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 正文 第一章 前尘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窗外刮起了大风,雨穿过窗户缝隙,打在地板上,“噼里啪啦”好似下刀子。 “轰隆、轰隆”,雷声愈来愈密集,空气又闷又沉,压得沈茹云直喘不过气来。 她跌坐在床头,两只手紧紧地捂着胸口,方才喝下的烈酒在胃中翻江倒海,简直令人想要作呕。 陶秋白的一双剑眉变得碧青,额上热汗淋漓,眼中满是凌厉。 茹云一触到他的目光,就觉得心下发憷,不由得侧过身去。陶秋白一下就捏住了她倨傲的下颌,沉声道:“沈茹云,我可真想剖开你的心,好好看一看,你究竟心里有没有我!” 话的声响并不大,可是落在茹云耳中,却是如滚针毡,那种刺骨的疼简直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了。 沈茹云僵挺挺地起了身来,强撑着眼皮上的倦意。她空茫失神地望着陶秋白,泪水若细珠般一粒粒地滚了下来。 她并没有伸手去拭泪,不过任其滴落于胸前。 陶秋白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来。 茹云竭力压抑着心下的起伏,几近哀求:“秋白……这些日子,我几乎日日都在煎熬……既然我们的婚姻是一场交易,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如放我走吧。” 陶秋白的瞳孔中渐渐迸射出一溜慑人肺腑的光来:“走?呵呵,沈茹云,你觉得就凭你自己,走得了么?这上海到底还是我陶秋白的地盘!要走要留,那都得由我来决定!” 茹云从枕下拿出一张早已备下的纸张,上面娟秀的字体写着“离婚协议”几个字,看着上面的褶皱与泪痕,怕是早就备好了,不过是今日才拿了出来:“秋白,你周围,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逼迫着我,叫你自个也心下不痛快。你签个字吧,就当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陶秋白以手扶额,而后冷冷地干笑了几声,他心下一阵一阵地紧缩着,真当比子弹穿了他的胸膛还要难过:“你就这样迫不及待的要走么?你到底还是在怨我。” “你自可以不应了我,可是也休要怪我将事态闹得太难看。淑妃文绣可以去法院上诉离婚,我自也可以效仿。到时候,被人茶前饭后沦为笑柄的可是你们陶家…..”茹云边说,边俯身靠近了陶秋白几分,她咄咄地与他对视着,这一次,她不想再妥协了。 “你竟敢威胁我!沈茹云……你好大的胆子!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将你们沈家一把火烧个干净!”陶秋白锐利地盯着茹云的眸子,狠声道。 茹云暗暗撺紧了手心,指甲深深的嵌入了肉中,竟是浑然不觉。她的脚底有些发了麻,可是她决不允许自己倒下! 她平抑地笑了笑,而后淡声道:“少帅,杀人放火,您一向就只有这点本事。” 陶秋白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话来,他冷不丁地就将茹云紧紧地箍到了身下,双手紧紧揪住茹云旗袍上的湘妃扣,粗暴地一颗一颗强行撕扯着。 那冰凉的手指一触碰到茹云细细香肌上,她就猛然一惊,甚至有片刻都忘了呼吸。茹云两眼惊恐地地盯住陶秋白,喃喃道:“不……不要……” “沈茹云,你是我陶秋白的女人!这辈子,你都别想跑!”陶秋白裹挟着茹云,低沉吼道 茹云不住地发抖,大口大口地喘气,断断续续地对陶秋白呓语道:“你这个混账!放开我!放开我!” 陶秋白紧压着茹云的胸前,汗流如注。当他用炽热的面庞埋入茹云那纤细的身体的时候,一阵说不清的快感,竟激得他流出了眼泪来。 事毕,他幽幽地起了身来,唇角一撇,那眼神满是志在必得,更是在警告着茹云,她到底还是逃不出他的手心! 茹云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床沿上,泪水一滴滴淌下,濡湿了枕巾上。 陶秋白回身望去,却见床上一抹刺眼的红色鲜血在缓缓地晕染开来。 “茹云!你怎么了!”陶秋白一把将沈茹云给抱起嘶吼道。 茹云的唇边漾起了一丝笑意,那是报复的快感,是决绝的永别,亦是她心如死灰的祭奠:“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是你……方才亲手杀死了他……呵,陶秋白,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可真当是禽兽不如!” 陶秋白的脸瞬间绷直了,眼睛睁大着,不可置信地嘶吼道:“沈茹云!你竟敢!你竟敢!” 她有了他的孩子,可是竟然没有告诉他。他亲手杀死了这个孩子,杀死了这个他期盼了许久的孩子!这简直叫他心如刀绞! “我要你知道,这世间,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由着你去掌控的。” 茹云白皙的手上满是血渍,她费力地抬起,抚触着秋白趣青的下颌,冷然笑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不如不见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民国二十四年,本是乙亥年。可是这一年的夏季,却比往年来的愈加的燠热。天上骄阳冒火,地下枪子也跟着冒火。烽火四起,狼烟遍地,民间都说这是大操兵戈的年份。 坊间谣言四起,有说日本人已经打到了江阴了;也有说,陶家军在整顿撤退,怕是少帅准备弃城出逃了。 城内一时人心惶惶,哪里都是闹哄哄的模样。陶秋白倒是懒理这些谣言,不过照常如旧,寓居于陶公馆里头。 陶秋白慵懒地躺靠在一张英国进口的桃心木摇椅上。两旁立着的丫鬟,不住地扇着扇子,却一点也不解暑气。 上海本是平原,可是气候温润,但凡到了夏季里头,总是免不了温温腻腻的。陶秋白手枕着摇椅把手,心下也觉得有些滑腻的很,整个人也懒得动弹一下。 不远处的卷棚下头,放着一径厚实的坛坛罐罐,那里头装的都是腌制的处州梅干菜,如今正是发酵的好时候。 丫鬟小翠拿着一只刚脱完毛的鸭子,来回折弄着,意在将鸭子彻底松软下来,然后便于放进那罐口小的坛子里头。 二姨太芳嬛远远瞅着,终于忍不住上前去说道:“噢哟,瞧瞧,这上头的毛,拔的还留了根,到时候秋白一口咬下去,怕是牙都要扎得疼了。你原来在谁手下做活的,竟是这样不仔细!” 那小翠一听,忙吓得缩了手,一下就杵着,也不敢多动一下:“启禀二夫人,我从前是在大夫人手下做活的……” 陶秋白略略垂下了头,啜了一口铁观音,面上喜怒难辨:“陶家已经没有什么大夫人了……” 倘若说,此前陶秋白的心里若死水一般寂静,那么如今仿若被这话给彻底搅得絮乱了。是了,自那日以后,他便刻意冷落她,甚至还没有等到出小月,就将她赶到了倒座间去。 他真是恨极了她,恨不得将她的肋骨一根根都拆开来,好好地折磨她一番,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她的眼神是那样清冷,心若死灰的模样真当叫他愈看愈是觉得心痛。 但他决计不允许自己再去怜悯这个狠毒心肠的女人!他们的孩子,在她眼里原来是这样的命如草芥…… 陶秋白的声儿虽然不大,可是听在小翠耳中,却是难言的震慑。她立马就跪在地上磕头道:“爷训斥的是,我真是该死!还请爷饶了我这一回,下次定然不敢了。” 芳嬛扭动着腰肢,娇嗔笑着:“既是这丫头既然做事不利索,那么不如遣出府去,也省得在这里碍眼不是?” 那小翠一听,更是吓得连连磕头道:“二夫人饶了我罢,我真的知道错了!” 陶秋白面色一凛,淡声道:“乡下上来的丫头,到底是不懂规矩。往后若是再犯,径自遣送出府。”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陶秋白在为这个小丫头开脱,可是……不过一个小小的丫鬟,值得堂堂少帅这样上心么? 芳嬛一面想,一面就气得牙根直发痛。明明那一日,她是亲眼瞧见陶秋白将沈茹云驱赶到了倒座间去了,而后整整半年都没有再见过这个女人。 她原本踌躇满志,这个沈茹云,在陶公馆不会再有任何的名分。如今,沈茹云在府里头的地位同一应杂役并无二样,甚至连那瓦当旁的杂草都不如,压根就不能再对她构成任何的威胁了。 可是现下瞧来,芳嬛的心却是骤然凉了大半,他到底还是没有忘了那个贱人……即便她这样伤了他的心,他还是没有放下她! 芳嬛觑起眼,似是不经意瞥了眼陶秋白,而后拢了拢发鬓,似不经意对着小翠笑道:“诶哟,你这傻丫头,还杵着干什么?赶紧谢爷恩那。一会下去跟底下的嬷嬷好好学学,这究竟怎么拔毛才利索,改明儿可不好再犯了,咱们府里头可不养闲人的。” 小翠总算结了领子,知晓有惊无险,算是暂时不用被驱逐出府,立马又对着陶秋白跪拜再三,对千恩万谢着。 陶秋白睨眼瞅着,直到那小翠跟着一应的听差,躬身退出了院子,方才捏了捏眉心,神色一下跟着松软了下来,看着很是疲态。 “芳嬛……你说,我先前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陶秋白似是而非地说着,他并没有点名说的是什么人。 可是芳嬛心下自然清楚,他说的是沈茹云。 芳嬛将一双手藏在袖底下,暗暗绞着,手指抠得深了,指甲断了也浑然不觉。面上仍旧吟吟娇笑道:“秋白,你方才说的什么?我许是听的不太清楚,有些不太明白呢。” 陶秋白摆了摆手,不过苦笑了一声,却是没了言语。 彼时,副官刘虎从院中小径疾步而来,见芳嬛也在,拱手作揖算是见了礼。而后他快步走到陶秋白身侧,附在耳边低语了一番。 听罢,陶秋白倏地从躺椅上立了起来,快步出了院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找茬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芳嬛瞧着陶秋白离去的身影,眼中的那团火早已烧成了两个窟窿,她嫉妒的简直要发了狂。 这使得她毫不犹豫地带着底下人去了偏院——那里聚集着倒座间,住着陶公馆最低贱的下人、听差,包括那个叫她恨得牙根疼的沈茹云。 芳嬛浩浩荡荡地带着底下人进了偏院。这时候,茹云正垂着头在捶打着衣物。虽是听见声响,她并没有抬头,不过心无旁骛地继续做着手里的活。 沈茹云越是如此淡意,芳嬛就越是怒火中烧。她使了个眼色,叫丫鬟粗暴地将那筒衣物踢到一边,咒骂道:“你个贱婢,听到我来了,竟然也不见礼!难不成,还当你是这陶公馆的女主人呢?” 茹云倨傲地抬起下颌,轻蔑地看着她,微微笑了笑:“哟,我当是谁这样威风呢,原来是芳嬛妹妹呀。” 芳嬛一抬手,就甩了一个巴掌下去:“放肆!妹妹岂是你能叫的!” 茹云不紧不慢地擎住了她的手,而后迅速地回敬了她一个清脆的巴掌,冷声道:“这倒是,我并没有你这样的蛇蝎妹妹,方才倒真是口误了。” 芳嬛未料到她竟然敢还手,这一下脸上肿着五个手指印,一时更是恨得不得了:“反了!反了!这一个贱人,竟然还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来人呀,给我打!往死里打!” 底下几个听差的面面相觑,禁不住芳嬛的眼色,只得擎了那大棒就结结实实地打起了起来。 茹云少不得挨了几记闷棒,一下就跟着眼冒金星起来,口中也漫漫溢出些许血渍。只是她那双眼睛,仍旧死死地盯着芳嬛,眼中满是不屈与磊落。 芳嬛为这个女人疯狂的眼神而感到一丝不明的恐惧,如果不是现下有这样多的人帮着撑场面,只怕是她早已经落荒而逃。 “你倒是不用瞪我,这教训你,可是秋白的主意。他早就说了,你这个女人,不识好歹,到底该要吃些苦头才知道服软。”芳嬛刻意扬高了声调说道。 茹云的背上早已被打的裂开了几道大口子,可是她咬着牙,仍旧是一点也没有吭声。不过竭力忍耐着,将这肉体上的痛楚一并给咽了下去。 她笑看着芳嬛,毫无畏惧:“从前常听老人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想来我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 芳嬛拿着团扇,掩着嘴啐了一口:“呸,沈茹云,你个贱人,还嘴硬呢。你就是即刻去死,那也是该的。你一口咬死,那个死去的冤枉小鬼是秋白的孩子。可是府里上下谁不晓得,你与那老情人柳斯年,早已经珠胎暗结。怕是那孩子,也不定就是秋白的。说不准,还是你同柳斯年的贱种,不过就是你用来叫秋白挂心的。说到狠,我可是真不如你,竟然能想出这样毒的招式!” 眼见着伤口上的血,从茹云的身子上渗到了蓝布竹衫外头,那些听差的早已经没了胆量再继续打下去。打人事小,若是府里头出了人命,可就是他们一概担当不起的了。 茹云摇摇晃晃地勉强起了身来,她一只手附在一旁的紫藤架上强撑立着,另一只如青葱般的纤细手指,遥遥地指着芳嬛,厉声道:“住口!不许你血口喷人!我与斯年一向都是清清白白的,岂容你在这里造谣!” “好一句清清白白,沈茹云,你就敢对天指誓,你从没有爱过柳斯年么?你敢说,你在嫁入陶家以前,没有想过要同他一道私奔,远走高飞么?”芳嬛一双涂了丹蔻的手来回摆弄着,讥笑说道。 沈茹云与柳斯年本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年沈茹云甚至就是为了他方才从欧洲专程回国的。这样的情意,只怕是沈茹云这样的硬骨头,口中很难说出一个“不”字。 “咣当”的一声,诸人顺着这重重的声响回过身去,却瞧见陶秋白穿着一身浅呢色的军装,漠然地站在那儿。 那一双乌光水滑的军靴下,是被踢烂了的木桶。里头的水不住地往外流,地上的衣物一片狼藉。 “秋白,你倒是要替我做主呀。今儿个底下人来报,说是茹云身子不大清爽,我便想着昔日的情分,多少也要来探视一番。哪里晓得,才来,就听见她在自言着,什么对不起柳斯年,孩子没能保住……我倒是听的糊涂了,不过质问了她一声。哪里晓得,她恼羞成怒,伸手就是一个巴掌,可把我给打的不轻呢!” 芳嬛边说,边刻意显露着脸边浮起的手指印,嘤嘤啜泣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她该死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觑起眼,望着芳嬛,冷然一笑:“是了,二夫人,您方才说的真是对极了。那孩子就是我与斯年的,他本不该死,可是有人却偏偏就要了他的命!这可怜的孩子,同他生父一样,无辜的很!” 芳嬛如何,陶秋白实则并不在意。只是茹云的话,却如平地一声惊雷,在陶秋白心底彻彻底底地炸开了来。 他心下仅存的那丝丝自尊,仿若即刻被茹云炸得粉碎,猛然间使得他感到了一阵剧烈的痛楚。 “砰!砰!砰!”隔空响起了三声枪响,诸人吓得措手不及,皆吓得面色惨白,谁也不敢抬起头来。 陶秋白一步步近身上前,明明很短的距离,却好似脚下悬着千斤铁锤,总有些迈不动步子。 待得他来到茹云跟前,一下就狠狠地揪住了茹云的蓝布竹衫,将她几乎悬空拎起。 他的眼眸瞬间充满了血丝,沉声怒吼道:“可恶!你这个女人真是可恶!” 茹云凄厉地笑出了声来,眼中满是不屑的神色:“陶秋白,你该是恨极了罢?快拿着你的枪,不如痛快地将我一枪崩了,总好过堂堂少帅在诸人面前颜面扫地不是?” 冰冷的枪口一下就对准了茹云的眉心,他的手扣在扳机上,厉声质问道:“沈茹云,你以为我不敢开枪杀了你么!” 茹云听到了扳机细微的触碰声,脚底异常的僵冷,过度的疲累反而磨得她那双清逸的眸子愈加发着光:“痛快点,开枪吧。杀了我,一切就都结束了。” 茹云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痛快的笑意。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若是早些能死,她便能少受一些煎熬,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陶秋白心下简直要发狂了,这个女人,为何总是不肯服软?他只要她低下头来,跟他求饶一声,那么他决计舍不得她暴露在枪口下半分半毫,甚至马上就会带她离开倒座间。 可她明知道他的心意,却仍不肯退让一步,不过不断逼着他杀了自己!这个女人,真的该死! “砰”的一声,陶秋白一枪打在了茹云脚下。却见那子弹反弹而起,打在了一块石头上,直吓得一旁的听差跟着尿了裤子。 “即日起,一顿饭都不许给她送!叫她活活饿死得了!”陶秋白狠声撂下一句,便疾步出了这偏院。 茹云方才不过是强撑站立着,实则背颈早就混着鲜血,湿漉一片。豆大的汗珠不住地从她额上滚落下来,但凡汗水沾到了伤口,那就是一阵阵地发着痛。 芳嬛得意洋洋地走到茹云跟前,略略俯身,眯起眼笑道:“啧啧,瞧瞧,这小脸扭曲的,可不是觉得疼了?怕痛,那还硬要往枪口上撞什么?倒是还不如自个撞墙得了,早死早超生那。” 茹云咬着牙,屏住一口气道:“我死了又如何?你始终不过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妾室,难不成还想着扶正不成?呵,妾就是妾,永远上不了台面。” 芳嬛的脸抽搐着,目露怨毒的凶光。都这个时候了,这个贱人还敢这样嘴硬,只怕是吃的苦头还不够多!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即日起,不止不能给她饭吃,就是一口水也不许给!叫她活活饿死!渴死!谁要是敢不听,我头一个不饶他!” 芳嬛恨恨地说着,径自跺着高跟鞋便出了院外。底下的人,谁也不敢在这里多停留一刻,跟见了瘟神似得,忙不迭地都跟着小跑了出去。 只听着一声冗长的锁声,偏院的门被彻底锁上了。 ………………… 茹云觉得累极了,眼皮子直发软。前次流产,未坐好月子,身体积下了固疾。如今又受了棍棒重伤,失血过多,人一进了屋内,整个就瘫软到了地上。 她含着一口气,怎么也不肯咽下,不过吃力地在地上爬着。好不容易挨着那张缺了脚的八仙桌,却是怎么也够不着那茶壶。 茹云面色苍白地靠在墙角,此刻脑中一片空白,真当是一点气力也没有了的。 慢慢的,她的眼前模糊起来,隐隐约约的,好似看见了那座她再也不想看到的监狱。 监狱的过道很是狭窄,光线十分的阴暗。走到深处,里头有一扇大铁栅门。茹云低头望去,地上全是一条条栏杆的阴影。 “吱呀”一声,牢门开了。囚室内,沈啸仙正卧在木板上,喘重地呼吸着。 “父亲……”茹云轻唤了一声。 沈啸仙转过头来,苍老的面庞上满是伤痕:“云儿……” “这帮畜生,他们怎么可以用刑呢!”茹云不可置信地握住了沈啸仙的双手,发颤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病来如山倒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沈啸仙蠕动着干裂的双唇,吃力说道:“云儿,去陶家,去求他们。我这不白之冤,只有陶家人可以救得。你本就与陶秋白自幼定了娃娃亲,只要你去求他们,他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父亲……”茹云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她从法国的商科大学提早毕业归国,就是为了与恋人柳斯年长相厮守的。可是她万万没有没有想到,一回到沈府,听到的却是飞来横祸。 沈啸仙被人诬告倒卖了军用物资而被捕入狱。这是天大的罪名,昔日与沈家交好的那些人,纷纷唯恐避之不及。 沈家的顶梁柱没了,一概也就分崩离析,诸人都是树倒猢狲散了。沈家的晨隆染厂被叔父沈增趁机吞并,父亲最爱的姨太太也跟这位叔父苟且,另攀高枝去了。 离开沈家数年,留给茹云的是一筹莫展的烂摊子。沈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在等着她出主意。 茹云好不容易买通了监狱的守门人,这才得见了父亲一面。可是当她真的在这里见到了几年未见的父亲的时候,却是一下就濡湿了眼眶。 曾经在沪上风光无限的父亲,此刻竟成了阶下囚,还明显遭受了如此虐刑,这实在叫她为人女儿的心痛难耐,于心不忍。 是了,她是一位受过新式教育的女性,追求婚姻自由的女性。可是如今面对身陷囫囵的父亲的请求,她却是怎么也开口拒绝不了。 茹云梦中的场景慢慢转移,转瞬又好似看到了黄浦江面上,低低的压着一层灰色的雾气。 黄浦江水含着沙,黄得发黑。江浪汹涌,扎实而沉重的连番轰打在堤岸上。 砰”的一声枪响,撕裂了这半明半暗的天空,也将茹云的神经撕成了一片片的碎片。茹云分明看见柳斯年一个趔趄,一把就被人推下了黄浦江中,而后淹没与滚滚江水不复见。 茹云心里真是急切的很,拼命地伸出了手来,只是一通乱抓,不停地嘶喊着:“斯年!斯年!” 这个时候,茹云隐隐地听到了门开的声响,自己感觉精神好似有些恢复了过来,开始意识到,方才那些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可是她实在是头痛得很,也全然顾不上是不是有人进来了。她紧紧地蜷缩着,浑身冰冷。屋子里那盏煤油灯,惨白地亮着,照着人影子,都是凄凄惨惨的。 半梦半醒之间,茹云一面回想梦中的情形,半天作不得声,一面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来。她的骨髓里迸起一个冷战,她感到一种被紧紧榨压的剧烈痛楚。 猛然间,一双结实有力的双手将茹云抱到了一旁的木板架子上,可是她实在太累太累了,等到那阵痛楚慢慢消散的时候,整个人又昏睡了过去。 陶秋白凝视着茹云痛苦的神色,手忽而悬空停住了,她方才分明在喊着柳斯年的名字! 陶秋白的胸口突地胀了起来,他愣愣地看着躺在木板上昏迷了过去的那个茹云,脸色慢慢变得铁青,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辉,简直焕发得可怕。 从前他陶秋白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直到他遇到了沈茹云,方才知晓什么是心如刀绞,更识得了嫉妒的苦凉滋味。谁又能知晓,在沪上叱咤风云的陶家少帅,竟然饱受这样的苦楚。 “呜……”茹云不自禁地呓语着,细细的汗珠不断从她鬓边滑落下来。 陶秋白顿感不妙,随即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惊诧不已——她的额头滚烫,显然是发着高烧。 “刘虎!”陶秋白登时起了身来,急切地朝着屋外喊了一声。 “有!”刘虎忙进了屋内行了一个军礼。 陶秋白沉声道:“去把方大夫寻来,记住了,要避开府里人的耳目,悄悄地带进来。” “遵命!” 刘虎在陶秋白身边多年,少见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想来多半也是为了少夫人的缘故。自打少夫人进了府,他就渐渐发现,这位雷厉风行的少帅,原来也是有了软肋的人。 ………………. 刘虎办事得法,方大夫很快就赶到了。人才带了进来,陶秋白便着他仔细探病。方大夫探出头去,略略瞧了沈茹云的面色,一时吓得通身微颤起来。 看少帅的态度,方大夫也决计不敢耽搁,忙开始诊脉起来。渐渐的,他的眉头便拧到了一处,看起来倒是有些为难的样子。 陶秋白道:“究竟如何了?” 方大夫顿了顿,方才开口道:“怕是前次落了胎,未有调养好,淤血凝结未散,落下了病根子。近日,怕又是受了寒凉之气,再加上郁结于心,自然也便发了高热,一时病倒了。” 陶秋白道:“可治得?” 方大夫道:“我先开几剂退热的方子,而后再吃些滋补的药来,不说能痊愈,好歹也能调养回个七八成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反复无常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方大夫开了几幅药,陶秋白亲自坐在门前熬着药。待得时辰到了,他就端着那碗药,坐在木板边上,用银制的羹匙递了一勺药到茹云唇边,茹云自是丝毫回应也未有了。 陶秋白只得想方设法轻轻撬开她的牙关,扎扎实实的灌了几口药下去。茹云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溜转了一番,却始终没有睁开眼来。 到了后半夜,茹云两瓣发青的嘴唇一直抖动着,喉咙里不断发出一阵阵尖细刺耳的声响,就好像被人狠狠踩住了要害一般的凄厉。 陶秋白一面抓着茹云纤细的手腕,一面轻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开陶家么?那么你快些好起来罢,你若是痊愈了,我就放你走……” 也不知是不是这药起了作用,还是她将这话听了进去。到了清晨的时候,茹云出了一身的汗,这烧也便退了。 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茹云好歹是彻底醒了过来,虽说多少有些头晕眼花,可是却也不会觉得天旋地转了。 这个时候,她就听见院子里头有咯咯叫着的母鸡声。初时,茹云还以为自个听错了,连忙披了外套下了木板,扶着门框探出了头去。 这一瞧,自然是有些愣住了,却见陶秋白一手抓了一只老母鸡,正聚精会神地绑着木屐的腿脚。 陶秋白一见茹云醒了,心下自然欢喜,只是面上仍旧沉凝地望着她,轻声道:“醒了?” 茹云一时有些慌乱了起来,手扶门框站着,不知道让他进房好还是不进房好,口中喃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陶秋白冷眸一转,举着手里的母鸡,淡声道:“这是陶家,我在哪儿都是该的。难不成我到哪里还得事先通报你不成?” 茹云垂下了头:“我倒并不是这样的意思……只是你抓这鸡作什么?” 陶秋白鼻翼翕动着,半晌,方才开口道:“自是为了杀鸡。” 茹云微微一愣,他倒是答得干脆,一时竟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应对,不过硬着头皮道:“堂堂少帅,哪里需要亲自杀鸡的。你若只是想找点乐子,还请改去旁的地方罢。” 陶秋白把鸡扔在脚下,用脚尖拨了拨,回头看看茹云:“你现下不是院里干粗使的么?喏,活来了,你把这鸡给杀了罢。” 陶秋白的眼中满是挑衅,茹云望着他黝黑的眸子,不过轻声道:“我倒是没杀过鸡,不过想来应该不难。” 陶秋白唇角一撇:“杀鸡不算难,难的是敢拿刀。你从前最怕见血,只怕是还没这个胆量。不过,你若是求我,我兴许还能帮你杀了这鸡。” 茹云心下并不明白,这回陶秋白玩的是什么把戏。将她扔进这偏院的人是他,如今忽而跑来说要杀鸡的人也是他。陶秋白的心思,她实在是有些猜不透。 “哪能劳少帅亲自动手做这些粗事,若是传了出去,被府里头的人晓得了,又该说这底下的粗使不懂规矩了。”茹云深吸了口气,慢慢靠近了陶秋白,她并不想在他面前服软。 茹云顺手从陶秋白手中接了军刀过来,照着印象里的做法,将母鸡颈部的毛也拔掉了几根。可待得她手起刀落,这身子就有些站不定,跟着晃了一阵,差些就摔倒在地。 “真是没用的东西!还不去烧水!”陶秋白莫名的烦躁了起来,茹云明明觉得现下他的所作所为很是荒唐,可是却仍不自觉地去一旁帮着烧了一壶的热水。 陶秋白挽起袖子,把腕上的瑞士表摘下来,揣进军大衣的口袋里。他将那把跟着他南征北战过的军刀搁置在台阶上,来回磨了磨,而后把母鸡的脖子别在翅膀下面,抬头对茹云冷声道:“你若是晕血,就进屋去。” 茹云将新烧滚的热水抬了过来,而后说道:“杀个鸡而已,难不成,我还不敢看了?” 茹云这是在要强,陶秋白自然听的明白,他就不再多说什么,不过操刀在鸡脖子上拉了一道口子。 说起来,陶秋白也是自小被人服侍惯了的,应当也没有杀过鸡。可是这一刀下去,却是拉得很有技巧,绝没有鸡血横流,令人心惊肉跳的那种场面。 几乎可以说,那老母鸡是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他的手里。茹云忽而想到,从前在战场上,他是用这刀子杀过人的,想来方才多半是将这老母鸡当做战场上的敌人了。 想到这里,茹云隐隐觉得一股寒意掠上心头,他到底还是一个杀伐果决的将帅了。 陶秋白并未有在意茹云的心思,他不过倒提了鸡脚,将鸡肚子里头攒着的血慢慢沥干,而后一把将那母鸡扔到了茹云手捧着的水桶里头。 一阵刺鼻的腥味传到了茹云的鼻中,不断地刺激着她的感官,叫她隐隐作呕起来。 陶秋白着意抓着鸡脚,在热水中搅了一阵,而后一把拎了出来,利落地退着鸡毛。眼见着方才厚厚一层鸡毛,纷纷跟着他的手速落了地,全露出了白花花的鸡肉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伤痕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陶秋白将那褪完毛的母鸡一把扔过去予茹云,茹云倒是真当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陶秋白见她的模样,禁不住得意道:“你把这鸡煮了吃,一块肉都不许剩,全都吃干净了!我可不想在偏院见到饿死之人,那可是触霉头的。” 茹云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忍不住觑起眼瞧他,心下略微一动。她原本这样当众给他难堪,他却还是在暗暗关切着她。 恰在此时,陶秋白也回过了头来,双目灼灼地望着茹云。两人目光接触的一刹那,茹云觉得如被电击,身子也跟着微微抖了抖。 她忽而又察觉出方才有些失态,一时忙扭过头去,装作不去看陶秋白,只是看着锅里的那只鸡。 陶秋白一路走到了水缸边上,舀了一瓢又一瓢的水,发狠地洗着手,几乎快要把手给洗烂了似得,一双手都被搓红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杀鸡这样的粗活,下人去做便是,何劳他亲自动手污了手。他愈想,愈加觉得自个不可理喻。 为何他偏为着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着了魔,还做起这些荒谬至极的事情来? “柳斯年……”陶秋白喃喃了一句。 听到斯年的名字,茹云深为诧异,一时禁不住转过身来,错愕地望着陶秋白。她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公开谈论过留斯年,这是两人之间的忌讳,永远不会提及,却又是茹云心下久久不能忘却的恨意与伤痛。 陶秋白并未有抬眼去看茹云的表情,不过冷声道:“我未有杀了他……不论你信不信,我还是要告诉你,这就是事实的真相。” 茹云一下就掐住了陶秋白的臂膀,眼眶也跟着濡湿了起来:“陶秋白,撕下你的假面具,好好的跟我说一说话罢。演了这样久的戏,你就不腻味,你就不厌烦么?呵……当初父亲为什么会入狱?斯年又为何会被通缉而被逼不得不离开上海?这一切,你敢说,与你无关么!” 陶秋白心下暗暗有些发痛了起来,面上仍旧极力的保持着镇定,他沉声道:“一切毫无证据。” 茹云的长发跌落在胸前,歪着头,不由得凄笑了一声:“沈增,我的叔父沈增,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陶秋白,不要再欺骗我,也不要欺骗你自己了。你藏的这样深,这样算计着我,竟还风轻云淡地说一声与你无关?而我……竟然差些就信了你!我真是也恨极了我自己!” “沈茹云,就算是我亲手杀了柳斯年,那也是他该的!你背着我与他私通,还怀了他的孩子!这样的丑事,我还能留你到现下,简直是你天大的造化了!” 陶秋白边说,边暗暗撺紧了手心,现下每说一个字,都若针扎般刺着他的心。这始终是他心下难解的心结,亦是他与茹云之间永远的裂痕。 可是那个沈增,可恶的沈增,也实在是该死!他原本背地里投靠了日本人,做了汉奸,要出城去为他们送重要的情报。陶秋白事先得到了消息,在城门口便将他缉捕了。 只是陶秋白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沈增为了活命,竟然把心思直接动到了茹云的身上!现下就是把沈增千刀万剐,那也难消他心头的怒气。 “陶秋白,算了罢,不要再耗费彼此的时间与精力了。不如快些一枪了结了我,这样你也能痛快些。”茹云几近绝望地说道。 冷不丁的,陶秋白将腰边擦得乌亮的左轮手枪一把拔了出来,强硬放置于茹云手中。 他的下巴颏扬起,指着自个的额心,痛声道:“沈茹云,开枪吧,你不是恨我么?那就对着这儿开枪!若是当真一枪将我毙命了,我也决计不喊一声冤!” 茹云握着那柄左轮手枪,枪柄上的温热一点点传到心头,仿若一点点撕开了她的伤口,竟是肉薄过刀山剑树的痛楚。 她颤着手将枪支对准了陶秋白的额心,手指对准了扳机,简直全身都要爆胀开了,整个人痉挛不止,像要立马昏厥过去了。 “咚”的一声,那手枪跌落在地,茹云脚下一软,也一并瘫坐到了地上。 她含泪摇着头,而后趔趔趄趄的起了身想要走,却是一再地摔落在地。她只得紧紧的将自己环抱作一团,缩在门前的角落里,一时泪如泉涌。 “陶秋白,从前上说,海上有一种恶鸟,专食人心肺。而你便是这鸟,喝干了我的血,又如此残忍的吞了我的心、我的肺……我真恨你……也恨我自己!”茹云面如死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将这话说出了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暗涌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实在太累、太累了。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屋子的木板上躺着,身上披着一件浅呢色的军大衣。 茹云隐隐听见外头的风声刮过院子,放眼望去,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好似开始下雪了。 陶秋白伫立在床边,脚也站的发麻了。一头墨浓的黑发翘了起来,显得有些凌乱,显然他在这里守了许久,怕是一夜未眠。 案上放着一杯西湖龙井,满满的,还没有动过,但是茶叶却已经全沉了底。 听到了被褥的响声,陶秋白警觉地转过身去,望着茹云干枯发裂的柔唇,他的心被拧的痛极了:“茹云,我最后再问你一次,那个孩子,究竟是是不是我的?” 茹云觉得骨头里有些酸冷,只是淡声道:“我已经说过了,何必要重复呢?” “那一日,你分明说过,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前后仔细想了许多遍,当时你的月份尚浅,柳斯年早就死了,压根就不可能是他的种。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故意设计的,是不是?从前我倒是不知晓,你原来也是这样的狠心,竟然叫我亲手杀了这个孩子。” 陶秋白略略带着颤声说着,眼角隐隐闪烁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悲意。 茹云阖上了眼,略略喘了口气,似是而非道:“如此甚好,我们之间无牵无挂的,断的干净。” 这是茹云此生第一个孩子,她心下实则早已心疼的要昏过去了。可是她必须要这样的决绝,决绝的想要与陶秋白做一个彻底的决裂。她总是要他知晓,人要为自己所犯的错误而付出代价,接受惩罚。 望着茹云的双眼,秋白已然知晓,她已是没了丁点的留恋了,一切真真切切的结束了,即便这曾经是他心下一份渴盼了多时的温情,曾经的片刻温存也一概跟着烟消云散了…… ……………… “小翠,你倒是说说,我同沈茹云,谁更经得看一些?” 芳嬛斜躺在她屋内的那张黑色金丝绒的大靠背沙发上,上头铺满了鸳鸯戏水的苏绣靠枕。芳嬛一躺下去就陷进了一半,倚在柔软的丝枕上,真当是惬意极了。 小翠帮捶着腿的手慢慢停了下来,抬起头来说道:“二太太说的是什么话?那位怎么好同您比的。您到底是年轻许多,鲜花与昨日黄花,自然是鲜花来的好。” 芳嬛“噗嗤”一声笑道:“那可是你的旧主,你如今就这样说她,心里倒是过意的去。” 小翠道:“二太太就是主子,哪里有什么旧主呢。说到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总不好盼着倒座间的那位给我饭吃罢?到底还是二太太疼人,那一日也多亏着您的指点,要不,我还真当不晓得怎么回爷的话呢。” “哦……”芳嬛从黑色的金丝绒沙发上半坐起,方才敷了鸡蛋清的脸上如今已经洗的清清静静的,皮肤看着白嫩细致,自己也是越抚摸越喜欢。 小翠麻利地拿了眉笔,替芳嬛细细描画着,一直刷到了鬓边,轻声道:“听说爷晌午还在偏院呢,主子倒是要当心些才好。” 芳嬛蹙起了细眉,不耐烦道:“秋白又去了偏院?我倒是听他说公务繁忙,都好些时候不见他人影了,好好的怎么又去偏院了?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二太太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小翠压低了声道:“我私底下认了后厨的嬷嬷做干妈,后厨的嬷嬷说,近日爷都有悄悄去偏院,每日都专准备着份例菜呢。就是好好的菜呈了过去,总是原封不动地送回来,实在是叫人费解。” “那个贱人……”芳嬛一下就起了身来,不由得低声斥道:“先前还听闻,说她身子不见好,怕是快死了么?就这样还不叫人省心,真是可恶之极!” “不过,主子,我听说,今天爷发了好大的脾气,一脸阴霾地走了,说是往后再也不用往偏院送菜了,而且……”说到这里,小翠禁不住顿了顿。 “而且什么?你倒是快说呀。”芳嬛瞪圆了眼睛问道。 “而且听说,爷下了令,要把那位即刻赶出府去。”说到这里,小翠笑了起来。 芳嬛舒了口气,缓缓靠回沙发上,而后仰着头,闭着双眸,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倒是也用不着我亲自动手了。” 小翠笑着捧起芳嬛的手,满脸赞叹道:“要说,咱们上海滩的名媛太太们,从前也跟着见了不少了,但是像太太这样肤若凝脂的,可真当是不多见的。没想到,平生倒是还有幸见得您这样好的皮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放她走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芳嬛吟吟笑着,将她那双保养得宜的手伸了出来,而后觑起眼,自个细细地欣赏了起来。如今这指甲已经修的晶莹剔透,白玉般的手指上套着一枚硕大的钻戒,玲珑地翘了起来。 “好什么好呀。”芳嬛假意嗔道,而后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我其实平日里也甚少保养的,都是秋白呀,这但凡得了什么新鲜的洋货,总是第一个送来给我试用。” 芳嬛边说边朝着梳妆台怒了努嘴,上头摆满了瓶瓶罐罐,都是陶秋白的幕僚从欧洲回来的时候带的。 不过府里头,人人都知晓,沈茹云不爱擦脂抹粉,因而这些玩意儿,陶秋白一概都是扔给了芳嬛的。 小翠心下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不过面上仍旧笑道:“那都是爷疼惜主子呢,可不是这府里头一份的赏。” 芳嬛笑了笑,不过回转过身去,望着衣柜旁悬挂着的那一身墨绿色的苏稠旗袍:“你看,我穿这一身,可还压得住?” 小翠恭维道:“所谓绿叶衬红花,最是得宜。况且这身旗袍一看就是名贵,又不扎眼,想来太太穿了正是合适呢。” 芳嬛抬起手上的翡翠镯子,对着那身旗袍比对了一番,唇角不自觉地漾起一丝饶有深意的笑意来:“今儿个,我便穿这一身了。我倒是非要亲眼瞧着这个沈茹云被赶出府不可。而且,念着昔日的情分,我还得好好送她一程,送她走的远远的,最好啊……是再也不用回来了。” ………………………… 刘虎拎着一只藤箱,带着茹云到了陶家的大门口。茹云回身望了眼陶公馆的大门,黑漆地发亮,整个能照出人的影子来。 墙头上的瓦当草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的眨眼,居然长了半人高,茹云忽而觉得,这个时候仿若只要轻轻一推,这陶公馆的整堵院墙马上就会轰然倒塌。 陶秋白忽而转圜了心意,愿意放茹云出府,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曾经心心念念的自由与逃离,如今唾手可得,可是她却并没有预想中的欢快,反倒觉得心下十分的沉重,总有什么东西在心下牵挂着。 陶秋白始终没有来,刘虎扶着茹云上了独轮车:“少奶奶,少帅只让送您到这儿了。接下来,您去哪儿都是您自个的事情了,还望珍重。” 茹云望着刘虎,淡淡一笑:“谢谢你,刘副官。” “少奶奶……”刘虎忽而喉头哽咽住了,他分明知晓少帅的心意,可是为何他又要放少奶奶走呢?他实在是有些看不透,可是又不好违背陶秋白的指令。 罡风的呼啸而过,尖锐而强烈。一片,两片,三四片,无数的雪花就像一片白花花的鹅绒,从天上飘然落下。 冷冽的雪花落在茹云两腮上,茹云觉得好像有无数个孩子的小手,在她鼻尖上,眼皮上,嘴唇上,挠着痒痒。 她的睫毛上积满了雪珠子,在一片模糊中,她抑制住了心下回头的冲动,垂着脸,径自坐上了独轮车,对车夫道:“我们走罢。” 车夫拉着茹云与那只藤箱,慢慢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 房,陶秋白一只手倚在案上,一只手夹着雪茄烟,正在大口大口地抽着。地上满地的烟头,这已经不知道是他抽的第几根雪茄了。 刘虎放了一盏大红袍在桌上:“少帅,请用茶。” 陶秋白抬了眼,见是刘虎,也不诧异,只神色黯然道:“她走了?” 刘虎作揖道:“听您的指令,送少奶奶……” 说到这里,刘虎也知晓略有不妥,忙改了口道:“已经送她上独轮车走了。” 听罢,陶秋白的眉头直拧到了一处:“她可还有留下什么话么?” “没有……”刘虎轻声回道。 “啪”的一声,陶秋白将那盏大红袍摔了个粉碎。他的脸色慢慢激动得发青,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辉,焕发得可怕:“滚!给老子滚出去!” 从没有什么可以使得这位少帅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除了她……刘虎心下暗暗想着,不由得蹉叹了一声。他拾起了地上的碎片,而后行了个军礼便悄然退出了门外。 陶秋白僵挺地坐着,脸朝着前方一动也不动,睁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空茫失神的直视着窗外的大雪。 他忽而用手捂着脸,两个肩膀起了一阵猛烈的抽搐。紧接着,他的喉腔便响起一阵喑哑的呜咽声。 沈茹云走了,她竟是这样决绝地走了,甚至都没有留下一句话给他,如此了无牵挂……她的心里究竟是没有他的位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绑架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独轮车停在变得陌生了的红漆大门前,茹云慢慢下了车子。坐在车上颠簸得久了,骤然下地,腿脚酸麻,脚底板像有无数根细细的缝衣针扎着,她只得皱了眉头一动不动。 车夫上前,把车上的行李给拿了下来,茹云摸了摸衣袋,却是囊中羞涩,不由得开口道:“师傅,这车钱……” 车夫高兴道:“这车钱已经有先生给过了,还多给了不少茶钱呢,托小姐的福。您这儿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走啦。” 茹云挥挥手:“走吧,要走还是趁早,晚了怕是回城都困难。” 这是一片上海郊区的老房子,沈家是这片屋子里唯一的大宅。只是如今瞧着十分的破败,屋顶上的瓦片残缺,大门上端钉着的那块牌匾,时日久了,都磨得掉了漆,“沈府”两个柳体字隐约可见。 茹云放眼望去,在在那两扇旧得开了裂的大门上寻着门环,可是门上的虎头钢环不见了踪迹,替代它的是铁丝勉强弯成的一个把手。看起来圆不圆,方不方的,真是极不妥帖的。 她正要伸出手来,却只觉身后腰身一紧,被人从后面抱了个结实。茹云本能地张开嘴巴想要惊呼救命,可是声音还没出口,一团烂棉花已经把嘴巴堵得大气难出。 茹云惊恐地瞪着眼睛,却是什么也看不见,自然眼睛早就被罩上了黑布条。她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两个男子前后挟持着,拖着她几乎是脚不着地往外处去。 许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沈啸仙在院子中唤了一声:“谁在门口呀?” 茹云听到了父亲的声响,心下十分急切,可是却没法回答。她被那堆棉花塞得快要透不过气来,胳膊也像是要被两个男人扯断了似的,痛得她眼泪簌簌直掉。 有那一刻,茹云认为她是要死了,显然她是被人绑架了! 这两个男子沿城墙根,把茹云拖到一个破败无人的荒庙当中,然后摸索着用绳子把茹云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柱子上。 这个时候,黑色的布条隐约被人摘了下来,待得茹云睁开眼的时候,却是见芳嬛穿着一袭墨绿色的旗袍站在那儿,脸上挂着一流吟吟的浅笑。 “呜……”茹云愤怒极了,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嘴里塞着棉花,实在是不好开口。 “啧啧啧……”芳嬛甩了甩手,厌恶地拈着茹云口中的那团棉花,只轻轻一带,那团棉花一下就脱离了开来。 茹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吃力道:“姚芳嬛!如今可是民国了,不是清廷的时候!你这样强捆了我,眼里还有没有法度了!” 芳嬛凑近了几分,明艳的双唇轻巧一勾:“法度?那是什么鬼东西!我只知道,但凡你出了陶公馆,那么你就是一只可以任人揉捏踩死的蝼蚁罢了。” 茹云即刻明白了她的用意,这个芳嬛恐怕是要先下手为强,要她性命来了。想到这里,茹云竭力使自个冷静下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陶秋白的意思?” “呸!住口!就凭你这个贱人,也好提秋白的名讳的?”芳嬛啐了一口咒骂道:“沈茹云,我可是忍你很久了,你可能想不到自己还有一天,会完完全全地落在我的手上罢!你放心,我会叫你走得痛快一些的。” 茹云仰起头来,讥讽地笑了一声:“你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我死,可是以为,只要我死了,你在陶秋白心里就能占得一席之地了?呵,芳嬛,我不妨劝你一句,我若是死了,在他心里,只会永世难以磨灭,只怕是你更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茹云的话正中了芳嬛的心事,她抬手就甩了一个毒辣的巴掌,厉声道:“贱人!让你死,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要你这辈子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芳嬛边说,边从珍珠手包里头拿出一个小罐。上头描绘着怪怪的花草纹样,一看就不是本地的东西。 芳嬛挑眉笑道:“你可不定晓得,这可是好东西呀,还是我专门托人从缅甸那边带过来的。这里头的粉末那,但凡你沾了一点点,那全身上下便会慢慢瘫软起来,到最后,你会慢慢溃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的容颜,你的身体,没有一处会是好的。怎么样?是不是一想起来,就觉得十分有趣呢?” 茹云只觉得一股森冷的寒气,直透进她的肌肤之中,她原本晓得这芳嬛狠毒,却未有料到,她竟然有这样的胆子,在陶秋白的地盘上,行这样龌龊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枪声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同为女人,你何苦这样为难我,又为难你自个?你明明知道,我与他,压根就不可能再在一处了。”茹云叹息了一声,她并不害怕这所谓溶蚀的粉末,她本就不愿苟活于世,大不了一个“死”字罢了。 “住嘴!”芳嬛一面拧开盖子,一面狰狞笑道:“沈茹云,你就省省力气吧,我总是要你晓得,什么是蚀骨的滋味。秋白曾对外界说,他此生只娶一位妻子,以扬正风。我先你两年入府,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早就被抬了正,成了陶家的少奶奶,又岂会如此费尽心思求而不得?我同秋白到底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情分,哪里是旁人比得了的!” “你以为我很想要进府做什么少奶奶么?呵,这陶家我唯恐避之不及,若不是为了我的父亲,为了沈家,我又岂会委身于那陶秋白。”茹云苦笑了一声。 芳嬛冷哼道:“你这个朝秦暮楚的女人,明明心下挂念着柳斯年,却还要勾引秋白,简直是罪无可恕!我要是你,就早早地自我了结,同那柳斯年一道去了。可见,你还是个贪生怕死,恋慕荣华之人!你这样的人,凭什么可以得到秋白的爱?至始至终,一心一意守在他身旁的人,只有我呀!” 芳嬛一面说,一面就掐住了茹云的下颌,而后强灌了那罐白色粉末下去。 “咳!咳!”茹云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那些白粉,一道跟着咽了下去。初时,她只觉得味道十分苦凉,不消片刻,她便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跟着酸软了起来,整个人不自禁地打着冷颤,慢慢的失去了知觉。 ………………………… 汽笛呜地鸣叫了一声,这是离开上海的最后一列火车。各种逃难的人拖家带口,各个都拿着大箱、小箱,如潮水般涌上来了。 茹云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被双手帮着,扔在一节车厢里头,这里拥堵了许多逃难的人,密密麻麻的将整个车厢都给塞满了。 茹云定了定神,这才反应过来,她被芳嬛下了药,如今又扔到了南下的火车上,只怕是要她自生自灭的意思了。 照着惯例,当火车第三次汽笛鸣叫声起,黑烟滚滚的时候,车头开始发出嘈杂的响声,这是马上要出发了的意思。 茹云本想求助于一旁的乘客,却不料一颗炸弹“砰”地一声在火车上空炸响了。茹云冷不防这一声巨响,人一哆嗦,整个便倾倒在了车厢的地上。 北郊枪声大作,噼里啪啦的枪声响彻在天际,就如同炒豆子一般清脆。火车站登时乱作了一团,在诸人的哭喊声中,火车徐徐开动了起来。 窗外的冷风吹到茹云面上,略有些刮脸。她阖着眼,咬紧了牙关,想法子挤到了车窗口。对面的火车呼啸而过,她纵身一跃,整个人就重重地摔到了铁轨上。 在场的诸人都吓得惊呼了起来,茹云整个人滚了好几番,周身的骨头都要崩碎了一般,全身上下都是剧烈的疼痛。 这会,有路过的市民瞧见了茹云,忙替她松了绑。茹云还没来得及感谢这人,就听着新一轮的炮弹声在北郊响起。 茹云暗暗镇定了下来,直起了身,扶着站台的铁柱子,往远处张望着。如今不过是晌午,可是因为是雪天,天还阴沉的很,因而也看不清远处情况到底如何。 可是茹云听得到,这枪声很是复杂,单发的、连发的,什么样的都有,甚至还不时的夹杂着手榴弹的炸响声。 风渐渐的吹得有些急了,开始把北郊的那股硝烟味给带了过来,呛得茹云嗓子直发紧。 这个时候,茹云就听到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日本人打进来了!陶司令亲自率军去北郊督战了!” 茹云一时有些惊愕住了,她没有想到,日本人真的来了。她虽未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可是从前在法国的时候,也是没少涉猎这军事方面的籍。 诸如如今在沪上,像陶秋白这样背水一战的,武器简直太重要了。武器若是顶不住,根本拿日本人的攻势毫无办法可言。 据她所知,如今陶家军用的仍旧是老旧的广式土枪,这又如何同装备精良的日本人相比拼?茹云心下的那丝丝不安慢慢蔓延开来,她未有多想,只是拼命地朝着北郊奔跑而去。 那个陶秋白,那个面目可憎,恨不得她亲自手刃了的陶秋白,为什么偏偏要亲自上前线去冒险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伤兵所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北郊天马山脚下,打了三天三夜,正是焦灼的时候。茹云那一日出了火车站,便直奔这里来,却不曾想,上山的路上遇到一些逃难的孩子。 这些孩子原本是山上寺庙里头收留的,这日本人一来,就先去庙里撒野去了,几个和尚无一不被羞辱,甚至直接一枪就被打死了。 听到枪声的时候,这些孩子已经被送到了山下,可是日本人显然还不想放过他们,直接便开枪飞射了。 他们个个脸上都抹着血,见了茹云就紧紧揪了她的衣角,跟猫似的紧紧挨着,一动也不敢动,那些个小脸都吓得发白了。 茹云一时心下不忍,便先帮着这些孩子一路躲避到半山腰,直到遇到了游击队的人,这才带着孩子们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处临时安置点。 茹云从前在法国的时候学过急救,如今在这里又有国际红十字会的洋大夫帮忙,因而她便临时学起了一些护理的东西,好歹也算是留下来帮了忙。 这一日的晌午,枪声时急时缓,时断时续,茹云注意了许久,实在是听不出来,究竟是谁占了上风。多少天过去了,这北郊的战况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流露出来。 茹云心下总是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心下总是牵挂着陶秋白的安危,又难免不为着他捏一把冷汗。 她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轻拍着怀中的孩子,哄着她入睡。另一处,还有一个脸上被流弹射伤的孩子需要安抚。 有一阵子枪声稀稀落落的听着小了很多,茹云心下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这情势究竟如何了,可是耐不住送来的孩子越来越多,她实在是抽不开身了。 