瞬间,云应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仿佛血肉与枝条根须混合而成的怪物,转头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一眼让云应舟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其惊悚胜似昨夜被妖气突然吓到的时候。他心脏跳得飞快,退了几步,又疑神疑鬼地转头往身后看去或许是错觉,他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 黑夜里暗影重叠,地里的庄稼被微风吹得晃动,不知何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怪声。云应舟的脊背慢慢弓了起来,片刻停顿后,本打算原路返回的他猛然扭身,朝着侧方飞快地窜了出去。 云应舟绕过一个大圈,一口气奔向了村长家。全力奔跑的云狸如一道白色闪电,在屋宇间敏捷地穿行,如此速度,云应舟只需数息时间便可以回到庄溯尘身边。然而就在他走到半途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从目的地的位置传来的轰鸣。 “轰隆”一声,烟尘漫起,云应舟脑海中配合声音出现的,是连着几间屋子被蛮力一击轰塌的画面。他心中猛然一紧,本已提到极限的速度居然被心焦催得又快了几分,眨眼间绕过最后一间阻碍视线的屋舍,一片新鲜出炉的废墟便展现在了眼前。 塌掉的只是一间屋子,但塌得十分彻底原本被阵法保护在中央的屋子已经完全成为了一堆瓦砾,前后两面墙壁、包括上方屋顶,都碎得仿佛从高处跌落的糕点渣;地面土石翻起,裂痕延伸到数丈之外,侧面两间本未收到损伤的屋子也摇摇欲坠。 此时此刻,堆积的瓦石正被从底部翻起,几根比人大腿还粗的根须卷住了一个人影,将其往废墟外拖去。 虽然那人影浑身被根须缠绕得七七八八,庄溯尘和闻维又是身形相似、穿着同样的衣服,但此人的身份却不难确认因为庄溯尘正从废墟的另一侧跑过来。 本该在屋内和闻维一同昏迷的庄溯尘,现在却是刚从别处赶回来的样子。他和云应舟的目光都先落在了那些卷住闻维的根须上,并且同时做出了“绝对打不过”的判断;然后他们的目光又同步转向了对方,随即就一起调转步伐,向着对方跑去。 接近、相遇,然后交错而过。在相向转为背向的瞬间,云应舟身跃爪出,四道薄如蝉翼的气刃顺着爪尖延伸,切开了庄溯尘身后突然破地而出的根须;庄溯尘手起刀落,森冷的刀锋把月色冻成一片寒光,将云应舟身后紧追而来的幽影一刀两断。 云应舟身影落地,断裂的根须和血珠落地;被利刃分开的两片薄影顺着刀气折起、往后飘去,刀光去势不减,在地面斩出了一道笔直狭长的痕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了停。然后,所有根须都从废墟中抽了出来,一部分连同被云应舟切断前端的那根迅速潜入了地下,其余的卷着闻维失去意识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后退去,眨眼间消失在了黑暗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树洞 “我就知道你早就醒了”伴随着这一声其实也没有多少愤怒情绪的叫喊,云应舟从后面扑到了庄溯尘的背上。顺着庄溯尘的后背窜上他肩膀的同时, 云应舟在他们前方掀起了一阵狂风, 将那被切成两片后还浮在半空飘飘荡荡、似乎还想靠近过来的半透明影子远远地吹了开去。 然后他才想起来要问“这是什么鬼东西” “可能是之前那个在门外喊话的家伙弄出来的,从你出门的时候就跟在你后面了。”庄溯尘回道, 横刀挡在身前,同时警戒着那在风中飘旋不落的影子和侧面废墟,带着肩上的小猫一起往远离废墟的方向退去。那些坍塌的砖瓦间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正要钻出来,却半天也没有实际的动静。 他貌似还有话没说完, 但刚才那句算是直接承认了被云应舟试探时他就是在装昏的话、以及那显然半点都没觉得骗人有什么不对的平淡态度,足够让本来只是心有不爽的云应舟变得怒火冲天起来了。 “那你就让它跟着我然后你再偷偷跟上我们看它要做什么是吧”他气呼呼地叫道, 伸爪在庄溯尘肩上一通乱挠,“你这个混蛋居然这样算计我” 不得不说, 云应舟对庄溯尘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随口就说中了庄溯尘当时的选择。他一边将一些不痛不痒的攻击往庄溯尘身上招呼作为泄愤,一边化悲愤为力量,凝气为鞭, 将那阴魂不散、再度飘过来的幽影再度一鞭子抽了出去。 就算隔着衣服, 被猫爪子戳到也是挺痛的。“我不是给过你提醒了吗用契约印记。”庄溯尘保持着警戒分心两用,语气无奈地说道,“一个应该已经醒来的人却坚持躺着不动,就是周围可能存在某种危险的意思啊。”不过他本来就会小猫能想到并配合演戏这个可能不太抱希望, 若是发觉提醒后从态度上露馅, 那还不如不发现, 所以他的提醒给得比较隐晦。 云应舟却是从未往这个方向想,听得一愣,险些脱口而出一句“你是不是在嫌我蠢”但要是认真这么质问,就显得更蠢了,所以云应舟硬是将冲到唇边的这句话又咽回去了。安静停顿了片刻后,云应舟立起身子往庄溯尘脑袋上一扑,就当刚才那几句对话全不存在,一模一样地又将最初那句重复了一遍“我就知道你早就醒了” “是、是”庄溯尘没脾气似地应着,手上则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了一张符篆他原本灵石刻火符的标配太过浪费,如今已经被符篆全面取代,估计只有事急从权的时候才会再拿出来用了。他一边往符篆内注入灵力将其激发,一边对云应舟示意道“别让那个跑了。” 那幽影被切成两半,阻止了那次对云应舟的攻击,但这点损伤对它来说似乎不算什么,依旧那样漂浮着徘徊不去。庄溯尘起初以为它是会无差别地盯上踏出阵法的第一个人,但现在越看越觉得它似乎就是确定地在盯着云应舟。 他将符篆夹在指尖,灵力灌入令一张薄薄符纸变得坚若铁石,被他以投掷暗器的手法朝那幽影丢去。出手后庄溯尘便知道这次能够起效了,因为那幽影在半空一顿,首度表现出要逃跑的倾向,试图后退。但此刻再想后退,已经晚了云应舟控风的天赋正克制这类轻飘飘的敌人,于是幽影以一个退走的姿态在风中反而向前飘来,“啪”一声被符篆贴个正着,然后“轰”地燃成了一团火球。 半片幽影先燃成灰烬,随即剩下半片也步了后尘。就在灰烬自半空散落时,一声极其刺耳的嚎叫声从其中发出,其尖锐仿佛要撕裂耳膜,在静夜中响亮地传开老远,震得云应舟差点从庄溯尘肩膀上掉下来。庄溯尘虽然预料到了这东西被毁时可能出现警示,却没预料到是这样的“警示”法,不免也被震了一下。 这时他眼角余光看见了出现在道路尽头的人影,应当是一同去林中献祭的那群人循着各种异响朝这里赶过来了顺带一提,周围屋子里留守的那些村民估计是打定主意龟缩了,在这段时间里谁也没有出来察看。见灰烬落地后没了动静,庄溯尘不准备再和村民纠缠,便一把将云应舟从肩上抄起来调了个方向,从扒在肩后变成趴在胸前,口中说了句“帮我注意后面”,转身迅速从废墟边离开了。 却是绕过废墟,朝着先前闻维被触须拖走的那个方向跑去。云应舟爪子勾紧他肩上衣服,眼前景物迅速倒退着远离,废墟深处的窸窣动静消失了,赶过来的村民人影也很快随着转弯而被挡住不见。“你现在是打算去哪儿逃走吗”他没再和庄溯尘闹脾气,只是担忧地这样问道。 他们一行五个人抵达村子不到两天,先是皎夭和郭喻上山直奔妖魔老巢,下落不明;然后徐望箜追着一个身份不明、有可能是村民口中那个“白大人”的敌人跑了,下落不明;再后闻维被本体不明的触须拖走,下落不明如今就剩他和庄溯尘两个了,没有任何支援,就算能甩掉暗中的敌人、原路逃回到沉在湖底的螺舟边,也不知道要怎么启动和开回去。 “去追闻维。”庄溯尘简略地说。他疾步穿过屋舍和田地,追寻着触须撤离的路线往村外而去。这是一条非常明显的路线破碎的地面是触须从地下钻出又重新下潜造成的,地里被大片压倒的庄稼则代表拖着重物经过。路上还不时能见到洒落或蹭上的“血迹”,幸而都只是触须流出的那种“血”与人血的区别在于质地不同,而且散发着云应舟能清晰分辨出来的腥臭妖气。 没有人血或残肢,看来闻维应该暂时还没出事。想想也就知道了如果单纯是想杀人的话,在从废墟里把闻维拖出来的时候就可以完成了,没必要特意把人完好地卷起来带走。做出这种举动,触须的想法可能是嗯,想带回巢穴慢慢地吃 即使从庄溯尘挑选的路线已经有所猜测,云应舟在得到回答后还是免不了吃惊。“你准备一路追去妖魔的老巢”他确认道,虽然没明着说出来,但语气鲜明地传达出了深意你去找死吗 两个金丹期去了都没能回来,换了他们,估计给妖魔塞牙缝都不够吧云应舟深刻怀疑在废墟边那些触须没对他们做出什么像样的攻击,被切断一截后就退走了,是因为看不上而懒得理他们。 “我大概已经弄明白那个妖魔是什么情况了。”庄溯尘却出乎意料地说了这样的话,“如果我猜测得没错,可能不一定需要和那个妖魔正面冲突。要是皎夭他们也被困在巢穴里还没死,或许能把他们也一起救出来。” 说话间他出了村子,对旁边曲折向上的山道视为不见,继续追着触须行动的痕迹一头扎进了林子里,“和我说说你之前看到了什么吧我在后面离得远,有些细节不一定没注意到。” 庄溯尘话里用了不少“大概”、“可能”这样表示无法确定的词汇,但他语气所代表的却是另一种意思。云应舟压下心中的惊讶和疑惑,尽量仔细地向庄溯尘描述了在晒谷场和村外树林里目睹的场景。庄溯尘一声不吭地听着,只在听他说到那个林间人影的时候,若有所得般“唔”了一声。听完后他静默了一会,低低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周围突然开阔明亮起来,连绵的树林间出现了空缺,月光毫无遮拦地洒落。云应舟听到水声,忍不住扭过头去,眼前是一片碎石铺成的浅滩。来自山上的溪水在碎石滩上潺潺漫过,水流略显浑浊,在月光下泛出微红的颜色,并且散发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像是有什么大型动物死在了上游。 庄溯尘脚步微顿,观察了一下四周,便顺着溪流往上游走去。云应舟还等着他说完“我知道了”就接着说出解释,半天都没等到,他俯视着旁边那显然不正常的溪水,忍不住道“需要我提醒一下你吗要是皎夭他们当时是按着计划走的,他们就是这样逆流而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知道。”庄溯尘又是这句话,“我刚才还在树上看到了他们留下的记号,应该是昨晚小心”随着语气骤变,他的身形也迅速向远离溪水的侧方退去,就听刚经过的那段溪流中“哗啦”一响,一个半透明的东西从水下弹射而出,利箭般对准他们飞射而来。 那东西就像青蛙捕食时弹出的舌头,长长一根,底部还藏在水下。水珠四溅,下一刻,庄溯尘的刀和云应舟的法术同时落到了袭击者的身上前者准确地以刀锋迎上了那根“舌头”的顶端,前冲的力道就让它被自己从中间劈开成了两半;此刻尚未有哀嚎传来,恐怕是那难以想象的剧痛还没来得及传递回去后者是云应舟循着气流动向,盲打往身后甩出的一道气旋,刀锋破开的空气被进一步搅动,那根质地不算坚硬的东西前端这下被彻底绞成了碎末。 水下依旧没有声音,但水流激烈地翻涌起来,剩下那半截发疯似地迅速缩了回去。云应舟转头时见到一个呈扁平状、浅黑色像是水下阴影的东西飞快地顺水而下,这是吃亏后果断要逃走了。“看来不用去追”庄溯尘话说到一半,肩上又挨了一爪,这回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把小猫惹到了,无奈道,“你又怎么了” “说好的帮你看着后面呢”云应舟叫道,“你瞎转什么身”他发现敌情实际比庄溯尘更早,正准备等那东西发动攻击好确定位置,就一击将它拍死在水里结果庄溯尘直接j就自己上了。他刚才一转身,云应舟蓄势待发的法术差点丢到对面树上去,好不容易在最后一刻扭转方向,到底还是打中了目标但原先那尽在掌握的感觉,却是被破坏得一点不剩了。 “我还以为你没发现”庄溯尘实话实说道。小猫没吭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需要自己转身相迎,没想到云应舟是按兵不动在等待时机。 这句辩解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云应舟恶狠狠地在他肩膀上磨爪子“你这是不信任我”庄溯尘于是把试图和稀泥的那句“谁打死不是一样的嘛”给咽了回去,但要他承诺以后不会忍不住又自己动手的话他还真不能保证做到。他不是不信任小猫,但他更“信赖”自己,单打独斗已经成了习惯,不是短时间内那么容易就能纠正过来的。 就在庄溯尘有点纠结是坚持坦白、还是先蒙混过关的时候,在他怀里扑腾的云应舟突然绷紧身子不动了,急促地说道“小心水里还有东西” 他们刚才打闹归打闹,庄溯尘脚步没停,云应舟也依旧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刚刚经过的那片石滩上散落着几块大石头,让水流变得湍急而曲折。水中那个逆流而上的东西在越过石缝时有一点冒出了水面,就这么被云应舟发现了踪迹。 庄溯尘循着他的指示,看到了水中那个形如水蛇、扭动着前行的细长影子,不过蛇是头粗尾细,那东西则是倒了过来。这样的形状他们在这两日里已经看得十分熟悉了不就是那种掉落下来的触须末端吗 眼见它在水里越游越近,这场景细想也有一丝惊悚。“这鬼东西到底有多少”云应舟嘟囔着调动气流,准备它要是窜起来突袭就给它致命一击,但水中却先一步有战斗发生了那条触须在经过一块高出水面的石头时,突然整个卷曲起来,就朝石头侧方的阴影缠去。 那里似乎除了水和影子空无一物,在触须的举动过后,激荡的水波却示意有东西激烈地挣扎了起来。触须将那东西硬拖出了阴影,原来是又一只刚才袭击他们的那种长舌影子怪。它被触须死死缠得变形,周围的水里散开了淡墨般的颜色,可能是从它身体里挤出的血,没一会它就不再动弹了。 触须没有吃这个死掉的猎物,只是放开它,任凭它被水流带向下游。随后它在水里转悠了几圈,也没试图攻击岸上的人,就自顾自地继续逆水往上游去。云应舟目睹了这莫名奇妙的一幕,却是想到了一个问题“不对啊这条小溪里有怪物,那对姐妹怎么能一直在溪边玩难道这是最近这里情况恶化才造成的,以前都没有” “还有两种可能。”庄溯尘说,“林婉得到的是假消息;或者有别的东西干掉怪物、保护了她们你觉不觉得,刚才那根触须的举动,不像是在狩猎,而是在清扫”他这么说着,竟在确定那触须不会攻击他们后紧跟了上去。这根触须约两指粗细,游动时毫无水声,真像是一条暗红小蛇,正要游回巢穴。 “难道那个妖魔不是坏东西,真的在帮村民”云应舟迷糊地道,“但林子里的那个怪人” “它的行动中有些地方是矛盾的”庄溯尘低声说,“不能简单地以好坏区分。等找到巢穴,应该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罢,他便不再开口,专心赶路。 碎石滩逐渐变得狭窄,两岸山石和树木逼近,山势也逐渐变得陡峭,越来越难找到落脚的地方。庄溯尘幸而是修士,学过身法,不至于攀登得太过艰难。他沿途又发现了几处崭新的记号,看来昨晚皎夭他们走得确实是同一条道路。而那条触须在他们前面,遇水涉水、遇石翻石,对他们有几次靠得太近也毫无反应,像是真的在给他们带路一般。 直到过了山腰,溪流沉入山石间不见了,只有一道不断涌出水来的山缝。前面还有水声传来,似乎不远处溪流又钻出了地表,那道触须却调转方向,爬向了侧面。庄溯尘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一路走到这里,云应舟反而觉得妖气越来越淡了,但不是因为稀薄、而是一种被刻意收敛起来的感觉,若有若无,却更显危险。又在林间艰难跋涉了一段距离后,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棵足有七八人合抱的巨树。 大树树冠依旧郁郁葱葱,在夜里是一团团浓重的影子;靠近树根处却有一个大洞,树洞里面已经被蚀空了,不知是人为、虫蛀还是朽烂的缘故。洞内隐隐透出光来,微弱的莹白色光芒,来自于生长在树洞内部的苔藓,让云应舟想起了魔修秘境底下三层的环境。那根触须往树洞爬去,越过边缘便不见了,再稍微走进些,便能看到树洞底下不是根系或土石,而是一个不知有多大多深的地洞。 “你感觉到了吗”庄溯尘求证般地对云应舟问道。 云应舟感觉到了是鬼气妖气中的邪恶感觉是被污染堕落后的结果,因而显得扭曲;鬼气却本质就是一种不容于世的东西,天然的绝对对立,于是反倒是纯粹的。淡得不易察觉的鬼气在周围飘荡,一切污染的源头,就在这个树洞底下。 他正要应答,大概是庄溯尘刚才说那句话的声音传到了底下,洞穴中竟有人先回应了。“是谁在那里”一个年轻的女声问道,声音有些虚弱,语气虽极力维持平静,却还免不了颤抖,“是是从青笼村来的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反制 妖巢、少女、青笼村这几个要素合在一起,说话人的身份昭然若揭十有八九, 就是那个被妖怪掳走后设法求援、引发之后一系列事情的那个姑娘了。从她说话声音里带着的回声判断, 底下应该是一个挺宽阔的空间。 落难至少也有一个多月了,这姑娘竟还活着, 精神状态也还算正常,很是出乎了庄溯尘的意料。村里那个求援的小女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庄溯尘心里已经把这姑娘也当成死人了, 想不到她居然没被跟着灭口。 “我是路过此地的修士,在山脚的村庄里发现了妖魔作祟的痕迹, 追踪至此。”庄溯尘斟酌着说道,继而又反问, “你又是什么人,怎么会待在这种地方”一边说着, 他一边将手上握着的短刀探进树洞边缘,将刀刃当做镜子,借着苔藓发出的荧光照了照下方。 可惜,只能模糊看到一堆枯枝败叶。树洞底下貌似是个和树干直径差不多的垂直通道, 向下延伸出一段距离后再拐向侧面, 那女声就是从被挡住的拐角后面传来的,因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而且洞内气息混杂,在她开口前庄溯尘和云应舟都没发觉不远处有个活人,也无法凭气息分辨底下情况。 “我是被那个怪物抓到这里来的”那女声说着, 呜咽起来, “它一直关着我, 不让我出去,我几次试着逃走又被抓了回来昨天、昨天有两个人到这里来,和它打了一架,也被抓起来了,然后它就让我待在洞口这里,说今晚会有人上山来接我走”说到这里,她最初强装出来的镇定便彻底崩溃,开始抽泣着不断重复“救救我”。 “不会吧那个妖魔真是故意引我们过来的还主动要放她走”云应舟低声道,“这是在玩哪一套”听她的说法,可以肯定皎夭和郭喻是与妖魔遭遇后不敌、栽在它手上了。只是,就算那妖魔喜新厌旧,怎么会这么好心把旧猎物活着放走、而不是直接吃掉 好消息是,说的是“抓起来”,而不是“杀死”,所以还有搭救的可能。这正对上了庄溯尘的猜测,云应舟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一路上都在琢磨着庄溯尘的思路,试图自己找到答案,可惜除了从那个树藤怪影发现他在一旁窥视、却没过来把他杀掉这一点,勉强能推测出它不算特别暴躁嗜杀,更多的云应舟就想不出来了。 此时,庄溯尘已经确认完了树洞里的情况底部是落叶和干苔藓,不知积攒了多厚;顶部凹凸不平,遍布着虫蛀出来的细孔和坑洞,看似是天然形成的。他在少女楚楚可怜的抽泣声中沉思了一会,冲着底下问道“你说那个怪物昨天还抓了两个人他们现在也和你在一起吗” “他们他们被带到更深的地方去了。”洞底的少女颤声道,“那个怪物用它身上的藤把他们包裹起来,拖到通道里面去了。”她顿了顿,似是鼓起勇气镇定了一下情绪,满怀期待地问道“您能打得过那个怪物吗它很讨厌住的地方沾到血,我觉得那两个人都还活着,但它现在应该就在里面睡觉”说着她似乎才反应过来将怪物吵醒的危险,声音便一下子低了下去。 “我明白了。”庄溯尘说道,“你不能自己上来是吧保持安静,我这就下来救你。”口中这么说着,一边示意正在周围乱转、想找找有没有别的出口的云应舟过来,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张符纸。云应舟过去一看,正是他们在逃离客栈那晚用过的、隐蔽气息的符篆总共只有两张,这就是最后一张了。 “两个金丹期加起来都打不过那家伙,你确定这个有用”云应舟悄声问道。庄溯尘轻轻摇了摇头,却还是将符纸贴到了他的背后,然后对他做了个指向树洞的手势,示意他先下去 云应舟没忍住冲庄溯尘翻了个白眼,不过本来就算没符纸,他有着体型和速度的优势,也是打算要先去探路的。便不多做耽搁,走到树洞口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底下。他在落叶堆上到处踩踩,做了番探查,仰头朝庄溯尘晃了下尾巴示意安全。 庄溯尘点点头,却是又做了个手势让他先别动,然后就自己翻过树洞边缘,跳了下来。洞里有一股湿闷的味道,不过见不到虫蚁,实际上他们之前爬上山来的那一路上,除了水中影子和触须,就没见到其他活动的东西了,估计是都被此地各种混乱的气息吓走了。 那个往侧面山腹内延伸出去的通道口遍布着凌乱的老树根须,如帘子般挡住了内部景象。庄溯尘轻轻将根须撩开,不远处传来一声细微的呜咽,云应舟像个不起眼的影子顺着空隙溜进了通道,便看到了在洞口边缘紧紧缩成一团的身影。 她的状况比云应舟所想的稍好一些,衣服还算干净,脚上穿着鞋子,只是头发蓬乱地披散着,显得比较狼狈。云应舟没在她手脚上看到镣铐,正想着她为什么不自己出来、继而警惕起陷阱的可能,就见她眼睛盯着庄溯尘钻进通道,立刻抬起手伸到了自己脖子旁边,因为那句“保持安静”而不敢做声,只在无声中动作激烈地在脖子上抓挠、示意着。 她脖颈上缠着一根比手指略细的红色绳子,不松不紧地勒在咽喉上,仿佛在示意着随时能收紧将她的脖子勒断,取走她的性命。从她僵着身子不敢动的姿势,恐怕这根绳子后面还延伸出去、固定在了洞壁上,就像拴狗似地将她拴在了这里。 通道内比开口宽敞,足够人站直身体。看到庄溯尘走近,她眼里透出了希望的光彩,随即却愣住了因为这个以前无论怎么扯、怎么用石头磨都弄不断的坚固“项圈”,此刻被她手指一触,居然就自行松开,从她颈上脱落了下来。 散落的“红绳”扭动着往后收去,这原来也是一根活的触须。女孩发出了几乎没声音的尖叫,连滚带爬地离开原地,往庄溯尘身后躲去。与此同时,从通道黑暗的深处,传来了像是风呼啸着穿过树梢的声音。直到稍后那个极其干涩、呕哑的人声响起,云应舟才意识到之前那个原来是笑声。 “呵呵小玄山道貌岸然,原来暗地里也在做着和云天宗一样的勾当吗”那声音来自暗中,嗓音含混古怪,像是喉咙里卡着一口痰没吐出来,“真是不可思议,你在外表上都没怎么变化吧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变成了这样的怪物” 开始还是讥嘲的语气,话到最后,突然变成了包含暴怒的嘶吼。黑暗中陡然亮起了无数红光的斑点,殷红刺目的颜色,仿佛一只只流着血的眼睛。庄溯尘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推了下女孩的肩膀示意她先跑,但女孩似乎已经吓呆到动不了了,最后是被他硬推到了通道外面。 “哼你这小家伙倒是镇定,还能想着救人”那声音注意到庄溯尘的动作,冷笑道,“孤身一人跑进妖怪的老巢,是小玄山尽出这种舍己为人的蠢货,还是你不知道死字怎么写”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前方妖气暴涨,如有实质地沿着通道冲刷而来。 威压尚未抵达,云应舟已经做出了判断他能对妖气中的威势免疫,庄溯尘可不行;他若是硬要抵挡不退,估计得被压得吐几口血出来。 喂喂,说好的“不用正面冲突”呢这样子可不像能和平解决的啊云应舟心中刚冒出质疑,接着便出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只见刚才还一副镇定模样的庄溯尘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身影一闪便出了通道,接着在树洞内壁连踏两步,来到洞口,翻身越出后面几个动作云应舟没能看到,是从声音脑补出来的,反正当妖气涌到原本庄溯尘站着的位置时,他人已经回到地面上了。 云应舟太过震惊,连妖气及身时那毛骨悚然的感觉都没重温,只顾着发傻了。通道深处那个妖怪显然也没料到它一个下马威还给没到位,人直接就跑了,汹涌散发的威压顿时戛然而止。妖气仿佛一个后继无力的浪头,威风赫赫地掀起、仓促慌忙地溃散,收敛不及的水波“哗啦”一声落下,什么都没拍到。 只听庄溯尘在树洞外面朗声说道“前辈修为深不可测,晚辈自愧不敌,告辞”说罢也不知行没行礼,听脚步声他是拔腿就走 外面地上落叶湿润,几步过后便听不见脚步声了,通道内足足安静了十数次呼吸的时间,血光如要烧起来般愈燃愈盛,云应舟默默缩在洞壁边大气都不敢出。就在他一片空白的脑海终于恢复运转、跳出来“庄溯尘丢下他跑了”这个血淋淋的念头时,猛然听得一声长啸,那妖魔爆发出了气急败坏的大吼“给我回来” 洞外悄然无声,洞内轰然一声巨响,泥屑震落,应当是通道内壁挨了一下重击。“给我回来”那妖魔又大吼了一声,却已经有了底气不足的感觉。 这一次,庄溯尘的声音施施然地又在上面响了起来原来他刚才只走出几步就停下了,根本就没走远,似乎对眼下的情况早有预料。 “前辈有事要我去做,尽管吩咐就是了,何必弄得气氛这样紧张呢”他语气轻松,云应舟几乎能分毫不差地想象出他面带微笑的样子,“既然前辈知道我是什么,想必也预料到了我能更早醒来,故意让我看到还活着的同伴在面前被捉走,就是为了激将我追过来救人吧只是” 他笑道“作为诱饵的人不杀,先前抓到的两人也不杀,连我现在如此挑衅都能忍耐。先不提你如何知道我们真实身份,难道你是根本不敢杀小玄山的修士” 通道内悄寂无声,只有风吹般的声音呜呜地响着,仿佛沉重的喘息。云应舟在以为庄溯尘独自离开时简直要爆炸的心脏落回了原位,大起大落之下,倒是让他进入了一种特别冷静的状态,竟然觉得之后再发生什么都不必惊讶了。 他听到庄溯尘所说的话,首先想到的是后面“活捉是激将”的推测也就罢了这妖魔知道他不是纯粹人类,这种事情庄溯尘怎么可能早就猜到 随即云应舟就想到了或许不是早有预料,而是刚才听到那妖魔说出口后,才用这个新得到的信息迅速理清前因后果、决定了之后的行动 从先知先觉换成了迅速反应,还是显得十分不可思议。而庄溯尘话还没说完,就听他继续道“还有一个问题是为何前辈非要等我醒来,再让我自己追过来呢就不怕我胆小怕事、直接丢下同伴一走了之吗” 庄溯尘顿了顿,似乎等着那妖魔反驳,然而终究也没有反驳,他便接着说了下去“除非有某些缘故,让你只能在献祭之后动手,所以没来得及先抓我上山、再等我醒;也不能在我清醒的时候强行将我抓走,前辈与我之间的力量差距,我是挣脱不了的,所以是怕我挣扎会引发什么” “看来,那些妖气过剩的触须应该是前辈自己也不能完全控制的东西吧” 不能完全控制 这句话入耳,再想起那些被烧掉的触须、让村民变成怪人的触须和在溪流中捕杀怪物的触须,那种危害不全是危害、保护也不尽是保护,古怪难以解释的矛盾感,云应舟突然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 “很好”那妖魔恶声恶气地道,“很好”虽然语气依旧凶恶,但和最初照面时那威风凛凛的态度比较起来,几乎显得可怜了。它似乎还想威胁或是耍狠,然而将这一个词重复了两次后,接着它却就一言不发地陷入了寂静。 庄溯尘便在这寂静中翻下树洞,缓步行来,重新踏入了通道。他在黑暗中准确地走到了云应舟身边,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尾巴,与此同时,识海深处的契约印记也细微地震动了一下。云应舟神奇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对于这种先斩后奏再表示歉意的举动,他心里恶狠狠地道正事为先,等完事后再和你算账 庄溯尘这一来一回,非但令双方气势逆转,还证明了另外两点第一,那妖魔现在的状况肯定有什么问题,只能待在通道尽头不动;第二云应舟身上那个隐蔽气息的符咒,看来确实能够骗过它的感知。要是知道还有只灵兽被留下了,它以为庄溯尘已经走人时就不会那样慌乱了。 而第一点,随着通道尽头有光线亮起,便得到了验证。只见红光蔓延,一道道树藤模样、攀附在洞壁内侧的条状物亮了起来。“好吧,既然你如此能说会道”那妖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低沉而平稳,慢慢地说,“那你就继续猜猜看吧我让你醒着到这里来,是要你做什么” 话音落下,红光大盛。云应舟曾在林间瞥见一眼的那个扭曲形象,终于完整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作势 刺目的血光,照亮了通道尽头陡然扩开的宽阔洞穴。无数粗壮的树根或是紧紧贴覆着洞壁、或是上下相连扭缠成柱, 支撑住了沉重的土石;光亮的来源则是攀附在外侧的另一种树根, 它们光滑柔韧的外皮下充满了液体,如活物般微微脉动着, 模样比起根系,更像是血管不过,这两者本来也就是功能类似的东西。 盘踞在这处空间最深处的妖魔本体, 乍一眼看去,像是个自胸口以下被无数树根密集地缠绕、困住的人;似乎只要破坏树根, 就能将他拯救出来。 然而仔细再看,就会发现他被缠住的那半边身子已然不存人形, 血肉都变成了一条条分散的肉筋和骨管,与那些树根密不可分地编织在了一起;这一堆挑战人心理承受能力的混乱之物, 又与后方洞壁上的树根相连接,结成了一种又似对抗、又似紧密纠缠的姿态 之前在黑暗中睁开的那密密麻麻的“血瞳”,原来是透出红光的树根间隙;上方那个人类头颅寸毛不生,皮肤是溺水死尸般滑腻的惨白色, 没有鼻子和眼皮, 眼白包围的瞳孔如同两个细小的血点,此刻正以阴冷的目光朝庄溯尘瞪视着。 光线亮起时,云应舟已经敏捷地躲到一条凸出地面的树根后面,隐蔽了身形。之前他与这个怪物在村外树林里打了个照面, 受到的惊吓主要来自于那个突然转头的动作, 其实没怎么看清它的模样;此刻终于从树根缝隙中窥见全貌, 就不是被吓到了,而是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恶心。 要知道,妖兽中也有不少长相猎奇的家伙,但那种“丑陋”只是不符合其他种族的审美,这个半人半怪的东西则是扭曲、异常的就像伤口感染病变后长出的瘤子,其存在不是生命的某种形式,而是对生命的亵渎。云应舟仔细辨认之下,发现它身上混杂了人类和妖族的气息,且都已恶变了,再加上鬼气污染,真是好一锅大杂烩。 这种东西居然把自己和庄溯尘混为一谈,称作“一样的勾当” 云应舟躲在暗处吐出舌头,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实在不是他故意想讽刺什么,而是自从那些血管般的树根开始发亮,通道内就弥漫开了一股格外浓郁的腐血臭味。闻到这股味道后云应舟才意识到,山脚下青笼树林里那令人皱眉的异味根本不算什么,几次呼吸之后,他的鼻子似乎就不是自己的了。 庄溯尘在鬼界裂缝附近长大,却是经常见识到被鬼气侵蚀后异变得乱七八糟的生物,甚至亲手猎杀的数量有也不少了,在此情况下还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与那怪物对视。他没有立刻回答它刚才的提问,而是先问了句“请问这位前辈应该如何称呼” “呵”那怪物发出漏风似的冷笑,那张人脸上口唇紧闭不动,声音却是从人身与树藤分界处的胸腔部位传出的。它正处于一种郁闷与恼火交织的情绪中,硬邦邦地抛出了两个字“血藤。”随即又不耐烦地道“回答我的问题若你只是虚张声势,信口胡言” “您是想要我把他们带走吧”庄溯尘开口截断了它的话,伸手指了指通道与洞穴的交界处。在那里,与皎夭同行上山的郭喻浑身缠着树根,被裹得像个落入蛛网的虫子,正双眼紧闭地横在地上。稍远处还有几个形状类似、但看不清里面有没有困着人的根茧,或摆在地面、或斜靠在壁边,被四周伸出的根须牢牢固定。 血藤静默片刻,冷哼一声,问道“何以见得”却并未带着嘲讽,显然庄溯尘是说对了。 “之前我说您不想杀小玄山修士的时候,您没有反驳,这样就很明显了。”庄溯尘道。他将此前所说的“不敢”改成了“不想”,听起来攻击性削弱了许多,血藤便就没有再被激怒,只是那张惨白人脸注视着庄溯尘,在他接着说出“至于原因我大致也猜到了几分,不知您想不想听”的时候,露出了相当阴沉的表情。 “不用猜了,这种小事,我便直接告诉你又如何”它凛然道,“就算是我如今的状态,要杀你也是轻而易举我留下了你、而不是另一个筑基期的小子,也是觉得你我皆非人类,应当更容易让你配合行事”它说到这里,头颅以怪异的角度摇晃了一下,大概是在表达自己瞎了眼看错人的憋闷之情。 不过被庄溯尘连呛了几次后,它现在已经不再试图摆架子,态度和语气都平静了下来,只有声音依旧那样嘶哑难听。“你猜得没错,我确实不能完全控制那些根须。”血藤阴沉沉地说,“事实上,别说控制,平日我连压制它们不要凭本能随意捕杀,就已经费劲了力气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我能凭自身功法暂时压制住它们,再让山村里那些人的帮忙处理掉一部分,才能让剩下的暂时听话,但也持续不了多少时间” “所以,那些村民今晚焚烧根须,确实是在除魔献出鲜血,献祭的实际是你。”庄溯尘一副早已知晓的表情,顺势接道“只是他们分不清根须和你的区别,只当都是那个山上的怪物。就算对这些流程感到奇怪,也出于畏惧而不敢询问,只知道照做。” 血藤语气不快地道“哼还不是我自己捕猎的猎物,无论是借助根须,还是亲自动手,其血液都会被我身上的这种力量污染,吸收后反倒是那些根须会获益更大否则何须如此麻烦,搞什么自愿的献祭” “那么那个按你的计划前来袭击我们、把师兄引走的白大人,到底是哪一方的同伴”庄溯尘话音一转,这样问道。 “你说白冰河”血藤嗤笑一声,语气尽显鄙夷,“那小子就是个傻的,轻信得很,我哄他说清理根须是为了控制低调行事,不易惹来麻烦,他监督得也轻松,他便信了;我让他先用慑魂术偷袭,保证能把那个最麻烦的解决掉,他也信了哼,白家这一代出了个白冰原,一帮人尾巴全翘到天上去了,也不自己照照镜子,都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血藤提到的白冰原,就是到客栈里“处理”林婉的那个人。庄溯尘曾处于与他只有数道墙壁之隔的距离,当时若被发现便直接完蛋了,好在庄溯尘溜得快,对彼此都不知情。倒是云应舟对这个名字隐约有些印象,记得是个实力挺强、然而风评极其糟糕的家伙,云天宗内也有不少人对他怨不敢言。 说话间庄溯尘一直在慢慢地迈步向前,已从通道口走到了中央的位置。云应舟跟着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到处伸出的树根让洞穴内的环境十分凌乱,恰好方便他这样的体型躲藏。 树根几乎铺满了地面和四壁的每一寸地方,行动间不可能不碰到,幸好大部分树根长得和普通植物根须差不多,似乎不存在知觉,血藤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那些发出红光的“血管”则分布得比较稀疏,保险起见,云应舟都小心地绕过去避免触碰。 血藤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发泄了一番私怨后,冷笑着只对庄溯尘道“你还偷偷摸摸地做什么想救同伴的话,直接过来便是,你不都猜出我要你来,就是为了把这帮碍事家伙弄走的么若是打着偷袭的主意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此刻我确实情况特殊,因为我正要将那些根须从身上分离开来,它们当然也在反抗,所以我现在无法动弹,正是在最虚弱的时候。” 它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居然坦然说出了自己的弱点,“你们来得实在不巧呵呵,或许也能说是太巧了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能让我与这些根须分离的方法,又哄骗那个监视我的小子帮我施行计划,到今日就是最关键的时刻。”血藤的那张人脸无法开口,却在胸腔中声音说到这里时,露出了鲜明的愤恨神情,“本打算过了今夜恢复自由,就遁入北岭山林,从此只如妖兽般在野地里生存,什么云天宗、什么修真界,都与我无关偏偏你们在这时候来了” “原来如此。”庄溯尘没有再向前走,站在原地看着它道,“你不欲与小玄山为敌,引来追杀,所以并不杀人,而是在尚有余力的时候将他们控制起来。”他低声道,“想必你在与那些根须分离的时候,这种控制手段会失效吧你也是怕到时再受到攻击,逃不出去,才特意留下一个清醒的人,提前将他们带走。” “是又如何”血藤冷笑道,它也不为被庄溯尘猜到心思而发怒了,只当省了自己说话解释的功夫,“我不想死,也不想招惹小玄山,你也不想同伴被我杀掉吧好好合作,我们相安无事,岂不是更好再说是云天宗的人将这些根须强行融合到我身上,发现无法控制后又像丢垃圾一样将我丢在这里,才会令山下村庄受灾。有本事你们把正主灭了去,别只对着底下人逞威风。” 云应舟蹲在旁边阴影里,听这血藤话中又带上了怨愤之意,觉得这个进展好像不太妙,赶紧在契约印记上戳了戳怕血藤能够听见,没敢传音。庄溯尘的目光朝他这边微不可察地偏了偏,云应舟赶紧以眼神示意他差不对见好就收了啊最重要的是救出皎夭他们,其次是那个女孩,现在这两个目的都已能不起冲突地达成,千万别嘴贱说得人恼羞成怒呀 庄溯尘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似乎领会到了意思。就在云应舟松了口气、准备要撤的时候,这一丝微笑转变为了冷笑。 “何须如此麻烦”他直视着血藤那双殷红细小的瞳孔,一手按上了身侧刀柄,慢条斯理地说“既然你都说了自己现在虚弱不能动那我直接把你杀了,救出同伴,岂不是比相安无事更好” 云应舟真切地感受到了庄溯尘身上的杀气,他简直惊了庄溯尘脑子不是卡住了吧血藤说是它现在虚弱,但也没虚弱到随便一个筑基期小修士就能轻易杀掉的程度刚才那妖气可不是假的就算它不想杀小玄山的修士就算它还要庄溯尘帮着做事但因此就站着不动被杀掉,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何况庄溯尘还不是直接偷袭,他就这么把意图先说出来了 表现过于愚蠢,肯定暗藏玄机。于是云应舟决定静观其变,虽然他怎么想庄溯尘这都是在找死。 只是云应舟是很清楚庄溯尘的斤两,知道他并没有那种一击必杀的强力手段;但在对面不知底细的血藤眼里,庄溯尘身上真切的杀意、脸上似笑非笑的镇定神情,还有那冰冷的眼神,传递给它的就是另一种意思了。 于是它非但没觉得庄溯尘口出狂言可笑,反倒是联想到此前的挑衅举动,开始疑神疑鬼起来难道这小子因为身份“珍贵难得”,不容有损,手里真的握着什么特别的底牌 通道内安静了片刻,出现了一幕奇异的对峙景象修为弱者气定神闲,修为高者犹疑不决。好一会过后,血藤才用一种格外喑哑、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随意妄为就算你真的有把握杀了我,难道你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么在我死之前,我会放开对那些根须的压制,它们发起狂来,顷刻间便能把底下那个村子里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它用凡人性命威胁,是按照以往了解的小玄山修士的性格,试图让庄溯尘束手束脚。然而,庄溯尘的反应却再度出乎了它的预料。 “如果我说我并不在意那些凡人的性命呢”庄溯尘面带微笑,语气平静,正因态度满不在乎,更透出了一种森然的寒意,“此地除了你我,便没有第三个人醒着。只要说是你突然狂性大发,大开杀戒,我虽然将你击杀,却已阻止不及难道还有谁能怪罪于我” 那个被他推出通道的女孩,在血藤之前耍威风的时候就吓晕过去了,至今昏迷不醒,倒是少受了不少惊吓。此刻庄溯尘的表情和语气,实打实地演绎了什么叫做罔顾人命、冷血无情,他神情中甚至显出了一丝嗜血的期待,仿佛不仅不在乎、甚至真心盼望着那种情形的发生。 即使是看了一整本书,还和庄溯尘真实相处了几个月的云应舟,看到他此刻的表现,都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怀疑他不会是说真的吧说起来,庄溯尘确实是那种不吃威胁,比起对情势低头、更情愿鱼死网破的难搞的家伙 血藤在得到这样的回应后又沉默了半天,这个怪物的神情变化,仿佛站在他面前、外表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庄溯尘才是个更加货真价实的怪物。它猩红的瞳孔缩了又缩,慢慢地道“如果我说你那些被困的同伴,只是身体不能动不能睁眼,其实意识是清醒的,对我们刚才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呢” “这样吗”庄溯尘看了它一会,突然弯唇一笑,“看来你之前那些表明不想冲突和会遁入北岭的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啊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办法了。”他若无其事地放开握刀的手,说道“我会把他们带出去的。” 血藤提着一口气,直到听到庄溯尘最后那句话,才终于放了下来。它刚才不知为何有种错觉,感觉眼前这小子说完“没办法”后就会抽出刀来,接上一句“只好把你们一起杀了” 对它这种受过鬼气侵蚀的怪物来说,这小子身上独属于异类的气息虽然微弱,但一旦注意到,就像黑夜里的萤火一样显眼。它是在青笼树林里那个怪人被杀、身上根须被发现时察觉到这小子的身份的,但同为异类,只会让它既叹又嘲,刚才那片刻的对峙和对话,却令它都有种身上发寒的感觉。 “那你就动作快点。”血藤说道,它突然想要尽快结束这场交谈了,“把缠在他们身上的树藤割断,人拖出去就行。四个都在这儿,别漏了。”一直照亮洞壁的那些“血管”所发出的红光逐渐黯淡了下去,仿佛烧红的炭火缓缓失去温度,它的身影随之隐没入了黑暗,“快点滚吧,小子。” 周围重新陷入了黑暗。庄溯尘缓慢而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又站住了。“能麻烦前辈用亮光指示一下位置吗”他对着黑暗深处问,制造出细微重叠的回声,“这里太暗了,我看不太清。” “你觉得我会记得自己在地上摸去吧”血藤嘶哑的声音喝道,俨然是被气到了。此后无论庄溯尘再问什么,它都不再回应了。 有通道口照进来的细微光芒,云应舟已能在昏暗中视物了。他刚才躲藏时,将那些“血管”的位置都记了下来,此刻虽然它们不再发光,他也能准确地避开虽然他觉得可能踩到了也没事。血藤在山下接受献祭时能察觉到林子外面的他,刚才却连庄溯尘就在树洞口没走都没察觉到,显然它此刻的状态不仅行动受限、实力降低,连感知能力也衰退得厉害,恐怕也就剩下妖气能唬唬人了。 庄溯尘也没真的装模作样地一路摸过来,他摸黑走到郭喻躺着的位置,蹲下身用手摸索着确认他身上树根的走势,小心地用刀割开。云应舟看到他故意在不必割开的地方反复切磨,又用火符去烧,估计是在试探血藤的反应结果是没什么反应。于是庄溯尘将树根茧四周与地面相连处割断,直接整个往外拖去,准备出去后再把人从茧里解救出来。 确认血藤暂时不会与他们为敌后,云应舟本想就现身帮忙的,但他凑近时却被庄溯尘阻止了,示意他继续保持隐蔽。云应舟还以为庄溯尘又在动什么歪脑筋,要他留在这里再做什么呢,庄溯尘却又在拖着郭喻往外走的时候让他跟上,就这样和他一起出去了。 出了树洞,云应舟莫名其妙地蹲在郭喻旁边,看庄溯尘再下去把那个昏迷的姑娘背上来,感觉自己这趟除了验证了一下隐匿符的效果,别的就只在看庄溯尘对着一个怪物各种恐吓了 庄溯尘爬上地面,将那姑娘轻轻放在郭喻身边,云应舟正想说话,却见庄溯尘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向他伸出手,把他背后那张只要不受攻击、就还能生效许久的隐匿符轻轻揭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崩毁·前奏 “哗啦”一声,是石块被掀翻的声音。几根手指粗细的暗红根须从石块滚落后的缝隙中探出, 扭动着向上探出, 仿佛一只从地底伸出的怪手。侧方流过的溪水中带上了丝缕红色,在黯淡的月光下, 这只“怪手”竭力向上伸展着,顶开四周的石块,某种恐怖之物即将来到人间 啪 一只毛茸茸的小巧猫爪拍下, 牵动周围空气,那几根触须直接被挤扁在了地上, 又被此后几下迅速凶猛的拍击变成了一滩泥浆状的东西。剩下还没来得及伸出来的地下部分立刻缩了回去,眨眼便溜得没影了, 那股才刚弥漫开来的腐血腥臭也随之淡去,转变成了一一种比较正常的枯枝败叶的味道。 “真是没完没了的”云应舟嫌弃地抬起爪子, 望着地上那滩他刚制造出来的暗红污迹。虽然实际他的爪垫与打击目标之间还隔着一层凝若实质的空气,没有直接接触到,但听声音已经能想象出来那种黏糊糊湿叽叽的恶心触感了。“活的比死了的还难闻”他这么嘟囔着,又去翻开了几块根须退走沿途的石块, 但除了漂在溪水表面的浮末, 什么都没有看到。 确定试图袭击的根须已经逃走了,而不是还潜伏在附近伺机而动,蹲在一块溪石上的云应舟晃动了一下尾巴,抬头便看到了不远处那几个悬挂在树干之间、像是藤编吊床一样的黑影。 那些都是庄溯尘从妖魔巢穴里带出来的人。庄溯尘割断了他们身上的树根, 但并没有这么简单让他们恢复行动这也是当然的, 不然只要分出一两人去山下保护村民, 其余人就能杀回去把血藤干掉,血藤可没这么傻。 庄溯尘在郭喻颈侧发现了几个细小的孔洞,让他想到了很细的根须像扎入土壤一样扎进人体内的景象。他试着输送灵力过去,结果是有血从那些小孔里流了出来,庄溯尘便没敢再乱动,只得静心等待这不知详情的禁制自动解开。 好在几人身上都没什么伤,包括徐望箜被白冰河引走后,似乎也没经历多少正面战斗,身上几处小伤都已经自行止血,伤口也没有出现被污染的迹象。但醒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就不能确定了。 庄溯尘觉得,血藤自己动手猎杀会污染猎物,让根须的力量增加更多这一点,实际是个很关键的因素,虽然它只是作为埋怨一带而过。若没有这种顾忌,它也不用又是费力不弄伤地困住、又要人配合帮忙这么麻烦了,抓到人后直接砍掉手脚就行反正只要没损伤魂魄,断肢就能再续。 不知此刻只能干躺着的几个人,若是听得见庄溯尘心里若无其事地在想什么,会是什么感想。总之现在他们都像是某种巨型虫蛹一样,被庄溯尘挂在了树上,以免被那些时不时从地下冒出的暗红根须攻击。血藤现在相当于已经和自己身上的根须翻脸,正在全力对抗争夺主权,有些根须似乎把他们也当成了血藤的同伙,在周围蠢蠢欲动,从他们离开巢穴后已经发动了好几次袭击了。 不知这些暴躁的小怪物是怎么分辨目标的,肯定不单纯是气息,因为那个在血藤身边待了几个月的姑娘就没有被攻击。 撤离到这处视野相对开阔、比较安全的碎石滩后,庄溯尘就把她弄醒了。这姑娘醒来后的情绪经历过身处陌生环境的慌乱、发觉逃出生天的狂喜、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在和庄溯尘说了几句话后又变成了战战兢兢 因为庄溯尘想了解情况,而这姑娘心情激动下不是反复道谢就是哭,他安抚了几句后觉得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便改安慰为威胁,顺利让对话进入了一个冷静提问、一个惶恐回答的高效流程。 他们在树下说话,云应舟在旁边绕圈巡逻打触须,顺带旁听了全程。首先当然是确认身份,原来这姑娘姓罗山下那个村子里大部分人都是这个姓。不过她的身份稍微特殊一点,因为她是村长的孙女。 听到她这样自报家门时,云应舟爪子一滑,本来是去打触须的攻击打碎了一块石头;庄溯尘摆着那张特意拿来吓人的冷脸神情不动,没让罗姑娘察觉到异样。就听她用怀念的语调提起了家里乖巧的妹妹和出生没多久的弟弟,本来可能还想向庄溯尘询问家人的情况,结果被庄溯尘一个不耐烦的催促眼神吓退了,乖乖转变话题,讲起了妖魔降临到村外山上、奴役村民作为血源的经过。 即使是云应舟这样对人类不太熟悉的,听罗姑娘说了几句后,也察觉到了一件事情她虽然亲自经历了那些事情,但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她所知道的那些情况,都是别人主要是她家里的长辈灌输给她的。 在她的描述中,妖魔自然是残暴毫无人性的,全靠身为村长的爷爷尽力周旋,才让妖魔放弃生吞活人的打算,从要命变成了要血;不用劳作就能丰衣足食也是村长的功劳,至于还有村民变成怪物,就是妖魔出于恶意对他们的折磨了。 虽然有些村里人很快安于现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罗姑娘觉得爷爷承担着面对妖魔的压力十分辛苦,却一直想着向外界求援。她和妹妹在村外溪边玩耍,其实就是期待着遇到能帮忙的路人,那时她就想到了在叶子上刻字随水而下,但怕妖魔发现后发怒而一直不敢实施。直到两个多月前,妈妈神色惊惶地找到她,哭着向她传递了一个噩耗妖魔看上了她,要她进山去“服侍”。如果她不肯、或是宁死不屈,妖魔就会杀掉村里所有人。 罗姑娘最后屈服了,家里人暗中向她保证会尽力寻求援助,杀掉妖魔救她出来,然后忍痛将她送上了山。来到妖魔身边后,她并没有受到预想中那些残忍的折磨,妖魔只是在她脖子上套了根会收紧的绳子后来证明那是活的根须极少时候放她在附近活动,绝大多数时候就把她拴在身边,似乎就是喜欢看她失去自由、像被打怕了的狗一样匍匐在它脚边的模样。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后,罗姑娘的精神就几乎要崩溃了,终于趁着一次雨后溪流涨水,施行了早有设想的以叶为船、刻字求援的行动,此后一直胆战心惊地害怕被发现、被惩罚,又暗自期待着等来救援昨天貌似是来了救援的人,结果却是败给了妖魔,她因此几乎绝望,隔了一日,却又莫名就被从魔窟放出来了。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说到最后,罗姑娘还忐忑不安地对庄溯尘这样问,被庄溯尘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后又哭了起来。云应舟不吭身地从她身后经过,与庄溯尘对了下视线,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描述的古怪神情。 罗姑娘的表现和她这番述说,成功地让她在云应舟脑海中的印象,从最初的“坚韧顽强”变成了一个不知该说是单纯还是单蠢的形象。本来打算要向她询问关于“妹妹”的情况,现在也拿不定注意了。云应舟在旁边盯着正用袖子小心地抹眼泪的罗姑娘看了会,传音对庄溯尘问道“你准备在这里把她家里的事情告诉她吗” 庄溯尘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之前说话时他是背靠着树干的姿势,此刻便站直了身子,对罗姑娘说道“再休息一会,我送你下山。”不等她闻言开心起来,再试图道谢,他对云应舟使了个眼色,一人一猫离开树林边缘,在溪流旁边碰头了。 云应舟跳上一块高度不会被水溅到的石块,见到之前被他拍死在水边的触须残骸已被水流冲洗干净,淡红泛着腥臭的溪水绕过他脚下石块,潺潺流下。“你刚才在底下多待了一会,是在做什么”他偏过头看着庄溯尘,问道“我好像听见你又在和血藤说话。” 云应舟是在庄溯尘第一个把郭喻带出树洞的时候跟出来的,庄溯尘拿走了隐匿符,他就没有再跟下去过。虽然血藤在他离开前摆出了“不想再和你讲话”的姿态,但庄溯尘带出了三个人、第四次下到通道里去的时候,应该是又用某种方法挑起了话头云应舟在外面没听见具体内容,但听见了血藤的大笑声,是那种满怀恶意的大笑。 庄溯尘那次待在底下的时间明显比之前长得多,云应舟对他和血藤的谈话内容好奇极了,刚才忙前忙后,到现在才来得及问。 “也没什么。”庄溯尘简略地道,“它之前不是误以为我的身份和它一样,是小玄山的某种勾当吗我就问了下这方面的事情,不过血藤没离开云天宗时一直就被关在一个岩洞一样的地方,对内情了解得很少,不知道它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它弄成这样,察觉到我身上的问题也只是出于本能” 他说到这里,轻叹了口气,似乎对接下来的内容有些厌恶,不过还是继续说道“然后我又问它为什么要关着一个人类的姑娘它就大笑起来,说什么,我就想试试让别人惶恐痛恨、饱受折磨却不能反抗的滋味还有些更难听的话,我就不给你转述了。” “真恶劣啊”云应舟不爽地说,忍不住转头朝林间看了一眼,那罗姑娘垂首坐在树桩上,双手放在身前一动不动,似是正在发呆。 “要不等会我送她下去,你在这里看着他们”他提议道,“我感觉她也有点怕你谁叫你刚才故意吓唬她。”庄溯尘板起脸来、放出杀气时的威慑力还是挺吓人的,罗姑娘刚才有问必答,顺着庄溯尘的提问指引有条有理地进行了一番讲述,不是因为冷静了下来,纯粹就是给庄溯尘吓到脑袋空白了。 他从外表看来就无害多了,人类畏惧妖兽,对有灵性的动物却颇有好感,也不知到底是哪方面的区别。云应舟从几次经过身边时罗姑娘看他的眼神判断出来,只要他不开口说话、或者做出太过人性的举动,她肯定会在一个态度不善的陌生男性和一只“灵猫”间选择后者。 “还是我去吧,顺便看看村子周围的情况。”庄溯尘道。此夜异象频出,即使血藤设计避免了和他们这一行人的战斗,得以全力与触须对抗,现在还是有根须冒出来试图攻击他们,所以庄溯尘对山下那个村庄能否安然无事很是怀疑血藤说的是攻击它会让根须失控屠村,可没保证过不攻击它就一定不会失控。 “你觉得”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说,“她能活着回家,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云应舟愣了愣,有些迟疑地道“活着不好吗”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村长应该是骗了她吧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有想找救援的意图,说不定把她送给血藤,也是发现她想求援,故意想让她去死呢。” 发现他们要找的一对姐妹就是村长家的孩子,再想到井里的指印和宴席上那几人的镇定态度,云应舟对这一家人的观感已经恶劣到无以复加,才会随口说出这样的猜测并且,他还真就猜对了,虽然往后并没有机会得到证明。 庄溯尘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片刻后“唔”了一声,道“反正今夜过后,无论血藤能否如愿,他们的献祭都进行不下去了。剩下的根须失去血藤指挥后,就是纯粹嗜杀的怪物,要么把他们都干掉,要么被我们都干掉只要那些村民别把根须发狂的事情怪罪到她头上,要杀她以求宽恕,她回去后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 “听你这么说后,我感觉很有可能会照这样发生啊”云应舟眯起眼睛,语气怀疑地念道。 “而且,既然村长以前骗她的她都信了,这次回去后为什么妹妹没了、救援没找,应该也都能脏找到理由圆过来吧”庄溯尘继续道,“只要她自己相信家人的关爱不假,以后还能过得不错吧。” 云应舟静默了一会,真心地建议道“要不就别送她下山了,直接告诉她实情,带她走吧”他觉得那些村民是坏得可恶,那姑娘则是傻得可怜,就算都生不出好感,区别还是有的,“小玄山不是有那个什么,安置点的吗就当她是被妖魔害到家破人亡了,让她住到那里去。” 庄溯尘不置可否地微笑了一下。“这就要看她自己的意愿了。”他若有所指地这样说后,伸出手来在云应舟脑袋上胡噜了一把。“别想了,你守在这里,小心那些根须。”庄溯尘道,“我送她下去后,在山脚转一圈再上来。” “你也小心那个白冰河。”云应舟不太放心地道,“不知徐望箜有没有伤到他他可能还在外面转悠呢。”被庄溯尘毁掉的那个透明人影血藤没有提到,肯定是那家伙搞的鬼。那人不敢和徐望箜正面对上,但要收拾庄溯尘估计是绰绰有余了。 庄溯尘应了声“我知道”,屈指在云应舟耳朵尖上轻轻一弹,在他的瞪视中笑着转头回去,到罗姑娘面前时就恢复成了一张冰块脸。他们又说了几句话,罗姑娘拘谨地站起身来,小心接过庄溯尘随手捡来削了下、给她作手杖用的树枝,跟在庄溯尘身后往山下走去。云应舟留着原地看着他们,看到罗姑娘还偷偷回头,朝他摆手道别。 比起刚在树洞底下见到她的时候,她眼里已恢复了些许生气,想来对“回家”这件事期待极了。 云应舟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树丛后面,一边头也不回地一挥爪,将身后落叶堆中偷偷冒出头来、想要偷袭的一丛根须原地拍成了饼饼。然后他转身回去,顺着树干三两下爬到悬挂根茧的地方,开始逐一查看茧内人的情况。这些捆绑用的根须不算特别牢固,恢复行动后后连闻维都能轻易挣脱,所以庄溯尘干脆就先这么放着,要是提前遇到危险还能起一点阻挡的作用。 闻维、郭喻、徐望箜云应舟跳到最后那个树茧上,往里面看了看,回想起了庄溯尘将隐匿符从他身上拿走后进行的那番布置。会不会起到预料的效果呢他居高临下地蹲在树枝上,耳朵机敏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在庄溯尘离开后的安静中抬起爪子,无聊地舔起了毛。 庄溯尘停下了脚步。面前不远处就是树林的边缘了,远远已能看到村内房屋的轮廓,以及零星几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的火光和烟雾。月光比起上半夜黯淡了许多,地里的庄稼在夜色中呈现为黑黢黢的一片,营造出一种阴冷森然的氛围。 “我就不送你进村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他对跟在身后的人说。罗姑娘一路走下山,已经走得气喘吁吁,途中不敢要求休息,此刻拄着树枝也不敢喘得大声。闻言她抬起头来,散乱微湿的鬓发下露出了一双黑亮的眼睛。 “多谢仙师”她呐呐地道,阻止了自己下意识想拜下去道谢的动作因为她刚醒来时这样做过,结果庄溯尘回给了她冷眼一瞥。面前这个将她救出妖魔巢穴的少年修士,实际并不关心她的情绪和安危,对她的道谢也是情绪淡淡的,看不出喜悦她刚脱困时不仅感恩戴德,难免还有些弱者祈求强者保护的依赖情绪,感激是她唯一能给出的回报,在发觉这种回报并不被需要后,她就忍不住陷入畏惧和惶恐了。 刚才走过的那段山路,崎岖的路况、黑暗中各种诡异的动静,以及同行人的沉默,对她都是难言的折磨。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在被囚禁期间都已经变得十分脆弱了,全凭着“能够回家”的信念才勉强支持下来。此刻望见了熟悉的房屋轮廓,骤然放松下来,顿时浑身发软,差点直接坐倒在地。 “但是”庄溯尘话音一转,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你确定真的要回家吗”他盯着那双流露出茫然的眼睛,静静地说“如果你的家人比起希望你平安无事,更想要你留在妖魔身边能换来的利益,或者害怕你惹怒妖魔牵连到他们,你这次回去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如果你想让我们带你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开始新生活现在还有机会改变主意。” 庄溯尘最终还是把云应舟提到的这个建议传达到了虽然他觉得不会有用。 罗姑娘站在一束穿过枝叶缝隙的黯淡月光下,呆然地回望向他,似乎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片刻后,她突然轻轻地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抱住了自己,仿佛有一阵只有她能够感觉到的冷风吹到了她的身上。“不会的”她小声呢喃道,庄溯尘看到她投来了求证的眼神,似乎希望他能给出保证、让她安心,“我的阿爹和阿爷” “那就这样吧。”庄溯尘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可以回家了。”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神情显出了一种对痛苦无动于衷的、犹如刀刃反光的冷酷,语气则是平淡的,“对了,别忘记告诉他们,是那个怪物主动要放你回来的。”说完后,他朝仍呆立在原地的姑娘轻轻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了。 少年修士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的树林深处。目睹了这个场景,仿佛是看到了某种可怕的景象,被独自留在了林子边缘的姑娘打了个寒噤。又过了一会,她才像终于恍然醒过神来,转身匆匆忙忙地出了林子,像身后追着什么怪物一样,迈动着疲倦酸痛的双腿一瘸一拐地往村子里走去。 不远处的山路上,隐去身形的庄溯尘默然注视着那个禹禹前行的身影。“不该提醒吗”他低声道,“自欺到死的话”自问后却没有自答,庄溯尘微微摇头,目送那身影走进村口后便移开视线转过了身,准备去仔细探查一下村外血藤曾现身过的那片林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崩毁·开启 青笼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姓罗,追根溯源上去, 每家每户都能扯上些亲缘关系, 不过也基本已经隔得很远了。少数几户异姓人家,在村里都处于弱势, 平时生活得十分低调忍让,遇到大事需要决定时也轮不到他们说话,只有随声附和的份。唯独村长这个人是少数中的例外。 村长此人并不姓罗, 他本名叫做黄瑞,数十年前因为家乡发水灾, 一家人唯独他逃了出来,流落一段时间后因为年少机灵, 拜了个木匠师父,开始学手艺。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恰在他学有所成时,师父死了,他独自接过生意干了几年,一次在寻找木料时路过青笼村, 和当时的村长独女看对了眼, 到他家做了个上门女婿。 像他这样的身份,在村里最初自然受了不少排挤,最后却能接过村长的位置、还做到众望所归,可见是有几分手段的。明明为人圆滑四处逢源, 面相却给人以磊落之感;明明心狠手辣感情单薄, 说话做事的姿态却显得诚恳重情, 很能服众。 究其原因,除了上天生给他一张好脸,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大概是他要坑人时,很舍得从先身边人坑起,以此算作“自己”的牺牲来谋求好处,又用感情上的安抚作为对身边人的弥补。演得情真意切,让被如此压榨的人自己浑然不觉,外人还能赞一声因公废私,一片其乐融融。 他也没有太大的野心,能坐稳在一村之长的位置便满足了,况且再往上他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若说还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子嗣单薄了。他老婆死得早,没来得及多生几个小孩,他这个上门女婿继承了岳家家产,再加也没碰上看得上的人,就一直都没续弦;儿女们也多在幼年夭折,最后就一个儿子活到了娶妻生子,生了几个都是女孩,还只养活了两个。 不过今年,倒是连续得到了两个喜讯。其一是,儿媳这一胎终于生了个孙子;其二是有个妖魔出现在了村子附近。 前面那个就不说了,后面那个怎么听都不像是喜讯。虽然现在村民们只要定期取血“献祭”妖魔,就能免于在田间劳作之苦,但真让他们选的话,多半还是宁愿回到之前的生活,主要是因为有村民变成了怪物,害怕这种噩运落到自己身上。他们帮忙隐瞒消息、自动处理掉试图求援的人,不是真的对如今的生活满意得不想改变,追根究底还是出于恐惧。也只有黄瑞,真心将之视为了一件幸事。 因为,若不是妖魔来了,也不会有修士来;他没机会和那个修士接触、讨好奉承搞好关系,新生的孙子有修炼天赋这件事情就不会被发现。黄瑞活了几十年,一直以为遥不可及的那个世界,突然就和他有了这么接近的联系;他静滞已久如一潭死水的人生,突然出现了新的目标。 那位白大人答应等孩子再长大些、就带他回门派拜师的那夜,黄瑞和儿子对饮至大醉,从此彻底歇了求援的心思,一心一意地安抚村民,为那个云天宗的修士做事那可是云天宗就算是在黄瑞自己年少时做的修道成仙的梦里,也梦不到能高攀到这样声名远扬的大门派 怀着这样的心思,在发现大孙女罗琴整年带着妹妹去村外玩、是在打什么主意后,黄瑞毫不犹豫地决定舍弃她。也怪他平日里演得太好了,这个生性单纯、又有几分勇气的孩子,真的对他演出来的形象深信不疑,想为他分忧于是,他抓住了妖魔随口说的一句话,“诚惶诚恐”地主动将人送了过去,解决掉了这个隐患。被取悦的妖魔免去了他们一家本该付出的血液,则是附带的意外之喜。 小孙女年幼懵懂,黄瑞本来没想连她也处理掉,想着小孩记性不好,过不了多久也就把姐姐忘了那时黄瑞满心以为罗琴上了山,落到妖魔手中不出几日就会送命,不可能再回来。没想到小姑娘闷不吭声一个多月,在有外人路过村子的时候给他捅了个大篓子还被白大人抓个正着。 黄瑞惊出一身冷汗,这回就是真的诚惶诚恐了要是被认为是他阳奉阴违、暗中指使小孩求援,不但拜师的事情妥妥的黄了,还很可能直接就丢掉性命。好在白大人对这件事并未深究,只是稍作敲打警告便放过了他。黄瑞痛定思痛,不再抱有侥幸,回去后将决定告知儿子、儿子又劝服了妻子,趁夜便将小孙女丢进了后院井里,准备对外说是孩子受了惊,失足落水。 但事情在这里出了点小问题。不知为何,喝了药本该昏迷不醒的女孩却在掉入井中的那一瞬惊醒了。落水前的惊叫声在静夜里传出老远,邻居闻声赶来,他们只得再作势去救。然而女孩掉进水中后没挣扎几下,就径直往下沉去,就此消失了踪影。他们用长竹竿探到井底打捞了半天,最终只捞上来一件空荡荡的小衣服。 而原本清冽的井水,自此变得浑浊起来,成了一种令人心惊的血水般的颜色。没过几天,这口井里的水便完全干涸了,只剩下井底湿润的淤泥久久不干,散发出一股腥甜腐败的气息黄瑞捡拾和焚烧过妖魔的触须,这股味道和触须断口流下的那种血液般的液体一模一样。 黄瑞最初担惊受怕了一阵,但后来那口井里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动,请白大人来看过,也只是似笑非笑地说了“正常”两字。这让黄瑞放下心来,只是想用碎石把井填掉的心思也只好歇了白大人都说没问题了,再填井不就是不信任他了么 不过,黄瑞是那种做了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的人,这口怪井就这么在后院放着,不出几日他也就视而不见了。儿媳对井惧怕不敢靠近,有时还神神叨叨地说听见女儿在井下呼救,都被他当做妇人胆小的呓语,未加在意。倒是因为这些异象,小孙女的死被村民顺势归到了妖魔身上,怨气则向着那个多管闲事的过路修士倾泻,都不用他们自己想理由了。 若黄瑞有几分修为,或者对灵气妖气之类的感应再敏感些,他或许会察觉到,就是从井水干涸的那一日起,整个村子、连同附近树林的状况都开始恶化了 地里的庄稼长势依旧欣欣向荣,生机却变作了一种扭曲怪异的死气;喝的水里总带着一股古怪的甜味,好像嘴里什么地方在流血一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有三个村民无故被触须袭击,肢体变形成了怪物,被围杀或是逃出了村子。但血藤将其当做了对抗进行到最后时根须的反扑,白冰河被它说服冷眼旁观,这些异常都没有引起黄瑞的警觉。 他自己是一点修炼天赋都没有的他的儿子也是同样。孙子的修炼天赋,实际是来自于儿媳,那个最近在夜里“幻听”得越来越严重的女人。缺乏这方面见识的黄瑞也不可能想到,有时天赋这种东西,是隐藏着不能轻易看出的,缺乏契机的话,可能一生都得不到机会显扬出来。那两个他认为能随意牺牲的女孩,就是这样的例子。然而,无论特殊性是否显现,只要存在,就会蕴含在血中 黄瑞对已经发生、正在发生和等待要降临的事情一无所知。今夜,他本以为烦恼已经够多了,因为白大人好像在对付那些修士的时候失手了,现在几人都不见踪影,让他生出了很不好的预感。而且似乎是他们动手时动静太大,把他家的屋子都弄塌了一间重修肯定要费不少事,夜里黑灯瞎火的也干不了什么,只好等明日再说。勉强收拾了一下刚要入睡,又一件意想不到的麻烦事找上了门。 两个月前被送到山上、以为早就尸骨无存的罗琴,这一夜居然奇迹般地回到了家里 罗琴在昏暗中睁开了眼睛。她感觉双眼干涩得难受,头也疼得厉害,醒来的瞬间她忘记了身在何处,仿佛还在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她浑身紧绷,惊恐却不敢出声的喘息着。直到感觉到了身下床铺的柔软,入睡前的记忆重新回到了脑海中,她才慢慢地放松下来,长喘了一口气。 舌头上有种古怪的麻木感觉,嘴里残留着睡前喝下的安神药汤那甜甜的味道。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而安静和孤独是她现在最不想体会的东西她坐起身的动作有些匆忙,脑袋顿时一阵眩晕,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倒涌而上,她急忙捂住嘴巴才没有呕吐出来。 好难受 似乎整个屋子都在旋转晃动,她不想打扰别人,强行压下了这种不适,艰难地起身下了床,往外摸索着走去,想去给自己倒点水喝。因为之前和妈妈抱头痛哭、哭累到直接睡着,她此刻嗓子里又干又痒,眼睛也肿痛发热。没有如何洗漱的记忆,不过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脏乱的头发也洗过梳理过了,现在还微带着点湿润,虽然身上还是很不舒服,她心中却泛起了温暖的感觉。 你这次回去,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突然间,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冷淡的声音。罗琴手扶在门框边,脚步微微一顿。停了片刻后,她不由地笑了一下,似乎是想用这样轻松的态度来安慰自己。“怎么可能”她喃喃道,却看不到她此刻笑容中控制不住流露出来的紧张。然后她摇了摇头,继续推开门走出了屋子。 屋外的院子空荡冷清,可以看到对面墙壁倒塌后的缺口,暂时只用木板和篱笆稍微遮挡了下,废墟里还有暂时搬不出来的家具残骸。罗琴刚见到家里这种状况的时候是很惊恐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家毁人亡的大事,见到父母和爷爷都安然无恙后才定了心,然后她就只顾着对母亲哭诉了,没来得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起来妹妹是睡得沉、没被她回来吵醒么罗琴想起回家后,还没见到这个小家伙。她打量着面前这个景致熟悉、但不知哪里又感觉有些奇怪的院子,诡异的森冷袭上了心头。原本她打算就近去井里打一桶水上来,顺便用凉水敷一敷眼睛,但井边老树的阴影在夜风中细微地变化着,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藏在里头。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脚步还是转了个弯,往院子另一侧走去。 “琴儿不能怎么解释” 前方屋里传来了轻微的说话声,不知为何,罗琴在察觉到的同时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她这才注意到了映在窗纸上的灯光,光线暗得在夜里都几乎看不出,似乎屋里说话的人吝啬地只点起了一根蜡烛,还遮遮掩掩地挡住了光线。 耳边仿佛响起了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罗琴不想仔细思考此刻这种不祥预感的来源,她只是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将耳朵轻轻贴在了门缝边。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从屋内传了出来,背景是女人细小的、几乎要被错听为风声的抽噎低泣。 “等到明天这种事情能等吗”一个平静威严、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要是她明天醒了,问起妹妹怎么办这孩子是个实心眼,若是告诉她小铃被妖魔害死了,她再想着去向外人求援怎么办我知道你心软、舍不得她,我就问你一句要是白大人发作下来,你能不能替我们所有人担得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崩毁·进行 罗琴浑身僵硬地立在门边,她的脑子似乎还没转过来, 那些话传入她耳中像毫无意义的声音, 听不懂究竟在说什么。“小铃被妖魔害死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重复道。那是谁的声音, 如此冰冷,却又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没有人发现她在门口偷听,屋内的对话继续了下去。那哭泣的女声说了什么, 太含糊以至于听不清楚,随即之前那个男声又响了起来, 语气变得舒缓了些,似循循善诱“没办法说到底, 小铃的事情,不也是因为她吗要不是她傻乎乎地往外跑, 想做什么事情也不和家里人商量,小铃还最亲她、什么都听她的又怎么会弄成那样我们原本都当她已经死了,后来小铃也没了,就剩下阿满一个, 他以后可是要跟着仙长去做仙人的。你舍不得女儿, 也得为儿子想想吧” 女人的声音提高了些,虽然还在呜咽着,也能听清字词了“但琴儿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你也知道她是逃出来的就算让她待在家里,能瞒住一时, 能瞒得住白大人吗”年长的男声出言打断了她, 语气听似无奈, 实际冷静得近乎冷酷,“我们说是主动送过去的人,结果又自己逃了回来谁知那怪物会不会发怒发狂到那时候,死的就不止是她一个了。” 听到这里,罗琴像被木屑塞满的脑袋突然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想到对了,那个少年修士吩咐过她要说的话“是那妖魔主动送她回来的”。她走在路上时还记在脑子里,到家见到家人后却激动得忘记了。所以,爷爷才会以为她是偷偷逃回来的。 罗琴隐约觉得此刻她应该愤怒,应该对爷爷所说的话感到不可置信、被抛弃的绝望,但这部分情绪就像早被从她体内剜走了那样,一点都没有出现。她甚至感到松了口气,心想原来是因为这个误会。那么,只要她把情况说清楚,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想到这里,她便想伸手推门。 “如果她不是逃回来的,而是那妖魔主动送她回来的”屋内,爷爷的声音继续说道,“那就更有问题了。”他意味深长地道,“谁也不知道她之前在妖魔身边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你们也看过不少了,那些不小心碰到红须的人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她在山上待了两个月,看起来却还是好好的” 他停顿了一会,留出点时间给听话的人自己思考,然后才语气幽幽地问道“你真的确定回来的这个是你的琴儿吗” 房间里寂静无声,没有人回答。罗琴的手按在门框边缘,分明只是木头的质地,在她手掌底下却似比冬天的寒冰还要冷。良久之后,有人轻咳了一声,第三个刚才一直没参与谈话、此刻才首度出声的声音说道“我看就照阿爹之前说的那样办吧。” “也不要再说什么明天后天的了,就为多这一两天”声音停顿下来,似有些说不下去,过了一会,才语气艰难地说道“趁她刚才安安心心地睡了,我去拿根绳子也能少些痛苦。” 女人再度低泣起来。她没有再说反驳的话,只是隐忍地、难过地哭着。 年长男声“嗯”了一声,说道“别再耽搁时间了。虽然那碗药应该能让她一直睡到明早,但上次小铃就是不知怎么提前醒了院里那口井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就这么没了,水干了也没见底下有骨头。这次还是在屋里处理好,背到林子里去埋了吧。我去准备东西,你们先去看着她” 说着声音往门口移动了过来,房门被打开了。然后,屋内人往外走的动作停在了原地。在黯淡的月光下,罗琴的脸色如死人般惨白,双眼黑洞洞的,映照出面前“家人”的身影。她的目光慢慢地移动,从神情难辨的爷爷,转向屋内僵在起身动作、神色木讷的阿爹,再到瞪大眼睛望着她、仿佛她是什么鬼怪的阿娘风从打开的门缝吹进屋里,“噗”的一声,烛火熄灭了。 黄瑞定了定神,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声不响地站在这里吓人”一边就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拉住。罗琴却突然从呆滞中回过了神来,似乎终于完全理解了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代表了什么,猛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这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动物将被杀死时的哀鸣。纵然黄瑞连被撞破密谋都能维持镇定,也在这声音传如耳中的时候怔了一下,手上便没能如愿拉住。罗琴猛地一挣,就将袖子从他手中挣脱,扭头就跑。她疲惫不堪的身体在此刻骤然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狂奔穿过院子,黄瑞即便反应也还算迅速地疾步抢出了门去,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纤瘦背影从拦在墙壁坍塌破洞处的木头底下钻过,对身后呼唤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阿爹,这” 听到儿子在身后讷讷地问,黄瑞平日满意于对他的言听计从,现在则只想对他的迟钝木讷翻个白眼。“还不快去追”他没好气地厉声说道,“难道就放她在外面到处乱跑”说完这句后他压低了声音,又快速吩咐道“碰到别人出来,就说你们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样子和阿琴一模一样的东西,但上前去看的时候它就跑了,让他们帮着一起找,别听信怪物的胡言乱语” 本该夜深人静之时,火光摇曳,人声交织。面带倦容不时打着哈欠、或是面带恐惧行动间一惊一乍的村民,举着火把在道路上来回穿行,照着屋前院后能够藏身的角落仔细搜寻。拖长了声音的呼唤,在冰凉如水的夜色中远远扩开。 “阿琴” “别躲了阿琴你家里人担心着呢” “真是跑到哪里去了” 这些声音在耳边回响不休,罗琴像是刚从一个令人十分难过的梦里醒过来,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她感觉脚底下凉凉的,低下头去,目光便投进了下方那漆黑幽深的井口。 她似乎跑了很长的路,双脚的鞋子都跑掉了,此刻她赤着脚立在青石的井沿上,凉意从脚底直透入心。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自己东躲西藏,避开到处寻找她的村民,最后又绕回到了这个她刚才迫不及待要逃出去的地方,钻过栏杆回到了院内。大概是没想到她居然还会主动回来,院子里并没有留着人看守,所以到现在还没人发现她。 外面呼唤她名字的声音来来去去,她独自走到老树的树荫下,踏上了井沿。曾让她感到恐惧的窸窣声还在从枝叶间传来,像是在和她打招呼。她心里没有一点恐惧,好像有块地方已经麻木了。 阿娘没有到外面去搜索现在应该在屋子里,和小弟弟待在一起吧或许此刻就在窗户后面注视着她,紧张地还是期待的她还记着从前逗弄弟弟时、被婴儿小手抓住手指的触感,但阀大概是再也无法重温了吧。夜幕将至的时候她瑟缩在妖魔的巢穴里期待着回家,不久前她自己成为了家人口中应该警惕并毫不客气除去的怪物。 罗琴凄然地笑了起来。她低着头,眼泪直直地落下去,落进井口便看不见了,也不发出一点声音。井底下仿佛回应般的,腾起了一股血红的薄雾,一直满溢到了井口外面,但当她再定睛去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了。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蠕动着这肯定也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对不起”她对着井下,哽咽着说,“是阿姐害了你” 下方回应她的是寂静无声。井里已经没有水了,淤泥散发着一副铁锈般的腥气。她脚趾蜷起,抵着井口的内沿,没有风,她的身体自己像被某种力量推着似地晃动起来,摇摇欲坠。 她真是一个懦弱得不得了的人。愚蠢到对谎话深信不疑,然后自作主张地行动,不但把自己搭了进去,还牵连到最亲近信任她的人。在妖魔身边的时候,不敢反抗它,也不敢自己结束生命,一直只是缩在角落里指望着有人来救,靠这种软弱的期待苟且偷生;发现被家人抛弃、无处容身的时候,依然不敢反抗也不敢恨,无法鼓起勇气为妹妹报仇,为了一个亲人向其他的亲人她只会仓皇地逃跑,到无路可逃的时候,就想逃向死亡。 井的下面黑暗又安静,像在呼唤着她。“阿姐。”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她耳边奶声奶气地响起,“来陪我,好不好”那声音在她耳边飘忽地问道。听不出来源,也不知道是幻听、抑或完全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但她莫名就是觉得,是来自于井下。 沾满泪水的面孔上,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仿佛即将溺毙的人手中抓到了一根稻草。她试探着要往前走,觉得这个姿势不太好,就又从井沿边踏下,伏下身双手撑着井沿,往井里看了看。然后她轻轻呼了口气,闭上眼睛探出了身子,只觉得整个人朝前倾去,随即落进了虚无。 风声迅疾地掠过耳边,然后是“噗”的一声,听起来有些奇怪的声音。脖子里面的骨头剧烈地扭了一下,那声音从内部响在耳边的感觉足以令人永生难忘终点的触感仿佛是柔软的。在感到疼痛之前,周围世界便如蜡烛被风吹熄般转入了黑暗。 折断的骨骼刺穿了皮肤,血从已不再承载意识的躯壳中流了出来。鲜红的血滴落进淤泥,随即毫无阻碍地往下渗去。 然后 在黑暗更深的地方,以血为食的东西醒来了。 庄溯尘听到了一声尖叫。 因为隔着相当远的距离,这声尖叫在传入他耳中的时候,音量已经变得非常微弱了。但饱含在其中、那近乎歇斯底里的惊恐情绪,却依旧极为清晰,仿佛正面对着此生所见最恐怖的事物。 他转过头,朝声音传来处望去,那是山脚村庄的方向,不过此刻有茂密的林木遮挡,并不能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可以清晰地看到,村庄上方的天空正被迅速地染成红色,殷红血色驱逐了原本深沉的夜色,将笼罩下来的月光也染成一片血红那是强烈、邪恶的妖气。这一幕仿佛黄昏时场景的重现,只是那时升起的是焚烧根须的黑烟,此时升起的则是人们惊惧的惨叫。 庄溯尘斜甩手中短刀,沾在刀面上的暗红污迹顺势滑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坠入暗中。他身边散落着足有数十段被切碎的触须,散布在方圆数十丈的区域内,根须内那极似血液的汁液淋漓濡湿了地面,还有几滴飞溅在了他的衣服和脸上。血泊中央的人面无表情、持刀垂首凝立的这一刻,无形中仿佛有杀气漫向四周,激得石缝间枯黄的草茎瑟瑟抖动。 至今庄溯尘还没有杀过人,但他身上仿佛与生俱来就带着一股血腥气,就是那种如有一日他需要杀人,他自己绝不会犹豫,旁人也绝不会认为他会犹豫的气场;再换种说法,也可以说是一看就很有丧心病狂的潜质云应舟不久前才见过庄溯尘故意以此来恐吓血藤,但若他此时身在此处,也会为少年身上气息的肃杀和冰冷而感到心惊的。 这大概就是“能”和“想”之间,那一线细微的心境差异带来的区别吧。 直到庄溯尘归刀入鞘,因刀上寒意而凝结的冰霜才彻底化开,一截截断裂的根须缓缓化为血水,顺着山石外侧往下流淌而去。这是举行“献祭”的那片树林后方的一个小山坡,庄溯尘循着妖气穿过树林过来,在这里受到突然窜出地面的根须袭击,有了这一场战斗。 虽然战斗的结果是敌人被尽数消灭、他自己分毫未损,但这并不意味着游刃有余的轻松,代价是极度专注下心力和体力的大幅消耗,灵力也因催动刀气而用掉了大半。庄溯尘刚才静立在原地就是正在调息,让激烈奔流的血液和经脉中灵气稍微平复一下。然而就是在这短短数息时间,尖叫声纷乱响起、戛然而止,已经再度恢复了寂静。 然后,地面传来了震动。树木剧烈摇晃,土石崩落,仿佛雷声轰鸣的崩塌声滚滚而来。庄溯尘身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倾倒下来,它的树根底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里面泥土都消失了。失去根系支撑的大树连带着茂密树冠一起倒下的场景蔚为壮观,触地时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其冲击力令整片地面都颤了颤。只是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影已经不在原地了。 庄溯尘避开地面不断延伸的巨大裂痕,从树林外侧绕过,向着村庄方向疾行而去,准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他起初还没有完全排除巧合的可能,比如说那些根须在村庄地下乱长乱窜,天长日久挖空了土石,今晚在和血藤角力时猛地一挣,地面就塌了但当他从裂缝深处看到了正在蠕动、伸展的无数根须时,就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失控了。 血藤很自信能在对抗中保持上风,牢牢压制住那些根须,根须在巢穴附近对他们的攻击只是集中力量后的临死反扑,实际战斗的结果也显示了它们不具备多大的危险性,与云应舟那天晚上遇到的触须的威势完全不可比。 反而是山下村庄里那些距离较远、受压制更少的根须,原本应该还能活动的,却因为这番“集中力量”而陷入了近似休眠的状态也不能说根须的这种举动愚蠢,因为血藤终究是它们的本体。血藤死了,它们会成为毫无理智的怪物;但若让血藤带着力量成功分离出去,等待它们的就是死亡了,所以必须竭尽全力去阻止。 但现在看这些触须的样子哪里像是休眠说是在狂欢还差不多。庄溯尘绕过树林到了通往村内的道路上,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具倒在地上、死状凄惨的村民尸体。那个身躯仿佛是被蛮力拽住头和脚、硬生生地从中间扯成了两半,肠子流了一地,头颅、肩膀和双腿都被巨大的力道挤压得粉碎扭曲了,胸腔还开了一个大洞。如此惨烈的伤势,分开来都足够让人死上十次,看痕迹却似是在一瞬间同时造成的。 奇怪的是,除了伤口边缘衣服上浸透的那点血,尸体周围却没有更多的血迹了。地上坑坑洼洼,被挖走了不少泥土,或许就是血迹消失的原因不远处丢着一根火把,已经熄灭了。 “拿着火把,衣服也是穿好的不是惊醒后匆忙逃出来,而是原本就在外面晃悠吗”庄溯尘心里念道,“都已经半夜了,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其实之前村民在寻找罗琴的时候,没少扯着嗓子呼唤,其声音穿透力虽然没有刚才那声尖叫那么强,也是传到过他那里的。只是庄溯尘那时正全神贯注于和触须的战斗,根本没听见。此刻他虽然潜意识中觉得罗姑娘刚回村子,就发生了这样的异动,两者说不定有所关联,但连他一时也想不出会是什么关联总不会是罗姑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得知了真相,然后暴怒起来直接化身怪物,把村里的人一视同仁地当做仇人、撕了他们给自己和妹妹报仇吧 庄溯尘从尸体旁边绕过,没前进多远又看到了另外一具,也是差不多的死状。这个人临死前试图往旁边田里跑,结果是连累了一大片庄稼和他一起被拍扁在地里。有幸保持得还算完好的头颅下连着一截被扯出来的颈椎,滚落在田边的沟壑里,脸上凝固着惊恐扭曲的表情。庄溯尘对着那张脸上无声望着夜空的眼睛注视了一会,再往前走时便稍稍放慢了脚步,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前方村子里烟尘弥漫,除了沙尘,还有可能是稻草堆之类的东西烧了起来,冒出滚滚黑烟。就在庄溯尘将目光投往烟雾中的时候,一间屋顶上冒着火光的屋子垮塌了下来。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传来,以至于这个场景给了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仿佛只是一个纸折的玩具被风吹得翻倒了。大片尘土被气流带起,烟尘中出现了一个模糊而庞大的影子,以与体型不符的敏捷速度从废墟上方一晃而过。 