就在这个时候,茹云看到丹尼尔医生冲了进来,对着其他的医生用英文说道:“我的上帝!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从没见过这么惨烈的事情,这前头已经死了数百人了!这伤员许多根本来不及救治,就已经魂归西去了!这北郊一路下来,地上躺着的都是尸体呀!那些人身上的血,一刻不停的流下来,简直是没有办法了!” 茹云一听,忙将手里的孩子安顿好,倏地起了身来。她抓着丹尼尔医生的臂膀问道:“他们陶司令呢?可曾伤着了?” 丹尼尔摇了摇头:“现场实在是太乱了,这血肉横飞的,哪里分得清谁是谁了。我倒是但愿这陶司令人还好好的,这样我们才有更多的时间,好救活更多的人。” 听他说完,茹云心下更乱了,她总觉得有一股酸酸软软的东西窝在心头,这鼻子也跟着发酸了。空气里到处漂浮着血腥的味道,她难受极了,这总觉得自个也不像自个了。 浑浑噩噩的,这一下她再也忍不住了,跑到一旁就大口大口的呕吐了起来。 “密斯沈,你还好么?前方又送了很多伤员下来,我们实在是人手不足了,你可以来帮帮忙么?”丹尼尔医生过来,递了一杯水给茹云说道。 茹云面色苍白,她略略抿了一口水,定了定神道:“行,我去!” “可是我看你好像是有些晕血……”丹尼尔医生略略迟疑说道。 “没事的,我并不怕血,方才不过是累着了,休息不好的缘故。”茹云边说,边帮着拿上药箱,将孩子的事与其他人交代了一番,就随着丹尼尔去了另一个安置点。 这北郊附近,要找一处像样的安置点,实在是很难的,可是又架不住这伤员实在太多,因而这些人临时就找了一处废弃的宗祠来急用。 茹云跟着丹尼尔一路飞走着,离宗祠老远,就闻到了冲天的血腥味。现场真当乱成了一片,抬担架的人,背着伤员下来的人,帮忙照料的护士,伤势重的惨不忍睹的士兵,全部混杂成一团,简直是人间惨剧。 茹云穿过一片一片的人群,里头夹杂着重伤人员的哭嚎声,手术时候的呻吟声,听的她心下渐渐有些发抖起来。如今条件这样差,也不可能指望有电灯这样的东西了。 红十字会临时找了一些煤油灯来,这祠堂四面都是透风的,风一进来,火苗就跟着摇摇晃晃,忽明忽暗的,就如伤员飘渺的命数一般。 条件有限,自然连手术台都是不可能有的,几个医生只能合力用几块木板临时搭建了一个。几个穿白大褂的外科医生弯腰在那里不停的手术刀,从早到晚,这手几乎都要麻木了,可是仍旧一刻也不敢停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他受伤了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这方才动手术的并不算正儿八经的外科医生,眼见着丹尼尔来了,忙将手术台让了出来。丹尼尔随即指点了茹云一番,茹云记性不算差,看着他示范,一下也便熟记于心头了。 后方又抬来了一名伤员,茹云赶紧把把伤口四周连带着血肉已经搅成一团的布料给剪开来。而后她拿来了手边的一瓶老白干,沾湿了棉球仔仔细细的擦拭着伤口。 待得清理完毕,她赶紧用纱布将他的双腿绑上,以期止血。 这绑纱布,看着简单,其实是极为讲究的。绑得太紧了,直接就把人的腿给绑坏死的都有。也有绑的时候下手轻了,那又血行不止,直接导致伤员血流过多休克而亡了。 茹云实则心下早已怕的发抖了,可是她仍旧忍着,注意着分寸。她十分明白,自己下手的每一步可能都关系着这个人的性命。 一个又一个伤员,茹云早已记不得这是帮助的第几个伤员了。久而久之,她只觉眼里都是血肉模糊的东西,这一日甚至还未进一点食物,整个胃都是空落落的。 现下里头就一点下肚的白开水在胃里一个劲的翻涌着,一股酸水一下就冲到了嗓子眼。 茹云没办法了,只好暂时跑到了边上,喘了口气。外边又抬进一个脑袋被炸开了一半的人来,茹云一瞧,就觉得忍不住,一下又吐了起来。这吐的酸水呛得她眼泪直淌下,简直是头晕眼花了。 但是她也不敢耽误太久,只得直起身来,抹了抹眼角,扶着杆子又进了里头,继续帮忙处理伤员。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又陆续进来了许多的人。茹云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响:“医生!医生!快来看看我们少帅罢!” 茹云不由自主地错愣在了原处,心下忽而生了一丝莫名的怯意,她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去想。她全身开始慢慢颤粟,她识得这声音,是刘虎…… 刘虎急躁又粗暴的追寻着医生,丹尼尔赶紧跑了过来,立马对着周遭喊道:“紧急手术!器具消毒!” 茹云觉得眼角有些濡湿了,她再也控制不住的回过身去,当她的双眸定格在陶秋白灰头土脸的面上的时候,心下一下就漏跳了半拍。 他就这样直挺挺的躺在担架上,整个人看着一动也不动的,简直毫无生气可言。 陶秋白的胸前插着一把日式刺刀,那刺刀的钢材映着煤油灯,竟是灼得茹云一下就闭上了眼,这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流。 陶秋白的全身几乎都被血给侵透了,往日里干干净净的那身白衬衫内里上,早已是土灰夹着血迹,黑麻麻的一片了。 茹云脚底非常僵冷,可是她却勉强的支撑着,睁大了眼睛,也不知是怎么来到的手术台前。 她眼早已被泪染的模糊了,她觉得耳朵里有些嗡嗡作响,数不清的声音在里头蹦跃着。她缓缓将手伸了过去,还未触到陶秋白的脸,就觉得已经心下生疼了。 “密斯沈!”丹尼尔着急地喊了一声,茹云连忙抹了泪,转身便取来了剪子,利落的将那身血染的白衬衫给撕剪开来。虽是混杂着泥土与血的腥味,可是她依旧能闻到那股熟悉的雪茄的味道。 “密斯沈,你若是不行,便换一个人来吧。”丹尼尔见着茹云的面庞都有些紧绷地变了形,显然十分的担心她能不能坚持到手术结束的时候。 茹云摇头,咬着牙关道:“不,丹尼尔医生,您让我陪着他罢!我要看着他手术!” 丹尼尔回身望了刘虎一眼,复又凝视着茹云:“你要知道,这刀子插进的位置我还不好判断,现下没有任何的仪器可以帮助我们。我只能说尽力去做,但是并不能保证这没有伤及要害。你明白么?” 茹云点头道:“无论如何,还请您一定要救救他,我真的……” 说到这里,茹云也便哽咽了,可是她不好再这样拖延时间,每过去一分钟,陶秋白的性命就愈是危及。 她赶忙止了话,将手边的手术器械都给消毒了一便,而后配合着助理医生站在陶秋白的身旁,深深地凝视着他。 显然手术的过程十分的痛苦,秋白紧闭的双眸略略浮动了一下,两道墨浓的眉毛紧跟着皱了起来。 茹云小心翼翼的伸开手来,轻抚着他的眉心,压着声道:“秋白……有许多的事,你还未与我解释清楚呢,怎么好就这样去了的。你就是这样,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着说着,茹云的脚便软了下来。她握着秋白的手,直跪在了手术台前,不禁喃喃着:“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可是……我也决计不能让你就这样死了……你要活下来,你一定要活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衷肠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望着陶秋白的脸,一时全身无法抑制地颤粟着。她想起了从前的种种,登时觉得整颗心都被束缚在了痛苦之下,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简直痛得她要昏厥过去了。 她原本以为,她想要逃离陶家,想要永远地离开陶秋白,可是这一刻,她分明感觉到心里的某一处角落在嘶吼着。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她的心中已经隐隐约约开始有了陶秋白的影子么?她并不想承认这一点,可是那种无法言喻的痛苦又不断地揪炙着她。 茹云实在没有办法了,她只得在手术台前跪了下来,默默地祈求着上苍:“只要秋白能平安无事,我便自愿减阳寿十年、二十年都成。但请上苍一定要保佑他手术顺利。” 北郊山里的夜空总是格外的静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吹来了一阵风,将天边的水汽都给刮薄了。 到了后半夜,手术终于结束了,丹尼尔医生伸手擦了把额头的汗珠,径自脱下了白大褂,累得直坐到了地上,长长地吁了口气:“我从来都没遇到过这么难的手术,这简直是我职业生涯最难的一次,总算是结束了……” 丹尼尔医生边说,边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茹云直起了身来,虽然脚下早已麻木僵硬,仍是对着丹尼尔医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想陶司令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他的伤口比较深,若是牵扯裂开了,就太危险了。幸运的是,这一次,刀子的位置偏离了一些,并未伤到心脏。可是也需要好好静养一番才行,不然伤口若是没有恢复好,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了。”丹尼尔说道。 茹云竭力展开笑颜道:“谢谢你,丹尼尔医生!” 医护人员们忙碌了一整夜,早已十分的疲倦,待得一概手术器具都收拾好,也便各自回去休憩了。 稀薄的月光从破落的窗口滑溜进来,落在陶秋白的身上。他的面色发白,眉眼的轮廓仍然十分俊逸,那一头乌黑的头发,蓬乱的覆在他宽朗平滑的白额上,方才那场鬼门关前的手术,好似不过是茹云一时错觉罢了。 茹云很小心的用手在陶秋白那棱角分明的面腮上轻轻摩挲了一番,而后慢慢的,将脸依偎到他冰凉的手心里。泪缓缓滚落下来,还带着茹云眼角的点点温意。 这一整天,她几乎都是在嫉妒的悲苦忧虑中煎熬着。手术一旦结束了,那么她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茹云眼睑上的倦意直盖了下来,她只觉得胸口窝了一团溶溶的东西,紧接着就吐了两口血出来,人也跟着一并瘫软到了地上…… ……………………. “密斯沈,你感觉怎么样了?”丹尼尔医生拿着临时做的棉花棒,沾了一点温水,在茹云的唇边细细点着,试图让她口中也能滋润一些。 茹云觉得遭了梦魔一般,湿漉的背项整个粘在阴浸的木板上,全身发渗,一下也动弹不得。她的眼睛酸涩得如同泼醋,总有些睁不开眼睛的感觉。 丹尼尔医生皱眉道:“告诉我,密斯沈,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是误食了什么东西?现在我们手边没有任何可以检查的仪器,我无法判定你体内出现了什么情况。但是依着我从医多年的经验,恐怕你这是中毒的症状。” 茹云的唇角微微蠕动了两下,她并不愿多谈这个问题。不过从喉咙里头发出了微弱的声响:“秋白呢?秋白怎么样了?” 丹尼尔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你自个都身子不好了,还挂心着陶司令呢。” 茹云凄凄地望着丹尼尔医生,恳求的口气问道:“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丹尼尔耸了耸肩:“密斯沈,恐怕你是忘记了,手术进行的很顺利,陶司令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你昏迷了四五日,一直也没醒过来,陶司令倒是担心的很呢。” “什么!昏迷了四五日!”茹云一听,人也跟着清醒了许多,她倒是真的不敢再耽搁时间了,如此到底是在战时,恐怕她还给旁人添乱了。 “那么秋白现下人在哪里?”茹云着急地问了一句。 丹尼尔皱眉道:“我倒不是十分清楚,只不过,今儿个早间他来探视过,瞧你还没醒,也是十分担心,就跑出去说要给你钓几条鱼回来补补身子。可是他人呢,自个也还没恢复好,站久了都还吃力,更别提下水了,我倒是当真不知晓怎么说他才好了。” 听罢,茹云心下的某根隐匿着的心弦仿若被触动了一下,瞬间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河鱼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那厢,陶秋白苏醒以后,听闻茹云昏倒了,便十分的着急。他虽然不知晓到底是什么缘故,可是想着多是这几日奔波劳累的,也便想给她炖鱼汤补身子。 只是陶秋白的身体尚且虚弱,走几步便有些立不住脚。即便这样,他仍坚持着跑到荒废的田间地头挖了一盒蚯蚓,又用树枝做了一个简易的鱼竿,就这样到郊野边上去钓鱼了。 虽说是郊野,可是也偶尔会有日本人的巡逻艇出没,因而陶秋白也是格外地谨慎小心。这些时日天气寒冷,河底的淤泥滑得像泼了油似的。 再加上秋白的气力还没恢复,每走一步都觉得极为吃力。他就自己心下想了个法子,随手割了许多的芦苇把子,走一步,就扔一束。一双脚踩在芦苇杆子上有了依托,倒是没有先前那样滑了。 这两年,陶秋白忙于军务,倒是许久没有去钓过鱼了,手法确实生疏了许多。但是奈何心情很是急切,怎么也得放手试一试才好。 秋白的运气倒是不算太差,这蚯蚓才落了河面,就慢慢浮出许多的水波纹路。待得静默候了一会,就能看见很多河鱼嘴巴大口大口的张开来,在那里抢食蚯蚓。 手里头的鱼竿渐渐生了分量,看样子,是被什么东西给牵绊住了。陶秋白心下窃喜,一时集中使了劲,用力向上一拉,好歹是把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给拉出了水面来。 只不过这气力不够大,鱼又蹦跳的厉害,免不了又是一阵人鱼大战。这鱼是山上的野鱼,平时甚少有人捕食,因而个头养的十分的肥壮。它越是蹦跳,秋白就越是被带入深河里头。 不一会的功夫,秋白整个人就跟着鱼潜入了水里,连带着下半身全都湿透了。这山上的河水到底是冰凉刺骨,这一下,就浸得秋白胸口开始发疼了,他这才发现原来伤口也跟着浸水了。 好不容易,他拉着那条鱼上了岸,这胸口往下的地方也开始渐渐发了麻。陶秋白索性就仰卧在河滩上,喘着粗气。 谁也不知道,他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回的祠堂。只不过当丹尼尔医生看见他的时候,他一手将军刀撑在土里,另一手抱着一条被血给染红了的活鱼。身上的那身军装早已被磨得破破烂烂,真当是狼狈不堪了。 丹尼尔吓了一跳,忙仔细检查了陶秋白的伤口,上头缠着的纱布早已是血红一片,显然伤口已经裂开来了。 纱布逐一剪开,里头更是一片血肉模糊,并且开始有了感染溃烂的迹象。当夜,陶秋白就发起了高烧来,丹尼尔又是打针,又是喂药,忙了一夜才叫他的烧给退了下来,总算是有惊无险。 这底下的人都说陶秋白命硬,怕是连阎王爷也不敢收下他。 待得茹云知晓陶秋白回来的消息,已是第二日早间了。还是她听着底下的护士纷纷议论着昨夜的事情,方才使得她听了个大概,这可当真把茹云给吓了一大跳。 她也顾不得细想,忙趿了鞋子,便朝临时休憩所而去。 说是休憩所,其实就是用一道帘子临时隔开的地方,这外头就是救治伤员的地方了,因而环境很是嘈杂,若说是静养,倒当真是谈不上的了。 茹云才走近了帘子,就听见了一阵阵扑打的声响,一时难免有些疑惑起来。她便掀开了帘子,探出头去瞧。却见秋白手上抓着一条肥硕的河鱼,就这样迎面站着。 他一看见茹云,先是愣住,而后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手一松,这鱼又跟着掉了下去,满地扑腾着。 茹云这会手扶着帘子,一时不知道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一双眼睛上下看着,只觉得十分的窘迫。 她看着满地抓鱼的秋白,咬了咬牙,轻声说道:“我以为你身子不见好呢,看样子,该是无大碍了。” 说罢,茹云就把帘子拉低了一些,这是作势要走的意思。 秋白见状,一时计上心头,忙扶着胸口假摔在地:“诶哟,我的伤口,可疼死我了……” 茹云登时回过身去,就见着陶秋白眉头都拧到了一处,整个人瑟瑟颤粟着。当即也顾不得左右了,忙上前扶住了他,问道:“可是伤口裂开了?赶紧躺平了,我去叫丹尼尔医生过来看看。” 陶秋白一把抓住了茹云的手腕,低沉声道:“别走。” 这个时候,茹云就见到秋白的衣衫里头,厚厚的一层绷带绑着,倒是没有见血的样子,她这才心下略略透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流言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不好了,鱼又跑了,得赶紧把它扔进水缸里才好!”陶秋白一面说,一面忙俯下身去,将那满地乱蹦的活鱼给抓抱了起来。 “你的伤口?”茹云略带狐疑地望着陶秋白,方才还喊着胸口疼的人,这会子好似又一个没事的人一般。 陶秋白的目光与茹云一对视,忙又搂着那条鱼,整个作势软倒在木板上:“诶哟,可真是疼死我了……” 茹云见他这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也不得法了,只得哭笑不得道:“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我看我还是先走了罢,你多加珍重。” 陶秋白一看软的不行,就立马从木板上下来,拦住了茹云的去路:“先别走,你看这鱼。” 茹云瞥了眼秋白,不置可否道:“好好的,抓什么鱼,真当是不要命了。” 陶秋白的唇角一弯,扬起一丝弧度来,不由得笑道:“可不是想给你补补身子的,不过想来你也不愿意吃独食,所以我特意命刘虎去寻了一只大锅来,这样熬了鱼汤,这里的伤员、医生、护士们都能食得一份。” 茹云不曾想,他倒是考虑的如此细致,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推诿,总不好在安置所同他争执什么,也便由着他去了。 晌午的时候,刘虎送了一大碗鱼汤过来,嘱咐茹云一概都给喝完了才好。外头熙熙攘攘的,听声音,怕是又有伤员送来了,茹云也没什么心思喝汤,不过浅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碗来。 是夜,几个护士在商量着给伤员整理衣物,茹云虽是身子不大痛快,不过也想着去帮忙。她将竹竿上晾晒的衣物一并给收拾了下来,那些撕扯破了的军装,看着成色很新,可是摸上竟都有些毛躁了,到底是战事激烈的缘故。 茹云心下一动,临时寻了一些针线过来,想法子给战士们缝补些衣物。这个时候,她看见一身浅灰色凡立丁呢子面料的军装外套,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隐隐衬着火光。 茹云想起了秋白白日里凝视着她的眼神,不免面上浮起一丝红晕来。她只得定了定神,照着秋白的身形,缝缝补补起来。 光线不好,实则穿针引线自然也不容易。可是茹云觉得,唯有此时,她心里头那些乱糟糟的想法才能停下来,然后慢慢趋于平静,使得她沉浸到某种独属于她的静谧当中去了。 …………………. 陶公馆,用过晚饭,芳嬛孤零零的一个人,兀自坐在偌大屋子里头,有些闷得慌。这次陶秋白去北郊迎战,多少天了,总没有来人报过一声平安,实在叫她心里头放心不下。 这吃饭本是平常事,可是这几日,芳嬛心下便总有些不痛快。说起来,这一天里头,也就数这一顿饭最是叫她难受。 往常虽然陶秋白并不太一起用饭,但是好歹底下的人进进出出,看起来也多少有些人气。如今男主人不在家,冷冷清清的,放眼望去,也就几个平日里伺候的丫鬟和听差,这心下到底是觉得有些寂凉。 她一个人在大厅里头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院子里头,这个时候,就听着外头有丫鬟说话的声响。 芳嬛不由得刹住了脚步,就听着有人说道:“从前,这少奶奶在的时候,最是疼惜你,光是送的那些金银珠宝,可就够你傍身之用了。你便是出了府,随意典当个几样,那也比我们腰杆挺得直多了。再说了,这少奶奶走了,如今府里头又是二太太在当家,你现下也是不愁着吃喝的,真是不明白,你到底在愁些什么。” 另外有人应了一声:“再怎么左右逢源,咱们到底还是府里的丫鬟,哪里好跟主子比得。况且,这一时不愁吃喝,难道就无事了么?如今到底是战时,可比不得从前。就像少奶奶罢,看着是落魄了,还被爷赶出了府,可是呢,爷心下到底是念着她的。你怕是不知晓罢,陶家祖上留的那几样宝贝,爷一概都给她带出府去了,那是不论在何时都可在外头立足的。再看看我手头的那些玩意,不过是普通的金银首饰,如今外头一袋米都抵得一块小黄鱼,我这样就算出了府,那也没几天安生日子可过。” 话听到这里,芳嬛算是听了个明白,这起先说话的,定然是在前厅打杂的丫鬟石榴了,而后头应话的自不用说,乃是现下自个房中伺候的小翠。 只听着石榴继续说道:“如今府里头,人丁凋零,爷又在外打仗,全指着二太太过活。你好歹是二太太手底下当差的,也不至亏待了你。天塌下来,不是还有陶家这处宅子在么?” 小翠缓缓地叹了口气道:“宅子?那也是陶家的宅子,主子的宅子,要遮风挡雨,那也是为主子们挡着的。咱们都是没有地位的下人,哪里还有片瓦可以遮身的?我不妨同你说一句实话罢,我听外头的人说,有人从北郊山上逃了出来,说是咱们爷挨了刀子,指不准这会早就不在人世了。你说,这爷要是不在了,这里还能呆的下去么?怕是到时候日本人打到陶公馆门前,头一个出去捱枪子的还是咱们这些可怜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会咬人的狗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芳嬛听到这里,早已经气得浑身发颤,两只脚也如定在了木板上,愣是一步也走不动了。她原本想要冲进去,质问小翠,再将她家法处置一顿。 可是脚才踏前一步,又生生地忍了回来。如今陶家到底是她在临时顶着当家的位置,若是伸手就把小翠毒打一顿,只怕是少不得闲言碎语。 况且,这小翠到底是她亲自跟陶秋白讨来的丫头,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等秋白回了府,怕也是难交代。 芳嬛心下暗暗忖度着,等秋白回来了,找一个错处,将她给打发出府,倒时候再好好训斥一番也是不迟的。 这一夜,芳嬛翻来覆去的,自然是睡不踏实。这陶秋白不在家里头,到底是不太平,想来想去,芳嬛终于忍不住打定主意要去前线探视秋白,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了。 …………….. 临时安置所的屋后开辟了一处菜园出来,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在那里种菜。冬日天冷,可是但凡出了太阳,也有些暖洋洋的感觉。 茹云蹲下了身子,把泥土翻开,就闻见一股独有的芬芳味道。这味道叫她想起了从前,在家里头,她的父亲沈啸仙在院子里怡情花草的记忆。 那个时候,茹云鼻尖嗅到的味道,也如现下一般,觉得好闻极了。 “密斯沈。” 茹云跟着声响回过身去一瞧,原来是战地的护士阮香玉,看样子,怕是刚忙完一场手术,暂时出来透口气的。 茹云笑着指着搜里头的碗碟道:“一早要来的菜籽,想在这里种上一些呢。” 阮香玉伸长了脖子,瞧了几眼,笑道:“我帮你罢,自从念了卫校以后,都许久没下过地了呢。” 茹云虽是身子有些虚,不过仍旧开心而又笨拙地抓着菜籽往地里撒。阮香玉就跟在她的身后,用一只临时扎的竹耙,轻轻扒着表层的浮土,然后把裸露在外面的菜籽一并给盖上。 两个人几乎都不怎么说话,可是配合的却是很有默契。有时候阮香玉还会停下来,好地注视茹云的动作,眼神里满是诧异,她原本以为,这位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小姐,是不大会做这些粗活的,没想到,如今看着干活的样子,倒是还像那么一回事儿。 渐渐的,茹云的鼻尖上开始沁出一层层的香汗,她索性就把棉衣脱了,只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朱红色薄衫来。她但凡走起路来,朱红色的薄衫衣角就被微风扬起,那就是袅袅婷婷,如一只带露鲜花在风中摇曳着,总引得人频频侧目。 菜园的后头是一条小路,这个时候,忽而尘土飞扬,只听着马蹄的“嘚嘚”声由远及近地响起。茹云将手放在额上,朝着阳光直射的地方望去,她看见一个身着笔挺军装的男子身影,带着尘土席卷而来。 陶秋白停了马,一双带着白铜马刺的军靴在阳光下闪烁着。他的身材高挺,眉目如剑,那高大的人影笼罩在茹云头顶,叫她一时有些错愕。 突然,一条黄色的土狗冲了过来,挡在了茹云的跟前,它显然是有了误会,以为对方是危险的人物,不过朝着陶秋白狂吠了一通,企图震慑着他。 眼见着马受了惊吓,抬起了脚来,怕是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给踩的稀巴烂。茹云急了,大喊一声:“小心!”一面也顾不上体面了,不过忙奔了过去,一把将那土狗给扑抱到了一边。 一场战役刚刚结束,陶秋白带着伤,亲自上阵打死了两个日军的少佐,因而心情十分的舒畅。他看见茹云,脸上就不自禁地扬起了笑意。 那土狗不懂得深浅,趁着茹云不备,一时又在陶秋白身侧狂吠了起来,真有些不屈不饶的意思。 刘虎率先下了马,拿马鞭去赶那土狗。小土狗也不惧怕,不过反过来,一口咬住刘虎的马鞭不放,那屁股也跟着拼命往后拖着,像是拼了命要把这根看不顺眼的马鞭从刘虎手里头夺下来似的,逗得陶秋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茹云急红了脸,又怕那刘虎一时上了火,忙上前呵斥着小土狗,一边动手替刘虎解围。 陶秋白在马上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养了狗了?这狗脾性倒是随主人,看着颇为倔气,若是来世投胎做了人,怕是也是一条好汉呢。” 茹云仰起脸,望着陶秋白道:“不过也是个可怜的没了家的小家伙,倒是要谢谢你饶过它。” 那小土狗紧紧挨着茹云,仿若知晓对方并无恶意,一时便对陶秋白摇着尾巴,以示友好。陶秋白下了马,拍了拍小土狗的脑袋:“倒是不笨,还识得好赖呢。” 茹云轻声道:“可当心咬你一口。” 陶秋白凝视着茹云,似笑非笑道:“我就喜欢会咬人的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清泉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跟我走一趟罢。”陶秋白伸过手来,还未等茹云答话,就强把她箍紧,一把带上了马。 马背上是一副金银丝镂花的马鞍,上嵌豆大珍珠千余颗,又有珊瑚珠五十多对。鞍前闪耀着三颗龙眼大的东珠,这是当年清廷皇帝的御用马鞍,可谓是无价之宝。 陶秋白带着茹云跨上了马,合身的军裤把一双修长的腿绷得紧直,夹在马肚子上,像两块玉柱子一般笔挺。他的马是白的,路在刺目阳光下也是白的,耳边呼啸而过的景致也是白的。 “快放我下来!”茹云禁不住喊道。 顶着碧蓝无际的天空,陶秋白纵目四望,宽舒地吞吐着气息:“你可坐稳了!” 陶秋白一面说,一面挥着鞭子抽打着马肚,马急速飞驰着。陶秋白的热血在心下沸腾,他甚至想要张开双臂欢呼一声。 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见着陶秋白双手一收,将马缰收回胸前,便带住了马。 此时,茹云的玉容映着耀目的阳光,恍若清水出芙蓉。她身后扬起的衣角,就似碧霞飞落人间,看的陶秋白一时入了神。 茹云感受到了陶秋白的灼灼目光,脸上禁不住飞起一片红晕来,别开了脸,也不愿看他:“何必非要强人所难?” 陶秋白楞哼了一声,一勒缰绳,一记马鞭落下,紧跟着白马一声嘶叫。只见着丝缰猛松,又见着那马朝着前处绝尘而去。 “沈茹云,我就是喜欢强你所难,可奈我何!”陶秋白的笑声回荡在天际,久久没有散去。 待得马停了下来,两人已是来到了山中一处僻静地方。陶秋白将茹云置放到一处树荫底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不过静默着。 只见着山下左一丛右一丛的高树,又有千百竿翠竹遮映。再渐向北边看去,视野又是平坦宽豁了,倒是不失为一处好地方,茹云心下暗暗想着。 不远处,一处清泉,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而出。陶秋白旋即用木瓢舀起甘泉水,递到茹云跟前:“喝口水润润嗓吧。” 茹云正是气得嗓子有些干的冒烟,便也不客气了,只是侧过脸去,略略含了一口。 “这几日仗打得难免烦闷,我偶尔便会来这里坐一坐,倒也是澄心静虑的好地方。”陶秋白似是自言自语说道。 茹云半倚在清泉边的石块上,一头长发被风吹得飘散了开来,时有发丝拂过秋白面上也不自知:“地方是好,只是即便是平和时期,因着山路难行,寻常百姓,也不是谁家中都有车马代步的。” 陶秋白知晓,茹云这是话里有话,讽刺他官家作派,可是心下也不计较,只是说道:“今儿个带你来此,不过就是觉得有些话,想单独再与你说一说话罢了。” 茹云也不答他,只是继续望着清泉。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几朵野雏菊下来,摇摇曳曳,无处安生,倒是颇像她此时的心境。 “这几日我反反复复想着,那一日放你出府,怕是我此生最后悔的决定。好在,老天有眼,又把你带回了我身边。等战事结束了,我就带你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还没等茹云应声,陶秋白反手将她双手箍住,双唇早已贴上她柔软的唇瓣。灵巧的舌尖若攻城略一般滑入她的唇中,试探芳心。 那股熟悉的雪茄味道扑鼻而来,茹云深蹙着眉头,极力反抗着,却不想他越箍越紧。 “唔……”茹云发出一记痛苦的呻吟声。 陶秋白一双深邃的眸子,早已亮得闪光,焕发得如一只雄鹰。茹云的面腮也已是滚烫,她总觉得陶秋白的眼睛是一团火,能将目所其及的一切给燃烧殆尽。 陶秋白的肌肉起了一阵均匀的波动,闪着光的汗珠不住的从他颈上滚下来。他捏着茹云那不堪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两人的腿一下便交缠在一处。 陶秋白打了个翻身,俯卧在茹云身上。一只手揽在她雪白的胸脯上,像一根千斤的铁柱,压得茹云气都有些喘不过来了。 军装外套散落在地上,茹云看到陶秋白赤身在她眼前,一下便偏过头去,羞得连眼睛也不敢睁开。 陶秋白恨不得将茹云融到自个身体里去,紧紧偎贴着她。两人的脉搏都跳的很快,不停地颤粟。 陶秋白偎遍了茹云全身,附在她耳边低沉声道:“无论你心下如何想,我只要你知道,你是我陶秋白的女人!这辈子你都别想跑!” 茹云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了,秋白的鼻息喷在她的耳畔,叫她整个人都酥软的很,双眸灵动异常,口唇不自觉地微微张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战壕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忽然,茹云支起了身,出人意料地主动贴了上去,疯狂地啃噬着陶秋白的双唇。 她感觉到了自己在沉沦,可是她没法阻止心下那股对陶秋白的爱恋。茹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是又实在是抑制不住。 这吻,着实叫陶秋白兴奋不已,这是茹云第一次如此主动地回应着他。 一阵强烈的快感遍布了两人全身,直教茹云流下泪来。 两人终究是相互融合在一处了,这一刻,什么也无法分开他们。 陶秋白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来,脸上满是潮红。他整个人就埋首在茹云的颈间,好似有些微凉的感觉。 可是他喜欢这股凉意,刺得他酥酥麻麻的,真是舒服极了,慵懒极了。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微妙的情愫就在心中漾了起来。 隐隐约约,茹云好像看到四周的山林、湖泊、松木,一切交织成了一片,又慢慢的漂浮了起来。 蕴蕴藉藉的缠绵意绪,好似是将两人一道沉到泉水里头去了。四周一下静谧的不得了,只是偶尔能听到几下松子飘落的声响,以及野鸟的啼声。 ……………………….. 陶秋白带着茹云才回了安置所,就看见刘虎面色焦急地奔了过来。原来日本人又从北面调集了援军过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即刻,所有人都被动员了起来,到北郊边挖战壕。茹云本不是男儿身,照说与这事没什么关系。可是她到底要强,不肯在安置所自坐着。 于是她就帮着做了一些玉米糊糊饼,用个篮子装了,盖上毛巾,送去给挖战壕的人当 点心。 隔日,茹云挎了沉甸甸的饼篮就要往战壕去。走了不过一里路,已经是鼻尖冒汗,双颊微红地如同染了一层胭脂。 茹云远远的,就瞧见挖战壕的人密密麻麻簇拥在一起,手里的锄头此起彼落着,在阳光下隐隐闪着光芒。这场景,倒也是十分的壮观。 有些前线的陶家军撤了下来,在这里一起干活。也有一些学生模样的人,在里头穿梭着。茹云心下想着,这些孩子怕是毛都没长全的,就来这里冒险,若是真打起仗来,可叫人捏一把冷汗。 茹云找了个机会,将饼篮子里的玉米糊糊饼一并分食了下去。然后她就在战壕里头小心翼翼地走着,看着战壕的进展情况。 那战壕不过半人高,挖的怕是还不够深,若是子弹打过来了,怕是掩护都难。陶家军多半都在前线支撑着,这里是后防,多是新兵,什么时候又见过如何造战壕? 那些拿了皮尺走来走去的军人,看起来是个专家行手,实际上也是半吊子,压根就没什么实战经验。如若不是因为他们经验不足,也不至于撤下来挖战壕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似乎大家暂时还没把日本人放在眼里,对他们的凶残也是一无所知。 茹云一路张望着,忽而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看,她就回过身去,果不其然,是全副戎装,站在高地上的陶秋白。 她刚要开口唤他,却见到他身边亲昵地站着一个人,两个人正交耳说着话——那自是二姨太芳嬛无疑了。 茹云的心一下就跟着沉了下来,心里总觉得不大痛快,一转身便走了。陶秋白见她离开的这样快,不由得跟着皱起了眉头。心下想着,茹云怕是还在与他置气。 芳嬛眼尖,自然一下也看到了沈茹云,她的脸上满是惊诧。这个贱人,不是被她扔到南下的火车,已经走了么?怎么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芳嬛的一双眼珠子,跟个糖丸似得,早已经粘在茹云身上溜转了一番。她不动声色看着秋白的目光,他正目光灼灼地望着沈茹云离去的方向。 芳嬛暗自忖度着,陶秋白还不知晓她与沈茹云之间的事情,一时又不由得计上心来。 ………………… 是夜,芳嬛亲自端了几盆鲜肉羹汤过来,予陶家军的兄弟们解解馋。 陶秋白则在一旁的临时指挥所内,他身上的纱布刚换好,正准备船上外套。 彼时,芳嬛掀帘而入,悄然将脸靠在陶秋白宽厚的背上,娇声道:“秋白,今日来的时候,听说你受伤了,你可不知道,我心下有多担心你呢。往后,这上战场,你也莫要逞强才是,到底是刀枪无眼呢。” 陶秋白僵直了身子,皱眉道:“真是胡闹,这里是战场,你哪里好随意进出的。” 芳嬛委屈地抹了抹眼角:“我不过是来看看你,这出来这么些日子,也没有人来报一声平安,到底是心下挂念着。喏,这里有一碗我亲手做的肉羹,你多少吃一些。等你吃好了,我就带人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心如死灰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陶秋白与芳嬛两个人,一个坐在指挥所的案旁,一个坐在身侧,算是相对而坐。陶秋白两手平放在椅子的左右把手上,手指修长。 他右手的指尖习惯性地在椅子把手上摩挲着,他的心思并不在芳嬛身上。 芳嬛自然早就知晓陶秋白的心思,不过她也着意不在乎,不过转了笑脸,又将那肉羹递了上去。 陶秋白略微犹豫了一会,仍旧接了过来,不过张嘴轻抿了一口:“这肉羹怎么有些苦味的?” 芳嬛将脸凑近了几分,柔声笑道:“我在里头加了一些老参,给你补身子用的。” 陶秋白坐了没一会,就觉得浑身有些热血迸跃,且手脚发烫、口干舌燥,全身上下就没一处不是燥热的。 芳嬛见状,忙又从身后茶几上倒了一盏温茶出来,双手捧着,巴巴地递了过去。 陶秋白也未及多想,见了这茶水便急不可耐地接了过来,仰头就喝了个底朝天,而后自言自语道:“好好,怎么今儿个这样热。” 芳嬛笑道:“如今都快开春了,这屋子里热一些,也是常有的事情。” 陶秋白渐渐觉得眼前有些迷糊了起来,他好似隐隐看见茹云吟吟笑着,坐在他跟前。 她的发髻略微松散着,发丝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面庞。秋白好似能听到有人在说话,却总有些云里雾里,听的不大真切。 随着那人说话时头部的摇摆和口唇间喷出的气息,发丝又在他面上不住地掠过,无形之中,漾出的那种女性的曼妙一下就叫他血脉迸张起来。 “茹云……”陶秋白低沉地唤了一声。 话才说完,他体内的热力又加剧了几分,血在他体内哗哗地流动,像暴雨过后的山泉,争先恐后地要冲出他的体内。 芳嬛见着秋白两颊红烫如火,喷出来的呼吸急促而又滚烫,脸上的笑意就越发的浓厚了。 她交叉着双手,环绕住秋白的脖颈,然后伸手就去扯他领口的衣扣,眼睛斜望住他,娇嗲声道:“秋白,是不是好热的?我来帮帮你罢。” 一瞬间,陶秋白好似略微有些意识尚存,他看清了芳嬛的脸,一下就把手撑在椅子上,想要将芳嬛给推开。 芳嬛冷不丁地朝着他怀里作势一倒,用劲地把两个人紧紧靠在一处。 陶秋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眼睛一下就憋得通红。 芳嬛勾着秋白的下颚,浪荡笑道:“秋白,快把我的衣服解开。这样你就能凉快一些,舒坦一些了。让我来帮帮你罢。” 陶秋白全身颤粟着,猛地一把撕裂了芳嬛身上的旗袍。他的手粗暴地在芳嬛身上揉搓着,急促地将她按到了地上,半是迷糊地嘶吼道:“茹云,我要你!我要你!” 陶秋白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成了嗤嗤冒烟的炸弹,发散出浓浓的硝烟的味道。 芳嬛的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陶秋白眼中的疯狂与激荡。这么多年来,她这天第一次感到陶秋白充满激情的爱抚。她需要需要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偎贴着,她需要他的大手在她脖颈上摩挲着。 芳嬛从来没有在陶秋白身上尝过这种美妙的滋味,她的喘息,一声高过一声。陶秋白热汗淋淋,将她死死吸附在体内,几乎将她整个人抽空,欲罢不能。 “砰”的一声,汤碗掉在地上,碎了一地。茹云一时杵在门口,眼里满是痛苦。陶秋白仍在专注地继续着在芳嬛身上攻城略地,旁边任何的声响都不能阻止他停下来。 芳嬛转过身去,对着茹云挑眉笑着,那笑充满了挑衅,更是显着万分的得意。那些呻吟声听到茹云耳中,仿若在她心头千刀万剐着,简直痛不欲生。 明明他遣了人来,说要喝鱼汤的。她满心欢喜地送了过来,可是,为何却看见他与芳嬛在…… 茹云呆愣在那儿,泪水也就一滴一滴地顺眼角滚落下来,濡湿了她的鬓边。刹那间,她呼吸发紧,手脚也跟着有些瘫软了。她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飘浮起来,虚虚的,软软的,幽幽暗暗的。 他说要带她远走高飞,重新开始生活;他说他此生只要她一个人……而她方才所见又是什么? 茹云不知晓,她究竟是如何离开的指挥部。她踉跄地一路摸着黑往回走。而后冲入了她临时的居所,扑倒在木板上,泪如泉涌,放声悲泣了起来。 丹尼尔医生同阮香玉正结束完一场手术,听到哭声,都忙跑到里侧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这个时候,他们就看到,茹云满脸的痛楚,整个人都好像被撕裂了一般,痉挛不止,一下就昏死了过去。 到了清晨时分,茹云好不容易醒来了,阮香玉问了她半日,茹云愣是一句话都没提。她几乎一整日都没有咽一点水,只是伤心流泪。阮香玉坐在她身旁,守了她一天,也没法去前头帮忙了。 ……………… 芳嬛撑着酸痛的腰肢起了身来,她坐在洗脸盆前,对着水中的倒影,慢慢地把头发拆散,一下一下梳着。 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双被欲火燃烧过的眼睛,此刻依旧明亮灼人,颊上的红晕未曾消退,而唇间,清清楚楚残留着陶秋白方才不要命的贪婪。她看了一会,目光旋即滑到身后,就瞧见陶秋白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儿。 芳嬛抬起眼来,眼波若水笑道:“醒了?累不累,我帮你揉捏一下吧。” 她边说边就起了身来,要帮陶秋白按摩。陶秋白揉了揉太阳穴,并不领情,不过冷声问道:“你是在那肉羹里头藏了什么花样?” 芳嬛微楞片刻,不过笑道:“好好的,怎么说这些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陶秋白一把捏住了芳嬛的下颌,狠声道:“你究竟做过什么!” 芳嬛见状,一时间梨花带雨,小声啜泣了起来:“秋白,我想着,你在前线一定觉得很是枯燥,便想帮你解解闷。再者,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头守着,空闺难守,实在也是想念你的很。我这一片痴心,你可曾看得到呀?” 陶秋白怒斥道:“糊涂!这种下作的手段,你也好在军中使的!滚!给我滚!立马滚下山去!” 芳嬛扯住陶秋白的衣角,苦苦哀求道:“秋白,你又何苦呢……方才你明明也是很快活的,不是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恶战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陶秋白只觉得心下又恨又苦,他扶着额头,一下就拔出了腰间的勃朗宁。只听着“砰”的一声,天花板被打出了一个洞来。 芳嬛吓得瑟瑟发抖,这一下就软倒在地,也不敢出声了。 刘虎听见枪声,忙跑进了屋里来,一看这满屋狼藉,登时又低着头,要出去。 “站住!”陶秋白叫住了刘虎:“你亲自带她滚下山去,一并给打发了!我陶秋白,已经不需要这个女人了!叫她滚,滚得越远越好!” 陶秋白最忌讳的是算计,芳嬛偏偏就要撞到了他的枪口上。况且,他明明才对茹云说过的那番话,如今竟是言而无信,这也叫他心下十分的难受,真是恨极了自己。 芳嬛一听,忙匍匐着扑了过去,一把抓着秋白的军裤角道:“秋白!不要赶我走!一定不要赶我走!我才是真心爱你的人呀!” 她一面说,一面也就跟着嚎啕大哭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往日那般娇柔之态了。 陶秋白将枪口对准她的眉心,冷声道:“要死还是要活,你自己选一个。” 听着扳机扣动的声响,芳嬛一下就噤了声,不禁瑟瑟发抖着。 待得刘虎将芳嬛拖行下去,陶秋白就坐在椅子上,微微出着神。他隐隐约约想起了门口好似响起过什么声响,一时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便又召来了值夜的警卫。 警卫一到,就一五一十地把茹云如何端着鱼汤来,又如何伤心欲绝离去的事情说了一通。 秋白一听,禁不住一拍大腿,暗暗大叫不妙,披上了外套就要朝安置所而去。哪里晓得,这人前脚才跨了出去,后脚就听见有人来禀:“紧急军情!日军增援又到!” “他娘的日本人,老子跟他们拼了!”陶秋白正是怒火攻心的时候,这一下,也便直接揣了机枪,一并朝着前线去了。 …………….. 彼时,阮香玉正揭了锅盖,用铲子铲锅里的南瓜饭。 一颗子弹“啪”地在头顶上空爆炸,茹云冷不防地受此惊吓,手一哆嗦,一下就瘫坐到了地上。 阮香玉一听里头动静,忙丢了铲子,掀开帘子进去看茹云动静。这脚刚跨到了茹云边上,就听到外头枪声大作。 外头几个孩子听见枪声也觉得十分害怕,都一溜烟地跑了进来找茹云。几个孩子紧揪了茹云的衣服,猫似的挨紧着一动不动的,小脸儿都吓得发白。 虽说有几个孩子胆大的,可是到底是半大的孩子,这个时候一样也是害怕。 听了好久的枪声,南瓜饭盛在桌上,谁都没心思动筷子。枪声时急时缓,时断时续,猜不透到底哪一方占了上风。 约摸下午两点的时候,丹尼尔医生喘着大气歹人回来了,脸上沾了一脸的泥土,而后朝着茹云等人喊道:“快帮忙,有好多人被流弹打伤了!有些流血太多,已经昏死过去了!” 茹云本是精神不大好,听丹尼尔医生这样叫着,一下也便收了心思,忙想上去帮忙。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当真是叫茹云吓了一大跳。这祠堂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流的那些血,一汪一汪积着,血腥味儿闻着叫她直接作呕起来。 她眼前一黑,竟然就又昏厥了过去。 ……………….. 陶秋白的御敌计划原来是十分的稳当,可谓滴水不漏。哪里晓得,这外头调遣来的第二支援营队,却偏偏在行进途中遭到轰炸机的猛烈轰炸,全营都被轰炸的七零八落,简直溃不成军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日军就早早开始了猛烈的进攻。起初,陶秋白亲自带人顽强抗击,终究是没有叫他们能进得半寸。这一仗,很大的鼓舞了陶家军的士气。 是夜,陶秋白的人又率领人出了县郊,直接向日军阵营投掷了手榴弹,又开枪打死了两个步兵曹长,可谓好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 可是还没捱到第二日的晌午,日本的战车与炮兵支援便到了,这一下,便是一场恶战。 十余驾日军轰炸机直接炸掉了陶秋白的临时指挥所,秋白拍着满面尘土与血色,从废墟里硬是活着爬了出来,愤然道:“就是战斗到只剩一兵一卒,也必须得把这条线守住了!” 陶秋白一面说,一面与底下的人分成东、南、西三面去驻守。由于日军的轰炸实在是太猛烈了,这之后的援军迟迟也进不来,情况甚至已经恶化到固守无望了。 本地守军与外围援军的联系几乎已经被切断了,防线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突破。先是南门被日军率先破门,紧接着西门又被日军突破,陶秋白苦守着东门,却不知晓,此刻其他方向的驻守官兵已经被迫投入到巷战里了。 这巷战一直持续到了凌晨,几个营的官兵,几乎已经伤亡殆尽。陶秋白腿部中了两弹,仍旧坚持带着亲卫营与余下的士兵一路退守到东门,试图与日军做最后一搏。 哪里晓得,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了一队日军敢死队,轰炸机里的人发现了陶秋白的身影,一阵密集的轰炸也随即开始。 陶秋白口中高呼:“誓与敌偕亡!” 却不曾想,这话还未说完,前头的亲卫营官兵已经相继中弹倒下。 “砰”的一声枪响,一枚子弹打到了陶秋白的肩头。他紧紧咬着牙关,又将那挺沉重的机枪举起,朝着前方打了几枪。 陶秋白已经杀红了眼,又哪里还容得自个退缩。他毫不犹豫地扔出了一个烟雾弹,趁着这些日本兵满头打转的时候,直接上了刺刀,与为首的队长拼杀了起来。 几轮下来,眼见着他占了优势,就在他要朝着这名队长的心脏刺去的时候,又是一声枪声响起。 陶秋白缓缓回过头去,周围都是模模糊糊的了,他手下一摸,尽是血红,却原来是身上中枪了。 他的胸口一阵阵的发痛着,可是他仍旧不愿意倒下,只是捂着伤口,遥望着远处。他脑中不自禁的浮现着茹云的面庞,嘴角也跟着扬起了一丝凄苦的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命运多舛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那厢,临时安置所内,丹尼尔医生将测温器放到茹云口中含着,然后将听脉器的管子插入耳朵,由诊脉器细细地在茹云心肺上听了一会。 丹尼尔听了脉以后,就对一旁的阮香玉道:“听起来好似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丹尼尔一面说着,阮香玉一面已经从茹云口里把测温器拿了出来,映着亮光对比着看了一下说道:“倒是也没发烧呢。” 丹尼尔听了阮香玉的话,沉思着,脸色很是沉重,也没有发话。阮香玉望着迷迷糊糊的茹云,多少有些焦虑了起来:“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不需要吃药了?” 丹尼尔摇了摇头:“恐怕现下情况更是复杂,不仅仅是吃药的问题了。” 阮香玉抬眼问道:“怎么?莫不是……” 后面的话,阮香玉实在是不敢说了,现下到底是特殊时期,又在这简陋的安置所里头,本来就缺医少药的,如今茹云若是有什么特殊的病症,只怕是想要找药都是天方夜谭了。 “密斯沈原本体内就中了毒,这毒看起来实在怪异,一时半会是不会叫人丧命,却叫她饱受折磨。原本我还在想,等这边的战事缓一缓,可以带她进教会的医院里头,再仔细检查一番。没想到,她现下竟是有了身孕……” 丹尼尔一面说,一面皱起了眉头:“这个孩子,如果继续留在她的体内,实在是太冒险了.我想等密斯沈醒来以后,我们需要同她谈一谈这个问题。” 阮香玉听了,只觉得十分同情茹云的遭遇,不由得跟着垂下了眼来:“茹云是这样喜欢孩子的人,这对她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了。” 丹尼尔叹了口气:“当然,我们还得尊重密斯沈自己的意愿。我现下终于明白了,你们中国人所说的‘命运多舛’是什么意思了。 ……………………………. 日照当头,陶秋白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皮肤都是酥酥麻麻的。胸口上发疼得紧,就似无数的虫子在啃咬着,血淌了一地,浑身都被浸染的湿潮极了。 他慢慢意识到,这是他的意识在一点点的回到体内。 空气中隐隐还浮动着硝烟的焦臭味道,尸体成堆的叠着——日本人、陶家军、游击队,满目皆是疮痍。 陶秋白迷迷糊糊的,已经是分不清地上躺的到底都是谁了。只觉得到处都是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味,与那股硝烟的味道交错在一起,简直令人作呕。 在他躺的这块地上,零零碎碎的散落着许多的稻梗,那是临时搭建的掩护台,在日本人的炮火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他发现身旁就是日本人用狙击弹炸出来的一个大圆坑。在这圆坑旁,居然有一株小草,就倔强的长在了那里,也为被消灭,只是蓬勃地生长着。 秋白强力地撑开了眼,抬头望着顶上映在阳光之中半黄的梧桐叶子,深深浅浅的,晕成许多的层次。 叶缝里好像隐隐泻进细碎的金光,风一旦经过,就是一片灼烁闪动,人好似也会跟着游移不定起来。 早春的风微微掠过,白海棠挟着清香,簌簌疏雨似的落下,点着人身,若不是空气里这股难闻的味道,怕是秋白都有一种恬静的诗意般的错觉了。 迷迷糊糊的,他好似又想起了茹云的倩容,面上禁不住浮现一抹笑意来。 不知什么时候,白海棠飘到了秋白的眼前。花瓣薄得恰如蝉翼,甚至肉眼可见上头的细微的经络。 秋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上的痛楚在这一刻好似一点点的又被覆盖掉了。他感觉到了一股强烈求生的意愿,这些花花草草,疏影横斜的生命好似一概都在鼓动着他不要轻易倒下。 秋白一用劲,这伤口上的血就止不住的往外淌。他只得收起了劲头,试着轻轻地转活着四肢手脚。 肩头与胸口这一枪,看来鬼子打偏了,这枪法还得回去练练,他不由得想着,苦中作乐,暗笑了一声。 他心下思忖着,看起来这身上其他的地方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似乎四肢上也没有致命的伤害。可是他怎么就一个人躺在了这里?日本人难道不需要带他回去邀功审问的么? 无数的疑问在秋白心下回荡着,他用手撑在一块石头上,缓缓的欠身起来,试图想要明明白白的看清楚现下的情况。 只是他人一坐起来,就觉得脑袋发昏的很。一阵天旋地转,胸口上,脑袋里,好似是万箭齐发的都射中了他似得。 风又阵阵的把那股硝烟与血腥混杂的味道带了过来,秋白自然觉得胃中酸液翻滚,十分难受。 他只得略略侧过面庞,只听着“哗”的一声,口里一下就喷洒出了许多的污秽来,还带着一些血。 这个时候,吐得过劲了,血便也跟着流的更多了。陶秋白只得重新伏低着身子,艰难的喘息着,慢慢的,他觉得眼前一片发黑,一下便又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陶秋白再醒来的时候,便不敢再随意动了。只是吃力地伸出了手,在脑袋上摸了摸,发现有块肿块,想着该是方才倒下的时候砸出来的,倒是不像是子弹的痕迹。 说起来他已经有些失血过多的症状了,可是这个时候,手脚还有知觉,也能思考,想来脑子是没伤着的。 就是胸上的伤口,新伤加旧伤,实在太疼了。但凡一牵扯,他就觉得有些失血的晕眩,要么就是止不住的呕吐。 从前在广州的军校,他还是学过一些常识的,因而他知晓,这都是失血以后的后遗症罢了。可是这胸口上的伤,若是不去管,只怕是他也捱不住多久了。 想到这里,陶秋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只得抓了一些稻草,一手想法子垫起头颈,一手竭力地寻找着正确的位置,而后将稻草往脖颈后上堵着。 这一回,他的动作更是轻柔,完全是小心翼翼的了,因为他怕这一次若是再晕过去,只怕是真要醒不过来了。 为此,秋白反倒觉得十分的耗费精神与气力,才一会的功夫,就已经开始喘着粗气,人也有些意识昏沉起来了。他湿漉的背项,整个粘在阴浸的地面上,感觉整个人都很粘腻。 