虽然时间极短、还被烟尘遮蔽了视线,庄溯尘依旧分辨出了那东西的轮廓那是根须 足有树干那么粗的根须,从地面窜起时像一条巨大暗红的蟒蛇。风带来了强烈的血腥味,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仿佛是村里人已经全死光了、并且在烈日下腐烂了好几天的味道。庄溯尘停下了脚步,正当他权衡着是继续前进、小心地到村子里去确认下情况,还是现在就转身返回、因为他担心小猫那里同样出了状况的时候,一个身影从烟尘冲出、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村口。 看到村长还活着,庄溯尘竟也不觉得惊讶。鬓须散乱、灰头土脸的村长是独自逃出来的,手上空无一物,身边空无一人。他跑出来时气喘吁吁地注视着身后,一转头看到了立在路中央的庄溯尘,对这个他不久前才刚算计过要杀人灭口的过路修士,脸上竟毫不迟疑地露出了狂喜、求救的表情。 “仙师”他连滚带爬,一边拼命跑向前方,一边张口喊道“救” 剩下的话他再也没能够说完。地面在他面前崩裂了,两条狂蟒般的根须裂土而出,卷住了他失衡跌倒的身躯。未出口的呼救声在脖颈被勒住的同时戛然而止,比起蟒蛇将猎物缠紧致死的杀戮方式,两条根须的行动还要高效和暴烈得多,它们将村长徒劳挣扎着的身躯举到半空,然后就在庄溯尘面前,亲自演示了一遍之前那两具尸体死状的制造方式。 随着根须卷动,响起骨骼如枯枝般寸寸碎裂的声音,从皮开肉绽的伤口处,血液将拧毛巾一样被从已不成形状的躯体中“挤”了出来,一流到根须表面就被立刻吸收,没留下一点痕迹。一个成年男人体内所有的血流到地上,可以形成一大滩血泊,但这一次,最终只有零星几滴鲜血能落到地面。 似乎还不餍足的根须随即朝血迹落下处伸去,用最前端挖开浸着鲜血的地面,也不知它是怎样“吞咽”的,等再抬起时地面多了一个凹坑,连血迹带泥土都不见了。 在根须破开地面的时候,庄溯尘足尖在路面轻踏,身影骤然加速,往前冲去。根须前端将村长卷住举起时,他来到了伸出根须的裂缝边缘;当根须干脆利落地压碎村长的颅骨,庄溯尘手中的刀也破开空气,重重劈在了其中一条根须那光滑鼓胀、如血污般暗红的表皮上。 这一击丝毫没有留力,仿佛寒冰凝成的刀锋与根须撞在一起,只听锵然一声,宛如金铁交鸣 根须表面裂开了一道寸长的伤口,少许液体缓缓淌出。庄溯尘握刀的手被反冲力道震得发麻,他的身影像被弹开一样急速向后退去,却是顺着反弹回来的力道顺势完成了撤退。等这两条触须丢下一具再流不出血的尸体、转过来准备对付刚才的偷袭者的时候,趁它们“进餐”时完成了一次试探、然后立刻放弃了进村探查计划的庄溯尘已经后退到小路尽头,身影一闪便没入林中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崩毁·完成 地面突然震动起来的时候,云应舟正蹲在郭喻那个树茧的中央, 漫不经心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等待庄溯尘从山下查看情况回来。那家伙一去就是近两个时辰, 眼看时间不断过去,到了夜色最深最安静的时候, 再等下去,天色都要开始亮了。 而且庄溯尘离开后,就连那些根须都不再冒出来捣乱了。云应舟怕万一出事来不及反应, 也不敢静心修炼,无聊之下舔完了毛磨爪子, 将郭喻身上的树根都磨断了几根,之后便只能强撑着睡意蹲在树茧上“守夜”, 就差打滚追尾巴玩了巢穴附近受到血藤的妖气影响,连虫子都见不到一只, 实在是无趣之极。 因此当树茧开始摇晃、云应舟整个身子向前倾去,他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睡着了。等那种山体滑坡般的轰鸣声传入耳中,云应舟也回过了神,整个树林都在摇晃、颤抖, 他迅速跑到树干边, 几步窜上了树顶,从最高处的枝叶间探出脑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挂有半轮弯月、飘着薄薄云絮的夜空上,一线血色正在飞快地扩散在这个距离上听不见声音、感受不到气息, 但只看这个景象, 那种惊心动魄的阴邪感觉已扑面而来。村庄被周围比房屋更高的树木遮挡住了, 着火后升起的黑烟在夜里也不太明显,云应舟只看到几处闪动的火光,却猜测不出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震动持续没多久就停下了。除了林子边缘几棵根系较浅的树木变得东倒西歪、以及一片堆积不稳的碎石“哗啦”倾倒下来,短暂地截断了溪流,似乎并没有更加严重的异常发生。云应舟远眺一会,最终还是决定这就去把挂着的那几个树茧都放下来,拖到溪流边宽阔些的地方去,以免等会来了更强烈的震动,树倒下来把里面的人压伤。 反正根须已经好久没出现了血藤大概已经快成功了吧 虽然血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欺软怕硬,利用村民的同时又对他们充满了恶意;但它能够思考、有所忌惮,不像那些只知道猎杀和进食的根须,万一失去压制不知会做出什么来。为了保全几个同伴的性命,只好向它妥协云应舟觉得,如果血藤的计划顺利进行,逃进北岭后再不出现在人前,小玄山还真有可能就这样放过它了。因为血藤至今所表现出来的危险性、如果去掉根须的部分,其程度估计还不够让小玄山兴师动众进入北岭去找它的,至多记它一笔,以后碰上再杀。 纵然心里不爽,也只能作为这次来的人修为太低、轻敌冒进的教训了。 云应舟哼哧哼哧地将几个树茧都解了下来,用原本庄溯尘用来悬挂的树藤把它们连在一起,准备一次拖走。为了减轻重量,他让风从树茧底下往上吹,拖起来可以轻松些。一切准备就绪,云应舟一边心里抱怨着庄溯尘慢吞吞的还不回来帮忙,一边咬住树藤一头,使劲将几个连在一起的树茧拖动起来。才走了两步,不远处响起一声轰鸣,吓了云应舟一跳。 好像是林子外面有什么东西爆开了,大量液体伴着泥土爆开、洒落,顿时一股浓郁的血腥臭味弥漫开来。地面在再度降临的震动中崩裂,一道长长的、带有许多分支的黑影从裂缝中抬了起来,这个场景就像是有人拽着一株植物、硬要将它从地里拔出来,这株植物的根系还特别坚固,于是就在被拔起的过程中一路撕裂了地面。 只是此刻的状况,是树根自己活动起来,要从泥土中挣脱连带着扯动了本体。随即传来的是一声饱含狂怒的咆哮,血藤的声音从那个树洞里传了出来。“啊”它狂吼道“你敢” 这种口头上的威胁显然毫无用处,树根猛地一挣,又从地下拽出了一大截。碎裂的土石顺着山坡弧度往下滑去,制造出了一场小范围的山体滑坡。此刻在云应舟看来,昏暗中拱出地面的那个黑影,就像一条首尾都埋在地下、身侧节肢乱舞的巨大蜈蚣这种格外可怖的联想让他咬着树藤一口气地向后拽出了老远,直到快要碰到溪水的地方才停下来。 与此同时,云应舟使劲用神念戳着识海里的契约印记,也不管距离太远庄溯尘能不能听见,就是一通大喊“你快给我回来这边有不得了的东西冒出来了” 他转过身,紧张地将地上的树茧挡在身后,面对着不远处正分开土石,从地下抽出的又一条粗壮根须。有后面那几个被树根裹成茧状、很省心地在地上躺着不动的人作为对比,挡在前头的那个小不点即使将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看着依旧只是可怜兮兮的一小只。 根须前部完全挣出了地面,它悬在半空停了一会,像是察觉到了新鲜猎物的气息,那个前端像一条看不出脑袋的蛇,缓缓地朝这边转了过来。云应舟深吸一口气,伏下身子,环绕在他身边的风急速地流转起来,无形的气刃在风中顺势旋动,同对手一样做好了饮血的准备。 四处都在传来崩塌、移动的声响,仿佛整座森林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扭曲的生命,开始活动 且不提庄溯尘此时刚在村子外面试着砍了那根须一刀、发现完全砍不动后果断决定返程,他没能听见云应舟传音的内容,不过感知到契约印记传来的那股焦虑情绪,也尽量加快了上山的脚步。就说在树洞深处的血藤,片刻前还胜券在握,此时却已经陷入了万分危急的境地。 “可恶怎么会” 不透光的洞穴深处,一道道嵌在地面、四壁的赤红根须时而发出红光、时而黯淡熄灭,还有几根承受不了内部撑开的压力,就会突然爆裂开来,喷溅出腥臭血水,断开后的两截随即变得扁扁的耷拉下来,像是里头液体流尽后便“死去”了。本来还算乱中有序的洞穴内部,此刻竟是变成了一派濒临崩溃的混乱景象。 通道尽头,血藤那一半是人、另一半已与根须同化的身躯,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虫子,被黏在墙壁上剧烈地挣扎着。它面前并没有敌人,乍看上去仿佛是在狂乱地与空气搏斗,实际上,血藤是正在与那些本来已经和它结合起来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不久前却毫无预兆地失去了控制,开始反过来试图勒杀它的根须对抗。 “为什么突然”根须的力量变得这样强 它那破风箱般的嗓音剧烈地喘息着,自语的一句话没能说完,一条根须猛地缠住了它的脸。虽然它并不是用这张脸上的嘴说话的,为了专注抵抗也不得不中断话音,抬起手用力抓住脸上的根须,想将它撕下来。两只苍白的手臂因为用力,皮肤下浮凸出了与人类不同的、形状狰狞的经络,那条根须的力道却比它想象中更大,在它手中扭动着去攻击它的眼睛,又让它发出了一声吃痛的哀嚎。 在它胸腔下方,原本血肉和骨头都异化成了条状,就像植物膨大分节的气生根一样垂落,现在这些肉须和骨管许多都被折断了,它的血液、它好不容易靠村民献祭积攒起来的那一点不受污染、独属于它自己的力量,从断口处流淌出来,损失的程度已经让它从心疼和惊怒,逐渐变成了如今的绝望。 不再受它控制的根须在它腹腔内攒动着,撕扯着它的身体。它想独占力量、将根须从身上剥离,现在根须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啊为什么”它狂吼着,疯了般地操控着尚听它指挥的根须向四周攻击,洞穴内传来了预示危险的崩裂的声音,狂乱中又有一些根须失去了控制,“我明明都算好了我不可能失败不可能啊”根须尖锐的前端撕开了它的脸,它惨叫起来。 最好的时机、万全的准备,绝对不可能被反制的力量优势就算临时冒出来的那几个可能搅局的家伙,它也都想到应对的方法,把威胁排除掉了凭什么这些根须这些低等的东西多出来的力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仍属于它的根须颤抖着拱起,宛如一个人不堪忍受痛苦而拱起的脊背。它在剧痛中惨烈地咒骂、嚎叫,直到在这场凶残的内斗中逐一失去了两条手臂、胸腔、肩膀,最后是上半部分的头颅。嘶哑的喊叫声在这一刻停止了,直到意识彻底熄灭,它都没能够想出那个导致它功亏一篑的原因。 血藤保留着人类模样的那一半身躯不动了。仿佛是在山脚下村庄里残杀村民时养成了习惯,一条根须缠上了它惨白的脖颈。暗红的根须环绕在它的脖子上,就像它曾经对那个被家人当做牺牲品送到它面前的女孩所做的事情一样;不过根须没有思想,也没有那些复杂、可悲的心思,于是它只是简简单单地在缠上去的下一刻扭断了那截颈骨。 伴随着内部发出的崩裂声音,那棵足有七八人合抱粗的大树从树洞边缘开始了崩溃。腐朽的痕迹顺着树干攀爬而上,吞噬了树洞内发出荧光的苔藓、吞噬了褐色的树皮,向着上方郁郁葱葱的树冠迅速蔓延了过去。在周围一片因根须抽离、攒动而变得狼藉的区域中,这棵存留到现在的大树仿佛被迅速地抽离了生命,无声无息地垮塌了下来。 “左边”庄溯尘吼道,一边将刀刃迎向了一道如鞭子般极速抽来的黑影。只听清脆的“叮叮”两声,他的刀和云应舟随着指示凝出的气刃接连与那条根须相撞,前者一击之下几乎脱手,后者则干脆地溃散了。好在这样终于将那条根须挡了下来,反震让它在半空中微微一滞,庄溯尘抓住这个空隙不间断地劈出第二刀,一口气砍下了根须的前端。 他身上衣服湿了一半,是刚刚赶回来时险而又险地替云应舟挡下了一次偷袭,因此整个人被根须拍到了溪水里。云应舟的模样也十分狼狈,因为之前有次在根须被砍断、血雨淋下时躲闪不及,背后和尾巴的毛都被弄湿黏在了一起。他转头看了眼那棵大树的倒塌,借着挂在脖子上的法器喊出声来“血藤赢了吗血藤死掉的话还能解开吗”他绝望地道“早知道我们之前就应该直接下山” 现在他们两个在拼死拼活,地上那几个人还在躺尸弄得他们也没办法逃 受伤的根须缩了回去,他们也是在这次对抗中才发现这东西居然还会发声,是一种古怪的像是口齿不清的嘶嘶声。打退了一根,还有更多在周围蠢蠢欲动,而他们现在的情况是云应舟的灵力几近枯竭,刚才那一击都是他拼命才使出来的;庄溯尘握刀的右手虎口已经裂开,再挡几下说不定臂骨都要碎掉,储物戒指里的符篆、灵石能用的也都用了,可以说已经被逼入了绝境。 就在云应舟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棵树倒塌后露出的空洞悄无声息地发生了第二次坍塌,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方圆十数丈的巨大空洞。这件事发生后,周围根须突然都放弃了攻击的意图,它们安静下来,朝那个空洞的位置聚集过去。洞口底下,似乎有一大团东西纠缠在一起攒动着,然后向上升起 一个纯粹由根须组成的、类似人形的东西,从空洞中缓缓地升上了地面。一股前所未有强烈的、混乱的妖气,随着“它”的现身向周围扩散了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崩毁·终结 风声止歇,云层散开, 黯淡的月光重新照落了下来。云应舟后退了一步, 与庄溯尘站在一起,紧张地注视着这个从巢穴废墟中出现的怪物。周围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空气抽紧,仿佛那些无生命的山石和溪流也和他们一样屏息以待只有那股厚重如有实质的妖气还在不断扩张,侵吞周围的空间, 宛如雷暴雨前天空上迅速聚集的阴云。 气息并不能像烟雾那样遮住光线,此刻却真的有种眼前一暗的感觉, 这是那阴森压抑的力量带来的心理上的错觉。转瞬之间,他们站立的位置就被妖气包围了, 那个怪物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这种情况下,就算真的狠心丢下几个无法动弹的同伴转身逃走, 也已经来不及了,云应舟的心神反而安定下来,类似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情绪既然已经走到绝路没了斡旋的余地,那也就只有拼了。 毕竟无论从气息和外表, 那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血藤成功分离后的样子, 更像是根须反过来将血藤整个人吞噬了。“这个东西看起来不像是能够交流的样子啊”云应舟小声道。那个像是悬浮在在半空、实际是被脚下几根根须支撑起来的人形没有做出转头的动作,身上却有了被目光注视那样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住”了。这种关注中不带任何感情,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就像植物会向着阳光生长。 虽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云应舟还是决定试试再说。“血藤”他试探着出声问道, “你这是成功了吗”话音出口,他也将警惕提到了最高,唯恐那怪物会闻声而动,发动攻击。 根须怪物一点反应都没有。先前向它脚下聚集的那些根须在洞穴边缘缓缓地爬动,这貌似只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先前弥漫在周围的那股腐臭气味不知何时消散了,只剩下浓烈纯粹的妖气,感觉就像原先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因排斥而互相侵蚀的两部分,终于合二为一,成为了一个诡异却完整的生命。 不此时距离所谓“完整”,应该还差最后的一步。因为根须组成的这个人形,目前还是残缺的,缺少了右侧的肩膀、部分胸腔和一部分头颅。 缺口处的根须蠕动得尤为剧烈,这些根须的颜色与他们此前见到的都有所不同,暗沉如鲜血彻底干涸之后的黑红。那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攒动的场景,让人想起腐尸上的的蛆虫群,不堪直视。缺少的那部分形状正在被缓慢生长的根须逐渐补全,看来这是个涉及力量转变的复杂过程、并非随便堆出个形状了事,但照目前这样的进度下去,再过个半柱香时间也就能完成了。 这段时间,应该就是这个怪物把原本属于血藤的部分彻底“消化”掉所需的时间,也是他们最后的反击机会。但是当敌人在最虚弱时刻的力量、依旧能将他们压得难以动弹的悬殊差距下,这个所谓的“机会”又有什么用呢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再怎样不屈、不甘,都只是徒劳而已。 庄溯尘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唇边带上了苦笑,“还是太弱了啊。”他低声道,用力握紧刀柄,一道细细的血线爬过刀刃,那是他手上被震裂的伤口流出的血 之前在血藤面前,能够以弱势占据上风,是因为血藤有求于他又有所忌惮,不敢发作;但是,如今换成了这种无法交涉、只能硬碰硬去打的敌人,他实力不足的短板就很难用计谋弥补了。 “你快想想办法呀”云应舟紧绷着戒备的姿势,以一种不讲道理的催促语气对庄溯尘道“你不是面对任何情况都能想出解决方法的吗”话虽如此,他自己也说得很没底气。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现这种误解的,不过还是多谢你信任我”庄溯尘紧盯着那怪物身上缓缓愈合的缺口,即使看样子它没打算在补完之前动手,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回答时的语气则透出了无奈,“要说怎样会有转机的话不如我们一起祈愿那地方聚集的根须太多,山体崩塌让它掉了下去或者等会正好有个高人前辈路过,出手相助” “现在是做梦的时候吗”云应舟低喊道,“我们马上都要死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别着急。”庄溯尘却依旧维持着他那超然的冷静,简直称得上是气定神闲了虽然事到临头时谁都知道着急也没有用、只会越急越乱,但心里知道归知道,真要镇定应对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云应舟焦急得都要去挠他了,却见庄溯尘朝后方对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不是还有后援吗” 云应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身后除了他拖到树林外的那三个被树根裹成茧子的人,还能有谁心情骤然扬起、再跌落到底,他几乎就要生出骂人的冲动了。就在这时,云应舟看到其中有一个树茧,并没有被外力触动突然细微地摇晃了一下。 嘣 好几道树根一起骤然崩断,发出了琴弦断裂般的声音。从正上方断开的树根向两侧散落下来,露出了平躺在地上的郭喻的身影。他身上灵力激荡,那张闭着眼睛的面孔上表情也变化了,像是正在挣扎着要从噩梦中醒来。颈侧那几个不知怎么伤到的小孔又开始渗血,他的身体一时间却还是一动都不能动。 限制解开了 还没来得及感到欣喜,云应舟又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拖长音调的古怪声音。“啊”那声音低低地呻吟道,声调很低,嗓音却是偏尖细的,就像是女孩子的声音。血藤沙哑的嗓音听得人喉咙里发毛,这个幽幽的长音则是令人牙齿发软,仿佛什么尖锐的东西在鼓膜上刮着。 根须怪物的身体两侧,像是鱼在水中呼吸时张开的腮,每一侧都张开了四道狭长的裂隙。从裂隙深处、还有头颈边那个尚未弥合的缺口中,殷红的血光涌现了出来光线的明暗如在呼吸般细微而有规律地变化着,好像它的胸腔中跳动着一颗极为明亮的心脏。于此同时,它的脸上也出现了两个裂口,从本该是瞳孔的位置延伸到本该是嘴角的位置睁开了两只怪异的血目。 不知是限制解开后,察觉到了郭喻身上能够威胁到它的气息,还是碰巧“修补”进行到了能够活动的程度升上地面后一直只是静静伫立的人形,在这一刻突然活了过来,开始动作。此时郭喻刚刚艰难地睁开眼睛,灵力流动还断断续续,也不能动弹,根须怪物却已经抬起左侧那只凝聚完整的手臂,只见手腕处根须扭动,随即暴增伸长、转动着拧在一起,霎时间便延展成了一根数丈的长鞭 就在变化初现端倪的时候,庄溯尘就已预测到了后来的发展。“我在这里挡,你试试能不能把攻击引开”他飞快地对云应舟说道,同时已后退半步,摆好了防御的架势这还是在螺舟上皎夭指点过他的抵挡招式。 云应舟心里发紧刚才他们一起对付一条根须,都显得勉强,面对更强大的敌人还分开行动,只会更打不过吧但本着对庄溯尘的信任,他还是毫不迟疑地向侧方窜了出去。 此刻他们与怪物对峙的目标,已经从毫无希望的反击逃生、变成了很有可能实现的拖延时间。只要三个金丹修士恢复行动,就能有一战之力 “呼啊” 再度发出这样古怪的声音后,根须怪物手臂往下重重一抡,鞭影骤落,破开空气发出一声尖啸。墨云般的妖气随之涌动波澜,浩浩荡荡地席卷而来,刹那之间奔到近前,已成铺天盖地之势,果然先前那些根须单纯的打击方式完全不能相比。而且果然也和庄溯尘预料的一样,对绕向侧面的云应舟不理不睬就是径直对准了他身后郭喻的位置砸下来的 云应舟绕向的是根须怪物身上存在缺口的那一侧,在听到身后轰鸣的瞬间,他克制住回头去看的冲动,爪子一挥,一道刚凝聚出来的弯月状风刃顺势向前飞去。刚才趁对峙不动时赶紧恢复的一点灵力,这一击后便再度宣告枯竭,云应舟对自己压榨过头,险些连从半空落地的稳定性都保持不了,一头栽倒下去。 那道风刃最初只是薄薄的一片,飞行途中带动周围空气,抵达洞穴边缘时,声势与威力都已翻了几番。云应舟来不及看这一击的结果,落地后匆忙扭头往回看,原处弥散的烟尘已经散开,露出了庄溯尘的身影。 即使明知如果庄溯尘出了事,他早就跟着死了,但看见那道身影还在原地、还稳稳站着,云应舟依旧是松了口气却又在看清庄溯尘双臂上的鲜血淋漓、以及他身边被气浪削低了一层的地面时,重新将心提上了嗓子眼。等他听到“啪”一声清脆的爆响,再往怪物那边望去,看到的便是气刃同被它击中的根须一起炸开、汁液飞溅的场面然而,被打中的并不是怪物身上那个缺口,而是洞穴边缘一根突然闪出来、拦截在途中的根须。 根须怪身上裂隙中红光频闪,左腕长鞭在地上拖行着收回,一边缓慢地转动身体,面孔上那一对血眸望向了云应舟所在的方向。云应舟怀疑这个古怪的异变体已经失去了寻常妖族对血统的感应,所以之前都对他视而不见;但现在,这次险些伤到它的攻击终于吸引了它的注意虽然云应舟感觉刚才那击就算真的打在它身上,估计也造成不了多少伤害。 而且就连这样的攻击,云应舟也没有灵力再用出来了。 妖气涌动的幅度突然加大,怪物那粗制滥造的面孔上呈现不出表情,但它此刻的情绪应该是“生气了”。云应舟心虚地向后退去,听见庄溯尘那里“当啷”一声,一个酒杯样式的法器灵光熄灭,从他身前坠落在地。他身后刚刚翻身坐起的郭喻脸色惨白,俯身吐了口血刚才是他强行挣脱了最后一点限制,在千钧一发之际祭出法器,替庄溯尘挡住了那一击的大半威势。 郭喻尚未恢复,实力发挥不到正常时的三成,这一下受到法器毁坏的反噬,又震伤了经脉。眼看寄托希望的三个后援没等登场就废了半个,而根须组成的那个人形上的缺口,此刻就只剩头部一小块还没长出来了,云应舟眼前发黑,直想道一声“吾命休矣”。 这时,随着洞穴边缘根须晃动,一阵仿佛怨鬼呢喃、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过后,那怪物胸腔中红光愈发明亮,竟是在胸前又裂开了一道歪歪斜斜的深长缝隙,如嘴唇般张合着、“开口”说话了。 “你、们、所、有、人,”它语速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都该死” 它说话的嗓音也极其古怪,前一个字是稚嫩尖细的童音,后一个字就换成了仿佛哭哑了嗓子的女声,如此交替往复,音调忽高忽低,语气阴沉至极。云应舟听得微微一愣,因为他觉得那个沙哑的女声仿佛有些耳熟那怪物再度抬起了手臂,这回它面对的是云应舟的方向,“你、们” 然而怪物的这句话没能说完。“小猫”庄溯尘扯着嗓子突然喊了一声,直接把怪物的声音盖了过去,吓得云应舟一个激灵。 “我等会吸引它的注意,郭师兄处理掉边上那些根须,徐师兄攻击它头上的缺口,你在旁边偷袭,打它胸口的那道裂缝”他仿佛把脑袋缺一块的怪物当做脑子也残了,笃定它不能理解似的,直接大声说出了行动计划,“不能再拖时间了,一鼓作气解决掉它” 云应舟看到比郭喻晚些挣开树根、正拄着剑想要起身的徐望箜脸上,这一刻露出了茫然的神情。那怪物胸前的缝隙骤然闭合,没说完的半句话也就此被吞了回去,同时重新将身子转向了庄溯尘的方向无论庄溯尘原本打算用什么办法“吸引注意”,此刻看效果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奔流的妖气发出鬼哭般的啸声,云应舟胆战心惊地抵御着暴涨的压力,苦于无法告知庄溯尘他已经没办法再攻击了最多来个清风拂面一样的效果,换他来承担激怒怪物的职责还比较妥当。他识海深处的契约印记就在这时微微颤动,传来了一道以鲜明情绪构成的讯息。 云应舟不由朝庄溯尘望去,庄溯尘却对着根须怪物的那双血眸微笑起来。随着缺口弥补,这个刚出现时就像个木头人的怪物似乎不仅有了行动的能力,也开始有了思想和情绪。而它的性格似乎更偏向于两个嗓音里年幼的那个,被庄溯尘的神情一激,便毫不犹豫地再度举臂扬鞭,一鞭子朝他抽了过来 庄溯尘挑衅完成,疾退向后,顺便抓住此刻唯一还没恢复行动的闻维,拖着他一起向后避去。郭喻则迎向前方,他掌中虚托着一片碧青叶片的虚影,见风即长,瞬间长到了七八丈宽,往身前一挡,妖气的威压顿时被尽数挡下。这回他提前准备,那声势浩大落下来的鞭影撞在叶片外侧,“嗡”的一声震响,如古庙钟声远远荡开,却只将叶片往下压了一压。 庄溯尘说话时的神态仿佛有种特别的力量,会让人在自己的想法不算坚定的时候,即使觉得莫名其妙,也会不由自主照他说的去做。于是郭喻在叶影放出、鞭影未落的时候,就拿出了第三样法器一根柔韧细长、通体银色如白银铸就的枝条。他将枝条握在手中,向着洞穴边缘那些游离根须的方向轻轻一摆,一道银光悄无声息地从枝梢上飞出,瞬间便与最前方那道根须撞在了一起。 鞭影击中叶片、银光冻结根须,徐望箜出剑直指怪物头颅,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与此同时,一道矫健的白影从侧面飞快地接近,似乎准备飞扑向前,直接以利爪掏出胸腔中那颗散发红光的心脏。所有的步骤都如庄溯尘喊出来的内容一模一样地进行着,眼看徐望箜的剑就要触及到怪物的头颅,突然之间 组成那个人形腰腿部的根须崩塌了。仿佛突然失去了那种将它们聚合到一起的力量,根须散开,怪物的上半身顺势朝下方落去。这一瞬间的变化,纵然徐望箜反应迅速地将剑锋往下调转,结局依旧是以毫厘之差从它头顶交错而过仅仅剑气在最顶部的根须上斩出了一道狭长的伤痕。 与此同时,那人形已然与下方脱节的上半部分猛然旋转起来,与叶片相触的鞭梢划过叶面激出一串爆裂灵光,在空中甩出一道浑然弧线,就这样调转方向,拦腰抽向了往身侧冲来的那道白影而它那条现身时肩部残缺、补全后直到刚才也始终垂落不动的右臂腕部如蛇头般迅疾地弹起、伸长,瞬息间第二条根须绞成的长鞭已然成型,借着身躯转动的势头加速挥出,也是从叶片不曾护卫到的侧面袭向了郭喻那方 这一番兔起鹘落,几乎令人反应不及。只听“砰”“锵”两声,几乎紧接在一起的两个声音表明了此次反击的成果一处山石崩裂、烟雾漫起,烟雾下再无动静和声息;另一处,徐望箜及时以剑锋相迎,硬碰硬地将那道鞭影接下了。他脚下半步未退,脸色却是骤然惨白、继而又浮上殷红,显然这一下接得也并不轻松,目光则带着担忧朝侧方望去。 那人形的半身转回到正面,它胸口上的那张“嘴巴”再度裂开,其中发出了阴森、尖细的笑声“嘻”它望向尘土弥漫的那处,正要炫耀般地将鞭子从地上抬起,动作却突然顿住了,看样子是察觉到了情况与预期不符。此时烟尘也散开了,鞭子落地处只有裂痕和翻起的土石,哪有什么尸体、血迹 云应舟看似全力冲上前,实际只是作势虚晃一招,鞭子还在半空时已用更快的速度抽身后退,鞭子砸落时他猫已经退到后方没被战斗波及到的树林中,和一手拖着闻维的庄溯尘汇合了。 “危险”这就是庄溯尘刚才通过印记传递给他的情绪。大概是怕传音会被察觉,用这种隐蔽的方式传递不了多少信息,但云应舟通过对他的了解,结合他的言行、态度和此前的一些举动,在得到这样的提醒后终于明白了庄溯尘的计策。他们在缺乏交流的情况下准确地达成配合,将情势导向了如今的局面。 那吞噬血藤而生的人形应该也发觉不对劲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耀如闪电的剑光,从洞穴内部升起。皎夭身上还挂着挣开后没弄掉的根须残段,一张濒临失效的隐匿符从她肩头飘然而落。她脸上那张白色的面具碎裂了一角,底下露出了更加惨白的肌肤;她身上的法衣沾满灰土、撕开了几道裂口,她手中的剑却像在沿着一道既已存在的轨迹移动,以无比的精准和速度刺入了那人形腰间的裂隙。 这是金丹巅峰修士蓄谋已久、全力以赴的一次攻击。剑尖从散发红光的裂隙穿入、斩开内里红光跃动的胸腔,撕裂颈椎在这个根须组成的怪物体内,此举带来的是一种仿佛在水中切断缠连水草般的触感。最后,剑锋几乎是沿着那对血眸的中线劈开了头颅,在末端骤然偏斜,从右侧那处几乎已经弥补完整、只差最后一点点缺口的地方破开阻碍,回到空气中,带出一蓬粘稠黑红的液体。 皎夭跃上了洞穴边缘,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与怪物血红的双眼对视着。剑锋斩过的地方,挤成一团的根须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形状,然后慢慢地液体往外渗出,在它体表描绘出了一条从腰侧至头顶、将它整个身子分成两半的细线。 怪物的血眸中透出了茫然的情绪,好似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连力量、带意识和灵魂一起被吞噬的之前那个本体的记忆,突然在它脑海中闪现了出来。 如果我说你那些被困的同伴,只是身体不能动不能睁眼,其实意识是清醒的,对我们刚才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呢 直到这时它才意识到现身之初,在那个人类小子身后的树茧只有三个,而不是四个。 从血藤那里得知了“茧里的人意识清醒”这件事后,庄溯尘又用询问位置试探了一下,而血藤的回答是“不记得”这让他得出了“血藤对茧中人的气息并不能时刻探查到”的结论。于是,他把前三个人搬出去后,留下了实力最强的皎夭,在洞穴内听到了他和血藤后续那段对话。然后他就把云应舟验证过了效果的隐匿符转而贴在了皎夭身上,装模作样的弄下一堆根须拖出去,把皎夭留在了洞穴里面,还做了点伪装隐蔽好了。 当时庄溯尘的打算是,既然血藤不希望有人待在近处、怕分离根须后再被杀,那就瞒过它留下一个人,到时候把它干掉。这件事对会有段时间不能动的皎夭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从血藤对小玄山修士的态度看来,就算中途被它发现它也不会敢动手,只会怒吼咒骂让庄溯尘再滚回来把人搬走罢了。 他和云应舟留在巢穴附近没立刻离开,就是打着接应的主意。虽然后来根须不知为何暴动了,出乎意料地反过来吞噬了血藤,这个变故导致他们险些栽在这里,但最终在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调整、指引、误导和将计就计之后,形势还是被扭转回来,顺利地达成了原本的目标。 根须组成的人形无声地伫立了一会,它胸腔中的红光暗了下去,整个形体终于缓缓地开始崩溃。皎夭此刻松了口气,但依旧没放松警惕,举起剑来准备将它再剁碎一点。庄溯尘帮闻维弄开身上的根须,把还踉跄站不稳的人扶起,郭喻和徐望箜也反应过来,怀着一种尤不可置信的迟疑慢慢收起了法器。 就在此时庄溯尘前方的那块地面裂开了。紧接着裂开的是潜藏在缝隙中的那条根须的表皮,一团散发着猩红光线、如同指甲盖大的一个小火球的光团从中急速飞出,目标明确地直朝庄溯尘身上撞去。这一变故发生得太快,别说站得远的几人,连庄溯尘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像在魔修地下秘境里击倒那个低阶魔修后,冒出了追踪火团的场景。也和那时候一样,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跟在庄溯尘身边的云应舟。 只见,在那团光芒即将撞到庄溯尘身上的时候,斜刺里一道白影杀出,飞跃而起就在对面几人由焦急担忧转为震惊的目光注视中,一张口,将这个看似十分灼热的小光团果断地一口吞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后续 “都跟你说了我没事”云应舟不耐烦地道,“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不然怎么会敢吃” 说这话时, 云应舟正躺在回程途中的螺舟上的舱室里的坐在床边的庄溯尘的腿上,仰面朝天四肢摊开, 庄溯尘手上裹着绷带包扎好了伤口,在他绒毛软乎乎、底下也软乎乎的肚子上摸来摸去,也不知是真的在试图检查伤情, 还是趁机享受这种手感。 “我不想吐,肚子不痛, 灵力流动也没问题不许再摸了”他陡然尾巴绷紧、背后炸毛,愤怒地使劲抬起了头, “你敢碰信不信我起来踹你” 人类怎么就喜欢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庄溯尘的手若无其事地往上挪了回去,在云应舟肚皮上捏了捏猫肚子软软的可以捏起来, 摸上去感觉很脆弱的样子。“但是你身上烫得都能烧水了。”他用不相信的口吻说,“而且你不是说只要一刻钟就能恢复吗现在都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躺着不能动”所以还只能屈辱地在他腿上摊成一张猫饼,任凭他上下其手说错了, 是“检查情况”。 虽然态度显得不太正经, 不过庄溯尘其实是真的挺担心的。如他所说,云应舟此刻就像发着高烧一样浑身滚烫、虚弱无力,说话的内容似乎很有气势,实际上声音小得听起来就像在哼哼唧唧一样。仅仅刚才那个抬头的动作便让云应舟花光了力气, 话音刚落他就重新栽了下去, 再度成了动弹不得的废猫一只。 吞下那个光团后如此明显且持久的后遗症显然超出了云应舟的预料。被庄溯尘点破之后, 他语塞了一会,嘴硬道“我不就是第一次没经验,估计得有点偏差嘛” 云应舟自己就是妖族,且不受威压影响,对妖气的感应比在场几个金丹修士还更敏锐些。当时那根须怪物的身躯已然崩溃倒塌,妖气散逸的速度却不太正常,察觉到这点异常的云应舟留了个心眼,才在那光团破地而出的时候迅速地反应了过来。而且等他分辨出那是什么,他的情绪就从紧张变成了欣喜。 看似是轻飘飘的火焰,实际是一团由精纯妖血、神魂力量和高度凝缩的灵气混合而成的东西,也就是血藤和根须曾费力争夺过的力量本源。这东西称作“妖源”,差不多相当于人类修士的元婴区别是元婴一直存在,而妖源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被凝聚出来,比如说想要拉着敌人一起死,或者是想将魂魄寄托其中、伺机逃遁或夺舍。 这次那两个同体异心的家伙,先是自己内部大战一场,造成了不小的损耗,之后作为胜出者的一方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击斩杀,仓促间凝成的妖源,自然也是残缺的。其中没有夺舍所需的完整魂魄云应舟怀疑那根须怪原本就没有这东西力量则不到正常状态的一成。所以它才能避开皎夭的感知、从地下潜行到庄溯尘身前,也所以正愁修炼太慢的云应舟敢打着“吃啥补啥”的主意,扑过去一口将它吞了。 其实那时候,就算真的让它撞到了庄溯尘身上,庄溯尘自己应该也能硬撑下来。无论伤害形式是侵蚀还是爆炸,以他的恢复能力,之后吃点疗伤丹药再躺个几天,就又能活蹦乱跳了;要是能将妖源中的力量化为己用,说不定还会因祸得福、有所进益。 不过,妖源不同于先前淬体用的金焱髓液,对妖兽的用处更大。庄溯尘因此受伤换得的进益如果算作一分,现在云应舟能得到的就是十分。跟在庄溯尘身边,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对自己用处更大的机缘,云应舟自然是两眼放光,毫不客气地决定抢过来 虽然他是动作快于思维,身子扑出去后,才看清并认出了那是妖源;认出来之后,随后的举动才从拍飞换成了吃掉总之,他的目的只是抢机缘、顺便避免庄溯尘死掉而已,至于受伤什么的,一点都不关他的事。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妖源的状况也和云应舟判断的差不多,然而进行到“化为己用”这一步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问题。毕竟根须怪不是正常的妖,它的前身血藤被鬼气侵蚀过,根须经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异化,从它后来说话时那怪异的音调,云应舟觉得它还融合过别的什么东西这样的一个怪物,妖源的性质自然也和寻常不太一样,还带进了一点受到污染的部分。 这点云应舟倒是早有预料,并且想好了应对的举措,而且举措也确实生效了问题是,生效的速度比他设想中大概慢了足有十倍。 他现在的状况,具体地说,是又要与有害的那部分对抗、将其用灵力包裹起来慢慢净化,又要将能用的部分尽快转换为自己的力量,为此耗费颇大,身体也还在适应这些变化,所以暂时没余力行动了。简单地说就是吃撑了,有点消化不良。 虽然是这样形容,但庄溯尘给他揉肚子的做法,并不能让状况改善什么 云应舟感到庄溯尘的手穿过毛丛向上移动,来到他喉咙的位置轻轻摸了摸,然后开始给他挠下巴。他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呼噜呼噜的声音,眯起眼睛;庄溯尘是不知道他身上有遇险等于机缘这种设定的,所以也不知道为什么云应舟为什么猫都躺倒了,望向他时眼神里却带着一点像偷吃到鱼一样的小得意,不过无论什么理由,会让小猫“慷慨”地露出肚子让他随便摸的话,他也乐得如此。 庄溯尘伸出一根手指,在小猫鼻子上点了点,因为发烧的缘故,云应舟原本湿凉的鼻子变得干干的,呼吸里也带着不正常的热意。“要拿点水来给你吗”他问道。本来看到云应舟吃了那个光团后就栽倒在地,皎夭是想过来替他察看一下的,云应舟对她却还没熟悉到放下提防,拒抗地把她“喵”走了。现在灵石或者别人的灵力都只会给他增加负累,他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渡过这一关。 云应舟有气无力地道“不要”他微微歪了歪脑袋,尖耳立起,庄溯尘得到指示,转而去给他挠耳朵根。他的耳朵也是滚烫的,软骨和皮肤都极薄,在光线下看得到很细的红色血管。 云应舟继续“呼噜”了一会,声音渐渐地低下去,最后庄溯尘感受到的只剩下了呼吸时轻微的小小震动。至此最麻烦的污染部分终于被处理掉,情况步入稳定后,云应舟立刻就睡着了。庄溯尘将手从他耳朵背后拿开,收回前又从胸口往肚子顺着摸了一把,小猫四个爪子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了动,团起身子抱住了骚扰他的这只手。 庄溯尘又等了一会,轻轻地将小猫从腿上抱离,放在了旁边的被窝里。他将舱室的门打开、走出去的时候,云应舟稍微睁开了眼睛,很快又闭上了。他在突然变得宽敞起来的舱室中翻了个身,将爪子收到身下、下巴搁在被子边缘,整个身子便成了外形轮廓十分浑圆的一条,继续沉沉睡去。 这次回程,螺舟上只有皎夭、闻维、庄溯尘和云应舟,郭喻和徐望箜留在了村庄那边,协助不久后会赶到的一队护安使处理这次事故的后续事宜。 血藤的警告没有夸大其词,根须一旦失控,青笼村片刻之间便迎来了覆灭。意图袭击庄溯尘的那团妖源被云应舟一口吞掉后,几个金丹修士匆匆将巢穴附近犁了一遍,确认根须再无后手、确实是死透了,本体崩溃后不久,剩下那些零散游离的根须也都逐渐死去,一条条失去生机的庞然大物耷拉在地面,自己便开始腐烂消融。他们再赶往山下村庄,发现这个人类曾经聚居的地方已彻底化成了废墟。 村庄里的人几乎全死了,有的直接被根须撕碎后吸干了血液,有的是被倒塌的房屋压死、或是因烟呛火烧而死,尸体依旧没能逃过被根须破坏。火焰点燃了房屋,顺着废墟蔓延,烧到了庄稼地里,最后还是他们下去后才扑灭的。不用去废墟中挖掘,修士强大的神识从上方扫过,便能知道底下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了。 最后,他们在村外的树林里找到了仅有的两个幸存者,其中就有他们初到村里时,莫名对着他们尖叫的那个疯女人。住在村子边缘那些屋子里的人,都是在有家人被变成怪物、杀死或驱逐后,表现出了想要对抗妖魔的意愿,才受到其他村民甚至是其他家人的排斥,被迫搬出了原本的家。 不知为何,发狂的根须最初唯独没有攻击他们,但也只有疯女人被她的邻居拉着逃进了林子。其他的人有的就默默留在屋里,被蔓延过来的火焰烧死了;还有几个惦记着村内的家人跑了回去,在村内再次遇上根须时,就被毫不留情地撕成了碎片。 这两个幸存者、清理废墟的工作,都交给后来的护安使处理。还有一件事情是,搜寻白冰河的踪迹。他将徐望箜交给血藤后,血藤找了个理由将他支走了。只是这人本该在凌晨前回来血藤估计还期待着他和小玄山起冲突不知为何却一去不回,就此失去了踪影。他自己跑了就算了,但也可能是在附近遇到了别的危险,小玄山得仔细排查一番,免得再出现别的类似血藤的怪物。 螺舟侧上方开口的船板处,依旧是狂风猛吹,人走在上面仿佛要站立不稳,摔倒后便会从缺口处跌入空中。但皎夭似乎很享受这种在狂风吹拂中俯视着下方的感觉,基本整个飞行途中她都会待在这里。 庄溯尘走上这里,果然看到那个身形高挑的青衣背影立在船舷边。为了飞行平稳,螺舟上是禁制随意散发神识的,但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庄溯尘一现身,皎夭便转头看向了他。先前那张被根须毁坏的面具已经换过,此刻恢复成了完好无损的一片白,掩盖了所有情绪。 皎夭随意地在身边拍了拍,示意庄溯尘过去。庄溯尘走到她旁边后,她也不多废话,单刀直入就道“我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你能回答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评价 皎夭是一副随意闲谈的态度,庄溯尘脸上则没什么表情, 立在船舷边也不看她, 而是仿佛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开口边缘防护阵法的刻痕。“其实当时我就能回答了,不需要这么长的思考时间。”他语气平淡地说, “只是前辈提了问题、说让我好好想想后就直接走了,我没来得及说话。” “哦”皎夭语气稍微扬了扬,她声音较为低沉, 听起来有种是她脸上的面具在震动发声的诡异错觉,“有意思。”她说, “应该不是没发生的事情没有讨论的意义这种避重就轻的答案吧” “虽然我确实是这样认为的,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庄溯尘道, “我想说的是如果前辈本人也同意不应该让血藤那种怪物得逞逃脱,并且觉得为此以身犯险是值得的话, 我的做法应该被称作有默契;但如果前辈觉得放它不受惩罚地离开也没关系,主张求稳,或者是对需要冒险的人选有所不满的话我把您留在那里的行为就是自作主张了。” 他微偏过头,看了皎夭一眼, “前辈向我提问时, 用的是让别人无法选择地以身涉险这种说法。我可以据此推断您更偏向于哪一种吗” 如果皎夭真是后一种人,庄溯尘这样的问法足以让她恼羞成怒。不过现实是她并没有生气,反倒是觉得好玩似地在语气里透出了笑意。“反将一军啊”她饶有兴趣地道,“别担心, 我个人对你的做法一点意见都没有。倒是你当时要没能做出那样的应对、只能妥协离开的话, 无论结果是放走了血藤, 还是错过消灭后来那个怪物的最佳时机,我都有得苦恼了。现在隐患消除,我该谢你才是。” “至于那点危险”她顿了顿,接着道“若我是如此惜命的人,也不会做什么护安使了。何况,最终不是有惊无险么” “那前辈是想试探什么”庄溯尘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就是好奇你的想法而已。”皎夭悠然道,“毕竟像你这样第一次参与任务、甚至是不久前才踏入修真界的新人,通常做起事来总会有些束手束脚,尤其是在前辈面前,唯恐过界。就用这次的状况举例吧,一般人能忍住恐惧不临阵脱逃、而是去和妖魔交涉将同伴带回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表现了。能看清局面而在气势上不落下风,从妖魔那里探得情报的,又是百里挑一;像你这样还想着反击,而且利用了我的力量确实做到了的呵说是万中无一也不为过。” 她那声低笑之后,语调突然有了细微的改变,这一点微不可察的区别,就让之后半句内容明明是夸赞的话变得古怪起来,似乎多了些阴森的意味。庄溯尘对此恍若未觉,只是低下头道“前辈谬赏了。晚辈当不起如此盛赞,只是不知者不畏而已。” 到了此时,他的态度突然又显出谦卑来了,但因为转变得毫无预兆,反而显得有点假就像某种形式的嘲讽一样。 皎夭对此的反应,就像庄溯尘对她语气变化的反应一样装作没感觉到。她做得更为彻底,接接下来连暗示“我听懂了你的暗示”的语气变化都没有。“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只微微点头,道“不过若是出于无知的不畏,只会让人死得更快;出于自信的无畏,有时能让人抓住逆转形式的机会,但若变成狂妄,就一样会让人死得更惨;而从根本上缺乏敬畏的无畏则会让人自己变成危险。” 那张五官模糊的白色面具转向了庄溯尘的方向,若有所指地问道“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对于这番弯来绕去、处处又似暗示又似敲打的话,以及最后这个问题,庄溯尘的反应却是答非所问。“狂妄和无知是一回事。”他只这样回道。 “嗯”皎夭将这个单音拖得很长,也不知从这个回答中理解到了什么,再开口时就突然换了个话题。“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的情况呢”她问,“你判断错误,没能在变故发生后扭转形式,让本来已经能安全脱离困境的大家又都死在了那里” “没发生的事情没有讨论的意义。”庄溯尘没等听完便开口了,直接原封不动地将这句话搬了出来。 皎夭静默片刻,突然爆出了一阵大笑。她的笑声也和嗓音一样低沉,夹杂着面具的嗡鸣却又有种尖锐刺耳的感觉,听得人极为难受。她旁若无人地笑了好一阵,让庄溯尘原本平静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了,才又骤然收声,毫无过渡地恢复了平静。“继续。”她道。 庄溯尘其实没什么好“继续”的了,他想了想,最后道“我的看法是,无论如何稳操胜券的情况,都可能出现预料之外的危险。若想将一切都考虑周全才行动,只会什么都做不了。” “想得挺清楚的嘛。”皎夭笑道。她这句话话音落下之后,许久都没有人再开口,只有能吹得人东倒西歪的狂风在船板上一个劲地刮着,发出虎咆般的呼啸。庄溯尘低下头,继续注视着开口边缘那些符篆的刻痕,皎夭则面对着开口前方不断被螺舟破开的云海,似乎已经完全无视了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 过了好一会,她才像突然意识到庄溯尘还在旁边站着,偏过头来,用诧异的语气问道“还不回去吗你身上有伤,回去这一路上就好好休息吧。回去后我把这次的经过如实禀报上去,这次你是功劳最大的一个,肯定会有奖励的。” “多谢前辈。”庄溯尘道,听到会有奖励也没露出什么激动的神情,“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罢,中规中矩地朝皎夭行了个礼,便转过身往回走去,其身影很快在船板边缘消失不见了。这里再度恢复成了只有皎夭独自一人,她身子微微后仰,将后背靠在了开口边缘,一副正在思索权衡着什么的姿态,在庄溯尘离开后许久依旧注视着那个方向。 “你觉得”她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了,明明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影,她的语气却仿佛是在和身边的另一人说话,“这个怎么样” 然后从那个看不清五官、让人觉得是面无表情的白色面具底下,响起了一个与她一直以来说话声截然不同的、陌生的声音。那声音的音调不高不低,嗓音男女莫辨,质感也不再沙哑,而是变成了一种如同金铁交鸣一样、古怪不似人声的感觉。 “心志坚定,不易动摇。”这个声音以平板的语调说道,“智谋、应变、决断、意志均属上佳。”它一字一顿说得不紧不慢,之前皎夭说话时像是一直会跟着振鸣的面具,在这声音开口的过程中也十分安静,因此听起来格外清晰,“虽然有些不知尊卑,但不能完全算作缺点。” 这声音住口后,稍作停顿,再度出声就又恢复成了先前皎夭的声音。“评价颇高啊那我们的意见看来能够统一了。”她说话时,面具的嗡鸣也跟着回来了。这个场景若在外人看来便是这个青衣白面的护安使像失去了理智一样,正独自站在这里,换用着两种声音在自言自语,“品性方面,目前看来也没有问题。那么若他能在那件事之前突破到金丹,便让他作为领队,如何” 她说到“意见统一”时语气并非反问,似乎对这个结论十分笃定。然而等声音再换,表示的却是否定的态度。“我不同意。”那声音道,“我要收回我先前的判断。他不适合做领队。” 停顿。“为什么”略显沙哑的女声道,“他身上有那种让人愿意听从和跟随的气场。” “确实如此。让他引导队伍行动,在前期会更容易迎来胜利。他会安排好所有人的角色,让他们处于最适合的位置上,获得最好的配合和发挥。”那金铁般的声音回道,“每次获得胜利,便凝聚越紧,信任越深,力量越强,如此往复战无不克。” “但是” “但是,他所做的不是引领向前,而是执子博弈;他信任的不是身为队友的人,而是自己的判断。他也不会将期待寄托在别人身上,除非那是在他的计算之中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血藤那个问题吗问它对那女孩如何看待” “因为这会激怒我,让我更有可能像他希望的那样出手行了,这个我早就自己想到了。但这样做能够更加稳妥,难道不是好事吗你是想说他太过傲慢自负,会和队友起冲突,或在决策失误时不听劝告” “你所说的这种情况是愚蠢。这不是他会犯的错误。我的意思是,他在情感上不信任、也不需要别人。给他一队没主见的拥趸,他能将其发挥出精英的效果;给他一队能各自独当一面的精英才俊,到最后要么被他变成一队精英实力的没主见拥趸,要么大家反目成仇” “比起首,他更适合当刃” “他更适合当独行侠,不要待在队伍里。不然就算最初你让他当的是刃,日后他也会自然而然就成为首,哪怕他自身并无此意结果是反倒加重冲突,让队伍崩离更快。” “只相处了这几天时间,你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判断” “我看人很准,况且他并不曾做什么掩饰。” 片刻的沉寂。许久之后,沙哑女声道“那么就继续观察,到时候再决定吧。”两个声音的交谈中,皎夭的身影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此刻才做出了第一个动作一个轻微的耸肩。“说到底,他能不能在期限前进阶还不一定呢哦,对了,那只猫呢管师兄特意吩咐过要关注的。” “猫”另一个声音接道,“暂时没察觉到恶意,应该不会无故成为威胁。”声音停顿了一会,缓缓道“此前我说他在情感上不信任、也不需要别人吧但他对猫似乎是个例外师兄隐瞒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无法判断这个发现的意义,你就只做转述,让师兄自己判断吧。” 从自己口中说出了这样的话后,皎夭又对自己轻轻点了点头。这场两个声音各自以“你”称呼对方进行交谈的古怪对话,便到此结束了,她安静下来,再度发呆般望向了前方的云海。而在船板边缘的拐角后面,通过从风声中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字词、在脑海中自行补完了整场对话的人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往回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动向 涂青崖踏入山海殿,看见光线稍显昏暗的殿内, 药谷谷主唐临风翘着脚坐在椅子上, 手里把玩着一颗鸽蛋大小、通体朱红隐现光华的果实,整个殿内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药香。 他身侧的桌子对面, 端端正正地坐着个相貌陌生的少女,圆脸细眉,面目平凡气息淡薄。但涂青崖一看她衣着, 便知道其身份不容小觑深蓝底色上点缀着细如发丝的银线和仅米粒大的宝珠,然而宝光氤氲, 熠熠生辉,余光瞥见时仿佛在自行流转变换, 定睛再看却又纹丝不动了。被这光华一衬,少女那张普通得过眼就忘的面孔也显出了几分明丽这种样式的法衣在修真界大名鼎鼎, 名曰“星汉浩渺”,能挡元婴修士的全力一击。 名声的主要来源却不是防御能力高,而是因为它是斗转星移内门弟子的象征。再加上斗转星移全派上下流行的那个“非公事必乔装”的怪癖,就意味着什么时候见到这身衣服, 定然是以斗转星移门派的名义, 而非个人私事了。 只是即便有门派撑腰,这“使者”的修为也太低了些,只是筑基期,接待的却是唐临风虽然他态度吊儿郎当, 显得缺乏尊重之意, 毕竟修为、身份和辈分是摆在那里的。涂青崖朝两人行过礼后, 得了唐谷主的示意在下首坐下,心里琢磨着小玄山什么时候要讨好斗转星移到这种程度了 那少女对他还礼时只是微微欠身,面上一片安然,涂青崖进来之前她和唐临风就没在说话,等打完招呼,就变成三个人一起沉默。唐临风玩果子,少女喝茶,一副比赛“看谁能忍得更久”的样子。被召唤过来的涂青崖一头雾水,也不敢自行开启话头,身子端坐不动,眼神隐蔽地转过几圈,定在了摆在少女手边的一样东西上。 那是瓷人偶 光洁的白瓷,勉勉强强塑成了个盘坐人形的样子,四肢圆胖身子歪斜,连脑袋都不太圆,奇形怪状的,还不如凡人街边几铜子一个的小玩意精细。涂青崖之所以能一眼看出那是个人,是因为那人偶正面用朱笔画出了五官两道细细眉毛,一对弯月般的笑眼,鼻子嘴唇惟妙惟肖,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张活灵活现的面孔,绘画的技艺和人偶本身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瓷人偶的脸正对着涂青崖的方向,那张笑脸笑得涂青崖身上发凉,感觉十分诡异尤其是,它看着与那少女的面孔极其相似,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对姐弟至于为什么是姐“弟”,涂青崖也说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会这样觉得的。 人偶的身子上还有几道裂痕,像是不小心掉落在地摔碎了,拼起来后还少了一些小碎片。缺少的部分用一种质感仿佛是软的透明材质填补了起来,透过去能看到人偶内部黑乎乎的空洞。涂青崖目力敏锐,却看出裂缝后面那浓墨般的黑暗里,有浓郁仿若实质的漆黑雾气在翻腾不休。 鬼气 涂青崖身为剑锋首席,知道的事情自然比寻常弟子要多,平日也会参与进一些有关门派隐秘的事情。他心思转动,便想到了以前听说的一个传闻据说斗转星移比保存了遗族血肉的小玄山做得还更进一步,她们用特别的手段抓住并豢养了一个鬼族,将其身躯分开封在五个容器内,并封印了其中四个,以限制那个鬼族的力量。 鬼族和人界生物不同,不但身躯和神魂混为一体,就这样被分开的五分之一,却还依旧保有着全整的意识,甚至能借助秘法幻化人形,在未受侵蚀的人界环境中行动。而且不知是斗转星移用了什么手段,还是她们抓到的那个鬼族本身比较特殊,它在斗转星移内的处境不像是囚徒或者役兽,竟是达成了互相合作般平和的关系。 涂青崖对这个传闻本来是不太信的,现在却是有些信了,不仅是因为那人偶身上鲜活与死气并存的诡异感觉、内部的黑雾,还有从那个方向隐约传来的某种力量波动。他在裂缝禁地困着龙兽的牢笼里待了不少时间,对这种波动已是熟悉到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了。 唐临风手里拿着那个血玉般的果实,把玩了一会似乎有些走神,下意识就抬起手把那果实往唇边送去,差点张嘴去啃一口。这是他在药谷里溜达时经常做类似的事情,都养成习惯了。好歹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改变了动作,装作只是要拿近点看。只是目光一偏,就对上了下方涂青崖将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的复杂眼神。 唐临风也不觉得窘迫,眉毛微挑,就对涂青崖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来。眼看他这个堂堂元婴修士、小玄山首座之一,就要在客人面前做出“拿果子去丢下座师侄”的丢脸行为,一声细细的嗡鸣阻止了他的举动。 随着那声仿佛剑鸣的声音,此前显得毫无异常的桌面上突然浮现出了一片黑光。黑色的光这是一种矛盾而奇异的现象。光线从桌子中央出现,立刻就飞快地膨胀开来,随着范围扩大,颜色也越来越浅,直到几乎要碰到少女搁在桌边的手臂,颜色也淡得几近于无的时候,又猛然开始收缩,以更快的速度倒卷而回。却不是退回到桌面,而是最终凝成了一滴漆黑的水滴,悬在半空。 唐临风拿着果实的那只手往桌子中央一伸,“水滴”从空中落下,准确地落在了那颗果子上。只见“水滴”一下便渗了进去,随即黑色在那原本鲜妍的表皮上迅速蔓延,转眼便将整颗果实都染成了黑色。果实叶柄两侧两片翠玉般的碧叶旋即微微一颤,不断延展开来将果实层层裹住,直到再也不见一点黑色。 原本鸽蛋大小的果子变成了鸡蛋大小,被唐临风随手塞进了储物戒里。涂青崖虽然不认识那是什么,此时倒是明白了他们原来不是因为谈话陷入僵局、在比拼忍耐,而是为了等那黑光涌现。 “确实没动静呢”唐临风以一种没看到热闹的失望语气道,说话他是望着少女手边的那个白瓷人偶说的。少女笑了笑涂青崖发觉她虽然长相普通,笑起来却有种特别的亲切之意,令人一见便顿生好感说道“我们既然敢向唐谷主保证不会出问题,自然是进行了完全的准备的。” “那可说不定。”唐临风居然毫不客气地拆台道,“一颗鬼雾珠,和真正的裂缝肯定不能相比。那种能将鬼雾珠的影响屏蔽在外、等到了裂缝边上再爆发出来的封印,我想也是有的吧” “确实如此。”少女竟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若是唐谷主实在不放心,我们也可以不进禁地,只需贵派将那头龙兽带出来,让我看一眼便可。只是,得保证看到时龙兽还是活的,不然之前订下的协约便不能作数了。” 斗转星移的人特意来小玄山,是为了看龙兽涂青崖微微诧异,更对少女话中的“我们”感到有些奇怪。殿内除了他们三个,并没有别人纵然有人能瞒过他的感知,还做出“面见主人时隐身在旁”的无理举动,也不可能瞒过殿内的阵法侧面屏风上点缀着三朵盛开的墨花,便是人数的象征。 涂青崖忍不住又朝那人偶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背后猛地窜上了一股寒气瓷人偶那张朱笔绘成的面孔,此刻表情居然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眉眼弯弯,眼神移转,如同少年人狡黠地望着他。 唐临风“啧”了声,低声嘟囔了句“烦人”。涂青崖来之前他们显然已经有过交谈、谈好了条件,唐临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抬手朝涂青崖一指,对那斗转星移的少女说“我等会就把消息传过去,底下还得再花点时间准备准备,至多半天时间,等好了就让这小子带你过去。” 少女点点头,对涂青崖施了一礼,道“那就麻烦这位小哥了。” 涂青崖来之前除了个“到山海殿来”的口信,别的事情半点都不知道,从他们对话里拼凑出来一些信息,现在还得装作了解的样子回礼。他正想着这少女说话的口吻似乎格外随意,即使穿着正式的法衣,也没有那种一本正经的感觉,就见唐临风从座位上起来,两步走到他身边,将他从椅子上扯起来就走。 涂青崖直到被拉着进了侧面的一间屋子,才反应过来这举动在客人面前有多无礼,但看唐临风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也唯有苦笑了。“唐谷主”他话刚开了个头,唐临风便径自说道“那丫头是斗转星移这一代的圣女,她带着的那个瓷娃娃是个傀儡宿体,里头装了九分之一个鬼族你应当听说过吧” 涂青崖听说的版本是五分之一,不过这点细节也没多大关系。他已经猜到了这一部分,便对之前那半句更为惊讶起来“圣女”就这么个其貌不扬、气质普通、修为低微的小姑娘他不由自主地回忆了一下,却发觉除了“圆脸细眉”这个整体印象,这么短的时间,他竟已记不清那“圣女”具体的相貌了。 唐临风“嗨”了声,似乎看得透涂青崖心中多想,道“走到哪里都显得普通,这可也是一门了不起的本事。刚我说到哪了对了,鬼族。”他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道“那丫头没肯说她干嘛带着那东西,只说她是因为去云梦泽看鹭鸟迁徙路过附近,又碰巧算了一卦算到了龙兽的事情,才找上门来的。说是想让那九分之一去和龙兽碰个面,看看反应。” “就这么简单”涂青崖不太相信。 “就这么简单个鬼。”唐临风耸了耸肩,“但你也知道,斗转星移么,向来就是那种提问卖关子、回答讲半截、遮遮掩掩不说人话的家伙,不想说就来句天机不可泄露,较真也没用。总之我和天歌商量了下,就同意了她这个要求,条件是也借她手里那个鬼族用用,以及提前得知下次天书试炼的具体地点;还有个前提是先确认那鬼族到了裂缝附近不会发狂,刚才就是用鬼雾珠做个测试。” 涂青崖刚想问要拿鬼族具体做什么用,唐临风几句话说完,并不给他提问的时间,直接又向他问道“之前不是派了队人去北岭裂缝那边找什么秘境、魔修了么有什么结果没有” 涂青崖先前那次门派任务,因为轻敌差点栽在魔修手里,唐临风前段时间得知这件事情后,恨不得每次见面都嘲笑他一遍,再塞给他各种事情让他“多练练”。好在他整人的兴趣来得疯去得快,这次便不再旧事重提、只问进度,涂青崖也是松了口气。 “目前还没什么发现林子里挖出了几具修士尸骨,不过不是魔修,都是过路的修士。”他说到这里,想起了什么,“对了,天阁主之前不是问起张师兄吗他还得再过段时间回来,因为青笼村那边需要人手,他带人过去帮忙的。” 到青笼村的人先回来了三个,是前日到的,消息传来得还早一些。涂青崖又被指派去向庄溯尘问话,感觉这已经成为他的专属职责了谁叫那小子和他家灵兽身份都不一般,而他是知情人呢能者多劳,知道得太多的人也得多劳。 “失踪的那个白冰河,找到了么”唐临风问道。先前的那些消息他已经都了解过了。 “已经死了。”涂青崖道,“云天宗有人来了,说他的魂灯已经灭了。也不知道尸体在哪里。护安使那边正和他们扯皮呢。好在妖兽尸体是和螺舟一起带回来的,已经分做两份,送到刘镇守和灵兽峰去了。”刘镇守就是守着裂缝禁地的那个中年修士。 唐临风静了一会,有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嘿然道“遗族的那小子,比我年轻时还能兴风作浪啊。”表情居然还有几分得意,令涂青崖一阵汗颜。他腰间的玉佩这时嗡鸣起来,是接到了别处传来的灵讯,唐临风伸手往上一抹,片刻后道“老刘那边好了,你带那丫头过去吧,记得不用对她太客气。我还有事要做,不陪你过去了啊。”说完身影一闪,就从屋内消失了。 不提涂青崖对着人走后的空屋如何发愣、后来又如何硬着头皮独自回去,另一边,庄溯尘也不知道曾经和他们同车共行的那对姐弟也来到了小玄山,身份却和他所得知的截然不同;时值午后,阳光正好,经过螺舟上五天和回来后的两天,他身上和妖魔战斗的伤势已然尽数痊愈,此刻正在宿舍旁边的枫树林里练刀。 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外门弟子,要等入门大典时经过仪式、点燃魂灯,在小玄山内门的“两峰两阁一楼一谷”中选好要去哪里,再有师父看中,正式拜师后才能算入了内门。外门弟子住的地方还分了许多处,像庄溯尘这样已有修为、即将进入内门的就在单独一处,分给庄溯尘的又是最侧面的一间屋子,隔壁的屋子空着,再隔壁住的是周平;另一侧则是枫树林。 云应舟很喜欢这里的环境,想到只能住几个月还觉得遗憾。他们回来这两天都没见到周平,不知他到哪里去了,附近这下就更安静了。枫叶已经转红、火烧云般鲜艳的美景,居然也没有人趁闲暇时过来游玩。云应舟蜷在树根边晒太阳,半梦半醒地眯着眼睛,在消化那口妖源最后仅剩的一点残余;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只有庄溯尘一个人,他就在半梦半醒间也看着庄溯尘练刀。 灵力催出刀光,握在庄溯尘手中的短刀明亮如同银月照耀的冰霜。比别处更加鲜红的枫叶在风里落下,在半空被刀气割成无数碎片,四散飞去。庄溯尘不断重复的只有“劈砍”这唯一的动作,每一次的动作都与上一次有着极其细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够察知的区别。刀在他手中像一个桀骜不驯的同伴,彼此呼应着逐渐接近那一种最协调的韵律。 虽然只是最简单的招式、被劈开的也只是枫叶,在太阳金色的光线中,这一幕却恍惚间有种既血腥、又优美的感觉。云应舟感到最后那点妖源随着灵气一起卷入灵窍,终于完全化为他自己的力量,他舒服地、慢吞吞地打了个打哈欠,嘴巴大张了许久才闭起来,然后睁开眼睛站起身,懒洋洋地抖了抖毛。 庄溯尘的动作突然出现了一丝迟滞,流转自如的灵力断了,经脉内传来枯竭的刺痛感。一片侥幸逃过的枫叶从他面前飘过,庄溯尘干脆收了刀,注视着叶子打着旋坠落在地,落地时那个极轻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他耳中。 不是错觉他想。他的感官,确实变得比之前更加敏锐了。 此前庄溯尘也体会到了这种变化,但他一直以为是修为增加的缘故。但后来他得知正常增加的应该是神识,因为神识变得敏锐而能察觉到更细微的动静,而不是直接感官本身得到什么强化;纵然筑基期的淬体会有点类似的作用,但也不会像他体会到的这样明显,而且以他的情况,应该在吸收完金焱髓液之后就不会有更多变化了。 仔细对比过自己的经历后,庄溯尘发现,关键似乎是在于受伤。 确切地说,是“流血”和“愈合”。这让庄溯尘想到了他幼年从那个土洞里伤痕累累地爬出来,回家后发现自己伤口愈合的速度突然加快的事情。他确定这种状况是和他那一半特殊的血脉有关,不过暂时还没有把这些事情主动告知给小玄山的打算。 庄溯尘把刀换到左手,活动了一下右侧因不断做出劈砍动作而僵硬酸痛的右臂,以及被刀上寒意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准备休息一会恢复灵力,耳边突然听见了干枯的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刚才在树下睡觉的小猫正从身后经过,慢悠悠地往回屋的方向走去。 不准备继续陪他了么 “怎么现在就回去了”云应舟走到半途,听见庄溯尘的声音在背后问。他转过头朝站在高大枫树下的少年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尾巴晃了晃,意思是“你做你的,不用管我”。 庄溯尘站在原地,看着小猫走到门前,跳起来往门上一扑,然后就挂在门把上,被受力往内打开的木门带进了屋里。从他这个角度看,屋里黑乎乎的没什么光照进去,隐约看见小猫从门上下来,又从内侧顶着门将其关上了。随即狂风骤然掀起,吹得两扇窗户“砰”“砰”两声关了起来,这回便彻底看不见屋内的情形了。 这是要做什么 虽然对小猫躲进屋里的理由很是好奇,庄溯尘还是忍住了跟过去偷看的冲动。他又歇了一会,等经脉中灵力又稍稍充盈起来,便换左手握刀,独自重复起了之前那枯燥劳累的训练内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化形 云应舟扒着窗户缝,看到庄溯尘在短暂的休息过后继续开始练刀了, 看来并没有要跟过来偷看的打算。他尾巴轻轻甩了一下, 转身跳下窗沿,踱步到屋子中央站定, 想了想又跳到了床上。 分配给练气期弟子的屋子是两人一间,筑基期变成一人一间,修为再上去就能拥有自己的芥子洞府了。云应舟名义上也是小玄山弟子, 隔壁那间屋子就是原本分配给他的,不过他已经习惯和庄溯尘待在一起了, 一只猫睡在枕头旁边又不占什么地方,还可以顺势把打扫屋子、铺床叠被之类的工作都交给庄溯尘去做, 就没再特意分开。 床就是最简单的木床,一张板四只脚, 没有床柱床板,胜在用料厚实,是一种光洁细腻、带着淡淡木头香气的浅青色木料。云应舟在床铺中央蹦了两下,床架稳稳的一点都没晃动, 也没发出声音。于是他蹲坐下来, 把尾巴摆好,也不知为何,对接下来要尝试的事情竟无端感到了一点紧张。 明明不久前才刚试过虽然是在幻境里面。云应舟听说过几个太着急要化形结果不幸失败的凄惨例子,但他对自己的情况很有把握, 不可能犯那种低级错误。所以他的紧张估计并不是担心犯错的紧张, 而是偷偷摸摸想瞒着庄溯尘、自己心虚的紧张。 没错, 云应舟趁着庄溯尘正忙于训练,独自待在屋里想做的就是化形。感谢根须怪贡献出来的那团妖源,别看体积只是小小一团,却几乎完全是经过提炼和凝缩的灵气;云应舟重生一回,对凝聚灵窍的顺序和要点都是轻车熟路,将其吸收完毕后,实力可谓是飞跃了一大步,直接跨到了金丹境界。 妖兽在这方面就是比人类方便,不会出现什么进阶太快、心境跟不上的隐患。这样一来,如今光看修为,云应舟终于是赶到庄溯尘前头去了,比他预想中轻松得多。 不过总觉得就算突然宣告进阶,并且当着庄溯尘的面变成人形,也不会让庄溯尘受到什么惊吓 至少不会有像他在庄溯尘突然筑基成功的那天早上受到的惊吓那么多。况且,他人形的模样,在离开问心镜幻境的时候都已经被站在镜子前面的几个人看到了,庄溯尘即使不知道他具体长什么样,肯定也已经对“化形”这件事有了心理准备那就更难吓到他了。 云应舟对此有点不服气,所以他决定先瞒下自己已经能化形的事情。反正妖兽的化形时机本来就有早有晚,他上辈子就属于特别晚的那种,在修为接近元婴的时候才第一次化形;而现在他才金丹初期,是因为神魂经历过的经验才确定能够做到的。 他准备等个更加合适的机会,再以人形冒出来,好吓庄溯尘一跳,或者装作陌生人试试看庄溯尘能不能认出来契约印记带来的彼此感应,只会让人模糊地察觉到彼此间的距离和情绪,小心一点还是能瞒过去的。除非庄溯尘怀疑起来,特意用神识确认但能造成“怀疑”,云应舟觉得也可以算是他赢了。 至于为什么现在要先尝试一下 当然是为了避免等到时机出现了才想化形,结果因为某些意料之外的情况没能成功,白白错过机会 云应舟还没意识到他虽然依旧执着于想给庄溯尘找点麻烦,然而性质已经从“你死我活”退步到“开个玩笑”的程度了;其自我满足的底线经过一退再退,至今也已经所剩无几他只是最后检视了一遍体内灵窍和灵力的状态,确认情况尽在掌握之中,便不再耽搁,让灵力按照既定的程式运转起来。 丝丝缕缕白色的雾气,从无至有地出现,氤氲弥漫开来 门窗紧闭、昏暗的屋内,在这一刻似乎稍稍变亮了一些。分不清是雾气本身在发光,还是从雾气后面透出的微光无声涌现的雾气仿佛一朵迅速生长、绽放开来的花,瞬间盛放到极限,随即模糊了形态、以更快的速度倒涌而回,化作一席洁白衣袍,包裹在了随着雾气收缩而显露出来的那个人影身上。 宽大的衣摆在床榻上铺开,边缘点缀着一道不显眼的精细花纹,沿着衣料褶皱的起伏走过。布料底下有什么动了动,衣袖随着手臂抬起的动作滑落,露出了一双漂亮得犹如玉雕的手。窄窄的手背,修长纤瘦的手指骨节轮廓清晰,又不至于明显到瘦骨嶙峋,只显得小巧精致。洁白的肌肤毫无瑕疵,真如冰肌玉骨一般,唯独十指前端透明圆滑的指甲底下,透出了一点淡淡的粉色。 就像桃花瓣一样的颜色。 弥漫在屋内的妖气变得明显起来,略显冰冷的气息,却不是那种会让人觉得难受的冰冷,呼吸间感到的纯净和清冽,是一种又似气味又似温度的奇妙体会 跪坐在床上的人有着一头雪白的长发,质感与人类的发丝稍有不同,如丝线般柔软顺滑,披落在肩膀和身后衣摆上;因为身上衣袍格外的柔软宽松,有种穿了不合身衣服的纤细感觉,那双白玉般的手就那样慢吞吞地抬了起来,将垂落在脸颊两侧的发丝拂向后方然后,就像在确认什么似的,在自己面孔上仔仔细细地摸索了一遍。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用指尖全都摸索确认过一遍后,云应舟又去摸脑袋两侧的耳朵,摸到轮廓圆润的上沿和软软的耳垂时,心里才松了口气很好,都是正确的形状、在正确的位置上,没出什么问题 有件听起来搞笑、但实际经历的话绝对笑不出来的事情,就是第一次化形的时候在生理上出了差错。后果轻则要花费许多时间调整,重则因为经脉扭曲,调整不过来也变不回原型,要是得不到帮助,整个修炼生涯就此断送都是有可能的。 昏暗的光线下,一双又圆又大、眼尾微微挑起的猫眼灵活地转动了一下,薄薄的淡红的唇轻抿了起来。云应舟还是没有完全放心,便准备再仔细检查一下身上各处。他化形时想着这次是在现实里,没忘记把衣服变化出来,现在却又嫌弃遮遮掩掩的有些麻烦了,不如直接光着,反正屋里也没有别人云应舟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站起身时没注意脚下踩到了衣摆,身子一歪,直接往前扑倒。 面临这种突发情况,云应舟冷静地做出了反应先要把尾巴竖起来 “哐当” 屋外枫树林里,庄溯尘一个挥刀劈斩的动作做完,没再立刻继续,带着疑惑转过头,望向了屋子的方向。他貌似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屋子还是小猫刚进去时门窗紧闭的样子,看不出异常,庄溯尘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只小猫站在床沿上高高跃起、然后不带缓冲地笔直降落到床铺中央的场景 这是什么新奇的玩法 屋里床上,云应舟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庄溯尘将屋子打理得很干净,当然不会有什么灰土昨天刚拿出去晒过拍过的被褥软绵绵的,还带着股太阳光的香气,然而云应舟的自尊心已然被这一摔变得粉碎,正在凄惨地往下掉着渣渣。 他收起腿坐在被子上,沮丧地摸了摸刚才在摔倒中途心急想要转变动作、结果扭痛了的脚腕。和幻境里的体验不同,这次金丹初期的身体似乎比他预想中稍微脆弱些以人身行动的感觉也不太一样。哪怕屋里没有别人看到他出糗,此刻云应舟还是有种羞愤欲死的感觉,心里只庆幸一点幸好没急于当面向庄溯尘炫耀修为进度 如果说他刚刚完成化形现出人身,一身洁白若雪、面无表情,还像当初问心镜照见的那个形象一样冷漠凛然、孤绝如仙的话,现在少年模样的人顶着一脑袋乱毛,低着头扁着嘴巴的样子,所谓高冷气质早就半点不剩,只有一种委委屈屈的感觉了。云应舟这样发了会呆,心底不知何处涌出来一股恼羞成怒般的气恼,愤愤地抬手一挥,随便将天赋法术用了出来。 云应舟也没注意自己具体到底用了哪种法术,他这种举动就像往空气中打了一拳泄愤,预想中的影响最多只是气刃在墙壁上斩出了一道痕迹而已。像这种试验法术造成的器物损伤都不用自己去修,上报后自会有人过来处理。 然后,只听“砰”的一声,清脆竟如打碎玻璃般的声音 侧前方的窗户整扇碎裂开来,仿佛挨了一记重锤,窗棱断裂、木屑横飞,一道深刻的痕迹延伸到上下窗沿外的墙壁,一片片蝴蝶般的碎纸随着气流涌动往窗外飞去。始作俑者挥手时没留心是往哪挥的云应舟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在他的注目中,一截断裂的窗框连带着底下一点碎砖,往屋外倾斜过去,“哗啦”摔碎在了外面地上。 不幸的是,这扇窗户正对着外面的枫树林,距离还不算远,云应舟坐在床上,就能透过破开了一个大洞的窗户看到外面庄溯尘的身影。幸运的是,庄溯尘此刻是背对着他的,虽说显然已经听见了声音、已经在转过身来了,距离完全转过来还有一点点时间 云应舟的脑子大概是被一系列意外打击得有点懵了,在这种想要偷偷尝试化形的事情即将被撞破的瞬间,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赶紧变回原型、等庄溯尘过来就装傻说他在试验法术,而是条件反射地一把将铺在床上的被子掀起来,整个人钻了进去。 庄溯尘的脚步声从屋外接近过来了。云应舟闷在被子里,明明也不算做了什么坏事,莫名就心虚得气都不敢喘。脚步声顿住,庄溯尘应该是在被打碎的窗户边驻足了一会,不过从破洞口望进屋里,只能看到床上皱成一团的被子。片刻后他继续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小猫”庄溯尘的声音在外面道,声音同时隔着门和从窗户破洞传了进来,“你在里面做什么了” 云应舟到这时才算是有点回过神来了,但他还是没吭声。庄溯尘也没等多久,紧接着道了句“我进来了啊”,便随着轻轻的“吱呀”一声,推门而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触摸 一道倾斜的阳光照入窗口破洞,在屋内地面上打出了一块不规则的光斑。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 木床靠着一侧墙壁, 屋门的位置则偏向另一侧, 门口对着桌子。庄溯尘推开门,更多的阳光从他背后涌向屋内,一股浅淡清冷的气息则从屋子里涌向了他。 其实庄溯尘刚在站在窗前的时候就隐约闻到一点了,他停步驻足的那段时间,除了在屋内搜寻小猫的身影、试图搞明白他原本是想做什么才会不小心弄坏窗户,就是对这气息的来源感到有些迷惑。不过连他的嗅觉都只是“隐约”闻到, 就是淡得近乎于无, 庄溯尘也只以为是小猫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把什么花花草草弄回了屋子。但他踏进屋内后,那股香味气息很难具体描述的特别感觉,就变得更清晰起来了。 是寒意吗清澈而纯净, 冷虽冷, 却一点都不锋利, 仿佛将双手伸进刚积起来的雪堆, 皮肤尚未被寒冷侵袭、只来得及体会到柔软的那一瞬间;那柔软却又一点都不亲切,反而是难以捉摸、虚幻飘渺, 呼吸间凉意沉浸肺腑, 连带着脑海中也生出了一种平静空旷、近乎寂寥的感觉。 庄溯尘的脚步再度顿住了,在这一刻, 他回忆起来的是顺着洁白天阶漂流的云雾, 是镜中幻境里从他身边轻轻拂过, 轻柔得不似真实的那一片衣角的触感。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也分不清是期待还是紧张。那股幽静的香气在开门后随风而散,短短数息间已经淡化了许多,但还有残留的一点若有若无地缭绕在身边。庄溯尘往靠墙的床上望去,被子正皱巴巴地堆成一团,屋里安静极了,他能感觉到小猫的气息就在那里,但是从被子隆起的形状看来藏在底下的东西体型似乎比小猫要大一点。 庄溯尘迟疑了一下。“云应舟”他轻声唤道,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异常。同样不知为何,此刻他觉得直呼其名会更好一些。 话音落下,屋里再度恢复了安静。又过了一会,才有一个略显心虚的声音做出了回应。“你回来做什么啊”云应舟的声音闷在被子里传出来,有些瓮声瓮气的,“不练刀了吗” “窗户都碎成那样了,我总得回来看看你有没有出事吧。”庄溯尘道,“你是在试验法术的时候没控制好受伤了吗”一边说着,一边就朝床边走去,“还有,为什么要躲在被子里”这句话说完,他也走到了床沿边,便直接伸手拉住被子边缘,准备将其掀起来看看。 云应舟在被子底下蜷成一团,努力缩小自己的体积,免得一眼被看出不对劲来。此时他还是人类的形态,因为变回去的时候会有灵力波动,而他至此依旧心怀侥幸,没放弃“瞒过庄溯尘”的初衷。只要把庄溯尘糊弄回到枫树林里去,趁机变回原型察觉到庄溯尘要做什么后,他立刻驱使气流,将被子边缘死死地压住了。 于是庄溯尘只将他手里拽着的那部分被子往上提了一点,露出一道细窄的缝隙,却没能掀开。沿着被子边缘一圈,其上方无形的空气似乎变成了某种重逾铁石的东西,阻止了他的举动。他微微挑了挑眉,立时便猜出这是云狸天赋法术搞的鬼,而且和他上次也就是在青笼村那次见到的比起来,其控制的精细度和力量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这是进阶了 “你别管我。”云应舟含糊地道,同时试图转移话题,“不是说心无旁骛的时候,连身边天崩地裂都不会发觉的吗你还知道窗户碎掉,肯定是不够认真,还不快回去好好练” “你想支我走吗”庄溯尘完全不为所动,敏锐地点破了云应舟的意图。云应舟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不吭声了。两人在沉默中僵持了一会,直到庄溯尘慢吞吞地道“你压到我手了。” 云应舟压住被子的时候可没特意避开庄溯尘的手,所以现在是被子被“沉重”的空气压在床上,而庄溯尘的手被压在被子和床面之间。虽然上下都是软的,不至于压伤,肯定也不会好受。云应舟哼道“你直接拿出去不就好了”他有心想自己动手去推,但人手和爪子的区别这么明显,一碰到肯定就露馅了。 “那你是准备闷死在被子里吗”庄溯尘一边说着,一边挨着床沿蹲了下来,从手下方那道仅存的缝隙往里看了看。不过空隙太小,又没有光,什么都看不到。被子里的云应舟发觉到庄溯尘在做什么,心里郁闷极了这人怎么这样不依不饶,就不能察觉到他的不情愿就主动出去吗他憋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一个可用的理由,赶紧道“好吧,实话跟你说我刚才试验法术的时候,不小心从身上削掉了一点毛。” “要恢复还得再过一会。”云应舟装出一副沉痛的口吻,“我现在不想见人,你能先出去吗” “是这样吗”庄溯尘配合地拿出了疑问的语气,“那我怎么没看到你掉下来的毛” “被风吹走了”云应舟小心翼翼地试图圆谎。 “提醒你一件事,”庄溯尘声音里带上了笑意,“你上次烧坏了尾巴毛,过了十几天才长到原来的长度我都记着呢。要是你的毛被剪掉后一会会就能长回来,那次你也不会那么抓狂了。” 云应舟语塞了一下,最终强词夺理道“尾尾巴毛和别的地方是不一样的”他怕庄溯尘再说出什么他就反驳不了了,装作被问得生气了,紧接着又加了凶巴巴的一句“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赶紧出去就是啦” 庄溯尘有一会没吭声。片刻后再度开口时,他的语气突然变得郑重了起来“小猫你是不是化形了” 听此一问,云应舟都有点呆掉了这是按照什么思路猜过来的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只听被子外面庄溯尘又问“你真的没事不会是化形的时候出什么问题了吧别躲了,我不会笑你的,快点出来。” 听起来好像是误解了什么云应舟还不知道庄溯尘什么时候特意去了解过妖兽化形方面的知识。他察觉到庄溯尘刚才还只是在逗他玩,现在却真的严肃起来了,急道“我真没事” 庄溯尘却知道小猫喜欢死撑的性子,一听云应舟拒绝配合,更加确定他隐瞒了什么情况,二话不说就准备来硬的了。在强行对抗法术掀开被子、以及用另一只手抽刀直接把床劈了这两种应对之外,他选择了第三种稍微不那么强硬的做法伸手到被子里去摸。 一旦确定有问题,硬拖也得把他拖出来。 被子底下云应舟一双猫眼睁得圆圆的,惊悚地赶紧往后缩去,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庄溯尘差点碰到他肩膀的手,动作间压到头发扯痛了也没敢吭声。他已经有点后悔说谎了,这次庄溯尘猜错了他的意图,但怎么要倒霉的好像还是他 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头发和衣服都弄乱了,云应舟躲开了庄溯尘的手,正松了口气,准备不管什么灵力波动、直接变回原形出去算了,就看到那只手动作微顿,似乎碰到了什么,然后将其从床上拿了起来那是他的一缕头发。 庄溯尘手指微微动了动,感到那一缕又凉又滑的触感在指尖上轻轻缠绕了一下,然后滑落了下去拜客栈夜里的那场拍卖会所赐,出身闭塞山村的土包子庄溯尘也算是摸过丝绸这种好料子了,但若与此刻他指尖上的触感相比,那就什么都不是。 他指尖下意识地跟着往下落去,才摸出床面上还铺着一层说不出质感的柔软布料。手臂侧方有种奇异的感觉,似是在即将触碰到谁的身躯肌肤、却尚未真正触及的那一刻,透过最后一层薄薄空气传递而来的“存在感”。 总共就这么点大的空间,想躲也躲不了多远。从外面看,被子鼓起的地方已经挪到紧贴着墙了,四周则被严严实实地压紧,让庄溯尘想到了饺子。 虽然感觉追得太狠把小猫惹毛了,可能会急起来一口咬在他手上,出于担心和一点隐秘的好奇,庄溯尘还是继续把手往前伸去,一边道“你是什么地方变错了还是变不回来了” 他本来想说“你又不能一直这样躲着,不如直接出来算了”,但后面半句话却顿住了,因为他的手指碰到了一片光滑温热的肌肤。 温热的肌肤。显然是人类的肌肤。挨在手指旁边的就是布料的边缘,他似乎是正好摸到了没被遮覆住的地方。被他碰到的“东西”立刻想往后缩,然后就被有点愣神的庄溯尘凭着条件反射一把抓住了。 这一下好巧不巧,他抓到的是云应舟刚才扑倒时扭了一下的脚腕。猝不及防间吃痛,云应舟差点要扭头过去咬他。庄溯尘感觉到手掌底下开始挣扎起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躲在被子里的人原来是个背靠着墙壁、身体蜷缩的姿势,他刚才碰到的是小腿正面,布料则是衣袍下摆的边沿。挣扎的动作里带着惊慌失措的意味,庄溯尘立刻放开了手。 “抱歉”他有些尴尬地说道,一时忘记了之前“就算小猫不情愿出来,也要摁着他摸一边确认情况”的想法,心里只觉得很不好意思,就要把手缩回去。然后,他的手就和那人伸过来想解救自己脚腕的手碰到了一起。 那人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松手,动作慢了一步,等再要缩手的时候庄溯尘已经果断把刚才的“不好意思”抛到一边,直接手腕一翻,把那只手牢牢地抓住了。 抓脚腕的话感觉不太对劲,换成是手就正常多了。庄溯尘毫不客气地拽着云应舟的手往外拖,云应舟气急败坏叫道“放手”他就算化成人形,终究是猫的性子更多,他抵抗不住被往床沿方向拖了一段,另一只手搭在庄溯尘的小臂上,情急之下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把庄溯尘的手掰开,而是当真低头就给了他一口。 庄溯尘“嘶”了声,不在意地道“精神不错嘛。”他也没真的尽全力使劲,不然云应舟早给他从被子里拖出来了。云应舟以一个高难度的角度咬在他手背上,嘴里“呜呜”地试图表示出“你不松手我也不松口”的意思,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庄溯尘在这一刻想到的却是他和小猫刚遇到的时候那次可不像现在只是作势,那是真咬,一口下去清清楚楚四个几乎穿透的小血洞。 他和云应舟较劲了一会,慢慢放松了力道,云应舟感到手腕上的桎梏松开,终于也肯张嘴了。庄溯尘依旧扣着他的手腕,又问了一遍“你真没事”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事了”云应舟趴在床上,脑袋顶着被子,怒气冲天地使劲把手往回抽,就是抽不出来这家伙的力气也太夸张了,都赶得上那种蛮力型的妖兽了吧 庄溯尘的手顺着他的手腕,往指尖方向移动摸索了过去,最后抓住他的手指捏了捏。手里是一种既能清晰地摸到指骨和关节、清瘦纤细,捏起来却又会觉得软绵绵的奇妙手感,指尖和掌心也是软的,不像他自己手上又是茧子又是伤痕的那么粗糙。 庄溯尘心里升起了一股有些奇异的感觉小猫化形后就是这样的么和幻境中那个清冷的背影似乎很难联系在一起。刚才发丝的凉意像是还停留在他的指间,手背上隐隐作痛的齿痕两侧,被柔软温热的嘴唇压住时的触感也依旧鲜明地存在着,让他很想再去摸摸别的地方。 不过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小猫就真得咬他了吧。 掌心里突然一空,随着骤然涌现的灵力波纹,手中握住的人类的手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猫爪,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一下就从他掌心里抽了出去。束缚住被沿上方空气的法术随之解除,拱起的轮廓也瘪了下去。不一会,浑身被毛凌乱、一脸不爽神情的云应舟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被猫用控诉的眼神瞪视着,庄溯尘还能若无其事地开口逗他“这就变回来了” 他语气还带着点遗憾这遗憾倒是真的。 不过,虽然还是没能看到小猫的人形到底是什么模样,和刚通过天阶幻境、被其他人告知了小猫“真实身份”时的古怪感觉相比,庄溯尘现在的心态就平和多了,仿佛已经在另一个方面得到了补偿。 “你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化形,是想做什么坏事”他开玩笑般地问道,“还是说你的人形长得太丑了,实在不想让我看到” “胡扯你才丑呢”云应舟怒气冲冲地叫道,“别对我用激将法,我才不给你看”说罢一个转身,把屁股对着庄溯尘,以示“坚决不搭理你”的坚定信念。庄溯尘于是顺势在他毛蓬蓬的尾巴上撸了两把,把在被窝里滚乱的长毛给理顺了,收手前还顺手在云应舟屁股上戳了一下,触感弹弹的事实证明,对付云应舟最有效的正是激将法,因为他终究没能忍住转过头来对庄溯尘怒目而视。 庄溯尘却是在心里比较了一下发丝和皮毛的不同触感,然后又从摸到过的手掌和脚腕这两个部位,大概估测了一下小猫人形的体型。他朝被子之前鼓起的地方看了一眼,虽然那时候看着是比猫大,但是按照人类的体型来算的话 能缩成那样小的一团,身子一定很软。 确定了小猫躲着他不是因为化形出了问题,而是藏着某些暂时不可得知的小心思,庄溯尘反而不再在意这件事情了,也不打算追根究底、非要问出缘由不可。反正有神魂契约同生共死这个最重要的保证存在,别的地方云应舟有什么想瞒着不让他知道,那他就不知道好了。 于是庄溯尘没有再提起之前的话题,伸手拨了拨小猫的耳朵,“没别的事情的话,就先去工坊请人过来把窗户修好吧。”他说,“夜里已经开始冷了,窗户上留着这么个大洞过夜可不太好。你跟我一起去吗” 云应舟耳朵往后一撇,也不说去不去,只是哼哼道“你不练刀了” “今天的训练量都完成了,过犹不及。”庄溯尘道,“回来的时候,正好直接去食堂吃饭。” 到外面去逛一圈透透气也不错。云应舟甩甩尾巴,站起身跳下了床沿。既然庄溯尘是因为担心他才非要拉他出来,他也就勉为其难地原谅这家伙破坏他的计划了。不过,暂时他还是不想和庄溯尘多说话 庄溯尘看着云应舟往门口走去,知道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只是他发现小猫走路时,左边后腿的动作好像不太正常,像怕踩到地上会痛似的会微微悬空一点。庄溯尘回忆了一下在被窝里抓到他脚腕时是哪一侧分辨不出来。不过,以他当时所用的力气,应该是不会弄伤弄痛的吧。 云应舟没走两步,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然后他就四脚腾空地被抱起来了。“你的脚怎么了刚才被我弄伤了吗”庄溯尘在他背后说,温热的呼吸拂过了他的耳朵尖,“我记得你走回来的时候还是好的。” 云应舟脚腕扭到的地方其实并不严重,好歹他都已经金丹了,要是在床上摔一跤能把自己摔得走不了路,那也太搞笑了。只是他一点痛都不想忍,才会下意识地不让那条腿接触地面。这种糗事是绝对不能让庄溯尘知道的,云应舟在他手里扑腾起来“你怎么老疑神疑鬼就是有点扭到了而已放我下去” 庄溯尘顺口道“化形后没站稳扭到了” 他发誓他真的只是随便一说,根本没认真猜,也绝对没有取笑的意思至多算是个调侃。但是说完这句话,他就被心虚导致一戳就炸的云应舟转身一爪子拍在了脸上 “喵” 两个时辰后。 天色已晚,食堂里灯火通明,飘着饭菜的香气,是一种比起修真界、更接近俗世凡尘的气氛。这里是筑基以下的外门弟子用餐的地方,修士在吸纳灵气的速度尚不足以满足身体所需的时候,如果修炼太猛会很容易饿,所以食堂整天开着,晚上也夜宵。 周平像刚上山时一样穿着一身黑衣,像个安静木讷的幽魂,端着食案独自穿过人群,准备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吃饭。然后,他就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人。 庄溯尘是那种很容易成为目光焦点、但又不太会让人想上前攀谈的人,在他希望的时候,他也能让自己变得毫无存在感。不过,他带着身边的那只灵兽倒是无论何时都很显眼就算大多数人不会能轻易认出那是云狸,光是那身雪白的长毛也足够引人注目了。 周平走过去的时候,庄溯尘正用筷子夹着一块鱼肉喂猫,他脸上横着一道暗红色的伤痕,周平从愈合程度判断,大概是一两天前造成的实际是两个时辰前。这道伤痕十分明显,迎面过来的人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就会将目光转向卧在旁边的猫身上,表情写着“这就是凶手吧”庄溯尘对此类打量的目光是泰然自若,猫蔫蔫地趴着,接受食物投喂时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甚至想把脑袋藏到桌底下去。 “周兄。”庄溯尘看到周平,向他打了个招呼,挪了挪桌上的杯盘给他让出位置。周平坐下后,看到庄溯尘随意地把手臂搁在了他的猫身上。猫对这种“压迫”并不反抗,那双蓝眼睛看着周平,轻轻地“喵”了一声,声音里透着股委屈的意味。 庄溯尘唇边浮现出了一个微笑。在他们对面的周平突然有种自己不该在这里的感觉,想要默默地再站起来端着食案走人不过周平是那种不善言谈、不通交际的性格,会特意坐过来和庄溯尘一起吃饭,自然不单单是为了叙旧,而是有正经的事情要说。 于是他定了定神,避开那只猫蓝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睛,单刀直入地对庄溯尘问道“有个会有点辛苦、但能赚灵石的工作,需要粗通些药材知识,你要不要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猫要遛 云应舟上次见到周平,还是从藏书阁里被放出来、确认庄溯尘的身份危机解除的时候了。虽然他们都是新晋弟子, 同样要走那一套登记名籍、领取月例和分配住宿的流程, 但涂青崖找庄溯尘有事要说, 直接到藏书阁来先把人领走了,两人此后的行程便一直错开,直到今天才在食堂偶遇。 庄溯尘被以“做事有始有终”的名义丢上了去青笼村的螺舟,为的是进一步确认他这个“遗族混血”的品性、以及云应舟这个“夺舍大妖”对小玄山的态度。周平就没有这种“优待”了。他是自己来投奔小玄山的散修,得等到在数月后的入门大典上和其他准弟子一起拜师大多是从凡间搜罗回来,有资质而尚未修炼过的小孩子。 散修基本都穷, 周平不曾救过一个像涂青崖这样出手阔绰还知恩图报的人, 因此比庄溯尘还穷。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北岭外围猎杀妖兽,从妖兽身上拆出材料卖成灵石,又都填进吃穿住行、疗伤修武器之类的日常消耗里去了, 每次好不容易攒起一点, 就全去换了淬体的丹药, 也不知道留着点应急, 基本是穷光蛋一个。 小玄山的饭食和住宿不用自己花钱,每月还按着修为发灵石, 但那点只够平常修炼用的, 若是想多学几个法术、买几件法器,那就远远不够了。要么遇上个舍得给弟子送东西的好师父, 要么就自己想办法赚灵石去买。周平在藏书阁的那五天里, 看上了一套武技, 随便翻看的文本内容是靠脑子记了下来, 演示招式的留影石却得花费整整六百块中品灵石他把自己跟妖兽一样拆卖了也换不了这么多,想接门派任务做,还得等到入门大典过后。 原本他已经打算去山下镇子里找活干了,大概是一根筋的人运气好,下山时经过药谷的灵植田,正好被一个要找人干杂务的长老抓了壮丁,于是十分轻松地解决了找工作的事情。 周平和庄溯尘一路同行上了小玄山,一起通过了试炼,就这么把他当做“同伴”看待了。通常的过关奖励是在藏书阁里待一天,他跟着庄溯尘被执律使打包带走待了五天,没在意这实际是某种软禁措施,只觉得自己是沾了庄溯尘的光,得了五倍的好处,于是一直记着找机会要回报回来。 所以现在见了庄溯尘,他琢磨着两人都是散修,状况应当差不多一是缺灵石;二是先前都没有师门庇护、独身在外打拼,不会怕苦怕累;三是舍不得多买好伤药,在荒山野岭里受伤了就自己折腾着治,因此多少对草药有些了解。 既有需要,又符合条件,而长老在他来后还一直抱怨着人手不够,他便想到把庄溯尘拉过去了。 庄溯尘从青笼村回来后,这几天都在枫林里练刀,消化自己在战斗中的所得,尚未来得及考虑其他的事情,暂时也没有急着想买但钱不够的东西。不过,灵石当然是不会有人嫌多的。庄溯尘想了想那些他在自己身上试验出来的草药效果、和背图鉴背下来的资料,能否算得上是“粗通药材”他向周平问道“具体是要做些什么” “就是给灵植田里种的那些药材浇水、施肥、除虫之类的。”周平道,“有些药材会攻击靠近的人,还有的有毒,或者会到处跑,所以不能让修为太低的人照顾。酬劳是按工作时间计时给的,每六个时辰算一颗中品灵石,还有长得不够好、达不到品相要求的灵草,可以低价买回来。”这些劣等灵草虽然够不上小玄山的炼药标准,自身药性总还是有一点的,无论是自用还是转手卖给别人,也算是一样进项。 会到处跑的药材那药田里得是一副多混乱的景象云应舟虽然有点嫌弃给的灵石太少,灵草现在对他的作用也比较有限了,但他对新鲜东西好奇,听说了就想去见识一番。他下意识扭头去看庄溯尘的态度,结果一眼看到了后者脸上那道显眼的伤痕,顿时又是一阵心虚。 当时那一爪子和他拍碎窗户时一样,没轻没重地出手,潜意识里觉得以庄溯尘的反应速度,本该是能察觉到然后避开的,就算后退的余地不足,只要把拎在手里的他往外一丢结果庄溯尘愣是没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爪,于是就给一道几乎横跨整个面孔的伤口破了相。 对此庄溯尘本人是没说什么,没生气也没指责,淡定地处理了那道伤口,伤药抹上去止了血,没多久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云应舟自己却是怂了,看庄溯尘一张带着伤痕的笑眯眯的面孔,只觉得比发火还瘆人,所以现在庄溯尘故意拿他当搁手垫子,他也忍气吞声地接受了。 庄溯尘对上小猫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心里只觉得好笑。他对疼痛本身其实是很不在乎的,别人或许会被这种负面感受牵动情绪,但他只会在意伤口本身的威胁。所以这个小事故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当然更不可能生气,云应舟感到的威胁嗯,是他故意的,因为小猫心虚的反应真的很有趣。 庄溯尘幼时见过邻居家的小孩跌倒后明明没有受伤,却像疼极了一样嚎啕大哭,要大人抱在手里哄上许久才肯偃旗息鼓当时他看着这一幕,有些迷惑地想了想,发现自己哪怕真的受伤也不会这样哭,哪怕这样哭了也不会有人来哄,便简单地将其当做自己和其他小孩的又一点不同之处,随即抛到了脑后。 这样的不同之处还有很多,比如表现异常的母亲、村民的恶意,既怕他又要主动来欺负他的矛盾做法他是先接受了这些不同,就像接受不吃饭会饿的规律一样理所当然,然后慢慢地过了很长时间,才逐渐明白了其中差别和背后的道理。 连在恍然大悟的时候,也没能升起什么难过的情绪。仿佛“不同于人”的判定经过天长日久的反复刻印,早就已经从推论变成无需推论的前提,牢不可破地存在于他的本质之中了。 所以在发现自己好像理解了那种幼稚无用的举动,甚至体验到了其中乐趣时,庄溯尘是觉得很新奇的。觉得新奇,就忍不住多试一试,看着小猫一边强装作“是你活该”的态度而不肯表露出歉意、一边又委委屈屈地忍耐他胡作非为,暗地里发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也刻意不想去深究笑意背后那一点过于柔软的情绪。 就当他是会喜欢拿别人的负罪感寻开心的恶劣家伙好了 庄溯尘把小猫支棱起来的一侧耳朵摁到手掌底下揉了揉,那柔韧软弹的触感不肯贴服,顽强地在他掌心里戳着。“那明日我先跟你过去试试吧,看那位长老肯不肯收。”他对周平说,“多谢了,我正不知道在入门大典前的这段时间要干什么,想找点事情做。” “没什么,反正我在这儿也就认识你一个。”周平直愣愣地道,“正好你符合要求”他瞥见庄溯尘手掌底下被摁得歪过了头、梗着脖子显得很不情愿的猫,突然想到遗漏了一点,“不过,你的灵兽估计得留在外面、或者装在灵兽佩里,灵植田是不允许带灵兽进去的。” 妖兽就算开了灵智,最初智力也只和人类幼童相仿,性子则多半天真淘气,放进灵植田里要是没忍住乱吃了什么,不但糟蹋灵草,吃错了东西还可能把自己的性命送掉。因此整个药谷除了某些特殊的药草需要与妖兽伴生,特别圈出了地方将它们和妖兽一起饲养,别处都是严禁让灵兽乱走的。 “要是不在那里干活的弟子,平常允许到灵植田里去吗”庄溯尘问道。 “大多数地方都是能去的。”周平道,“不能去的有禁制拦着,也不会误入。还有,每株灵草上都是有标记的,损坏、偷挖被发现都会受到重罚。别的就没有什么了。”他想了想又道“谷里有个寒雪湖,经常有剑修弟子去那里借寒意磨炼剑气,湖边耐寒的灵草就借剑意锤炼品质。那些人练剑时是允许别人旁观的,不过我用的兵器不是剑,去看了两次都没什么感悟。” 周平的武器就是他来时一路上抱在怀里的那根“棍子”,现在换成是背在背上,外头裹着绷带,表面凹凸不平的看起来剑不像剑、枪不像枪,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庄溯尘用的是刀,还是不足臂长的短刀,招式也和通常剑招相差甚远。他对旁观别人练剑没什么想法,听见“借寒意磨炼剑气”和“借剑意锤炼品质”这两句,倒是心中一动,想到了一种训练方式。 具体的可行性得等看到了“寒雪湖”边的情况再说,庄溯尘先回答了有关灵兽的问题。“他和普通的灵兽不一样,你就当他也是小玄山的弟子好了。”他指尖在云应舟脖子后头挠了挠,摸到了那根系着身份牌的绳子,却故意用了“就当是”这样含糊的说法。 周平眨眨眼,“哦”了一声,半句话都没多问,十分简单地就信了。他和庄溯尘又说了几句话,商定好明天碰面的时间和地点,随后就以一种令正常人望尘莫及的、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吃完了交谈中放凉的晚饭,迅速端起托盘闪人他这几天夜不归宿,都是睡在灵植田旁边,因为地里为灵草设置了聚灵阵,他稍微蹭一点灵气来加速修炼,只要不影响灵草生长,也没人会来赶他。 “真拼命啊”云应舟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平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边,对自己说是要努力修炼、结果居然还要每天要睡觉的行为突然感到了一点自惭形秽。庄溯尘倒像是没什么进取心似的,修为落到了自己的灵兽后头也不着急,发现碗里的粥冷了,还慢吞吞地用灵力流在掌心里构成符篆,隔着瓷碗重新给热了热。“每个人适合的修炼方式都不一样。”他淡定地道。 “是吗”云应舟仰起脑袋望着他问,“那你有什么不一样的” 庄溯尘的回答在他听来相当的厚颜无耻“我用脑子比较多” 云应舟顿了一会,无语道“你敢当着周平的面这么讲么” “有什么不敢的”庄溯尘看着粥面上冒出热气,挪开手掌散掉符篆他现在已经能很好地控制温度,也不会再出现打野猪时那样连带伤到自己的情况了。云应舟也没见他什么时候特别练过,真不知道是怎么改善的。庄溯尘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喝了一口后道“有人适合摒弃杂念一往无前,有人适合顾虑周全谋定后动,用脑子又不一定比不用脑子好。比如说你” 他在云应舟仰起来的脑门上戳了戳,开玩笑似地道“你适合找个清静地方躲起来,自己偷偷地修炼,因为你太容易受别人影响了。”碰上肯善意引领的还好,要是遇到个有坏心的别看小猫对人类有多“警惕”,真想骗他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 云应舟朝庄溯尘翻了个白眼对一只猫来说这可是个难度挺高的动作。“你当我不想”他嘟囔道,“还不是你害的”他怨念的主要还是上辈子渡劫失败的事情,不过庄溯尘想成是这次他们之间的契约,也能理解得通。 庄溯尘没再说什么,一手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两把,一手端起碗来,很“豪迈”地两口将碗里剩下的粥喝完了。然后把云应舟从桌沿边捞起来,往肩膀上一放,问“散步去山下镇子里逛一圈,走吗” 感觉比起一味护着小猫远离别人,还是带他一起多见见人比较好。 刚才被别人修炼的努力程度刺激到、决心上升了一下的云应舟“走”把决心丢到一边,高高兴兴地跟着去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昨日梦 下山的路程大概要花半个多时辰,若用上步法的话还能更快, 不过庄溯尘和云应舟两个并不赶时间, 就慢悠悠地一路晃悠了下去。途中经过一个大块坚硬青石铺成的露天训练场, 有个外门弟子在试验一种会在地上延伸出一道环形火线的法术,另一个大概是他师姐的人在旁边指点他,他们还跟着凑在旁边听了一会。 等到终于出了山门,笼罩在法术灵光之中的试剑石广场依旧聚集着不少散修,但再穿过广场边缘阵法制造出来作为阻隔的云幕、抵达外侧那个凡人聚居的镇子时,街道上就没几个人在了。道路空荡, 两侧店铺大门紧闭, 刚才耳边的喧闹声也被阵法隔绝而突然消失了,对比得气氛更加冷清起来。 不过云应舟并不觉得失望,依旧兴致勃勃地趴在庄溯尘肩头, 打量着这个屋子建得密密麻麻、有的地方还挤占了道路, 略显拥挤逼仄的镇子。 “这里和那个端江城差别好大啊”他左右张望着道。 虽然地方看着小了点、房屋看着破了点, 连道路也不及城里那样平整宽阔, 石板边缘处出现了破损的痕迹,现在还是安静无人的夜里, 却莫名给了他一种更加“繁华”的感觉仿佛到处整整齐齐的端江城只是个规整的容器, 这里才是人们真正在“生活”的地方。 云应舟对着前方的路口随便乱指,庄溯尘就听从他的指引在镇子里到处乱走。白天人们活动的痕迹还残留在街道上, 路边水沟散发出复杂的气息, 大多数时候不太好闻, 走了一段路后, 云应舟瞎指的方向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卖鱼的市场边上,猫都受不了湿淋淋的地面上散发出的那股腥臭,赶紧返回来换了条路走。 之后又经过了一扇虚掩的门,门缝里透出灯火的暖光、食物香气和隐约的嬉笑声,云应舟好奇地支使庄溯尘靠过去凑近门缝偷看,只看到了一个大概是侍女的、手托着酒壶走过的侧影,上方传来木质窗棱碰撞、窗户要被推开的声音,他们又匆匆忙忙地溜了。 就这么在镇子里乱逛了一阵,几乎什么都没看到,却莫名地一路都在傻乐。不过最后总算没有完全空手而归,他们在一个偏僻巷口碰到了个正要收摊的糖画摊子。摊主老头的手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龙画得像猪,猪却画得像老鼠,云应舟怎么看怎么觉得嫌弃,于是一身修士打扮的庄溯尘在老大爷惶恐的目光中亲身上阵,用锅里最后剩下的一勺糖稀照着云应舟画了个猫。 庄溯尘的手,是能在指间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刀刃、在灵石表面雕刻出符篆那些纤细复杂线条的手,将勺子稳稳地举在半空,浇下来的糖稀就是一根连续不断的细线,移动时没有一点多余的颤抖。 虽然他画画的水平也不怎么样,但照着乖乖蹲在旁边一动不动的云应舟、就和临摹符篆时一样严谨地照着形状和比例“描”了下来,最终的成品至少能看出是个猫了。竖起的尖耳朵、圆溜溜的眼睛,甚至还用细线弄出了一点毛茸茸的感觉,看着还挺可爱的。 不幸的是老人家熬糖稀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加多了水弄得太稀了。庄溯尘动手速度快,才让这只猫的形象在画完后完整地保持了一会,没等糖稀凝固到能拿起来,糖猫的线条就糊了庄溯尘灵机一动,像之前热粥时那样在掌心构出火符,贴在上方“烤”了一遍,然后糊掉的糖猫就变碎了。 云应舟在他的识海里笑得差点要断气。 最后庄溯尘还是老老实实地付了钱,用一张糯米纸把那些看不出本貌的碎糖块捧走了。之后返程的路上,都是一人一猫“咔啦咔啦”嚼糖块的声音,夹杂着云应舟“牙齿都被黏住了”、“味道怎么有点苦”的抱怨和“放下我的尾巴”一路胡闹着回去,到推门进屋时,时间都快到半夜了。 庄溯尘去打水洗漱,云应舟蹲坐在枕头旁边他的专属位置上,安静下来没一会就困得迷迷瞪瞪的,这时候倒是想坚持再修炼一会了靠的不是终于苏醒的进取心,而是一晚上没干正事的负罪感。 不过等庄溯尘拿了毛巾过来给他擦爪子,然后熄了灯在他旁边躺下,云应舟终究没能坚持下去,在安静的黑暗里没一会就混淆了“静心”和“犯困”的定义,歪歪斜斜地贴着庄溯尘的肩头,蜷起来睡着了。 今天云应舟过得很开心。虽然瞒着庄溯尘尝试化形的事情在中途出了点小差错,之后发生的事情实际也没什么特殊的,他却觉得很开心。似乎不止是重生之后,再往前推更久的时间,他都不曾放松地开心过了。 即使是每一次闭关醒来、修为精进时感到的那种开心,和此刻这种好像也有着细微的不一样。因为他的目标是“渡劫”,这个目标一日不曾达成,他就仿佛被某种紧迫的力量拖着要继续向前,但在通往目标的道路变得更加曲折艰难、更加遥远的如今,那拖拽的力道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放松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尚无自觉的心情,这一夜里,在天色将明、沉眠将醒的时候,云应舟做了一个梦。 云应舟在梦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以人形走在人类镇子的街道上这件事情有什么奇怪。街道上空无一人,被一种明亮得奇怪的光线照耀着,石板铺的路面、道路两侧的房子,都像被清水仔细洗刷过一样干干净净,路边的水沟里堆着湿润的花瓣。 云应舟在街道上慢慢地走着,手里拿着一副黏在竹签上的糖画,线条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是只长毛蓬松的猫。他在梦里隐约还记得糖画碎掉的事情,却不觉得奇怪,并且无视了这只丑不拉几的猫和庄溯尘画的根本不一样,还觉得挺高兴的。 他就这样往前走,步伐慢悠悠的,道路两边景象变换的速度却如流星赶月,几乎不等他这一刻看清、下一刻又换了模样。从无人的城镇、到荒芜的平原,再到苍莽的丛林,最后不知怎么的,云应舟就站在自己上辈子待的时间最久、印象也最为深刻的小石山顶上了。 这时他突然感到了茫然,伴随着一点莫名冒出的惶恐。云应舟环顾四周,看到了石山顶上平台边被他打碎的那个缺口。周围那明亮的、仿佛没头没脑轻快着的光线,也在这一刻缓缓的黯淡了下去。 天空中那厚重的云层是何时出现,又是何时破碎的 曲折的电光凝固在云层间,这令天下修士最为畏惧的东西,停滞成了一束脆弱易折的光。 云应舟仰起头来,他的人形站在平台中央,天地间就像一粒微尘那样渺小。但就在他面前的另一个人身上,却仿佛聚集了所有的光线一样明亮。他就这么傻乎乎地站着,手里还傻乎乎的拿着那根竹签子,仰起头来,对上了那个人的眼睛。 那个人身上的袍子是不起眼的灰色,身上的气息淡漠得不似活物,似是飘过山间的一缕微风。天然带着笑弧的嘴唇并没有在微笑,黑沉无光的眼睛与云应舟对视着,里头毫无感情。 某种永恒流逝着的东西,如云中的电光一般凝滞了 庄溯尘被弄醒了。 他在睁开眼睛的瞬间便将全部睡意驱散,恢复了清醒,也迅速判断出了不让他睡觉的罪魁祸首一直习惯挨着他肩膀睡的小猫不知怎么醒了,此刻脑袋在被子里、屁股撅在外头,正在使劲往他胳膊底下钻。庄溯尘不解地抬起手臂,放小猫钻进被子,小猫爬到他胸口,然后就趴在那里不动了。 “怎么了”庄溯尘摸了摸他身上,感到云应舟正在细微地发着抖,“做噩梦了吗”云应舟没有回答他,默不吭声地压在他心口上缩成一团。庄溯尘慢慢地用手指替他梳了会毛,等云应舟逐渐平静些了,就环起手臂抱住他,调整成了侧过身将小猫抱在怀里的姿势。 “没事了”他抱着那又轻又软、暖呼呼的一团,低声道,“只是个噩梦,醒过来就好了。” 但小猫安静了一会,开始用脑袋顶他,庄溯尘不得已又重新躺平,让似乎固执于要维持刚才那个姿势的小猫趴回到他身上。这么折腾过一番后,云应舟终于安静下来了,那个“噩梦”给台造成的阴影似乎也不算严重,之后又过了一会,他就再度睡着了。 庄溯尘怕动作会弄醒他,只能就这样维持平躺着不动,想想现在时间还早,于是决定自己也再睡一会。结果或许是因为心口上压着小猫的重量,庄溯尘接下来在睡着后到再醒来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中,自己连续做了三个内容似曾相识的噩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来往 云应舟一觉睡醒,把昨天晚上做梦的内容忘了个精光。他刚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不是在枕头边、而是在被窝里的时候还有点迷糊, 等到身子底下温暖的“床垫”突然动起来, 一只手摸到他脑袋上, 云应舟才隐约想起了是自己半夜里硬要钻进来的事情。 庄溯尘指尖在他耳朵后面轻轻地挠了几下, 云应舟半眯着眼呼噜呼噜,爪子底下按着庄溯尘平稳有力的心跳, 正享受得舒服,冷不丁庄溯尘的另一只手也摸上来,双手将他一把抓住, 猛地一翻身就把他压到了底下 位置骤然颠倒, 云应舟那点小个子顿时被笼罩得严严实实,眼前一片黑,被庄溯尘作势要完全压下来的重量吓得魂飞魄散, 整只猫瞬间清醒了。“要扁了要扁了要扁了”他大叫着四爪乱挥,在庄溯尘身下使劲蠕动, 感觉自己在少年人正变得宽厚起来的胸膛和床铺间被挤成了扁扁的“一张”,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庄溯尘手臂挡在两侧不让小猫逃跑, 也分担了自身的一部分体重, 没真的整个人压到小猫身上。即便如此,云应舟还是被他这么大一个人压得嗷嗷叫, 更重要的是他快被闷死了好不容易捱到庄溯尘决定放过他, 双臂刚将身体撑起了一点, 云应舟立刻从压迫中挣脱, 顺着出现的空隙哧溜一下钻了出去。 蹦下床后一路窜到门边,直到确认危机解除才停下来扭过头,一双猫眼瞪得溜圆,充满了不解和控诉。庄溯尘报复成功,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胸也不闷了手也不麻了,闷笑着爬起了身。 云应舟顶着一脑袋乱毛,气急败坏地朝他咆哮“你有毛病啊”结果庄溯尘笑得更欢了。“有毛病也是被你压出来的。”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你害我做了一晚上噩梦,不准我压回来一会儿” “那你早点让我下去啊”云应舟嘟囔着,音量却不如之前那样有底气了。庄溯尘见好就收,唇角带笑地下了床,开始换衣服和整理床铺。云应舟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发现庄溯尘是不是长高了 原本就是高高瘦瘦的,现在不但个子又往上窜了一点,身板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单薄了,肩背处略微增加了厚度,逐渐显现出了力量感。虽然这段时间庄溯尘过的日子也算不上安稳,但脱离了北岭鬼界裂缝附近那摧残生机的环境,就像一棵惯于忍耐荒芜的树移栽到正常的土壤里,就已经足够他在不知不觉间生长起来了。 怪不得压下来那么重 云应舟拱起脊背,用力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转过身照着门锁处跃起来,一巴掌将门上的插销拍到了一边。 他用脑袋顶开门,清晨的阳光和新鲜空气涌了进来,云应舟在太阳光底下使劲抖了抖毛,好让浑身睡得有些发僵的骨头松快一下。庄溯尘正好转头看到这一幕,目睹了几根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浮毛被从小猫身上甩飞出来,向上飘去 庄溯尘手抚过小猫刚才被摁着了一番的被单,捡起了几根细毛,软软的白色长毛细得几乎透明说好的能化形就不会再掉毛呢他瞥了眼才睡醒后站起来没多久、现在晒着太阳又趴了下来的小猫,顺手将这几根猫毛塞进了储物戒指里。 最初只是随手一塞,每次给小猫梳过毛后,储物戒指里的小毛团收集品就会增加一个,累积到现在也有小半个猫那么多了。天气转冷,小猫因为身上的毛在变厚而“膨胀”了起来,一边却又在不停地掉毛。那些新生出来的绒毛更软、更细,色泽则有种晶玉般的质感大概是修为进展的体现庄溯尘昨天刚趁小猫睡觉时偷偷捏着扯过,以他的力气对付一根绒毛,都得用点劲才能拉断。 估计等小猫现在身上的毛换完,也就意味着修为巩固,以后都不会再掉毛了。庄溯尘琢磨着要不就把那堆不知什么用的毛留作纪念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么做有点怪,不过再想一想也挺好玩的。 那么柔软雪白的毛,就是数量还是少了点,做不了什么东西如果小猫真能长到他梦里见到的那么大,估计弄点毛织件衣服都行了。 庄溯尘现在还有点缺乏常识,不知道有的妖兽那盘踞时如山岳、翱翔遮天蔽日的庞大体型,并不是肉身实实在在“长”到那么大的,而是灵力“化”出来的。而妖兽的皮毛、血肉甚至魂魄,确实都可以是制作法器的原料,得到材料的过程却远不是他此刻想到的这么温和。 “阿嚏”云应舟莫名打了个喷嚏,觉得身上有点发冷他没多在意,以为是抖毛时扬起的灰尘弄痒了鼻子。清晨时分的空气格外清新,沾染了秋露的凉意,连带着灵气似乎也更纯净些。云应舟身上让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像模像样地蹲坐在屋子门口开始修炼了。 庄溯尘打水、洗漱、去食堂吃早饭走进走出,都要绕过堵在门口岿然不动的这尊小门神。他叼着一个包子回来,见到小猫周身被阳光镀上一圈毛绒绒的金边,竟有些端庄肃穆的意味,一时兴起改变了原本继续去枫林练刀的打算,就挨着小猫席地坐了下来,盘起腿手捏法诀,摆了个差不多的姿势,附带一脸严肃的表情。 云应舟微微睁眼,感觉到身边灵气汇聚的漩涡受到外力拉扯变形,被牵引出一缕朝庄溯尘那边涌去,心里十分无语这人今天是闲得慌吗屋外这么大地方都没有别人,非要挤过来抢他的灵气。换了不认识的家伙这么故意找茬,云应舟非得一道风刃招呼过去不可,是庄溯尘么 他这一分心,灵气更加争先恐后地往庄溯尘那边涌去。庄溯尘的修炼资质是真的万中无一的那种好,不仅悟性根骨俱佳,连经脉都比寻常人宽得多,吸纳灵气的速度仿佛丹田中是个无底洞。 云应舟身为妖兽,灵气直接从浑身灵窍涌入,本该是占据优势的,此刻竟有些抢不过。努力抵抗了一会、反倒愈来愈落入下风,云应舟怒向胆边生,尾巴一甩,直接扭身就蹦进了庄溯尘怀里。 这一招为的就是损人不利己,两边灵气冲撞,流动顿时激荡混乱起来,震得云应舟身上一痛。庄溯尘的感受应该还更加鲜明些,但他愣是就能继续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好像不知道是云应舟故意捣乱一样自顾自地梳理灵气。 庄溯尘是盘腿而坐的姿势,云应舟正好趴在他腿间,心里有些郁闷明明庄溯尘先来招惹他的,他反击没得到回应,反倒自己觉得讨了个没趣。此刻他们就不是分立两侧、拉扯着互相争夺灵气了,而是庄溯尘牵引过来的灵气直接将他一起裹在了中间。 云应舟此前还未在庄溯尘修炼时和他这样接近过,于是也是第一次发觉了一个奇怪的状况那些灵气流在汇聚过来的时候如河川入海,顺畅无比,等真正接近到身边,却一反前态地剧烈动荡起来,仿佛水面底下突然涌出了无数暗流,带动着水面上无数混乱的漩涡。 这样的状况换到别人身上,别说若无其事地继续吸纳修炼,当场经脉震裂、喷出血来都有可能。正当云应舟吃了一惊、还以为庄溯尘是被他打扰得走火入魔了的时候,却发现那些漩涡只是表面上混乱,内里动向其实十分井井有条,被漩涡撕扯成无数道细流的灵气打着旋儿被引向庄溯尘身上各处,分而化之 这样的效率、这样的控制力和稳定性云应舟算是知道为什么他刚才抢不过庄溯尘了就他造成的那点干扰算什么还比不上庄溯尘这里的正常状态 不过怎么看来看去,好像看不出来庄溯尘灵力循环的起始点在哪里呢妖兽引入灵气是从灵窍,人类是从经脉,庄溯尘他好像根本就没个固定的地方,灵气随便往他身上一碰,哪怕是不存在窍穴的地方,都能直接透过皮肤就被吸进去了。 这是什么道理遗族血脉的特殊表现吗 云应舟研究了一会,实在好奇,决定动用一下好久没拿出来用的天赋能力。和灵伴契约的印记比起来,那道饮血而建的灵力通路的存在感就低得多了,仿佛一根牵在两根树枝间的细蛛丝,想起来都得对着太阳仔细去找才能找见。云应舟就沿着这道通路,小心翼翼地将一缕灵力往庄溯尘那里送去。 已经淬炼过的灵力毫无杂质,又无比温和,在另一个人的体内没有引发丝毫冲突,就像本身属于自己的力量一样顺势汇入了经脉。无论是最纯净的灵石、还是特别训练过要抹去灵力中个性的医修,都不可能做到这样纯粹的程度云应舟保持着和这缕灵力的联系,不过其实没抱多大期待能看见什么,他对庄溯尘体内灵力的蛮横作风早有体验外来者再温和又怎样照样撕碎吞了。 他只是沿途注意着经脉的状况,发觉确实有灵气直接透过经脉壁渗入,虽然量很少感觉不是因为散逸,而是在渗入途中被血肉骨骼吸收掉了但浑身的经脉都是这样,加起来就不是个小数目了。几次经过脊椎附近时,他还隐隐感到了一点奇异的力量波动,仿佛是金焱髓液星点灼亮金色在感知中一晃而过,没来得及仔细分辨便掠过了。 难道这个居然还能“用不掉剩下先存着”吗云应舟心中暗暗称奇,没一会,这缕灵力走到经脉尽头、往丹田中汇去,他也就做好了联系断开的准备。 不出意料,被丹田中灵基的吸力一拽,那缕灵力如倦鸟归巢,“唰”地就飞过去了。云应舟的视角跟着投入灵气雾中,最后瞥见了一眼庄溯尘丹田内那两个灵基一大一小、相互围绕旋转的奇葩景象,便感到寄托着神识的灵力在撕扯中迅速化散了。 云应舟的神识在最后一点微弱联系断开之前,下意识地还是做了个“往回扯”的举动当然,他心里是知道庄溯尘那小气得要命、只进不出的丹田是不会搭理他的。不成想随着这一下心思转动,从两个灵基之间,竟然真有一线凝实如液体的灵力回应似地投出来,搭上了他正在撤回的神识。 视经脉限制如无物,直接顺着那条无形中的通路,跟随他没反应过来的神识一起回来了。 云应舟脑海深处、连带着身上都是一热,仿佛饮下了一口微烫的水。他震惊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也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的庄溯尘睁眼看他的目光。 彼此茫然地对视了片刻后,云应舟迟疑地道“你那个奇怪的灵基难道不止是长得奇怪,是真的有用” “我不知道。”庄溯尘老实道,“刚才那样不是我控制的。”实话说从筑基以来,他自己都没发现过自己的灵基除了“长得奇怪”以外,在功能上和别人比起来有什么特别之处。总之用着没问题,他就照正常的用 刚才小猫输灵力过来,他倒是想控制着让其多走几圈,别直接到丹田就一口吞了,无奈他的灵力平常如臂指使,唯独在“吃”这方面不肯听话,向来胃口极大又来者不拒。而这次吃完了居然肯再吐出来,更是从未有过的稀罕事。 庄溯尘将情况如实和小猫描述了一遍,得到了云应舟态度嫌弃的回应“你能不能别形容得这样恶心” 话是这么说,云应舟检视了一下自身的情况,发觉这次试探的结果不但没亏,似乎得回的还比付出的多了一点给别人输送灵力是云狸的天赋能力,他还没听说过能倒过来的,也不知是他们之间那个契约、还是庄溯尘身上一堆乱七八糟异常中的哪个导致的变化。 妖兽的力量基于“血”,比起天地灵气,更喜欢在血肉之躯中走过、饱含着旺盛生机的灵力。回忆起之前的感觉,云应舟舔了舔嘴唇,跃跃欲试地道“再试一次” 庄溯尘这边没觉得有赚到什么,一进一出大致扯平,不过云应舟的灵力给他的感觉很舒服,也算是一样好处了。“试试看吧。”他同意道。 等到昨天和庄溯尘约好午间碰面、今早起来先在灵植田里忙了一上午的周平回到屋子,准备换身衣服,看见的就是庄溯尘抱着他的猫坐在门口的景象从附近灵气的流动,知道这是在修炼,但从这种惬意放松的气氛,还以为是他们一起在晒着太阳打盹。 周平谨慎地隔着老远站住,打量着屋子前面打扫得挺干净、但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的石板地,心里狐疑难道是这个地方有什么利于修炼的布置,他之前粗心大意没察觉到 他这么想的时候,并不知道更早的时候,面前这两个家伙刚开始研究让灵力往来循环不断、进行“双修”时候,因为态度十分严肃认真,已经让三四个恰好路过的外门弟子生出同样的疑惑,回去后真的仔细检查地面去了 周平没靠近是不想避免打扰到修炼,但庄溯尘感知敏锐,老远便察觉到有人过来了。他放缓吸收灵气的速度,让周身混乱的漩涡渐渐平息、散开。云应舟跟着睁开眼,还有点像没睡够就被叫醒的意犹未尽,他站起身抖了抖毛,越过庄溯尘的腿跳到地上,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才稳住。 心里想着这回算是知道,为什么有的妖兽会忍不住吃修士了 用一个词来形容大补。 庄溯尘在周平直白的疑问注视中镇定自若地起身,附着了避尘咒的衣摆轻轻一掀,便摆脱了沾上的些许浮尘。云应舟被他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还是晕乎乎的,浑身都软得很,难得态度也特别好,主动挨在庄溯尘颈边蹭了蹭,然后就趴在他肩膀上不挪窝了看似眯着眼睛在打瞌睡,实际是在抓紧时间利用没来得及消化的灵气继续凝聚灵窍。 刚才修炼时,看庄溯尘的状态,估计隔不了多久也就能结丹了。虽说是金焱髓液起到了最大的作用,但这个进阶速度卡在练气期浪费的那三年时间,眼看着已经要让他追回来了。 云应舟专心巩固,连之后庄溯尘和周平交谈了什么都没去听,午饭也没有吃金丹期已经可以辟谷了,再说灵气已经让他吃饱了。 周平昨天得到了庄溯尘说他不会有问题的保证,就真的半句都没再向他确认要带着灵兽一起可能违规的事情,吃过午饭后就直接领着庄溯尘一起去了灵植田。等云应舟被一阵香得呛鼻子的花香味唤醒,再睁眼看到的,就是一片广阔无边、与泛着流光的透明屏障相间隔开,往上堆叠了好几层的花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追! 云应舟先前在山上眺望看到过小玄山的药谷, 但没看到灵植田,只看到了层层叠叠、如水波相互遮掩的法术灵光。 因为许多灵草对生长环境的要求挑剔得很,阳光、温度、降水、灵气浓度等等因素只要有一点不对, 种出来的品质就可能降等,甚至会活不成, 所以每块灵植田里都布置着相应的阵法。少的是一两个, 多的能有十几个,最上方还有一层防止高空坠物比如刚开始学习御剑飞行的弟子的大型防护阵法,从上方看时,灵植田里的情形就全被这些阵法挡住了。 估计也有一部分是保密的需求。 妖兽很少有会种东西的, 都是偶然遇见哪里长了野生的灵草就去啃一口, 至多记得别啃光了、留着根让它继续长,或者在发现未成熟的稀罕灵草时搬到旁边住下守着。云应舟过来之前,还以为所谓灵植田和凡人村子边的庄稼地差不多,用阵法做出“十步不同天”、一块地炎热另一块地寒冷的效果, 已经是他想象的极限了直到他看见了这片分了三层、其中两层搭建在空中的花海。 最上层得仰头去看一层清水受到阵法束缚,在离地一尺多高的地方铺开,数寸深的水层上下两侧, 都是浮动着粼粼波光的“水面”。 水中挤满了婴儿拳头大小的半透明小球,看着是中空的,内部盛了一小半透彻的浅蓝液体这就是那些花朵的“根”。细细的茎秆从这些小球下方生长出来, 穿出下层“水面”, 末端盛开出一朵形似郁金香的冰蓝色大花, 也是花心朝下地悬挂着。 没有叶片和花萼, 光秃秃的一朵花被微风吹得晃来晃去,看得人忍不住要担心那细弱的花茎会承受不住重量断掉。但云应舟在外侧一丝风都没感觉到,那风看来还是阵法里特意弄出来的。冰雕般的花、清澈不见任何杂质的水,阳光就透过这片半透明的“田地”照射下来,光影变幻莫测,落在了高度在腰部位置的“下一层”花海上。 这一层是用木架和阵法屏障支撑起来的,种着密密匝匝的白色小花,每朵都只有人的小指甲盖大小,淡绿的叶片更小,种植它们的“泥土”是种略微透光的深绿色冻状物,那富有弹性的质感好像戳一下还会晃荡。 再透过这一层的光线就所剩无几了,底层最为昏暗,铺在地面上生长的灵草长得很像银耳,一朵朵散发着极微弱的淡白荧光,看起来也和花朵一样漂亮。 站在这三层花海旁边,寒气一阵阵扑面而来,最上方接近阳光处反倒最冷,隐约看得出有寒雾缭绕在“冰花”之间,再缓缓地沉向下方。每一朵花单看都称得上精致,大片盛开时的景象就十分壮阔了,不比周平看了几天已经习惯、庄溯尘则是从远处逐渐走近过来的,云应舟一路上专注修炼,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着实被震了一下。 回过神后他就兴奋起来了这个地方好像比想象中更好玩 云应舟完全是看新鲜的心态,耳边听着周平在旁边态度十分严肃地介绍这是什么灵植、看护这三层花田时要注意哪些情况、做哪些工作好像不是先带人来看一眼,而是已经开始交接工作了。他扭头朝后望去,发现背后的灵植田就只有地面一层的时候还有点些失望。不过这片地里的灵植长得也很漂亮,一株株剔透得像是水晶珊瑚,挺立在雪堆般洁白松软的地面。 景致美则美矣,唯一不好的就是太冷了,灵气的浓度和别处差不多,还透着股湿润的寒意周平晚上肯定不是睡在这里。“珊瑚”田后面再有什么就被屏障挡住,看不清了,云应舟望了一会,再转过头来的时候,正好周平说到了“附近绝对不允许使用火行法术”这个注意点,然后他就察觉到一阵细微的灵气波动,在中间这层白花的深处一闪而过 带有灼热之意的气息 庄溯尘感到肩上一重,刚才一直乖乖趴在他怀里的小猫突然踩着他的肩膀立起了身子,眼睛望着花海深处,粉鼻子微微动着,似乎在分辨着空气中的某种气息。他不解地伸手在云应舟背后抚了抚,问道“发现什么了” 庄溯尘没察觉到云应舟有些意外,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异动的来源不是法术,而是活物很可能是一只小型的妖兽,也就在这方面他靠着种族天赋,感知比庄溯尘更敏锐些。而就是耽搁了这一句话的功夫,云应舟察觉到的那个气息已经飞速地跑远了,他来不及解释更多,匆匆丢下一句“刚才有个东西跑过去了”,就从庄溯尘肩膀上一跃而下,径直扑进了花田里。 周平都说了这里禁止火行法术,看这些灵植冷冰冰的模样也肯定都是经不得热的,那个气息还在被发现后跑这么快,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刚才那气息闪过时,一点别的动静都没有,云应舟这一下前脚刚踏进花丛,后脚就听“嗡”的一声震鸣,整个第二层底部看似坚硬的屏障,就像被扔了颗石子的水面一样动荡起来与此同时,不知是什么埋在灵田四角的东西也发出了尖锐的鸣叫,音量震耳欲聋,估计隔着一里地都能听见。 云应舟被这意想不到的热烈反响弄得动作一顿,僵在了原地,庄溯尘反应迅速,跟着俯身伸手,就准备先把小猫从地里捞出来再说。云应舟跳下去时还注意了没踩到花,没造成损失,等下有人过来问责,还可能能用“不小心掉进去”的理由蒙混过关。 然而庄溯尘动作已经够快了,这一把依旧是捞了个空,因为云应舟反应更快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祸后,他一咬牙,不但没退缩,反而更迅猛地往花田深处冲去。 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就非抓住那东西不可了 剩下摸了把毛、没舍得用力拽结果阻拦失败的庄溯尘,和被吓了一跳后的第一反应是去握武器、于是也没来得及阻拦的周平,两人被拦在防护阵法外头,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白影飞窜出去、踩到哪里底下的阵法就涌现出白光,一路明亮耀眼地横穿花田,眨眼间便跑得老远了。 等光亮消失在视野尽头,花田里示警的波纹和鸣叫才终于平息了。然而,随即,附近另一片田里相似的动静传了过来 周平一脸木然地转过头看向庄溯尘,他脸上一向缺乏表情,此刻也看不出任何动怒的迹象,然而即使是庄溯尘,此刻在这样不带情绪的目光注视下,都升起了一种无颜面对的感觉。“我们跟过去看看”他尽量维持着镇定自若的语气道,“小猫刚才说有东西跑过去,所以他去追了。” “跑”周平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稍作迟疑后道“这里有种和老鼠长得挺像的灵兽,是给灵植田松土用的”庄溯尘几乎要默默地转开目光了,周平一个大喘气后又接了一句“不过这片地里用不到,可能真的是有什么妖兽跑进来了。” 他伸手拂过腰间身份牌,玉牌微微一闪,仿佛是送了什么信息出去。“我已经传讯给长老”周平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表情居然变了变,似有什么不忍回忆,之后才继续飞快地说道“这位长老的脾气有点糟糕,等会我们要一起挨训了。还是得先追到它们,你和灵兽之间有血契感应,换你引路” 修士收服灵兽,通常签的是心血契约;庄溯尘这里情况不同,但感应确是有的。虽然周平说到“一起挨训”时口吻只是陈述事实,并不带抱怨意味,庄溯尘也相信他之前向周平保证不会让灵兽惹事时,小猫就在旁边听着,所以绝不会只是看见会动的东西好奇就去追但终究是他带着小猫“违规”,抱歉地道“给你添麻烦了。” “若真是什么阵法没防住也没发现的东西,让你的猫抓到了”周平以一种微妙的乐观语气说道,“长老骂肯定还是会骂的,罚估计就不会罚了。”