陶秋白索性撕开了衣服的袖子,在弹孔周遭粗粗地包了包,至少能减缓留血的速度。 自打垫了几团稻草在脖颈后以后,他终于觉得即便不用起身也可以观察周围的情况了。这时他才发觉原来他脚下趴着一动也不动的是自己人——乃是一名陶家军的兄弟。 他的胳膊向后弯曲着,显然是意外被袭击才倒了地,背后更是流了一大滩新鲜的血渍。 光从肉眼来看,这血渍还未有蒸发的迹象,显然说明这整体的战斗结束也还不算太久。那么以此类推,他许是昏迷的时间也未超过六个时辰了。 再往手边看去,从衣服上判断,这具尸体该是日本陆军敢死队的人了。秋白略略看了眼他的脸,原来他的腹部中了枪。看伤口,该是他手里头出去的子弹。只是不知道谁又补了一刀,这个敢死队的人也便一命呜呼了。 陶秋白定眼看去,总觉得这具尸体上有些不明的物体在蠕动着。他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却原来是这肚子里头的肝胆、肠子一类的东西也被刺了出来,那蠕动的乃是一些闻到血腥味来沾腥气的苍蝇。 这个时候,秋白重重地叹了一声,心下想着,这会陶家军的其他的人,多半是误以为他已经死了的罢。 那个时候,战斗这样激烈,被炮弹炸起的泥土简直是高空飞溅起来的,整个都遮蔽了天空。各种狂躁的声响充斥着耳畔,谁又能注意到他的死活呢? 这也便是刀枪无情的战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俘虏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此时此刻,陶家军的人都撤退去了哪里,也成了陶秋白心头的一块心事。 从周围的尸体数目上来看,这日本人虽然是上了坦克车的,可是经着陶家军与游击队的英勇回击,日方也是伤亡不轻的,恐怕这一仗,说谁赢了都还为时尚早。 就在秋白陷入沉思的时候,他忽而听到了整齐有力的脚步声朝他这边醒来。听着声响,倒不似是陶家军训练出来的步子。 陶秋白悄然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这下也便看的一清二楚了。来的是几个穿了黑色制服的汉奸伪军,他们如今在这遗留的战场上忙碌着,不过是为了寻找日本人的尸体,好叫后头干活的农夫帮着抬走。 陶秋白暗暗捏紧了手心,心下不禁想着,看来是老天也不帮着他了,来的既然不是陶家军的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阵脚步声随即在陶秋白跟前停了下来,那人蹲下了身子,朝着陶秋白瞅了瞅,随即被他眼中迸射出的凌冽光芒给震慑住了,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声喊叫道:“诶哟,快来看呀!这儿还有一个活的!” 进而,许多的人将秋白给包围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朝着他胸口踢了一脚。秋白只觉得刚刚凝固一些的伤口又裂开来,血又哗哗地向外流淌着,一下就将手也给染的血红一片了。 当第三次醒来的时候,秋白已经开始觉得自个命硬了,竟然还是没有死绝,真当是天也亡不了他了。这个时候,他察觉到自己已经是躺在一块冰冰凉凉的发了霉的木板床上了。 床的右上角有一扇很小的铁窗,对面是门。门上头没有玻璃,只有铁栏杆围着。显然这是为了方便外头的人好随时监控这里头的情况的。 这会,自不用说,言也便晓得他这是在什么地儿了。 只怕是这些狗腿子已经将他送到了日本人的监狱里头了,他如今倒是坐实了阶下囚的身份。可是这算是日本人哪儿的监狱呢?秋白不由得又细想了几层。 想着先前的情报,这日本商会、日本陆军司令部,这两处都是设有秘密监狱的。 这时候,秋白隐隐约约好似能听到外头有人高声叫卖着包子、馒头、豆沙包,不一会,就被粗暴的日本人喊着日语给赶走了。 想着若是日本陆军司令部的话,这小贩怕是一刻也近身不了的,多半是日本商会了。 到了此刻,陶秋白已经觉得肚子里在叽里咕噜的发着鸣叫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感涌上了他的心头。这个时候,若是是来个热乎乎的包子加咸菜,只怕那也是天堂美味了。当然了,来一叠南翔馒头,上头撒点葱花,那就更妙了,光是想想,便让人口水四溢。 既是到了这个地步了,脑子里头画饼充饥也是无济于事了,秋白只得阖上眼睛,冥想着,尽量不去想着用饭的事情,这样好似总能捱过一些时间。 与此同时,走廊的尽头不断的传来呵斥声,以及鞭子行刑的皮开肉绽声。 …………………… 茹云醒来以后,精神不大好,便一直在休养着。她抬起头来,看着树梢上挂着半轮残日,照着临时安置所内的枯木,模模糊糊的。 帘子后头,吹进一丝凉风来,茹云一面抚触着腹部,一面心如刀绞,只觉得周遭都是冷冷清清的。 丹尼尔医生同阮香玉,已经告诉她一概的情况了。初时,她自然是惊愕,而后便是转瞬间的平静,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告诉了丹尼尔,她要生下这个孩子。 是了,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如今再也不想承受这样的失子之痛了,即便这个孩子身上流的是陶秋白的血脉。 她并不怕死,甚至觉得,倘若她能为这个孩子去死,或许对于她来说,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结局。 “茹云!”帘外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声响,打破了茹云的静思。 待得那帘子掀开,茹云就瞧见父亲沈啸仙站在那里。只见他穿着黑面起暗团花的长袍,足登一双绒布皂鞋,头上戴了一顶旧帽,几络白发从帽沿下露了出来,披覆在他的耳背上。 茹云一时有些不敢置信,不过揉了揉眼睛,这时方才笃定,原来父亲是真真正正站到了自个跟前。 “父亲!”茹云沙哑的嗓音几近失声地唤道。 沈啸仙坐在木板边上,轻叹了一声:“是为父来晚了,叫你受苦了。” 茹云一时泪如雨下,哽咽了起来。那泪滴在沈啸仙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直叫他皱起了眉头来。 茹云哭了很久,好似将这些时日的一概委屈都给哭了个干净。待得她止了哭声的时候,双眼早已红肿。 “父亲,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茹云秉着绢帕,侧过身去,抹了抹眼角道。 沈啸仙摇了摇头:“是刘虎,刘副官。前几日他突然找上门来,说是你这些时日在这郊野的安置所里,说是秋白说是担心你的安危,要我来接你一道南下躲避一阵子。” 茹云听到陶秋白的名字,便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不过轻声道:“南下也好,总得避得一时清净。” “可是秋白他……”沈啸仙说到这里,眼色很是沉痛,一时不知晓该如何往下说。 茹云回眸道:“父亲,我想,我应该再同他有任何的纠葛了。我们的婚事本就是一场错误,现下便是了结的时候。” 沈啸仙望着茹云冷凝的面色,心下揣测着,只怕是茹云还不知晓,陶秋白身中埋伏的事情。 “茹云,我想,你再多歇息一些时日罢,看你精神也是不大好。等你身子适宜了,咱们再南下也不迟啊。”沈啸仙轻拍着茹云的手安抚着。 沈啸仙并非不想走,只是他觉得,知女莫若父。倘若茹云知道了陶秋白的噩耗,依着她这样刚烈的性子,还指不准会成什么样呢。 “不,父亲,我一刻也不想耽误了。我们走,走的远远的,永远离开这里吧。我真是恨透了这场战争,也不愿再见到他!”茹云起了身来,望着沈啸仙笃定说道:“咱们就去处州,那是母亲的老家,也有咱们的祖宅。咱们就回处州隐居,远离这些可怕的人和事罢。” 茹云的话,沈啸仙竟是一时无言以对,他一面叹着气,一面应了声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背叛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芳嬛斜倚在床上,涂着红色蔻丹的嫌隙手指灵巧地活动着。她将一根细烟从绘了西洋美人的烟盒里抽出,姿态慵懒地叼在口中,朝刘虎撅起双唇。 刘虎本是站在一侧,等着芳嬛收拾行李。芳嬛到底是陶家的二姨太,他多少还是带着几分恭谨。 可是自打芳嬛被带回了陶公馆,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借口赖在这里。听到广播里说的恶战,刘虎自然是心急的不得了,只想这边快些完成少帅交代的任务,好回战场上杀敌。 彼时,芳嬛艳美的笑容,倒是叫刘虎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不禁拱手道:“二太太,您若是收拾好了,该送您出府了。今晚是最后一班南下的列车了,不好再误了时辰的。” 芳嬛“噗嗤”一笑,将拿烟的手高高扬起,对着他含情脉脉地说道:“喏。” 刘虎知道,这是芳嬛要他点烟。他无奈地从上衣口袋里偷取出洋火,接连滑擦了几次,这才算点着了火。他用手挡着火苗,略略皱着眉头,将火给递了过去。 芳嬛深吸了一口烟,将那团烟气含在口中,头便随意仰靠在床栏上,阖着眼,也没有动静。片刻之后,她微启朱唇,将含着的那口烟徐徐吐出。 青烟袅袅而起,围绕着她艳丽的面容和发鬓的月牙勾子翻卷环绕,一时间把刘虎看得微微有些发愣。 芳嬛再次睁开眼睛,对刘虎又是一笑,慵懒而魅惑地将身子往前一挪,整个人就坐直了身来。 此时芳嬛的瞳仁如两滴欲落的水珠,周身的每一处关节都弥漫着幽魅的氛围。她把手指间夹着的烟递了过去,示意刘虎也来上一口。 刘虎瞧着那根烟,一头沾了淡淡的口红印子,完全是芳嬛嘴唇一部分的轮廓,这使得他多少有些心下慌乱了起来。 他板起脸面,肃然道:“二太太,我敬您是少帅的太太,这才对您礼遇有加。还请莫要浪费时间了,兄弟们还在前头出生入死着,我也决计不好在这里苟活着。” 芳嬛见他说的样子认真,一时大笑不已,一下就笑倒在了床上。这一边笑,一边就跟着滚来滚去。她一手撑在床沿上,一手软软地指住刘虎,媚眼如丝说:“笨蛋,可真是个笨蛋。难怪在秋白跟前混了这么多年,也便只是个副官。” 这话激得刘虎一下就血涌上头,他一把将芳嬛拎起,怒道:“二太太既是不配合,便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芳嬛也不慌张,不过顺势歪倒在刘虎胸口,柔软的胸部紧紧贴住他的身体,不慌不忙、从容老练地开始吻他。 她从刘虎宽广的额头吻起,慢慢地偎下来,到眼睛,到脸颊,到嘴唇、耳根、脖 颈。她的嘴唇柔软,舌头温热而潮润,使刘虎头一回尝到女人的销魂滋味。 刘虎起先抓着她衣领的手,渐渐就松了开来。他脑子里有两股声音在打架,可是他到底觉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一下就搂住了芳嬛。 芳嬛的手摸遍了刘虎的全身,最后隔着衣服停留在刘虎的腿根处。刘虎全身打了一个激灵,慌慌张张地退开了芳嬛,忙起了身来。 他的心疯狂地迸跳着,简直要跳出了嗓子眼,脸上也早已是一片青湿的汗水:“二太太,请自重!” 刘虎说着,眼睛却不敢再去看她,到底是觉得心下有亏。 芳嬛面上挂着一流吟吟的笑意,不过慢慢靠了上来,重新搂抱住了刘虎的脖子,刘虎浑身发抖,几乎是身不由己地带着芳嬛倒向了床上。 他就在这样的迷狂状态中,第一次尝试到了做男人的滋味。 ……….... 临到要走,到码头上去雇船,沈啸仙方才发现所有的船只几天前就已经雇光了。他这一下才真的着了急,这偌大的上海,要逃难的又岂止是他们家? 过了今夜,这不光是火车,就是码头也要彻底封锁了。大势如此,人在其中即便是被不得已裹挟了,也不得不踉踉跄跄跟着行动。 最后,还是丹尼尔医生和阮香玉帮了大忙,他们委托红十字会的人在城郊雇了两架推车,说好送到西外滩的码头再返回。 丹尼尔医生因着担心茹云身体,因而千叮咛万嘱托了许多话,茹云笑着谢过他的好意,仍旧还是上路去了。 两架推车,茹云一辆,沈啸仙一辆,各自带着几箩零碎的衣物。那些细软一类的东西,自然都是贴身放着的了。为防不测,茹云将钱缝到了沈啸仙的衣服里头,万一两人路上散了,好歹总还有些傍身的钱,总能到码头会和。 茹云关照车夫,两辆推车要,紧紧挨着,宁可慢些,也决计不好断开。若平安到达西外滩码头,工钱自然加倍。 上了路,茹云才知道,前头那些关照都不是白说的。城里头早就是一片狼藉,往码头去的那条黄土路上灰尘滚滚,车轮竞相轧过。 独轮车、手推车、马车、骡车,但凡放眼所望之处,个个都是争先抢道,一路上简直拥挤不堪。 挑担子的那些底层百姓,一头是扎成卷的被褥,一头是箩筐里熟睡的孩子,整个大步流星,不要命似得跑着,生怕错过了船期。 后头跟着的媳妇模样的人,那也是唯恐被落下了,也是一路跌跌撞撞,哭喊着追了过去。这些杂乱无章的场景,都叫茹云看着十分的揪心。 茹云坐的车子,因为事先有过高薪的允诺,因而前后总算是有个照应,总是没有走散过的。 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天上就开始密集地出现了一些刺眼的银点。紧接着就是一阵阵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而来。 茹云抬起头来,就看着那些银色的小点,渐渐看着清晰了起来,原来是日本人的轰炸机,这个时候就跟打雷一般涌了过来。 这路上本就拥挤,一看轰炸机来了,更是一下乱得不得了。人们争相咒骂着,尖叫着,没头没尾地四处乱窜。 茹云这厢两个车夫还算有经验,先停车让他们下来,把车推到一旁的泥泞地里倒着,又招呼她们趴卧在树丛里趴着千万不好动。 茹云与沈啸仙刚钻了进去,那些轰炸机就已经从她们头顶上飞过去了。 然后她就瞧见不远处的城区上空,这些飞机都在盘旋着,而后一下就扔出了好几个炸弹。一瞬间,爆炸声隆隆震耳,火光冲天,那黑烟整个也就跟着弥漫开来了。 这时候,自觉暂时没有危险的人都纷纷从树丛草堆里出来,然后对着天上指指点点说着方才的轰炸,都庆幸逃过了一劫。 茹云却是脸色煞白,呆呆地望着那些飞机远去,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亡父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是夜,茹云与父亲好不容易赶到了码头附近,却又传闻轮船出了故障,需要明早才好离开。他们只得在附近找了一处地方歇脚。 这里原本只是靠近码头的一个贫民聚集地,也便只有一个茶肆,仅供来往的人在这里暂时喝口水,喘口气。 这一下子来了许多逃难的人,茶肆被挤得水泄不通。店老板实在没辙了,只得临时用芦苇搭建了一些棚,地上铺一层厚厚的干草。这些人也分不清谁跟谁了,不过和衣,倒在上头将就一晚,第二日也便登船好走了。 这么逃了一日,茹云与沈啸仙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不知道是谁找来了一口大锅,这原本是本地地主家里头煮猪食用的锅子。 如今被逼得不行,众人也顾不得什么了,不过夹了柴木,在里头搅了些玉米糊糊,烧了一整夜,好歹算是叫人吃上了一口热的。 玉米糊糊供不应求,锅边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茹云自然是没法去挤,就算是去,也挤不过那些人高马大的壮汉们。茹云无法,只得拿出几倍的钱,央店家用小锅另煮了稀粥,她与沈啸仙这才马马虎虎地吃了一顿。 这一天,实在累得够呛,沈啸仙吃完粥,倒头便睡。茹云坐了一天车子,浑身骨头都要颠得散架,睡在草铺上,翻来覆去总觉得难过。 睡到半夜,茹云听到沈啸仙难受地唤了两声,她伸手一摸父亲的额头,烫的吓人,且呼吸粗重,胸口一起一伏像拉风箱。 茹云知道这怕是情况不好,怕是父亲赶路辛苦,又受了凉,因而就发起了高热来。 如若这是平日在家中,那便是请个医生来看看,吃两剂药,也便没有大碍了。可是如今是在码头附近,别说看医生了,就是有了方子,那也没地方买药或者煎药。 清晨四五点钟,黄浦江面上,低低的压着一层灰色的雾气,江面上漂泊着的艘艘货轮,雾里都变成了一团团的黑憧影子。 黄浦江水含着沙,黄得发黑,在这早春的晨间,愈加显得冰冷。晨间的风,料峭而幽回,岸边四周都是沉寂寂的,一阵阵寒风袭来,都带着一丝丝寒涩的枯木味道。 茹云立于岸边,听着黄浦江水“哗啦、哗啦”的单调声响,远远的,还可见闪烁着灯塔的火光。 父亲还在高烧,轮船却已经整修好了,鸣笛声起,许多逃难的都都围在检票口张望着。茹云咬了咬牙,这个情况,若是带父亲上了船,只怕是情况更凶险。 她回身望了眼那轮船的影子,黑漆漆的江面上飘着,好像浮在半空中一样,总有些到不了岸的错觉。 “父亲,我想,我们还是不坐船走了,您的身子要紧。我想办法带您去看医生。” 茹云想法子蹲下身来,将沈啸仙背到了身上。可是沈啸仙实在是太重、太沉了,茹云走一步都十分的喘重。 最后没有办法了,她只得想法子将夜里躺过的芦苇扎了起来,然后将父亲置于芦苇上头,一路拖行着。 “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这黎明前的僵沉,岸边的诸人都乱了阵脚,只是不住的向四下逃窜。 茹云回身看着芦苇上的父亲,心一下剧烈的跳动了起来,不由得她多想,只陡然拔足,便盲目往前奔去。 她拨开一波又一波的人群,急切的想要拖着父亲走。岸边碧萤的灯花就像鬼火,回眸间,茹云分明看到了那个持枪的人,戴着一顶低低的草帽,四处扫射着机枪。 接连不断的枪声撕裂了半明半暗的天空,也将茹云的神经撕成了一片片的碎片。 “啊……”的一声惨叫声,沈啸仙在骚乱中中了好几枪。他身上涌出了许多的血,一下就染红了身下的芦苇。 茹云一个趔趄,忙回过身去将沈啸仙扶起:“父亲!你怎么样了?” 沈啸仙面如白纸,躺在茹云怀中却是一动也不动的了。茹云忙抓住垂下的那只渐变凉的手,泪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一个转,一下便哗哗的淌了下来。 茹云的骨髓里迸起一个冷战,痛苦好似张开了双臂,慢慢向她局促的心拥堵而来。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等到她的整个心都被痛苦笼罩的时候,猛然间只感到一种被紧紧榨压的剧烈痛楚。 动静有些大,沈啸仙似是有些感知,手指也便微微动了一下。茹云忙俯下身子,在父亲耳畔轻声唤着:“父亲,是我。” 沈啸仙眼皮十分的沉重,气息微弱地应了声:“是茹云么?茹云?” 他的嘴角慢慢溢出了血来,茹云取出绢帕,替他细细擦拭着,而后紧紧握着父亲的手,颤着声说道:“父亲,你会无事的。我在这儿呢,等你精神缓过来了,咱们就回家,好不好?方才都是我不好,竟然没能护住您……我真是该死……” 沈啸仙极力撑开了眼睛,只是勉强笑了笑,这一笑,也便把嘴里的血全都给涌了出来,茹云真当是心如刀割了。 却见着沈啸仙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哆哆嗦嗦的将茹云的手裹进掌中:“茹云,我想这一次,我是撑不住了。有一些事情,我得要同你说明白了。你千万不要怪秋白,从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太贪心,想要陶家军的一纸印染合同,因而千方百计想要你嫁入陶家,甚至不惜用苦肉计逼你就范。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怨,你便怨我罢,我简直枉为人父!” 茹云默然流着泪,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今时今日,沈啸仙性命危在旦夕,她实在是狠不起来,也怨不起来了。 沈啸仙喘着气,嘴角的血依旧缓缓淌着,吃力的望着茹云继续道:“如今我是遭到报应了,染厂被你叔父夺走,身边的女人更是留不住。到底是我在自食其果,这都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可是,还有一件事情,我也必须要同你说清楚,不然我真的死不瞑目。柳斯年死的并不无辜,他是…..” 说到这里,沈啸仙重重地咳了几声,整个人看着已经没有一丝的血色了。 茹云握住这双不住颤抖的手,不住地摇头:“父亲,别再说了,你留些气力,养养神,往后,等你身子好了,咱们再慢慢细说好嘛?” 沈啸仙勉强笑着,对着茹云招手道:“茹云,你必须要听我说。柳斯年他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以为他只是一个什么秉性单纯的国文老师。我告诉你,他早就是南京军部安插在上海的人,他背后的事情太错综复杂,也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了。你一定要相信我,柳斯年决计不是秋白杀的!” 沈啸仙交代完了,握住茹云的那只手略略一阵痉挛,猛的就是一缩,而后慢慢无力的垂了下去。 茹云的泪眼已然迷茫了,泪珠子又一次落下,她知道父亲是去了,可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的抓住父亲的手。 她先是苦笑了一声,而后忽然起了身,一头便对着一旁硕大的集装箱撞了过去。这一下便是一个大窟窿,血一下便涌了出来,将茹云整身的浅碧色长袍都给浸染成了血红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胁迫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陶公馆,芳嬛和刘虎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被子拉至胸口。芳嬛的肩膀和大半个雪白的胸脯都露在外面,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吸着一根烟。 刘虎飘飘然地微闭着眼睛,脸上浮着恣意的笑,这使他越发的满足起来。芳嬛转过脸,媚眼如丝地望着他,左手夹着烟,右手不停歇地在刘虎身体上来回游走。 她很希望刘虎的身体此刻能再一次热烈地响应她,听从她手的召唤。可惜刘虎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越吸越短的烟头上。 这烟并不是普通的烟,芳嬛为了控制刘虎,在里头加了白面,显然这白面对他的诱惑远比女人要大。 芳嬛冷哼了一声,略微失望地望着刘虎,心下想着,真是只不开窍的公鸡,只顾了低头去啄食面前的谷粒,可不知道旁边还有更好吃的肉虫呢。 就在这时候,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走进来满脸是笑的小翠。刘虎一见有人来了,面色登时大变,猛地坐起了身来。而后他意识到这个时候自个还是一丝不挂的,又慌忙缩进被窝里去。 小翠啐了一口,嫌弃地扭过头道:“好一个胆大的刘副官,竟然敢砰爷的女人,看我回头不告诉爷,定然将你给就地正法了。” 刘虎这个时候就说不出话来,眼巴巴地用眼睛去看芳嬛。芳嬛就慢悠悠地吸一口烟,说“刘副官,你好歹是打仗的人,也是枪子里来,刀口上去的,怎么,你就这样怕一个丫鬟,还怕她吃了你不成?” 刘虎偷偷从被子下面伸出一只手,要去拿旁边椅子上的衣服。芳嬛眼尖手快,猛地把椅子往后面一拖,顺势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故意跷着二郎腿,似笑非笑望着刘虎:“你以为穿上衣服就好了?如今都被丫鬟瞧见了!我芳嬛可不是这样好说话的人呢。” 刘虎哭丧着脸求他:“二太太,要么您打我一顿?只要您能出出气,放了我这一次就成。我还得回去……” 芳嬛哈哈大笑道:“回去?回去哪里?就你这样颓废的样子,回去能干什么?可不是给秋白添堵的么。你说,我要是在秋白那里告你一状,他会不会一枪打死你?你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自家少帅的女人也敢碰呢。” 刘虎愣着,他实在想不出来对方到底要想干什么。他双手扯紧了被子,脸色煞白,如若刑场上等待判决的囚犯。 芳嬛伸手从桌上拿了一支烟,自己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惬意地吐出两个烟圈,不紧 不慢与小翠交流了一个眼神,说道:“很简单,你不是想回战场么?那我就亲自送你回去,也好叫你们那班陶家军的兄弟们都见识见识,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孬种。” 芳嬛话一出口,刘虎自然吓得顾不得穿衣服了,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跪在了芳嬛面前,痛哭流涕地说:“少帅对我恩重如山,千万不可以这样啊!若是被陶家军的兄弟们知道了我的事情,我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芳嬛笑着,也不吭声,只半阖着眼睛,打量着刘虎,直看得刘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光裸的身子一阵阵发冷,牙齿也开始得得地打颤。 芳嬛见他的模样,知道是吓唬够了,给小翠递了一个眼神,随手就把刘虎的衣服扔了过去:“穿上再说话。” 刘虎乖乖地穿上了一副,芳嬛勾了勾手指,示意刘虎近身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刘虎活像踩着蛇一样跳起来,面红耳赤地叫道:“不,这不行!” 芳嬛拢了拢头发:“小翠啊,你收拾下,我们这就准备送刘副官回去。” 刘虎“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二太太!我做!我做还不成嘛!” 芳嬛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一切正如她所料的那般发展着…… ……………. 茹云昏昏沉沉了好几日,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在卧室里头。她的额上扎着结结实实的白绷带,绷带上红殷殷的沁着硕大的一块血迹。 她人是醒了,可是却也跟着失了神,连半声响也听不着了。 连着几日,茹云都没有咽一点食物,只是伤心流泪。阮香玉日夜看守着,又好说歹说强灌了一些汤水下去,这才不至于叫茹云把自个活活饿死了。 不过一周多,茹云便瘦得颧骨突出,面如死灰,眼睛深深的凹了下去。她心下不停的想着,父亲“砰”的一声就倒下了,转眼就没了。 她宁可自己也被一枪打死了,可是她竟然还有知觉,她简直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 阮香玉就坐在床沿边上,从底下护士手里接过一杯温水,又递了几颗药到茹云唇边,茹云却是丝毫回应也未有了。 阮香玉不得法,只得想方设法轻轻撬开茹云的牙关,扎扎实实的灌了静云两口温水,才算是把药给喂了下去。 原来那一日,码头突发惨案,红十字会紧急调了一批人过来帮忙。阮香玉恰巧也在这批人当中,一眼就瞧见了伏在沈啸仙尸体上的茹云。彼时,茹云还尚存有一丝鼻息,总算是命大,被阮香玉救了一命。 这会,茹云的眼睛睁得浑圆,目光却是极为散涣的。她并没有啜泣,可是两瓣发青的嘴唇却一直抖动着,喉咙里不断发出一阵阵尖细刺耳的声响,就好像被人狠狠踩住了要害一般的凄厉。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起了作用,渐渐的,茹云竟收住目光,似是有了几分人间的知觉。 “茹云,你既是要留下腹中的孩子,那么就算为了这个孩子,你也不好这样作贱自己,就连我瞧见你这样子,也是心痛极了。”阮香玉说道。 茹云喃喃着蠕动着干裂的双唇,哑声道:“香玉,真的么?这一切都是真的么?我竟然真是一个没了父亲的人么?人都说晚年有晚福,可是父亲何以暮年竟要遭受这样恶劣的催折?老天爷,真的狠心了!” 终究是哭久了伤身子,茹云泪枯气咽,整个人都像浮若游丝一般了。 阮香玉轻拍着茹云后背,只觉得她疲乏至极,狂激的悲苦简直要漫便她的全身了。 阮香玉忧心忡忡道:“你好好休养几日,等伯父的后事处理好了,我就想法子送你出城。” 茹云的喉间,发出沙哑的丝丝悲鸣,她几乎是瘫倒在阮香玉的肩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假死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日本商会门前,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从里头下来两个人。前面身着新式格子衬衫,看着斯斯文文模样的,竟是柳斯年。 紧跟其后的,穿着一身中山装的正是茹云的叔父沈增了。 柳斯年身形健朗,走起路来也是十分的俊逸,可是他脸上的神色却是十分的庄凝。沈增的面容显得有些蜡黄,显然是因着连着几日未眠而疲累的。 两人一走近大门,里面一个身着黑色和服的侍从老早就打开了门,迎了出来,此人正是柳斯年的贴身侍从,也是日本人专门为他指派来的。 那老者向柳斯年与沈增不停地弯腰,点着头说道:“两位先生回来了。” 柳斯年朝老者笑了笑:“三浦君,可都准备妥当了?” 那老者点头弯腰,恭谨道:“先生,都备好了。” 沈增听闻,便转过身去,微微欠身向柳斯年道:“密斯特柳累了一天了罢?还请您进去好好歇息罢,我就不便打扰,先行告辞了。” “不要紧的,你进来坐坐罢,我这还有话要与你说。”柳斯年朝着沈增摆了摆手,却并没有回头,只是踏着沉稳的步子,径自往门内走了进去。 沈增不敢犹豫,也便直接跟着走了进去。老者见状,立马便上前去将黑色的铁栏门给关上。 “三浦君。”柳斯年突然顿住,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在的,先生。”老者进了门来,目光中满是锐利的眼色,不时地打量着沈增。 “沏两杯茶,拿到我房来。”柳斯年说道。 老者一面应声,一面弯腰退出了屋外:“是的,先生。” 这座深宅地处于租界的虹口区,什么特别的树木都没有种,不过就是沿着围墙,一应的密密的栽种了些紫竹,石板边倒是隐隐约约种了几株栀子花,与这大宅的格调总有些显得格格不入。 可是显然柳斯年倒是并不在乎这些,虽是事务繁忙,仍不忘日日替这些栀子花来浇水,总算是不咸不淡的将这些花养活在这院子里头了。 一路行来,这石板上,都飘满了脱落的叶皮。柳斯年与沈增同时踩上去的时候,总是发出一阵窸窣的碎声。 这声音听在沈增耳里,总觉得是有些心里暗暗发怵了。他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低身就望到了一旁的栀子花,不禁若有所思。 两个人几乎同时进了房的时候,三浦吾行早已经端着两盅茶汤进来了。 两盏茶,齐齐整整的搁置在了一张白色大理石做就的茶几上,然后就听着他对着柳斯年弯腰点头说道:“柳先生、沈先生,请用茶,我就在楼下候着,有什么事情,您按铃便是了。” 柳斯年点了个头,不过并没有回过身去。他脱下外套,径自走到了茶几旁的紫檀木雕椅上坐了下来,而后捧起了这盅热茶,轻轻吹开浮面的茶叶,啜了一口,才算略略舒了一口气。 他见沈增仍旧拘束地站在一旁,便用手示意了下,亲昵道:“二叔,你过来坐罢。” 沈增便顺着他的手势,在对面的紫檀木雕椅上坐了下来。柳斯年递了茶过去,沈增点头致谢,也算是啄了一口,这茶在唇间来回,他心下便起了一个念头来。 这种茶是苏州人常喝的,乃是用绿茶与橘子皮、萝卜干、豆腐干及炒熟的芝麻、青豆等冲泡而成的。 沈家源自苏州望族,从前还算兴盛的时候,家里几个老人也常围坐在一起喝这一类茶。这茶加着旁的东西用沸水冲泡,加上盖闷上几分钟之后,揭开茶杯盖,立即就会有一股茶香迎面袭来。 那个时候,他的大哥沈啸仙还在世,两个人小的时候,最喜欢就是喝这味茶了。想到这里,他心下莫名觉得有些说不清的理亏来,到底是他谋算了大哥的产业,也把自个的亲侄女茹云给算计进去了。 柳斯年看他略微有些发愣,不禁开口问道:“怎么,二叔,可是这茶水味道不对劲?要么,我叫人重新给你泡一盅?” 沈增连连摆手:“这一声二叔,可当不起呀。柳先生如今可是三井司令长官的座上客,您这样称呼,我实在是惶恐啊。这茶汤橙黄而透明,茶色诱人。闻起来十分舒服,喝起来香醇浓郁,非常爽口,可真是地道的一味茶了。” 柳斯年笑了笑:“这声二叔,早晚也是要叫的。说起来,许多年前,我还在东吴上学的时候,曾在上看到‘苏州好,茶社最清幽。阳羡时壶烹绿雪,松江眉饼炙鸡油。’,这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让我惦记了很久。你也算是个懂茶之人了,这茶最讲究的可不就是用眼去看,用鼻去嗅,还有用心去品么?从前我倒是只喝普洱茶的,直到某一次喝到了这苏州的茶,便觉得有些离不开了。” 沈增道:“从前,我那侄女茹云在家里头的时候,最是懂茶。她总说,喝茶要的是心静,也就是在心无杂念之中,慢慢的看杯中茶叶沉浮,细品茶味的清淡。那样茶味入喉,在齿颊留香之中,可以默默的相坐,把一日既是一生,一生既是一时。这话从前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再细细想来,倒是略有些知意了,说这才情,那还是当属茹云呀。” 沈增这是故意将话题转到了茹云身上,柳斯年笑了笑:“说到茹云,还得多亏了二叔帮忙,要不然,茹云哪里能离开陶家呢。这事情,我是一直记在心上的。” 沈增摆了摆手:“柳先生客气了,倒是多谢您还记着我的好呢。” 柳斯年笑道:“前头是你出的好主意,制造了假死的假象,叫陶秋白麻痹大意了一番,全然不知我们背后的谋划。后又因此事,间接离间了他与茹云,使得茹云彻底跟他断了情分。说起来,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呢。” 沈增挠头道:“柳先生哪里的话,可不敢居功呢。” 柳斯年一双眼睛盯着沈增,微微笑道:“现下四处无人,你又何必与我生分了,不如就唤一声斯年罢,柳先生、柳先生的叫着,我听着也是觉得怪别扭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葬礼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沈啸仙大殓时,茹云强撑着身子也去看了。 他的尸身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两手交于胸前。黯淡的烛光中,茹云看着父亲的面色,却是异常的静穆平和,他的口角似是含着笑意,只是像沉睡过去了一般。 一位黑衣神父,在前头祈祷着。 茹云亲手在父亲的手里放了一个十字架和一束香气蓊勃的鲜花。沈啸仙早年是上过洋学堂的,因而早就受洗了礼,这些茹云自然都是晓得的。因而这墓地,她也格外注意甄选着,一切都是为了父亲九泉之下可以如意。 茹云的脸削瘦了许多,两颊也是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没有人知道这些天,她是怎么过下来的。 有人说,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护士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已是咬破了舌头,地上一滩的血迹。也有人说,她醉酒了,将酒瓶里的酒洒满了整个病房,企图纵火,幸而被人及时发现制止了。 总而言之,茹云相关的传言,这些日子总是占满了沪上小报的豆腐块里的。诸人都道是少帅夫人被赶出了陶家,方才如此失意,又有谁知晓,她是失去了今生唯一的至亲了。 茹云跟着徐徐的一队人,来到一处以法国伯爵名字命名的墓园,这里深处法租界的中心地带,却隐秘在一座小坡上,颇有闹中取静的意思。入口是一个十字架,这是一个传统的天主教的墓地。 茹云穿着黑裙,举着一只白玫瑰,神父在前头说着什么,她已然是听不清了。风一吹起,将披肩吹了开来,阮香玉帮她挽了挽,望着她面上如死水的神色,心下却更是唏嘘不已。 茹云心下的悲苦,渐渐成了沉绵的哀思,就如那洪涛已退,只剩下一派沦漪的水,荡漾摇曳于无穷。 许多年后,当她回到上海,回到墓园,她仍旧不敢回想那一日是怎样的。她永远的送别了父亲,看着他进了墓地,从此安眠着,却再也不会起来笑着喊一声“茹云”了。 乌云黑压压的,气势汹汹的从地平线涌上来了。雷电闪闪,如若金蛇,在云缝中乱迸跃进着。老天爷好似愤怒的挥着长鞭,击挞着这座城市,隆隆的雷声,听起来倒像是一声声的诅咒了。 ………………. 监狱,陶秋白暗暗竖起了耳朵听着,只听着不远处,有人愤怒地甩着鞭子,显然是被人给激怒了的。 被打的人连声大气也不喘一声,显然是一种对对方的极端的蔑视。行刑的人终究是坐不住了,只得声嘶力竭的咆哮了一声:“你说不说!说不说!” 鞭子落下的速度极快,在走廊里回音更是响亮,听在秋白耳中是一阵阵的难受,他不由得暗暗撺紧了手心,一直注意着尽头的审讯。 终于,他听到了那人的声响,明明该是气若游丝的状态,却是硬撑着字字说道:“终有一日,你们要为你们的暴行付出代价!” 这声音听在秋白耳朵里,倒是一点也不陌生,若是他没判断错,该是十六团的团长倪鼎了。他倒是没想到,这一仗,竟然连倪鼎也被一同抓了起来,怕是陶家军多被冲击的七零八落了。 就在秋白沉思的片刻,倪鼎已经是被一路拖行了过来。经过秋白这边的牢门的时候,不知他是不是感知到了他的目光,只是略略抬起头来。他的双眸已然被碎发遮住,全身上下就没一处是完好的——全都是鞭打的痕迹。 秋白朝他略略点了个头,倪鼎似是有了一些反应,但是还没等秋白看清,他便被强行拖到更里头的牢房里去了。 与此同时,秋白所在的牢门被打开了,他想着这时候多半是要来提审他了,于是挺直了腰杆,就坐在木板床上,像尊雕像似得,一动也不动,紧紧的闭着双眸,以示一种无声的抗议。 哪里晓得,这进来的人,一下就将门给带上了,对着秋白轻声喊道:“侄女婿……” 声音听着很是耳熟,陶秋白禁不住心下自嘲了一声,倒是搞得好似这监狱里到处都是老熟人了,怕是他这听力出问题了。 他扯起嘴角自顾着笑了笑,方才睁开了眼睛,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倒是当真叫他吃了一惊。 这站在他面前,穿着伪军服装的,可不是旁人,正是从前他亲手释放了的沈增。那时候,沈增要偷送情报出城给日本人,本是该死的人。 可是秋白到底是念着他是茹云的叔父,再三思虑之下,还是将他给释放了,哪里晓得,这简直是放虎归山。 “侄女婿,别出声哈,也被跟人说你认识我,赶紧的,先吃口饭吧。”沈增把一份牢饭放在秋白床边,又不时的向牢房门口张望着,偷偷的从袖子里头拿出了一只白煮蛋来,塞到秋白手里:“我听人说你流了好多血,得补补呢。” 这日本人的牢饭,自不用说,好吃好喝是不用想了。也就是一碗陈年老米饭,虽是带着点温热,但是发霉的味道却也跟着扑鼻而来,仔细看了,这米还煮得半生不熟的,一口咬下去,牙口不好的怕是都能崩坏了。 再看这配菜,肉食是没有的,不过就几颗烂白菜,煮的还有些过了头,整个菜梗都烂成泥巴一样的了。 秋白坐定了身子,头虽是还发昏着,胸口也疼的慌。可是看样子,日本人为了保住他的命来提审重要机密,这子弹残片虽是还留在胸口上,可是伤口是被粗略处理过了的,因而这时候,血倒是也没有再流了。 秋白只是面色平静的将那碗饭端了过来,用两根发黑了的木筷挑了一点白菜,这一下,便瞧见上头沾着几颗老鼠屎,可是他也视而不见,只是若无其事的,大口大口的咀嚼了起来。 沈增轻叹了一声:“侄女婿,我还以为你吃不惯这里的牢饭,怕你还不吃呢。” 秋白又吃了口半生不熟的霉米,淡声道:“吃什么都是吃,倒是没什么好计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受刑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陶秋白并没有去问,沈增怎么又到这监狱里做起了事情来。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身份转变简直是太平常的事情了。 况且他如今是个阶下囚了,即便是心里头恨透了沈增这个小人,可因着暂时不得把他怎么着,一切的情绪都只能压制着。 秋白很快就把碗里头的饭菜给吃光了,还把沈增给他的白煮蛋毫不客气的吃光了。 沈增将碗筷收回到了篮子里头,用白布盖上,这才缓缓开了口:“侄女婿,我是后悔死了,当初真当是不该相信日本人的一张嘴。从前日本人说,保证送我去东京,还我一个工厂。哪里晓得,他们把我带到了青岛就不管了,直接给扔到了码头上。还好我命硬,一路撑着回了上海。然后就听说你被俘虏了,我这心里头也是很不好受……我实在是……” “勿要多说了……”秋白闭上了眼,面上也无喜怒地说着,显然是要赶人的意思。他实在是没有听这个无耻小人辩解的闲功夫了,倒是宁可被提审鞭刑也好过听他废话。 沈增讨了个没趣,只得撇了撇嘴:“叫你一声侄女婿,那是顾念着以往的情分,心里头还敬着你。甭以为你摆个臭脸就还是陶家的少帅了,这如今陶家早就散了,你自个都成阶下囚了,还敢给我脸色看呢?” 秋白冷笑了一声,不睁眼,也不接话,此刻只将他当成了空气来看待。沈增从鼻孔里哼了两声:“你倒是能耐,那便继续在这儿呆着,好好享受享受这日本人的监狱罢。说起来,怕是你还不知道呢,柳斯年呀,可还没死呢。如今你正好被俘虏了,那我们茹云那,正好同他长相厮守,将来呀,说不准就住在你这牢房的上头房间里呢。” 听到沈增说起这些,秋白不由得错愕道:“你说什么!柳斯年没死!” 见秋白有了回应,沈增也就更为得意了,他笑嘻嘻的走到秋白身侧,撩拨了一下他手里头的铐链:“嘻嘻,我就说你不知道吧,若是知道了,你还能在这里坐得住?我倒是不妨做回好人,行行好,告诉你罢。咱们的少帅夫人,我那貌美如花的侄女茹云那,将来可是要同柳斯年双宿双栖的。等这阵子过了,茹云就要被接到这里来过日子了。这到时候,温香软玉,床上娇嗔着颠鸾倒凤,不知道要有多快活呢。说起来,还是这侄女厉害啊,从前呢跟了你,现下跟着柳先生,真当是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钻,可是比我会营生啊。这本事,我便是想学也学不来的,不服不行呀。” 话听到这里,陶秋白心下自然是动了气的。他倏地从木板床上立了起来,一双红丝满布的倦眼狠狠的盯着沈增,终于再也按耐不住情绪道:“你这个畜生!竟然连自己的亲侄女也算计!你还是人么!” 眼见着陶秋白的面孔涨得通红,沈增心下是快活极了的:“我便是畜生,也比你活的要自在呀。我可是念着你放过我一马,这才来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早些交代了该交代的,这好歹还能留口气活命不是?你看看你,现下手脚都上着铐呢,老婆将来还得在人家床上躺着。怎么着,你还能拔出枪来把我一枪崩了呀?从前,你势力大,我就是受尽了你的气的。你们一个个的,都瞧不起我,以为我是没本事的。如今可不同了,你若是想在这监狱里过得好,可不还得仰仗着我嘛,不然这接下来,可有你苦头吃的!” 看着沈增小人得志的神色,陶秋白先是轻声笑了一声,而后仰头大笑了起来:“这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沈增,咱们不妨走着瞧,看看到底是你命长,还是我命长。” 沈增见言冷冽的目光,吓得一哆嗦,直往后退了几步。他确实是心下有亏,只得装腔作势道:“咱们便走着瞧罢!” 沈增前脚才走,后脚伪军团长便进来了。这伪军团长的年岁并不大,油头粉面的,嘴里镶着三颗极其闪眼的金牙,说话时候,嘴里头马上能露出一大片的牙肉来,还带着些许口臭。 起初,也不知道是不是碍着秋白的身份,也并未打算对秋白用刑,只是客客气气的叫过去问话。主要就是问了驻防情况、与游击队的合作情况,装备情况等等。 秋白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不过说自己都不管事,一概的说不清楚,装傻充愣了老半天,全都是在打太极,伪军团长也就跟着哈哈笑了两声。 一直过了几个时辰以后,提审了老半天,伪军团长这耐性基本也被消磨光了,他便开始着急了,露出狰狞的一面。先是命人拿来了一盆烧的正旺的煤炭,里头搁置着一样铁烙,这玩意,从前在清廷时候专用来审讯重犯的,这时候拿出来,可谓是要下狠招了。 陶秋白无所惧怕,只是闲适地坐在审讯凳上,面色如常地看着这些人忙进忙出地准备着刑讯的器具,面露笑意。 这伪军团长呲牙咧嘴地笑道:“我说陶司令,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转头还是国家的栋梁呀。方才前头的刑讯,你即便在牢房里也该是听到了的罢,那可是你们铁骨铮铮的倪鼎,倪团长啊,也是块硬骨头。可是就是他,就算是在这玩意面前,怕是也是熬不住的。要么您再思量思量,透个底呗。这样我好交差,您也省得受刑不是?” 秋白淡淡笑道:“哦?国家栋梁?我倒是怪了,你说的这个国,是什么国?是我中华的国家,还是伪满洲国的国家?亦或者你是想说日本国了?毕竟你们如今做人狗腿子的,忠诚也是要的嘛。” 这伪军团长听了这话,自然是气得直跳脚,转身拿起了火盆上的铁烙,往水盆里一沾,“呲啦”一声,就溅起了一点水花来。 陶秋白只是闭上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口中念念有词的唱起了小曲来。伪军团长倒是听不大懂,他这唱的是什么玩意,只是被他这神色彻底给激怒了。他面色一沉,提着另一柄铁烙便往秋白肩上狠狠落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再回眸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伪军团长这一下,下手可谓十分的狠毒。只片刻的功夫,就叫人闻到了一股子肉焦烂的味道。 秋白肩头微微的打了个颤,暗暗咬紧了牙关,面上依旧风轻云淡道:“我料你能玩出什么新鲜花样来呢,原来也是老生常谈了,不过是些前清玩剩下的,真当是一点新意也无了。” 陶秋白一面笑着,这额上豆大的冷汗便跟着簌簌地往下淌,纵使他觉着身子有些禁不住的发虚了,也依旧强撑着精神,他决计不允许自个在这种汉奸伪军面前露出丁点的怯意来。 这伪军团长倒是被秋白气得够呛,可是也不好用刑过了头,这总归是上海的总司令官,上头还要留着活口,说是用处大着呢。 他暗暗思忖片刻,只听着“咣当”一声响,便将那铁烙扔在地上,从鼻子里头冷哼了一声:“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你这骨头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 太阳已经升到正中了,茹云望着手边《申报》上的大字挑剔,手里头握着的毛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外头的日光瞧着像白热的化开的熔浆,一块块地甩进了窗内。而后一点一点粘在桌案上、茶几上。这玻璃是彩色的,因而亮白的光打在上头,照进室内却是五彩斑斓的。 案头的郁金香上挂了一只虫茧,花苞总有些枯萎的样子了,甚至连紫浆都淌了出来,就好像伤兵流的淤血,看得人触目不已。 立了许久,茹云心思便都在那张报纸上,只觉得怎么都下不了笔,只得犹自坐了下来。 原来,那报纸上写的标题乃是“驻上海总司令官陶秋白被生俘”。 一旁的砚台上,那些研开的墨,仿若不停地在冒着烟气,在彩色玻璃的映照下,更是发了蓝光。天气明明不热,茹云却觉得整个人都要被蒸化开了。 她歇息了片刻,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也跟着平静了一些,于是复又紧捏住毛笔,全神贯注的想将这封信起草一个开头。可是每当笔接近信笺的时候,总是有一阵痉挛抖得她整个手臂都控制不住了。 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茹云搁下了笔,略略喘了口气,方才开口道:“请进。” 进来的是阮香玉,她一进门,就瞥见了茹云案上的那份报纸,只是假意不知道:“外头天气正好,不妨我陪你出去散散心罢。自打你出院以后,就一直闷在屋子里头,也不怕闷坏了的。” 茹云微微笑了笑,一对栀子花形状的耳坠在她面旁“簌簌”地打着响:“怎么,你今日不忙的么?” 阮香玉道:“日日都有许多的琐事,哪里会不忙的。我只是不大放心,你一个人在屋子里,因而便想着来看一看,你究竟在做什么。” 茹云道:“我还能做什么呢,不过是想给处州的亲戚写封信,可是一个晌午过去了,真是一点心思也没有了的。” 阮香玉望着窗外的萧索,轻叹了一声:“这会沪上没有心思的人,又岂止你一人……这陶司令被俘,陶家军溃不成军,日本人满城搜捕,上海算是完了。” “对了,这里有一封信,说是要呈予你亲手看才好。”阮香玉一面说,一面递了过去。 茹云旋即低下头去,看着这信封上的字迹,一双清眸渐渐睁大,眼中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直到她拆开了信笺,整个人差些惊叫出声来。 茹云捂着嘴,似是不可置信,反反复复地看着这信上的字迹与内容,这心下的一概情绪都一并涌上了心头,使得她情难自制地流下泪来。 只见着信上写着“茹云:见字如见面,若是你得空,这个周末,我们还在老地方见。斯年留字”。 她只当斯年已经死了,可是这会,竟然告诉她,他没有死,他还好好的活着!难道,真的是她当初误会了陶秋白么? 茹云觉得头痛极了,不停地揉着太阳穴,而后抬起头来,望着阮香玉道:“是什么人把这信交到你手上的?” 阮香玉回想了一番,不由得开口道:“约莫八九岁的一个孩子,倒是瞧不出什么来头,穿的也很普通呢。” 茹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 周日的下午,坐在黄包车上的法国水兵挤箍着醉眼,瞧准了黄包车夫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哈哈笑着经过交通灯柱子所在的路口。 印度巡捕拿着长棍,在车水马龙的路上大模大样地巡逻着。几个跑堂口的女人,发髻凌乱,身着开叉的旧长条纹旗袍,在广西路与云南路之间徘徊着。 特卡琴科兄弟咖啡餐厅,是一处由俄侨所开设的餐馆,在法租界里头规模最为宏大,也是口碑甚好的一家餐馆。在周末,如果不预约,几乎是不会有空座的。 茹云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店招,心下莫名生了一股怯意。直到这一刻,她还是不敢相信,斯年竟然还活着的事实。 茹云低着头,在人行道上等着交通信号灯亮起。旁边的汽车道上醒目地镶嵌着一颗颗烁亮的圆钉,四周又是微微凹进去的,不经意瞧着,整条柏油道踩在脚下似乎都是乌暗柔软的。 待得过了人行道,就可瞧见前头两边的汽车早已排满,大都是官家的黑色小车。这时,从一辆车上下来一个身着深蓝的西装,胸口袋子上露着一角带白色的绿色绢帕的男子。 “茹云……” 茹云回眸望去,车水马龙的街头涌动着,柳斯年的身影越走越近,她甚至片刻间忘记了呼吸,整个人就愣在原处,一时并不知晓如何反应才好。 柳斯年极尽温情地看着茹云,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白皙的肌肤、纤细的腰肢、全身的线条都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态,不禁看得有些愣了神。 茹云暗暗掐了掐自个手心,这个时候方才略微喘了一口气出来,她瞧见一旁汽车的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日本商会的通行证,不由得略微蹙起了眉头。 “茹云…….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么?”柳斯年忽而张开了双臂,一把将茹云搂进了怀中。茹云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她的双眸一下就跟着濡湿了,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老地方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靠窗的位置,西崽率先拉开了座位,茹云落了座,就抬眼细细打量着餐馆里处用餐的客人来。 这里随便挑几位出来,好似可以将沙皇俄国的陆军参谋部重组了一遍。来这里的人,瞧着多半是以往沙俄的公爵亲王、亦或是大将上校一类的军衔。 中央的舞台上,来自莫斯科的乐团,在演奏着管弦乐器。立于前头的,是一名高鼻深目的女士,在高歌一曲俄国的民歌。 柳斯年熟络地点好了招牌菜,茹云就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这咖啡馆中的众生诸相。 这些秃头赤脚的俄国贵族,把他们的心神,全部浸沉在过去的回忆中,以期来消磨这可怕的时光。 圣彼得堡的大邸高车、华服盛饰、迅如闪电的革命、血与铁的争斗、与死神赛跑的逃窜、一切都化为乌有的结局,想到这些,茹云心底莫名起了一股悲意。 浓郁的罗宋汤,中间敞着一大块上好的牛肉。主菜则是两块炸猪排,搭配三只炸明虾。这一餐十分的厚实,才吃了三分之一,茹云便有些饱了。 柳斯年笑笑,俯下身来,用方巾轻轻地擦拭着茹云嘴角:“都吃到嘴边了。” 茹云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手:“其实吃碗花色浇头面便好了,特意跑这里来,倒是要你破费呢。” 柳斯年轻声道:“现在社交公开,男女谈朋友,都时兴吃西餐了,怎么好带你只吃面的。况且,这里不是咱们从前常来的地方么?到底是许久不见,生分了……” 茹云认真地看着柳斯年道:“斯年,告诉我,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死在了东渡日本的轮船上,为何你现下好好的又出现了?这以后,你又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联络我?” 