两人对视一眼,再一同望向再度换了个方向响起的警报,当下不再多废话,一起运起身法朝声音来源去追去。 换到云应舟那边,就没这些纠结的情绪了。他一开始判定那气息在花田里是在捣乱,发觉自己触动了警报而那东西没有的时候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坚持判断追了过去。等他来到那气息最初被他察觉的地方,看见一丛白花倒伏在地、花叶连带着底下凝冻状的“土壤”缺了一大块,便知道这下肯定没错了。 缺口附近尤带余温,焦痕仿佛被火焰烧过,却是散发着一股烘烤草药的苦香气味。云应舟迅速分辨了一下“现场”残留的气息,感觉不太像是妖气他没时间仔细思考,以最快的速度继续往前追去,对紧追在他身后的亮光和声音则统统无视。 焦痕、灰烬、折断不对,是剪断嗯火苗 深红色火苗在一朵白花的花瓣上,虽然很细小,却像烧化蜡烛一样在慢慢地往下烧去。那白花居然也真的会“融化”,花瓣被烧过后流下来的是透明的水,等烧到绿色的茎叶时才冒出了烧湿柴那样的黑烟也只有很细微的一缕。云应舟一阵风似的从旁边掠过,火苗周围的空气搅出一个小气漩,轻轻的“噗”一声便熄灭了。 云应舟脚步不停,被他一路猛追的东西大概是越来越慌乱了,路线歪七扭八地试图甩开他,沿途留下来的那种小火苗也越来越多,但都被云应舟轻松搞定。他起初以为这也是为了干扰他的做法,对此嗤之以鼻,后来才意识到这些火苗可能就是“脚印” 脚印的频率有点密集,他又觉得那东西是个短腿,跑得快还跌跌撞撞,又后来才再意识到脚印密集可能是因为它有很多条腿 云应舟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蜈蚣模样、每只脚下都踩着朵火焰的形象,为其奇葩程度感到了一阵恶寒,然后追得更猛了。到穿进第三片灵植田时,他终于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不断弹动、飞窜向前的影子,看着就像是一朵半透明的火 和他之前想的样子差得有点远,不过确实有很多只脚都像头发丝一样细,落地时团在身子下方,跃起时又猛地舒展开来,便能蹦起老高。它的身躯也不仅是一团火焰,而是火焰裹住了它的身体,但它就和那些剔透的冰花珊瑚一样,浑身几乎都是透明的,所以看不清里头到底是什么样子。 眼看胜利在即,云应舟振奋精神猛追了几步,拉近距离后便准备一下扑过去,将它按于爪下冷不防,侧后方传来了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喝“是谁有胆带灵兽过来”第一个字时声音还在后面,最后一个字时已经赶超到了前侧。云应舟余光边缘闪过一张皱巴巴的、凶神恶煞的面孔,然后一道身着布衣、打扮如凡人老农的矮小身影,就拦在了他和前方眼看就要伏诛的猎物中间。 “滚出去”小老头一声暴喝,云应舟都没反应过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居然好像眼瞎了一样,对擦着他裤腿边过去的“火苗”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地放那东西过去了,却对他满脸怒容,一甩手,便是一张编制细密的绳网向他兜头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曲老头 防御阵法刚刚示警的时候, 曲老头正蹲在地里挖土。身为半个药谷都归他管的金丹长老,他穿着件灰扑扑、脏兮兮的布衣, 直接用手在泥土中摸索,检查着根系在地下的生长情况。 这段时间, 附近几块灵植田出了一件怪事种在地里的灵草会自己燃烧起来。当时的场景谁都没看到过, 都是后来检查时发现地里空了几处, 落着焦黑的残骸和灰烬, 才推测出可能是什么状况。 虽然每次损失的都只是一两株不算珍贵的灵草,燃烧的范围也只限制在那很小的一块, 从未蔓延到别处去, 但始终找不出原因, 这事就变得有点严重了。遭殃的好几种灵草都是寒性的, 照理说一般的火还没法烧着。曲老头对这些灵草熟得就跟自己孩子似的,这事一出便断定不是什么病害,是有东西在搞鬼 他增加了去田里巡视的次数,还加强了阵法,准备等那东西再犯事时抓个现行。提升警戒这么做了小半个月,什么都没抓到, 肇事者仿佛来去无踪, 灵草还在东一棵西一丛地死。气得曲老头火冒三丈, 将其他事情统统丢下不管, 亲自到出问题的这几片灵植田里蹲守。 原本在他手下的几个弟子都被训得绵羊一样, 听话是听话、能力也是够的, 性子却顶不住事, 替他管事管得手忙脚乱,曲老头前几天才随手抓了个过路的弟子过来,帮忙做掉些简单却琐屑的杂务。 结果曲老头往地里这么一蹲,先前作怪的那东西似乎知道危险,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过。灵草不再死了,曲老头却较真上了,他可不想留着个不明不白的隐患,誓要把糟蹋灵草的家伙抓出来他直觉那东西并没有彻底放弃,只是躲了起来等着他离开。就这样继续严防死守了几天,终于等到阵法示警,曲老头一听到那刺耳的尖鸣,一下就从地里蹦了起来,心中不怒反喜果然按捺不住,总算是出来了 接着就是焦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隔着三块地的距离,可别等他赶过去时又已经跑了 曲老头连手上土屑都来不及拍,就要动身赶过去,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只改动过一次阵法,之后灵草烧毁的情况还又持续了几天,直到他亲自过来守着才消停。这样看来,防护阵法对它估计根本没用,怎么这回却有反应了 难道是那东西躲了几天,饿得要没气了被逼出来,之前的隐匿手段用不出来了 曲老头最近只惦记着这一件事,因此阵法一示警,便条件反射地觉得是“抓到了”。然而思路这么一转后,他就意识到比起刚想到的这种情况,恐怕是别的理由触动了阵法的可能性更大。 无意触碰是不会造成这么大的动静的,他没听见有飞剑掉下来、或是附近有人打斗的声音,应该也不是外力毁坏;如果是有人偷灵草要蠢成什么样的人才会在太阳这么好的大白天、跑到长老最近在重点盯守的地方来偷灵草 鸣声不断,触动警报的元凶一直停留在阵法范围内,还在不断移动。这“嚣张”的表现让曲老头想到了一种可能,当下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挂在腰侧的玉牌这时候微微一热,曲老头却来不及去看收到了的传讯,他立起身挺直脊背时,身上原本和凡人一样低微的气息陡然向上攀升,再下个瞬间,已是一闪身从田边消失,迅速往声音来源处追了过去。 可别是灵兽跑进田里了 阵法的示警声不断转移,曲老头追了一阵,远远看到一道白影飞快地在灵植间穿行,体型小巧,是只浑身毛绒绒的猫一样的动物。不妙的预感就这么实现了,曲老头简直忍不住想跺脚大骂“混账”是他警告得还不够严肃、训人训得还不够狠吗说过多少次在这里不准把灵兽放出来乱跑,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蠢货又破坏了规矩 原本一棵棵长得整整齐齐的灵草中间都被穿出一条通路了花都被踩倒了 那白影的移动速度快得出乎曲老头意料,以他金丹巅峰的修为竟不能立刻追上,还得跟在后面逐渐缩短距离。追逐途中,曲老头不由又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那次是个年纪小的女弟子,也是养了只白猫似的灵兽 小姑娘对自己的灵兽宝贝得不得了,舍不得关进灵兽佩里,走到哪里都在手上抱着,宠得那猫儿肆无忌惮,时不时就跑进田里偷吃灵草。那时候曲老头的脾气还没现在这样又臭又硬,小姑娘每次红着脸来告罪,一通撒娇求饶,他也就发不出火了,只是硬邦邦地教训几句,让她拿灵石赔了损失就算了事。 毕竟都是些一种就是一大片的灵草,想也不会珍贵到哪里去,真正稀罕的都只有一两根独苗苗,藏在药谷深处,周围珍而慎之地用无数禁制围着。像什么寒晶珊瑚、白琼花之类的,看着是漂亮,其实都是常用的消耗品,贵不到哪里去。曲老头虽然不明白“为自己灵兽损坏的草药赔了灵石”这种明明是丢脸的事情,怎么会被那小姑娘以一种炫耀似的口吻和同伴说起,也懒得为一直为这点小损失大动肝火;态度这么稍微放任了一下,后来就出事了。 倒霉的不是曲老头的灵草,而是那小姑娘的宝贝猫。那年有块地里的金线花长得特别好,一大片花里生出了一株异变的金线金蕊花,盛开时灵香扑鼻。然而金线花是清毒丸的原料,金蕊花却是有剧毒的,那猫从小养在修士身边没有教好,平日里又习惯了任性妄为,闻到灵香就冲过去把花吞了,然后没等走出那片花田就倒下了。 被发现的时候身上都是血迹,肚腹都烂穿了,自然早已一命呜呼。一向习惯犯了错就撒娇讨饶的小姑娘这回傻眼了,抱着猫哭得肝肠寸断这时候哭还有什么用那猫还不是普通灵兽,是小姑娘的师父费了不少力去专门逮回来的,长大后能踏空而行,战力也属上乘,对主人助益良多。 这下灵兽死了,不仅心血全都白费,小姑娘因为本命血契破碎弄伤了识海和经脉,本身性子又不够坚强,后来连筑基都是拿丹药硬推上去的。本该顺顺利利的修炼之途,刚开始就栽了个大跟头。 曲老头此后就彻底不心软了,别管到底有没有犯事,胆敢违规的只要被发现一次,就再也不准进灵植田。哪怕根本没想靠近、只是带着灵兽从附近经过,都可能被他逮住大骂一顿,从药谷这头追打到另一头。弄得传闻说他不是怕灵兽弄坏药草,就是纯粹地讨厌妖兽、妖物千万不能让灵兽出现在他面前,小心被找借口抓住弄死 没想到都严苛到这种程度了,还有人敢来触这个霉头曲老头恶狠狠地想着等抓到犯事的,不管有意无意,都要连主人带灵兽一起捆起来丢进寒雪湖,泡上几个时辰看这样够不够长记性 他的速度终究是比那白影快一截,越追越近,心里嘀咕着这白猫就耳朵和尾巴尖是黑的,跟蘸了墨似的,这特征怎么有些眼熟还有这是在追什么呢他怎么没看到前头还有别的东西 没等曲老头琢磨清楚,一路跑得歪七扭八的白影突然一个急转,往斜刺里冲向了侧方那片花田。贴地盛开的花朵舒展着柔软宽大的花瓣,花瓣上分布着一道道细如发丝的金色纹路,花蕊浅白。曲老头心中一紧又是金线花 他本想稍微放慢速度、跟在后头看看这猫到底在追什么的,此刻想起从前这里发生过的惨剧,顿时顾不上这么多了。当下大喝出声“是哪个有胆带灵兽过来”脚下灵光闪现,身影骤然加速,却是用了个缩地成寸的遁术,瞬间就赶了上去。 白猫被他吓了一跳,反应也是极快,身子一扭便往侧方避开。却不是曲老头想的转头逃走,居然还是不死心地要往前面花丛里扑这下曲老头才是彻底怒了,厉声喝道“滚出去”扬手抛出了一张掺了天蚕丝编成、捕捉妖兽用的绳网。 既然吓不走它,就直接抓住它再丢出去 不等绳网落下,疾风平地而起,金线花瓣齐刷刷地向上掀,被从下往上的怪风吹成了一个被捏扁的形状。本该让风从空隙中穿过的绳网像被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卷起来往一侧斜飞,那只白猫则灵敏地再度转向,由另一个方向从曲老头脚边绕过,借着去势未歇往前一个猛扑,滚进了花丛里。 曲老头转身想拦,动作突然一僵周身空气猛地抽紧,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严丝密合的“壳”,限制住了他的行动。不过这限制只起效了一瞬间,随即他就以力道强行挣开了束缚,伴随着破冰般的清脆碎裂声,第二道绳网当即出手 身后一个声音急促地叫道“曲长老”与此同时,曲老头面前人影一晃而过,卧在花丛里的白猫就不见了。 刚追到花田边的庄溯尘脚步顿住,只察觉到背后两个气息接近的曲老头也是一愣。只有被提着后颈一把拎开、躲过了绳网罩顶下场的云应舟“喵嗷”一声叫了出来他两爪使劲往前伸,瞪着刚才他都已经扑过去按住了的地方那团“长脚火焰”随着他被“解救”、也从他爪下解放了出来,再度抖擞着那些细腿准备跑路了 平时不经常开口说话、脖子上那个银球也只当摆设的结果,就是云应舟情急之下,第一反应还是用神念在庄溯尘识海里大喊“快抓住它啊” 庄溯尘茫然地往他爪子指向的方向望去除了几株被压扁的花,什么都没看到。 “抓住什么”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直接在现实里问出了他的疑惑。出声的是把云应舟“救”下来,此刻正捏着他的后颈把他往地上放的男人。没人察觉到他是怎么出现的,包括距离最近的云应舟和修为最高的曲老头,这个凭空现身的男人一脸“你们在玩什么好玩游戏”的好奇表情,放下云应舟后很随意地挥了挥手。 风停了确切地说,是空气的流动停了。空中的气流、漂浮的尘埃、地面上的花瓣和叶片,包括那个好像除了云应舟谁都看不见的小怪物,同时陷入了静止就连小怪物身上燃烧飘拂的火苗,也一动不动了。仿佛在这个人随意的挥手过后,世界就停步不前,在场所有东西还能活动的,只剩下了他们三人一猫。 落在庄溯尘后面几步、没来得及靠近的周平很不幸地一样被“静止”了。 曲老头那张老脸皱了起来“唐谷主”按理无论从身份还是修为,他都该对唐临风恭恭敬敬的,此刻语气中却毫无敬意,还透露出了十足的嫌弃。 反倒是唐临风仿佛有点心虚地打着哈哈道“就一小会,一小会啊,这不是有东西要抓么放心,弄坏了阵法我自己修”他看向云应舟,云应舟已经跑到那个小怪物前面,重新一爪子把它摁住了。 曲老头刚才还对这只“不识好歹”的灵兽十分不悦,这下被它爪子凭空停在地面上方一段距离、仿佛踩着什么无形之物的动作吸引了注意“那里是什么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2.预兆 唐临风身上的气息收敛得太好了, 云应舟能察觉到他的修为比自己更高, 但造成的压迫感只有一点点,完全没让他觉得危险还不如那个上来就喊打喊杀的暴躁老头。 所以他满心只惦记着不能让追了一路的猎物跑了, 一被放到地上就再度冲了过去, 爪子都摁下去了, 那老头才开口, 他刚听到“唐谷主”的时候还想了一下“这个名字有点怪”, 然后才意识到后面两个字是身份。姓唐、谷主、小玄山云应舟这下就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刚才拎着他的是个化神期 云应舟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了,僵在原地不知该继续摁着,还是默默松爪退开。这种紧张不仅出于修为差距,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唐临风此人, 在修真界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好。 不是杀孽深重、行事邪恶的那种“不好”, 怎么说唐临风也是小玄山六首座之一,敢作恶小玄山第一个要清理门户。唐谷主呢,就是纯粹的性格讨人嫌修为高、辈分也不低, 却无论到哪个场合都拿不出个正经样子, 到处撩猫逗狗, 自己不想“端着”, 看到别人端着的还要去给人掀了。弟子和其他门派的人起了冲突, 别人的长辈按照常规流程来施压讨说法, 他能撸袖子自己下场去揍回来 化神期啊是有常言说“打了小的出来老的”, 但不能打了筑基直接出来化神吧有脸这么欺负弱小的吗 唐谷主就有。这件事开端很小, 后来越闹越大, 最后闹到另一个化神期, 说话分量最重、性子则与世无争的天歌都出面了。天歌诚恳地表示我知道你们的心情,小玄山也觉得这家伙很丢脸啊被他帮忙找回了场子的那几个弟子,在门内已经抬不起头了发重誓以后凡打架一定拼了命也要打赢,坚决不给唐谷主出马的机会 对方“”你们的反思是这样的吗 天歌话音一转,又道但是真要说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也不算吧他杀人放火了吗练邪术用人牲了吗和魔修勾结了吗都没有吧亲自动手打小辈这事是不太符合他的身份,但没把人打死,说明下手还算是有分寸的是吧对了我听说一开始之所以会打起来,是因为贵派弟子抢别人法宝时被我们的弟子撞上拦了有没有这回事啊 对方“”发觉小玄山一点都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别说让唐临风低头了,这态度根本是连约束都没打算约束啊闹腾是为了找回面子、最好再多要点好处,不是为了和小玄山硬扛这就有些怂了。想着天歌是个好脾气,不如和他哭哭惨,要点补偿 唐临风在旁边虎视眈眈,龇牙一笑软柿子好捏,旁边守着只疯狗的软柿子就不那么好捏了。等来找事的人最终灰头土脸地退了,天歌才关起门来和唐临风算账算出这场闹剧中小玄山蒙受的各种损失,折合灵石几何,勒令他待在药谷乖乖种草,在把损失种回来之前不准踏出一步 原本还定了个最低时限是十年,后来因为唐临风无聊之下将药谷弟子折磨得鬼哭狼嚎,天歌经受不住弟子的哀求,才过三年就给唐临风解了禁,让他祸害别人去了。 像这样的事迹,唐临风有无数流传在外,真假难辨,连云应舟上辈子那么闷的一只妖都听说了,可想而知他的“名声”有多么响亮了。倒是庄溯尘那本书里没多少与他相关的内容。据说小玄山破灭时唐临风没有现身,好像是在那之前,他就在一次主动进入鬼界裂缝的探索中失踪了,生死不知。 云应舟在庄溯尘刚决定进小玄山的时候担心了一阵“小玄山破灭”的事情,但思维不能为未来的事情持续紧绷,后来连续发生了一堆事,他已经又把这个担心忘了。现在一听“唐谷主”,又重新想起来了。因为云应舟看完书后瞎想一通,曾经怀疑过唐临风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内奸吧 一般听到内奸会感觉很低调,或许他这么张扬就是反其道行之毕竟小玄山其他有名有姓的人物都死光了,就他一个是“生死不知”,听起来更加可疑一点。不过后来云应舟把自己的怀疑推翻了,因为唐临风已经欠揍到真的有人不顾得罪整个小玄山都要去杀他了,感觉内奸要为了掩藏自己伪装到这个程度的话,会得不偿失 怀疑是推翻了,毕竟曾经怀疑过,云应舟不由有点心虚。而且化神期啊之前给庄溯尘的神念传音就被他听见了,身上藏的秘密比庄溯尘这个主角还多的云应舟不由更心虚了。他悄悄地、慢慢抬起头,和好奇地蹲下身来看他踩着什么的唐临风对视了一眼 唐谷主的外表模样挺年轻,看着不到三十,实际应该是三百三百岁的化神,在人类修士中是极高的资质了,凭修为和那些上千岁的老怪物成了同辈还去踩他们脸,难怪招人嫉恨。不过虽然性格传闻恶劣,他一副皮囊倒是生得挺端正,眼珠是浅灰色的,眉目间带着一股懒洋洋的神情。 和云应舟之前想的有点不一样。 唐临风盯着他爪子底下看,云应舟发现他的目光虽然定在一点,实际落点是虚的,他似乎也看不见那个小怪物。云应舟感到了神识扫过的波动,但之后唐临风的表情变得更疑惑了,看来是神识探测也没得到什么结果。这让云应舟也跟着疑惑起来连化神修士的神识都没用这到底是什么 别是连碰都只有他能碰到吧 它身上的“火焰”看着炙热,实际摸起来是温的,一点也不烫。在暴躁老头问过那句“什么东西”后,在场几人莫名都不说话了,就这么盯着“空气”看了一会,期间云应舟又感到了几次来源不同的神识或法术的探测。他忍不住动了动爪子,然后唐临风就伸手了。他估摸着位置,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云应舟爪下的“空气”,然后他的眉毛就挑了起来,神情也变了。 云应舟看到他把那个小怪物捏在手里了,松了口气能碰到,那还不算太奇怪再然后他就看唐临风掏出了一个透明瓶子,就跟先前在青笼村树林里的人收集苔藓一样,捏着它开始往瓶子里塞。云应舟想说它的脚卡在瓶沿外面,要给弄断了结果被使劲一塞,柔软度很好地硬给挤进去了。 云应舟不信唐临风手上会没感觉明明可以调整下角度的 他看不出各种透明瓶子之间有什么不同,只知道这一个上面的禁制特别多。但那老头看见这个瓶子后神情也跟着变了他像是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云应舟期待地盯着他,等他惊呼出一个“火焰蛛”什么的名字,最好再附带一段简介好让他开开眼界,结果这老头就闭着嘴巴不吭声了 从他的表情和眼神看来,这个小怪物确实是个很罕见、或者很重要的东西。 云应舟后来才知道,就连灵草被烧掉的过程,别人也是看不见的。他看到火焰将灵草逐渐蚕食,但在其他所有人眼中,却是上一刻灵草还是完好无损的一整棵,下一刻突然就变成了一堆残骸灰烬。 怪不得之前怎么都抓不到它。 当然能瞒过唐临风的感知,不是说它比唐临风厉害云应舟摁住它可是轻轻松松,感觉这东西的战斗力和蜘蛛差不多。他扑到的那一刻感觉爪子底下软绵绵的,可能要是当时没来得及收住力道,这东西直接就给他踩死了。而且别人虽然看不见它,却可以摸到它,它也很容易就被放进容器里关了起来。 它应该就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生物。 小怪物被塞进瓶子后,那种“停滞”的状态就被打破了。云应舟看到它先是把脚一下子都团了起来,似乎感到害怕,随即迅速发现了自己陷入囹圄的境况,顿时慌了,开始在瓶子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撞得“砰砰”响。那样子让云应舟心中都不免生出了一点同情,而声音应该是谁都能听见的,唐临风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看着他眼中的“空瓶”说“听着挺有活力的嘛” 然后他当场动手给瓶子又加了一道禁制。 小怪物一堆细长腿缩成一团,晕乎乎地躺了,这个附着重重禁制的透明瓶子被唐临风随手递给了那个老头,老头则以十分谨慎的态度接到手里,然后人也不骂了、灵植田也不看了,当然也没有为了云应舟抓住这个来去无踪、毁坏灵草的罪犯而向他道谢,就这么转过身直接捧着瓶子走了 离开时全副心思都放在手上的东西上,完全把其他人无视了。 他连对“唐谷主”都是一样的态度,云应舟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个坏脾气的怪老头。他只是有点傻眼怎么这就没他事了拿走了 不是他抓到的吗 云应舟想到了唐临风刚才那串拿、塞、递的流畅动作,态度理所当然,当时感觉一点问题都没有他扭过头,唐临风笑眯眯地看着他,主动开口说道“那是一只镜蛛。” 这是个和实际形象没什么联系的名字。说完后唐临风继续盯着云应舟看,过一会“哦”了声道“你没听说过这个东西啊”这人之前一直蹲着看他,说这句话时才站起身来,有种交谈就此结束的感觉。云应舟忍不住问“镜蛛是什么” 庄溯尘刚才一直没有上前,这时候才默默地走过来,把云应舟从地上抱了起来。唐临风像看什么有趣事情一样看着他们,避重就轻地道“就是一种生活在缝隙里的小东西,一般人看不见。”态度倒是不错,基本等于没说,“这东西很难抓,你这次倒是撞上了” 说话间,周围静止的一切终于又开始活动了。最初特别慢,一根草叶慢慢地从这头晃到那头,但又好像只是一转眼,就恢复了正常的速度。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刚才停顿在迈步动作的周平一个踉跄站住,表情里带着一点做梦刚醒的茫然,似乎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好听见唐临风说“也不用担心老曲回头再跟你们过不去。他都把镜蛛拿走了,拿人手短嘛。” 云应舟本来也没担心他可是有小玄山的弟子身份的,不是一般的“灵兽”,不怕曲老头找麻烦。不然可能会牵连到周平,他就不跟着一起来了,想看新鲜可以自己找机会过来玩嘛。他只是看着唐临风,心里想着拿人手短不是你拿的吗 他想到的另一个问题是庄溯尘到这里来帮工的事情,估计是不会有下文了。谁知接着唐临风问起他们怎么会到灵植田里来听完后就笑着,像早就等在这里似地说“想找事做还不简单来来,我这里正好有事要人帮忙。”他以一种奇怪的熟稔态度伸手搭住了庄溯尘的肩膀,这动作又像亲近、又像是怕他跑了,“有个刚开辟出来的小秘境啊,环境比较特殊” 云应舟耳中听到“小秘境”这个词,不知思路哪里搭上了,脑海中突然灵光闪现他想起“镜蛛”是个什么东西了他浑身发僵,立刻回忆现在距离能作为时间点标准的血月之夜才过了多久原剧情本该进展到哪里对照着前世记忆和书中内容,反复确认了几遍后,脑海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怎么可能 小玄山的鬼界裂缝,怎么可能这么早就要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3.镜蛛 不怪云应舟见到那个小怪物时没认出来, 在听唐临风说了“镜蛛”这个名字后还是没能立刻想起来,因为上辈子他没见过活的这种生物, 只见过一次死掉的尸体。 那只已经长得有人脑袋大了,死后身上没了火焰,露出来的身躯是淡黄色的,也并不透明, 腿像没骨头、没关节一样完全蜷了起来, 成了一个个小球贴在侧腹这么看来,可能更适合用“触须”来形容它们。总之, 长得和活着的时候很不一样。 而且那只死镜蛛身体坚硬得像琥珀, 放在阳光下晒就慢慢蒸发了, 最终什么都没剩下。云应舟刚才抓到的那个却是软的。是因为还是幼体没长大没死还是这也和裂缝开启的程度有关 镜蛛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它们只会在鬼界裂缝附近出现,但不是从裂缝里跑出来的,好像就是在受到鬼界影响的人间界凭空生出来的。 最初, 它们好像透明的幽魂,常人无法得见,触碰时就像碰到的是一团温度不同的空气;随着鬼界逐渐接近、裂缝逐渐开启,它们也会渐渐具有实体,然后再显露出影像等最终变得和普通的生物一样时, 它们就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生命了因为这意味着鬼界裂缝会在一个月内开启, 到那时候, 所有依附这道裂缝的镜蛛都会死掉。 据说镜蛛原本生活的地方是两界之间的空无地带, 那里被称作“隙界”。鬼界向人界靠近时, 夹在中间的隙界是最先遭殃的先是被挤得和人界叠在了一起, 等鬼界也叠上来,更是被彻底挤没了。镜蛛的存在形式不断变化、最终死去的过程,就是隙界与人间重叠不断加深、最终破灭的过程换言之,它们可以说是裂缝开启程度的天然指示标。 小玄山在山门内镇守着一道裂缝,对这方面自然是十分重视的,难怪唐临风虽然没经历过上次鬼界入侵,还看不到镜蛛的模样,却用手一捏就认出来了,云应舟的反应还慢了一步。也是他被“只有自己能看见”这个情况误导,正在努力回忆有没有什么“只有妖兽能看见的妖兽”呢,没想到会是镜蛛。不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呢 云应舟想了一会,隐约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裂缝开启的时间有早有晚,已经经历过裂缝开启的人,如果再到还没打开的裂缝附近去,有时就会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或许隙界与人界重叠时,不止是镜蛛,人界的生物也一样受到了影响,只是表现得比较隐晦,不容易察觉。 没想到他的重生把这一点不同也带回来了,这种影响居然还是作用在神魂上的 云应舟觉得,他那个“夺舍大妖”身份的可信度,估计要进一步上升了。 这倒没什么,问题是唐临风绝对没受到过这种影响,但他也碰到了镜蛛云应舟看着他捏住镜蛛往瓶子里塞,镜蛛腹部都被瓶口挤得变形,已经完全是个实体的存在了。而云应舟虽然对镜蛛了解不多,但他碰巧听说过一点它们整个变化过程所用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从虚影变成实体这个阶段耗费的。一旦实体具备,再从隐形到现形就快得多了。 换句话说那只镜蛛“指示标”带来的消息,就是“距离裂缝打开已经没多久了” 云应舟被这个猜测砸懵了。 他先前对鬼界入侵的事情并不紧张,是因为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裂缝开启时他和庄溯尘都已经到元婴期了这段剧情在后半本书。他是元婴后期在闭关,出来成了化神,赶上了战役的尾巴;庄溯尘则是开战前刚刚突破,然后立刻就投入到战场上去了,此后一直在尸山血海中辗转。 他是那种可以将任何痛苦、压迫和危险当做养料的怪物般的天才,连续不断的高强度战斗让他以可怕的速度不断突破,到战火落幕时已经连合道的契机都得到了云应舟这个专心闭关的,被他反超了几乎一整个大境界,要不是庄溯尘之后找到天台残骸、在那个小世界里困了几十年才出来,云应舟根本赶不上和他在同一天渡劫。 但是要是鬼界入侵提前了,在他们都还是金丹初期或者中期的时候就开战了,这样的修为到战场上还有什么看头估计不等挣扎一下就没了。云应舟已经能够预见,以庄溯尘那个“每次都有麻烦来找我”的体质,他们是不可能找到安全地方躲着避战的,甚至不能缩在后方,估计是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变成前线毫不夸张,书里庄溯尘就是这样经历的。 元婴都要临场突破才能应对的状况,金丹时碰上根本是送死吧 更过分的是庄溯尘这家伙是个奇葩,鬼界入侵提前,他突破也提前,愣是就在这几年时间里蹦到元婴了,那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是云应舟对自己没这个信心啊谁听说过妖兽修炼能加快这么多的就算再有几十个妖魂给他吞,还不一定来得及消化。所以到时候的状况,可能是庄溯尘突破、他送死,或者他拖着庄溯尘一起送死 不要这么惨吧云应舟心中呐喊,惊恐地扒拉着庄溯尘的肩膀,庄溯尘则回应以“”的眼神,显然没能和他心有灵犀他是真不知道“镜蛛”这种东西,自然也不了解它示意了什么。看着他这个无辜的表情,云应舟格外艰难地设想着如果这都可以是庄溯尘到小玄山来而引起的连锁反应因为小玄山不会故意恶待他而招致灾祸,就让导致小玄山破灭的大势提早降临 这都已经超出云应舟的接受范围了,让他突然想要感叹如果这真是天道对庄溯尘的态度,那上辈子它被撕了也真是活该啊 对了,唐临风应该也能做出“时间不多”的判断。云应舟朝唐临风望去,只见他刚和庄溯尘说过了话,现在又跑去对周平吩咐着什么了,神情看着并不紧张,似乎没有被镜蛛的事情影响到刚过来时的好心情。云应舟回想起他捏到镜蛛时的表情,比起“事态紧急”的震惊,好像也是更接近于“发现了一个稀罕东西”的惊奇那老头虽然比他更加重视,情绪也不算特别紧张。 难道他们不紧张“裂缝没几年就会打开”这件事情吗或者只是情绪隐藏得比较好 那边唐临风一脸笑容地拍了周平的肩膀,周平那张门板脸上难得露出了十分奇妙的表情。“那我们走了啊。”唐临风道,下一句稍微压低了声音“要是老曲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就行了”然后恢复表情直起身子,在周平的目送中若无其事地又走了回来。 云应舟沉重的思绪稍稍走了下神,发现唐临风走过花田的时候防御阵法没反应。他以为这是化神修士隐藏了气息什么的,然后又发现庄溯尘踩到花田边缘了,阵法还是没反应。还有似乎从唐临风那个令事物活动静止的法术失效后,照到他们所站位置的光线变得比之前明亮了 等唐临风挥别要留下来处理之前追逐战痕迹的周平,过来不容拒绝地拽着庄溯尘走了,离开那片花田时云应舟才确认原来真的是防御阵法坏了似乎连带着上方一层控制光线的屏障也坏了。他在花田边缘看到了因为灵气过度聚集而扭曲的阵法线条,泥土都被高热融化了,断断续续的损坏痕迹形成了一道弧线,像是一个正圆的一部分。他扭头往回看去寻找圆心,发现是唐临风刚才站的位置 他好像知道这是怎么弄坏的了。 唐临风静止了那个圆范围之内的气流、生物活动,也包括阵法中的灵力流动。外面不受影响的阵法中灵力继续运转过来,在交界处只进不出,于是就这样烧坏了毕竟只是养灵草用的普通阵法,还时常要改换调整,不会特别稳固。唐临风之前主动就说“弄坏了阵法自己修”,显然是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的。 然后现在曲老头不在,他就坦然地跑路了 云应舟默默地跟着庄溯尘也一起跑了,只来得及朝周平看了一眼,没等看清他脸上神情,周围的景象转瞬间已然改变。层叠的花田从视野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雪白的颜色。刺骨冰寒从周围涌来,又被唐临风轻轻的一挥手驱散,只剩下一股纯净而清冽的气息。 云应舟在庄溯尘肩膀上都没感觉到什么,唐临风已经带他们跨越空间,来到另一个地方了。满目都是洁白的冰雪,似乎自从天穹降落后便不曾被任何人触碰过,云应舟环顾四周这里是寒雪湖吗怎么看不到据说会在这里修炼的人影他望向一片平坦、大概是冰结落雪的湖面的地方,目光转过时明明看到那里什么都没有,等再转回来,面前却凭空多出了一座亭子。 亭子不大,四面毫无遮拦地敞着,立在雪野中看着都冷。深青色的瓦片覆着一层薄雪,隐隐透出底下颜色,似是雪花初降时的景象,与周围有些违和。亭子里摆着石质的桌椅,有人侧对着他们坐在桌边,玉冠青衣,正自己拿着茶壶在给杯子里倒水,身边浮着两团盈盈蓝光,看不清光里是什么。 唐临风“提”着庄溯尘就过去了云应舟发现庄溯尘这一路上都十分沉默,举止顺从得都不像是他了。难道是在化神修士面前感到紧张其实他也有点紧张特别是,现在是两个了。 云应舟在庄溯尘怀里转过身,顺便蹭了蹭他,恰好这时亭子里的人也微微转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朝他们看来。“记得向天阁主问好啊。”唐临风笑嘻嘻地道,带着他们踏上台阶,来到了桌边;因为石桌边只有两张椅子,于是他随手把庄溯尘往地上一放,自己在篆阁阁主天歌的对面坐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4.天歌 像青玉一样、长得很好看的人。 这就是云应舟对篆阁阁主天歌的第一印象。 其实单论颜值, 人类是比不过妖族化形的。妖族在长相上经常走极端, 有些奇形怪状的, 那是人类想长都长不出来的奇形怪状;那些英俊漂亮的,又可以完美精致得简直一看就不是人。妖气助增艳色, 邪气自生媚意, 云应舟上辈子见过的妖族美人, 一个个无论公母男女,走的都是明艳浓烈、活色生香的路子。就算是冷冰冰的,也是冷艳。 云应舟自己已经算是特别不艳、不媚的那种了,但还是还是“妖”。妖族化形特有的妖异气质,似乎也只有这样形容才最为准确。“鲜明”是作为种族共性的特质,仿佛让人看在眼里, 就一定要挑起情绪的波动;即使眉眼、嘴唇的颜色都是淡淡的,表情漠然,仍能给人以惊心动魄的感觉。 看多了妖族同类的结果就是现在在云应舟眼中, 大多数人类的相貌就过于寡淡了,看着都长得差不多,是丑是美也不太分得出来。他看庄溯尘会觉得“英俊”,无论是眼前意气风发的的少年人模样、还是未来那个看起来对世界很有意见的渡劫期版本,就是因为庄溯尘的相貌也是特征鲜明的类型, 锋芒外显时颇具攻击性。 直到见到天歌,他才突然好像哪里开窍了一样, 体会到了另一种类型的“好看”。 美人如玉。 柔和的眉眼、温润的气质, 相处起来会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却不容易留下深刻印象。人总是更容易记住激烈的情绪,被鲜艳明亮的色彩吸引注意,这是刻在天性中的东西。云应舟看人有点不认脸,就像是习惯了浓重调料的食物、再换清淡口味的会吃不出味道一样。就这样一张说不出有什么特征、有什么特别的脸,都能让他觉得好看那肯定不是一般的好看了。 云应舟盯着天歌猛瞧了一会,决定他心目中“最好看的人”这个位置从此就换人了反正庄溯尘严格来说不算是人,他换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而且庄溯尘还保留着“最亲近的人”头衔嘛。至于“最讨厌的人”这个名头牢牢地戴在上辈子揪他尾巴的那个云天宗修士头上,哪怕庄溯尘导致他渡劫失败都没能撼动那家伙的位置。 他知道现在用神念说话会被身边这两个修为差距太大的人听见,就只是闷不吭声地用爪子在庄溯尘肩头踩了踩。庄溯尘微微低头,态度不卑不亢地道“见过天阁主。”说完后便不再出声,安静地立在桌边不动了,似乎对唐临风带他过来的具体原因一点都不好奇,也没有表现出那种常人对身份高出太多的大人物的惶恐。 “无需多礼。”天歌温和地道,“镜蛛的事情我已经听曲伯说了,你们反应及时,做得很好。”他稍作停顿,云应舟下意识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发现天歌微笑着在看着他 “抱歉,拿走它时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天歌注视着面前少年肩上白猫澈蓝的眼睛,认真地道,“像这样的无主之物,本该是谁发现就属于谁的,如果需要收归门派所有,都会给予灵石作为补偿。加上抓住毁坏灵草凶手的奖励,大概是三百块上品灵石,会和下个月的月例一起下发” 唐临风插嘴道“三百块是不是有点多还有,抓的时候我也出力了啊,奖励怎么没我的份” 天歌微笑不变,伸手将他刚倒的那杯茶推到了唐临风面前。薄胎白瓷杯中,茶色澄澈碧青,热气蒸腾,整个小亭子里都弥漫着那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得,叫我闭嘴是吧。”唐临风“善解人意”地道,笑着将杯子拿过来,跟拼酒一样将杯中茶水一口闷了。 天歌对他暴殄天物的举动视而不见也许是早有预料,也不管他,继续问云应舟“或者,你想要什么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啊云应舟想了想,他对那三百块上品灵石很是心动居然有这么多小玄山比他想象中大方多了,他还以为只会给“抓住凶手”的那一份奖励呢。或许还是看在他那个“夺舍大妖”名头的份上不过,云应舟觉得就算这个误会不被揭破、其影响也大不到哪里去他都在小玄山修士的眼皮子底下待了这么长时间了,估计早已被确认了“记忆有损”、“力量微薄”的现状,不再被认为是个需要忌惮的威胁了吧 虽然灵石有用,现在云应舟倒是真有一样更需要的东西储物法器。别的不说,衣服他得准备几套,灵石也不能一直借放在庄溯尘那里虽然不担心庄溯尘私吞,但得防备他们因故分开的情况。只是妖兽要化形,法器要佩戴在身上就有些麻烦。上辈子他得到过几个储物法器,戒指、手镯、玉佩都有,后来发现最方便的还是用自己以秘法淬炼指骨,然后直接将阵法炼到骨头里。 听起来有点惊悚,实际效果方便又好用,而且也够隐蔽,就是所需材料中有几样比较难找,可能三百块上品灵石还不太够权衡了一会,云应舟最终出声应道“灵石便可。” 既然有了最好的方案,就不要先将就了。而且,直接拿小玄山给的储物法器,他还有点不放心。至于涂青崖给庄溯尘的那个,那时他还不知道他们身份有异,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语气有点冷淡啊听见这个简略回答的唐临风心道虽然接受了弟子的身份,但对小玄山尚无归属感么他没吭声,喝完茶后咂了咂嘴,伸手去拿茶壶要再给自己倒一杯,一抬眼看到了飘在天歌身后的那两团蓝光。它们原本是一团悬浮不动、另一团像在自娱自乐一样在半空中缓缓绕圈,这时悬浮的那团依旧没有动静,绕圈的那团却从天歌身后绕了出来,晃晃悠悠地往桌子侧面飞去。 这是要做什么唐临风去看天歌,谁知天歌自己的神情中也带着一丝讶异。 云应舟其实一直对那两团蓝光里的东西很是好奇,始终关注着它们,只是天歌似乎没打算要介绍它们。现在其中一团突然主动朝他过来了云应舟不明所以地盯着它,自然警惕起来,身子也绷紧了。庄溯尘可没有因为对方是门派长辈、就在事情发生后放心地站着不动接受“考验”的想法,当下抱着他想要后退避开。 光团的速度似慢实快,转眼已经飘到了他们面前,然后随着“啪”一声轻响,外侧的那层蓝光突然破裂了就像一个肥皂泡被戳破,几点液滴般的光屑四散落下,露出了裹在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条淡蓝色的鱼 鱼身只有人手掌长短,裙摆般层叠的尾鳍拖在身后,倒是也有差不多的长度。鱼的鳞片和血肉几乎完全透明,可以清晰看到身体里头浅白的鱼骨,浑身散发着雾蒙蒙的蓝光,有种特别精致的奇异美感。这条鱼浮在空气中,就像寻常的鱼在水里一样悠游自在,尾巴轻轻地左右摆了摆,便朝云应舟的方向游过来了。 在经过庄溯尘身前的时候还特意绕了个大圈,似乎想尽量离他远一点。 庄溯尘还是这样不受妖兽待见啊。云应舟想起了在端江城的车马行,那匹在庄溯尘经过时“吁”他的踏云驹。他踩着庄溯尘的手臂迅速爬到了他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和这条居然不怕猫、还主动来接近他的怪鱼保持着距离,庄溯尘跟着鱼游动的轨迹转过身,蹲在他肩上的云应舟跟着转动远离,鱼又锲而不舍地追过来有股冰冷的、仿佛能冷进人骨髓里的寒意降临到了他们身上,似乎唐临风布置的、阻挡亭子外面雪野寒风的法术突然失效了。 云应舟从那透过厚厚皮毛的寒冷中察觉到了一丝阴森之意。他哆嗦了一下,浑身的毛蓬了起来。 “阿嚏”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那条鱼被吓了一跳,在半空中猛地往后一窜,停住不动了。一猫一鱼呆呆地对视了一会后,云应舟扒着庄溯尘的衣领就往他脖子后面缩,一边试探着卷起一小阵风,迎面往那鱼身上吹去他感觉这条鱼可能是个碰不到的虚影,是灵体之类的东西,不然怎么会这样阴森森的还不怕他身上的血脉压制。 出乎意料,这阵风却是吹实了,吹得那条鱼飘逸漂亮的尾鳍都往后顺直了。那条鱼甩了下尾巴,仿佛很委屈似的还想再凑过来,旁边了一会的天歌笑着招了招手,终于让它恋恋不舍地调转方向,游回到主人身边去了。 天歌的手在鱼背上轻抚了一下,鱼从他手腕边蹭过,灵活地绕了个圈。“这是我的灵兽,一条通幽鱼。”天歌说道,“它是来自幽冥的生物,身上的阴气容易让修为低的人感觉不舒服,所以我之前让他待在封禁里。没想到它好像很喜欢你,自己跑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感觉到他身上有死过一次的气息吗云应舟没吭声,他看了眼另一个安安静静的光团,心想这估计也是个性质类似的东西。他同样没想到,天歌的气质看着温温柔柔的,灵兽居然会是这么阴冷的通幽鱼它从封禁里出来才一会时间,唐临风刚倒出来的那杯热茶就不冒热气了,青碧的水面没有一点纹路,望之令人遍体生寒。 云应舟挤在庄溯尘脖子旁边,不安地动了动他感觉到庄溯尘的体温正在不正常地下降,呼吸也有点急促起来。但他人依旧站得笔直,没有表现出一点不适的反应。那边天歌做了几次手势示意通幽鱼回去,通幽鱼却装作没看懂一样依旧在游,他发觉庄溯尘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白,无奈地放下了手。“算了,本来还想和你们多聊一会的。”他带着歉意道,“还是长话短说吧。” 从踏进亭子的时候,云应舟就察觉到了这个地方的问题。天歌显然不是为了风雅或者欢迎他们,才独自坐在这个四面透风的亭子里喝茶的,应该是待在这里有什么事情要做为主,和他们谈话为次;现在看他不是再设禁制把鱼关回去,而是准备快点说完话让他们走人,就更确认这一点了。 “其实是我特意让临风去找你们的。”天歌稍稍加快了语速,“因为我从守镜人那里听说了一件事情你们之间是不是因为有特殊的契约维系,在通过传送阵时可以被视作一个整体” 云应舟早有预料这一点会被小玄山发现,毕竟通过传送阵时都会留下记录,一查就知道了。只要不是“庄溯尘死他也会一起死”这样的内情被得知,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他和庄溯尘同步点了点头,天歌于是伸手往桌面上一抹,拿出了一个砚台模样的东西,示意道“可以试试么” 云应舟认出来这可不是传送阵,而是用来分辨和计数气息的。貌似在那些限制进入人数的秘境门口,会用到类似的东西他看到庄溯尘把那个黑乎乎的“砚台”拿起来,感应到灵力,黑色的表面上就出现了一个白点就像一张黑纸被戳了个孔、有光透过的小洞。庄溯尘拿着递给他,他一爪按上去,却没再有新的光点出现。 “给我试试。”唐临风伸手要了过去,这回第二个光点就显现出来了;等他再递回给天歌,光点顺势变成了三个。天歌微笑着把“砚台”收了起来。“看来是没有问题了。”他说道,“那么,庄溯尘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庄溯尘神情不动,只是抬起了头,天歌温和地看着他,“涂青崖告诉我,你在刀术和符篆这两方面都有绝佳的天分。如果我给你需要的材料和指导,给你六个月时间,你能做到在各自都不借助法器的情况下,战胜一般的金丹初期吗” 庄溯尘现在还是筑基,六个月时间,无论是让他进阶、还是越阶制敌,在那些纯以修为论实力的修士眼中,大概都是天方夜谭。庄溯尘却认真地想了想。“我还没和一般的金丹初期打过。”他答道,“更早以前我杀过比这更强的敌人,但需要充足的准备,还要看环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5.拜托 他这样回答根本没有做出保证, 天歌却轻轻点头, 像是确认了什么。“明年六月会有一个上古秘境开启, 进去探索的修士修为需在元婴以下,小玄山有三十个名额。”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个秘境据说与鬼界有所关联, 所以我希望你能是那三十人之一。” 庄溯尘静默了一会, 再开口时只是问“怎么选”他的嘴唇因侵入身体的阴寒已经血色全无,出口的声音却依旧十分平稳。 “按实力选。”天歌道,“我可以直接把名额给你,但若你自身实力不足,到秘境中十死无生,不如不去。所以我只会给你资源, 机会还是要你自己去争取。如果你真的能争取到小玄山的名额就可以变成三十一个了。” 他朝云应舟微笑了一下,云应舟反应了一会,想明白这和他之前问的“契约关联”有什么关系后呆了这都行 “秘境不允许带灵兽吗”他迟疑地问。天歌微微摇头“普通灵兽可以, 妖族就不行了。灵智已开的妖族即使还不能化形,也已经算作有灵性的生命,就算待在灵兽佩里也会被分辨出来的。” “我已经能化形了。”云应舟下意识这么接了一句,接完后看到天歌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他也愣了一下, 然后明白过来了“我到时候是不是应该先装成是普通灵兽”他已经开始考虑“到时候”了开玩笑,庄溯尘怎么可能拿不到名额 天歌稍做沉吟, 却道“其实这一个名额的多少也不算什么。之前是我没考虑到你也可以直接去争夺那三十个名额的。只是, 如果只有你拿到了名额, 庄溯尘不能跟你一起去。”他身份特殊,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不能轻易牺牲的“重要人物”,必须证明自身具有足够的实力。 云应舟立刻道“那还是算了,我跟着他。”这笔账很好算反正庄溯尘肯定能去,那他也肯定能去,还不用占名额,那干嘛还辛苦去把另一个人的名额抢了想用战斗锻炼自己的话,他直接去和庄溯尘打就行。 天歌笑了,似乎是觉得他们关系很好。“这样的话,还得麻烦你在这段时间先瞒好自己的身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能够化形,好吗”他以商量的口吻问道。 篆阁阁主确实是个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和气的人。云应舟点头应下后,他又对庄溯尘温言鼓励了几句,就让谈话间一直坐在桌对面玩着杯子当背景板的唐临风送他们离开了拜那条不肯听话的通幽鱼所赐,云应舟冻得都在吸鼻子了。要怎么“资源”让庄溯尘尽快提升实力也没来得及说,不过告别时天歌说过两天会再让人去找他们。 去时是怎样去的,来时也是怎样回来。庄溯尘抱着云应舟,唐临风提溜着庄溯尘,一“晃”就从那个雪白的世界里“晃”了出来,三人出现在了云应舟一开始看到的那片水晶珊瑚的灵植田边。 周平的身影已经不在附近了,唐临风把他们放下来,在庄溯尘肩上“啪啪”拍了两下,又道了声“好好努力”随后便闪人不见。留下他们有些茫然地晒着太阳,过了好一会云应舟才觉得身上开始暖和起来,不再冻得他直要打哆嗦了。 “那条鱼真讨厌”他忍不住嘟囔着小声抱怨。庄溯尘安抚地给他摸摸毛,他的手也是冰冷冰冷的“好了,我们回去吧。”转过身往回走时,心里想的却是真的不是主人故意的吗 “你故意冻他们干嘛” 唐临风回到亭子里,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石桌对面,天歌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姿态,捧着杯子慢慢地啜饮着温热的茶水。那条通幽鱼在看不见猫以后终于安分下来或者说无精打采起来,垂着尾巴像条死鱼似地漂在旁边。 闻听此言,天歌瞥了他一眼,抬手用指尖碰了碰通幽鱼,它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翻过了肚皮更像死鱼了。“我干嘛故意冻他们”天歌换了下词序,将这句话又丢了回去,“小幽是自己跑出来的。” 天歌若有所思地道,“那位妖君虽然是夺舍之身,但身上并无阴气,况且通幽鱼察觉阴气时只会试图吞噬。它也不是寻常妖兽,不会因血脉压制而畏惧或亲近。这样看来它刚才的表现确实有点反常。难道是因为云狸” “反常我没觉得啊。”唐临风道,“你这条鱼平常性子就跟狗似的,兴许就是看到小美猫激动呢”他朝通幽鱼勾了勾手指,通幽鱼的反应是默默地转过身,将尾巴对着他天歌失笑,轻轻摇了摇头,跳过这个话题,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没问题。”唐临风在老位子坐下来,“那小子挺稳的,倒是那猫啊”他突然大叫一声,猛地拍了下桌沿“小秘境我靠光听你说话了,忘记说小秘境的事了” 天歌不解“什么小秘境”哪里又来一个秘境 “就是前两天啊,斗转星移那个圣女过来,不是要看龙兽么”唐临风道,“她带着那个鬼族的五分之一,我们就借来用了用,把枫林里那个之前没弄成功的小鬼界给修了下,勉强搞得能运转起来了。然后龙兽有了,鬼族有了,就差一个遗族了,我这不是想让他也去试试反应么” 是用这个理由把人带过来的,结果后来把初衷完全忘了。唐临风说着就想再起身,但想了会,最终还是坐着没动。“算了,反正那地方还没全弄好以后再找机会说吧,现在先把你这里的问题搞定。”他给自己找到了理由,“赶紧把那个法器封回去,别让这雪再下了。嘶,真是冻死个人” 云应舟已经把唐临风开始说的“刚开辟的小秘境”这回事忘了。他那时候光注意到了“秘境”这一个词,然后就顾着惊讶镜蛛去了;后来见了天歌,天歌也提到了秘境,他于是顺利地将这两者混为一谈,根本没意识到唐临风说的和天歌说的不是一回事。 庄溯尘倒是察觉到了,但他理解成唐临风先前是随便找了个借口瞎说的因为他当时的口吻太不正经了,根本不像是在说正事。 他们从天歌那里离开后,漫无目的地在周围逛了一会,也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本想找到周平为今天这场混乱道个歉,毕竟是辜负了他分享工作的好意、最后还麻烦他收尾,结果没能碰到人,只好留待以后再说。 按照天歌透露的消息,接下来半年庄溯尘得尽力提高自己的实力,也没时间做别的事情了,估计还得接受“特训”。秘境试炼的消息目前还得保密,门内选拔会从入门大典后开始,现在说出去倒是没事,庄溯尘准备也和周平说一声虽然看他现在修炼就已经够拼命的了,绝不存在什么“需要压力才不懈怠”的事情。 晚上,庄溯尘在折腾屋里的晶石灯,想试着往已有的符篆纹路里再融入一个新符篆,做到能够随意调节亮度和光照的范围。桌上摊着各种笔记、草图、材料和刀片工具,将整张桌面都占满了,庄溯尘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笔直的树枝,用顶端燃烧的那朵小火苗反复灼烧着刻刀的刀刃,慢慢镀上一层奇异的流动欲滴的暗金色这就是等会要用来绘制符篆线条的“墨”。 那枝条烧起来没什么烟,却让屋里充斥着一股怪怪的香味,香得人胸口发闷。云应舟趴在床边修炼了一会,总是定不下神,他在铺好的被褥上四肢摊开,心里想着下月就能到手的三百块上品灵石,暗笑着从床头滚到床尾;再想到要买那些炼制骨骼和阵法的材料,把这三百块都花掉还不够还得想办法再赚,又唉声叹气地从床尾滚回床头 镜蛛预示时间的事,云应舟也还在烦恼着呢。他后来想了一会,大致想明白了唐临风不紧张的缘故他又不知道裂缝打开之日、可能就是小玄山破灭之日,也不知道还可能存在内奸、在这种需要整个修真界共同抵御的敌人降临时却想着借力在内部铲除异己。从他的角度,小玄山为裂缝再开这件事情已经准备了一万年,就算突然提前了几十年、一百年,也不是什么需要惊慌失措的变故。 所以,云应舟现在正在琢磨着要怎么做才能给小玄山提个醒,说未来会有危险呢 他不知道那个内奸是谁,甚至都不知道这一号人物到底存不存在,或者只是外人对小玄山破灭缘故的无端猜测都怪上辈子庄溯尘是个独行侠,总是只在外围游走,了解不到这么深的内情,仅仅听说过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只有这么点信息,要怎么预警直接说“有人潜伏在门派里,想在裂缝开启时捣乱”吗云应舟在脑海里预演了一下这个场景,感觉小玄山的反应说不定会是“我们知道啊”有内奸这么大的门派里当然会有了内奸能毁掉小玄山这么大个门派怎么可能 没办法制造出足够的危机感啊 云应舟脑袋扎进被子,长长地“嗷”了一声。庄溯尘背对着床铺坐在桌边,对身后一系列打滚、碰撞、嚎叫的扰人动静听而不闻,低头用刀尖在灯盏边缘认真地刻刻刻突然,云应舟一骨碌爬起来,蹦下了床,一身烦躁气息地往门外走去。 “我要出去散会步”他经过桌边时对庄溯尘打了个招呼,庄溯尘手上不停,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心情不好了” 云应舟从半开的窗户挤到外面,他想了想,没有提刚才烦恼的事情,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说为什么我本来也不打算随便化形,但是被特别嘱咐了不能随便化形,就又觉得不能化形有点不高兴呢” 嗯 庄溯尘抬起头来,看见窗边白影一闪,小猫已经到外面去了。等他再放下手上的东西,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更是早就跑没了影。他站了一会,才又回去继续之前的工作,心里带着对刚才那句话疑惑小猫之前答应天歌这个要求的时候,没显得不情愿啊难道是回来后回过神,“讨厌人类”的老毛病犯了,忍不住又想捣乱了 不过应该不会。毁约可不是小猫会做的事情。 庄溯尘暂时放下了这个疑惑,他对着那个灯盏折腾到半夜,成功地加了一个新符篆上去,造成的效果是灯里的晶石大放光明,发出了亮瞎人眼、闭着眼睛都能看到的灼亮刺目的光芒,在短短数息之间将灵石里本该还能维持恒亮月余的灵气消耗一空。等庄溯尘双眼疼痛缓减、视野终于恢复,发现灯盏的金属边都被融化了,流到桌面上烧黑了一块。 挺好的再多研究研究、优化一下,就可以多一个攻击手段了。 庄溯尘把备用灯拿出来恢复照明,默默地把刚才“改良”完成的那个符篆组合趁记忆最清晰时默写到纸上,收拾好桌面那团混乱,看小猫还没回来,就给他留好窗户,自己上床睡觉去了。再到后半夜,他被窗边动静惊醒,跟着一条软绵绵、毛乎乎,柔软的被毛在外面吹得冷冰冰的猫钻进了他的被子里。庄溯尘花了一瞬间思索要不要提出他到外面走过还没擦脚在这一瞬间后决定相信小猫的爱干净程度,将猫往怀里一搂,心安理得地重新闭上眼睡了。 庄溯尘本来都没想问小猫出去游荡了一晚上,是干什么去了虽然他能猜到一点,因为小猫回来时身上带着草药的气味,所以估计是白天在灵植田那里没能玩到,晚上惦记着又去了一回。第二天早上,云应舟窝在被子里要再睡一会懒觉,庄溯尘自己出门觅食,在食堂盛了一碗红通通不知放了什么蔬菜还是草药的粥,又拿了一碟煎饺,刚坐下还没开始吃,就听到坐在他背后的一个少年人语气激动地大声说道“我真的不是胡说” “骗你们做什么我亲眼看到的就在种寒晶珊瑚的那片灵植田附近一个白色衣服、白色头发的鬼,我看得清清楚楚,它走路是飘着走的,脚一点都没不沾地” 庄溯尘镇定地夹起一只煎饺咬了一口,心里想不会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6.闹鬼传闻 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一桌人在庄溯尘来之前就坐在那里了。庄溯尘端着早点走到座位这边来的途中经过了那张桌子,虽然当时没有特别注意, 但随意一瞥也留下了印象, 此时稍一回忆就想了起来那是三个结伴同行的外门弟子, 年纪和他差不多的两男一女男的一个敦实白胖、一个精干黑瘦, 女的是个一身红衣的小个子姑娘, 特征明显十分好认。 红衣姑娘在桌边独坐一侧,面对着庄溯尘此刻的方向, 对面两个少年则是和他背对着背。从声音来源的位置判断,刚才说话的应该是那个黑瘦的小子。他们几个来得早, 早饭吃得差不多后就坐在桌边聊天, 因为声音不大, 不算扰人;直到那少年也许是被同伴调侃、反驳得羞恼了, 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 吸引了庄溯尘的注意。 以他的耳力, 这么近的距离、又没有特意用法术隔绝,只要凝神去听,即使接下来那几人交谈的声音又变轻了, 依旧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白胖少年对同伴的着急辩解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说“我又没说你胡扯骗人, 你急什么我就是说你可能看错了。估计是谁半夜睡不着去寒雪湖修炼, 正好给你撞上了吧。踏空而行还不简单我要有灵石能买双登云履, 我也能踏” “就你”对面的红衣少女笑道, “你穿一双够吗”笑他太胖太重, 显然也没把那黑瘦少年的“亲眼所见”放在心上。黑瘦少年气道“什么踏云履我要是说那人赤着脚没穿鞋,你是不是又要说是使了什么法术别笑了我跟你们讲我当时真的都吓死了我就经过那里,发现有株寒晶珊瑚好像生了新枝想过去看看,眼睛一眨,面前突然就冒出个人来” 白胖少年这回没再反驳他,而是以一种幸灾乐祸般的语气,顺着他说道“然后呢你就扭头落荒而逃了” “我胆子也没这么小。”黑瘦少年嘟囔道,“我一开始就吓了一跳我还没发现那是个鬼,就以为是个修炼的人呢。我还想和它打招呼,结果它一见我就跑了” 后面听着的庄溯尘心想如果真是小猫,看来小猫不是在故意装鬼吓人,就是不小心碰上了当时应该也吓了一跳,所以匆忙想要离开。 “鬼一见你就跑了”少女忍着笑重复道。黑瘦少年似乎也觉得挺没面子,支支吾吾地继续道“我就把它当成来偷灵草心虚的贼了然后我就追过去了啊。我都不知道我那时在想什么”他痛心疾首道,“结果我一去追,那个人影不退了,它反过来朝我扑过来了我看到它过来才发现不对哪有贼会大晚上的穿件飘飘荡荡的白袍子,赤着脚,头发遮着脸,发神经一样待在灵植田里啊你想这么个惨白惨白的人影,脚不沾地地飘过来我吓得立刻就把符纸掏出来了” 庄溯尘跟着猜测这是被惹恼了惹急了反扑是想把这人吓跑说起来,小猫的人形被他描述成这样肯定是当时吓破了胆,看什么都只觉得恐怖吧。 “怎么着”白胖少年这回有点感兴趣了,“鬼连符咒都不怕不对,你拿的什么符” “就那个下品雷火符可能是怕的吧”黑瘦少年不确定地道,“我没来得及用。拿出来的时候它距离我可能就两三步远了,然后看到我手上的符纸,就突然消失了真的是一下子就不见了。然后就刮起了好大一阵怪风,周围都是呜呜呜的声音,我还看到远处有什么一闪” 听到“刮风”,庄溯尘基本确认那就是小猫了。至于突然消失的原理,他想了想也明白了估计是变回了原型吧。这人那时候吓得不轻,估计只顾着注意身边、身后,唯恐消失的“鬼”会再突然出现攻击,一时没想到往地下看,小猫便趁这个机会迅速溜走了。 “这回你是扭头落荒而逃了。”白胖少年以肯定的口吻道。 “不逃还留着干嘛”说完了自己昨晚惊险又有些丢脸的经历,黑瘦少年的语气带上了点郁闷,特别是他发现朋友们好像只是在看他的笑话,并没有跟着紧张起来,“喂,你们就没什么要说的” “这个嘛”红衣少女笑道,“虽然半夜穿着白衣服游荡是有点诡异,不过,那应该就是个人吧至多癖好奇怪了点。我听说,百器楼的金楼主还喜欢半夜在屋顶上唱歌呢。要么就是纸人、幻术之类的东西,有人在附近操纵而你没发现就算人影突然消失,也应该先猜是某种法术吧,你怎么会想到是鬼” “是啊,”白胖少年接道,“而且,那个鬼就算是鬼吧,它一开始都准备跑了,谁叫你自己再去追它的” 即使庄溯尘看不到那黑瘦少年的表情,也能猜到他此刻表情必定是瞪大了眼睛“你还帮鬼说话不是,我说你们都不怕鬼的吗”他昨晚可是真的吓得够呛,回去后差点没睡着,今天才一早见了朋友就赶紧说出来的 “鬼有什么好怕的”白胖少年振振有词道,“是鬼应该怕修士才对吧你要是见到的是个三头六臂、浑身浴血的恶鬼、厉鬼,阴气太重打不过,那害怕还有点道理就一个光着脚、没梳头发的白影子亏你能被吓成这样” 黑瘦少年一时语塞,不由得开始怀疑会不会真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但是他不甘心地坚持道“你们是没见到看到了就不会这样说了那个绝对不是人”虽然那个白影既不血肉模糊、也没缺胳膊少腿,确实不怎么吓人,也就当时的气氛比较可怕但他真的确信它不可能是人 他解释不出为什么,只能不断重复“你们看到了就知道了”,说得白胖少年都笑起来了,“你还想带我们一起撞鬼啊行啊,如果你找得到” “不过,听你描述的”红衣少女刚才沉默了一会,似乎若有所思,此时突然道,“我好像听人提起过,说在枫林那个地方遇见过奇怪的人。也是大半夜,白衣服的人影,靠近就突然消失了。会不会你们碰到的是一个人”她还是觉得那应该是“人”。 枫林庄溯尘心中一动难道就是他们住的地方旁边的那片枫林小玄山似乎也没有第二片枫林了。只是小猫昨天晚上才第一次出去,传闻的时间对不上是碰巧形象形似还是说,这人昨晚在灵植田里碰到的其实不是小猫,而是枫林的那个 “枫林”听少女这么一说,白胖少年也跟着想起了什么,“我倒是没听说过白影,但据说那地方挺邪气的,树木的位置有时候会变,还有人晚上走进去就没再出来。” 这回是黑瘦少年不信了“假的吧要真有人在林子里失踪,执律使还不得把整个林子掀了” 那片枫林范围很大、很深,但周围并没有设置任何禁制,也没人闲着无聊往林子深处走,去看里面有什么。流传最广的说法也不是什么闹鬼、什么邪气,而是有药谷的人在林子里种蘑菇,或是有灵兽峰的人在林子里养灵兽总之也都是些无聊得让人生不出探索心思的传闻。 “可能已经掀过了,却还是没能找到呢”白胖少年语气幽幽地说,“可能是里面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就是执律使把乱走的人灭口了呢可能哈哈哈哈”他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显然只是说着玩玩,自己一点都没当真。 庄溯尘听着这三人的聊天,喝掉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这粥煮得血糊糊的,样子惊悚,味道倒是不错,有股类似甘草的带着药味的清甜。他放下碗,转过身去,正好和那个也正面带笑容的红衣少女对上了目光,看得那少女一愣。“不好意思,”庄溯尘道,“我听见你们聊天” 少女二话不说,在桌子底下一脚把还在发笑的白胖少年踹收了音。“吵到你了真是对不起”她误解了庄溯尘转头搭话的原因,赶紧向他道歉,“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走” “不是这个。”庄溯尘微笑道,“我是听你们说到枫林的事情,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因为我就住在枫林旁边。” 白胖少年保持着被踹后龇牙咧嘴的表情,转过身,“你住枫林那边刚进门的散修”他上下打量了庄溯尘一番,虽然态度不算礼貌,不过没带着恶意,也不至于惹人讨厌,“你觉得那林子有什么不对劲不” 庄溯尘笑了笑,“我才住了不到半个月吧,似乎没遇上什么怪事。不过”他想到云应舟对不能化形的抱怨,突然玩笑心起,半真半假地道,“你们说的那个白影,我可能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7.枫林探秘 庄溯尘和那三人互换了姓名,得知红衣少女名叫张红玉, 被她踹了一脚的白胖少年是郭宽, 昨晚撞鬼的则是侯季明。三人都是筑基初期, 修为比刚到小玄山的庄溯尘还低一线,作为外门弟子的“资历”却比庄溯尘久得多张红玉是年纪最小且入门最晚的,都已经在小玄山待了六年了。 这种资历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在灵气充足、有人指导的山门内修炼, 还花费了超过三年的时间才筑基的, 这样的资质基本就别想进内门了。唯一胜在熟悉门派事务, 知道哪个带队出任务的长老大方又好说话, 哪个待人刻薄还特别小气;什么地方虽然标着禁地但其实有机会可以进,什么地方看似普通却最好绕着走。对于流传在门内各种或真或假的传闻, 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郭宽虽然对“鬼”的存在嗤之以鼻,讨论起秘闻志怪来却又兴致颇高。得知庄溯尘就住在枫林旁边,更是大感兴趣地拉着他连问了十七八个问题。庄溯尘随便编了一个“晚上听见风声开窗看见白影一闪而逝”的故事出来, 装模作样地和他们讨论了一刻钟, 就被分享了所有与“闹鬼”、“白衣”、“枫林”这几个元素相关的传闻。 之所以“所有”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是因为修士频繁出没的地方,实在很不适合鬼故事生长真鬼绝对会被干掉,假鬼又很难引起持续的兴趣;难得遇到个侯季明这样认真怕鬼的, 在试图分享经历时还会遭遇“为什么不用雷法劈它”、“为什么防护阵法没反应”、“在哪里遇到的我拿罗盘去测测阴气”之类现实的质疑, 甚至“带我去抓”这种很不配合讲述人惊恐心情的兴奋反应。 大家津津乐道的更多是修炼、秘境、法宝、高阶修士的八卦、其他门派的八卦,至于闹鬼除了郭宽说的“深夜进入枫林的人会神秘失踪”, 以及张红玉说的“枫林附近出没的白衣人会在试图靠近时消失”, 三个资深外门弟子绞尽脑汁努力牵强附会, 最后只又想到了两个能和侯季明昨晚遭遇联系起来的传闻一个也是在枫林附近,据说有时突然刮起大风,会听见深林中传来众鬼嚎哭般的呼啸声关联在“风”;还有一个是在寒雪湖边出没的白发的雪妖关联在“白发”。 在庄溯尘看来,枫林有问题是很可能的那么大一片林子,总不可能单纯就是为了木材种的树吧既然会有人在林子里种灵草、养灵兽,那就会有避免闲人误入的阵法,有看守,有各种改造环境的布置。这些落到不知内情的人眼里,不就成了迷宫、鬼影、怪风了或许一个误入禁地的人被抓住关了几日,再被放回去时,有关此事的传闻就已经进展到“失踪的人再也没回来”,主角也变得连董当事人自己都认不出了。 至于雪妖有大片冰雪的地方,会出现雪妖、雪怪、雪精的传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出现了雪妖的传闻,传闻中的雪妖形象是白衣白发,那也是相当自然的。再看侯季明昨晚遭遇的事情,一个被发现会退走、被追赶会反击的“鬼”,和这几个传闻里的东西显然不是一路的。 庄溯尘梳理了一遍,认定侯季明昨晚碰到的就是夜游的小猫,便对其他传闻失去了兴趣,想和这三人告辞回去了。他并非打算偷偷摸摸地监视云应舟的行踪,只觉得意外听到的这个误解挺好玩的,准备回去就去向小猫求证一下。 他却没注意到另外三个人讨论着讨论着,侯季明是越来越激动,他两个同伴则从不以为然渐渐到将信将疑,最后,正准备走人的庄溯尘就被张红玉叫住了。 “我们准备晚上到枫林里去,试试看会不会碰见什么。”她问,“你不是就住在枫林边上么,要不要一起” 在她看来,这么问是出于好意听说住处附近的林子闹鬼,正常人总会出现点情绪波动,或是兴奋好奇,或是恐惧忐忑,为了摆脱影响,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自去一趟看看;而比起大晚上的独自踏入黑漆漆的树林,当然是几个人结伴同去更好。 而且从住处能判断身份,不用庄溯尘自己说明,张红玉就知道他是以散修身份加入小玄山的准内门弟子,只等年初的入门大典走个程序了。两人的年纪差不多这是实情,修为也差不多这是她想当然,境遇却如此不同,她虽然不能说是嫉妒,但不可能不羡慕;虽然不至于因此表现谄媚,但试着邀请一起行动、拉近一下关系,总是没错的。 “就在边上走走,不到林子深处去。”郭宽跟着附和道,乐颠颠的像是在讨论去郊游似的,“猴子遇见的那个东西要真是枫林里出来的,说不定今天还会出来活动呢趁早去逛一圈,要是什么怪事都没碰到,那就能安心,估计猴子昨天就是看错了。” 又黑又瘦被叫做猴子的侯季明微微涨红了脸,还有些不甘的意思,却也没再反驳。庄溯尘琢磨了一下郭宽话中的意思,不太确定地问道“你们觉得昨天灵植田里出现的那个就是枫林传闻里的白衣人”他刚才还想着应该很容易看出区别呢,现在郭宽的说法就把两者混为一谈了。 “管他呢,能碰得到再说。”郭宽大大咧咧地道,“到处都有执律使巡逻,能有一个怪东西逍遥法外就不得了了,难不能还有两个其实我是一个也不信的,不过去走一圈也没什么。”他抬起手,重重地往侯季明背后拍了一下,玩笑道“要真能遇到,就拜托你招待老朋友了。” 侯季明没好气地道“是,到时候我一定有多快跑多快,把你们留给它做招待去” 庄溯尘听得好笑,心里也明白了这几个人不知道云应舟的存在,自然是逮着点相似之处就往唯一知道的答案上扯,实际也不是多认真地要去验证白影的身份,只是觉得找鬼游戏好玩而已。他想了想,便在张红玉期待的目光中点点头,应道“那晚上你们过来找我,就在树林边上的空地见” 郭宽嫌另约地点集合太麻烦“不如你在屋里等着,到时候我们直接来敲门好了。” “就怕到时候有人敲门,开了门却不是你们”庄溯尘开了个阴森森的玩笑,一本正经的表情让几个外门弟子笑得都有些迟疑,紧接着道“我住在最边上一间屋子,隔壁是没有人的空屋,你们记得别敲错啊。” 他收拾好桌上碗筷,起身告辞,得到了略显迟钝的回应。郭宽盯着那个离开食堂的背影,莫名打了个哆嗦,感觉之前轻松玩闹的心情都持续不下去了。“这人是不是有点怪”他扭头去问张红玉,“他刚才也没说什么吓人的话吧,我怎么就感觉瘆得慌呢” 张红玉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倒是先前对撞鬼心有余悸的侯季明耸了耸肩。“那不是正好要是晚上他真带我们见了鬼,你们有胆就别跑。”他嘟囔着,还带着之前被同伴嘲笑胆小的一丝怨念,故意煞有其事地道“我有预感,这次我们肯定能在林子里碰到什么东西” 庄溯尘没把晚上的活动放在心上,自顾自地回到屋里,云应舟正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来,滚在被子里伸懒腰。庄溯尘推门进屋,他抬起头,就听见一句“昨天晚上你去灵植田那里玩了” 云应舟迷糊了一会,反应过来,对此事如此迅速地暴露,居然有种“果然会这样”的感觉。他能化形的事情早就让庄溯尘知道了,手都已经摸过了,本也没打算故意瞒着,闻言“唔”了一声,却是对庄溯尘的消息来源更加好奇“你怎么知道的”总不可能是晚上跟踪了他吧 “你和一个外门弟子碰上了吧我刚才在食堂里遇见那个人了。”庄溯尘走到床边,把云应舟从被窝里捞出来,转移到椅子上放好,再返身回来铺床,“他以为自己是见鬼了,嚷嚷着要进枫林找你呢。” “咳咳”云应舟一个哈欠打到一半,被庄溯尘的话呛了回来,“他以为我是鬼”他眼睛都瞪大了,匪夷所思地坐起了身子,“我身上的妖气那么明显,怎么可能是鬼那家伙瞎吗”话说完觉得不对妖气又不是用看的。他想了想,一时竟想不出像“瞎”一样简单有力地形容鼻子不好的字眼,思绪这么走岔了一下,刚升起的一点恼火就被疑惑该盖过了,好奇地问“为什么是进枫林找我” 他昨晚就是闲得无聊,到处乱逛,都注意着避开看守和防护阵法的范围了,没想到会迎面碰上同样夜游的陌生修士,还抓贼一样地见他退走就冲过来要抓他。云应舟当时忘了自己是人形,就算是另一只妖兽也难一照面就辨认出他是云狸,差点要一道风刃招呼过去要真这样做了,绝对是当场见血、不能善了了。幸亏那小修士慌里慌张掏符咒的举动提醒了他,才及时换成变回原型溜之大吉。 之后还特意绕了个大圈返回,绝对不可能让人跟在身后起码不会是那种连修为差距都分辨不清就敢往前冲的家伙。 “也不是找你,是碰巧据说枫林里头闹鬼,就想来找鬼”庄溯尘说得自己笑了一下,接着就把他梳理过后的那些传闻给云应舟说了。云应舟起初听得兴致盎然,等听到庄溯尘和那三个人约定晚上再见,一起到枫林里去一探究竟,却一下子警惕了起来“等等不会真的有鬼吧” “你怕鬼”庄溯尘手里忙着将被角掖平,随口问了一句,之后才转头看他,“我觉得不太可能真有什么怨鬼,除非是故意养的故意养也不该养在枫树林里吧。不过,树林到了晚上本来就挺阴森的,林子深处可能还有阵法、禁制之类的布置,如果守卫刻意装神弄鬼,或者有什么特别的生物,或许真能见鬼也说不定”、 云应舟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慢趴回到椅子上。“有你在,还说什么说不定”他口吻笃定地下了断言,“你们今晚绝对能见鬼” “我应该说承你吉言吗”庄溯尘笑道。他以为云应舟是在说他运气太差,走到哪里都容易遇到纷争,也不以为意目前看来,这在他身上貌似正是实情。因为云应舟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想参与进来的样子,庄溯尘主动道“你不想去的话就别去了,我正好有种需要处理好几个时辰才能用的材料,你待在屋里帮我守着” 虽然他起初答应下来,就是因为觉得侯季明昨晚被小猫吓到才想去找鬼,带着小猫一起去找好像挺好玩的,但云应舟要是不愿意晚上黑漆漆的去钻树林,那当然得顺着他的意愿。 “谁说我不想去”云应舟毫不犹豫地道,“反正我要跟着你,你的材料你自己找时间做去。”他怎么可能放心庄溯尘自己出去乱走肯定又会卷入什么莫名奇妙的剧情,回来汇报还可能把某些事情故意瞒着他。虽然有他跟着并不能让剧情放过庄溯尘,只会连他一起卷,但总比让庄溯尘一个人独自经历要好。 不想让剧情在不知道的地方脱离掌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云应舟不确定是不是他的偏见,但从书中剧情和这辈子的经历看来,貌似庄溯尘越是不带队友独自行动,就越容易搞出什么大事情 为了两辈子都很有短命相的小玄山,云应舟也得把这家伙盯牢了。 庄溯尘对云应舟的“忧派忧民”不甚了解,只觉得他目光炯炯圆眼睛盯着人看的表情十分可爱,每次收拾东西从椅子边路过,必定要伸手往他脑袋上胡撸一把。云应舟被揉得偏来倒去,没几次就受不了跑去了屋外。 想到庄溯尘告诉他的那些与枫林有关的传闻,他在林子边缘逛了一圈,试图提前发现并排除掉可能出现的危险缘故,然而此刻枫林阳光明媚,丝毫没有夜晚阴森的感觉。一番巡查下来一无所获,最后云应舟悻悻地扑了只倒霉蝴蝶,还是到他惯常待的那棵高大枫树上晒着太阳修炼去了。 传闻里目睹鬼影的时间都是深夜,想见鬼的人自然不会出发得太早。等张红玉三人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他们没机会敲门,因为晚上是庄溯尘惯例折腾符篆材料的时间,访客到时他刚在一个小铜盆里烧过木屑,烧得整个屋子里浓烟滚滚,正门窗大敞地在通风。云应舟嫌弃地抖掉蹭到身上的灰,卷起一阵风将烟气席卷出去,就听外面“呀”的一声惊呼。 张红玉远远看见冒烟,还以为是着火了,匆忙赶过来,在门边和探头出来看是谁在叫的云应舟打了个照面。云应舟听过庄溯尘描述的食堂偶遇,看到来人是个红衣少女,很容易就猜出了身份。天歌关照他不要化形,他脖子上还挂着银球也不想说话了,便朝她“喵”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眼见面前少女神情先是疑惑,随即表情就像蜜糖融化了似的,两眼开始放光,云应舟心中警铃大作,赶到她试图蹲下伸手之前迅速缩回屋内,蹭蹭窜到庄溯尘的肩膀上去了。庄溯尘收拾好东西走出门来,张红玉恋恋不舍地盯着他身上的猫,不好意思提出想摸,只好等另外两个同伴也聚过来后,说起了正事。 枫林没有地图,这种事情也找不到向导,但他们还是做了些出发前的准备工作,便要先和庄溯尘分享一下。首先是张红玉她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大叠符纸。“大部分都是火符,还有几张雷符和水符。”她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火符和雷符应该会对鬼起作用,不过都是低阶的。” “我带了照明。”侯季明晃晃提在手里的灯,看似寻常烛火的灯焰和其光芒都纹丝不动,显然也非凡物,“还有罗盘,免得在林子里迷路了。如果有阴物在附近,也会被指出来。” “都是保命的。”郭宽笑着评价了一句,然后拍了拍腰间的一枚玉符,口吻略带炫耀地道“我师尊赐我的一缕剑气。”他没有多加解释,似乎笃定庄溯尘知道这东西的价值,然而并不知道的庄溯尘只回以淡定自若的表情,让他不由郁闷起来,频繁去瞄庄溯尘空荡荡只配了柄短刀的腰侧。 打算要是真如小猫断定的那样见了“鬼”,先用火符或灵石,没用就换刀砍,再没用就果断跑路的庄溯尘看着这三个人的“准备工作”,几乎没看出有花时间考虑,就像早有预料似地两手把云应舟抓了起来。“我带着灵兽。”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灵猫可通阴阳,等会要是碰到鬼打墙,跟着它就能走出去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种功能这样信口胡说,不怕我把你们都带沟里去 云应舟心中腹诽,面上配合地摆出了一副严肃凛然、不把面前几人放在眼中的高冷模样。他浑身皮毛白处洁白若雪,耳朵尾尖点缀的深色乍看颇有些神秘的意味,三个不认识云狸的外门弟子不明所以,信以为真,纷纷点头。再讨论了几句入林后的方向和路线,四人一猫便趁夜出发,往黑乎乎静悄悄的枫林中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穿林而过 夜空上明月高悬, 亮晃晃的一轮, 洒落下明净凛冽的光线。在林子外面看, 枫树的轮廓被月光镀上了一圈银边, 气氛仿佛十分静谧;但等走到树下,阴影便悄然包围了过来。才往林子里走了几步,月光就被层层叠叠的树叶完全遮住了, 若非侯季明提灯在手,周围估计会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枫林里地面平坦, 很少出现树根灌木之类绊脚的东西,只覆盖着厚软的落叶,道路并不难走。云应舟自觉自己身为队伍里修为最高的一个,应该担负起探路的重任,进了林子就跳下庄溯尘的肩膀,一马当先地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一身白毛在黑暗中如发光般醒目, 脚步落地无声, 张红玉几人瞧着他身后轻轻晃动的尾巴, 乖乖地亦步亦趋跟在了后面看样子是对庄溯尘之前胡扯的“灵猫”说法一点都没怀疑。刚开始的一会,就连最为大胆、言谈间对“白衣鬼”不屑一顾的郭宽都停止了谈笑,侯季明提着灯的手臂更是举得直僵僵的一点不敢动,整个队伍寂静无声,云应舟只能听见身后小心翼翼的脚步踩过落叶的声音。 几个人戒备着周围的动静, 既怕被“鬼”发现遇到危险、又怕将“鬼”吓跑, 都憋着不说话, 动作和呼吸也都放缓了。云应舟不怕黑, 信步走在光线的照亮范围之外,尾巴尖偶尔在灯光边缘轻轻一晃。识海印记传递来庄溯尘平静略带期待的情绪,云应舟扭头回望了一次,看到的却是庄溯尘一张和其他人毫无二致的严肃紧张的面孔。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只是再怎样心弦紧绷,随着不断行进,值得在意的异常却始终都没出现,这根弦渐渐的也就绷不动了。除了黑一点、静一点,枫林展现出来的似乎是一副完全无害的面貌,和云应舟白天探查的结果没什么不同。即使周围的枫树越来越密集,堆积的落叶掩盖了底下地面的不平坦,也出现了需要绕开或越过的小丛灌木,几个人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但对筑基修士来说,这点障碍还算不得困难。 郭宽是最按捺不住性子的,最先开始忍不住东张西望,摸一把树干、揪一片叶子,被张红玉瞪了几眼,只做不知。最终也是他最早按捺不住,小声地开口问道“你们有什么发现没有” 虽然他特意压低了嗓子,话音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还是让侯季明像被戳了尾巴的松鼠一样吓得蹦了一下。他手中提的灯倒比他镇定多了,照亮周围的圆形区域岿然不动。张红玉本也有些心悸,见他这样胆小鬼的反应,却是“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别出声”侯季明急道,声音压得像被什么掐住了脖子,“小心被别的东西听见” “总不见得大家就一路做哑巴吧”郭宽却是有些不耐烦了,“走在林子里总会弄出动静的,只要注意小声点不就行了。要我说,这林子根本没问题,反正我是什么都没发现。”他不理会侯季明的紧张,将话题扯会了自己之前的提问“那什么传闻听起来就假得很,我看根本是瞎扯的吧” “这里好像是比外面冷。”张红玉小声道。 “这不能算吧”郭宽自己没感觉,不信地道“一般的林子里也是这样的。” 张红玉本来就不太自信,被他这么一反驳便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伴随着侯季明没人在意的“我也觉得挺冷”的嘟囔,交谈声重新回到了队伍里,并且越来越轻松活跃起来主要还是张红玉和郭宽这两个天生爱说话的人在小声交流。张红玉几次试图将庄溯尘也拉到对话里,在得到了几次“晚上是会有点冷”“没觉得”“不会吧”这样敷衍的答案后发觉他实在无意参与,也只好放弃了。庄溯尘就独自游离在队伍侧面,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光线与阴影交汇处的草木。 郭宽当时说的是“不会深入”,此时却一门心思地一直往前走,大有要横穿整片树林的架势。庄溯尘察觉到这点,也没出言表示反对,他更好奇这样走下去,会不会真的遇到点什么 毕竟小猫可是说过,他们“肯定会见鬼”的。 云应舟坚信有庄溯尘参与的事情必定会出现各种幺蛾子,却没意识到他对这一点做出的反应,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其实也有点怪怪的。庄溯尘看过涂青崖特意找来、希望帮他和“大妖前辈”更好相处的一些资料,不过云狸被修士捕获的记录不多,只有一些零碎的传闻,他终究确定不了到底是小猫本身有什么特殊,还是云狸种族就拥有类似“预言”的能力,只是没有被记载下来。 总之,庄溯尘是不会把小猫说过的话当成开玩笑的。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信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怀疑小猫根本还没学会“开玩笑”这种事情 云应舟是听不到庄溯尘腹诽的内容,只从印记传来的情绪得知他不知为何心情轻快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他狐疑地转过头去,看到庄溯尘正认真地打量着沿途侧面阴暗的树丛那些黑漆漆的树有什么好看的这个动作被正在低声谈笑、不知不觉间放慢速度拉开了距离的张红玉几人看见,却以为是对他们有所不满的意思,赶紧闭上嘴巴,拖着唯一还在紧张的侯季明一起往前赶去。 云应舟其实已经将速度放慢了一点了,因为队伍现在已经走到了比他白天探查时没有深入到的地方。周围环境变得陌生,云应舟的态度自然更加谨慎小心。只是在认不出树木区别的人类眼中,一路走来的景色估计就像完全没变过吧难怪他们会松懈下来交谈声突然消失后,周围一下子静得有些吓人,云应舟正觉得不太适应,鼻子微动,嗅到了一点古怪的气息。 说不上哪里异常就是和之前不一样了。夜晚的凉意蕴含在湿润的空气中,似乎突然变得凛冽起来。踩在脚下的落叶被夜露浸湿,触感绵软微妙,散发出腐叶特有的气味。 张红玉看到一直在最前方引路的那个白色小身影停了下来,不禁屏息凝神,跟着顿住脚步。“这是怎么了”她声音压得极低,不安地问庄溯尘。细微的声响向四周散开,在树干之间反复回荡,云应舟耳朵竖立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漆黑一片的树林。 别人眼中,这显然是发现了危险的戒备状态。张红玉手掌一翻,指间就夹住了一张符纸,表现大大咧咧的郭宽也悄然伸手按住了腰侧的剑气玉佩,而先前最迫切想证明自己“撞鬼”所言非虚的侯季明两眼发直,身子使劲向后、拿着提灯的手使劲向前,僵在一个别扭的姿势,好像已经完全傻住了。 庄溯尘心里把侯季明划分到了“不堪合作”的范围,感觉有必要自己准备好照明手段,以防他面对危险时落荒而逃。没想到小玄山的外门弟子里也会有这种性子软弱的人,不过心性确实是比资质更加难辨难选他识海中印记微微颤动,云应舟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不太确定“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庄溯尘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不然他刚才就自己做出反应了。他想了想,在身边三人齐刷刷转过来的注视中往前走去,一直走到了云应舟的身边。“怎么了”他低声问了句。 云应舟绒毛蓬松的尾巴缓缓晃动着,仿佛某种无声的语言。“这些树木闻起来不太对。”他勉强指出了问题所在,却不知道具体应该如何解释了。后面三个外门弟子挤成一团,像个古怪的多肢生物一样跟着靠近了过来,庄溯尘转过头,目光最终在三人中选中了貌似比较靠谱的张红玉,以征询的语气问道“这个地方有点不对劲。我们是现在回去,还是继续往前再走走看” 张红玉对突然诡异起来的气氛是有点怕了,但什么都没发现,甚至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异常,就这么返程,她又不太甘心。“是哪里不对劲”她小声问询问对象自然不是云应舟,而是身为“灵兽主人”的庄溯尘。云应舟乐得被人类无视,自顾自地低下头,用爪子翻了下地面的落叶。 地上的枫叶斑驳发黑,都已经被腐蚀得软烂;枝头的枫叶鲜活招展,白天来看必定片片都是鲜红的颜色。这景象貌似十分普通,但地面上连一片新鲜掉落的树叶都见不到,就显出些古怪来了。表层枯瘪的落叶被云应舟一爪子掀开,露出了底下湿润肥沃的泥土,本该是各类虫豸最喜欢藏身的地方,却静悄悄的不见一点生命活动的迹象。 这应该是种不太正常的情况吧 地面并不是此刻周围弥漫的诡异感的来源,而是受到了树林更深处某种东西的影响。队伍里的几个人还没能达成一致,侯季明不断重复着“算了吧”,郭宽则坚持不想半途而废,云应舟侧耳听了一会周围的动静,觉得眼下气氛阴森归阴森,但并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便试探着慢慢迈步往前走去。 张红玉在交谈间始终有分出心神,注意着前面那只显得有些冷淡的白猫的动静,一看到它又开始往前走了,心中“继续前进”的念头顿时占了上风。庄溯尘也没有和他们三人统一行动的意思,猫走他就跟着走,没一会便和他们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张红玉着急起来,一把将缩头缩脑还想后退的侯季明扯住了。“你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呢,再说也没听说过那个白衣鬼会伤人。”她语气先是安抚,随即换成了威胁“你要想回去,那你就自己回去吧,我们走”手一松,和早就不耐烦起来的郭宽一起丢下他,朝已经走到了更前面的一人一猫赶去。 对这个事前跳得最欢、遇事时却又缩得最快的同伴,张红玉早就心怀不满了,但有身为同乡和数年来一起上课修炼的情谊在,又不能随便丢下他不管。她虽然摆出了自顾自走掉的架势,实际却放慢了脚步,没走几步,察觉身后仓促的脚步和提灯光线追了过来,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云应舟仔细分辨着树林散发的气息,判断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同时也没漏听后面那几个人之间小小的争端。他绕开一株从靠近树根的地方戳出来、长得黑乎乎还歪歪扭扭的可疑植物,一边示意庄溯尘也小心别碰到,一边用“我早就猜到”的语气对庄溯尘说“你选队友的眼光果然很差劲” 说“果然”是什么意思他以前有选到过“差劲”的队友吗 庄溯尘脑海中将认识的人中可以被称作“队友”的筛选了一遍,最后注视着云应舟的背影故作严肃地回道“你确定要这么说自己么” 云应舟听得愣了愣,思维还没转过弯来理解庄溯尘话中的意思,前方黑暗中浮现出的一点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前面是不是有块空地”他疑惑地低声道,“我好像看见月光了。” 这下也不再需要他辨别方向了,庄溯尘将消息传递给另外几个人后,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往亮光处走去,过了一会,大家都看见了那抹穿过枝叶、落到地面的银白月华。然而和云应舟最初作出的“林间空地”的判断不同,越往前走,亮光的范围便越向两侧延展,很快超过了“空地”的范畴。 片刻之后,已变得稀疏错落的枫树彻底从眼前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大块石板铺就的地面并不平整,而是布满了坑坑洼洼、刀枪斧钺击打留下的痕迹,更远处则能看到房屋的影子。