茹云心下的疑问很多,就如连环炮一般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她恨陶秋白的理由,似乎一下都不成立了。 “茹云……这里头,有许多的事情,我没法一下都告诉你。但是你要相信,过去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我心里都在念着你,想着你。我并不是不愿意联络你,只是情势不明朗,我也不好冒然现身。”柳斯年握着茹云的手,恳切道。 茹云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手,想到车窗上的那张通行证,不由得问道:“所以,你投靠了日本人?” 柳斯年不曾想到茹云会问的如此直白,一时哑了声。 茹云见他的反应,这一下便也印证了心下的想法,心下不由得失落道:“从前,你总是说,师夷长技以制夷,因而想要去日本学习最新的思想和学识。没想到……如今你竟是变了一个人了。” 柳斯年紧紧盯着茹云的眼睛,沉声道:“你要知道,我无论是什么立场,心下永远只有你一个人的位置罢了。家国天下,又干我们何事?活在当下才是最要紧的。茹云,我一直在等你,难道你不是么?” 茹云轻咬着下唇,望着窗外扑闪的车灯,只觉得眼色有些迷离:“我想我现下不知道如何去回答你的问题,我不能欺骗你,也不能欺骗我自己。但是感谢上苍,你能活着,真好…….我一直以为你是因我而死,心下十分的愧疚,如今看你安然无恙,我倒是觉得心下宽慰了许多。” 茹云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转瞬即逝。柳斯年敏感地捕捉到了这异样神色,面上仍笑着说道:“不着急,你慢慢考虑,如今我住在日本商会里头。现下城里头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你虽然在教会医院里头住着,暂时看着没有什么大碍。但是,日本人早晚也要收管医院的。你若是没有旁的去处,倒是可以搬过来一道住的。我已经替你收拾了一个房间出来,就等着你来了。“ “斯年,谢谢你。”茹云一面说,一面想着心事,她没法接受当年品性正直的柳斯年,竟然投靠了日本人。他是有难处么?还是……茹云实在是不敢往下想了,眼前的一切让她觉得陌生,以至于冲散了柳斯年死而复生的喜悦,这也是她不曾料及的。 望着灯下柳斯年的人影,茹云心下愈发地沉了。她并没有想好,应当如何来面对柳斯年。柳斯年是她的初恋,她热烈地爱过他,也曾为他的理念而痴狂。甚至为了他,她提早结束了法国的学业归国。 可是如今,眼前的柳斯年实在是太过陌生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意气风发的爱国青年,如今竟然做了走狗汉奸。 “如果你心下还在顾虑着陶秋白,倒是大可不必如此。我想你该是知道了的,他已经被生俘了,如今就关押在日本商会的地下监狱里头。如今,我已经有了保护你的能力,任何人都不可以再伤害到你了,包括陶秋白……” 柳斯年的面色渐渐沉凝,如今,在这上海滩,再也不是他陶秋白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了。他的女人,自可以他自己来保护,再也容不得他人来染指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到了夜里,柳斯年亲自开车,一路将茹云送回了医院,茹云却执意在医院旁的弄堂口下车。 这是一条狭窄的小路,石子铺陈的坑坑洼洼,月光照不进来,又没有路灯,自然不大好走。 柳斯年执意要送茹云到医院的宿舍去,被茹云婉拒再三,他只得悻然离开。没走了几步,柳斯年便转过身来,望着弄堂口的方向,彼时,茹云还站在那里。 但是光线太暗,他亦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可是柳斯年却分明知晓,茹云就在不远处,注视着他。 他微微笑着,又转身离去,他想着来日方长,况且茹云最不喜的就是纠缠不清,因而快速回到车上,不再多作久留。 茹云抬起头来,望着天边那轮半明半暗的月儿,初春的夜里,已经偶尔可以听到虫鸣声了。 昏暗的石子路上,茹云摸着黑,一步一步地走着,好似走了很久。如今日本人全城大搜查,夜里实行宵禁,若不是柳斯年的特殊身份,只怕这会她早就被日本抓了去了。想到这里,茹云莫名地觉得心下有些寒意升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抉择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到了医院门口,茹云站立在路灯下,迟迟不能踏进一步。天边的月儿渐渐被覆盖住,天竟然下起了雨来。 茹云匆匆走到宿舍门口,却还是心绪不宁。站在门口,她一下子像是噎住了气,胀闷的很。她来到阶沿上,面对着雨天的医院院子,立了一会。 半晌,她方才在大门口脱下湿透的鞋袜,自己赤了脚走到屋子里,探手去摸电灯的开关。阮香玉见一旁屋子的灯亮了了,连忙过来来问:“脚上弄湿了没有?” 茹云低声应了一声:“不打紧的,湿了也就湿了,洗一洗就是了。” 阮香玉不知晓她是什么缘故,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过补充说道:“我替你烧了热水,你先擦一擦罢。” 茹云净了手出来,阮香玉也已经把水壶里的热水给放好了,茹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阮香玉把窗户关好:“可是没当心,着凉了罢?” “无碍的,不过是今日空气太潮了些,鼻子有些不清爽罢了。”茹云笑着说道:“香玉,我先去泡个澡了,你回去早些休息罢,谢谢你。” 了门,独自在狭小局促的淋浴间里,外头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窗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放了一盆海棠。开足了,是素净的白色,虽是放在这个角落里,也像是感到了雨气似得,浮起一层水珠来。 沐浴的木盆就放在花盆下,茹云坐在木盆的边缘,弯着腰,头发湿漉漉的,不小心带起一片热水来,一个转身就溅到到花朵上。 茹云抬起头来,伸出白皙的手,一片片地拂过花瓣,忽然心下一紧,她想起了陶秋白,忽而用双手捂住嘴,默默地流泪,深深悲伤着。 过了好一阵,她趿了拖鞋出来,站在客厅窗口向外看。天边虽然还有闪电,雨总算是渐渐小了。医院门口汇流成了河,水里倒映着一盏壁灯,雨点虽小,打下就碎了。 医院外头,汽车行过,“哗啦”一声,拖着水花的声响,时而传来。茹云把手抵着窗沿,半阖着眼,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着。她想起陶秋白被俘的事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茹云回身去了餐桌旁,取了碗来,倒了满满一碗酒,而后立在窗前,慢慢呷着。每喝一口,她都呛得直流眼泪,可是又不出声,只是拼命地忍了回去...... 她心下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这叫她自个也吓了一跳。 ……………… 隔日,虹口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恶战,茹云小心翼翼的行进在路上。此时早已没有什么行人了,来往的都是红十字会与保安收尸队的人。 成堆的尸体被扔上了驴车,一车车的被拉走,许多的人,甚至没有留下姓名,就这样死了,想到这里,茹云心下多少觉得有些凄凉。 日本商会门口,几名日本兵拿着枪在巡逻着。茹云才到了门前,就被两架枪指着脑袋。 茹云也不慌张,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两位长官,烦请进去通禀一下,我是柳斯年先生的朋友,约好了要见面的。” 两名日本兵见她神态自若,在枪口下一点也没有怯意,心下也略为诧异,但是仍旧不肯松懈,只是说道:“没有出入证,便不可进入。” 茹云略微沉吟着,日本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陶秋白的。她若是不尽早打听到他的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日本人枪子到底是不等人的。 柳斯年早已在办公室的窗口伫立许久,他自然也是看到了茹云。柳斯年唤了三浦吾行进来,交代了一番。三浦吾行又与门口的日本人交涉了几句,茹云这才算被放进了商会里头。 才走了没几步,有一名日本士兵上前来,对着三浦吾行耳语了一番,他面色有些诧异,只得暂时走开,着茹云自往侧路行去。 如今樱花正盛,满园的青枝上头星星点点的都是樱瓣。 茹云心下正出着神,忽而从身后传来了一声日本人的淫笑声:“花姑娘的,站住!” 茹云微微愣住,不禁蹙起了眉头,回过身去看着,这才看到,一名穿着军服的日本人,正拿着刺枪对着她的眉心。 茹云并不想理会,不过低下头,想要绕道走开。这日本兵脸一沉,抬手就打了茹云一个巴掌。 茹云瘦弱,一个站立不稳,就直接跌坐在地,顷刻间鼻子里就流出鲜红的血来。 那日本人见茹云年轻貌美,一时便起了旁的心思,旋即拿着刺枪,搁到了茹云的肩上,呵斥道:“为什么要跑!说!你是不是陶家军或者游击队的余党!” 茹云也不畏惧,只是直面着这人,心下想着,这人满身的酒气,想来是喝醉酒了的。因而只是微微笑道:“这位太君,我倒是听不真切了。我不过来这里找我的朋友柳斯年先生,却是不知晓哪里冲撞了您,这里头肯定是有一些什么误会在里头的,还请您大人大量,莫要计较才好。” 日本人听茹云软语一番,一时有些摇摇晃晃了起来,哪里还管得这是谁的朋友。只是用刺枪插在地上,支撑着身子,对着茹云酒气熏天地说道:“花姑娘……本太君高兴了,你便有活路。” 他踉踉跄跄走到茹云面前,脑袋随即也跟着伸出来,似是在打量一般的左看右看。他这一双眼睛,现出了饿狼一般的目光。 日本兵一伸出手,就紧紧的捏住了茹云的下巴。茹云嗔视着他,反倒叫他觉得美人更为有趣。 就在日本兵那双汗毛浓重的粗胖双手触碰到茹云的一瞬间,茹云差些便失声喊出了声来,好在她极力压制住了,只是迅速将头别开了去。 这日本人手捏空了,又因着醉酒重心不稳,一下便扑倒了下来,几乎将静云整个都重重的扑倒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他的酒气已经开始上了头,只觉得脑中有股欲火熊熊燃烧着,呼吸也跟着重了起来。他两只手牢牢的抱住茹云的头,舌头便如一只疯狗一般在茹云脸上舔肆着。 茹云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两手用劲扳住他的肩膀,头也跟着拼命的别过来,别过去,嘴里怒斥道:“畜生!放手!放手!……” 可是茹云也不过是一介女子,又怎么能敌得过这成年男子的气力。况且这日本人又是喝了酒的,浑身都是一股子的蛮劲,愣是怎么使也使不完。这茹云越是拉扯,他就越是用劲地使着蛮力。 茹云浑身上下早已被蹂躏得满是淤青了,疼得她直流下眼泪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咖啡与茶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越是反抗,那日本人越是被激得兴奋了起来,整个人的蛮力更是大了。他的身子压在茹云身上不断扭动着,几乎都快要将茹云给压的窒息了。 他长满了赘肉的身子在茹云身上奋力扭动,把她压得几近窒息。此时的茹云,早已是热血冲上了头顶,只觉得脑中有一片火在弥漫着、燃烧着,连带着看这日本人都觉得是火红一片的了。 她觉得但凡再晚一些,若是引来了其他日本士兵,只怕是还没等柳斯年出现,她怕是就要变成一具尸体了。 茹云挣扎的厉害,那日本人又是狠狠一蹬腿,顺带着打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直叫她半边脸都肿起了一片手掌印。 日本人阴霾地笑看着茹云无可奈何的样子,那笑声听在茹云耳中却是尖锐的,几乎使她的耳膜都刺痛了起来。 眼前这个日本人沉重的喘息声简直是侵入到她的五脏六腑里头去了,浑身上下的疼痛叫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此时她瞅准了时机,趁着日本人不备,随手拣起了手边的刺刀,几乎没有半刻的犹豫,茹云便将刺刀高高的举了起来,又拼尽全力重重的刺了下去。 日本人面上出现了狰狞的表情,茹云忙用绢帕紧紧的勒住了他的嘴巴,好叫他喊不出声来。 一时间,茹云好似听到了一声血溅出的声响,这一下,这日本兵已经是血如泉涌,下头的草地染红了一片,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日本人,这个时候就像一快沉甸甸的石头,整个人一下就从茹云身上翻滚了下来,直凛凛的躺在地上。 这个时候,茹云几乎是瘫软地坐到了地上。她呆呆的望着地上那个看似已经没了声息的日本兵,想着,如今怕是闯下大祸了。 在日本商会,打死一个日本兵,这后果有多严重,茹云自然心下十分清楚,她一时喘着细气,坐在草坪上,没了言语。 时间在某种未知的恐惧中一分一秒的过去。突然,茹云看见那日本兵的身子微微的挪动了一下,而后他似乎是竭力想要用手将身子给撑起来。 慢慢的,他被血染红的上半身与头颅也跟着动了起来,茹云方才意识到,这个日本人还没有死绝,方才不过是失血过多,晕倒罢了。 这日本兵若是没有死,将会如何呢?茹云几乎不用细想都知道,一个没死的日本人比死了的日本人还要更加可怕千倍、万倍。 一旦醒来,那便将是日本人疯狂的报复了,更是茹云不可承受之重。自从日本入侵中华以来,这听的看的暴行,简直是罄竹难了。更何况,他们对女子的暴行更是毫无人性,这简直不是言语可以描述的了。 茹云暗暗定了定神,拿起手里的绢帕,将面上的血迹轻抹了一把,轻咬着下唇,暗暗对自己说道:“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茹云……”柳斯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茹云的跟前。 茹云抬起眼来,望着他,眼中满是惊慌与无助。柳斯年瞥了一眼,很快就明白,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把你头上的丝绢解下来。”柳斯年压着声说道。 茹云望着地上仍旧在挣扎求生的日本人,而后迅速将发鬓上的丝绢解下递予柳斯年。柳斯年从日本兵的喉咙下绕过,打了一个死结,将他紧紧的给勒住了。 他生怕绑的不够紧,又绕了好几圈,以确保这头绳是不会解开的。他与茹云互对了一个眼神,算是一切准备就绪。而后一个勒住脖子,一个按住手脚,两个人齐齐发力,身子不由得向后倾坐了下来。 眼见得日本兵手脚拼命挣扎着,身子就像一条被擎住的泥鳅,不断的晃来晃去。慢慢地,他的脸色涨红了,而后变得青紫,到了最后的时刻,整个都有些发了黑的模样,眼珠子也跟着凸了出来。 日本人的一双眼睛狠狠的望着天际边,嘴巴睁的浑圆,一时间五官里头都是鲜血直流,终于周遭彻底安静了下来,他不再动弹了。 茹云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不再看那具尸体,只是不断的干呕起来。柳斯年喘了一会儿气,爬起来便用绢帕将那人的脸给遮住了,这样至少看着也没那么吓人了。 慢慢的,茹云觉得自个心里头慢慢平静了下来,便对柳斯年道:“这人就当是我杀死的。但凡这祸事若是被追问到了头上,那么也与你无关,便说是我一个人动手的。” 柳斯年笑了笑:“难道,如今我连一个你都保护不了么?我不是陶秋白,不会把自己的女人往外推。” 听到柳斯年提了秋白的名字,茹云脸色变得僵沉。 柳斯年笑了笑,轻轻将茹云揽入怀中,柔声道:“这事儿就这样了,你莫要再挂怀什么,只是记得,呆会跟我一道上去办公的时候,一定要净手,千万别露了怯。” 茹云不禁担忧道:“可是这么大一具尸体,我们又好如何处理呢?要么咱们就地掩埋了?” 柳斯年摇头道:“不可,那三井司令是养了一头狼狗的,那狗的鼻子可灵了,若是哪一日来商会,被这狗给揪出来可就麻烦了。咱们身后不是有口井么?倒是不如在此人身上绑块石头给沉了池子便是了。” 柳斯年一面说,一面就将那具尸体绑上了石块,拖行到了池子边上,而后一鼓作气将他整个都投到了井里头去。 办公室内,柳斯年拉下了窗帘,左右环顾了一番,特意吩咐了门口的警卫,不许让任何人进来打扰,而后便将门给反锁了。 柳斯年将茹云的外套挂到壁橱里,而后将方才一直温着的咖啡倒入壶中,弯下身去,替茹云斟了一杯:“我记得你一直喜欢黑咖啡,因而我日日都熬煮着,就等你来了。这会味道特别浓,该是你喜欢的。” 咖啡的浓香四溢起,一时模糊了茹云的视线:“在法国的时候,我倒是例行每一日都要喝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倒是戒了这个习惯,变得常喝茶了。从前我总与父亲打趣,说茶更适合年长者……” 说到这里,茹云又想起了沈啸仙,一时就哽咽了起来,怎么也说不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夜来风雨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柳斯年忽而开口说道:“那么加些牛奶跟糖好么?”柳斯年夹了两块糖放到茹云的咖啡里,又替她倒上了牛奶,自己才斟了一杯,在茹云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茹云,讲讲你的事罢,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还好么?”柳斯年望着茹云微笑道,“其实我有许多的话想同你讲,可是千头万绪,一时竟然也不知晓从哪里开始说起。我知道,你对我的疑问有很多,上一次见面,其实什么也没有谈,不是么?” 茹云暗自叹了一声,低下头去,缓缓地在嚼着热咖啡:“你要听什么?” “什么都要听,我想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究竟过的怎么样。” “太多的事情了”,茹云略略笑了起来,“那样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了。” 柳斯年从从碗柜里,找出了一盒法国饼干,用一只五花瓣的水晶玻璃碟盛了一碟,递给茹云:“不打紧的,从前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再聊。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会在这里倾听的。” 茹云拣了一块夹心巧克力的,蘸了一下杯里的咖啡,送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这饼干倒是味道很好,同我以前在法国吃的一样呢。” 柳斯年笑了笑:”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如今沪上戒严,要吃一盒这样的饼干,也是不容易呢。茹云,你想好了么?是不是要搬进这里来,与我同住?我会竭尽全力给你想要的,最好的一切。” 茹云阖上了眼,睫毛微微抖动着:“斯年,时间能改变许多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柳斯年微微顿住,放下了手里的咖啡:“茹云,你要知道,我并不介意你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我只想把握当下,能与你在一处,我就十分的满足了。” “我也不想同你绕弯子,倒是不妨直说罢。我想请你……请你想法子,放了秋白。”茹云咬着下唇,轻声说道。 柳斯年双手抱在胸前,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住:“陶秋白的夺妻之恨,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即便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茹云,我要你知道,最爱你的人,始终只有我一个人而已……他陶秋白如今就是我脚底下的一只蝼蚁,什么权势都没有了。” 茹云默然,她望了眼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心下不由的起了一股凄然之感。当她举起咖啡,喝到一半时,手竟握不住杯子,禁不住手上一滑,半杯咖啡全倒在她身上,温热的咖啡立刻就渗到她胸口上去了:“斯年,我只要他活着……只要你能让他活着,我就搬到商会来,而且再也不会同他有任何的瓜葛了。” 柳斯年暗暗撺紧了手心,茹云这样心性要强的人,竟然在他跟前求他放了另一个男人,这简直叫他怒火中烧。他仍旧竭力压下了心中的那股火气,不过递了一块毛巾过去予茹云揩拭。 茹云接过毛巾,垂下了脸,细细擦拭着。 还不到下午四点,办公室已经渐渐黯淡下来,柳斯年把茶几上的两盏台灯捻燃,暗金色的光晕便溶溶地散荡开来,茹云的脸上投下一抹娟秀的侧影,看的柳斯年一时愣了神。 柳斯年起了身来,踱步到窗边,沉声道:“茹云,我没法保证他不死,毕竟那是日本人手里的重要俘虏。可是……如若我想他速死,那是极为容易的事情,我想你应该要明白这一点。” 话音落地,茹云面色旋即变得十分苍白,柳斯年这是在拿陶秋白的性命威胁他。从前的谦谦君子,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幅光景,这着实叫她心下吃惊不已。她几近失声地说道:“你……” 柳斯年并没有回过身来,不过淡声道:“我知道,你或许觉得我现在很卑鄙。可是我想,你应当知道,当初更卑鄙的人是陶秋白。他要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代价,而不是如此轻巧就能脱身而出。” 茹云起了身来,走到壁橱,径自拿了外套便作势要走。 “茹云……”柳斯年唤了一声,而后拿上衣架上的丝巾,轻轻按在茹云的肩头:“只要你还愿意与我在一起,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 这一日夜里,又见了雨,茹云听了这一夜的雨,就生一夜的烦恼。那檐溜下面,只听得一滴一滴的声响,打在外头的花枝上,瑟瑟作响。好像那雨声也跟着都打在心上,父亲的死、秋白被俘,以及过往的许多事都涌上心头,心里那种难过,唯有她自个才能明白了。 因为在床头独坐到深夜,茹云觉得两只脚既是很凉的,台灯的灯光,也好似烧熬干净了似得,总是比以往更昏暗了些。 她捧出了一本早已翻得作旧了的《泰戈尔诗集》,一翻开,里头就掉出了一张相片来。那相片里是身着戎装的陶秋白,他就骑在那匹白马上,风姿灼灼,叫人移不开眼去。 睡意朦胧之中,茹云仿佛听得楼下有什么声响,她便睁开眼来,人就突然地坐了起来。等她向窗外看时,那濛濛的细雨,虽然还是在半空里飞舞,但是天色却已经是很明亮的了。她想着时间已经不早了,索性披了衣服,趿了鞋子便下了楼。 医院宿舍前的花,经着一夜的雨,已经谢了一些花瓣,折弯了腰肢,满园子里都飘着红黄白的点子。但是地下那些野草,经雨一番洗濯,都青郁郁的抽了芽出来。在木栏外,天空里飘着些许梧桐叶子,卷在细雨濛濛里,摇摇摆摆的。 有几只鸟儿在梧桐树边在飞来飞去的,茹云想着一句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但是那个落花的“落”字,在她心头想来难免又是一阵心痛之感了。 “茹云,你倒是不用忙着起来的。昨儿个夜里我听你这屋子里头总是有些声响的,想来你是一夜未眠呢。不如多歇会罢,我熬了一些粥,加了些虾米,配了些青笋紫菜,一会给您端上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阮香玉已经是站到了茹云身后的。 茹云微微笑道:“无碍的,香玉。我倒是没有什么胃口,近日总是有些烧心的感觉,吃什么都想吐呢。” 阮香玉笑笑:“这是因着你有身孕在身,自然少不得这些煎熬。不过你多少也吃一点罢,你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要饿的。” 茹云垂下了头,轻轻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腹部,随即点了点头。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桌子,阮香玉又端了一些腐乳与腌制的萝卜酱菜:“可要再拌些酱青麻油一类的?” 茹云点头道:“吃些小菜也好,只不过也不必加那些调料了。” 阮香玉将粥与小菜一并给上了桌,又加了两碗简简单单的鸡蛋羹,吃的很是惬意。茹云吃了半碗粥,也便搁下了碗筷。 这时候,只听得外头的风自直透得吹了进来,穿过花间树间,就在那里稀里哗啦地不住的响。一会儿的功夫,茹云挂在窗下的一串驼铃也跟着叮叮当当的摇曳乱敲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蛰伏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一连几天都是晴朗,眼见着要入秋了,茹云便把自个从前在法国打的一件灰色的毛衣给拆了线,而后将线头晾洗干净,想着重新织成一件开衫的样式,这样等天凉了,也好重新添一件薄衫。 线头是带着金丝的灰色,晾晒在院子里架好的竹竿上,日头一照上来,那便是发着光,看着有些晃眼了。茹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毛线柔软如云,而且因为清洗过了又是格外的顺滑。 茹云捏了一把线团,又松开了一会,这毛线整个都四散着弹开来,看得出来,这弹性也是好极了的。 就在茹云微微出神的间隙,阮香玉已是到了她的身后。她伸出手来拿捏了一把,不禁赞叹道:“可真是好东西呢。” 茹云转头一看,见是香玉,只微微笑道:“这可是地道的英国货,质量好着呢。如今咱们工厂里头本也可以出这样好的货色来了,就是可惜这一时兵荒马乱的,沪上这些工厂什么时候能再开动都不知道了。” 阮香玉叹了一声:“现下烽火四起,哪里都是一样的,莫说是买个毛线团了,那便是买点吃食也不容易了,总归这好日子是没有了的,外头的人叫苦连天,都说日子难着呢。” 茹云边将毛线翻了个身继续晾晒着,而后就与阮相遇面对面地坐下,从竹篮子里挑出一些已经绕好的线球来。这织毛线的针头,还是当年她从陶家带出来的,因而到了手上,也是格外的衬手。 茹云将线球挨个摆好以后,就将竹篮子给放下,然后她分开手指,拿着一根皮尺要给阮香玉量袖长与胸围。 阮香玉见状,这才明白,茹云这是要给他打一件毛线衣了。 阮香玉连忙推诿道:“我说茹云,这样好的毛线,给我打毛衣倒是浪费了,我那里还许多件都没穿过呢。说起来,我都怕你这毛衣织好了,我人都不知道调到哪里去了。如今哪里都缺人,这里的医院,我怕是也呆不久了。” 阮香玉边说,边就垂下头来。茹云便问道:“怎么,你要调走么?去哪里?” 阮香玉抹了抹眼角:“嗨,我们这样的人,还能去哪儿?哪里有伤员,我们就去哪里。茹云,我走是走得,就是放心不下你。你现下怀着身子,很是不便,上海现在又沦陷了,只怕你处处都不好走呢。” 茹云笑了笑:“过日子,到哪里不是过呢。” 阮香玉去了茹云手里的毛线团,而后放置于一旁的箩筐里:“我知道,你不走,是因为陶司令还在这里。” 茹云被说中了心事,心里突然就跳了一下,而后面色如常道:“许是我自己本也不想走。我的家就在这里,离了这里,就跟离了土的花一样,哪里还有活路呢。” 阮香玉摇了摇头:“你可不是这样的娇花,怎么会惧怕换一个环境呢。只不过是你心下还放不下罢了。我看报纸上说,陶司令是被俘虏了的,落到日本人手上,只怕是凶多吉少,难道还有什么活路可寻的么?你倒是不妨替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想想,现下你得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将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不是么?我今天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事的。丹尼尔医生最近快要离开这里了,现下局势不好,医院里头几个洋医生都要一道撤离了,到时候,你便跟着他们走罢,想来日本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茹云苦笑了一声:“香玉,谢谢你的好意。我想,我还是走不了的,心在这里,人还能走到哪里去呢?” 茹云这样说,阮香玉也便明白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 到日本商会以前,茹云心下便是打定了主意的,她不会急着去求柳斯年什么。 她心下十分的清楚,因着秋白的身份特殊,日本人不会这样快便将他处决。况且柳斯年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他一直对陶秋白耿耿于怀,深有芥蒂,恐怕她越是去求,秋白越是没有好日子过。 阮香玉跟着红十字会的人离开以后,她只收拾了简单的包袱,就到了商会里头。她并不知晓在前头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她要救陶秋白,救腹中孩子的父亲。 茹云只是在这里静静的等待着时机,即便每一日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可是她必须要耐着心,熬下去。 肚子一天天渐长,实则茹云心下也十分害怕被人发现,可是她仍旧强迫自己保持着冷静,才能寻得一个救秋白的机会。 不知为什么,在这日本商会的房中,茹云总是想起从前上所描述的生别离,她总觉得,这些都远不如她现在所感触的那样触动她的肺腑。 一想起秋白,她的心便发酸,想要流下眼泪来。可是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暗暗便将这泪水咽下,她不想被柳斯年所察觉到。 风吹开了窗户,桌案上的空白信笺飘落到了静云脚下。茹云从方才的思绪间回过了神来,低下身去,欲要拾起这信笺。 柳斯年抢先一步,蹲下身去拾起,交到了茹云手中。而后他便执起了茹云的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茹云的手不由得往回一抽,下意识的别开脸去,眉头微微蹙着,面上多少是有些憎恶的,虽然是转瞬即逝,却也被柳斯年捕捉到了眼中,他轻声道:“我倒不是要唐突你,只是方才实在是情难自禁,还请你谅解。” 茹云斜眼看他,只是淡淡说道:“你今日穿的这样隆重,可是有什么宴会么?” 柳斯年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从袋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黑色丝绒盒子,待得这盒子打开,那枚似曾相识的钻戒也便露出了原本的面貌来了。 茹云是识得这枚戒指的,当初,斯年就是带着这枚戒指同她求婚的。她应下了他,却没想到巡捕房临时搜捕。而后,他就带着这枚戒指准备东渡日本。 这么久过去了,茹云倒是没想着,他竟然还把这戒指带在身侧。 “这戒指我以为早就丢了的……”茹云若有所思道。 柳斯年情深款款地望着茹云:“我想,咱们的缘分从哪儿断开,就从哪儿开始。当初你是答应了我的求婚的,如今不过就是将戒指物归原主罢了。我倒是希冀你能再次戴上它,若是你愿意,咱们可以去补办一场隆重的婚礼的。” 柳斯年说的极为认真,茹云却是有些心不在焉道:“现下只怕不是时候罢,我想,我们之间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重新磨合,重新相处。” “倒是我着急了呢。”柳斯年说着,面上微微抽搐了起来,说起来,他是急于要得到茹云的,可是自从他们再相见,茹云便总是与她保持着距离。这叫他实在是心下窝火,他自然知晓,茹云心里怕是住进了一个人的影子,要她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斯年,我想,我们先前说的很清楚,我只说,我可以搬来商会这边与你在一处,可是旁的事情……我想我现下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还望你也能够谅解。”茹云说道。 柳斯年的眉梢略略下挂着,他定定的看着茹云,嘴角蠕动了半天,方才缓缓开口道:“茹云,我现下倒是不如以往有耐心的,但是你总是特别的。可是过几日,陶秋白许是要移出这商会的暗牢也是说不准的……” “你!”茹云紧紧咬着牙关,一股强烈的不安开始围绕着她。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柳斯年倒是暗暗松了口气,至少,她还有软肋可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指令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刘虎在院子里,亲手到天井角落的鸡窝里掏出一只已经进窝的母鸡。小母鸡拼命涨红了脸,咯咯地大声叫着。 这个时候,芳嬛慵懒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连声问:“刘虎,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刘虎低垂着头,闷声道:“我到底是在少帅手下做事过的,他既是要走,我怎么也得送他一程。“ 自从芳嬛将刘虎捏在手心里以后,刘虎就被逼着投靠了伪军。他一贯都是浑噩的模样,看他现下的样子,看来陶秋白是难逃一死了。 芳嬛冷哼了一声:“你早就不是陶家军的人了,如今还做这好人作甚?你以为,陶秋白会念着你的好么?不要再做你的春秋大梦了,醒醒吧。他一贯都是爱恨分明的人,他要是晓得你是投靠了伪军,想来杀了你的心都有了,你还送他上什么路?” 刘虎也不停,不过眼圈有些红,偏了头,就装作找刀的样子:“就算少帅要亲手杀了我,我也决计不敢喊一声冤枉。到底是我混账,犯了混事。如今陶家军死的死,伤的伤,早就不成样子了,还有谁会念得少帅呢?我不过就是煨罐鸡汤给他喝喝,也算得了了多少年的上下情分。” 刘虎一面说,一面就抓鸡腿,按鸡头,把只活蹦乱跳的母鸡捺在地上,待得拔去鸡脖子上的几根碎毛,闭了眼睛,在那光裸处一刀割下去。 “噗”地一声闷响,有小股的鲜血溅了出来,立刻腥味四散。鸡在他手下拼命蹬腿扇翅膀,片刻之后也就闭了眼睛,软绵绵不再动弹。 刘虎把死鸡扔在血迹斑斑的地上,有好长时间面色灰白,心跳不止。他想少帅过几天被杀的时候,可也是这样两腿蹬啊蹬的,半天落不下一口气? 他一声不响地烫鸡、拔毛,开肠破肚。鸡肚子里热气腾腾,芳嬛闻着那股新鲜的夹杂了粪臭的腥味,胃里就觉得一阵阵地翻腾,要想呕吐。她屏住气,嫌恶地走到了边上:“这事情扔给厨房做多好,偏就在院子里头折腾,真是要命了。” 刘虎充耳不闻,不过把鸡收拾干净了,放进一只大口的瓦罐里,又放了黄酒、葱、姜,把瓦罐坐到灶口上,用文火慢慢炖着。 约摸烧了两个时辰,刘虎开始撤火,让那瓦罐在热灶头上闷着过夜。 夜里,芳嬛早早就躺在榻上了,她捏着鼻子指着门外,说是他身上有股腥臭味道,一定不得让他进屋子里头。 刘虎也不多说什么,不过垂下了脸,朝着门外恍然若失地走开了去。 院子里,小翠夸张地嗅着鼻子,大呼小叫说:“谁还煨了鸡汤?是给咱们喝的吗?”说着就要揭开锅盖。 刘虎见了,冷脸喝住她:“站着!那鸡汤没你的分。” 小翠一时间很是尴尬,白眼道:“不过是一锅汤而已,这样小气的。你可不是承了太太的光,这才谋得了一差半职,官没多大,脾气倒是挺大。” 刘虎别过脸,轻声道:“鸡汤是煨给少帅喝的,我要送他吃饱了上路。” 小翠一听,一时便有些愣了神,她心下不由得想着,这刘虎到底还是念着旧主的好。陶公馆如今已经易了主,谁还能记得那位身陷囫囵的少帅呢?只怕也就是这个死心眼的刘虎了。 第二天中饭前,刘虎把鸡汤热了,连瓦罐放进一只竹篮里,亲自要送到陶秋白的牢房里去。 监狱长把陶秋白的牢门打开,刘虎进去的时候,就看见陶秋白低着头,背对着他。这监狱里头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日本人的重要俘虏,在他们没有决定如何处理之前,监狱里头的人是有责任是要保证该犯活着。 所以,虽然秋白在监狱里头饱受折磨,可是每天还是有人要来定时给他清理伤口,换上新药。 刘虎进了牢门里头,也不说话,一言不发就埋头给陶秋白换药。秋白余光一撇,似是发现了刘虎,这一下脸上的诧异便是满满地收不住了:“刘虎,你怎么在这里……” 陶秋白自然知晓,刘虎已经投了伪军的事情。这些都是审问的时候,伪军团长得意洋洋告诉他的。起初他还不信,总觉得他们是在诓骗自己。如今见了刘虎这一身伪军的装束,心下只觉得十分难受。 刘虎到底还是背叛了他,背叛了曾与他一道出生入死的陶家军的兄弟们。 这个时候,刘虎竖起耳朵,听着监狱长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一言不发地埋头替换着纱布。秋白几次想引他说话,他闭住嘴就是不开口。 毕竟是自己曾经为之效忠的少帅,他实在是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失态。换药完毕,刘虎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放下了竹篮,准备将鸡汤置于桌上就走。 这时候,秋白的目光被一件熟悉的东西吸引过去。他认出那只瓦罐,是原来陶公馆里头专用的,这瓦罐上头还刻着一个‘陶’字。 陶秋白自语道:“你这是要送我上路么……照着咱们的老规矩,这个是给死囚送行的汤水罢。” 刘虎的手一抖,手里拿着的鸡汤不自觉地掉在了地上,一声清脆的响,瓦罐片子四溅,浓烈的鸡汤味在牢房里弥漫开来。 监狱长慌忙探进一个头:“刘长官,你没事吧?” 刘虎掩饰地说:“没事。你去拿把扫帚拿来。” 监狱长就去找扫帚,趁着这会没人的功夫,陶秋白盯住刘虎的眼睛说:“刘虎,你若是还念着往日的兄弟情分,那么还请替我做一件事。你要是见了茹云,千万劝她赶紧离开上海,一刻都不要多停留在这里……” 刘虎并不敢直视陶秋白,不过垂下了头道:“少帅……” 陶秋白又说:“你告诉茹云,此生我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她,她从前跟着我吃了太多的苦……” 监狱长的脚步声又响起来,刘虎忙用袖子擦一擦眼睛,吩咐监狱长把房间里的瓦罐碎片扫干净,而后他拎了药箱和竹篮,头也不敢回地出门。 是夜,刘虎关着门,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思忖了好一会儿,总算把一切考虑妥当。然后他出了房间,告诉监狱长说,晚上他会再来,执行对陶秋白的处决。 监狱长张着嘴,很想问问是什么样的处决,无奈刘虎一脸冰霜,根本不想多说的样子,转身就默然走了。 监狱长晓得有指令,也不敢怠慢,早早地守在门口,结果刘虎到十点过后才来,开着一辆黑色吉普。 刘虎跳下车,伸手就向监狱长要陶秋白牢房的钥匙。监狱长点头哈腰说:“刘长官,还是我带您去吧。” 刘虎简短地回答了两个字:“不用,这里没你的事,你下班回去罢。” 监狱长觉得不妥,岂有长官在这里忙碌,他倒先回家睡觉的道理?犹豫间,刘虎狠狠瞪他一眼,:“怎么还不走!” 监狱长心下想着,这位新来的长官,果真不是个不好伺候的人,叫人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他边想边慢慢地挪着两条腿,防备刘虎突然又改变主意唤他回去帮忙。 监狱长走到那辆吉普车旁时,依稀瞥见车内有团黑糊糊的东西,好像还动了两动。监狱长好地伸头想看,后面刘虎却厉声呵斥一声:“看什么?” 监狱长吓得一缩脖子,赶快扭头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良心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刘虎站在门口,确信监狱长已经走远,这才回到车上,片刻之后押下一个用麻袋蒙了头的人。那人嘴里被塞了东西,呜呜地说不成话,却不断扭动身体表示抗议。 刘虎理也不理,连拖带拉地把他弄到了监狱行刑室。幸好那人是蒙了脑袋的,看不见房间里那架亮晃晃的行刑用的铡刀,否则光吓也吓个半死了。 刘虎随即把蒙着脑袋的人绑到靠墙的木柱上,顺便检查一遍他的全身,确信此人已经是既不能动弹又不能说话之后,才慎重地锁上这间房门,沿走廊去到陶秋白的牢房。 陶秋白已经听监狱长含含糊糊说过今晚要被处决的事,所以刘虎打开牢门进来的时候,他一点儿也没有惊讶。他从床上坐起身来,先把长长的脚镣放在地上,跟着人往地上一跳,动作依然是敏捷而准确的。 他站在地上,对刘虎笑说:“我们走吧。” 两人一左一右紧挨着往前走,刘虎听见,陶秋白的脚骨上拖了铁镣,两个人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里互为应和,留下很怪的回声。 刘虎并没有带陶秋白到行刑室,却打开了自己的那间办公房,示意秋白进去,而后他跟着走进,反手把门锁上。 秋白心中怪,想着会不会是茹云来了,准许他行刑前见她最后一面?他的心就忍不住地跳了起来,期盼着来的是茹云。 刘虎在秋白对面站着,面容却很是疲倦的,看起来,他倒像是许久没有休息好似得。刘虎从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了过去。 秋白下意识地用那只未负伤的手接住。 刘虎说道:“少帅,这钥匙可以打开你的脚镣。” 陶秋白没有多想,依言而行。脚镣打开之后,有一小会儿感觉双腿轻飘飘的,像是稍稍一跳便能腾到半空一样。若不是想着很快要被处决,秋白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如释重负了。 刘虎的眼睛一直盯住秋白,弯腰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套折叠整齐的伪军制服,至于秋白面前,示意对方换上。 秋白不解,疑惑地望着刘虎,他实在是不懂,刘虎今儿个是什么意思。 刘虎一下就跪在了地上,颤声说道:“少帅,是我对不住您,对不住陶家军的兄弟。当初,我被二姨太捏住了把柄,一时不能自持,着了她的道,又被威胁着进了伪军。如今我心下实则十分的后悔,可是这世上已经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有一瞬间,陶秋白的嘴巴微微张了开来,欲说又止的样子。他是个聪明人,刘虎把他带到这间房中,给他开了脚镣,又让他换这套衣服,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刘虎要干什么。 他现在是反过来替刘虎感到担忧,如果平白无故让他这样的要犯逃脱,那么替他一死的将是刘虎本人。 秋白蹲下了身来,握着刘虎臂膀道:“这太危险。我不能害你。” 刘虎含泪摇头答:“少帅,是我混账,我贪生怕死!可是我再糊涂,也决计不能亲手了结了您的性命,您到底是对我恩重如山的,又哪里可能见得您去赴死?” 秋白淡声道:“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向来恩怨分明。” 刘虎连连哭诉:“少帅,我本该死,将来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见父老乡亲。将来我定然有我的死法,可是从现下开始,十分钟之内你不会在监狱大门附近碰到任何人。过了十分钟,是我不能保证的了。” 秋白皱起了眉头,他心下对刘虎,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恨铁不成钢来。他定了定神,不能再说什么了,尽可能平静地穿上那套衣服。 受伤的那只手有点不太利索,但是不妨碍他的行动。 陶秋白穿好衣服之后对刘虎道:“谢谢你。” 刘虎转开眼睛,眼圈早就通红了,他垂下头,对着秋白行了最后一个端端正正的军礼:“少帅,快走罢,晚了就来不及了。” 秋白望了刘虎一眼,转身就要出门。刘虎在后面提醒他一句:“通行证在上衣口袋里。” 陶秋白回头拍拍口袋,表示他已经知道,便不慌不忙出得门去。一阵由近及远的脚步声之后,外面复归平静。 刘虎如同翻了一座大山,浑身疲惫地退靠在墙上,闭住眼睛,半天不动一下。过了约摸一刻钟,他听到外面有汽车喇叭响,这才开了门出去接人。 来的是事先接到行刑命令的两个伪军刽子手。刘虎把他们直接带进行刑室,要杀的人已经绑好在木柱上,杀人的铡刀也早就备齐,一切都不劳两个刽子手费事,这使他们相当满意。 其中一个刽子手踢一脚被绑的人,带笑地说:“头上干嘛要套上这么个玩意儿?” 刘虎就回答:“到底从前也是个人物,咱们不妨人道一点,别让他看见刑具吓破了胆。” 蒙着麻袋的人又一次拼命扭着身体,发出“呜呜”的哽咽。 刽子手开玩笑说:“瞧,他还不领你的情!” 刘虎报之一笑,挥挥手,表示可以用刑了。两个刽子手立刻扑上去解开绑人的绳子,一个拉头,一个托脚,很利索地把蒙麻袋者强塞到铡刀下面,手扶住刀把。 刘虎只来得及把身子转了过去,后面“咔嚓”一声,已经完了事。刘虎再回头时,离铡刀最近的墙壁上血汗淋漓,触目惊心。 刘虎刹那间心里翻肠倒肚,难过得眼泪水都流了出来。刽子手用一块毛巾擦着自己脸上手上的血,同情地对刘虎说:“长官你这是头一次看,习惯了就不觉什么了。” 刘虎心有余悸,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连连摆手,示意他们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可以离去。 第二天一早,申城的百姓在大街上看见了一张新贴出来的公告,内容是:驻沪总司令官陶秋白昨夜被处死刑。其首级将悬挂城头示众三日。有收尸者立斩无疑! 据说有陶公馆从前的下人挤进人堆里看公告,当场晕死在公告下面。悠悠醒来之后,脸上还莫名其妙地有了笑意。人都说这都是陶家的旧人,怕是受不了刺激,有点失心疯的苗头出来了。 也有好事者马上赶着到城门口看那悬挂的人头,回来告诉胆小不敢看的人说,头砍得很地道,齐脖根处整整齐齐,就是脸面上血糊一片的没了样子。 总之,这一天上海城里角角落落传的都是这一件事。好多人家的大人怕孩子不懂事跑去看了,夜里要做噩梦,都把孩子关在家里不许出门。压抑恐慌的情绪像立冬那天笼罩了满城的阴云,灰蒙蒙,死沉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迟来的噩耗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日本商会,廊下圆柱从这一端到那一端,浅浅的有着格纹镶嵌在地上,是黑白的色彩。周遭的窗棂都用了黑棕色的木料来画成几个井字,那镶着的玻璃彷彿就变成了印有暗花的糊纸,叫人看着眼睛也跟着模糊了下来。 茹云一仰头,把杯子里剩下的香片一点点饮尽,这已经是这个清晨的第四杯了。 她放下了白瓷茶具,走到沙发的另一侧,扭开了收音机,而后半躺半靠在沙发上。平日里,收音机里本该是是迷人的英国声色,操着一口流利的英式英文,播报着不着边际的各种逸闻小事。 可是这几日,这收音机好似突然受到了某些东西的干扰,一下子就不运作了。茹云并不知晓,原来柳斯年借用了日本陆军的信号干扰器,直接断了茹云了解外头情况的路劲。因而这几日,她并不是十分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沙发对面的镜中,倒映着茹云极为疲惫的脸,她对视着镜中的自己,一下就把头别过去,不忍再看下去。她一眼瞥见茶几上的那只白瓷空杯,直觉地把手伸向它。 当那只手刚触到白瓷,那股冰凉就将她刺地隐隐作痛了起来。茹云不愿再去多想,只怕再想就又乱了心神,她忽而站了起来,将卧室的玻璃窗给打开。 窗外的天色尚早,还没有到拉开窗帘的时候,那层层叠交的帘子倒好似避风港一般,倒是能够很好地静云掩藏起来,她只是站在窗帘后头,却总是踟蹰地不忍望向窗外。 这个时候,这一日,茹云正在屋子里头看,看到一半,就听着有人来禀,说是她的叔父沈增来访。起初,茹云并不想见他,而后忖度了半晌,又命人将他带进屋子里来,她到底是要看看,这个叔父,究竟还能闹出什么事情来。 沈增一进门,就带着哭腔道:“我的亲侄女呀……..” 茹云一看他神色便知晓他是有话要说,因而便打发了底下的仆从出去。她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望着沈增:“我倒是没有你这样的叔父的,沈先生怕是认错人了。” 沈增知晓,茹云这是赶客的意思,不过自个掩着眼角在一旁坐了下来:“我晓得,我在你这里是不受欢迎的人,因而这些时日,我也甚少来打扰你。明明知道自个侄女住在这里罢,却是一次也没来探望过,这实在是……” 说到这里,沈增就顿住了,他似是在犹豫,要怎么开口去说,却不料,茹云率先开了口。 “你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如爽快一些,都说清楚了罢。前次我上了你的当,竟然就信了你的鬼话。结果呢?这世间倒是多了一个没有骨气的汉奸。我想,即便是爷爷、奶奶在世,瞧见你这样的德行,也是要无地自容了。”茹云轻声说着,字字都争对着沈增。 沈增挠头笑了一声:“茹云啊,我知道,我这个人罢,不值得信任。可是你要知道,我今儿个来找你要说的,那可是真真切切的大事。” 茹云冷笑一声:“你还能有什么大事?听说你在伪军团里谋了一份差事,做的正好呢。说起来也是怪事了,你这个新晋的大红人,怎么还反倒找起我来了?” 沈增面上僵挺着,半晌方才开口道:“我要说的是陶秋白的事情。他已经死了,你知道么!他已经被侩子手行刑了,那头颅都挂在城墙上示众了整整三日!” 茹云咻地从沙发上立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沈增,瞳孔里的阴影渐渐扩大,直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你再说一遍!倘若有假,我决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沈增第一次见她发怒的样子,因而便可知晓,这个消息对于茹云来说,冲击有多么的大。 沈增不过讪讪道:“这到底都是柳斯年的主意。你可不知道,他为了叫三井司令将陶秋白给处死,花了多大的气力,乃至于叫三井司令官以为陶秋白不过是个傀儡,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了的,也便斩首示众了。” 一时间,茹云只觉得眼中生涩,这泪一下就涌到了眼角,她紧紧捏住沈增的手,整个人都在颤粟着:“你简直在胡说八道!我凭什么要信你!” 沈增暗暗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还有骗你的必要么?我就实话告诉你罢。那柳斯年,原本是南京军统的人,后来日本人看他有利用价值和情报,就暗中收买了他,要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能做三井司令的座上客?他一直视陶秋白为死敌,自然也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可不得将陶秋白彻彻底底给捏死了才算高枕无忧呀?” 茹云僵挺地坐着,脸朝着前方一动也不动。她睁着一双眼睛,空茫失神的直视着沈增,泪水一条条从她眼里淌了出来,她没有去揩拭,任其一滴滴掉落到她的胸前。 骤然间,有一股极深沉而又极空洞的悲哀,从她哭泣声里,一阵阵散漫开来。她的两个肩膀,隔了一会,便猛烈的抽搐一下。紧接着她的喉腔便响起一阵喑哑的呜咽,那股悲意,简直不是可以用语言来形容的了。 “当然了,我冒着天大的风险,告诉你这件事情,自然是有事情相求的。我说侄女,看在我们叔侄一场的份上,你可得帮帮我,跟柳斯年好好说一说。”沈增挠着鼻头,悻然说道。 茹云只觉得一阵眩晕,差点有些不能自持,仿若整个天地都跟着一起旋转了起来。 “你看看能不能同斯年说说,把这些时日商会收的那些厂房,都归置到我名下呀?”沈增怕是茹云没有在听,又着急跟着添了一句。 “滚!给我滚!”茹云几近失声地喊了一声。 沈增吓了一大跳:“嗨,我说,茹云,你可真不识得好歹呀。你到底是同那陶秋白一个德行,死活不认好呀。得,你不愿意帮这个忙就算了,咱们回头再说。” 茹云一下就从梳妆台上抽出一把勃朗宁,而后指着沈增的头,厉声呵斥道:“你下次再出现在这里,我就叫你横着出去!” 沈增这一下直接噤了声,倒是一点也不敢再说话了。整个人就连连讨饶着,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只是沈增并没有心思好好想过,柳斯年怎么可能允许茹云随身带着一把杀伤力极强的手枪呢?那手枪里的子弹自然早就卸了个干净,也不过是个穷摆设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摊牌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呜咽了半夜,疲乏之极,朦胧睡去。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窗外的鸟鸣声将她唤醒,当她再次想到秋白竟然已经死了,她的心立刻被锐利的痛苦刺着,又重新悲泣。 但茹云心下总痴心想着,希望这是一个梦。不但希望秋白的噩音是一个梦,连她从法国回来,以及在沪上的这些经历,都是一场梦。 茹云不免想着,如果遽然醒来,发见秋白仍在,父亲尚存,那是何等的侥幸,何等的喜悦!可是希望这个不幸消息是梦,那是不可能的了,她一刻一刻地感到这事的真实,而愈加觉得痛楚。 起初,茹云只觉得眼睛干涩,已经哭到了并无一滴泪。就好像一个兵士在战场上突然中了一弹,只有麻木的感觉。 可是痛苦像要诱惑她似的,张开双臂,慢慢向她心灵拥抱过来,她也痴呆呆地不知逃避。等到她的整个心灵都在痛苦紧束之下,猛然间她感到一种被榨压的剧烈痛楚了。 她不得已,实在是情难自控,一下又扑在床上,捂着被子小声啜泣着,一时被褥又濡湿了。 这个时候,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茹云的思绪,“小姐,柳先生请您下去一道用餐。” 此时,柳斯年遣来的丫鬟伫立在门口说道。 茹云朝着门外,轻声应了一声:“知道了,我一会就来。” 茹云拭干了泪痕,换了一身平常款式的米白色细褶的长裙。她在镜子前自顾凝视着,突然就觉得,此刻镜中的自己也不像自己了,只是像一副空的躯壳,灵魂也早已经涣散了。 下楼时,她轻轻带上了房门。但凡她每在木质楼梯上走下一步,这裙摆就连连摇曳着,像月夜里一瓣瓣绽开的湖中白莲。 柳斯年就站在楼道口等着她,就在茹云的靠近的一刹那,他的眼睛在茹云的身上逗留了几秒。茹云下意识地侧过身去,也不想直面地望着他。 一走出那棺材式、窄长的楼梯,便是一个厅堂了,眼界也便跟着一块开朗了起来,光是厅的面积,看起来容纳一个百余人的舞会都是毫无问题的。 柳斯年笑着,显然今儿个他心情很是不错,他一伸手就挽住了茹云的手,朝着另一头的小厅而去。茹云觉得周身都很麻木,全然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在走路了。那种浑浑噩噩的感觉,似乎叫她很难再感受到这人世间的气息。 到了小厅,柳斯年故作绅士地替茹云拉开了欧式拉花的座椅,而后他从冷柜李取出一叠上好的冷牛舌与鹅肝酱来:“要来杯酒么?前些天我刚得了一瓶勃艮第的红酒,想来你也会喜欢的。” 茹云本是在出着神,待得她转过身来,就瞧见了柳斯年炙热的眼神:“从前在法国的时候偶尔会喝瑞士拉沃的葡萄酒,勃艮第反倒是喝的不多。我怕是今日要拂了你的好意了。” 柳斯年心下并不觉得诧异,从前茹云酒量便不好。但凡说到喝酒,脸上便会满是为难之色,他不过是顺带一提,倒是没打算真叫她喝酒。 柳斯年面上笑着给自己倒了半杯勃艮第,茹云望着那深红的酒液,忽而想起,从前,陶秋白最喜爱的便是这勃艮第的葡萄酒,他们的新婚之夜上,她整整喝了半杯的酒。想到这些过往,茹云心下又一下刺痛了起来,不免痛得皱起了细眉。 “茹云……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么?可要我唤医生来看看?”柳斯年见她精神状态不太好,难免担忧说道。 茹云摇了摇头:“不过是夜里睡得不大好,不妨碍的。” 她刻意侧过身去,作打量状看着这室内的装潢,她并不想被柳斯年看到她眼中的那丝丝悲凉。 说起来,茹云当年去法国念,见过的世面总不在少数,偶尔也会被同学邀请到世家望族家中做客。茹云倒是很喜欢那些瑞士古老城堡里特有的老木味道,此刻对比着,再看看这间小厅的装饰,倒是有些很深的模仿痕迹。 茹云不必找老师傅过来细究,就可以敏感地意识到,这些装潢都不是真正的柚木,不过就是涂了一层柚木的颜色,企图以假乱真。 而墙壁上头挂的风景油画、甚至是日本天皇的画像,都在模仿着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明显的,这装修还很新,空气里隐隐还有新鲜油漆的味道,想来出炉也不过月余时间罢了。 再看看脚下,踩着的是浅棕色的巨大地毡,坐的是明黄色的高背椅,头顶上吊着十分招摇的水晶灯,满桌镀银的餐具,处处昭显着某种庸俗的品味。 茹云心下不免想着,柳斯年当年好歹也是东吴出来的高材生,鉴赏与学识在沪上也是排得上号的。 如今倒是不止他这人的影子不正了,整个人的品味也跟着沦落到了这种地步,想来多半也是为了附和那些日本人罢了。 这个时候,柳斯年就眯起眼睛,在对面端坐着,细细地望着茹云,她的一举一动,都叫他难以移开目光来。这一刻,他实在等了太久了,而代价也是这样大。 不一会,底下的听差用镀银的餐盘送了牛排上来,茹云手上握着刀叉,只是低头望着盘子里的牛排,悄无声息地切下了一小块,送入了口中,细细抿着。 柳斯年不禁开口问道:“味道怎么样?厨子可是个正宗的法国大厨,从前是专门给法国王室做菜的呢。” 茹云淡声道:“这七分熟的牛排倒是正合适,亏得你有心了,还记得我的喜好。” 柳斯年难掩喜色道:“你喜欢就好,你知道么,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你重新装修的,我想着,你去了欧洲几年,这生活起居也该是洋化了一些的,便想着把这里再重新修整一番。” “哦。”茹云轻应了一句,她并没有心思听柳斯年说这些,她只想这顿饭早些结束,重新回到那间屋子里头。 “陶秋白已经被处刑了”柳斯年放下手里的刀叉,拿起高脚杯来啄了一口,风轻云淡说道。 茹云一下便抬起头来,她的眼中并没有惊诧,只有无尽的哀伤与悲痛,显然,她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你本答应过我,但凡我在此处,你至少不会去难为他。”茹云一面说,一面垂下了脸去。 “我是保证过,我不会难为他。可是三井司令的意思,又岂是我可以左右的。茹云,你要知道,我已经尽力了。”柳斯年觑起眼睛,沉沉地说道。 茹云起了身来,她不想再同柳斯年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对不起,我身体不太舒服,我想我还是先回房间去了。” 柳斯年面色愈加的阴沉:“茹云,他已经死了!死了!你知道么!” 他的面上开始渐渐泛起酒后的潮红,整个人说话也开始摇晃了。 柳斯年慢慢朝着茹云踱步过去,桌台上的蜡烛映衬着他的面庞,倒是显得有几分狰狞的笑意:“茹云,现下你知晓了,笑到最后的人,还是我柳斯年。他陶秋白已经彻彻底底地输了,且还搭上了自个的性命。从此你的心下,也便只能有我一个人了!你不喜欢婚礼、不喜欢婚纱照,统统都没关系。那么只要你做我的女人!” 一杯红酒的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柳斯年有些借故装酒疯的势头,他边说,边就整个人晃到了茹云跟前,他的鼻息时缓时急,整个喷在茹云面上,都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茹云略略别开了脸,只是淡声道:“斯年,你喝醉了。” 但凡茹云一张口,便有股清幽的口气飘出,柳斯年一下便拥住了她,整张脸都贴了上去,他火烫的双唇急不可耐地要啃噬着茹云的娇唇,他要真真正正的拥有这个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兽行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想要推开柳斯年,却不曾想,被他反手给箍住了。她越是反抗,柳斯年笑的就越是狰狞,他觉得此刻怀中的可人儿简直美丽极了,他一定要完完整整地拥有她! 突然一条白光一下照亮了天地,瞬息间又暗了下去,紧接着“轰隆”一声,惊雷响起,仿佛要撕裂大地一般,外面一下便是狂风暴雨的世界了。 雨像钉子一样地粗,一根根落下,好似还夹着千钧之力横扫到人间。 靠着后院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给吹开来了,在这天地变色之际,雨水也顺着风灌了进来,雨水沾湿了茹云的脚背、裙摆,而后一点点地往下滚落。 柳斯年整个人都亢奋了,直接就将茹云压在了被雨水浸湿的地毯上。 茹云拼命地摇摆着头,心下十分地惶恐。她竭力试图避开柳斯年的脸。可奈何柳斯年心下一股汹涌的热意涌上脑中,一下便粗暴地茹云压制在下面。 茹云再反抗,也终究不过是一个女人,力气又哪里拼的过柳斯年。这一刻,她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绝望,眼角一下就盈满了楚楚的泪光。 “啪”的一声,柳斯年重重地甩了茹云一个巴掌:“沈茹云,你还真当自个还是贞洁列妇呢!你早就是被陶秋白给玩剩下的了,当初他已经把你赶出了陶家,你早已经不是什么少帅夫人了!你这般这故作姿态给谁看呢?我告诉你,作为男人,我耐性已经够好了。我忍了你这样久,不过是念着咱们往日的情分,你可不要再给脸不要脸了!如今这上海,但凡是我柳斯年想要的女人,难道还得不到么?我不妨明明白白告诉你,陶秋白就是我想方设法给弄死的!他该死!他活该!抢了我柳斯年的女人,他也便是死路一条!沈茹云,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是乖乖地听话,我便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若不然,我就慢慢地折磨你,叫你这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茹云眼色冷冽地望着柳斯年,他终于痛快地承认了他的卑鄙无耻。茹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皮里浸入,全身都能感觉到这刺骨的冰冷,不由得地冷笑了一声:“斯年,这才是你如今的真面目罢,你终于承认了,是你杀死了秋白!是你!你不光没了底线,没了羞耻,出卖自己的灵魂,更是枉为人!我也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就算秋白死了,我也决计不愿意再同你苟且了!我真恨呀,恨当初怎么就偏信了你,反倒错怪了秋白!” 茹云的凛冽,叫柳斯年瞬间清醒了一些,有那么一刻,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又将茹云从地上半扶起,而后换了一副脸色,搓着手恳求说道:“茹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是手欠,不该喝这样多酒的!你原谅我罢,你要知道我是爱你的!我是因为爱你才这样的!” 茹云阖上了眼,不再接话,她实在是疲于应付柳斯年的两幅面孔了。柳斯年见她不出声,眉梢一下就挂了下来,他暴戾地撕开了茹云的裙子,厉声笑道:“沈茹云,你不是心里念着那个该死的陶秋白么?我会教你知道,谁才是真正够资格与你匹配的男人!” “住手!住手!柳斯年!你疯了么!”茹云几乎是用尽了气力喊出了这句话,她全身都止不住地颤粟着,腹部隐隐作痛。眼前的柳斯年就如一头疯了的困兽,将茹云身上的白裙几乎已经撕成了碎片。 茹云白皙的胴体上显现着触目的红色抓痕,泪从她的面上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渐渐的,她放弃了无用的抵抗,任凭着在她身上啃咬着。茹云简直绝望极了,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只是狠狠咬着舌头,鲜血一点点地从她唇边溢了出来。 茹云脸上那种痛苦的神色,反倒更让柳斯年觉得心智迷乱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强迫茹云是一件能激起他潜藏心底多时兽欲的一件事情。他尽情揉捏着她的腰肢和胸腹,脸上是一阵狂喜。 柳斯年的力道狠了,茹云下意识地疼得呻吟了一声。他就一把托起茹云的下巴,手指掐进茹云细嫩的皮肉里,把她的骨头捏出轻微的咯咯声。然后他一使蛮劲,一下就将茹云扛起,大步走进卧房,将她重重地摔在床上。 如今在他的眼里,茹云已经是一个傀儡玩具,他由着性子搓揉摔打和摧毁她,从暴虐的行动中得到快感和发泄。 被柳斯年压在身下的感觉,茹云是屈辱和痛苦的。她闭着眼睛,避免看到那双离她很近的欲火中烧的眼睛。 茹云同样厌恶对方鼻腔里喷出来的滚烫的气息,她用劲地憋着气,常常憋得自己几近窒息。当她在柳斯年的手中被搓揉捏弄的时候,她就想自己不是一个人,她只是块木头,毫无知觉毫无情感的木头,木头是不会小的自己处境是如何的糟糕。 如若说,先前,她对柳斯年的良知还抱有一丝幻想,那么如今,茹云是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东吴才子,如今日本人手里沾的血,也有他的筹谋。他早就已经放弃了人性,选择了兽性。 茹云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房中的情形,她并不甘心就此被玷污。此时她已经注意到了柳斯年身上没有带着手枪。她仰面朝天躺着,尽力不动声色地让自己的身体去避开柳斯年粗暴的动作。 她快速抬手伸到了枕下,冰凉冰凉的铁的枪身令她心里猛地一抖,她暗暗抓紧了手枪在手中,紧握不放。 茹云心下忽而起了一个念头,既然柳斯年已经是个祸害,那么不如她便与他同归于尽,也好过在这里饱受折磨。 想到这里,她的身体放松了,完全彻底地放松了,且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嘴角下意识地浮出一丝冰冷的笑。握枪的感觉那么美好,仿佛抓住的是自己的生命,她可以任凭喜好处置自己的终结点。 这会,只要茹云抽出手来,轻轻扣动扳机,眼前的一切便是天翻地覆。她想她应该沉住气,等柳斯年意识模糊的时候,,即便他有所察觉也无法迅速行动。 这样想的时候,茹云不免多了个心眼,微微抬起眼皮,从睫毛缝里窥视柳斯年的神色。只看一眼,她心里咯噔一跳,因为柳斯年慢慢停了下来,同样睁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盯在她的脸上。 茹云心下一惊,嘴角一牵,微微抽搐着。柳斯年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伸上去,铁钳般捏住了茹云那只握枪的手腕。茹云总算反应还快,马上放开手里的枪,一动不动。 柳斯年望定了茹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竟然想要杀我!” 茹云迎住柳斯年的目光毫不退缩,柳斯年猛地抽出茹云放在枕下的那只手。手中空空,纤细的手指带点委屈地蜷缩着,的确没有拿枪的迹象。 柳斯年微愣片刻,像是颇为失望。他从茹云身上悻悻地滚落下来,一下就没了兴致。即便此时此刻,他还并未有真正地拥有她。 他先不急穿衣服,不过抬手哗地拉开床边抽屉,抓出一把子弹,在茹云眼前摊开。然后他又伸手到枕下,掏出手枪,变戏法一般啪地打开弹匣,弹匣里空无一物。 茹云瘫软了似地闭上眼睛,如果方才扣动了扳机,只怕柳斯年愈加会有防备,往后也便再也没有机会近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死里逃生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傍晚时分,上海的地下组织通讯员三叔用独轮车推了一车芦苇回家。这芦苇是他从黄浦江边的芦苇贩子手里买来的,打算把家里的猪圈收拾收拾。 人要住好屋子,猪自然也是一样。这个是郊区,家家户户靠养猪为生,从前最多的人家能养上百多只壮猪。 到冬天起圈的时候,满乡里跑着的都是猪贩子,他们在路边设下临时的猪场,互相之间压着价钱,收到肥猪后马上用运猪船装往上海,转手间就能靠着差价发下一笔横财,一个冬天,足以叫他们赚够本钱了。 可是如今情势不同,战时到底是不一样的,郊县经过几番大战,早已经是哀鸿遍野,一片荒芜,更是谈不上什么赚钱不赚钱了,这兵荒马乱的,能活命最要紧。 三叔在家门口弯下腰来,停稳了车子,把车上的背带从肩头卸去,两手用劲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他有两个女儿都嫁在外村,老婆又死得早,如今不过冷冷清清一个人过日子。 也就是这样甘于苦乐的缘故,他倒是耐得住性子。因而这地下组织的一概事情,他都完成的很是利落干脆。如今上海沦陷,地下游击队到处在街头巷口打着游击,陶家军散了,游击队却没有散。 三叔腿脚健朗,走路风快,因而穿梭城内城郊送个情报什么的也就是小菜一碟。这些时日游击队在城内与日本人巷口苦战,三叔也是十分挂心。 这会儿他站在门口犹豫,是先卸下车上的芦苇,还是先回屋点火做上晚饭?一个念头还没转完,猪圈后面忽然立起个人来,胡子拉碴,穿的是一身伪军的制服。 三叔冷不丁一瞧,吓得木桩子一样杵在自家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忙弯腰求饶说:“老总,我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你要什么,我给你拿,可千万不要害我性命。” 那人觑起眼来,望着他,缓缓开口道:“是……三叔?” 三叔一听这声响,方才定了神细看他,不由也笑了起来:“我的老天爷,原来是陶司令!你怎么穿这身衣服?可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外头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连忙开了门,让陶秋白进屋去。陶秋白却是站着不动,轻声说道:“我实在走不了,麻烦你扶我一把。” 三叔听了,忙过去扶着陶秋白,就看见他刚才站过的地方有斑斑血迹。三叔心下一慌说“好好的,怎么这副模样了?” 陶秋白随意在条凳上坐下来,抬头见大门敞着,示意三叔去关上,这才拎起裤腿给三叔看。原来是戴脚镣的腿腕磨烂了,连日走路又化了脓,整个就是血肉模糊一片。 三叔倒吸一口冷气:“好在天不算热,这要是在热天,可不要烂到骨头里去了!” 陶秋白苦笑了一声:“好死不如赖活着,倒是亏得还捡了一条命。” “我那天听孙政委讲,你撇开了他们,独自领着陶家军去拼命,被日本鬼子和伪军团给生俘了。后来,我在路上还听人说,你被他们处了私刑,头还挂在城门口,可把我难过的,好几天没喝酒呢。”三叔不由得感慨道。 陶秋白本就是有见地之人,抗战初始,就暗中与上海的地下组织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明面上,他们看起来毫无瓜葛,实则早已经暗暗合作了许多回。这日本人进攻上海的时候,也多亏着游击队的帮忙,还拖延了日本人一些日子。 因而陶秋白与地下组织的这些人,实则早就相识了。只是他没有料到,这逃出监狱以后,竟然事有凑巧,就碰到了三叔。 陶秋白笑了笑:“不过是命大,逃过一劫。” 三叔连声叹道:“你命大福大,到底也是该的。” 说起来,三叔略懂些草药,当下先烧一锅开水帮陶秋白把伤处洗了。又拿出家里珍藏的治外伤脓肿用的药粉,在伤口四面撒上,找块干净帐纱裹好。 陶秋白只觉那伤处疼过之后是一片清凉的感觉,原本的疼痛倒是缓解了许多。 三叔笑道:“这还是我老父亲手里传下来的金创神药,我就怕年代久了失了效用,今日倒是派上用场了。” 陶秋白胳膊上还有处枪伤,因为刘虎帮着上过药,倒开始收口结痴。三叔解开绷带看了之后,说是不妨事,又照原样绑上。 因为天色已晚,三叔就到屋后菜园子里拔两棵上海青,煮一锅菜粥两人吃了。秋白心下实在是挂念着茹云和城内的情况,因而想要连夜去地下组织的秘密据点,想要寻求孙政委的帮助。 可是瞧着陶秋白的情况,三叔自然不肯:“你这样子还能再走得路?倒是不如多养几天伤,等好利索了再走。” 陶秋白心里惦记茹云,想她若是知道了他的事情,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无奈腿伤又的确缠人,勉强走下去,只怕路上碰到情况无法好好地对付。如果再次被捕,自己送出一条命倒也罢了,就怕是见茹云最后一面也不成了。 想来想去,秋白觉得还是谨慎点为好,就答应在此处住下来,但是不能在三叔家里,他怕连累了三叔。就让三叔随便给他找个荒僻处的破砖窑看瓜棚之类地住下了先。 三叔想想这也不难,如今这一带空着的猪场很多,眼下还没到收猪时令,那些猪场远离村庄,平常鬼都不去,住个几天不致被人发现。 三叔趁天黑把独轮车上的芦苇卸下,拿了家里的一床铺盖,用车子送秋白到其中的一个猪场。 三叔嘟囔说道:“荒野坟场,你一个人黑天不怕吧?” 秋白“嗤”的一声笑:“我能杀鬼子,还会怕黑么?你看我怕是不怕?” 三叔也笑:“我问得多余。行军打仗这些年,死人堆里也爬过不止一回了,天下还能再有让你怕的?” 三叔一面说,一面拢些猪场里去年用剩的柴草,做成个简单的铺,让秋白夜里睡了,白天记得卷起来藏好。又千叮咛,万嘱咐,秋白没事不能露头。这一带偶尔还是有伪军会来巡逻,专就搜捕陶家军和游击队的人,若是给他们撞上了要坏事。 一日三餐,三叔又说都会按时送过来,他絮絮叨叨地交待了一遍又一遍注意事项,直到看着秋白钻进被窝才放心走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沆瀣一气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那厢,陶公馆,日头升到中央,这底下伺候的人早已经遣散了一大半,如今也没几个人在身旁听差了,因而院子里头十分寂静。 芳嬛只穿一条碎花裙子,上身半掩半露着,歪倒在榻上。这刘虎自从被她劝说进了为军团以后,这家里头也没几个男人可瞧得。除了那几个老不死的老仆从,家里的年轻男人要见着一根头发丝也很难。 芳嬛歪躺着,垂了眼皮,自怜自惜地端详自个的一双手,雪白晶莹,就是少了个疼惜的人握着。 这个时候,小翠进来禀报,说是伪军团长来找。说这话的时候,小翠面色很是疲倦。芳嬛斜眼瞧着,骂了一声:“你是皮痒了要挨打是不是?甭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心里头想些什么。我告诉你,这外头乱着呢,日本人可是见了女的就不撒手。你要走,自可以走,大门开着不拦你。我如今还留你在这府里头,可是对你天大的恩德,若是不识得好,那便赶紧滚!不要在这里碍眼。” 小翠一听,自然晓得芳嬛说的是实情。这外头都说,爷已经被砍了头,少奶奶下落不明,陶家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陶家了。如今若是冒然出了府去,自然也没好果子吃,日本人现在在外头干下的恶行,简直不是她可以承受的了。 小翠到底还是惜命的人,不过忙跪下来,磕头道:“太太说的是,是小翠蠢笨!还请太太绕过!” 芳嬛冷哼了一声:“自己下去领十棍子,挨不住就滚!” 话才说明,小翠就颤颤巍巍地忙出了院子,这十棍子如今是无论如何也要咽下去了。 就在芳嬛心下不痛快的时候,忽觉门口一暗,眼角里瞥见男人的一双布鞋。她本能地坐起身来,用两只胳膊去遮护胸前春光。待坐定了,看清来人,她又松一口气,满脸绯红地骂道:“原来是团长呀,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原本还想亲自出来请,接过您自个进来了,手脚又轻,倒是把我吓一大跳。” 伪军团长咧着嘴,这口中的金牙闪闪发着光。他看着芳嬛胳膊下面欲说还休的春光一片,不由得看的发了痴。 芳嬛笑起来,索性把胳膊移开,一对雪白的胸脯若隐若现:“团长来是有什么事情么?刘虎近日公务繁多,都不在家里头呢。” 伪军团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几日,太君赏了一些清酒下来,我想着虎子兄弟辛苦,就送几瓶到家里来。 这一声笑,倒是使得芳嬛浑身一震,刹那间神迷意乱,喘气急促,双眼如喝醉酒一般朦胧起来,她吟吟笑道:“倒是还累得你亲自跑一趟,像您这样好的人,可不多见了呢。” 伪军团长四下张望了一番,眼看着院子里头美人,忽地抢上前去,两个膝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往芳嬛怀里一撞,整个人就抱住了芳嬛。 芳嬛一点不慌张,不过笑盈盈地推开了伪军团长:“你不是带了酒么?咱们不妨先喝一杯吧。” 伪军团长一听,不过咳嗽了两声,便一本正经地坐回到了一旁。小翠吃了棍子,自然不好来伺候了,她便唤了旁的听差,整了一桌小菜。 芳嬛发侧还插一朵红色的绒花,映得双颊也很是红润。伪军团长亲自给她斟了酒,芳嬛不过喝了一口就笑道:“我还道这日本酒什么味道呢,倒是同咱们的白酒差不多。” 伪军团长色眯眯地盯着她看:“小心,喝多了容易醉,伤身呢。” 他这是话里有话,芳嬛一张脸一时又羞得通红,低头不语。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喝了酒的缘故,这个时候,芳嬛一双眼睛亮得灼人,凸现在太阳底下十分的挠人。伪军团长似乎对此都有察觉,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芳嬛斟了一杯茶说:“你喝茶。这茶是地道的西湖龙井,就是刘虎,我也不是给他喝的。” 伪军团长微微一笑:“我哪里懂品什么味道呀,不过杯子里见点茶色就感觉很妙了,倒是多谢你的心意了。不过从前常听美酒配佳人,如今才明白好茶也是同样一个道理。” 芳嬛听到这里神情就有点慵懒了起来:“我算什么佳人?白让人笑话。从前,爷在的时候……” 她想想不该在伪军团长面前吐露心思,连忙打住,拢了拢发髻,然后指着院子里的一盆红茶:“不晓得你喜不喜欢茶花呢。” 伪军团长说:“也谈不上有多喜欢,我住的那处天井小,比不得这府里宽敞,只能弄点盆景摆摆,看着眼睛也适意一些。” 芳嬛起身走到那盆茶花下,低下头来,细细地看,伸手去抚它的叶子,又摸摸那花,喜爱之情油然而见。 “没想到你这样喜欢茶花,要是喜欢,改明儿我再帮你弄几盆过来。”伪军团长跟着过来,站在芳嬛身后说道。 “诶,这好花,也得要惜花的人养着才好。你说,要是遇到一个木头园丁,这怎么都养不好这娇花呀。”芳嬛似有所指地说道。 伪军团长不失时机地说道:“我说你怎么通身有股子特别的女人味,原来是养花养的,也难怪看起来是这人世间不可多得的尤物了。” 说到心旌摇荡之处,这团长早已经口唇湿润,目光恍惚,恰似一张密密的,把芳嬛不知不觉罩在其中。芳嬛半仰了头,双目微闭,一动不动,仿佛瞬息之间接受了他放肆的目光。 太阳把盆景、伪军团长、芳嬛三者融成同一条长长的黑影,透迤在青砖地面之上。 黑影忽然摇曳起来,变了形态。原来伪军团长急不可耐地拦住了芳嬛的腰肢,这一次他没再放手:“我的宝贝儿!小心肝!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你了!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这脑子里全都是你呢!那个刘虎,何德何能,竟然能有你这样的可人儿在侧!” 芳嬛捂住他的嘴:“你可别瞎说,我担不起这个分量。” “你担得起!你比谁都要担得起!我的宝贝儿,你就从了我吧。”伪军团长一面说,一面就猴急地吻住了芳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如意算盘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伪军团长把头埋了下去,把芳嬛的衣领扯开,又用胳膊勾住她的腰使劲往身上贴,另一只手夹在两个人的身体中间,隔了衣服疯狂地揉搓着。 芳嬛口鼻处喷出来的气息很快变得急促而滚烫,双目如喝醉酒一般迷乱红艳。在这个最要命的当口,芳嬛一把推开了伪军团长,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这儿不方便,今天夜里,你从后院的小门进来,我给你留门。” 伪军团长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还站在原地,无法让自己从刚才的那一场意乱情迷中脱身出来。至于芳嬛,早已经心跳如鼓地回到了屋内。 到了夜里,这伪军团长果然悄悄从后院的边门进来了。芳嬛原本不过是想逗逗这人,没想到,他倒是上心乐的。 团长一进来,就拥住了芳嬛,她不由自主地轻轻一叫,血往脸上直冲,一张脸顿时火红飞烫。紧接着,她的嘴唇被紧紧包围住了,有异的酥麻感流遍全身。 她感觉整个人都要飞升起来,飘动起来。她一扬脑袋,不由得紧紧抓住伪军团长那粗胖的胳膊,示意他环抱住她的腰臀。 两个人仰天闭了眼睛,相互捧住脑袋。芳嬛的十指深深插进那人乌油的头发里,疯狂地呻吟着。 汗水从那团长的额头上一滴滴地淌下来,洇湿了眉毛,顺着又流进眼睛,使得他两眼刺疼,但凡看见的一切东西,都好似带了一种火辣辣的意味。 两个人翻云覆雨好一阵,方才一战酣休。收拾好了头脸衣物,芳嬛在镜子里照一照自己异样光鲜的容颜,不觉有几分羞惭。不管怎么说,她原先是陶秋白的女人,后来又跟了刘虎,如今竟然又同这个男人在一处,到底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倒是想问问你,前些时日,我听说那柳斯年金屋藏娇了,可是真的?”芳嬛娇声问了句。 伪军团长一手撑着脑袋,欣赏着芳嬛的的面容,一手敲击着床沿:“怎么,才快活完了,你就又想着那柳先生了?” 芳嬛“嗤”的一笑:“我不过听到一些传言,自然是心下好,随意问问罢了。” “嗨,不过就是柳先生的旧日情人,说是失联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接过来的。”伪军团长满脸不屑道。 “哦?你可知道,那女人叫什么名字?”芳嬛笑意盈盈地上前去,凑近了脸,对着伪军团长问道。 “这名字,我们没事哪里敢问呀。人柳先生,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三井司令连这商会会长的位置都拱手给了他,我们又哪里好乱来的。不过,我倒是听底下的人说过一些事情的。说这女人是本地人,好似从前嫁了一户大户人家,不过嘛,后来好像犯了事,被赶了出来。”伪军团长一面说,一面脸就在芳嬛身上贪婪地嗅着。 芳嬛用手指戳着团长的脑袋,浪荡地笑了几声,心下却是想起了茹云的身影,不由得思量了许多:“那么说,柳斯年现下对她是视若珍宝,捧在手心里了?” 伪军团长讪讪笑了笑:“可不是嘛,真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有什么好的,一应都给了这女人。” 芳嬛手里绕着睡裙的带子,一时间有些恨得牙痒,自言道:“贱人就是贱人,勾引男人的本事,倒是一点都不减的。” 听芳嬛这样说,伪军团长狐疑道:“怎么,你认识那女人?” 芳嬛掩嘴笑道:“哪里的话,我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呢。只不过,我这直觉呀,告诉我,这个女人可决计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叫你们的柳先生小心一些罢。” 芳嬛一面说,一面搂着伪军团长的脖颈道:“你看啊,什么时候,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去商会里头转一转呢?我倒是从来也不知晓,这日本商会里头是什么样子呢。你也晓得的,刘虎呀,是一根筋,我同他说了,有时候也是充耳不闻。你可不知晓,他现在对我的态度有多敷衍。” 芳嬛哪里会对什么商会感兴趣,她自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她早就怀疑,那沈茹云无端端的没了踪影,一定是在哪里藏起来了。 从前,芳嬛给沈茹云喂的药,竟然一直都毒发,叫她即刻去死。陶秋白既然已经尸首分离了,她倒是不妨好人做到底,再送沈茹云一程,好同陶秋白团聚在地府里头。 她倒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沈茹云到底能命硬到什么时候。至于那柳斯年那边,芳嬛也是一点也没在怕的。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有这个愚蠢的团长来顶事,她只要梨花带雨一哭,挥一挥衣袖也便抽身了。 伪军团长早已经色迷心窍,又哪里晓得这样的算计。他不过以为自己白得了便宜,心下还在自鸣得意。 他哈哈大笑:“行行行,不就是去瞧一瞧么。我改明儿打声招呼,就带你进去走一走。你看啊,我都满足你一个心愿了,你再圆我一个心愿成不成。” 伪军团长说着说着,那眼神就又变得痴缠起来。芳嬛顺势搂着倒了下去,娇嗔着唤了一声:“死鬼……” ……………………….. 日本商会,几个老婆子蹲在厨房边上剖洗着河豚鱼,茹云就这样站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们忙活。这河豚鱼是一清早,三井司令命三浦吾行亲自取了送了的,专为了犒赏柳斯年。 这河豚鱼块头很是肥大,身子又白又圆,肚子上白白一片,看着就很鲜嫩。底下的几个老婆子仔仔细细地处理着河豚腹中的肠子、肝脏一类的,又修刮着腮片,整个过程她们都不敢懈怠,生怕把有毒的部分给混杂了,因而比往日里更为谨慎地干着活。 偶尔有苍蝇闻到鱼腥味,飞了过来,可是却只在这些污物上头盘旋着,迟迟也不肯落下。 几个人把剖干净了的几条河豚鱼身浸泡在清水中反复冲洗,那鱼身上的血就在水里一点一点的浸染出来,扩散到整个面盘里,不一会的功夫,就将水给染红了。 她们几个许是担心冲洗几遍还是清除的不够干净,便又扒开鱼肚,用竹签仔细地挑着里头的残存污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河豚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这个时候,几个老婆子内急,说是要结伴出去方便,茹云知晓,这是机会来了。她似不经意的伸了个懒腰,趁着无人在场,从身上取出绢帕来,一下便抓了一把污物包了起来。 中途,一个老婆子撞进了门,一瞧,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这可不得了,忙叫唤道:“小姐,可别乱碰这玩意,这河豚吃起来好吃,可是身子里这些东西可毒可毒了,但凡捧着一丁点,那可是能毒倒一头牛的。” 茹云微微一笑:“我哪里会不知晓哟,这不是瞧你们忙着呢嘛,我便帮你处理这污物,这还不好呀。” 这老婆子听了仍旧有些不放心,便道:“小姐平日里是不干这些粗活的,怕是不知晓,这玩意得深埋在土里才好,若是埋的浅了,被猫啊、狗啊的给叼了出来,怕是不小心,还得被这要饭的给吃了去,这可就作孽了。” 茹云笑着摇了摇头:“哦唷,晓得啦,真是瞎操心。” 就这样,茹云怀里捧着一包污物到了院子里头,而后她找了一处僻静的花坛,眼见着四下无人,这才装模作样的将那包东西给埋了进去。实则这个时候,她早已将一点毒物藏了起来。 此后的时间,茹云也不进屋内躺着,就一直守在厨房里头,巴巴的看着老婆子烧鱼。这老婆子倒是心下怪,从来也没见小姐对做饭感兴趣过,今儿个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茹云一双涂满了丹蔻的手略略弯曲在身前,她本不喜欢涂抹指甲,可是这一次,独独是例外了。 谁也不知晓,她的指甲缝里已经是我藏了一点点的河豚毒物了,这一点,便已经足以让人致命了。 河豚刚烧好的时候,恰是柳斯年的车子已是到了楼下,时间掐的正好。他原是在日本人的司令部与三井商议事情,后来听闻茹云有要紧的事,实在不得已,便放下手头的事情过去瞧一瞧。 才一进门,柳斯年就闻到了一阵河豚的香味,茹云嫣然一笑:“斯年,可算来了,等你许久了呢。” 茹云边说,边将他按着坐了下来。烧好的河豚,照例由老婆子端了上来,几个丫鬟早已经摆开了碗筷。 这整盘的鱼肉仿刚从蒸笼里出锅,整个鲜美浓郁的香味便在房中蔓延开来,几个底下的丫鬟不住的朝桌上望着,喉头都禁不住滑动着,显然是被这味道给吸引住了。 柳斯年笑了笑:“不是说有急事么?饭就不吃了罢,一会我还得赶回去忙公务呢。” 茹云柔声笑道:“怎么,没事就不好叫你回来的么?” 茹云的瞳仁如两滴颤动的水珠,周身的每一个关节里都弥漫开着一种独属于女人的韵味来。柳斯年见茹云的态度如此亲昵,只是望着她的双眸,十分欣喜,而后开口道:“行,只要是你想要做的事情,那都一概可行。” 就在此时,只听着“砰”的一声枪响,只听着几个日本人在外头高声用日语喊着:“什么人!”还未等到回应,外头便开始出现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这枪声已经打扰了柳斯年的兴致,他自然是没有心思再吃了的。于是柳斯年放下了筷子,随即走了出去,这个时候,他就瞧见几个日本警卫将伪军团长和芳嬛给团团围住了。 茹云也跟着一道出来了,彼时,她的后背已经隐隐出了一层细汗,方才只差一点,她就能偷梁换柱,叫柳斯年吃下那河豚了。 可是当她的目光与芳嬛四目相对的时候,显然也是吓了一跳。她原本以为,依着芳嬛的个性,该是早就逃出上海去了的,茹云倒是也没料到,她竟然还在这里,并且出现在了日本商会里头。 柳斯年看了一眼伪军团长,早就被枪声给吓得尿了裤子。这个时候芳嬛迅速反应了过来,不过嘤嘤啜泣了起来:“柳先生,救命呀。方才我们不过是在院子里头看景致,哪里晓得,这一下在井里看到了一具尸体。看起来泡的脸都浮肿了起来,我实在是吓坏了。可不,还没等我们解释呢,几位太君就开枪了。” 听到这里,几个日本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又在柳斯年耳畔说了几句。茹云不动声色地看着柳斯年,心下自然早已经是转圜了一圈。这人到底是她当初同柳斯年一道杀死的,若是一不小心,怕是一并都要惹祸上身了。 柳斯年皱起了眉头,打量着伪军团长一眼:“将他带下去,好好审问。” 伪军团长一听,就晓得不对劲了,忙跪了下来磕头道:“诶,柳先生,我可是什么都没做过啊。你要晓得,方才是这个女人先看到了尸体的。” 芳嬛回过身去,看着伪军团长,这个男人,前一秒还在同她温香软玉着,这一刻倒是立马把她推出去顶事。 芳嬛狠狠瞪了他一眼:“各位太君,柳先生,你们可得给我做个见证。我也是无意之中看到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晓得呢。倒是这位团长,实在是可疑的很,前些时候,还同我说,这柳先生找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住在商会里头……” 话说到这里,柳斯年自然早就已经动了怒,他一把拔出了手枪,顶着那团长的脑袋怒道:“该死!” 那团长一看脑袋上顶了枪,一下就吓得尿了裤子:“诶哟,我说柳先生,我可冤枉啊。如果你们真要怀疑,那也是怀疑这个女人才是。你们可不晓得,她从前是陶秋白身旁的二姨太呢,至今仍旧住在陶公馆里头。说不准那,她是看你们杀了陶秋白,怀恨在心,就一直想着要报复你们呢。我也是老来不要脸了,一时中了她的美人计。我说她先前怎么死皮赖脸说要来商会呢,原来是要谋杀太君与柳先生来的,这个女人,真是心肠歹毒呀。” 听到这里,芳嬛也就急了:“好你个孬种!出了事情,就想推我出来做替死鬼呀?可休想!我说要来商会,不过是因为沈茹……” 说到这里,芳嬛已经知晓,她是有些口不择言了,忙就用手捂住了嘴。茹云瞧着她,不由得心下冷笑了一声,不过淡声道:“原来如此,这商会里头,安保一向很好,无端端的突然死了一个人在里头,自然是有蹊跷,我看那,还得把这个人关起来,好好审问一番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起疑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柳斯年心下有鬼,自然也不希望事情继续扩大,到了三浦吾行赶来的时候,他已经从这个日本老者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狐疑。 三浦吾行看起来不过是一般的仆从,实则是在三井家族里头服侍了一辈子的人,因而他代表了对三井健太郎的最高的忠臣,也是三井安插在商会的耳目。 柳斯年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日本商会会长的位置,自然不可能由着这个伪军团长和芳嬛坏了他的大事。 柳斯年不作他想,不过对几个日本兵道:“先把他拉下去,好好的审一审,看看他背后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背景。我现下怀疑,恐怕他对皇军不忠诚呢。” 三浦吾行看了眼柳斯年,微微笑道:“先生既然做了决定,执行便是了,相信您会给三井司令一个交代的。” 眼见着那伪军团长如今被拖行了下去,芳嬛早就吓得面色惨白,一个劲地求饶着。柳斯年显然已经没了耐心,不过挥了挥手。 茹云就亲眼看着,这个芳嬛被捂住了嘴,然后在几个日本人的淫笑声中被一把扛过了肩头,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不言而喻。 茹云是十分痛恨芳嬛的,她所做的事情,实在也是罄竹难了,可是这一刻,当她听见那些日本人的笑声与放肆的目光,实在是觉得心下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如若今日,芳嬛是被陶秋白给一枪打死了,她决计不会眨一下眼睛。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日本人凌辱么? 想到这里,茹云心下不由得觉得有些被噎住了。她没有再犹豫,不过对着柳斯年道:“她既然与那伪军团长有奸情,那便一定也是晓得一些内幕的。与其带下去,轮番审问,倒是不妨同那团长关押在一处。这两个人一道好好审,总能让真相大白的。” 柳斯年自然知晓茹云的意思,不过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又朝着那些日本人说道:“送她进地下监狱。” 听了这话,那些日本兵自然觉得十分扫兴,可是偏是柳斯年说的,他们也不好薄了他的面子,只得嘟嘟囔囔地将芳嬛从肩上放了下来,而后一样跟着拖行过去。 待得这些人都散了,柳斯年便揽着茹云,想要进屋内去。这个时候,就听着三浦吾行叫了一声:“密斯沈。” 茹云微微愣住,不过笑着转过身去,朝着他点了个头:“怎么,三浦君有什么指教么?” 三浦吾行的一双细眼眯起,似笑非笑道:“密斯沈这指甲太美丽,可以给我瞧一瞧么?” 茹云对着柳斯年笑道:“没想到,原来三浦君对女人的丹蔻感兴趣呢。” 柳斯年笑了笑:“是这样么?三浦君?” 三浦吾行听了这话,一时语塞,竟然不知晓说什么好,只得恭谨地退到了一边:“是我大意了,倒不是要冒犯密斯沈的意思。” 茹云刻意在他眼前将一双手扬起,在他跟前晃了一晃,轻笑了一声:“中国有句老话叫,女为悦己者容,若是你觉得这指甲涂的碍眼,还请多担待才是了。” “哪里的话呢,倒是我唐突了。”三浦吾行连连跟着鞠了几个九十度的躬,低声说道。 ………… 待得柳斯年带着茹云回了屋内,那河豚鱼自然也是跟着凉了,经着这么一闹,他更是没什么胃口去吃饭了,因而只是与茹云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也便出去了。 柳斯年前脚刚走,茹云就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来到了水龙头前。她不断地用皂角清洗着手指缝。这一次毒杀柳斯年,被芳嬛搅和了。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不过,这河豚虽然没吃成,柳斯年却是突然来了兴致,说是要带茹云去看戏。他一贯是说的出,也便做得到的人。因而隔日,茹云稍稍梳洗了一番,也便跟着柳斯年出了日本商会去了。 寅家茶园,位于法租界最热闹繁华的十字街北。名为茶园,实际是个挺大的戏 园子,加上东西北三面楼座,共计总有六七百个座位。 当初,这茶园承建的时候,请的是一位毕业自南洋大学的华侨工程师,因而这园子看着是有了洋人建筑的构思,同时又保留了些海派的风格在里头。 这说起来,上海城内早就因着日本人的这场仗,打的是一塌糊涂,民宅尽毁,一片焦地,简直是没有可落脚的地方了。 法租界内却是一片歌舞升平,一切还是如常的模样。这寅家茶园造有包厢,那些各国的使节同夫人,又或者是住在租界里头躲避战火的时髦太太小姐们,也总爱来这里消遣。 近戏台另有十多排座位,称为特座,不光价钱最贵,差不多的人去还买不上票子,如今这些位置,多是为日本军官而留着的了,就是那些他国的公使,也总是让了日本人几分情面在里头。 上海的沦陷时期,茶园是租界里少有的热闹的社交娱乐场所,出门看戏是也成了这个时候一件值得兴奋的大事。 这有钱人家,提前几天就精心准备届时必须享用的茶点小吃,临出门前更是要收拾得头脸光鲜,穿上平常压在箱子里面的新衣服新鞋,漂亮的珠翠首饰尽数用上,总之要让自己达到光鲜亮丽的效果。 茹云虽是知道这些规矩,可是一门心思并不在这上头,因而也不过是简装出行。可是论说茹云的风姿仪态,整个上海城中怕没有第二个可比的。 人长得漂亮还在其次,茹云到底是留过洋的,在陶秋白身旁的时候也没少出去见世面,因而也算得见多识广,谈吐风度里头的那种落落大方,跟一辈子没出过上海的小姐太太就大不相同了。 人们私下里说,茹云那口掺杂了沪腔和法语的说话调子,不知道把多少个士绅富商瞧得失了魂魄。只是碍于柳斯年的面子,没有人敢于在他们面前表示出来罢了。 又有人私下里说,茹云从前是某位大人物的太太,这些人马上就表示不屑,跟着觉得心理十分平衡,认为茹云拥有这样出众的仪容是理所当然的事,否则她怎么会有如今的地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看戏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虽然知晓外头的传闻,不过一贯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她只要想方设法地达到她心下谋划的目的,管那些窃窃私语不入流的话作什么? 茹云上了车子,就把双手别在脑后,三把两把,梳出一个眼下时兴的高髻来。这种发型不容易梳得好看,发髻既要梳得溜光水滑,又要贴在脑后不高不低恰到好处。 商会里头,几位日本太太看着茹云梳得漂亮,都想仿上一仿,结果都学得不伦不类。茹云手把手教了她们几次,也没有教得十分会。后来,这些人但凡逢到出门会客什么的,她们就来求茹云帮忙,这是茹云聪明过人之处。 凭借着这些日本太太们的信任,再加之柳斯年的关系,她很快就接触到了日本驻沪陆军司令部的核心人物。茹云心下开始慢慢有了一个她自己都大吃一惊的大胆念头来,。 一个刹车,将茹云的思绪拉回。柳斯年瞧着茹云的样子,想来方才是走了神。他看着茹云的眼中神色不定。 茹云今日不过穿了一身浅碧色周镂着通明花纹的绸衫,玉肌隐约可睹。杂加上米黄色长统丝袜,白皮高跟鞋,走起路来袅袅婷婷,真如一枝带露鲜花,但凡嫣然一笑,恐怕就是即刻叫柳斯年掏心窝子,他也甘之若饴。 汽车已经在门口等好,柳斯年率先下了车子,伸出手来,示意茹云挽上。茹云压着心下的不适,轻巧地将手挽了上去。 寅家茶园门口灯火辉煌,人影重重。茹云离老远就闻到了交际场合特有的那种脂粉、头油、樟脑和香烟混合的气味。茶园外面的八字墙上,贴着桌面大小的大红海报:“重金礼聘扬州驰名花容月貌青衣花旦唐娇燕”。 茹云略微一撇,旁边是唐娇燕镶在玻璃框中的放大照片,穿着一身华丽的戏装,脸上粉墨重描,扮相确实娇艳俊美。 两人才到了门口,那些卖花生瓜子松仁小食的小贩就一通围上来,个个争着要做茹云的生意。 说是小贩,实则都是些半大孩子,衣着十分褴褛,每人肘弯里挎一只长长的竹篮。上头盖了白布毛巾,掀开来看着,一包一包,也算是有些秩序地放着各种吃食。纸包一径都开着口,让你看得见里面的货色。 茹云到底是有孕在身的人,见了这孩子就莫名有些心软。她下意识地抚触着缠了厚厚几层绷带的腹部,一时就忍不住买了包花生米,放进手里抓着的珍珠锦缎的手包里。 柳斯年暗中注意到了茹云的动作,心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一时又说不上来。这时候茶园的老板曾包石已经看见了他们,也便把他的太太薇如一拉,两个人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欢迎欢迎。”曾包石双手握住柳斯年的手,连晃几晃,咧着嘴道:“大驾光临,不胜荣幸。” 曾包石本是本地大户,以开火柴厂发的家,后来才有的本钱开了这茶园。日本人打进上海以后,他率先投诚,日本人自然心里门儿青,先后也给了茶园许多的额外优待来。 “倒是要谢谢你们才是,否则也看不到这个花容月貌的唐娇燕呀。”柳斯年说着回头朝墙上的海报努了努下巴。 曾包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显现出他对柳斯年的逢迎。他是个身高体胖之人,面色白里透红,戴一副圆溜溜的水晶眼镜,着衬衫、吊带西裤,打斜纹领带,自诩为新派。 他旁边的太太薇如,同样是衬衫西裤,衬衫用上等丝绸做成,沉甸甸的极有质感,下摆塞进咖啡色凡立了西裤中,下面配一双褐色软牛皮平底鞋。 因着她头发剪得很短,用电夹钳烫出微微的几道波浪,加上她身材高大挺拔,远远一看,会以为来了个外族女子。 可惜她眉眼长得远不如茹云,眉毛过粗,末梢处又突然断掉一截,眼睛也过大过凸,显出一种不似女人的气质来。 茹云暗暗觉得,见了这薇如觉得气短,其实也就因为她这副男人化的相貌和打扮。 曾包石笑笑对茹云说:“久闻沈小姐大名,还一直好,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够叫柳先生这样上心,如今见了本尊,这才算晓得是什么缘故。沈小姐若是有什么美颜之法,倒是可以同我们薇如交流交流嘛。” 茹云注意到到薇如用皮鞋在曾包石的脚上狠狠地碾了一下,不由抿嘴一笑。 茹云眉眼一挑,回答说:“曾先生说笑了,曾太太的风度气派是上海城里无人可比的,我倒是很想学学,就怕弄个四不像,白惹人笑话。” 柳斯年看他们聊的正欢,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不过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进场去吧。” 曾包石说道:“好好,给二位留了特座,请跟我来。” 曾包石到底是个人精,说着就一边去挽薇如的胳膊,一边半侧过身子,把茹云和柳斯年让得差不多跟他并排,这才带笑地往茶园里走。 正戏尚未开场,台上的鼓声已经敲得声声紧。一班孩子在台上翻跟头、踢旋腿,你来我往,旋风般穿梭在台上,不断惹得观众的喝彩连连,把场上气氛带动地十分热烈。 侧幕边不时探出一张涂抹好了的粉脸,似乎想窥视一下座中观众的情绪。茹云一面走着,一面竖起耳朵倾听者,就听得见锣鼓声中,还夹杂了幕后胡琴的调弦声,和各色戏角吊嗓子的声响。 看起来,这里倒是难得的有那么多朝气和活气,到底是同城内的一片死寂全然不同了。 场子里跑堂的杂役们充分利用这开场前的喧闹,一溜小跑地忙乎着端茶送水。他们把热乎的毛巾甩得漫天飞,活像耍把戏的在人前炫耀自己的一手绝活似得。 底下不断有人站起来招呼他们,要瓜子,要茶水。他们便殷勤地答应着,将胳膊伸出去,殷勤地从喊他的人手中接过袁大头。这多出的钱,自然不用找了,也算是这些人多得的小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断电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跟在柳斯年后面,边走边用眼睛瞄着戏台。 从前她是极喜爱看戏的,沈啸仙在世的时候,也总会带她去看当红花旦的演出,也是戏场的座上客。 那台上的悲欢离合总能赚出她的眼泪,她又是个聪明强记的人,同一出戏至多看三遍,能一字不差地背出台词,甚至是哼出唱段。看完戏的第二天,这沈啸仙但凡忘了什么,就会向她打听剧情,她就详详细细、绘声绘色说着。 沈啸仙便常常对家人说,可惜了她是个女儿,若是个儿子,凭这种聪明好学的劲儿,什么家业不能够挣下来? 茹云看见戏台上面新添了一块横幅,白色的底子,用黑色油彩涂写着四个字——“无非是戏”。这本是说戏台上的事情真真假假,叫人莫要当真。可是转念想来,所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心底就多少又有些唏嘘了起来。 茹云想着,就觑起眼来看周遭的情形,却见座中站起一个男人。看着不过三十出头,身材高挺,皮肤白皙。又是浓眉薄唇,留着很时髦的八字胡须。眼梢略有点下垂,正好把一脸的聪明气收敛到恰到好处。 他穿着一身玄色团花缎的长袍马褂,挽起的袖口露一角雪白绸绢。细长的手指上套一枚碧绿如滴的翡翠扳指,浑身上下儒雅中透出富贵,富贵中又不失沉静庄重。 曾包石忙着给柳斯年做介绍:“这是处州稠庄的少东家,吕平柏,吕先生。如今寓居于租界里头,平日里也最是酷爱看戏。” 吕平柏伸出手来,松松握住柳斯年的手,笑道:“鄙姓吕,吕平柏。初到上海,久闻柳先生大名,还未及登门拜访,失敬失敬,以后还望多多关照。” 如今上海城内早就一片狼藉,但凡有那逃难的资本,谁都不愿意留在上海城内。这个吕平柏,不是上海本地人,却在这个时候住在租界里头,实在不得不叫柳斯年多了一个心眼。 如今虽说是上海沦陷,可是城内的暗杀却是常有的事情,人们纷纷猜测这些人的身份。柳斯年心下却是十分清楚,陶家军早就四分五裂了,如今还能有组织地在这里暗杀伪军和日本人的,也便只有地下组织的那些人了。 因而,柳斯年不由得对吕平柏多打量了几分,这个人的背景,恐怕还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柳斯年笑着:“幸会,幸会。” 吕平柏的眼睛这时候忽地一转,看见了娴静立在柳斯年身后的茹云,不由地微微愣住。他依稀觉得这面容好似幻化成江南早春的景致,犹如柳枝飘拂,杏花带雨,总有那么一丝韵味在里间了。 柳斯年见吕平柏眼睛望着茹云,不过平声道:“这是我的未婚妻,沈茹云,沈小姐。 吕平柏仿佛出于习惯,伸出手来要跟茹云握手,可是手伸到一半忽觉不妥,又缩了回去,改为礼貌地点一点头。 茹云也就回鞠一躬,也算得不失礼数。 恰在此时,锣鼓声忽然急促起来,台上要把戏的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纷纷下场,正戏似乎快要开演了。管事的来催曾包石和薇如上台,因为他们在开演前,还需要上台讲几句场面话。 待得这驿馆的场面话讲好了,那已经是过了一个时辰。这会在一片竹板声中,台上的女旦袖飘飘,衣袂翩翩,袅袅婷婷地踏着碎步上了场。自不用说,这应该便是唐娇燕了。 