云应舟在这片陌生景象前茫然地停住了脚步,跟在后面走出树林的三个外门弟子则统一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庄溯尘则从远处遮住夜空的屋顶轮廓认出了藏经阁,继而判断出了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这里是测试战技的训练场吧我们已经走出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枫林,也意识到了距离上的不对劲,“这片林子只有这么小吗” “不可能”郭宽断然否决,伸手从侯季明手中将那个一路都没派上用场的罗盘一把夺了过来,仔细转动表盘,观察上面的指针和篆刻,越看眉头越皱越紧,“方向没错啊才过了半个多时辰,走到树林中间都不够” 他们是沿着横穿树林的方向走的,之前他坚持要继续前进,就是因为按距离算才走了不到五分之一的路程,还没接近最有可能存在危险的树林中心。结果之后才又走了这么一小会就直接穿过林子走到外面来了 飞也没这么快的 “是阵法吧我们刚才应该是走到阵法里面去了。”张红玉第一个提出了猜测,语气有些兴奋,“我在别处见过类似的禁制,不是挡住不让人走,是根本不让人察觉,想走过去就会直接从禁制的这边穿到另一边” 云应舟蹲在庄溯尘脚边,举着被露水弄湿了毛的爪子刚舔了两下,就感觉一道不算友善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头一抬,便看见那个长相粗横的胖子打量着他,伸手朝他指了指,语气怀疑地道“是这样吗那猫怎么没发现” 他的语气和动作相当缺乏礼貌,云应舟顿时不高兴了,眼睛瞪圆,背上的毛竖了起来。平缓的夜风猛然涌动,郭宽“嘶”了声,一下子缩回了手,他感觉手指像被冰凉的刀刃划了一下,一凉一疼,低头再看刚才伸出去的食指侧面,一道细窄的伤痕正缓缓渗出血来。 庄溯尘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张红玉快步赶来,一巴掌拍在郭宽背上,拍得他“唉哟”一声,抱着手缩到了后面。“别理他,这家伙就是个没脑子的。”张红玉以对同伴进行人身攻击的方式表达了歉意,小心地看了云应舟一眼,问庄溯尘“它之前停下来,是不是就是因为发现有阵法” 庄溯尘听出她话里暗含的意思不单纯是求证,没有回应,直接反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我就是想”张红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要不原路返回,再穿过林子回去吧我有点想知道那个阵法是做什么用的。那么大的范围,我觉得不像是为了种东西或者养动物如果是我知道的那种禁制的话,按照特定的路线走是可以走进去的。”她说到这里,看庄溯尘的表情似乎不太赞同,赶紧又补充道;“当然你不想去的话,那就算了。” 庄溯尘像是迟疑不决,低下头看着脚边重新开始舔毛的小猫,道“那我问问它吧。” “问问”张红玉的表情变得有点古怪,大概是没见过做决定时还要和自己的灵兽商量的这和砍人之前问自己的剑“你想不想砍他”有什么区别不过她迅速将表情调整了回来,若无其事地道“那我也去问下他们要不要一起。”大家有惊无险甚至都算不上“有惊”地出了林子,那边侯季明像复活了一样,又有精神遗憾什么都没遇到了。 张红玉走开了,庄溯尘和抬头看他的云应舟对视了一会,小声问“你发现阵法了” “是你发现了什么才对吧”云应舟没好气地道,“怎么回事你也想再走一趟”还问他那副迟疑的表情一看就是装的 “也不算发现了什么。”庄溯尘顿了顿,低声道“刚才快走出来的时候,我好像感觉到鬼气了。”一闪而逝,非常微弱的气息,看其他人和小猫的反应,应该只有他察觉到了。 云应舟静了一会,自动自发地将庄溯尘话里的“好像”这个词给去掉了。“怎么又是鬼气”他突然叹起气来,满怀遗憾地说道“我还以为真的能见鬼呢。”魔修秘境也是,青笼村也是,镜蛛也是,现在到枫林里还是虽然鬼界、鬼气是带个“鬼”字,这也能算吗 “下次努力吧。”庄溯尘给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安慰,语气还挺诚恳,云应舟听得爪子发痒,在他袍角上狠狠磨了磨。磨完了,他如有所思地道“我刚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往反方向走,然后就走出来了要不,等会我就往感觉不对的地方走” 听起来是不是太作死了一点 “试试吧。”庄溯尘同意了,“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能走进去,说明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 “那可不一定。”云应舟嘟囔道,“要我来弄片这样的林子,我就在禁制里养只穷奇什么的,就等着这么想的傻大胆自己走进来,来一个吃一个” 他们等了一会,那边讨论完毕的三个人过来了。不知该说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内的是,侯季明也决定要跟着他们再进林子里去,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先前畏葸不前的怂样自找危险的新引路方案被全票通过后,云应舟腹诽着再度走在最前面,领着队伍重新返回了林子。 所谓“诡异感的来源”,根本是全凭感觉的事情,云应舟心里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想怎么不靠谱,被委托以重任,也只是闷头乱走,结果不知不觉在树林里绕了两个大圈。就在他开始怀疑这次是不是真碰到了鬼打墙的时候,前面终于出现了一样来时不曾见到的东西在两棵格外高大的枫树之间,一根细若发丝的红线系住树干,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9.红线白影 孤孤单单的一根红线横在半空, 高度大概在人胸口位置, 即使被光线照到依旧极不起眼。云应舟专注于地面, 险些一无所觉地从底下走过去, 还是庄溯尘及时发现叫了声停。后头跟着绕圈的郭宽都快无聊得打起瞌睡来了, 闻言一个激灵顿步醒神,抬头便问“发现什么了” “那里有根线。”张红玉也看到了前面拦路的东西,见那只白猫没有避险的举动,就拖着侯季明一同上前,提着灯从左到右仔细地照了照。说是“拦路”不太确切,因为红线只系在两棵树之间, 可以轻易地从侧面绕过去。红线的两端在树干上绕了几圈固定住, 中间绷得直直的,丝线鲜艳的颜色一尘不染,就像不久前才刚刚挂在这里的一样。 如果只是普通的绳子, 还不会显得特别诡异, 但换成鲜红色的丝线,顿时就有了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连不曾察觉到危险、才会忽略了上方径直往前走的云应舟也小心翼翼地退了回来, 看着队伍里几个人振奋起精神, 花样百出地开始检查那根线和两端的枫树有什么问题拿着罗盘在附近移来移去、用封有剑气的玉佩谨慎地一点点靠近、轻轻敲击缠绕红线的树干 然而折腾了半天,最后所有手段都以无效告终,他们除了没直接触碰那根红线,连树根边的泥土都挖起来看了, 最终不得不接受事实这貌似就是一根毫无特异之处的普通的线, 不知被谁随手系在了树上。 郭宽严阵以待了半天, 等来个这么无趣的结果,顿时心情就不爽了,嘴里说着“我倒要看看解下来会怎么样”,伸手便想把那根红线从树干上扯落下来。张红玉却还顾忌着可能有尚未发现的机关,觉得不应该随便动手动脚,但她阻挡的反应慢了一步,红线还是被郭宽的指尖擦过,一触之下无声地颤动起来。 “你怎么就这样手贱”张红玉急了,“去动它做什么,绕过去不就好了” 郭宽手背被她重重打了一下,揉着手嬉皮笑脸地道“不是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别生气,别生气啊,你看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么” 叮铃 云应舟耳朵动了动,猛然直起身子,往侧面黑乎乎的丛林中望去。视野在这一瞬间仿佛被覆盖上了一层迷蒙的血色,又在转瞬之后尽数消退。只有刚才铃铛轻响的那一声,轻微得也像是幻觉,尾音却空洞悠长地回荡在耳边,缭绕不散。 “你们有没有听见铃声”庄溯尘突然开口问道,打断了红线前那两个人逐渐在往打闹变形的纠缠。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在他话音落下后顿住了,正想举着灯去照树冠的侯季明僵在动作半途,一张脸被自上而下的灯光照得白惨惨的,神情惊恐得好像已经有个鬼趴在了背上。 停滞和寂静持续了好一会,直到张红玉以气声微弱小心地问道“什么什么铃声” 庄溯尘朝那根已经静止下来的红线示意了一下“刚才我好像听见有铃铛的声音。”他顿了顿,见众人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转而又道“没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郭宽这个傻大胆非但不怕,还跃跃欲试起来,“要不,我再碰一下”说着就要伸手,侯季明像个小姑娘似的尖着嗓子叫了声“别动”,又把他的手吓得缩回去了。 “我们还是绕过去吧。”张红玉小声道,推着郭宽往旁边走。她看了一眼那根模样平凡无奇的红线,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各种诅咒、巫术、阴地封禁等等从前听时只觉得有趣,现在却让她背后感觉凉飕飕的故事。云应舟和庄溯尘对视了一眼,庄溯尘做了个隐蔽的手势,指向的正是云应舟方才听见铃声传来的方向十分凑巧,也是张红玉为了避开红线正拽着郭宽过去的方向。 他点点头,庄溯尘状似思索了一会,没有出言提醒,而是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云应舟暗暗叹了口气,心里为这几个无意识拉庄溯尘进队的外门弟子鞠了把同情泪所以说,试图作死的时候一定不能带主角一起因为主角可以比他们更作死,到时候却还是别人更倒霉。 君不见,原剧情里多少有意或无意把主角坑入险境的队友自己栽在险境里了,主角一个人爬出来了;多少仗势欺人恃强凌弱的敌人被主角拖着一起下地狱同归于尽,结果敌人真的死翘翘了,主角又一个人爬上来了 云应舟想起自己曾经的失败经历,忽然有些唏嘘。他一边摇头晃脑地感叹着,一边默默跟上了庄溯尘的脚步。一行人顺着和红线平行的方向穿过树林,才走出二十多步,面前就出现了熟悉的场景。 郭宽瞪着两棵枫树之间的那根红线“我们又走回来了”鬼打墙也没有距离这么短的吧 “不是树和之前的不一样”侯季明哆嗦着道。难为他一副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观察力居然还在正常运转。云应舟都有点佩服他吃一堑不长智、非要跟着来自己吓自己的精神了,不过,或许这家伙不是缺乏自知之明,而是对集体活动有着更为强烈的执念他已经注意到几次在那姑娘和胖子交谈时,这个掌管着光源却没能成为队伍中心的黑瘦小子试图加入却找不到时机的沮丧神情了。 几个人像之前一样检查了再度出现在面前的枫树和红线,上次的一无所获让这次的检验变得敷衍了许多,而且依旧没发现任何值得一提的东西,最后的应对策略也依旧是“绕过去”。 从红线前离开时,所有人心里其实都已经暗暗浮现出了一种“事情有点不妙”的预感。而当不久之后、同样的场景再度重演时,这种预感也变得越来越真切起来了。 再之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又一次因为红线的阻拦而改变方向后,整支队伍的前进速度都放慢了许多。张红玉似乎是压抑脏着怀疑、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小声说了出来“我们好像在绕圈子” 每次他们都是沿着红线延伸的方向走的,因为那些拦在半空的丝线像是表达着阻拦以及划分的意味,他们不想冒着踏入禁区的风险贸然越过红线。但每次避开红线时都要调整方向,走走停停间,就走出了一道弧线向内弯曲,仿佛要画成一个圆圈、将他们困在其中的弧线。 “如果真的是个圆,我们过来时应该会先碰到另一侧的边才对。”庄溯尘始终保持着冷静,在其他三个人惶恐、紧张和烦躁的情绪对比下,甚至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重新走到了最前面的云应舟听见他的声音,转头看了一眼,就听庄溯尘接着道“或者我们那时是正好穿过了一处缝隙,那我们可能早就在阵法造成的独立空间里了。” 上半句的安慰效果就这么转变成了恐吓,让那三人的表情变得更不好了。云应舟感觉到郭宽又在看他,不过这次胖子吸取了先前的教训,没再有质疑的话出口。“够了,不就是几根线吗一直躲着走,什么时候才出得去”他只是提高声音,以不耐烦的语气粗声道“等下再碰到就别绕了,你们不敢动,我去把它扯了” 一直对他的莽撞持劝阻态度的张红玉这回只是迟疑了一下,没有再劝说,想必也是存着破局的心思了。但等片刻之后,前路真的再度被红线拦住,几人却只是迟疑地慢下步子,吃惊地注视着前方被灯光照亮的景象。郭宽也没像他夸口的那样勇敢上前,喃喃道“什么鬼东西” 红线、红线、红线到处都是红线。不再是两棵树之间单独的一根,这次眼前出现的丝线足以用“连绵不绝”来形容有的乱糟糟地缠绕在树干上,有的高高低低地从树冠枝叶中垂下,有的散乱纠缠着堆积在灌木表面和落叶层上。他们就像是误闯入了一个庞大的蜘蛛巢穴,蛛丝不是洁白而是血染般的鲜红,不见尽头地向两侧、向前方光线触及不到的地方延伸。 这个景象的阴森诡异,足以让任何看到的人寒毛直竖。侯季明开始发出一些像在喃喃自语、但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的小声音,张红玉也打起了退堂鼓“我们要不往回走吧”这个样子就算想绕,也不像能绕得过去的样子,至于将丝线扯断漫山遍野这么多的丝线,又哪里扯得过来 她说着就望向那个临时拉进队伍的少年,征询意见,却发现他和他的猫此刻都不在状态意思是,似乎并没在关注眼前丝线纠缠的诡异画面,而是走神似地望着一处空无一物的昏暗所在。跟着转过目光的郭宽也看到了同样的场景,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却好像刺激他心中涌出了一股源于不满和不甘落后的勇气,顿时让他将刚才想答应返程的念头抛到脑后,咬着牙向前一步,嘴里说着“让我先试试再说”,伸手就将最近处的那根红线抓住了。 侯季明一声不吭就往后退去,像是怕丝线深处突然冲出什么怪物。张红玉也吓了一跳,郭宽却已经开始用力拉扯手里那根红线了,出乎意料,看似纤细的丝线质地却坚韧难以破坏。这一次,所有人的耳边都清晰地响起了那个铃铛摇动的声音叮铃、叮铃、叮铃随着郭宽的动作,越响越急。 仿佛无数无形的铃铛悬挂在这些彼此相连的丝线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这一刻被尽数触动,一起振鸣了起来。 “快松手”张红玉去拉郭宽的手,声音里已经充满了惶恐,“我们肯定是触动什么禁制了快别”但郭宽咬着牙,见一时扯不断丝线,偏头看了一眼庄溯尘配在腰侧的短刀,却没提出帮忙,而是一低头一弯腰,干脆直接从那根被他拉扯松散的红线底下钻了过去。 他身体越过红线的瞬间,铃声骤停,周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耳边还有余音缠绕,却只是太过安静造成的幻觉。张红玉脸色惨白,咬着嘴唇睁大了眼睛,一时冲动就钻过了红线阻拦的郭宽此刻也浑身僵住了,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密集犹如红雾弥漫在林间的线网。 慢慢的,他身子松懈下来,脸上紧绷的表情也放松了。在试探着动了动手脚、又左右探看了一番后,确认并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紧张的情绪就变成了得意。“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么装神弄鬼”郭宽嘟囔着,一边转过身来,“我就知道” 他没说下去,因为看到了正对着他的张红玉脸上露出了一种奇特的表情有点像是他们第一次做门派任务,结果一个同伴意外丧身于妖兽之口,她看着血泊和尸体时的表情。侯季明嘴巴长得大大的,瞪着眼睛,神情滑稽极了;那个明明和他们不熟、却一路走来都占据着主导位置,还冷静得令人生厌的家伙,此刻态度终于凝重起来,他脚边那只白猫脊背拱起,做出准备攻击的姿态。 郭宽的脖子僵着不能动,他觉得背后好像有点凉凉的。一只冰冷的手掌贴上他的后颈,无声收拢的手指似乎很是随意地搭在了他颈部的经脉上。从距离最近的女孩那双圆睁的黝黑眼瞳里,他看见一个不知何时浮现的白色影子正贴在他背后,伸手轻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张廷旭 云应舟从看到这片红线纵横的丛林的第一眼, 就知道这块地方有大问题因为丛林的气息在最前方那道红线的后面就消失了。眼前所见是一片阴森诡异的景象, 感觉中却好像面前是一大块什么都没有的荒地。 他已经听到过一次红线被触动时的铃声,再次经历自然不会被吓到,并且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突然多出来的气息。在红线后方、没被灯光照到的黑暗处, 仿佛是那里的空气在骤然降临的寒冷中凝结了,缩成了凝实冰冷的一团。然而当云应舟将目光转过去时, 却没在视野中寻找到任何异常。 他知道不是他的错觉, 因为庄溯尘几乎和他同时看向了同一个地方。不过对于感知太过迟钝的另外三个人来说, 他们与那个无形之物目光对峙的举动大概就像是在看着空地发呆吧然后, 没等云应舟想好要不要给点提醒毕竟庄溯尘像是不准备吭声的样子,就见郭宽拽线不成, 竟然莽撞到直接自己钻到了线后面;再然后被他密切注意着的那个冷气团就如鬼魅般动了。 迅疾、飘忽, 难以捕捉轨迹,只是轻轻一晃,在这么短的距离内竟然干脆地甩开了云应舟的神识锁定。当感应中并不可怕的冷气团化为一个浑身白惨惨的人影、凭空浮现在郭宽身后时,就连早有准备的云应舟都有种心跳被吓停了一拍的感觉可想而知被一手捏住脖子的郭宽、还有另外两个猝不及防的人, 这一瞬间受到的冲击。 在突然受到惊吓的时候,一种人会浑身僵硬, 头脑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还有一种人却会条件反射地发动攻击, 不管不顾地想把惊吓源头消灭掉再说。侯季明毫无疑问属于前者,此刻魂魄大概已经从大张的嘴巴里飞走了;郭宽脸上刚才以为安全时露出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消散,此刻变形凝固成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也是一动不动他僵直的最关键原因, 估计是那“白衣鬼”的手正在他脖子上头捏着。 让云应舟意外的是站在最前面、与白影近距离打了个照面的张红玉, 她只微微一愣,紧接着就发出了一声像要给自己壮胆般颇有气势的大喝,迅速抬手掐诀,五六张灵力激发的符纸“呼啦”一下从袖中冲出,一起朝那白影打了出去 深黄的符纸上缠绕着雷光,去势迅猛,风声中带有雷霆,一出手便是威力最大的雷符。如果被打个正着,别说普通阴邪之物,就连修士脱体的神魂也会遭受重创,说不定就要魂飞魄散。至于肉盾一样挡在白影前面、将要首当其冲的郭宽死是不会死的,但免不了受伤昏厥,受些皮肉之苦。 郭宽刚才的表情还只是古怪,这一刻面对同伴毫不留情、仿佛要将他一起打死的凶狠攻击,就彻底在惊恐中扭曲了。不过这也终于让他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身上最可靠的依仗那个封着师尊一道剑气的玉佩。 脖颈上的那几根手指像死人一样冰冷,虽然只是若即若离地贴着而不曾用力,但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胆敢挣扎,它们就会干脆地扭断他的脖子。但张红玉的攻击虽然让他心中暗骂,同时又不由升起了一丝侥幸如果他背后的那东西因此被吸引了注意 郭宽脑海中无数念头转动,外界只过了极短的时间。数张符纸在半空划过短促发亮的轨迹,转眼已经冲到他身前,看似就要尽数打在他身上,却在接触前的一瞬间猛地绕向侧面,往藏身在郭宽背后的白影本体奔去张红玉牙关紧咬,勉强操控数量和等级都超出她能力的符咒让她两颊血色透现,额头也渗出了汗珠;于此用时,郭宽的手也悄悄往腰间摸去,指尖眼看就将触碰到玉佩了。 只要能将玉佩中的剑气激发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得在一击之下灰飞烟灭 虽然剑气只有一道,总共也就只有一击之力,郭宽却对这一击的威力怀有充分的信心。张红玉对她的符咒也是一样的想法,毕竟那白影虽然出场方式诡异了些,但气息对他们几个筑基期并没有压倒性的威慑感,身处门派之内的认知也在潜意识中给他们带来了相当的安全感。然而站在稍后方位置的庄溯尘似乎抱有不同的看法,他早早握住了刀柄,却没有跟着发动攻击,反而压低声音发出了提醒“后退” 以他这句话的音量,能接受到提醒的也就只有距离最近的云应舟了。他已经在半空中凝出了好几道道风刃,正打算瞅着张红玉的符咒哪里出现空隙就去补上,听见庄溯尘的声音,没理解原因却还是下意识地收了力。就在这时,他看到白影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手动了起来。 只是简单地抬起了手,看起来动作慢吞吞的,似乎对袭近身前的攻击毫不在意,对郭宽的小动作也毫无察觉。然而就是这样随意的姿态,不知怎么的却赶在了所有电射而至的符纸前面,又只以指尖轻轻一拂、一弹,声势迅猛的符纸便轰然自燃起来,没能造成任何伤害,转眼间就化作一片片灰色的余烬,随风而落。 同时,放在郭宽后颈上的那只手也是轻轻地一捏,轻得像是漫不经心地摸了一下。郭宽眼里的神光在这之后突然凝住了,呆呆的仿佛失去了焦距,脸上的表情也随着肌肉失力而松懈了下来。尚未被激发的玉佩黯淡无光,他往腰间摸索的手却已经颓然落下,断线木偶般垂在了身侧。 满心震惊之中,张红玉仿佛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叹息,那白影身上像有光在散发出来一样让人看不清他的具体面貌,但她这一刻却确信见到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极轻的话音被微风送到了她的耳边。 说的好像是 “浪费” 没等张红玉仔细思考她听见的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只见那白影的手在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郭宽身后轻推了一把,郭宽身子向前倾去,随即又自己稳住了。他却不是恢复了意识,脸上神情依旧木然,像在梦游一样俯身再度钻过红线到了外面,对旁边同伴视而不见,自顾自地沿着来路往回走去。 侯季明正在他的前进路线上,就见到他直直地朝自己走了过来。郭宽是个胖子,皮肤本来就白,此刻脸色更是惨白,双眼无神、身形摇晃,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却是走得健步如飞,几步便擦着侯季明的肩膀走过去,大踏步地消失在了更远处的黑暗中。 “活尸”这个恐怖的词语跳进侯季明的脑海中时,他发出了一声堪称凄厉的惨叫,惊恐中僵直的身体突然重新获得了活动的能力,当即不加迟疑地转身就跑。他还不敢跑向另一个方向,那一侧是从未走过的陌生道路,于是就出现了古怪的一幕夺路而逃的人怕得涕泗横流,紧攥在手里的提灯晃得要甩飞出来,却像是追着前方那个状态诡异可怕的胖子的背影,狂奔追赶了过去 侯季明这么一跑,把张红玉的魂也要吓飞了他把队伍里唯一的光源带走了然而紧接着,她就知道了还有比陷入黑暗更可怕的情况随着提灯的光线迅速远离,周围并没有变暗,因为那一根根在枝叶间纵横交错的红线,竟然开始散发出殷红的光,在那白影周身勾勒出了一圈血边,宛如地狱而来的厉鬼一般可怖。 张红玉两股战战,也想转身逃跑了。不过她还没忘记自己的另一个两个同伴,虽然心里有点奇怪为什么那个少年和他的猫都没有一点动静,还是转过头准备叫他们一起逃走。然而回过头去身后那里还有半个人影或猫影只见林木幽深,血光蔓延,只剩下她孤零零的独自一个人站在原地,背后冰冷的气息,正缓缓接近过来。 理智告诉张红玉她应该做一些防御的措施,比如再扔出几张符纸再趁机逃走,但事实上,她所做的事情只是单纯的拔腿就跑,同样是往侯季明跑远的方向追去。那个自从在他们面前现身、其实根本没做几个动作的白影静静立在原地,默然地目送着她的背影,张红玉被目送得越跑越快,脚步踉跄着几乎要哭出来,像一只被猛兽追赶的小动物,仓皇逃进了林间。 被红线围绕的地方重新安静下来,夜晚的薄雾映着微光成为了血色,在枫树间缓慢无声地飘荡。白影微微偏了偏头,仿佛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一棵树后,与藏身在那里的人对峙着。他身上那种奇特的白光正在缓缓黯淡下来,被光线模糊的细节也逐渐清晰,最终显露出来的,是一张唇边带着淡淡温和笑意的青年人面孔,和身上一件仿佛血色隐然、斑斑驳驳的白色长袍。 这一身打扮乍看依旧是挺恐怖的,不过一旦认出那衣衫上的“血迹”是暗红丝线绣上去的纹饰、断续斑驳的表现则是因为绣纹组成的是一个个彼此连接、呼应的符篆,这最后一点可怕的因素也就不存在了。白影的真实面目就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那人抬起双手,鼓掌般轻轻地拍了拍,他身边的血雾、红线,连同身后大片丛林的景象,便如水面倒影般波动起来,缓缓消散之后,露出了幻影掩盖下真实的面貌一片到处堆积着土石瓦砾,看着一点都不可怕,甚至有些寒碜的荒地。 唯独他身前的那根红线也就是郭宽实打实曾拿在手里拉扯过的那根,此刻没有跟着消失,成为了仅存的将荒地和枫林隔开的实质存在。只有这么一根细线,有点可怜地孤独地横在半空。 “我说你们啊”解除掉伪装的白衣人第二次叹气,开口时的语气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 “一般人体验过一次这里有个禁制阵法,就知道要绕着走了你们倒好,明明能走得出去,偏偏哪里危险就往哪里冲。”他一开始抱怨便像停不下来了,一口气地道“被红线吓到了也不回头,发现在绕圈也不回头;走到这个地方来,是个正常人都能被吓住了,结果还有人动手扯线,扯不断听着铃铛声还往里钻非得我亲自出来吓人,就这样还是有一个留着没走这位道友,你不会是早就看了出来,故意在耍我玩吧” 这么啰嗦了一通,再加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之前他现身时的诡异气氛算是消散得一点不剩了。树后阴影微动,肩上伏着一只白猫的少年神情自若地走了出来正是趁着张红玉的注意被逃走的侯季明吸引时躲了起来,慌乱中被视作“凭空消失”的一人一猫。那只白猫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如果猫会笑的话,那大概就是一个看到了热闹般的笑容吧。 “怎么敢和前辈开玩笑,只是有些怀疑,不能确定。”庄溯尘朝白衣人行了个礼,“这位” “前辈算不上,叫我声师兄倒是可以。”那青年在他称呼出口前打断了他,笑眯眯地将庄溯尘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特别在云应舟的身上停了停。不知为何,他注视中细微不应令人在意的省视感觉让云应舟心头警惕顿生,收敛笑意,戒备地看了回去。青年对此恍若未觉,看着庄溯尘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庄溯尘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师兄现身时,掩盖了足音和体温,但没有隐藏心跳声。被你制住的那个人若不是太过紧张,应该也是能发觉的。而且”他顿了顿,又道“你衣袖上,有内门弟子的徽记。” 青年自然知道自己袖子上有什么纹饰,听到庄溯尘的话,还是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他袖摆边缘的徽记是用淡青色细线绣的,本来就不太明显,更别提他那时身上笼罩着一层微光的遮挡,就连离得更近的张红玉都完全没有发觉。 不仅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听见了人的心跳声,还透过微光看到了他袖口的纹饰不提这样的感知敏锐程度根本不像是个才筑基期的修士,就说在当时那样的情形下还能镇定注意到这些细节,就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青年面带惊奇,眼中流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却没再追问求证,只是弯起嘴唇露出个笑来,感叹地道“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个庄溯尘吧” 这个在他们眼中陌生的青年居然一口叫出了庄溯尘的名字,随后又转向了云应舟,“还有这位妖族前辈。”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此前没能认出来,并非有意试探,还请谅解。”再抬头时,看到那只白猫像是态度傲慢地偏过头不再看他,不由又是一笑。 他不知道,云应舟正用神念偷偷地问庄溯尘“你觉不觉得这家伙笑得有点假” 庄溯尘光明正大地点头,那青年则将之看做了是对他刚才叫出名字的回应。“我是篆阁弟子张廷旭,虚长你几岁,你就叫我张师兄吧就是在人多处这么一叫,恐怕得有十几个人一起回过头来。”他态度倒是和善,自己拿自己的姓氏开了个玩笑,正当庄溯尘觉得这个名字隐约有些耳熟的时候,便听他接下来就问了一句“你应当知道我是谁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小秘境 对“张廷旭”这个名字,云应舟可以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说明这个人物就算在原剧情里有出场过, 也只可能是寥寥几句一带而过的戏份, 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至少在表面上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也不会有特别显赫的名声、或者特别尊贵的身份。 然而看张廷旭等待回应的笃定表情,似乎毫不怀疑庄溯尘应该听说过他,弄得云应舟心里都不确定起来,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他记漏了、忘掉了什么重要的剧情 庄溯尘也在回忆,他倒是确定自己曾经听过这个名字的。对于他这样记忆力极好的人来说, 要么是根本不曾关注过所以毫无印象, 有留下过印象就一定能想起来,此刻顺着“篆阁”这个线索稍一回忆,便想起了血月夜后他们和涂青崖、林岭一起离开山村,在飞行的叶舟上听到的这对师兄弟的一段对话。 那并不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只是两人交谈时随口提到,涂青崖问起林岭的任务情况时,提及了同行的另一个小玄山弟子, 就是篆阁的张廷旭当时林岭用的称呼是“大师兄”,涂青崖则是直呼其名。他们来时是同行从门派到北岭来的, 本来涂青崖任务顺利的话,三人约好在客栈汇合一同返回, 结果涂青崖险些栽在魔修手上, 林岭就和还另有事在身的张廷旭分开, 过来找师兄了。 庄溯尘当时正抱着困得睡着了的小猫坐在旁边, 眼睛看着外面的夜景, 耳朵在听他们的交谈叶船上就那么点地方,也没办法避开,听到后无意地就记了下来。 想起了这件事,庄溯尘倒觉得张廷旭以为他应该听说过自己,应当是存在某种误解了。总不见得是涂青崖回来后,还特意跑去和张廷旭说“我在别人面前提过你名字”这种小事吧他不留痕迹地端详了一下张廷旭的表情,比涂青崖稍微年长些的青年相貌端正,微笑等待的模样瞧着还挺稳重的,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刚刚还在装鬼吓人的家伙。 最终庄溯尘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我听涂青崖提起过你。” 果不其然,这个答案在张廷旭的预料之外。“涂青崖”他语调扬起,重复了一遍,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是他在北岭裂缝遇到魔修的那次吧本来是和我、还有林师弟一起的,结果他自己轻敌弄得差点没能回来,还是多亏你救了他一命呢。” 说起涂青崖这次死里逃生的倒霉经历,张廷旭的表情是笑眯眯的,让云应舟忍不住猜测涂青崖因为这件事得到了多少嘲笑想来之前为了处理庄溯尘的身份问题,他要解释他和庄溯尘是怎么遇到的,就得解释他是怎么受了重伤才被人救的,然后那些需要知道庄溯尘身份的人就全都知道了他“轻敌”的经过这么一想,涂青崖那次来藏书阁接庄溯尘时没精打采的精神状态,或许不仅仅是为处理方案争执劳累的缘故 听起来相当可怜,还真是活该啊 不管怎么说,活下来被人不带恶意地嘲笑曾经的疏忽,总比真的因疏忽而死掉要好。虽然云应舟还是没想起来涂青崖什么时候提到过张廷旭了,他已经意识到多半是自己当时在走神或者睡觉而没听到了。他歪过脑袋,从侧面顶了庄溯尘一下以示对他没有分享消息的不满,不过大概从印记传递过去的情绪太过微弱,显然没能领会的庄溯尘直接将这个举动当做撒娇,顺手就在他头顶上撸了一把。 然后,云应舟就发现张廷旭又看过来了。这个人和涂青崖一样,习惯性地面带微笑,好像脾气十分温和,不像庄溯尘虽然一双薄唇天生带着细微的笑弧,神情却通常是冷冷淡淡的。只是第一眼的印象,直觉毫无理由地就让云应舟觉得涂青崖是真随和,面前这个人却有点笑面虎的感觉,好像在笑容背后还藏着什么,让人心生戒备而亲近不起来或许是因为张廷旭那双眼睛特别的黑和深,目光像能把人望透似的带来的压迫感 云应舟稍微不舒服地挪动了一下,庄溯尘就察觉到了。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一边道“是那一次,不过只是提了句汇合的事情,没说别的。我碰巧听见师兄的名字,所以留了点印象。” 庄溯尘开口说话,张廷旭也就把目光从云应舟身上转开,去和他对视了。两人目光相碰,张廷旭莫名笑起来,忽而又叹了口气,说道“好吧,看样子你是不知道你昨天去见天阁主,应该已经听说过秘境试炼和测验选人的事情了吧” 他突然转变话题,庄溯尘神情不动,先是判断了一下这个话题有没有值得试探的地方、以及泄密的风险答案是没有。想起当时因为那条非要出来活动的通幽鱼,天歌没来得及讲完细节、说会再派人过来找他,庄溯尘开始有点猜到张廷旭的身份了。 然后他对上张廷旭的目光,张廷旭的神情就从探寻变成了了然,微笑着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唯独还没掌握读眼神技能的云应舟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茫然不解两人什么都没交流,怎么就一副达成共识、“我已经知道某事且知道你也知道我知道”的模样了说起来,“某事”到底是什么事 幸亏张廷旭没打算把打哑谜进行到底,稍微试探了庄溯尘一下,得到结果后便直接表明道“阁主说你在修炼上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实战经验估计比长在门派那些小子还多些,就是纯粹自学成才,底子不够扎实,有好些基础要补;还有些自创出来的技巧窍门,当时用起来轻松但对日后有害的,最好都忘掉重练,走回到正路上去。你有不少事情要做,得有人指导,还不能影响到你以后拜师” 张廷旭一开始絮絮叨叨,身上那种深谋远虑的气息就没了,仿佛又回到了之前扮鬼吓人没吓到庄溯尘就对着他抱怨他们太胆大时的状态。说了一大段后,他似乎意识到这有点像是在数落加埋怨,便没再继续,转而笑道“碰巧我虽然会的东西没几个精的,但范围够广,以前也有带过师弟师妹的经验,最近又正好闲着,这个任务就落到我头上了。本来我是打算明天来找你的,因为这里还有点事没处理完没想到这下就碰上了。” 他半转过身去,对着身后的废墟做了个手势,摇了摇头似乎很是无奈的样子。云应舟早就对这片看着破破烂烂、但从周围防护来看却应该挺重要的荒地好奇极了,用神念传音在庄溯尘脑海中一叠声地催促“快问他是什么事情问他那后面是什么地方” 不过张廷旭似乎真的只是随口提到,不等庄溯尘开口,已是笑着又换了话题“其实我已经处理过好几件和你有关的事情了,不过之前都没机会碰面。你知道血月夜的时候,小玄山裂缝捕获了一只龙兽吧”见庄溯尘点头,他继续道“北岭那次你跟着涂师弟一起出来,我为了这件事情先回去了;后来我再带队去找你发现的那个魔修秘境,你自己到小玄山来了;还有之前你们在青笼村闹出了挺大的动静,去收拾后续的也是我,不过我到的时候你又已经回来了哈哈,是不是挺巧的” 虽然张廷旭是用开玩笑的轻松口吻说的,云应舟却听得惊讶起来不听他主动提及还不知道庄溯尘从魔修秘境那次,到现在总共也没经历几件事情,这个人倒是都掺了一脚虽然不是走得太早就是来得太晚,以至于之前从未交流过。他爪子按了按庄溯尘的肩膀,低声传音道“这就是传说中那种发生什么事都和他有关、但就是一直没办法有存在感的人吧” 这种形容听起来奇妙的有种很令人沮丧的感觉啊。庄溯尘耳边听着小猫的评价,开口就道“原来是”他差点顺嘴跟着把“传说中”说出来,险险打住,一下停顿后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地续道“张师兄在处理这些事情。看来我之前给师兄添了不少麻烦,有劳师兄费心了。” 张廷旭摆摆手,笑道“能有麻烦才是好事,不然我平时整天闲得慌,等哪个不知藏了多久的隐患突然爆发,又一下子忙得要死”他突然换了一种分不清是认真还是玩笑的诚恳口吻,看着庄溯尘道“所以你一定得把这个名额拿到手啊,庄师弟小玄山不嫌事情大,就怕没事干,之前几次试炼都没出什么新鲜事,只有你争我夺打打杀杀这些老生常谈,很是无聊。好不容易这次会开启的秘境据说很少出现,是和鬼界有关的,大家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 “整个门派盼望着作死吗”云应舟悄声道,“不错,你是挺适合这里的。”他开始觉得小玄山加上庄溯尘,可能会有负负得正的效果了。原剧情里小玄山或许是因为探索鬼界裂缝的做法惹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招致灭门、或许是挖出了云天宗某些绝不能透露的黑暗秘密被设计陷落,这回有庄溯尘在,任何风口浪尖上招人恨的事情绝对有他一份,到时候就说不定被灭的是谁了。 庄溯尘没说话,他认真地怀疑了一下他平常做的事情是哪里给小猫造成了误解,给他留下了这样的印象明明他每次都不是故意想要冒险,只是做出了自己看来最合适的选择;行动前也有仔细地评估风险和预备万一出意外时的应对策略,从不贸然行事比起乱闯乱撞的郭宽之流,他明明已经足够谨慎了吧 不过对于小玄山“招惹是非”的做法,庄溯尘却是赞同的。就他踏入修真界这短短数月的见闻,一是鬼界裂缝异动频出、不知在酝酿着什么,二是云天宗蠢蠢欲动、不知在谋划着什么;若将修真界比作一条大河,如今不仅是底下暗流涌动,水面上也已泛出了波澜。这种时候就不适合再静观其变了,应该要主动出手搅浑了水,才方便浑水摸鱼;混乱中越先行动,承担风险的同时也能获得越大的利益。 以庄溯尘此时的身份,他所得知的信息其实并不足以让他做出判断。所以洞见明识、深谋远虑之类形容也安不到他头上,他具有的更应当说是一种敏锐的直觉像鱼群察觉寒流,沙漠中的动物察觉风暴,并顺势而动。同样的,这种直觉也适用于其他凶猛动物带来的危险所以对张廷旭的话,庄溯尘只是笑了笑,然后跟着做出了一副看似认真实则玩笑的态度,拱手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道“一定不负众望。” 张廷旭笑眯眯的,也不知是满意还是觉得好玩。他和庄溯尘对话时,始终站在郭宽曾经扯过的那根红线后面,两人隔着三四步的距离交谈,也不嫌距离太远。此刻他才低头看了红线一眼,伸手以指尖在绷直的细线中央轻轻一点,让它断成两截、各自垂落移除了最后一道阻拦。 “这里算是个禁地,里面有些地方是真的有危险的。没事干到林子里来探险的人就算能闯过阵法,到达这里也会再被我丢出去。不过你么来都来了,我就带你进去转一圈吧。”张廷旭示意庄溯尘靠近过来,指给他看废墟中一处格外凌乱的地方。那里之前看起来和周围并无差别,都是翻乱的土壤树根、堆积的灰扑扑的石块,随着他手指指向,却有微弱的暗蓝色光芒从石缝底下丝丝透出,形成了一个规整的圆环。 “看到那个环了么那是个秘境入口,我待在这儿就是为了看守那个的。”张廷旭以“我们去看看食堂明天吃什么”的随意口吻道,“到时候选拔名额的测试,这里会是考场之一,我先带你去看一看吧。” 提前带人熟悉考场是什么操作 张廷旭的语气太自然了,云应舟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之前天歌还强调过“全凭个人本事”,这边就开始堂而皇之地帮人作弊了还能这样直接官方开后门降低难度的么 庄溯尘走过去的脚步顿住了,目光从地上的光圈转回到了张廷旭身上。“这样可以吗”他问。 张廷旭一点都不心虚地笑了笑“别人当然不行,你是比较特殊这个地方也比较特殊。别在意,你现在进去转一圈,等以后测试的时候再来,里面的地形、设置的障碍早就都改变了,不会对测试结果有什么影响的。说实话,我也不是想给你什么便利,应该说这次是我请你帮忙才对来吧,看过以后你就会知道为什么这么说了。”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庄溯尘站在原地没动,得到张廷旭的眼神首肯后,语气平静地道“之前第一次穿过树林的时候,我曾经感觉到了一点鬼气,不过很微弱也消失得很快,走过来的途中也没再有什么异常。但你刚才弄断了红线就又有鬼气出现了,而且到现在越来越明显了。” 张廷旭唇边微微带笑,偏了偏头,似乎在示意庄溯尘说下去。庄溯尘与他对视了一眼,接着望向了张廷旭衣服上那些第一眼看上去很像斑驳血迹的暗红符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身上这些应该是隔绝鬼气用的符篆吧”而且是非常高级换言之,非常麻烦并且昂贵的符篆。 张廷旭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然后笑着点了点头。“皎夭说得没错,你对这类事物的感应比法器还要敏锐。”他提到了庄溯尘去青笼村时带队的护安使,语气熟稔,似乎两人关系不错,接着又夸了庄溯尘一句,“不错啊,这么冷门的符篆你也能认出来看来你要补的东西比我预料中少,那我可就轻松了。” 云应舟心道那可不一定庄溯尘也就在符篆这一个方面研究得比较多。不过庄溯尘确实学东西学得很快,问题是他还经常异想天开,往奇怪的道路上举一反三。张廷旭现在觉得他能轻松,云应舟只想把这些天来以各种诡异方式牺牲的材料和工具堆在他面前,送个他三个字想得美 张廷旭对他未来在教导或者说陪练中将要受到的惊吓还一无所知,他默认了庄溯尘提问的情况,没有具体解释,只是再度对他们做了个手势示意跟上。“下去后你就会知道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便当先转过身朝废墟中的那个光圈走去。庄溯尘跟在后面,云应舟趴在他肩上悄悄地问“下面不会就是小玄山的鬼界裂缝吧” 越靠近那里,周围弥漫的鬼气就越明显,此时云应舟也已经能感觉到了。奇怪的是,他身上并没有做什么防护措施,在鬼气中却没有觉得难受,好像那其实是另一种几乎一模一样、却唯独不会对生灵造成危害的力量庄溯尘应该也是一样的感受。对云应舟的怀疑,他在仔细感应过后轻轻摇了摇头,这时像是察觉到他们的疑问,走在前面的张廷旭主动说道“不用担心,现在秘境里面差不多已经布置好了,你们这样进去也不会有问题。我身上这些符篆是前几天用到的你们来得时间也挺巧的,要是昨天或者再早点,我就只能直接赶你们走啦。好了,就站在这里,用灵气激发身份玉牌。” 张廷旭站住脚步,自己首先做出了演示。那种从石缝下方透出的暗蓝“微光”近看才能发现不是光线,而是一道道又细又长的蓝色火焰。身份玉牌被激发时带起了一道无形的灵气波纹,火焰包围中的秘境入口悄然打开随着一道椭圆形的黑色缺口在火焰上方凭空打开,饱含森寒邪恶之意的鬼气从这道“门”内汹涌而出。 张廷旭仿若未觉,说了句“跟上”,当先迈了进去。急忙跳下地面的云应舟抢到了第二个,最后是庄溯尘。而在越过那道仿佛纯粹由阴影构成的门扉后,一个几乎是纯黑色的、充满扭曲怪异之物的世界,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