台上的唐娇燕在旋转着,台下的茹云已经被柳斯年拉到了包厢里头坐着。茹云今日倒是没有心思听戏,不过左右环顾看着这包厢里头的环境。 就在此时,只听着前台一阵惊呼,台上唱戏的唐娇燕一下痉挛着倒了地,只听着有人大喊了一声:“医生,快叫医生!” 混乱中茶馆里开始有人踩踏,不知是谁开了一枪,一下就把茶馆里的电源也给切断了。这一下,里头便是一片漆黑混沌了。 茹云凭着方才的记忆,摸着黑想要往楼道口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觉得手腕一下就被人抓住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喷在茹云额上,茹云只觉得心下一愣,这人身上的味道竟是这样熟悉…… 可是现下周遭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茹云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 “茹云。”那人才开了口,茹云几乎就断定,这是陶秋白的声音。明明说秋白已经被处决了的,怎么好好的又出现在了这里? “秋白…..是秋白么?”茹云几乎失声地哽咽着,她简直不敢相信,陶秋白竟然还活着。 茹云的心在胸口捶得很急,捶得她一阵一阵发疼。她的眼睛也愈来愈模糊,看来看去,总好像只看到秋白面庞的轮廓向她渐渐靠近来了似的。 “茹云,我没有想到,原来你竟真的的同柳斯年在一处…….他这个人心机太沉,恐怕也是不好相与的,你快些走罢。趁着黑,离开这里!”陶秋白一把抓住了茹云的手腕说道。 原来这些时日,秋白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同地下组织的孙政委联络上了。如今沪上形势严峻,正面的对抗几乎已经是不现实的了。 秋白是赞同孙政委他们的主张的,因而这些时日也在帮着筹谋。今日,他们的目标便是柳斯年。只是秋白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重新见到茹云。 “不,要走一起走,我一个人是不会走的!”茹云喃喃道。 秋白也实在是着急了,等这电路一修好,恐怕什么都来不及了:“你难道一定要被他糟蹋了才算甘心么!” 话音才落地,茹云不由得也呆愣住了,只是颤着声道:“你说什么?” 陶秋白知晓方才有些语气过头了,忙转圜道:“茹云,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说……” “啪”的一声,照明灯重新开了起来,灯光映在舞台中央格外的耀目。此时此刻,茹云早已经把陶秋白给推的远远的了,她只当没事发生过一样,只是独自坐在角落里。 这个时候,她就瞥见进来一小队日本人,将几个年轻人五花大绑给带走了。 柳斯年重新出现的时候,他只见着茹云坐在一旁,眼角似还有泪光,他茹云是方才被吓怕了,不禁安抚道:“没事了,不过是几个自找死路的,已经处置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设计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不声不响地跟着柳斯年出了茶馆,她全身上下都麻木着,疼痛着。 陶秋白方才那句话,一直回荡在她耳畔。她心下不禁想着,陶秋白是以为她已经成了柳斯年的人了?或者是开始嫌弃她了么? 她一路胡思乱想着,直到回到了商会的时候,总有些浑噩。 到了半夜,茹云欠起半身,拽起榻畔的窗帏。她一面抚摸着被绷带缠了一整日的腹部,一面望着窗外,那是一望无垠深沉的天际,众星罗列,银光万点。 可是茹云心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沉重,她觉得颊部有冰冷的液体在流淌,那是她眼中流下的点点泪珠。 那厢,柳斯年一样辗转了半夜都不能闭眼。今日这场暗杀明显是争对他的,这些人就如同鬼魅一般,简直不知晓下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了。 他听见外头鸡一声应着一声叫过三更之后,才觉眼皮发涩,朦朦胧胧似要睡去。院子里这时有沉闷的“咚”一声响。柳斯年睡觉向来警醒,尽管正在酣睡,他还是听见了。 柳斯年睁开眼睛,欠起半个身子。这时他又听见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有脚步声走过来,虽然很轻,跟猫一样,可是柳斯年还是能判断出来人不止一个。 柳斯年一下就掏出了枕头下面的手枪,他心中犯疑,一骨碌翻身坐起。 他极为谨慎地拿着枪,走到了门边,心下想着,如果来的是贼人,那也便罢了,若是来的那些不要命的地下组织的人,那么他见一个就杀一个。 这来的,自然不是贼人,柳斯年再警觉,到底是一个人从房里出来。从他一出门边就被人利落地勒住脖子,强行往口中塞了棉花,然后他手里的枪已经被缴了。 这个时候,他心里已经知道事情远不是给钱给物能够了结的。他口中“呜呜”叫着,想给巡逻的日本兵送个信号,又睁大眼睛试图分辨绑他的是思美人。 可是无奈,几个人的脸上都蒙着黑布,他怎么挣扎也不能看得清楚。在偏厢的三浦吾行听到外面反常的动静,跟着就出来了。他只来得及用日语惊叫一声:“有……” 他的嘴马上被人捂住,一团棉花同时塞到了他的口中。三浦吾行拼命扭动身体要想挣脱,手肘碰掉了身后那人脸上的黑布。 这一下三浦吾行不动了,他震惊无比地看清了这人,竟然是本该尸首分离了的驻沪总司令陶秋白。 陶秋白也没想到黑布会被扯落,也是跟着愣了一愣,于是他索性扯掉那块黑布,冷笑说:“你便是瞧见了也无妨,我想你也是没有机会再同三井去汇报现下的情况了。” 话说到这里,三浦吾行自然晓得了,那城门口挂着的其实不是陶秋白的人头。显然是日本商会里头出了内应。这个人是谁?这就一下子叫三浦吾行陷入深思中了。只是如今,他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怕是永远也不会晓得真相究竟是什么。 另一处,柳斯年眼睁睁地看着自个被拖进了一处阴暗的房内,他的手脚被绑住,随即被打了一个死结。他就这样被挟持着,很快就消失在了商会里头。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待得他脸上的黑色蒙面摘下,已经是被绑到了一处不知道在哪里的废屋里头。 柳斯年先是拼命扭动肩膀,想把双手从绳索的捆绑中解救出来。他的嘴被棉花堵死,只留鼻腔呼吸,身体出了大力之后,呼吸变重,嘴巴不能帮忙吐纳,便有种窒息感,憋得眼珠子都要迸出眼眶。 柳斯年想这样不行,得先想办法把嘴里的东西弄出来。他又开始徒劳地甩头,想要甩出那团被口水泡得胀开来的棉花。 这个时候,她心里的火气也就一点点地升到了喉咙口,越聚越多,简直到了要冲破喉管喷涌而出的地步。 柳斯年甩头甩得累了,将脑袋仰靠在床栏上歇一歇。这时候他眼睛里看到墙上垂下来的一只钩子。他振奋起来,双膝跪在地上,尽量把身子往上拔高,总算是够到了。 他用脑袋抵住那只钩子,想办法让它钩住嘴里的那四棉花,而后用劲一甩头。棉花团“噗”地一声被钩子从嘴巴中钩了出去,这一时间,柳斯年便觉得呼吸顺畅起来。 他大口大口地连吸几口气,才感觉刚才做这事用尽了力气,此刻浑身软软地瘫坐在地下,一动都不想动。 可是柳斯年不能不动,如今外头究竟是什么情况他都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武装看守,究竟在上面地方,这些他便一概都不知情了。因而,他不得不想法离开这里,不然什么时候他被杀死都不知道。 柳斯年挣扎着活动手脚,试图把绳扣一点点地从手腕处褪下。口中没有了堵塞物,呼吸就顺畅了许多,活动时再没有刚才那种心跳气短的窘促。 三下五除二,他竟然把绳扣弄得松了,两只手合在一起使劲一拔,整个手竟然也跟着挣脱开来了。 柳斯年暗暗庆幸着,哆嗦着去解脚上的绳扣。而后他扶了墙颤巍地站起来。手脚被捆绑得久了自然血行不畅。他试着慢慢地走了几步,迈下大门台阶。 这一下台阶,他的脑门上马上就顶了两把枪来,柳斯年吓得不敢抬头。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又被重新绑了起来。 因着怕事情有变,这关押柳斯年的地方不安全,因而趁着夜色黑着,陶秋白又命人将柳斯年转移了出去。 柳斯年口里重新塞了棉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既看不见路高路低,又无法平衡身体,走得跌跌绊绊,一个跟斗接一个跟斗。他跌了跟斗自己爬不起来,须得要人去拉。 这一路跟着的一个小伙子不免有些不耐烦了,抬脚在柳斯年屁股上踢了一下,低声呵斥道:“装什么死?狗汉奸!磨磨蹭蹭的,想等日本人来救你呀?做梦吧!” 秋白听见动静,便回过身去道:“你们架着他走,省得耽误时间。” 这声音听在柳斯年耳中有些耳熟,可是他因着瞧不见,一时半会也不好分辨。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他早已经被两个小伙子左右架着肩膀,甩着步子一路飞奔着。 柳斯年也不过三十出头,却也架不住这么一折腾,被两个走惯夜路的小伙子拖得上气不接下气,两腿交互打绊,口中的棉花憋得他脸色发紫,眼珠子都要暴突出来。 走出十里地后,他再也支撑不住,两腿一软,身子瘫在了地上,鼻子里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其中一个小伙子看看有点不妙,忙跑了去同秋白讨主意:“陶先生,你看,他这该不是要死了罢?” 陶秋白折回头来看柳斯年,眼中是难掩的冷冽。 此时,天边已经现出鱼肚色,田野里晨雾弥漫,柳斯年的脸色在曙光中显出一种不自然的红紫,像被泥水泡得太久的茄子。 他仰面躺倒在田埂上,鼻翼张得极大,喉咙里有拉风箱般的嘶嘶声,一双眼睛毫无生气地盯住布袋子,眼神里的那股傲慢与不屑终于被彻底磨平了,此刻他想要讨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诱敌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秋白顿了顿,方才说道:“休息一下可以。可是不好松绑,嘴里的东西照样塞着。” 柳斯年挣扎着把脑袋抬起来,呜呜地很想要说什么,可是奈何眼前蒙着黑布套,那是什么也瞧不见,说不得。 秋白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们可别心软了,别忘了当初你们的兄弟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倒是一下就提醒了两个小伙子,战场上最要不得的就是妇人之仁,陶秋白到底是行军打仗的,关键时刻脑袋总还保持着情形。 陶秋白抬头四望,看见不远处有个草棚,便吩咐两个小伙子说:“到屋里去吧,外面雾气太重了。” 进得草棚,陶秋白亲自把柳斯年安置在墙角,然后又用绳头栓紧了。此时,已经奔波了一整夜,即便是两个年轻小伙子也早已经是疲倦不堪了。两个人七手八脚从外面草垛子里抽几捆干草铺在地上,人但凡躺倒下去,眨眼间就扬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 毫无睡意的只有陶秋白,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不好放松警觉。此时他周身血液仍被焚烧得炽热,他要借着柳斯年来将日本人引过来,将他们一起炸个粉碎。 他就背靠在墙上,忽而想起了与茹云在茶园重逢的情形,想着她的心性,在日本商会里头恐怕精神折磨也是不在少数。一想起茹云,秋白就觉得心下被揪了起来,总归是有些不得安生了。 墙角处柳斯年虽是蒙着罩子,可是仍旧睁大着眼睛,他急切地想要活命,因而不住地嘴巴里发出哀鸣声。陶秋白在这一刻并不想通柳斯年面对面,因而不过气了身来,大步出了草棚。 荒郊田野里晨雾已经渐渐散开,东边天空露出了太阳的一抹鲜红的影子。放眼望去,收割之后的土地萧瑟一片,茫茫原野,看不见一个人影。 陶秋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抓了柳斯年的目的是要引日本人来的。这个时候,就是日本的陆军司令部收到了三浦吾行的尸体,带着军队追了过来,可是又要怎么才能找到这个草棚呢? 况且,如今上海毕竟是沦陷了,日本人坐庄的地盘上,即便是地下组织的人静心筹谋,可是这炸弹毕竟有限,究竟能炸死多少人,还是个未知数。又或者,若是炸弹失灵了,需要肉搏战,只怕人数上面,他们并没有优势。 思忖了片刻,陶秋白早已经后期了眉头,他反复想了想,还是把两个小伙子叫了起来:“醒醒,现下不好再睡了,再睡可要坏事了。” 两个小伙子腾地坐起身,两眼通红,愣愣地望着秋白,显然他们还没从刚才的梦里缓过劲来。 陶秋白说道:“我刚才出去的时候看了下,外面有灶,有柴火,你们帮我搭把手,去烧点吃的。” 其中一个小伙子惊讶道:“你不怕炊烟把敌人引过来?” 陶秋白瞥了柳斯年一眼,附在这个小伙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小伙子一面听着,一面连连点头,心悦诚服的起身随他出去。 出去后才知道,草棚外面的确有眼砖砌的小灶,锅却没有。原来陶秋白刚才那话是说给柳斯年听的。 三个人各自找来一抱柴火树枝,干脆在空地上生起火来。陶秋白蹲下拨弄那些枝条,尽可能让火烧得大些。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这一股远离内城的烟火袅袅上升,走在大路上的人不可能将它忽略不见。 烟火果然引来了日本陆军派出来的一个少佐,连带着一批人过来。这几日,上海城内地下游击队的袭击不断,日本陆军司令部疲于应付,不分昼夜出城扫荡,如今能留下来的只是一小部分人。 三浦吾行的尸体被拉到司令部的时候,三井弥是震惊极了,可是也没有法子,天亮以前,只有这么点兵力可调遣了。 当出来搜寻柳斯年的这些日本人发现野地里的烟火,意识到这可能是游击队的人在休息做饭时,他们心里忍不住欢呼雀跃,迫不及待地带人往烟火处奔去。 日本人接近小屋前,空地上的烟火已经被陶秋白用水浇灭,未燃尽的树枝荆条在泥水中有气无力地冒出丝丝青烟。四周悄无人声,如果仔细想一想,会觉得这寂静实在很有点可疑。 可是日本人已经找了一夜了,这个时候救人心切,又因为想着对方许是人也不多,也就没有用脑子将眼前的一切做一个判断。 几个日本人蹑手蹑脚走近草棚。屋里隐隐听到拖长的、极为均匀的鼾声,这声音带着一股浓浓的睡意从门缝中溢出,令人感觉到周围的安全。 那少佐回头对几个日本兵挥一挥手,示意他们紧跟上来,然后他慢慢推开门。被捆绑了手脚扔在墙边的柳斯年此时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他担心闻讯赶来救他的日本人识破不了。后又想想,但凡有三浦吾行在,他总归还是有的救的。 毕竟游击队的人最擅长打暗战,日本但凡进了他们设下的陷阱,多多少少总是要吃亏的。柳斯年脸上的黑色头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掉了,他就望着顶上的稻草发呆。 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看见推开的门中探进来一名日军少佐的脑袋,他大吃一惊,只觉心中忽悠悠一沉,怎么会是不认识的人来了?三浦吾行呢? 柳斯年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三浦吾行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了。他动又动不得,喊又喊不得,急得拼命摇头,眨巴眼睛。那个少佐哪里能懂他的意思?以为他急着要想松绑,于是冲他会意地点点头,一边抬脚就要进门。 恰在此时,一支冰冷的枪口顶在了那名脑后,低声呵斥道:“不许动!” 随着陶秋白的这一声喝,四下埋伏的几个游击队的人齐刷刷地跳了出来,在草棚外面对 这个日本人带来的人形成一个半月形的包围圈。 日本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自动聚拢,背靠背地站到了一处,平端着枪支,枪口各对准一个游击队的人。 陶秋白心下估测了下,现下人数几乎相等。若论力量的优劣,他们虽然抢先行动占了上风,但他们手里的武器还是广东造的土枪,明显不如日本人的新式装备。一旦开了火,很难说谁就有瞬间取胜的把握。 “巴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怒吼,陶秋白顺着这声响望去,却瞧见茹云被那日本驻沪陆军总司令三井弥亲自押着走了过来。 陶秋白谋划了一切,却并没有料到,三井弥竟然会亲自前来,并且还带来了茹云。原来,柳斯年被绑架的同时,秋白还送了信过去,指明他们必须要用茹云来换。 当然,这不过是一个说辞,秋白无非是计划着,用柳斯年来换一条日本的好船,好叫人送茹云从郊区的内河走,这样便可以真正远离日本人的耳目,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柳斯年睁大了眼睛,一面望着陶秋白,一面望着茹云。他实在想不通,这个该死的陶秋白怎么还会活着!可是他同时又看到了茹云,心下自然便明白,他究竟为什么没有即刻被打死,而是被绑架到了这里。 两方对垒,虎视眈眈,谁也不敢轻易眨动眼皮,呼吸声都很急促。作为人质的柳斯年,惊叫声已经冲到了喉咙口,又被口中的棉花生生堵了回去。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身边将要发生的一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弹雨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陶秋白此时并不慌张,不过望着陶秋白,正色道:“你叫他们放了茹云,不然你怕是性命不保!” 柳斯年知道,陶秋白说到做到,他马上回身喝令包围圈中的日本兵:“把枪放下,举起手来!” 日本兵面面相觑,仍旧平端了枪支,僵持不动。 陶秋白的枪口用劲在柳斯年的后脑勺上点了一下,再一次喝道:“听见没有?我叫你们下枪!谁再不放,我一枪打死他!” 一圈日本兵看看眼前形势不对,面面相觑了一番,三井弥阴霾地点了个头,这些人便不约而同地弯腰把长枪放在了地上。 几个游击队的小伙子立刻上前,拣起那些枪支,分发给分队的每一个同志。赤手空拳的日本人被他们赶到了墙边,一个个面墙而立。 这个时候,柳斯年对陶秋白说道:“好了,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了,现在你能不能跟我进屋说一句话?” 秋白断然道:“不必,你要说什么我能够知道。我现在不想听你多讲什么。我只要你以命抵命,还陶家军兄弟的性命来!沪上又有多少百姓,就因着你这苟且的行径而意外丧命?柳斯年,你对得起你的良心么?” 柳斯年望了茹云一眼,复又对陶秋白道:“请你听我说一句!我有事情必须要同你说。” 秋白抬了抬枪口:“有话快说,我不喜欢拖泥带水。” 柳斯年望望面墙而立的日本兵与三井弥,欲言又止,哀求秋白道:“我们进屋去说好不好?” 陶秋白眯起眼睛:“想玩花样?” 柳斯年小声而急促地说:“如果我告诉你茹云有了身子呢?” 陶秋白一听,不由怒从心起,他这是在赤裸裸地向他炫耀,他已经占了茹云的身子了么! “闭嘴!茹云若是有了身子,你便更是要死!”陶秋白低沉嘶吼了一声。 “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若是不想茹云伤心欲绝,那便不要做另你自己后悔的事情。”柳斯年趁机说道。 起初,柳斯年并不知晓茹云有了身孕的事情,还有后来有一次,他听底下伺候的人在背后嚼舌根才发现的。他虽然没有当面质问茹云,可是却也知晓茹云的为人,想来这个一定是陶秋白的孩子了。 他一贯是个小心谨慎的人,陶秋白的孩子在他手里,将来只会是利大于弊,即便是为着往后收服陶家军旧人,这个孩子也得留下来。因而柳斯年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晓,实则暗地里早就已经在筹谋着了。 “闭住你的嘴!我现在什么都不会相信。”陶秋白的眼睛登时红如困兽,他简直不想再多听他说一个字。 “就是茹云亲自来求我都没有用,我今天非杀你不可!”陶秋白一面说,一面握枪的手一阵抖动,像是突然间发高烧一般,枪口左右晃动得厉害。 陶秋白望了眼茹云,此刻她早已经泪流满面。秋白以为,她这是在为柳斯年担心着。殊不知,茹云实则是在担心着他。 片刻,陶秋白终于又垂下枪:“我现下不杀你,你同这帮日本人应当一道去死才是。” 说罢,秋白就命人将一概日本人同柳斯年一道给绑了,同时嘴里还塞了棉花进去。 在荒郊的一片河滩地上,秋白与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刻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和汽车声。游击队的小伙子几步奔上河堤,打个眼罩向远处望去,他看见前面大路上灰尘滚滚,有一股黄色的长龙在慢慢蠕动。 小伙子飞跑过来向陶秋白报告:“好像是日本人的大部队正在返城。” 刹那间河滩地里肃静无声,各自心里掠过不同的念头。陶秋白想的是怎么会偏巧碰上敌军,凭游击队这几个人的力量,要应付眼前的局势将非常困难。 柳斯年则想,前锋部队回来了,能在这里碰上这些日本主力军是他的运气,老天爷冥冥中保佑他不死呢! 至于茹云,早就紧张的咬破了下唇,谁都知道,日本人的先锋部队意味着什么。 余下各人,有暗自嘀咕的,有偷偷高兴的,或喜或忧,神色中不免都有所暴露。 陶秋白回头瞥一眼柳斯年,正巧看见他踮了脚尖、伸长脖子拼命往远处张望的模样。陶秋白不由得思忖着,现在的形势是敌众我寡,最好能隐蔽起来不让这些人发现。 事实上河堤很高,河滩地里有不少枯草败苇,而日本人行军的大路距河堤足有一箭之遥。二十来个人隐藏得好,不被发现是完全可能的。 陶秋白就朝游击队的几个小伙子做一个就地隐蔽的手势。他们都是在这方面颇具经验的人,马上领悟了秋白的意思,扑上去把几个人用劲往地上一按,顺势用自己的身体压在了他们身上,迫使他们嘴贴住地面无法动弹。 马蹄声、汽车声、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趴在河滩上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地面的轻微震动。无论是希望被发现的,还是希望不被发现的,此时都紧张得双手出汗,心跳如鼓,一双眼睛瞪得要跳出眼眶。 突然的变故恰恰就在这时候出现,三井弥情急中挣脱了口中塞着的棉花,昂头用日语大喊了两声:“救命!救命!快过来!这里有游击队的人!” 茹云万没有想到三井弥会有这一声喊,霎时间她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旁边的几个小伙子眼疾手快,抓起三井弥吐出口去的那团棉花,重重地塞回他的口中。 然而已经迟了,大路上有人听到了喊声,马蹄一阵疾响,行动最快速的马队转眼间就冲上了河堤,河滩里的一切都暴露在他们面前。 一场短暂的伏击战,快得如同盛夏时节的急风骤雨,子弹噼里啪啦地飞着,让人根本来不及躲避。待得日本驻沪陆军总部的副司令驱车赶过来时,河滩里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片尸体,其中就是日本陆军的总司令三井弥与商会的会长柳斯年。 关于三井弥与柳斯年的死,马队的日本兵报告说,陶秋白在枪声刚响时就首先打死了他们两个人。 可是活着的游击队的几个小伙子,回去报告却是说,他明明看见子弹从堤上射过来打中三井弥和柳斯年的脖子。两种说法,倒是都说得过去,毕竟,这子弹是不认人的。 陶秋白行踪不明,有人说他一道被子弹打死了,尸体都被野狗拖走吃了。也有人说,他又被日本人俘虏了,转移到了北地的监狱去。 陶秋白具体下落如何了,无人知晓。只不过,不久以后,当初偷梁换柱释放了陶秋白的刘虎,直接被日本人给一枪打死了,甚至都没给刘虎一句辩驳的机会。 至此以后,整个伪军团的人,包括那名早就被羁押审问的团长,一概都被日本人给枪决了。 幸运的是,那一日,茹云躲过了这一场劫难,当时她身上压着一个游击队的同志,那个人根本未及抬身就已经中了枪弹,而后便始终一动不动地趴着,尸身做了茹云的屏障。 即便过了许多年以后,茹云再次想到这一天,总觉鼻子里闻到那股腥甜腥甜的血气,又总觉得从头上、脸上、脖子上往下流淌热热的粘糊糊的血。 她好似总能看见秋白穿着那身戎装,血淋淋地伸开手,望着她。她觉得心下痛极了,简直痛得不能呼吸。茹云不知晓,为什么老天爷这么残忍,竟然叫她再次饱受这种无言的折磨。 这是一种无法对外人言的痛苦,足以叫她捧起饭碗就要呕吐,又常常睡到半夜被噩梦吓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养疴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处州下属的锦云镇上,正是秋庄稼将熟未熟,遍地青纱帐四起的时候。 两边田野里玉米黄,稻子绿,溪水清清,绿树成荫,羊吃草、鸡刨土、狗撒欢,一副悠闲恬静的乡村画卷展现于眼前。 茹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处州医院住了几周。起初,本地的医生以为她是因为磕碰而导致的暂时性昏迷。 但经过一番详细的检查,方才知晓,原来她体内本就累积了某种不知名的慢性毒素,再加上有孕在身,因着体力不支,也便昏迷了好几日。 茹云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吕家的一个丫鬟在身旁伺候着。听这丫头断断续续说了一些缘故,茹云方才晓得,原来那一日枪战以后,她被路过的吕平柏相救,因而才算死里逃生,捡得一条性命。 茹云与吕平柏,不过是在茶馆的时候,经着曾包石介绍,与他算是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她也决计不会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虽然一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茹云总归身子不大好,再加上处州是山地,入了秋,多是雾气缠绕。为了便于茹云调养,在医生建议下,茹云转到处州下属的锦云镇上,调养身体。 锦云镇始建于唐万岁登封元年,是一个古韵幽幽的小镇。它乃处州境内水陆要道之一,故而镇虽不大,集市却颇繁荣,山珍水货、京广杂货一应俱全。 溪水从西到南流过,将狭长的小镇一分为二。九曲练溪,十里画廊,山水飘逸,云雾缭绕。水面坦荡,上头架了几座平板石桥,渡口则设平底宽面渡船。 自十年前,处州的张先生成立首家渡轮公司以后,这从锦云到处州其他区域的小火轮,便是每日往返一次。 每至锦云境内,轮船必定得要长拉汽笛,其声悠扬,在溪水两侧的大片田野上久久回荡。此时岸边嬉耍的孩子和田里荷锄的农人都会伫立不动,注视望着小火轮在溪水中搅出一条翻滚的浪花,在水面上一个回旋,便扬长而去。 孩子们总是最好的,他们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船舱里坐着的是什么人,他们都有些什么样的长相,什么样的穿戴。只是无奈轮船速度大快,他们只依稀瞥见船舱玻璃上贴紧的一双双眼睛,那些眼睛同样对两岸的风光秀丽充满着憧憬。 晚上,若有夜航轮船从溪水中开过去,那真真是最具诗情画意的一幕了。夜色如黛,星光迷蒙,平滑如带的溪水上,就见夜航船通体透明,像从银河边缓缓滑过来的璀璨星辰。 船过之处,前后溅起浪花朵朵,令许多一辈子都不曾出过锦云镇上的质朴百姓觉得有些如梦如幻。 茹云在屋子里呆的腻烦了,有时候就会专挑着夜里的时间出去看夜景。但凡见着夜船,身边伺候的丫鬟巧儿总是十分兴奋地说着:“可真是堪比龙王爷出巡了。” 茹云每每听及,都免不了为她的笑容而感染:“怕是龙王爷也没这等福气呢。” 这个时候,巧儿心下想的是什么时候也坐一次这样的夜航轮船,才不枉了来人世走一遭。 而茹云呢,却总是禁不住伸手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腹部,如今已经怀胎六月有余,开始有了胎动,每次当她感觉到孩子在腹中,总免不了起了一阵莫名的哀思。 这孩子,还没出生,就注定了要做遗腹子,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当初要留下这个孩子的决定究竟是不是对的。 吕家在处州境内,名声说起来最是响亮。细究起来,吕家也算是根深蒂固的世家豪族,爷叔辈中过同治年间状元、榜眼,官至翰林院编修。 到了光绪年间,吕家老太爷因着对西太后的不满而辞官归里,抱着教育救国、实业兴邦的维新思想,先后创办了小学堂与师范学堂,又有绸缎铺数家。不管怎么说,事情证明了吕家老太爷眼光不俗,思想和行动都属这个时代超前的人物了。 吕平柏出身这样的一个香世家,又从小对生意上的往来耳儒目染,也算是个典型的新派人物。 二十岁出头那年,他从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正欲赴美留学,一展报国鸿图之志的时候,吕家老太爷不幸去世。再加上父亲常年卧病,作为长子,他不得不牺牲自我的意愿,回老家来照顾老老小小,让家族得以光大延续。 吕家到了吕平柏这一辈,可算是人丁兴旺。他的弟弟吕括苍,成婚比他早,一共生了两个儿子,名为济安、济时,如今正是上中学的年纪。 吕括苍的意思,是两个儿子毕业以后直接就送到西洋去学习,可是吕家老太太觉得,太孙子年纪尚幼,漂洋过海实在让人不放心,因而这事便一直搁浅了下来。 至于吕平柏本人,原本早年结过一次婚,只是可惜妻子在生下女儿吕清如以后,因着产褥感染而去世了。 吕清如长得也算花容月貌,眉目自带一股清秀,招人疼惜。如今虽然不过才念了小学堂,可是却已经写得一手好字,还画得一手好画。 据说左邻右舍的太太、小媳妇,常来求她画鞋样描绣底,茹云每次看到清如,都觉得这孩子玲珑剔透,看着很招人喜欢。 …………… 这一日茹云挺直了后腰,僵僵地坐着,筷子拿在手里,眼睛望着菜碗里清水寡汤的菠菜粉丝和梅干菜豆腐,只觉口中也像碗里的汤水一样寡淡无味。 到底是怀孕六个月以后了,原先吃东西如同小鸟啄食的茹云突然变得像饿死鬼投胎一般,她总是觉得喉咙里老有一双手伸出来,不停地抓挠着要食物。 偏偏这时,日本人已经封锁了从外界进入处州必经的一条公路,处州的山珍出不去,外头的南北杂货进不来,吕家再是有钱,也不能顿顿大鱼大肉地吃着。 吕家本还有过年时候攒下来的一些腊肉火腿香肠什么的,天天也就是在柴火上蒸个一小碟。吕平柏待茹云这个客人,可谓照顾之际,荤菜碗里从不伸筷子。 济安、济时却不行,一是半大小子还不知道照顾人,二是兄弟俩正当发育长身体的时候,肚里也需要油水,有多少肉都吃不够。 这样一来,一家子坐上饭桌,茹云这个外人还没好意思动筷子,几片肉已经被吕家俩孩子风卷残叶,连蒸出来的肉汁都倒进饭里给一并吃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为难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并不是吃不得苦处,这从前再苦的日子她也觉得熬得下来。只是身子一贯有些羸弱,再加上有孕在身,正是该受照顾的时候。 可吕老太太知晓这个孩子不是吕平柏的,对于他将一个不相关的外人带回家里来,始终是有些微词的。 茹云如今只觉得胃里头不舒服,这筷子拿在手上,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涌了出来。这些,济安、济时这两个孩子自然没在意。三口两口扒完碗里倒了肉汁的饭,丢下碗就离开饭桌。 倒是吕平柏见茹云这样子,多少是有些打心底里觉得抱歉,于是一下就叫住了济安、济时两个孩子道:“济安、济时,你们过来下,大伯有话问你们。” 济安、济时面面相觑,倒是不明白是出了事情,一面抹着嘴角的油水,一面笑嘻嘻地跑了过去:“大伯,什么事情呢,您说罢。” 吕平柏指着桌上的碗道:“这桌上的肉,你们回回全部吃完,多少留一点罢。你看,沈姨还怀着孩子呢,多少也是需要吃点肉的。你们可是男孩子,到底要有点担当的。” 吕老太太在旁边一听,当即就拉下了脸色:“有饭有菜还嫌怎么样?看看左邻右舍,谁家不是一天三顿玉米粥吃着。况且这两个可是你亲侄儿,怎么也比……” 吕平柏瞧了眼茹云,忙堵住了老太太的话:“奶奶,话可不能这样讲,您平日里念经文最是多,自然心地也是咱们家最好的。您想啊,茹云她肚里还有个人要吃饭呢,孕妇总是要多点营养才好罢。” 吕老太太知道他这是要维护茹云,不过哼地一声冷笑:“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我倒是不晓得,她这上海过来的大小姐这么大的架子要摆。” 吕括苍看不过去,忙打圆场说:“怪只怪小日本可恶,要不是到处都在逃难,家里要吃什么没有?明天,咱们就叫人多到集上转转,看能不能买到点荤腥。沈小姐一个人怀着孩子也不容易,营养还是要保证。” 说完,吕括苍就碰碰两个儿子的胳膊,意思叫他们快些走开,莫要在这里搀和了。 吕老太太到底是瞧过风浪的人,自然也不是轻易肯饶人的,不过马上瞪了吕括苍一眼,而后转头对吕清如道:“你看你爹,这好好的担子不挑着,要去讨好一个外人。我是看不惯,好似是请了一尊佛进咱们府里头呢。知道的,晓得是你爹心善给让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紫禁城出来的金枝玉叶呢。” 茹云听了这话,自然敏感地知晓这事吕老太太在拿她大作文章了,这一时也觉得脸上有些别不开,不由得暗暗红了脸。依着她从前的性子,定然是要同这老太太理论一番的,可是如今,到底是寄人篱下,她也不好叫吕平柏为难了的。 于是茹云起了身来,默默将碗筷放下,然后作势就想要走。哪里晓得,她人才走出两步,就被清如拉住了手。清如手很小,扯着茹云的时候,只能抓住半个手。 “沈姨……”清如显然也是觉得很抱歉,只是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吕平柏便追了过来,说道:“我娘的嘴巴就是损了一点,可是心眼不坏,你别往心里去。” 茹云微微笑道:“到底我不是你们家里头的人,在这里借助许多时日,本也是不该的。我想过些时日,我还是想法子搬出去住罢。倒是劳你费心,多有关照呢。” 吕平柏显然有些急了,忙道:“你怎么就不是家里人了,你也可以做清如的娘呀!” 话一出口,吕平柏就知晓,这话有些不该说出口的,他一时又十分的懊悔,虽然这些年生意场上的事情他总是处理的很是妥帖,可是但凡说到这感情的事情上,他倒是真不知晓怎么收场了。 茹云回过头笑笑,抚摸着清如的小脑袋道:“清如这孩子乖巧,我要是有她这样的女儿,那真是天大的福分。只不过,无论如何,吕府里头也不好因着我伤了和气,我到底是受了你们恩惠的。” 过了几日,吕平柏从外面回来,神神秘秘地对茹云说:“快跟我走,我雇了辆推车,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茹云笑笑:“还能去什么地方?我现下身子沉,怕是出门也不方便呢。” 吕平柏不由分说拿过自己的一件黑呢大衣往茹云身上一披:“这个我早想着了,到底是腿脚不方便,有些水肿,改坐车子就成了。” 茹云想了想,也不好意思回绝,于是就披了平柏的衣服,跟着他一道出去了。 独轮推车吱呀吱呀在乡间的路上走着,车上只坐了茹云一个人,吕平柏随车走在茹云一边,两个人天南地北地说着闲话,从诗词到古今,总觉得说的很是投缘。 推车的农人很有办法,他把车身微微倾斜一点,坐在车轮左边的茹云的重量就转移了一部分到车轮右边,他推起来自可以不必歪了身子在一边使劲。 吕平柏见了笑着对茹云说:“人不是本能地就懂得力学原理吗?这大学里的力学课不开也罢。” 茹云回头看看,再朝自己身下看看,跟着也笑起来。推车的农人不知他们笑些什么,又见他们频频看他,知道必是跟自己有关,便随和地把大嘴一咧,也算是跟着笑了起来。 这会已经时近初冬,如果在锦云的乡下,田地里该是绿绒绒一片麦苗和蚕豆才是。然而如今在他们脚下走的这条路边,土地泛出一层灰白的盐碱,到处是半人来高的干枯的红草,草中冒出一棵棵掉光枝叶的高大的皂角树。 吕平柏告诉茹云,这好大一片地方都是吕家的产业,几十年前,这里还是河水时涨时退的一块荒地,吕家就派了人把这地方用芦苇围插起来,请当地官衙丈量、登记、纳粮。 纳了粮,潮滩地就属吕家所有了。过一段时间,滩地长出水面,盐户们便在这里筑灶置锅煮盐。再过几十年,这片地上的盐分经雨水冲淡,慢慢又成良田,地价跟着提高,也就变成一份十分可观的产业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盐地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听了,不由得惊叹道:“到底是经商的,这心思就是比寻常人要细腻。光有胆量,可不一定能赚得到钱呢。” 吕平柏笑道:“说容易也不容易,因为起先用芦苇圈地的时候,地还在水下淹着,若是运气不好,圈出来的地永难露面,这也是有的。这时煮盐不成,粮赋却年年要纳,因此而亏损至破产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呢。说起来,也是有运气的成分在里头。” 茹云点了点头说:“其实也便同赌博一样的道理了罢,到底是需要本钱下注的。像你们吕家,家大业大的,多圈上几块,总是有一两块最终能出水。若是小户,那可就不成了,无论如何都是折腾不起来的。” 吕平柏接着说道:“这就是运气与实力需要并存。但凡是懂行的,看潮水和下面沉沙的流向就能有数,圈出来的地八九不离十。” 茹云好道:“那么有这些本事的人,是不是都已经成了处州本地的大户了?” 听到这里,在旁边听着的农人忍不住开口道:“小姐到底是城里头来的,怕是不晓得呢。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呢。你看那专替人算命看风水的算命先生,有几个是自己能做大财主的?这是你的,还是你的。不是你的,就是强求也没用。人命由天定,到底是抗不过命呀。” 茹云听他这样说,不知怎的,只觉得一股寒凉从头顶灌入,她不由得微微颤了颤。农人不曾念过什么,可是这会听着的话,却怎么都叫茹云觉得深有体会了。 休息了片刻,车子就进了制盐区。而后就是茫然一片,再也无路可走。地上尽是柴草、盐包、撒落的盐粒、牛车轧出来的坑坑洼洼的车痕。 茹云下车,吕平柏给了车夫几个钱,叫他在一旁的茶肆喝茶等着,然后他就带着茹云润玉往里走。吕平柏对茹云很是照顾,虽然前后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却也时时照拂她当心脚下。 待得两个人走到深处,就听着吕平柏说道:“想来你从前一定不知晓这盐是怎么烧出来的吧?今天我便是带你来看个新鲜的。” 正说完这句话,一辆牛车一摇一晃慢腾腾地挪了过来,车上装的是从河边运回来的饱浸的草木灰,水沥沥拉拉一路不停地滴着,浓烈的咸腥味熏得茹云忍不住阵阵作呕。 盐场上依次排满了锅灶和盛盐卤的砖池,锅大得吓人,茹云从前见过天马寺里和尚们煮饭的大锅,眼前这锅却比和尚用的锅更大,有的热气腾腾,四面火光直冒,有的冷锅冷灶不见有什么动静。 吕平柏和茹云跟着那牛车到得其中一口锅边,早有两个粗壮的汉子在等着卸车。一看人到了,他们调转车尾对着砖池,抽去车厢后面一块活动木板,人爬上车去,两把铁锨舞得风快,一会儿工夫已经把一车湿漉漉的草木灰卸在池边。 此时他们对着茹云与吕平柏呲牙一笑,算是招呼。这两个人,看着皮肤很是黝黑,都是黑红的脸膛,头发被风吹得茅草一般枯燥,腰间用一根草绳系着当腰带。 吕平柏就介绍说,这是父子俩,算是他们家的盐工,父亲叫闰生,儿子叫狗子。茹云心下略略诧异,看吕平柏的样子,也不像是常来盐场的人,怎么好似知道的倒是并不少。 吕平柏见茹云表情也便知晓她的意思,不过解释说他昨天就已经来过了,是替茹云先来探视下情况,踩个点的。 草木灰堆在砖池边,灰中的盐卤开始缓慢地渗出来。这些盐水汇成水流,源源不断流进砖池,池中盐卤眼见得就在一点点升高。 围着砖池有一溜四口大锅,锅底全都火光熊熊,锅中盐卤咕嘟咕嘟起劲地翻腾着,海风呼呼地吹过来,热气贴着锅边就四散开去,弥漫开一股说不出来的呛人的气味。 闰生和狗子父子俩流水作业,哪口锅底下的柴草快烧完了,赶紧跳过去再塞一捆。塞进去的是茹云一路上看过来的草干。一捆草,看着很沉,怎么也有四五十斤的样子。 那烧火的铁叉也特别,长有一丈开外,用一根竖着的粗木杆吊住,借了杠杆原理来叉草,再往锅膛里塞草,又方便又轻巧,看得茹云赞叹不已。 茹云不知道这一锅盐卤要烧多少时间才得完,便问狗子:“这锅盐水这样多,烧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狗子回话道:“少说也要三五日罢。” 茹云听得连连咋舌,就一口锅一口锅地去看。她只看见锅中有的还是满满一锅盐水,有的剩下半锅,显见得盐分已经极浓。 在最后一口锅前,狗子开始撤火,土根用个草包兜了一包什么东西撒进锅里,沸腾着的盐卤略滚几滚,竟慢慢地显出迹来,茹云亲眼看着那盐卤开始结晶成盐了。 起先不过只见一处地方发白,跟着发白的面积越来越大,就像墨汁在纸上渲染开来那样快,看得茹云一时有些错愕。 她实在是好的很,忍不住问了一旁的平柏:“这撒进去的是什么东西?竟是这样神呢。” 吕平柏大笑道:“不就是我们路上看到的皂角树嘛!把皂荚和种子晒干磨成粉,就成了这样宝贝,你看,可是外头瞧不见的东西罢。” 两个人正说话着,又一件事情让茹云始料不及。原来狗子变戏法似的从草堆里拖出一只宰净去毛的肥鸡,噗地一声扔进盐锅。 锅中腾起一股轻微的白烟,就听见鸡身上油脂吱吱的欢叫,冒出一个又一个小油泡,跟着异的香味也出来了,惹得茹云口舌生津。 茹云觉得喉咙里好似有无数小馋虫在爬,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她虽然肚里咕噜噜地叫着,可毕竟是女子,不好意思过分露出馋相,因而只得忍着不动。 狗子用铁叉拨弄锅里的鸡,将它翻一个身。朝上的一面已经焦黄,香味越发浓烈,茹云简直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此时鸡的颜色和香味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又荒唐、又残酷。 幸好时间不算很长,狗子又拨动铁叉,把油光闪亮的一只鸡叉了上来。闰生在旁边用个干净草包接了,转手递给平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以物换物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待得平柏转过身来示意,茹云一时觉得大喜过望,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声:“给我们的?” 吕平柏一手托了鸡,一手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给你的呢,这些日子,你这没吃什么肉,可是苦了你了。” 茹云眼眶一时有些泛红道:“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吕平柏笑了笑,拿了鸡,将茹云带到草屋避风的一面,坐下来,说:“这叫盐局鸡,不晓得你尝过没有。如今能吃到这样的美味可不容易呢,就是委员长要吃,那也吃不到。” 吕平柏说着,动手撕下一条鸡腿递给茹云。鸡皮是琥珀色的,鸡肉却极嫩,呈淡淡的红,骨头缝里似还有血丝渗出。咬一口,咸味已入鸡体,鸡味却未失分毫。 这味道实在太好,让茹云紧紧闭住了嘴巴,不忍再张开似的。吕平柏侧了头,不眨眼的看着她吃,眼中隐隐藏着一股怜惜与莫名的欢快来。 茹云自然不想吃独食,催促再三,吕平柏只撕了个鸡翅膀,在嘴里慢慢地啃着。 茹云吃了一半,不由得说道:“吃完这只鸡,叫狗子再弄一只,带回去给你父亲和奶奶罢。” 吕平柏一听,一下就笑起来:“真是个傻姑娘,你以为这是多容易弄到的鸡么?为这一只鸡,那一大锅盐就变了味,再也没用了,如今可是盐比金子贵。” 茹云微微愣住了,不由得心下想着,恐怕这一只鸡,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钱了。这样一来,心下就更是觉得过意不去了。 吕平柏自觉失言,略带歉意道:“倒也不光是如此,这还得看面子,盐工要不高兴替你弄,你棒了大把的银子来他也不理会你的。” 茹云听到这里,脾气一下犟起来:“平柏,你待我这样好,作为你的朋友我真的觉得无地自容。你一定要告诉我,你花了多少钱,将来我一并都得还给你的。” 吕平柏摇了摇头:“我身上能有多少现钱,我不过我拿了自个屋里头的一件玉器换了些银子。那本就是身外物,换了也无妨。” 茹云瞪大眼睛:“你这样说,我更是觉得过意不去了。平柏,你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好还你的人情了。我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吕平柏一时收住了笑意,正色望着茹云道:“真的么?你真的想知道?” 茹云心下一时有些愣住,她自然之道吕平柏所指。可是她不过将他当做知己好友,恩人,可是决计没有男女之情,因而一时心下总有些说不清的尴尬来。 平柏看定茹云,晓得她的难处,顿了顿,又缓缓地说:“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饰物罢了,这东西当了,将来还能再赎回来。你现下身子最要紧呢,我倒是觉得心情舒畅了,比什么都重要,不是么?” 茹云嘴角一翘,原是想笑着回他一句。哪里晓得。笑着笑着,就有眼泪从她乌黑晶亮的眼睛里涌出,一滴滴落在因怀孕而略显浮肿的手背上。 而后的日子,茹云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吕平柏说的,即便有钱也买不到盐焗鸡了。鬼子封锁公路线已经三个月有余,因为盐工们卖不出盐去,纷纷熄了灶火,回家蛰伏,盐场自然开始变得荒无人烟。 眼见着临近夏日,茹云的产期眼看着要到了。虽说营养不够,到底胜在年轻,胎儿发育得极好,茹云的肚子膨大如鼓,走路蹒蹒跚跚。有时候,清如会拿着学校的本对着她逗笑,说她像那画片上的南极企鹅。 茹云觉得清如童真,一时只觉得十分有趣,倒是也没往旁的意思想。 吕平柏虽说已经经历过亡妻生清如那会,可是一看茹云预产期将至,还是觉得紧张。于是就去找吕家老太太商量,想着要不要回处州城里请个妇产科的医生来看看。 吕家老太太一听,不由得瞪大眼睛说:“你不知道日本人的封锁线过不去呀?前几个有一伙私盐贩子想偷着运盐进城,统统都被日本兵打死了,拿机关枪扫的呢!说是浑身打满了枪窟窿,血肉模糊的,连是人是鬼都分不出来。你说说,谁还能再替你卖命往城里走呢?” 吕平柏一听,也便不愿再多说什么了,不过说:“我自己去。” 吕老太太冷了面孔:“你去更不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不考虑我同你父亲的心里怎么样不说了,就是丢下清如一个孩子,你怕是也不忍心吧?再想想,你就是命大福大进了城,那妇产科的医生又在不在城里,你怕是也不晓得呢。这么多人都下乡逃了难,人家医生就不逃难?你这孩子真是,做事一厢情愿,脑子也不多转几个弯。” 吕平柏被她这一说,倒真是觉得有许多的障碍没法解决了,这一时就有些犯难了起来。 吕老太太见他不吭声,便又说道:“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种呢。你倒好,为一个外姓人,这样上心,怎么就这么胳膊肘向外拐呢?我告诉你啊,等这女人生完了孩子,可就不好再继续住在咱们吕家了。没名没份的,多少人在外头,对着咱们吕家嚼舌根呢。你不要脸面,吕家还要脸面呢。” 虽然吕老太太一贯看不惯茹云,可是将话说的这样明白,这也是第一次。吕平柏只觉得脸上一热,一时咬了咬牙:“我自个的事情,自个会处置,奶奶倒是不要操心错了才好。” 吕老太太脸上似笑非笑:“你这些出去上海念过几年的,反倒婆婆妈妈比别人多事。告诉你,生孩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年我生你爹的时候,哪有什么妇产医生?还不是请个接生婆帮帮忙拉倒。” 吕老太太说完这些,低头摆弄她的毛线,像是再不值得为这事多说什么。吕平柏自觉得 没趣,略站一站,也就出去了。 小暑那天,吕家人照着旧俗烧桂圆红枣汤和菜饭。一家人围在桌边吃着,茹云自然也在。她不过才吃两口,忽然不动了,脸色发白,眼睛里有很怪很惊恐的神情。 吕平柏觉得不对劲,马上扔了筷子,问她:“是哪里不舒服么?” 茹云一时脸上抽搐着:“我怕是要生了!” 吕平柏一听,慌得像着火,手忙脚乱,又想动手去拉茹云,又不敢用力,生怕拉得不妥坏 了事。 吕老太太在一旁瞧着,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经不住事,慌慌张张的!这丫头的胎气才刚发动,第一胎呢,产程最长,离生还早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生产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果然方才不过是间接性的腹痛,过了一会,茹云也便无事了。可是吕平柏却是不敢马虎,坚持要扶茹云进房躺下歇息,又张罗派人去请锦云镇上的接生婆。 结果茹云一天里都没什么大的动静,接生婆闲得无聊,跟厨房里几个打杂的坐着一道玩起了纸牌来。 到了夜里,茹云的阵痛便开始密集了起来,一阵一阵地,如针一般扎着茹云的腹部,疼得她连声呻吟。 接生婆这才丢了手里的牌开始忙碌着。这第一步就是烧水,然后往茹云身下垫草纸,检视洗刷和包扎婴儿要用的东西。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接生婆又把她带来的剪刀放在锅里煮了消毒,还向吕家人要块干净帕子,预备到时候让茹云在嘴里咬着。 茹云虽然心下也是害怕,可是想着如今不过是在别人的家里头,也不好太过失态,因而仍旧不过是强忍着疼痛,面上一径就滚着大滴的汗水下来。 因着男女有别,两个人也什么直接的瓜葛,因而吕平柏坐在床边是不行了,只得在门口紧张地徘徊着。 接生婆看他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赶人道:“大少爷你得出去才行。” 吕平柏自然不肯,接生婆就问他是茹云的什么人,可是丈夫。吕平柏一听就面色有些发了红,听到这里也便明白了接生婆的意思:“我虽不是他丈夫,但将来也是要守住她的人!” 这话说完,吕平柏自个都觉得有些差异。接生婆倒是没听懂,这家少爷是什么个意思。只不过她坚持,这是规矩,女人生孩子,男人不好在旁边看。甚至说到,如果他不出去,她就出去,要叫她当男人的面替人接生,这事她没干过,也干不来。 吕平柏被逼得没法子了,只得灰头土脸地出了门外。 整整一夜,茹云在房中叫声凄厉,无奈胎儿恋着娘肚,就是不肯出来。吕平柏在楼下听着,面白如纸,整个人失魂落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吕老太太实在看不过眼了,不过拉着平柏一道去拿参片。平柏一把将她抓得死紧,问她茹云这样是不是也是难产。 吕老太太口里连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这才皱着眉头说道:“你这孩子,口业怎么这么大。张嘴哪里就是不吉利呢?你若是想念着她好,可少说几句罢。这可清如的娘情况不一样。她这是胎儿有些偏大,怕又是头一胎,自然多少会难一些了。” 吕平柏不相信,抓住老太太的胳膊不放:“奶奶,你要告诉我实话,你不能骗我。” 听到这里,吕老太太自然不高兴了,只觉得孙子为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实在是有些操心过了头。她把平柏的手一甩:“你也不是少不经事的年纪了,怎么说话现下就这样不中听呢?我说了没事就没事,再要不信,莫非要我拿命作保么?” 吕平柏略略有些缓过神来,这个时候他望着吕老太太,想着,到底是奶奶还能置身事外。他实在是太紧张芷若的情况了,因而连基本的冷静也做不到。她腹中的孩子虽然与他毫无瓜葛,可是所谓爱屋及乌,到底也是叫他牵肠挂肚的。 天光大亮了,曙色把吕家的大院照出一片澄红,檐下的鸟儿已经飞出老巢,啾啾地叫着开始觅食。吕平柏一脸倦色从前院过来,看样子也是一夜无眠。 楼上房中突然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平柏怔了两怔,一时像是不能反应过来。吕家老太太伸手摇摇他的肩膀:“怎么发傻?她生了!” 平柏只是转身,没头没脑就往房间里跑,刚好跟开门出来的接生婆撞个正着。接生婆扶着腰说:“少爷诶,可跑慢些,老婆子我的腰都得被您撞坏了。” 吕平柏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茹云她没事吧?” 接生婆气得白他一眼,不过转身又回了屋内。原来她是拿了一根红绳,正准备给婴儿打包。吕平柏来到床前,望着茹云,一时话没说出来,倒流出两行喜泪。 茹云疲倦不堪地挤出个笑容:“倒是劳你费心了。” 吕平柏道:“哪里的话呢,应该的。” 说罢,他就走到一边去看:“是个女儿,长得像你呢,将来一准是个美人胚子。” 茹云一听,心下莫名有些惆怅起来,这乱世里头,生一个女儿,倒不一定是幸事。到处兵荒马乱的,又怎么保得她一世平安呢。 接生婆原本还在一旁生气,听到吕平柏在一旁傻笑,不过摇了摇头:“倒是从没见过这样怪的人,说起来不是这位小姐的丈夫,看起来倒是比丈夫还要紧张呢。” 接生婆过来,把包裹好的孩子递给平柏:“喏,您方才可还说漏了一句,耳廓大,好福相呢。” 平柏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再回过身去的时候,却瞧见茹云已经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吕平柏便仔细替她掖好被子,把她额上汗湿凌乱的头发理到旁边,对接生婆做个手势。 接生婆就抱着孩子轻手轻脚退出房门,然后交到了奶妈手上。 茹云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期间吕平柏进房看了几次,想叫醒她吃点什么,终是不忍又退出去。 傍晚,茹云被奶胀醒,一睁眼,奶妈抱了小女婴坐在旁边。茹云瞧着孩子啼哭的脸,倒是心疼坏了:“怎么不叫我?” 奶妈道:“我已经喂过她一顿了这孩子本是乖,吃饱了就睡,一声不哭的。这孩子有灵性啊,许是晓得您醒了,这才跟着哭了好来看看您呢。” 这个时候,茹云方才伸手要过孩子去,搂在被子里,左看右看,她的眉眼,真是像极了秋白,一样的狭长,一样的浓眉,看着倒真是一个不凡的孩子。 奶妈笑了笑:“您怕是还没给孩子起名罢?” 茹云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一切都跟做梦似得,名字都还来不及想呢。” 她一面说,一面望着窗外,不由得想起了那首离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茹云抬起头来,望着奶妈道:“她便唤作缘君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旧音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月子里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茹云到底年轻,恢复的也很快,不过月余,身子也便恢复如常了。 这一日,不过是清晨,日头便已经高高地升起了。自打入夏以来,处州的天气总是这样,白天燠热、夜里总是下雷雨。就好比方才,天上堆满了乌云,厚得好像一拧就要掉下水来一般。 可是不过几声闷雷,这日头又踉踉跄跄爬了出来,好似这太阳十分的憔悴,累得只剩下了一口气似得,光线呢,也就是一个“毒”字,一点光彩也不带的了。 一清早,空气里就是温热湿润的,手里头但凡有东西过手,那就是毫无理由的黏腻,一点也没个爽快劲。这是一个秋老虎交接的日子,人身上的不痛快感觉是想抹也抹不掉的。 茹云站在吕家的大门口,手高高地举着朝在头顶上,打了一个阴影,遥望着远处的三岔路口。她穿着一件薄纱面料的月白旗袍,脖子上是一条清浅的素色丝巾。她特意将满头青丝盘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将碎发一应都梳到了脑后。 清晨出来的时候,她看花园里头的栀子花开的正好,便采撷了一朵,别在鬓边。那阵阵的淡香,从鬓边时而沁出,随着热风,一阵阵地漂浮着。外人很难猜得出茹云的年纪,若是不说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只怕说是女校里的学生也是有人信的。 茹云本就不喜欢那些胭脂水粉的东西,如今经过时间沉积皮肤反倒瞧着比以往愈加的白皙透亮。只是她的眼角,总是带着一种宛然的哀愁,那是这些年经历的变故累积,但凡有过经历的人便会读懂她的难处来。 不过也正是经着苦难的洗涤,整个人的气质看着也是比以往愈加地稳重、优雅了。都说女人如,但凡是翻阅的风浪多了,那便总会余香缠绕在身侧。 茹云今儿个站在路口,倒并非是无缘无故的。不过是清晨早起的时候,就听见喜鹊绕梁在“喳喳”地叫着,从前总说喜鹊叫了便是有喜事到,她心下便莫名的觉得,该不会是上海来消息了吧? 但凡是想到了这些,茹云自然就难免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就连吃早饭也是没了心思的,只不过时不时地朝着大门那边望着。 巧儿送了咖啡到院子里头,见茹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小姐,你还别说,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哪里还会有什么消息能来的,您还是留过洋的呢,怎么也信起这些没由头的玩意儿了。” 茹云啜了一口咖啡,淡淡笑道:“即便不是来消息,那也是该有人上门做客来了罢。我总觉得今天该是有什么消息来了的。” 等了一上午,连个人影也没有,茹云略微失落地进了屋内。 吃过中饭,缘君被奶妈带走哄睡。茹云便拿着针线笸箩坐在屋内,替缘君改一件脱单穿的衣服。 孩子长得比风快,月子里还能穿的衣服,一出了月子就不好穿了。但凡拿到身上比划下,袖子下摆都已经短了一截。 茹云是个好体面的人,让孩子穿七长八短的衣服,实在觉得羞愧。做新的吧,如今不比从前,她没有能力把孩子都打扮得光鲜照人,唯一的办法也就是自己动手缝缝补补了。 她从吕家的裁缝那里找了几块颜色大差不离的零料碎布,把衣服的袖口和下摆拆了,准备接上一段。 茹云的针线活儿不算出色,好在缘君不过是个婴孩,衣服穿在身上马马虎虎总算是能过得去。 这针线活做了一大半,她就听到似乎有人在大门外高声说话着。她觉得怪,这个时候,一般也没什么人会找到这里了,来的是什么人,到底是不好猜测的。 茹云便开了窗户,向外望去,就瞧见外头进来了一个中年男子,戴着军帽,看起来手上还拿了什么东西。 茹云正望得出身,就瞧见清如一路小跑了过来,说道:“云姨,你看,这人是不是找你的?” 茹云一低头,就看到清如手里头的一枚梅花扣子,上头深深地刻着“陶秋白”三个字,这是秋白军服上的扣子…… 茹云放下手里的活儿,忙不迭站了起来,跑了下去:“不知晓这位军爷怎么称呼?” 那人恭恭敬敬地对着茹云敬了一个军礼:“夫人!” 茹云一时间悲喜交加,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我看到你带来的扣子了,这是秋白的扣子。你可是带来他的消息了?又或者,你就是秋白派来寻我的?” 那人面色沉凝,不过将一张盖了委员会大红印章的纸塞到了茹云手中。茹云不由得将纸摆正了,而后目光轻扫了一眼抬头,写的乃是“荣哀状”三个字。 她心下不禁默念着:“兹有驻沪总司令官陶秋白,于民国二十六年,在对日中抗战阵亡,忠贞为国,堪为楷模,特颁此状,永志哀荣……” 茹云耳边的玉兰花坠子在风中被吹得泠泠作响,她略略侧过身去,面庞在阳光照映下打上了薄薄的一层阴影。 虽是艳阳天,茹云却觉得肌肤里子有些寒彻骨,她全身上下的骨骼都有些打着颤。 茹云忽而笑了笑,随即朝着这人深深行了一礼,而后将这纸荣哀状交还到他手中:“恕我不能接受这纸荣哀状,秋白没有死,因而这殊荣,我受不起,也当不起。” 那人不由得说道:“夫人,这是军事委员会调查以后的报告,都是有好几个人目击到的。那一日,您不是也在现场么?陶司令他已经死了,在亲手杀了三井弥以后,自己也中了子弹死了。” 说着说着,眼见着这人眼角也泛起了泪花:“我从前也是在陶家军里头当差的,这少帅的消息,哪里敢随便递出来的。夫人,还请节哀。” 茹云又想起那一日的枪声,耳中有些嗡嗡作响。她知道,或许这人带来的消息是真的。可是她仍旧不敢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 茹云转过身去,淡声道:“不,他没有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我一天没有见到他的遗骨,那么我便肯定,他没有死!” 那军官晓得茹云是有些伤心过头,无奈地只好把荣哀状交到了一旁的巧儿手上。等得那军官出了大门,眼见得茹云身子发了软,摇摇晃晃的,一下就栽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喃喃自言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眼见着茹云栽了下去,吕平柏忙上去扶住,哪里晓得一样被带了个趔趄。 他到底是见过世面,也看过一些医,因而多少有些急救的常识,当下用劲掐茹云的人中和虎口穴,自己又慌慌地去灶间舀一瓢冷水,回来洒在茹云脸上。 半晌,茹云叹一口长气,悠悠地醒了过来。她人刚醒透,不过定神望着来报信的人离去的方向,一时什么也不说,躺在地上泪如泉涌。 吕平柏与吕括苍半拖半抬的.把茹云抬回了房中。 外头的下人低声交耳说:“晓得这沈小姐心里要经不住。你们许是没听说过那陶司令罢?啧啧,太阳一般的英雄人物哟!整个上海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另一个人似懂非懂地点头,实则他并没有见过陶秋白,自然不晓得什么是太阳一般的人物。 吕平柏坐在床沿边上,劝茹云:“茹云,哭上一哭也就罢了,人就是这样,比世间什么东西都不经摔打,说没就没了。人死如灯灭,你怎么哭也没法把他哭转来的。到底还是你自己的身子要紧,你下头到底是有缘君这孩子呢,她还小,还指靠着你那。你若真是难过,也就哭两声就罢了吧!” 任是吕平柏怎么说,茹云只不答话,好似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一般地躺着,眼泪若断线珍珠似的滚个不停。吕平柏见一时无法劝过她来,又想着恐怕她现下更需要的是清净,只得叹口气先出了房外。 这一下午茹云都没能起身,到了晚饭的时间点,奶妈抱了缘君过来,茹云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到了第二天中午,吕平柏忙完了事情,就从铺子里急匆匆地赶了回来看茹云。他进院子的时候,茹云上身笔直地坐在一只小方凳上,手里缝着缘君的衣物,除眼圈四周的红肿尚未消退之外,倒是看不出脸上有什么失态。 这使得吕平柏不得不动容,他想茹云实在是不简单,遭遇了多少飞来横祸,却又以超乎寻常的镇静和耐力顶了过来,如此美丽如此柔弱的一个躯壳,难道内里果真装进了什么摧毁不垮的东西吗? 茹云放下针线,进里屋去搬了个凳子,对吕平柏说:“坐吧。” 才说完,茹云又自嘲道:“你看我现在过日子过糊涂了,这可是你们吕家呢,我倒是把自个当回事了。” 吕平柏坐下来,说道:“昨天看你那样,我心里也很难过。今天一点收账的心思也没有,因而才匆匆赶回来。可是见了你,我又觉得十分惭愧,到底是我轻看了你。你比我想的要坚强多了。“ 茹云没有抬头,不过轻声道:“平柏,你是不是想着我这个人心狠,心里太能装得下事了?” 吕平柏惊诧地摇了摇头,忙答:“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茹云苦笑了一声:“我昨儿一夜在床上睁眼躺着,心里想着从前的那些事,就恨秋白走得决绝,竟不惦记把我一块儿带走。早上起来,我听着缘君在旁边泪汪汪地哭着,我心里才忽地醒了过来,我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死了,可是她还活着呢,我怎么能倒呢?” 茹云一面说,一面放下针线,身子笔挺地坐着,抬头看吕平柏。 吕平柏感慨啼嘘:“你实在是个明事理的人,难怪当初都说,这陶司令独只对你一份好呢。” 茹云眼圈红起来:“从前我是极为厌恶秋白的。我们之间的误会太多了,一桩桩、一件件,总是叫我们如履薄冰。现下想想,我其实心里压根就不喜欢娶姨太太的事情。虽然那是与我相遇之前的事情了,还是老夫人在的时候带进陶家的。可是,我到底是狭隘的,也容不得他有什么三妻四妾的。可是现下,我只要他活着,他只要活着,那就是娶几个姨太太我都不会多说一个‘不’字。” “陶司令这样的英雄人物,人世间还能找出几个呢?不过要照我说,套司令也是过于拔尖了,顶尖的东西总是易折易断的呢。有句古话: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茹云凝视着吕平柏,平静道:“照你这么说,秋白的事还竟是早有定数的了?” 她一面说一面又低头想了想,不由得哑声道,“我只是想起来难过,他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吕平柏说:“战场上到底是刀枪无言的,这子弹但凡打进了体内,有几个是能全身而退的呢?就算是活下来的,那也是去了半条命的,后半辈子人不人、鬼不鬼,倒是死了还少受一些折磨。” 茹云长叹一声:“我现在心里是真的好悔,当初我怎么就会离开那里,跟着你来到处州呢。我就应该呆在那里,好好的找一找他,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呢?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谁也说不清楚。可是只要我还在找他,那就总是还有希望的样子,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 吕平柏跟着叹一口气:“人若是神仙,都能料得到生死,这世上的人怕是站着都挤不下了。你即便在上海又如何,陶司令若是真的活着,他能放心看着你在那儿么?到底是乱哄哄的了。说起来,我也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带你来处州,可是想来,陶司令在的话,他也是愿意这样做的罢。至少,可以看你一时平安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祠堂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一晃数月,外人看着茹云心下对秋白的哀思好似已经愈合了,可是没有人知晓,在茹云心中有一座衣冠冢,今生都为他做一个守坟人。这份孤苦,这份哀伤,是永远都抹不掉的。 这天中午,忽然从镇外来了几个骑马的人,一色戎装打扮,找到吕家门上。吕平柏见了知晓是有事情,因而忙请进厅房说话。 茹云不知何事,不过与清如、缘君两个孩子在厢房里,凝神听楼下的动静,心里都不免紧张。谁都知晓,现下到底是特殊时期,无缘无故来人,总是不会有的。 片刻工夫,那几个人也就告辞出门,吕平柏也陪着他们出去。茹云听到动静,就把孩子交托给奶妈,然后下了楼去。 吕平柏看茹云疑惑神色,不过笑道:“这些人来,说是要在镇上办一个中学呢。” 原来方才来的那几个人是附近的驻军,其中一个还是团长。因为处州相近的瓯越即将沦陷,城里所有学校实际已经不解自散,学生和老师们纷纷逃难到了处州下头的乡下来避难。因而,乡绅们商议着总要让孩子有个复学的机会才好。 这团长的意思,看眼下形势,日本人实力强大,锋芒很健,中日这场战争非短期可获胜,培养长期抗战人才就是一件很急迫的事情。如今这锦云镇上的管事已不知去向,整个衙门名存实亡,保安团便成了维持这一片地方治安的一个存在,出面促成此事也是义不容辞。 茹云不禁问道:“怎么这事情就找到你头上来了呢?” 吕平柏不过笑道:“哪里是找我呢?他们看中了吕家祠堂那一片房子,商议着或租或买,要我出面跟族中人做个联络。” 茹云这才缓了口气:“这一下午我都悬着个心,以为是日本人马上又要开打了,许是要征你入伍呢。” 吕平柏道:“如若真是可以进部队里头,我倒是求之不得呢。只是就凭着我的三脚猫功夫,怕是光给人家添乱了。” 茹云道:“我也不过随口一说,你倒是说得认真了。你要真去参军了,老太太能答应?如今你帮这些人办抗日中学,当个校董什么的,也就是为国效力了。那些家里有孩子读的,哪个不敬你谢你。” 吕平柏道:“其实我应下了这件事情,也是有私心的。我就想着,清如快要到上中学的年纪了。这两年断断续续的,因为打仗的事情,总是有耽搁的。如今办了学校,她也可以跟着一道上课了。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同你商量。” 茹云倒是想不透,吕平柏会与她说什么,不过轻声道:“你说罢,我听着呢。” “我倒有个主意,我知晓,你这在吕府呆着,实则也有些难处。奶奶虽然心眼不坏,但是到底是话多,你一个人女人带着孩子本就不容易,寄人篱下怕是心里头更难。因而我就想,祠堂那便,正好是有一处空房的,你若是真想搬出去,不如那里住。往后那里办了学校,也便是个好地方,不至于有什么闲杂的人会来打扰。我想对于你和缘君过日子,这是再合适不过。”吕平柏说道。 茹云沉吟不语,她到底是在吕家打扰了许多时候,其实说起来,吕平柏一路到底是帮了她太多。从前他们也就是茶园那一面的点头之交,要说有什么交情,实在是谈不上的。他这样处处为她着想,倒是叫她心下有些起了推辞的念头来。 说到底,她与吕平柏非亲非故,这样受了人家的恩惠,自然是要报恩的。可是如今这样孤儿寡母的,又谈得上什么报恩不报恩的呢?想到这里,茹云多少又觉得有些沮丧起来。 吕平柏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不过开口道:“祠堂后头的房子,原本也就是空置着的,正思量要招些房客,你苦想去住,倒是合适。那地方背靠小溪,屋前不远就是交通大路,旁边有松林有竹园,景致是好得没话说了。要在城里,怕是再找不到那样一处地方呢。而且,这不是要成立学校了么,我想,邀请你来学校教,工资与其他老师一样,就是辛苦了一些。这样你得来的工资可以抵扣房租,剩下的还能带着孩子生活。你觉得这样如何?” 茹云听他这样说,实在是心下感情,到底是他盛情难却,只得答应先去祠堂看看再说。当即便由吕平柏陪着往镇子边上的吕家宗祠上走。 那吕家的祠堂,坐落在吕家墓园旁边。最早吕家曾祖于墓园旁树立节孝石牌坊,同时建造了一座院落式样的祠堂。祠堂四周遍植松竹,时令虽已到秋,苍松翠柏依旧风声飒飒,清香飘溢,满耳满眼的幽静安逸。 进门之后,朝南是三间大殿,中悬横匾“忠孝”二字,是供奉祖先本主神位的,有一股陈 年幽香淡淡地飘出。 两旁有厢房六间,都打扫得窗明几净,房间里也有桌椅床铺之类。吕平柏告诉茹云,当年明代国师刘伯温曾定居这祠堂,设馆授课,他祖辈曾在此启蒙授课过。茹云笑了笑,嗅嗅鼻子说:“难怪一进来就有一股纸墨清香啊。” 这样一听,茹云自然对这间厢房就更是喜欢了几分。 门口的一间耳房里,此时出来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手里拿一把园艺工才用的大剪刀,佝偻了腰背,精神却还健朗的样子。看见吕平柏,他就站住,说道:“我修修墓园里那几棵冬青树去。” 吕平柏只点一点头,并不答话,扭头告诉茹云:“这是祠堂里看园子的赵老爹,在这里也住了几十年了。” 茹云忙礼貌地喊了一声:“赵老爹!” 老头儿摇着头,却是不理会,茹云一时觉得有些尴尬。 吕平柏笑着对茹云说:“他耳朵聋,听不见的。” 他一面说,一面上前走几步,靠在老头耳朵边,大声叫喊说:“这是上海城里来逃难的太太,想租这祠堂住。” 老头儿眯缝眼睛,对茹云笑起来,空着的一只手竖起大拇指,连连说:“好地方,好地方,住祠堂的人都长寿福气呢。” 他想了想,又问茹云,“日本人打进上海啦?” 茹云轻叹了一声,点了点头。赵老爹满脸笑意一下就敛凝住了,变得有些愁容,唉声叹气的提了大剪刀,就忙他的活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新居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吕平柏说:“就你们母女两个,再加上奶妈,也就三个女人,现下有赵老爹作伴,倒是也不错的,总归比你们几个女人自己住着要强。” 茹云笑道:“这一处地方的确是好,清静呢。” 说起来,她言语神色中已经有了定居此地的意思,吕平柏心下了然。 战时的一切都不循常例,锦云镇的中学只经过半个月筹备,就热热闹闹开了学。其时处州城已经被日本人占领。这个时候,原来的保安团长被调走了,开始进驻一团说是从北面撤离下来的军队,连同游击队一道治理锦云镇子。 而吕平柏,茹云本以为她就是做一个校董,却没有想到,他被推举为中学校长。吕括苍因而吕家出了场地的原因,必得要有人进入校董事会。吕平柏既然做了校长,那么这校董的名誉就落在了他的胞弟吕括苍头上。 后来,吕清如也进了这个学校念中学,茹云就与奶妈在家里照看缘君。烧烧煮煮、缝缝补补,日子倒是打发得也快。只是叫茹云做老师的事情,吕平柏却一直没有再提起,茹云也便心照不宣地将这事情抛诸脑后了。 后来赵老爹也不再单独起火了,两家索性合成了一家。茹云自然不肯要赵老爹的伙食费,老头子便三天两头在溪里钓鱼捞虾,摸些螺蛳什么的,经茹云巧手一烹,那便是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 茹云每天清晨,站在院子里便能看见学校旗杆上飘着的旗。有时候顺风,学校上体育课,教员吹哨子喊口令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每日上午有两节正课,学校里要敲两次上课铃,两次下课铃,茹云一次次都在心里数着。数到最后一次,知道是放学了,赶紧招呼奶妈点火炒菜,锅铲勺子一阵响,盛到桌子上的时候,清如正好过来吃饭。 原来茹云觉得清茹回家有些远,怕是走到家早就肚子饿了,因而后来又叫清茹在祠堂的家里头一道吃饭。这里立时就热闹起来,饭桌上筷子不停,嘴也不停,清如也喜欢说些学校里的趣事。 赵老爹耳聋听不见,偏也要端个凳子坐在旁边凑热闹,侧了脑袋,好似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看起来,日子好似忙中有序地恢复了正常,到了夜里,茹云只要一躺下来,就能闻着被褥下面新鲜稻草的阳光味儿。耳中听着屋后风吹松竹的劲爽声响,一颗心忍不住就要胡思乱想起来,这样一来,便总是会偏头痛发作。 她不止一次梦见陶秋白被日本人一枪打死了,血把他整个人都给染红了。有时候又好像听见秋白在黑暗中一声声地唤着她。总而言之,醒来她心口总是跳动的厉害,嗓子里堵得透不过气。 茹云爬起来,黑暗中独自在床上坐着,自己宽解自己道:梦都是反的呢,梦生得死,梦死得生。秋白或许还活着呢? 想到这些,茹云就坐在床上不出声地苦笑起来,又苦又涩的那种滋味。明知道是自欺欺人,可是她仍旧不愿意承认秋白已经离去的事实。 还有一件事情,是茹云不敢对任何提起的,她发现,当年芳嬛对她下的毒,好似渐渐开始厉害了起来。她的腿脚、手腕,总是会莫名的发疼,她想起芳嬛说的句“蚀骨”,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寒而栗起来。 可是现下这个样子,即便知道是毒在慢慢发作又如何呢?到底也不可能抛下缘君不管出去看病。退一步说,就算是看病,也没地方可去了。 到底这是特殊时期,城里已经被日本人占了,她这样的身份,若是在医院里被查出来,只怕还得连累了吕家人。因而茹云不过将一概的忧心事都深埋在心底,她想着,能熬一日也便是一日了。 到了中秋前,吕平柏突然又找上门来了,他告诉茹云,近日他出资成立了一所女工研习所,专门为镇上的孤女和女工开设的,专门邀请茹云过去做老师。 茹云虽然身子有些不清爽,但是仍旧应了下来,这到底是一件大好事。于是她不过将缘君嘱托给了奶妈带着,平日时间便都往返于女工研习所,专门给这些无依无靠的女性上课。 、茹云刚来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地从墙角和门边的旮旮旯旯里发现用过的小药瓶和棉签棒什么的,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里从前是一处临时休养所,专门给军队和游击队的同志们休养用的。 茹云有时候会偷偷拣起几样洗干净,用纸包了放在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出会神。每次看到这些东西,她总是会禁不住想起秋白,想起上海的那场战役。 她常沉浸在悲伤的往事中跳不出来,而这种心情便同那毒素一般,只不过深埋在她心底。 这一日,下课铃响了,女工研习所内,从某一个教室开始,扬起了一片女孩子的尖声欢叫,其中还夹杂着桌椅板凳的碰撞声。接着,像大水漫过去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教室欢闹起来,沸腾起来。 女孩们成团成团地涌出教室,奔过走廊,四散到相对宽阔的操场上,踢毽子、跳格子,追来打去,奔跑不休。 茹云转身把黑板擦尽,又收拾好讲台上的粉笔和板擦,把国文和备课笔记挟在肘下,神态幽静地走出教室。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竹布旗袍,白色线袜,黑贡缎的带袢布鞋,浑身上下朴素到水洗过一样。她的眉眼也同她的打扮如出一辙,疏朗纯净,岁月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找不出一点瑕疵。 如今,茹云眼里的神情也是令人愉悦的安谧。她一手夹着本,一手稍稍拎起旗袍下摆,轻快地跳下走廊,往操场对面的办公室走去。 一只五彩斑斓的鸡毛毽子忽然掉落在她的脚下,飘动的鸡毛在阳光下发出金红黄蓝的绚丽色彩。茹云忍不住重心大发,弯腰拣起毽子,一连踢出几个花跳。女孩们惊呼不已,围着她不肯走开,一定要老师再表演一次。 茹云无法脱身,笑着用脚背和脚底踢了好几个漂亮的花式,弄得操场上的女孩们简直对他们的老师崇拜到着迷。 好不容易摆脱孩子们的纠缠,茹云脸色红红地继续往办公室走。这时候她感觉 到远处的围墙边有一双眼睛盯在她的脸上。 她心里微微一惊,自从来到锦云镇上以后,她对注视是最为敏感的。如若在及街头,偶尔会碰到某种令她尴尬的目光,她也不过一笑而过。可是这是在研习所的学堂里,会有谁这么大胆,盯住了她就不肯再放呢? 茹云禁不住回过身去左右环顾,可是却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时又觉得自个是不是这些时日太累了,产生了什么幻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多事之秋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过了几日,茹云听闻吕家老太太身子不大好,想着到底借住过人家家里头的,因而便带着缘君去探望。 哪里晓得,她人才进了吕家,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吕家塌下了大半个天去。原来是老太太的喘病将好未好,一时不知道怎的,被气得急火攻心,一口痰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里,眼见得脸色就发了紫,眼白也翻出来了。 底下的人搬来吸痰器,却个个都吓得不敢用。茹云到底从前是在战地同丹尼尔医生学过一些急救法的,因而一面请人赶忙去找医生,一面用一个吸痰的器具伸进老太大嘴巴里,脚下一踩机括,“呼”地一声,痰就给吸了出来,老太太脸上立刻转了活色。 医生赶来的及时,又接着拿出一只喷雾瓶模样的东西,用亮闪闪的钢片撑开老太太的上下牙关,往她喉咙里小心地喷了一点药水,然后开药,嘱咐底下人按时用温开水送服。 医生走了之后,吕括苍的太太杜鹃兀自搓揉着心口,对茹云说道:“亏你来的巧,又及时请了医生到,若是光我们在这儿,怕还一时没了主意,老太太要是这一口气憋过去……” 往下她没有再说,旁人却都懂了她的意思,细想想,个个也都后怕:万一老太太抢救不下,腿一蹬去了,吕平柏回来可怎么交待! 老太太服下了镇静药,很快昏昏沉沉睡了,几个丫鬟在旁边看守,杜鹃对茹云使了个眼色,两人就相跟着到了杜鹃房中。 坐定之后,还没等茹云说话,杜鹃眼泪已经先流了下来。她从怀中掏出个绸绢儿擦着,却是越擦泪珠儿越多,索性扔了绢子,呜咽大哭。 起初茹云也不劝她,自己坐在椅子上,眼见她哭了一会,心里轻快了一些,茹云方才开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杜鹃一听,这话匣子也便打开了:“诶,所谓祸不单行,我看你怕是还不晓得,今儿个上午,大哥可是被人给抓走了!老太太好好的,怎么气的?可还不是给这些抓人的无赖给气坏了。” 茹云一听,却是面孔发白,眼神盯着杜鹃问道:“好好的,怎么就被人抓走了?难道锦云镇上,还有人敢动吕家的人?” 杜鹃擤了擤鼻子,嗡声嗡气说:“诶,我们括苍呢,也是急得不行,能找的人都找了。可是你要知道,这次抓人的是新来的县里的管事,罪名说是大哥通敌。你知道我这个人,除了念经拜佛,求求菩萨,再没有别的能耐。括苍也是没法子了,老太太又病着。沈小姐,你到底是上海出来的,这现下到底该怎么办,还请你也帮我们想想办法。” 茹云道:“实则我还没有理清楚,平柏到底是为什么被抓了。这县里头突然就安了这么大一个罪名,可不像寻常事呢。” 杜鹃眼睛又要发红,带了哭声道:“这可怎么是好?” 茹云说:“这事情恐怕还要从长计议,至少先摸清楚,这县里管事到底是什么来历,咱们才好再商量个主意罢。” 杜鹃瞥了眼茹云:“这话不错,那管事的新来,只怕是正要杀鸡儆猴呢。其实呢,这种事情应该括苍出面的,可是……” 茹云心下即刻转圜了一番:“是不是近日家里头钱不够使了?” 杜鹃重重地叹了一声:“大哥罢,可算是把所有家当都给捐出来了,一面办了中学,本就已经有些账面紧张了。后来又想抵押绸铺,可是这个时候,谁还敢接手铺子呢?到底这是固定资产,带不走,身边有了还累赘,这乱世的时候,铺子反倒不像值钱的玩意儿了。我们就劝他,那就别再出去大钱了。可是大哥也不听劝,执意把家里头从前家里留下的几样值钱物件都给拿出去当铺当了。老太太那是还不知道呢,不然指不定又要气昏过去。” “研习所的置办钱款,他是抵押来的?”茹云难免多问了一句。 杜鹃点了点头:“大哥就是固执脾气,也说不听的。也不晓得,他为什么一个劲就要办这个女工研习所。听说你们那学堂里头,光是一台德国产的印花机就花了大价钱了罢。说起来呢,这是帮助贫苦的女工学习,也是一件善事,可是我们认为,还是应该量力而行的……” 话说到这里,茹云算是听明白了。吕平柏虽然没有说为什么一定坚持要办这个研习所,可是照着他的性子,大家难免就怀疑,他是为了她而办的这个学堂。想来吕家私下,也是不知道埋怨了多少回的。 茹云细细想来,到底是她欠了吕平柏许多,自然也觉得心中有愧,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这钱方面的事情,我会去想想法子的,不管怎么说,这救人要活动,活动就要钱,没有钱什么事情恐怕都办不好。这新来的管事,也不晓得是什么背景,但是好歹,这钱得备着。”茹云一面说一面沉思道:“至于旁的,咱们还可以再想想法子,只要能救出平柏,我倒是都愿意尽力一试,他到底是我的大恩人。” 锦云镇南的兴盛典当,是当时镇上赫赫有名的大商号之一。镇上那些差不多的当铺,不过在门口墙壁用白灰刷出一块圆,里面用黑墨大一个“当”字。而兴盛典当不同,是地地道道的金字招牌,木板是从前特意请扬州漆器师傅来上的漆水,乌光锃亮。 字是法名家柳老先生的手笔,四个字那便是四十个大洋,在当天可谓高价了。苍劲古拙的魏碑体雄踞门楼之下,使店面平添许多的威严森郁,昭示着此店的资本和信誉。 店主姓陈名宣,祖上是从中原地区迁居来的。据说他的父亲曾在清廷做过四品京官,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时告病还乡。 因宦囊富裕,很快成了当地的三大地主之首。后来陈家分家,陈宣胆子也大,一个人带了分的家业南下拓展铺子。原本他的铺子开遍了处州的街头,锦云镇上的典当只是他资产的一小部分。 后来日本人占了处州,他自然也不敢呆了,就索性搬到了锦云镇上,也算是避得一时清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典当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这天中午,因暮春天暖,又半天没有人来做什么生意。柜台里的朝奉不免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在胸前晃荡,瓜皮帽子从头顶滚落都不知道,旁边的黑檀木算盘上还停了一只大胆的苍蝇,得意洋洋举着两条前腿,自我欣赏般地互相搓来搓去。 几个学生意的徒弟见无事可做,落得歇歇脚,坐到了店堂后面的过道里吹凉风扯闲话。茹云手里抓着她的丝绒串珠钱包,面色平静地跨进店堂。见里里外外悄无人声,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犹疑。 转眼看见滚落在地的瓜皮小帽,再一踮脚,落入视线的是老朝奉光秃秃垂挂在胸前的头顶,她便放下脚跟,用指尖轻轻敲一敲柜台侧板。 朝奉猛一惊醒,吓了一跳,以为是管事先生来查访,连忙欠身站了起来。这一站,发现下面的人是沈小姐,心里吃惊更甚,拿不准她为何而来。 他的脑子里急速地转了一百零八个弯儿,努力回想最近几天有没有与吕家相关的人来此典当,是否有什么让人家吃亏之处。 沉吟间,否决了这种事情的存在,他心里遂平静下来,因着吕家的关系,自然也要先恭恭敬敬对茹云点头弯腰,又回头呼唤学徒过来接待客人,请心碧到店堂后头沙发上坐了,泡上龙井新茶。 “沈小姐,今天有空过来,是不是想看看小店里有什么出典的好玩意儿?”朝奉笑嘻嘻询问。 按当铺规矩,送来典当的抵押品是有一定期限的,过期下赎叫“出典”,当铺有权拍卖。 因为进当铺来的有不少大户人家的破落子弟,也有那些不肖之子在外面吃喝嫖赌没钱还债、偷拿了家中东西来抵押的,所以当铺里不乏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一类的好东西。 茹云不动声色,几根青葱似的纤指,松松捏住串珠钱包的拉口,对朝奉微微一笑:“是我自己有几件东西,想请掌柜的帮忙看看。” 老朝奉在五尺高台上坐了许多年,是何等精明老练的角色,茹云一开口,他立刻领悟了她的来意。但是对茹云这样的主顾,他又不敢擅自作主,忙对学徒们使个眼色。 其中有个心领神会的,明白了朝奉的意思,悄悄转身,撒腿就往后院里跑,去通知当铺管事。 听说是吕家座上客沈小姐亲自来办事,管事立刻迎了出来,又把茹云领到另一间僻静的会客室。也是体谅有身份的客人,不肯多多张扬的意思。 茹云大大方方说:“我朋友平柏无辜吃了官司的事,镇里已经无人不知,所以我也就对你直话直说,官司自然要花钱,我这几样东西先存放在你这里,等平柏一出来,我还是要赎回去的。” 这都是从前秋白交托给她的传家宝,原本都是要留给缘君的,就是最难的时候,她也不曾想过要拿出来典当。可是如今,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吕平柏的恩,不得不报。 管事为难地搓着双手:“这好像有点……叫人家说起来……” 茹云一扬下巴:“你也别管人家怎么说,你收了我的东西,就是帮了我的忙。我心里会有数。” 管事看着茹云的脸色;“今天中饭前,吕家的二太太已经来过一趟了,在我这儿放了五匹上好法国金丝绒。” 茹云愣了一愣:“有这事?” 管事做出很吃惊的样子:“怎么?你竟不知道?哎哟,掌嘴!掌嘴!” 茹云说:“你放心,我不会去说什么。” 她心下一边就想,想来是杜鹃偷偷典押家里的贵重货品,自然也是要钱的。可是杜鹃明明说过他们无能为力了,这钱如果不是为了救平柏,又是要用在什么地方呢? 茹云想着,这回知道的就有五匹金丝绒,不知道的又有多少,实在很难说了。现在自然是顾不到这些,等日后平柏无事了,务必要说给他听,让他防着点才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古话一点不错的。 茹云定一定神,把心思收回到眼下的事情上,打开钱包,先拿出一样东西,是一个拇指大小的金麒麟。赵先生接在手里看了看,这麒麟虽是普通赤金铸就,却遍体点翠,别的不说,光这做工就精细到让人赞叹。 茹云解说道:“这麟麒可不是普通来历,当年西太后宫中的玩物呢。” 故事恍然大悟:“我说怎么透着股说不出来的王气,原来竟是有来头的。” 茹云苦笑笑:“民国了,也不讲究这些了。放在二十年前,谁家得着宫里的宝贝肯拿出来!” “那是!那是!”管事忙答道 “你听我把这麒麟的来历告诉你,免得过后心底下乱猜疑。”茹云又道。 “太太说笑了,怎么会呢?”管事一面说,一面就竖起耳朵来听。 “怎么不会?你听我说,早年,我仍旧住在上海,这是上海陶家的传家之物。若不是上海与日本人那一战,陶家军全军覆没,陶司令下落不明,这东西本该是在陶司令本人手里保管着的……倒是不瞒你说,我本是陶司令的妻子,若不是事出紧急,这东西,我肯定是不会拿出来的。”茹云缓缓说道。 管事连连点头,对茹云过往也不敢细究,不过说到:“东西也罢了,珍贵就珍贵在从皇宫里流出来的,可让我开了眼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讨价还价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晓得这管事是拎得清的人,于是又说:“你替我收好这样麒麟,过段日子我准定要来赎回去的。” 说完茹云又低头拿第二件,是一块核桃大小的金表。管事的一接到手中,从手心沉甸甸的感觉就知道无疑是块好表,细看果然不假,真当不是一块凡品。 原来这是瑞士产的“江诗丹顿”,非但表壳是微微发红发白的外国金铸就,光表圈镶上去的八圈钻石,便可以知道其价值不菲。 而且要紧的是,这八粒钻石不是碎钻,粒粒都在半克拉以上,将表面对着门外光线轻轻一转,八道晶光璀璨地莹莹发光,人肉眼所见之处,那是一种难言的视觉上的奢华享受了。 再抬手,把表凑近耳朵,嘀嗒声极清脆有劲,每一声都带着金属的弹音,在表内轻微地荡漾。 管事的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把表交还到茹云手上。 第三件拿出来的东西,是一只翡翠玉镯。此镯翠色碧绿,内中有晕染开来的血色晕染痕迹,指甲盖弹上去叮当脆响,声音轻灵悦耳,属翠玉中的上好成色。 茹云叹口气说:“这是我母亲早年留下的东西,照理我不忍心动她的东西,也不该动。可是我想想,也罢,人总是比东西贵重。只要人还在,还愁、东西回不来?管事先生你说呢?” 茹云说完就抬头看管事先生的脸,口气和神情自然都是有钱人家少奶奶的一派天真单纯。 管事的管了多少年的铺子,自然什么人都见过。他一听茹云这样说,心里就想,这个女人不简单呢,她想用她的貌似天真引我不设防备,又逼得我不好意思太杀她的价,这是不显露山水的作派,可谓大智若愚了。 管事的盘算了一会儿,不忙开口,只喊学徒来替大大续水,又东拉西扯道:“沈小姐,你是晓得的,如今市面不景气,许多典当积压下来的物件卖不出什么好价格来。这世道,兵荒马乱的,日本人都占了处州,锦云的好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头。这样一来,生意自然难做,到底与战前是两番景象了。” 茹云眉毛一挑,一双眼睛笑意盈盈地盯住管事的,轻声道:“管事先生,你这话是专为了说给我听的吗?” “不不,哪能呢,随便说说而已,我这也是平日里积的牢骚,倒是叫沈小姐见笑了。”管事的说道。 “那我不妨就开门见山说吧,你那些生意经,说给我听,我也不懂。你也晓得的,我就一个人逃难到此处,如今还带了个孩子,我自个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更是很难体会道你们的难处。因而你对我说这些,就如同对牛弹琴,也是有些浪费口舌的意思。咱们有一说一,典当就典当,说旁的也毫无益处。”茹云笑道。 管事的一听,知道茹云不好糊弄,因而又拱手道:“沈小姐言重了,到底是我不该牢骚呢,瞧我,这一把年纪,越活越是糊涂了。” 茹云笑笑:“不打紧的,咱们都算是实在人,那么你不妨开个价,我听听,这合适的,咱们就尽早拍定,我也不碍着你继续做其他的生意不是?” 管事的不知因为天热还是什么,脸上开始流出汗来。他一面伸手揩汗,一面又在心里盘算良久。半晌,方才小心翼翼说了个数字:“麒麟一千,金表一千,玉镯五百,总共是两千五百大洋,沈小姐看如何?” “这点价位,恐怕还是开的少了呢。”茹云直截了当说道:“麒麟是无价之宝,这个无需多说。金表市值至少八千大洋,就是玉镯,也不是寻常之物,如今外面哪儿去找这样成色的东西?不过你也放心,我不是来狮子大开口的,也不多要你的。六千块罢,凑个吉利数字,再加上是整数,日后来赎的时候大家相互也方便。” 茹云一面说,一面又探身向前,紧盯管事的眼睛,轻轻地笑了一声,“您说呢?” 管事的倒吸了一口气:“这个价位实在是抬高了些,我们这开当铺这样久,都没出过这么高的价位呢。” 茹云并不着急,不过起身就作势要走,似笑非笑道:“恐怕别人也没有我这样好的物件。” 到了这一步,也实在是碰着高人了,管事的也不好再继续拉扯了,于是便道:“好了好了,沈小姐,我也便是遇着了你,旁人我是不会出这样的价格的。这样罢,五千大洋,我就一句话也不多说了。” 茹云笑笑:“掌柜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价格已经是贱卖了,这少的一千块,如今对我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呢,我看今儿个咱们是谈不拢了,有缘再叙罢。” 管事的忙拦住了茹云去路,咬咬牙:“得,今儿个我就是硬凑也给您凑出这六千块大洋来。” 管事的一面说,一面就去柜台后头拿大洋。茹云拎在手里头,沉甸甸的,一时间五味杂陈,这些到底都是秋白同母亲留下来的东西,今日暂时寄存在这里,将来也不知晓何时还能再赎回来了。 ………… 县里新来的代理县长,也便是总管事。每日早早起床,梳洗过后不吃早饭就往衙门来,跟隔日约好的某位局长处长共进早餐,边吃边谈,其乐融融,把该办的事情顺便办了。 县长美其名曰“工作早餐”,且津津乐道地向下属推荐。 他本人肚量不大,却是口味精细,早点非杏花楼和状元馆两处的不吃。 杏花楼是锦云镇上挂头牌的菜馆,兼做早晨和下午的荤食点心:蟹黄汤包、鲜肉小包、虾仁馄饨、牛肉锅贴、烧饼、鸡丝面、鱼汤面、肉丝面,等等,随着季节的不同而有品种的不同。 状元馆是一家久迁至此的苏州人开的糕团店,传说已有百年以上历史。做出来的糕团甜而不腻,绵软柔韧,咬在嘴里,有滑软如丝的感觉。 它家的特色就是花色品种繁多,造型色彩各异。嵌松仁的、嵌核桃的、撒芝麻的、夹红绿丝的、包豆沙馅的、包猪油白糖的、包花生芝麻酥的,真要让人挑得眼花缭乱。 锦云镇上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无一不是状元馆的忠诚顾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早茶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吃有名的店铺做出来的名点,价格自然要高。好的是用不着县长掏钱。跟下属共进早餐已经是给足了下属的面子,何况谈的是下属部门的工作,哪里有县长掏钱的道理? 再说了,吃早餐是为谈工作,吃几客点心也不同于下馆子大吃大喝,将来上头有人来考查廉政之类的问题,必然也不至于上纲上线。 今日来跟县长“谈工作”的是财政口的管事。叫来的点心是一碟蟹黄汤包,一碟萝卜丝烧饼,一碟翡翠烧卖,一碟牛肉锅贴,外加两碗状元楼的四喜汤团。 县长连连搓手,表示:“太多了,太多了。” 署长就说:“哪里多?不过本地几样还算拿得上台面的东西罢了。县长素有美食家之称,今天如果能对得上县长的口味,则是我的荣幸。” 说完他就起身替县长斟茶,茶是普洱茶,锦云本地人是不喝普洱的,但是都知道新来的代理县长喜欢在早餐时喝此茶,便都这么准备。 县长吃过几回蟹黄汤包,因为包于皮太薄,每回都是筷子夹上去就破了,汤汁尽数流在碟子里,非但享用不成,还搞得狼狈不堪。今天见又有这道点心,他便不去伸筷子,先夹一只翡翠烧卖。 这烧卖不过比铜钱略大,皮薄如纸,清清楚楚透映出里面碧绿的菜色,真如翡翠一般晶莹可爱。吃在嘴里,成中带甜,清新爽口,又有浓浓的猪油的香味,实在非同一般。 那财政署长是何等精明善度的角色,见县长眼睛往蟹黄汤包上略略一瞄,就丢开它去夹另外的东西,心里立刻明白他是不会享用的缘故。他心里笑笑,不去说穿,自己率先将筷子伸向汤包。 他感觉到县长的眼睛在注视他的每一个动作,便尽量把过程做得像表演。他先用筷子的尖头轻轻夹住汤包的脐嘴,手里悠着劲儿,慢慢地把汤包整个儿提起来,提离蒸宠。 此时的汤包沉甸甸下坠着,如同一颗硕大的水滴,薄皮中的汤汁晃晃荡荡,隔了一层皮能看得分明:上面飘浮的金黄是螃蟹的膏脂,下面的则是半透明汤水,能看见一丝一丝的蟹肉在其中沉沉浮浮。 署长仿佛故意要展示筷子上佳点的精致,又仿佛故意炫耀自己吃的技巧,让汤包水滴样坠挂好一会儿,其间还歪头跟代理县长说道:“如今这县里头来了您这个代理县长,上头又来了一位长官,这县里头,看着倒是踏实多了。您是不晓得,这处州被攻占的时候,我这整颗心都被悬着了。好在如今来了长官,又来了您,这到底是有人坐镇了,我们底下的人,自然也便安心了许多。” 县长顾着为颤颤悠悠的汤包提心吊胆,一时打着哈哈眼,竟没听见对方说的什么。财政署长至此才嘴巴尖起来,凑上前去,在汤包边上咬个小洞,揪住不放。眼见得他喉头上下滑动,而汤包逐渐收缩和干瘪,县长嗓子里下意识地发出“咯”的一声轻响,汤包终于完全被吸干汤水,剩下面贴面的一层薄皮,薛谊白不慌不忙在小碟子里沾了姜丝醋,一口送进嘴里。 这样一来,县长也跟着松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有把握吃得跟署长一样斯文和漂亮了,却没有立即动手,不过再吃一只撒满芝麻、外焦内软的萝卜丝烧饼之后,才漫不经心地把筷子转向汤包,成功地吃下去一只。 待得闭了嘴巴细细品味,果真不同凡响。 财政署长这时候哈哈一笑,说:“锦云人吃东西,有点孔夫子遗风:食不厌精。照我这个粗人来看,蟹肉和猪肉、面片一锅烩了,也同样好吃,营养更是一般无异,岂不省事很多?” 县长嘴角挂了一滴醋汁,用筷子点着署长道:“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就是两件事上体现:一为饮食;一为男女。两者相倚相成,缺一不可。试想我们此刻面前不是这些色香味俱全的精致美点,却稀溜稀溜地喝着一锅面片杂烩汤,我们又怎能有细谈工作的闲情逸致?” 署长道:“既是县长先提到工作二字,我也就顺竿儿往上爬,有件事跟县长汇报。” 县长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一口普洱茶,在喉咙口略漱一漱,咽下去。身子慢慢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心满意足地点了点脑袋:“说吧。” 署长跟着也喝一口茶,茶汁微苦,他喝不惯,赶紧在舌尖上打个滚,吞下肚里。放下茶杯,他将上半身搁在桌面上,脖子伸出去老远,紧盯住县长的眼睛:“听说那长官一来,就说要整顿本县的吏治。听说这个长官,从前是从上海过来的,想来还不清楚本地的情况。我就想啊,这事情咱们是不是得合计一下。诸如近日罢,吕家的当家的,吕平柏,竟然直接就被他抓起来了。我想他这是下手太狠,恐怕底下民怨要大呢。” 署长只说这句话,就兀自打住,静观对方的反应。偏县长是个官场老手,遇事沉得住气的人,只装不知道署长的意思,探手从桌上的牙签盒里取出一根牙签,放在口中横过来竖过去地剔着,不发一词。 财政署长明白自己碰上的不是等闲之辈,便在心里微微一笑,接下去说:“吕家可不是寻常人家,本县相当一部分财政收入要从他手上出来的,因而他一旦被抓,我们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况且这吕平柏也是个老实人……” 县长慢悠悠地打断他的话:“本县财政收入的重头戏是田赋税吧?吕家做的是纺织、印染之类的工厂,又兴办了学校,看起来与他并不是很搭噶嘛。” “田赋税当然占了锦云岁入的大头,此外到底本地的工业不算多,这吕家的几家厂子和铺子自然,也是不可小视的一笔。”财政署长说道。 县长忽地坐直身子,故意左顾言他道:“啊,对了,听说锦云人善养麻鸭,喜欢养鸭,可有这话?” “善养鸭是一点不错,谈到喜欢不喜欢嘛,就难说了。谁愿意家里平白多几个爹妈要服侍?也是过日子没办法罢了。养鸭一为全家所望,二为储蓄。捉几只鸭仔回来,天天弄点瓜藤、野草、谷壳、涮锅水喂喂,年底养成肥鸭,能换回来白花花的银钱,苦是苦了点儿,钱抓在手里还是开心的。我们锦云乡下,恐怕没有哪家不养鸭的。小户人家一两头,大户人家大大小小能养好几圈,一年卖个上百只麻鸭不稀罕。”署长答道。 县长剔牙缝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搁在嘴边不动:“锦云全县人口十来万,鸭子又比人要多,恐怕估个几十万头不算虚空。这么多的鸭子,这不是闹着玩的吧?所以说我说,这本地财政主要还是靠自个发展不是,这吕平柏看起来到底也没什么大用处的。再说了,人家长官刚从上海过来的,你就这样明目张胆唱反调,难道是这位置坐久了,想要调一调了?” 财政署长眉毛一颤:“倒不是这么个意思,只是觉得……” 县长面露笑意,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连声说:“老弟,我见你是个知趣的,那我便提点你几句,这人要跟着形式走。上海来的长官,可不是寻常人,能派到这里来管事,那是咱们的造化。只要不同他唱反调,你改日就是被调到重庆去也未可知啊。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财政署长一听,紧逼不放:“我听说,这位新来的管事长官好似姓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相求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县长眯缝着眼睛,反问道:“好好的,你打听这新来的长官叫什么作甚?难不成,你还能同他攀亲戚了?” 财政署长连忙道:“卑职不敢,不过就是听见一些风声,说从前可是在上海的大人物。可是一直没有得见过,因而心下也便好。您说,他若真是什么大人物,那为何单单要来咱们锦云镇上呆着?难不成吃惯了大鱼大肉嫌腻,反倒想吃起清汤寡水来了?” 县长“嗤”的一声笑:“街上的谣言你也信?既来之,则安之,你管他什么来历呢。但凡你手头的事情做得漂亮,那即便没赏,好歹也能保住你这位置不是?” “听县长一席话,胜读十年呀!在下真是佩服!佩服!”署长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县长倒是一点也不介意,不过照单全都收下了。 县长笑了笑:“言重了。”随即重新反客为主:“来来,你都说了半日话了,吃点酒酿、酒酿啊。” 这酒酿汤团雪白滑软,县长的手不知怎么有些发抖,象牙筷子在碗里来回划了两次都没夹住,头上就微微地冒出细汗。 财政署长就避免将目光投到对面,不过埋头对付自己的一碗,吃得专注而努力。 这个时候,只听着门口伺候的听差进来,附在县长耳朵边上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那县长吃惊地叫出一声:“还带了银票?不见!不见!” 他一转头就告诉署长:“是吕家的座上客,沈茹云小姐,说是来为吕平柏说情的。到底是女人家,什么都不懂,以为我做县长的就能当得了主,以为有了钱就能让鬼推磨,幼稚!这案子可是长官亲自定的性,哪里是她一个女人能推翻的了的。” 财政署长故意接茬道:“吕平柏会犯到这种事情上,也是叫人想不到的。里头是不是别有缘故?” 县长摇摇头:“这我就说不清楚了。这个通敌的案子有专人负责,上头一堆的长官关心着呢,我就是有心帮忙,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财政署长沉吟道:“有句话,也不知道我该不该说。” 县长讪讪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这关键时刻磨磨唧唧做什么?可不是惹人嫌么!” “其实事情跟我无关,我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罢了。替县长您考虑,有能够帮吕家忙的地方,帮一帮也好。吕平柏是本地有身份的士绅,楠京如今那位二把手,陈先生,当年在上海开始兴办实业的时候,得到过身为吕平柏的全力相助,两人的交情非同一般。那陈先生如今资本雄厚,又兼着立法委员,说出话来一言九鼎,就是在楠京,寻常人谁不惧他几分的。这里面的关系,我一说你自然就明白。” 县长似笑非笑:“照你的意思,我竟是要见一见这个沈茹云才好?” 财政署长也跟着一笑:“我不过是多余的插了一句嘴。” 县长作低头凝神状,而后猛抬头吩咐听差:“请沈小姐到会客房里坐。” 而后他又一脸大公无私地诚邀请署长:“一起去见见?” 财政署长恳切推辞:“不不,我局里还有个会,脱身不得。”说罢告辞,竟如逃一般地走了。 会客房里,早晨的光线有点暗淡,加上县长又是背着光线进来的,茹云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是她有一种感觉,这人绝对是心怀鬼胎。从他进门的瞬间,双方的距离一下子靠得很近的时候,她就已经强烈地感觉到了他的那种无礼。 不过茹云倒是见怪不惊,她到底是在上海见过世面的,与无数亲朋故友打过交道,其中形形色色无不有,垂涎她风度美色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她只在谈笑自若间就把他们打发了。 她心里只是略微有些恼火,没想到这个县长这样大胆,竟然当着面就露出这样的神色来,也实在是有些张狂的意思了。 茹云稍微拉一拉旗袍上的皱褶,双手交叉放在腹前,望着对方含笑不语。旗袍极为素净,是淡蓝底子带白色小花,她特为挑选出来穿它见人,也是表示她此刻心境的意思。 她的微笑同样含蓄,仿佛明明白白告诉对方:她本来并不想笑,只是礼貌要求她不得不如此。 县长同样十分别扭地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样子,他伸出一只手,微微向前倾一倾身子,给茹云让了座。他下意识地抚一抚胸口的灰色领带,后悔早晨出来的时候没有换一条玫瑰红的,把人衬得精神一点。 身上的这套格子西服倒还可以,是在甬城订做,前几日刚刚给他邮寄过来的。他穿上身之后才知道衣服也可以改变人的体型,使瘦人稍稍丰满一些。 “我记得沈小姐好像不是锦云本地人?”坐下来之后,县长略含讨好之意地问了这句话。 茹云不作正面回答,转过来反问一句:“是不是我的上海腔让县长听着别扭?” 县长哈哈一笑:“哪里,哪里,听多了锦云本地土话,听沈小姐说话竟是十分悦耳,抑扬顿挫,颇有点听昆曲般的迷醉呢。” “县长说笑了。”茹云大大方方端坐不动,神色平静吃进了对方的恭维。 这个时候,这位代理县长开始领略到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他想像中的漂亮花瓶,外表繁复华丽,内里一肚子清水。 他想了想,站起身来,把会客房的玻璃拉门开得更大一些,好让外面的人一眼就看清室内全景。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从眼角的余光中发现茹云脸上露出一丝惊愕和诧异。 他暗自一笑,重新坐回原来的地方,和颜悦色道:“我来猜一猜沈小姐的来意。是为吕平柏先生做说客?” 茹云突然间显出少女才有的羞涩,小声对县长说:“能不能把门关上点儿?好方便我们说话。” 县长装模作样摊了摊手:“沈小姐坐在这里,我不能不避瓜田李下之嫌。” 茹云不再说什么,打开手中一只巴掌大小的软羊皮钱包,取出折叠整齐的一张银票,轻轻放在县长面前。 “这是三千银洋,求您替平柏活动活动。” 县长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跳起来,两眼恐怖地望着银票:“沈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你你这实在是折煞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娇燕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也站起来,靠近县长身侧,就手抓过桌上的银票,不动声色塞进他的手心。肌肤接触的刹那,她明显也看到那县长微微发颤了一下,瞳仁急剧缩成一根尖尖的针头,直刺茹云眼睛。 茹云似乎怕疼一样,偏过头去,脸上笑着,小声而急促地说:“我虽是个女子,也知道活动一个案子不容易,方方面面都要用钱。您先用着,不够再添,总是要把人弄出来要紧。一切多多拜托了。” 县长这时已经回过神来,把手里的银票摊开,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慢慢地从左往右地持过去,似笑非笑说:“沈小姐想得很周到,只是我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却也还不至就缺这三千银洋。吕平柏犯的是通敌罪,这罪名不比寻常,我要是帮忙帮不到点子上,就要白白赔上自己的脑袋了。脑袋要紧,还是三千块钱要紧?沈小姐你替我想想。” 说着话,戏弄似的,仿着茹云的做法,他又把银票又塞回到茹云的手里,并不做过分轻薄的举动。 茹云有一点发愣.她觉得脑子转不过来,想不出这县长到底是要什么。她恼恨面前这个人的阴阳怪气,明明有所图谋,偏要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钓鱼一样钓着你,让你悬在半空,欲上不能,欲下不得。 茹云心里恼恨着,脸上仍不得不做出笑的模样,对县长诉苦道:“县长,你是知道的,吕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出了这样的事,竟没有一个能想想主意跑跑腿的人。我虽不是吕家的人,可是到底是受过人家恩惠的,也不好坐视不理。这些年罢,我似是没有经见过什么场面,想着县长是本地父母官,危难之处一定肯帮忙的……” “这你倒说对了,我只要能帮忙,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县长皮笑肉不笑说道。 “那么这银票……总不能让你贴上自己的银子?”茹云试探问道。 县长眼睛里的瞳仁再一次缩小,尖尖地刺向茹云:“干吗要提钱呢?提钱显得我这人心胸不够宽广似得,是不是?性命交关之处,帮忙凭的是交情,交情到了,舍命也要救君子。沈小姐,我这么说,不知道你懂不懂?” 茹云一时有点茫然,吃不准他的意思。 县长似笑非笑:“我这话,你回去再琢磨琢磨。总之你求我的事,我心中有数了。” 他到底是官场上混的,话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说完了便唤听差送茹云出去。 茹云走出门外,一路低着头,把县长话里的意思琢磨了又琢磨。她不是蠢钝的人,然而县长表达得太隐晦,说出来的话像滑溜溜的你就,伸手很难把它们捞住。 走到十字路口,几个衙门的听差忽然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小声叫唤她:“沈小姐!沈小姐!” 茹云转过身,马上就明白是县长自己要把闷罐子打破了。她静静地站着,带点怜悯地望着听差喘气不匀的狼狈样子。 “沈小姐,县长请你晚上到他家去,白天外头说话不方便。” 茹云笑了一下,心下却是十分的厌恶。 “沈小姐……”听差的怕把话传漏了,又重复地唤了一声。 茹云挥挥手道:“知道了。” 茹云得了信,心下总觉得揣着心事,便想着去吕家找杜鹃商议一个对策。哪里晓得,事有凑巧,才进了吕家,就叫她瞧见了从前上海见过的一位旧人——那位茶馆戏园的花旦唐娇燕。 原来从前在上海的时候,吕平柏已经替唐娇燕赎身,因而她现在并不会有什么契约绑在戏班子里了。唐娇燕一贯感念吕平柏的恩惠,于是便寻上门来,想要嫁给吕平柏做妾报答。 杜鹃一贯不喜欢接待这样的人物,总觉得是个麻烦,一看茹云来了,正是顺手交托予她,只推脱说头疼就进屋去了。 唐娇燕在戏台上多少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看杜鹃这态度,她自然晓得,自个的身份,怕是在此处也是不受欢迎的,多少就有些难堪起来。 茹云就带着唐娇燕穿过正房,进入一个僻静的小跨院的天井。这天井不过一丈见方,边上是一口小巧玲珑的水井,井边有一个袖珍花坛,里面只种一株蔷蔽。五月里蔷薇花开得正火,粉红的花朵贴满一墙,地上落英缤纷,有的花瓣干脆就投身入井,变作水中花魂去了。 斜对蔷薇的角落,则栽有一丛碧绿的修竹,竹茎纤细,竹叶婆娑,是别一番清静出世的味道。天井里青砖漫地,草屑全无,水洗过一般干净凉爽。 四面是白粉女墙,独一面墙上开了一个六角形门洞,洞口有两块斗大的方砖铺地,砖上原本刻有花纹,因年久而模糊不清,仿佛在做着一种温馨的暗示。 茹云带头踏上方砖,又回身招呼唐娇燕:“密斯唐,还请这边来。” 两个人相跟着从六角门洞进去,里面紧连着又是一个天井,比刚才的那个略长,同样铺了青砖,两边各有一个砌成梅花形的花坛,一边种着棵批把树,一边种了一大丛芍药。 穿过天井上台阶,脚下是长长的白色条石,凿得略微粗糙,怕是为防滑的缘故。台阶和走廊相连。这走廊,因为和正房是一个整体,顶上有正房挑出来的长长的屋檐遮盖,这便是走马廊沿。 廊沿的作用极大,冬天可以搬一把躺椅歪着晒太阳,夏天坐在廊沿上吃瓜乘风凉,雨天站在廊下听雨解愁,月夜则享受通体透明的神仙滋味。品茗下棋、看写字、裁衣绣花、缝补洗涮,习惯上都聚在廊沿上做了,所以这儿又是锦云人家居使用最频繁的一处地方。 茹云对唐娇燕刻意说道:“你别看这个小跨院,这是吕家所有房屋里最后落成的一处,砖料木料都是新的,式样也透着别致。你看这大玻璃窗,多亮堂多齐整!可是比别处的好?再看家具:这个挂衣橱的镜子比人还高,从上海雇船往家运的时候,怕这镜子要碎,一共配了三块,果然就剩这一块。这个高低床,都说是法国进口的。这几对沙发也好看,小小巧巧,坐进去三面有靠,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唐娇燕听她这样说,心下不由得暗暗思量着,她不是陶秋白的夫人么?怎么好好的,又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同吕家的关系匪浅,好似吕家的内里她都晓得一清二楚,她到底同吕平柏又是什么关系,恐怕…… 想到这里,唐娇燕浑身上下有些不自在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合谋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一面说,一面熟稔地邀请唐娇燕在沙发上做做看,唐娇燕就坐了进去。沙发的弹性使她一时间感觉腾云驾雾,她的腰肢各处仿佛被无数双手托着,每一双手都那么柔软灵巧,你进它退,你退它进,小心周到照料着你,浑身上下适意到无以复加。 “怎么样?我没说错?”茹云紧盯唐娇燕的面孔,注意着她神情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唐娇燕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说句不怕你笑的话,我还是头一回坐这个。” 茹云说:“平柏这个人,确实是个好男人。大烟呀、麻将呀、酒呀这些坏瘾都没有,就是从前在上海住得久了,染上了些时髦的习气,爱往买些时新用物。你是个懂戏的,吕家还有一台留声机,有一大摞的唱片,程老板的,马老板的,样样都全,将来你若是同他有了因缘际遇,这些有得你听呢。” “可是真的?”唐娇燕听到这里,只觉得兴奋得双眼雪亮。 茹云笑道:“说起来,怕是也没比我更了解平柏的人了。他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朋友,倘若他身边有你这样的佳人相伴,我想对他是多有助益的。” 唐娇燕身子一跃,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又重重地摔落下去。随即她意识到自己过分的喜形于色,会暴露自己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又端端正正重新坐好。 茹云仿佛没看见似的,自顾说下去:“我在吕家住了一些时日,吕家里的几个人也算是多有了解,我想你今日来的时候都见到了。吕老太太是世上一等一的善心,属于嘴硬心软的那一类,吕家里上上下下是无人不敬重她的。平柏的正房夫人,听说也是十分的贤惠,从前生了清如这个孩子以后,不幸去世了。就是清如这个孩子还算懂事,大体上很是会体贴长辈的难处,虽然是受宠长大的,那些坏脾性倒是一点都没有沾染的,还描绘的一手好画、好字,相处起来呢,总不至于难的。” 唐娇燕掩嘴笑道:“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人名,我听也听不过来了。说的好似我马上要嫁进吕家似得,人吕先生,肯不肯娶我进门,还另有一说呢。” 茹云也扑哧一笑:“可不是嘛!我是性急,恨不得把所有要告诉你的都说给你听。我总是盼着平柏的日子能过得好,也能走上正规呢。” 唐娇燕仰脸说:“你总说别人心好,我看你又比别人更好。将来我要是真进了吕家,是我的天大的福气,也是托了你的吉言。” 茹云就势在她对面坐下来:“怎么是将来?就是眼下的事情嘛!我们两个合力把平柏救出来多好。只要事情办成了,平柏马上就能出来。我想,我也会帮着劝劝平柏的,到时候,他知道你为他所做的,心下也是感念着呢,他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你是他看上的人,又喜欢着他,两情相投,好滋味在后面呢。” 茹云把椅子往唐娇燕身边挪了挪。“要紧的,是如何救出平柏。我有一计对策,还需要你帮帮忙才好。你放心,我既是把你认作平柏的人了,我总不会让你吃亏的。” 唐娇燕有些扭捏不安,心下自然不得不往深了想:“沈小姐,我是真不能把身子给那个钱……我虽然是个戏子,可是我也有自己的里子要守住的。” “谁说要你把身子给谁了?”茹云嗔怪道,口气中透着亲热。“我说过,你兴许马上就是吕家的姨太大了,我还能逼迫你做什么?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唐娇燕红了脸,一声不响。茹云从怀中摸出一个精巧的玻璃瓶,举在唐娇燕眼面前摇了摇。瓶中有很少的几粒白色药片,每粒只有黄豆大小,扁扁的,表面上还刻了极细的外国字母。 “这是我们从前在上海住着的时候,一个德国医生给的。这药片只需吃下去一粒,人就睡得十分昏沉,万事不知。”茹云一面说一面将瓶子递了过去。 “哎哟,这不就是戏文里说的那种迷魂药吗?”唐娇燕好地睁大眼睛,看着手里的瓶子感慨道。 茹云笑道:“差不多吧。左右不过是睡几个小时,要不了人命。你好生收着,记住只能用一粒。” 唐娇燕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小心翼翼接过玻璃瓶。 这厢,唐娇燕来得巧,也肯帮这个忙,那么剩下的,就是要寻另一个帮忙的人来了。她送走唐娇燕到外处旅店以后,就又重新回了吕家,寻了吕括苍与杜鹃的大儿子济安。 彼时,济安正与济时正头靠头地趴在一起看一本《三侠五义》的小人。见茹云进来,济安笑嘻嘻地抬头喊了声“沈姨”,济时却多少有些慌张,忙忙地把小人往怀中藏匿。 茹云笑说:“看就看呗,干什么要吓成这个样子?” 济时还没说话,济安就抢着告诉茹云:“父亲不让我们看这些闲,要叫我们温课。过了这个月,要送他到教会的学校去念了。” “那是再好不过,去念,等同于见世面,是顶好的一件事情。我还有一件事情,麻烦得很,还非得找你不可。”茹云一开口,就先给济安戴了顶高帽子。 济安毕竟是个孩子,一听就高兴起来:“沈姨,是什么事?” 茹云转过身去对济时说:“你先出去罢,我有事情要同你哥哥单独说说。” 济时好,不肯出去,被大哥瞪了一眼,噘了嘴巴,这才慢吞吞出门。济时这一走,济安更有一种神秘的、被委以重任的兴奋,迫不及待催促茹云快说。 茹云便问他,吕括苍的那架德国相机,他是不是真的会用。 一听茹云这样问,济安的脾气就被吊起来了,不由得叫起来:“怎么不会?我父亲又放着不用,都是我拿它玩儿呢。我给济时和奶奶、母亲都拍过相片,沈姨你不是见过么?” 茹云笑着说:“是呀,我是见过,不然今天不会来找你。就不知你肯不肯帮你大伯和我一个忙?” 济安拍拍胸脯,豪气道:“没问题!沈姨找我是找对人了,我什么都能干!可不像我父亲是一个怕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入套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就招招手,要他把耳朵凑过去,轻声说了一番话。济安越听越兴奋,双眼放出光来,两颊红红的,嘴巴直笑的裂开,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就动手的劲儿。 茹云叮嘱道:“别把那意思放在脸上,什么人也不能提起,跟你爹你娘也不能说,记住了吗?” “记住了。”济安干脆地应了一声 茹云不放心,故意激他一下:“我瞧着你就沉不住气,恐怕还真不该找你。” 济安急了:“沈姨,你也真是的,还信不过人呢!” “真能让我信得住?”茹云微微笑道。 “我要先透了半句口风,叫我不得好死!”济安着急地发起了毒誓。 茹云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孩子没轻没重,说这么怕人的话作甚!” 听到这话,她自己脸色先就白了。 济安眼珠一转,突然尖叫了一声。茹云问他怎么了?他拍着脑瓜说:“沈姨,我倒是忘了同你交代的,你看啊,照相要买底片罢?要照的好,那还得要买显菜色的底片,还要印相纸。交卷是美国的好,相片纸要买法国货,这都是进口货,如今咱们锦云镇上一物难求,在黑市上倒是有,可是很贵的哟!” 茹云弹了下他的额角:“你个小滑头,我倒是算准了你会开口要钱。” 茹云一面说,一面把手里抓着的一个手包打开,哗地往桌上一倒,“你点点,五十块银洋,够不够?” 济安眉开眼笑的,一块一块拿了,然后用嘴巴吹,放在耳朵边听声音,心下觉得十分痛快。 茹云说:“先收着,事情做得好,沈姨另外有赏。” 济安笑容满面地应了一声:“哎!可不会让您失望的!” 夜色温吞,小南风煦煦地吹着,空气中隐隐漂浮着百合的沁甜香味。状元馆的门口,人影稀疏,只一盏大红的灯笼幌子高高挂着。 灯笼的红光投影在溪水中,水波荡漾,恰如一朵红色莲花从溪底飘摇着升起,神秘而妖艳。 几个黄包车夫坐在街沿上脱了鞋子抠脚,车子在街边静静地歇着,被手汗摩得贼亮的车把在夜色下泛出细微的微光。 不远处,一辆黄包车从大街拐弯处颠颠地奔来。车子在溪水边幽暗处停住,车夫哈腰稳住车把,车上的客人便一脚跨了下来,原来是代理县长。 他今天特地穿了一件不惹人注意的淡灰色长衫,戴一副茶色墨镜,薄薄的黑色礼帽在额前压得极低,显然他很是怕被人认出来。 他一下车,脑袋便东转西转,目光沿着街边依次观望着。此时茹云从一颗柳树后面冒了出来,探出头,笑吟吟地招呼了一声:“先生。” 不叫县长,改叫先生,口气中已经是透着亲热了,那县长心下自然觉得十分欣喜。 他脸上满面喜色地压低声说:“沈小姐,有劳你久等了,倒是我的不是了。” “哪里的话,等多久都是该的。”茹云跟着客套了一声。 两个人心照不宣,一前一后地往菜馆里面走。茹云领着他上楼,进到一个雅致的单间。单间里原来的八仙桌已经撤了,另换一张精巧的雕花四仙桌,为的是两个人对坐说话方便。 桌上摆有八色冷碟:醉虾、拌海蜇、小黄鱼、海带丝、炸脆鳝、酱萝卜。另有两只西洋雕花玻璃酒杯,一小坛本地名酒“仙乐”。 县长欢喜地叹道:“你看看,前天请你到寒舍说话,你不去,今天反弄这些麻烦。” 茹云着一身浅碧色的软缎旗袍,灯光下眼波流转:“先生,送你银票你不肯收,再不吃我这顿饭,我真是无脸见人了。有什么话,咱们边吃边说好不好?要是你嫌这里说话不方便,饭后再一同去你府上也行。” 说着话,茹云顺手关上了单间的小门,又扭动腰肢缓缓旋回桌边,动手去揭酒坛的封盖。她双手捧起,分别把两只酒杯倒满,血红的酒液衬着雕花玻璃杯,已经是色香俱全。 偏偏茹云又用青葱般白皙纤细的玉手端了酒杯,直送到县长眼前。她那双玉手和杯中美酒交相映照,熠熠生辉,璀璨到令县长目眩神迷。 他情不自禁,伸手去接酒杯的时候,故意用小指肚在茹云手背上划了一下。茹云心下十分厌恶,不过压着这股不适,不动声色,依旧笑吟吟地去端另一只酒杯。 这便使县长认定了茹云对他一概所为的默许,今夜注定将是一场良辰美景。 “来呀,先生请。”茹云把酒杯随意地抬高,对着县长举了一举。 “叫我老冯,叫我老冯就好。” 茹云嫣然一笑:“好,老冯,照我说,大家都不要客气,有天大的事,吃了饭再说,好不好?” 话才说完,她已经将酒杯送到嘴边,左手抬起来打了一个半圆,衣袖挡着,少少地抿了一口,算是见过意思了。 县长见状,慌忙也把酒杯举起来,听着“咕嘟”地一声,竟一口喝干。茹云笑着夸道:“冯先生好酒量,真是个爽快人。” 县长满脸泛红,眉眼中像安上了弹簧,左右动着,不得止息。此时,就听着门外堂倌吆喝一声:“上菜啦!” 房门被开了出来,串珠门帘一掀,端上来一只硕大的砂锅。他就手用抹布包着揭去锅盖,顿时一股热气冲出,香扑鼻。 县长不知是什么好东西,张眼一看,砂锅里也不过一只煨烂的鸭子而已,兴趣顿时大减。茹云含笑不语,待热气散开之后,站起身来,拿一双竹筷替县长布菜。 她先轻轻拨开鸭背上的一层皮肉,露出又一层东西,原来鸭肚子里竟包有许多的板栗。板栗再拨开,里头又藏着一只小山鸡,小山鸡拨开,里头竟还藏着囫囵蛋,一个接着一个,直把县长看得傻了眼。 茹云道:“先生到锦云时日不算多,这一样锦云麻鸭,怕是还没有吃过吧?” 县长怕在茹云面前丢面子,先还打算否认,又一想自己刚才的惊讶恐已被她看在眼里了,便只淡淡点一点头,好似显得自个十分坦荡似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中计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是何等的人物,自然也是善解人意的,因而不过装作无谓的样子安慰道:“吃这道菜,是要隔天预定的,倘若临时匆匆跑来,拿再多的钱也没用。你想想,这需要大套小,小套微小,从里到外要炖得烂熟,那是可不容易的事情。而且还要配上等佐料,用木炭火丈煨,火候在一个昼夜以上。这样煨出来的东西,那才算是相互入味,自然味道鲜美的很。先生你尝尝。” 茹云一面说,一面就客气地布了菜在县长的碗里。县长听茹云说这样一番话,心思自然不在那上面。他不过觑起眼睛,注视着茹云说话时候的灵动模样。这听菜是假,看美人样子才是真的。 茹云早就晓得他粗鲁的眼神,只不过仍旧笑着,趁此机会又劝县长喝酒,温言软语,直把他哄得云里雾里,到底身在何处都有些恍惚的样子了。 这县长倒原本不算是个嗜酒之徒,可是今日这酒却是茹云专门备下的。乍一看之下,色黄味醇,喝着的时候也没觉着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是这县长到底不晓得,这酒是最醉人的,但凡松懈了防备,那就更是容易深醉了。 恰在此时,门帘一掀,一抹倩影悄然而至。这来的自然不是旁人,是茹云早就约好的唐娇燕。 唐娇燕穿了一身火红的缎子旗袍,两只细软的手腕上,铮铮锵锵地直戴了八只金丝镯子,脸上勾得十分入时,眼皮上抹了眼圈膏,整个眼角看起来也是修饰过的。一头大波浪卷斜斜地挂在一侧,两鬓上刷出几只俏皮的月牙钩来。 唐娇燕到底是使出了全部的家当,如今瞧来愈加地容貌出挑了。她这一身打扮,是茹云为她设计的。若在平时,本地人见了定会嗤之以鼻,将之归于出卖色相的一类人物。 此刻却是不同,一则是在晚上,在这个布置得风光旖旎的单间厢房里。二则县长酒意已浓,正是温情缱绻之际,很容易把眼前的女人看得美若天仙。 唐娇燕以这样艳丽的形象打扮翩然出现,恰在正好的时候,一下子,这包间里的气氛就显得格外地暧昧了起来。 茹云笑着退到一侧,就看着唐娇燕倚靠在县长身边,胸跟他的肩膀挨得极近,双手交叉搭在他的头顶,把全部重量几乎都压在他身上,娇憨地问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代理县长呀。小女子今日得见,可是十分荣幸。” 县长虽说头晕恍惚,却也没有醉到人事不知的地步,当下笑道:“诶哟!这可不是名满申城的挂牌花旦唐娇燕嘛!你的玉照还在茶园门口挂着呢罢?你是不晓得,我多喜欢看你的戏,先前进城的时候,我也是专门买票来捧过场的哟。” 他一面说,一面指着茹云,“认识不认识锦云城里最漂亮的沈小姐?她也是上海出来的,该是曾看过你的戏的。” 唐娇燕故意斜睨茹云一眼:“这么说,县长今晚是在跟美人幽会了?恐怕,若是被你太太知道了,还得打翻了醋坛子哟!” 县长连连摇手:“瞎说瞎说,什么幽会,说得难听。我们有正事在谈呢,哪里会是这样龌龊的样子呢。” 唐娇燕盈盈笑了笑,伸出手来,不经意间在县长身上游走着,慢慢地滑落下来。而后顺着脸颊、下巴、脖颈,一直到胸腹,手指柔软地摩挲不止。 起先县长还很紧张,怕茹云一时生气,见不得这样的场景,会拂袖而去。后来见她神色自若,并无反感的意思,也就大胆消受这番令他骨酥皮痒的抚摸。 但是县长毕竟有着自个的思量,他今日一颗心又暂时地系在茹云身上,恍惚中也还分得清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跟唐娇燕小小地缠绵一阵之后。忽而又好似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一般,神色肃然地一下子把唐娇燕推了开去。 “密斯唐,您今日来得不巧,我这是同沈小姐有事情要商量,这个时候怕是不方便同你说话呢。改明儿我请你吃饭,当面向您赔罪,行不行?” 茹云向唐娇燕使个眼色,唐娇燕也便自然而然地拉住县长的手不放:“您这样不是看不起人嘛,还说是人家戏迷呢。不许我陪坐,喝我一杯酒总可以的吧?我是诚心想敬县长一杯的。在我如今也是上海混不下去了,逃难来此的,将来还要指着县长包容捧场呢。” 茹云笑着接腔道:“先生就喝她一杯酒吧,你不喝,她这一晚上怕是睡不着觉了。” 县长心下十分得意,不住地摸着脑袋道:“好好好,一杯,就一杯啊,多了可就不成了。”说着自己便要动手往酒杯里倒酒。 唐娇燕一扭身子:“等等,要喝必得喝我的才行。当真以为我穷得请不起一杯酒?” 说完她就向县长抛了一个眉眼,体态轻盈地闪出门帘,像是早有准备,即刻就打了回转,手里果然拿的是一杯浑色甜米酒。 她笑微微地将酒杯举到县长唇边,劝道:“唱戏的人喝的酒,跟糖水似的,县长一口干了吧,包你无事。” 不等他有什么说法,唐娇燕已经手臂高抬,将一杯酒倾在他口边。 被美酒而人弄得晕晕忽忽的县长,哪经得起这番挑逗戏耍,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顺着唐娇燕的手,把一杯米酒尽数灌下口中。 唐娇燕却又不立刻就走,丢下县长不闻不问,反倒和茹云说起戏班子要在锦云镇上开戏的事来。 县长兀自着急,只怕耽误了与茹云的好事,在一旁简直就五指抓心,到底是一派坐立不安的样子。这一急,气血上涌,酒力药力发作得更快,眼见得一个人就手脚瘫软,脸上还在笑着,却一些力气也使不出来,白白地望着身边两个美人而无奈。 茹云撩开门帘,只往外探一探头,机灵的济安马上就从幽暗处闪了出来,手里提着个沉沉的包,跟茹云进了包间。 茹云俯身在县长耳边,用无比柔和绵软的声调说:“先生,你大概有点不胜酒力了。我在楼上旅馆部开了个房间,我扶你上去躺一会儿,你说可好?” 县长此刻如梦如幻,只觉茹云的面孔在眼前飘浮旋转,忽远忽近,他万般挣扎也触摸不到。他努力地转过头去,迷迷蒙蒙盯住了济安,微微一愣。 茹云笑笑,淡淡解释道:“是我认下的侄儿,可巧碰上了,我让他来帮忙扶你。” 茹云说完这话,不等县长自己表示什么,对济安和唐娇燕努一努嘴,两人立刻上前帮忙,一边一个架住了他的胳膊。 茹云一手拎着相机包,一手打开门帘,三人合力将县长往楼梯上走。此时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只不过头晕得无法思维而已,见有人架了他走,也就机械地跟着迈步,否则就凭两个女人和一个半大孩子还真没法把他架上楼去。 一路碰到状元馆的伙计,都识趣微笑着让在一边,等他们先走过,都一副见怪不惊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把柄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到菜馆来豪饮寻乐的人,喝醉了是常事,睡一觉便会好,没什么大了不起的。再说他们不认识县长,这到底是普通的人,与县长自然是有长长的一段距离,互相之间根本不可能打什么交道。 因而如若不是原本就识得的,他们平白无故干嘛要管客人的闲事?这便是自个给自个找不痛快了。 因而旅馆的伙计拿钥匙替他们开了门,便知趣地退出去了。客人不叫不能进门,这是做事的规矩。 茹云抢前一步,把床上的被子掀开。唐娇燕和济安将县长送到床边。出于本能,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栽了下去,头碰到枕头,惬意地哼了一声,还来不及把腿脚放直,已经鼾声大作,睡得不省人事了。 事情进行到了这一步,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三个人一时都愣在那里,到底都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怎么也有些莫名心乱,不知所措起来。 茹云好歹出自上海,本是个有阅历、有主见的女人,遇事拿得起放得下,怎么也比较适合拿主意。 然而此刻面对的毕竟是一县之长,她这么做,委实是担了风险,拼着性命的。县长到底是什么样性子的一个人,她对他并不熟悉,可说是毫无把握。 万一惹火了他,他拼了县长不做,跟她甚至是吕家来个鱼死破,茹云就白费了心机,只怕吕平柏在狱中怕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唐娇燕担心的是她即将要面临的窘境,做戏子的人本不是大家闺秀,场面上应酬人的时候也不是一次两次,风尘女子对这一套手段堪称驾轻就熟。 难就难在茹云是平柏的座上客,她将来若是进入吕家,茹云不能不与之打交道的人。当了茹云的面,她脱光衣服跟一个男人睡卧在一起,还要被人拍照。虽然是一早就商量好的对策,也难免令唐娇燕犹豫再三。 再说那济安,说实话还是个机灵的小鬼,乍看上去很是能折腾,实则这内里也不过就是个孩子,经不起多少风浪。 此刻站在这里,他完全明白下面将要发生的是什么,他直接的反应便是紧张,紧张中又夹了大户人家孩子不免会有的羞怯。 须知站在身边的是他大伯的座上客,将要进入镜头的又是赤裸的县长,他在这样的尴尬场面中实在感觉惶惑。 于是,足足有十分钟的时间,房间里没有人动上一动,只听到县长鼾声不断,睡得沉而又沉。 茹云叹口气,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一旁的两人说:“我们现今走到这一步,已经是逼上梁山,不干怕也不行了。想想看,他县长醒了之后发现自己独自睡在这间客房里,会作怎样的猜测?他若是个君子,倒也罢了,怪他自己不好。若是个小人呢?不把我们恨出个洞来?他又没把柄在我们手里,往后还愁没法儿慢慢治我们?” 说到这里茹云眼巴巴望着唐娇燕,“只好委屈你了,往后的事情都由我来担待,你只管放心。连同那拍出来的底片、照片,也统统归我收着,若有一点泄露,天……” 没等她把话说完,唐娇燕“噗通”地一声跪在她面前:“沈小姐,你别说了,娇燕这就上床。我既是死心塌地要做吕家的人,紧要时候还能看着吕家有难不管?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平柏,该做的不该做的我心里分得清清楚楚。” 说完这话,她扭头瞥一眼茹云,双手反背到身后,一粒粒解开了旗袍的扣子。她停了一停,肩膀微微收缩,旗袍便自然地从肩头滑落,像一朵硕大的红色牡丹似的环围在她的脚周。 她先抬左脚,褪去薄薄的长统丝袜,再抬右脚,褪去另外一只。而后她低下头,去解大红色的紧身胸衣。她专心致志做这件事情,面容平静,眼眉间带着种不管不顾的决绝的神气。 唐娇燕脱得一丝不挂之后,才从那堆衣物中拔脚出来,低头走向床边。她抬腿上床,又悬起身子,越过死尸般一动不动的县长,跪在床里边,开始给他解衣脱鞋。 唐娇燕跪在那里的姿态美艳极了,她眉眼低垂,长发越过肩膀披挂下来,恰好遮住两侧山峰。雪白肌肤在黑色发丝间若隐若现,身子一动,便能把披在肩头长发带出瀑布般的潺潺动感。 济安不敢耽误时间,已经打开相机,自顾自的拍摄起来。他拍了许多的镜头,都足以表明,县长在今夜至少不是清白的。 到了半夜,县长迷迷糊糊醒来。房间里灯光明晃晃地照着,一个女人的面孔很近很近地俯在他眼前。女人长发披散,眼圈乌黑,嘴唇艳红,眼睛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想从周遭飘浮的事物中找出有关这个女人的记忆。他看见了她头发上的挂着的坠子:“你不是那个唱戏的唐娇燕么?” 女人笑微微答道:“说得不错。你这回大概是真的醒了。我还真怕你这一觉睡过去了呢。” 县长神志渐渐清楚起来,浓雾开始聚拢和凝固,最后停留在某一个点上。他感到了一丝丝惊慌,气息微弱地问:“沈小姐呢?” “她夜里就回家了。”唐娇燕笑着说道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县长几乎诧异问道 “哟,到底是您提了裤子不认人了?昨天晚上,可不是您喝醉了,一时酒兴大发,就要了我么?诶,男人都是一样的……”唐娇燕轻叹了一声。 县长不敢置信道:“我要了你?” “是的你可是猴急呢,我原本同沈小姐送你进房,你上了床就抱住我不放。喝过酒的人真有力气。”唐娇燕饶有深意说道:“您可真是厉害呢。” 县长抬起右手,叉开中指和拇指,在太阳穴上慢慢揉着。他感到头疼欲裂,这使他无法集中脑力思考问题。他后悔昨晚不该喝那么多酒。事实上他也并没有喝得太多,怎么就会一醉至此? 唐娇燕再一次把面孔俯得离他很近很近,嘴巴靠近在他耳朵上,诡秘而兴奋地告诉他说:“沈小姐给我们拍了相片。” 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对方:“你说什么!” “怎么发傻了?沈小姐给我们拍了相片。她有一架德国相机,听说还是吕家老太爷从前的门生送的,拍出照片很清楚的。” 县长感觉到事情的不妙,正在按揉太阳穴的手停了下来,紧张兮兮问道:“是什么样的相片?” 唐娇燕嗲声嗲气地:“还能有什么嘛!就是我们行好事的相片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妥协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县长狠狠地盯住唐娇燕的眼睛,此刻他唯一最强烈的念头就是扬手甩她一记耳光。他坚信眼前这个女人也是同谋者之一。他又想翻一个身,再次把她压到下面,不顾死活地再教训她一回。 他要一口咬下她白嫩嫩的肉,嚼碎了,吐到她脸上,看她笑不笑得出来。他要狠劲地压,狠劲地抽,狠劲地捅,要折磨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惜这个时候,头疼折磨得他脸色苍白,眼神发晕。除了用目光表示他的愤怒,别的一无所能。 他眼睁睁看着唐娇燕笑着将身子悬空,荡秋千一般从他腰腿之上荡了过去,滑下床,走到房间中央那一堆大红色的衣物当中,拣起胸衣,不慌不忙套上,再一粒一粒系好旗袍的扣子。 县长闭上眼睛不去看她,开始设想他将要面临的处境。新来的管事长官正是整顿风纪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他出了任何的乱子,甭说这代理县长的位置不保,恐怕还得要进监狱去。想到这里,他就吓得直流冷汗,到底是不该轻信了沈茹云这个女人的鬼话! 隔了一日,那县长果然收到一个孩童送来的密信。信封是自己家里用报纸糊出来的,很厚,也很大,沉甸甸的模样令县长望而生畏。 关上房的门,确信门外无人之后,县长两手哆嗦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从封套里滑出一叠照片,搭眼一看,会使人误会为让人羞于启齿的春宫图。细看,方辨认出男女两位主角的姿容。 头一张,县长侧身朝里躺卧着,唐娇燕赤身裸体跪向床外为他宽衣解带。唐娇燕低眉垂眼的样子着实暧昧。第二张看,他的左胳膊搭在唐娇燕腰后,搂住她的纤纤细腰,左腿架在唐娇燕腿上,春光无限。 看到第三张的时候,这县长已经是冷汗直冒了。却见着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像用胶水粘住了分不开来似的。 县长直看得面红耳赤,心跳气短。他想他真是低估了沈茹云这个人,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女人,这胆量就是男人看了也是自愧不如的。 他放下照片,再看附信。 信是用撕下来的草纸写的,只见着上头字迹:县长与戏子的一夜风流,已立此存照。如今新长官正首倡新生活运动,县长在本地上任伊始,恐不愿将此风流案分之于众。若有好事之徒转达到长官方面,则对县长的佳途更添麻烦。万事总以息事宁人为好,现今照片只你有我有,底片也妥善收藏在我手中。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只盼县长为吕平柏之事疏通,以求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奉上银票三千块,供县长为此事打点之用。若平柏有朝一日平安回家,则此照片永无出头之日。本人做事向来言而有信,县长不必有丝毫担忧,余不赘言。三日之内望能见诸行动,否则后果自负。 县长看完这封信,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他不是个胸无城府的蠢笨之徒,对自己酒醉之后是否真的跟唐娇燕成过好事,根本就将信将疑。然而照片摆在面前了,唐娇燕又显而易见已被沈茹云买通。 铁证如山之下,他就是浑身长一百张嘴巴也无法辩解,还只能是越抹越黑。没别的办法,按沈茹云的要求行事是上上之策。何况他从信的字迹上判断出来,茹云的确没有对外声张,这信显然是由她口述,某个不懂事的孩子写下的字迹。 三千块钱的银票,他自然照单全收了。茹云这个人真是厉害,打了你的嘴巴,还反过来为你送上银票。当然也只有漂亮女人才使得出这样的伎俩,狠毒中带着恶作剧的玩笑,精明中掺杂有孩子般的天真,实在让你哭笑不得,嗔怒无门。 此时的吕平柏均关押在县城的地牢里,等候初审。长官方面已经多次催促解押吕平柏到楠京,急迫中县长先回一话:“吕氏一案,情况复杂,恐有冤情,宜细细察审。” 接下去,县长亲自出马,找了本地与吕家交好的数十位有声望人士,联名写了状词,控告本地有人企图吞并吕家产业,挟仇陷害吕平柏先生。县长跟着就抛出一份名单,说的都是吕平柏平日做的善事,行的善举,而以此证明他的品行不可能去通敌。 此善行单一出,锦云镇上舆论大哗,众人都知晓,这吕平柏做善事,只是不知道,原来还默默为本地乡亲做了这么多事情,简直是个活菩萨一样的人物。这个时候,大家又争相赞颂县长,说他是难得盼到的青天父母官。 县长一箭双雕,既为吕平柏作了遮掩,又为自己争了名誉,在全县士绅面前讨了个大大的“好”字来。 从吕平柏车上搜查出来的长短枪支,本来封存在县保安大队,留作物证的。忽一日出了怪事,有人私下配了门锁,黑夜里登堂入室,把长枪短枪席卷一空。从门外留下的脚印和枪支的总重量来看,这事不是一个人干的。 谁是保安队的内奸?枪支的去向是在哪一方?似乎谁都有这个可能。偌大一个锦云城,要查出来简直大海捞针。县长首先泄了气,宣布他没有精力再管这事了。县长一罢手,底下的人自然乐得偷懒,打了个报告说无从查起,便马马虎虎结案。 物证既然没了下落,茹云立刻抓住仇人诬陷这一关节,大张旗鼓为吕平柏翻案。恰逢楠京的二把手陈先生知道了此事,亲自给本地长官写信,详说吕平柏的经历和为人,指出他决无可能通敌叛国,一切都是虚妄之谈。 事情到了这一步,案子再审下去似乎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为了掩人耳目,县长又最后一次在大堂提审了吕平柏,当众用刑,打得他皮开肉绽。吕平柏事先已得到消息,自然是咬紧牙关抵死不招。这一来,案子的前后审理过程无懈可击。 又该着吕平柏运气好,不迟不早,正当县里准备释放他时,楠京方面为了全国抗战,补充兵源,颁布了对全国特殊罪犯的大赦令。不管吕平柏是不是真的通敌了,反正有了这个条令,释放他的事情便更加顺理成章。 茹云以为,理所应当的,或许平柏就应该要回吕家了。她焦灼的在家里等消息,没有等到平柏被释放,却等来了县长。 县长这回来的很是小心,左右环顾了一大圈,这才敢入了祠堂的偏门。待得进了屋内,他这才告诉茹云,他已经竭尽所能为吕平柏开脱了,而且楠京的陈先生也写了一封求情信来。 可是这位县里新来的长官,也不知晓是中了哪门子的邪,怎么也没松口说释放吕平柏的事情。 茹云望着县长,自然知晓他说的并未有假。他到底是惧怕茹云公开他的龌龊事情,在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以前,想来他也是睡不好觉的,那就更不可能在背后做任何的小心思,小动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研习所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坐着一辆黄包车,正往女工研习所的办公室而去。虽然这些时日,平柏还没有被放回来的迹象,可是这女工研习所的事情也不好耽误下来。 这些时日,为了平柏的事情到处奔波,研习所她已经许久不来了。这黄包车夫恰巧是个话很多的人,一路上偏着脑袋不断地跟茹云说这说那,从他老婆刚生的小儿子有八斤六两重,说到城里新开了家抽纱厂,他的大女儿就在那厂里学徒,每天能挣一角小洋,做出来的玩意儿还可以卖到国外去,给那些洋人太太用的。 茹云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抽纱是怎么回事,立刻又惹出这车夫一连串话头,从经线纬线说起,说到怎样用绒绣花滚边,什么是水浪边,什么是荷叶边,什么又是狗牙边,抽出经纬线又绣上去的空心花是如何如何漂亮。 听到未了,这车夫还骂一句:“狗日的洋人真会享福,擤鼻涕的手绢儿还弄得那么精致。” 这话虽然粗俗,说的却是在理,茹云被他说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女工研习所原址是一座破庙,到研习所开办的时候,殿里的香火已经十分冷清,房屋也破败不堪。 后来由吕平柏出面出钱,修缮房屋,改建大门,弄得像个学校的样子。总共隔出来一百余间房舍,有校长和教师的办公室。更是有陈列各学科工艺生产样品的房间,还有教室、寝室、食堂、厨房、茶水间、实验室、保管室等等,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最东边一座九架梁的宽大房屋,原为庙里的大殿,如今就改做文科综合教室。加上院落里新辟的大操场,从吕家苗圃里移栽过来的桂花、梅花、玉兰花及四季草本花卉,整个研习所的环境也就算得上别样精致,是锦云本地学校中少有的典范。 茹云下车进门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升高了,所里各个班级正在上课。上午的课程基本都是文化课,学一些语文、社会、自然、算术什么的,为了叫这些孤苦的女孩子都能有一丝丝的快乐,茹云又专门教人开办了音乐班什么的。 这个时候,茹云悄悄沿教室走廊巡视一遍,学生们虽程度深浅不一,年龄大小不一,上课却都知道用心听讲,一个个坐得腰背笔直。茹云禁不住心下想着,到底是些穷人家的女孩子,知道入学的不易,谁也不肯把时光荒废了不用。 茹云一面想着,一面回到她的所长办公室,刚刚坐定,新聘的缝纫专科的两位邵氏小姐就来找她汇报课程设置的打算。 邵家二姑娘说,缝纫机到广州订货去了,先订了六台,主要怕城里做西式服装的人不多,机子买回来闲置不用,买机子的这笔钱就死在那儿了。还不如先上点花本钱少的项目,绣花、结、挑花、抽纱都行。 茹云听她说到抽纱,想起刚才路上听那黄包车夫讲的一通话,就问:“这活儿难学不难学?学生学了回家之后,是不是保证都能找到活儿做?” 邵家的三姑娘抢着说:“活儿是不难学,就是太费工夫,做一天挣不到几个钱。况且这东西是销往外国的,万一哪天销路不通了,做这活儿的人可就抓瞎了。所以还不如学绣花来得保险。” 三姑娘想了想又说:“现在有一种丝绒绣品很俏销的,绣的都是小件物品,像枕顶、飘带、镜袱子、粉扑面、顺袋、扇袋、笔袋、眼镜袋、水烟袋之类的,花样简单,配色也不复杂,很是适合学生们初学练习。等学得上了正轨,再接那些大幅绣品,镜屏、中堂、帐沿、桌帏、椅被,然后在上面绣字、绣像、绣名人山水。若是绣得好,就是艺术品,可以送出去展览的。如今西洋就流行这些玩意儿呢。” 茹云听得极有兴趣,又问了些有关绣法和湘绣、苏绣的区别等等问题,就让邵家两姐妹把绣活作课先走下来,由她们负责招生,要招心灵手巧的女孩子来。又提醒她们招人的时候别忘了查验眼睛,有那近视的、不辨颜色的,通通都不能要,不然也是耽搁了人家。 邵家姐妹前脚才走,后脚又来了西画专科的凌老谢师。所谓西画,在这个女工研习所里只是木炭画的代名词。学生掌握了木炭画的技巧之后,将来出去就可以开小画铺,专门替人放大人像。 这活儿不难学,一定的基本功加上细心,差不多的人便可以胜任。大致上就是把人家送来的照片用尺子画上比例格,然后在画像纸上把眉眼什么的按比例放大,如果能够画出一个清晰的面容轮廓,再加一双传神的眼睛,那就是顶好的手艺,求画的人会趋之若骛。 画一张人像要价一块银元,值大米二十斤,收入在现下这个时候看起来,算是相当不错的。 谢老师是来找茹云抱怨教材科的人订购的一批木炭的。绘画用的木炭要取清明节前的杨柳枝烧制切干而成,这样的材料画出来的人像才能色泽均匀,经久保存。 谢老师笃定,现在送来的木炭肯定不是杨柳枝烧出来的,起码也不是清明前的杨柳枝。她怀疑教材科的人是收了人家的好处,才把这种明显不合格的东西买回来。 茹云虽是对学校的事务仍旧有些生疏,但在处理校务的事情上却能够识得轻重。她听谢老师絮絮地抱怨完,就劝告对方说:“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可不能乱猜疑人家。买错东西的事总是难免,他们对绘画是外行,哪里就能分得清楚木炭的好坏?你这话给他们听进去,以后在一处共事,关系很难处呢,谢老师你说是不是?” 谢老师略有点脸红:“我是为学校好,也是为学生好……” “我知道,也都清楚,您一向以敬业出名的。”茹云笑了笑,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校长别这么说,看都把我说难为情了。”谢老师脸上果然展现了兴奋的红晕,目光闪闪地含着笑意。 茹云至此才给了对策:“那就这样吧,木炭质量如果实在太差,就叫他们重新进一批货来用。好在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所费有限。下次再买这类东西,你干脆辛苦一点,亲自去办,这是最保险的。不然也要将品种要求详细写出来,以免再有差错。” 谢老师连连点头,满心高兴地去了。 茹云起身离开办公室,信步走到食堂附近。伙房里风箱呼啦呼啦地响出令人愉快的声音,夹杂着大师傅和打杂女工的嘻嘻哈哈的调笑。 敞开的门洞飘散出浓浓的肉香,似乎是霉干菜焖肉什么的。茹云记起来今天是周五,学校里逢周五到周末加荤。她想进伙房看看,又怕那里面的油腻,更是怕里头的师傅同她开些荤段子的玩笑,终是绕开食堂走了。 食堂旁边的一小片空地,原本是准备盖个猪圈的,免得剩饭剩茶和涮锅水什么的白白浪费。茹云想着怕是卫生成问题,便没建议盖出来。此时她望着这块空地,心里想,若是把蚕桑专科弄起来,这儿倒可以栽几棵桑树,倒是适合做个小小的试验园。 她再接着走,回到了原来的路。茹云看看没有需要她操心的事情,索性连办公室也不进了,直接就往校门方向走着,她准备去会一会那位新来的长官,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她也需要探一探口风,他又究竟是因为什么扣押着吕平柏不肯放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释放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一连去了好几趟军营,可是那新来的长官就是不肯让她进去见一面。 茹云心下十分焦虑,就在家里头想法子的时候,就听着奶妈来报:“诶哟,小姐,天大的好消息呀,吕先生被放回来啦!” 吕平柏刚从监狱被释放回家的时候,面容憔翠到令清如不敢认他是父亲。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搭拉着眼皮坐在敞厅里的木椅上,恹恹地谁也不想理睬,连吕老太太问他的话,他也三言不着两语。 吕括苍与杜鹃两个围了他团团直转,一会说请先生来瞧病的,一般会说请剃头匠来理发修面的,又张罗着让人去熬人参鸡汤的。再加上几个孩子在人堆里乱窜,家里就简直乱成一团。 茹云来的时候,唐娇燕就冷冷清清地坐在角落里,因为人多,加上吕平柏魂不在身的样子,他一时也没有发现她。 茹云走过去,小声对她说:“你先回院里等着吧,一会我帮你帮他劝过来。” 唐娇燕一下红了脸,推让道:“别,平柏才刚回来呢,况且我又是个外人。” 茹云就笑起来,说:“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我先想法子将你带进来,是想让他回家一见心里就晓得他也是受了你的恩的。过两天日子安宁下来,想来也要为你补行大礼呢。” 茹云一边说,一边又推她一把,“去吧去吧,去收拾收拾,准备一下。” 清如在身后望着唐娇燕的身影,不由得朝着茹云唤了一声:“云姨。” 茹云拍了拍清如的手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笑笑:“她可是帮了你父亲大忙了。” 茹云一到,凡事就好像稳了下来,她早就大刀阔斧地地张罗起来,请先生的请先生,请剃头匠的请剃头匠,熬参汤的熬参汤。吕平柏坐着不动,木头人儿似的由着别人摆弄。 剃头匠早就被茹云请到了吕家外头,一喊就到。他先是替吕平柏细细地理了发,修了面,掏了耳朵,捏了脖筋,捶了腰背。 慢慢的,吕平柏一个人总算是活过气来似的,面上有了血色,眼珠子也知道转动,看见清如与几个侄子也知道伸手去摸他们的脑袋了。 接着是先生赶到,替他看了舌苔,把了脉,回说身子没什么大碍,是受了惊吓郁闷,血行不畅,脾脏不和,开几味药调理调理就好了。说着就手开出一张药方,嘱托吕家人去药房抓了,每日一剂煎给他服用。 至此,事情好像慢慢步入了正规,吕家上上下下方才松出一口气来。老太太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是此番,对于茹云,她心下还是感激的很。 茹云想着,人多了也没什么用处,只是徒劳添乱,就又打发老太太和吕括苍回房去。她扶了平柏的胳膊,把他带到后面客房里专设的一个烟榻上,给他烧几个烟头,好抽了提神。 这烟榻是专为招待客人而用,吕平柏不过偶尔陪客抽上几口,倒是并没有瘾头。一口烟气入了口,吕平柏果然精神许多,搭拉着的眼皮抬了起来,眼里也有了旧日的光亮。 他开始细细碎碎地对茹云说他这些天的饮食起居,又问起吕家以及茹云中连日来遭遇的事情。茹云也同样一件件告诉给他听,关于唐娇燕的一节,她故意地略去了,她要在晚上给他来个突然的惊喜。 至于照片的事,她更是缄口不提。她心里想的是,这件事当中有很多细节,不是身临其境的人,不可能一点一滴理解到位,与其让吕平柏知道之后心中作梗,不如保守秘密不说也罢。 她只告诉平柏,县长是收了唐娇燕的银钱,又陪着吃了不少酒,才肯为他的事情如此出力。 说到这里,仿佛顺便想起似的,茹云靠近了几分,双眼盯着吕平柏问道:“为什么,他们偏偏栽赃了你通敌的事情?” 吕平柏见问,脸色就有点作变,也歪起身子,看清四周无人,才悄声告诉茹云:“这件事,我迟早是要告诉你的,让你心中也有个数。实则,我是暗中出了钱的,不过这钱不是到了别处,是投给了游击队的。他们说我投敌,就是想叫我把这笔钱交出来,到底如今新来的军队也是缺钱了的。” 茹云“啊”的一声,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连日来的担心操劳霎时间袭上身来,身子发软,手里正烧着的烟头也拿下住了,只好搁在烟灯旁,一时就软倒在一侧,斜靠着喘口气。 平柏知道她是心里害怕,叹口气说:“如今的世道,正是个乱世呢,你看,东北是被日本人占了;南边呢,也不太平,就连我们锦云,四乡八村都开始闹鬼子了。说起来是该有正规军来打鬼子的,可是你也看到了,他们如今都是分开打鬼子,力量不集中,那打击力也是不大行的。因而我就暗中资助了游击队,就是想着,将来抗日力量也能上去一份。” 茹云嘀咕道:“那也不能去冒掉脑袋的险,被人安上个通敌的罪,不知道的,还真的会以为你同日本人打交道了呢。” 平柏耐心地说给她听:“我倒是不妨告诉你,如今已经是合作抗日了,因而这才会把我彻底给放回来。只是我也不大明白,那个新来的长官,似乎见我不得,总是有意折磨几日,这才耽搁了一些时日。” 茹云半晌无语。她是个凡事一点就通的人,吕平柏说到这个份儿上,他的良苦用心,她还有个不能领悟的? 只是茹云想着,她到底是为了报答吕家恩惠的,如今她只要眼下吕家合家大小平平安安,吃穿不愁,这个家就算是团起来了,人前人后站得住了,那么她这个恩情也就算是还了。 傍晚,茹云也未走,不过单单为平柏煮了一锅糯米绿豆稀饭,拌一盘海蜇丝,切两个黄油咸鸭蛋,把自己腌制的黄花菜蒸出一碗,用香油淋了,又剥一只火腿肉粽,给他吃晚饭。 吕老太太颠着小脚过来看看,说是前个月用酒酿糟下的小黄花鱼,怕是也能吃得了。说着就要喊底下人去开坛子。平柏拦住她,告诉她说自己身子尚未完全复原,眼下没什么胃口,弄了好东西也吃不下。 老太太叹息着,说了好些心疼孙儿的话,又叮嘱茹云要好生侍候调理他,这才回房抽她的水烟去了。 平柏吃完,正要拉着茹云去房里聊天。茹云身子一闪,拦在他面前,笑吟吟地说:“慢着,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平柏就愣了愣:“谁呀?” 茹云说:“总是你心里喜欢的。” 平柏以为是哪里来的朋友相找,茹云却是不作回答,只含笑扶了他走。才进了那个爬满蔷该花的小天井,一眼就看见一个苗条女子侧身站在六角门洞旁。 平柏正觉诧异,女子用极优美的戏曲身段转了过来,一双大眼睛流光溢彩地望定了他。吕平柏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唐……”话才出口,感觉不妥,扭过头去,满脸狐疑地盯着茹云。 茹云推他一把:“去吧,人是我接回来的,也是我私下做主安置在这院子里的。她到底是帮了你大忙的。”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唐娇燕一眼,转身就离开院子。 满地落红中,她走过来又走过去的两行脚印清清楚楚。 吕平柏就站在这两行脚印的尽头,目光迟缓地打量四周的一切。他有一种置身梦中的感觉,无法确定眼里看到的是真是假。 唐娇燕的那一身打扮也使他生疏,她穿着女学生才穿的那种天青色宽袖短衫,黑色百褶绸裙,方口带带的黑皮鞋,洗尽往日舞台残留的铅华,显出一种不十分真实的纯朴素净。 “娇燕?你怎么到了锦云?”平柏试着叫了一声。 “爷!”唐娇燕面色绯红,一伸手拉住了平柏的手腕:“来吧,进来说话罢。” 她拥着平柏的腰,带他走进六角门洞,顺走马廊沿直接进了卧室。平柏总觉得有些不适宜,便着力与她拉开距离。唐娇燕却是不管,不过拼命望他怀里钻。 她的房间里有一种过分浓烈的香味,想是用了太多熏香的缘故。挂衣橱上镶着的玻璃镜子大而明亮,且斜斜地对着那张法国式高低床,床上的人尽可以像看相片一样欣赏自己的一举一动。 床上两条薄薄的绸被,一条鹅黄,一条绸红,还有一条,是那种让人联想到玉体凝脂的色彩。带荷叶边的挑花枕套用雪白的日本细布做成,枕上有意无意掉落了一枝梅花状珍珠发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错点鸳鸯谱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唐娇燕在吕平柏四下里打量的当儿,已经出去关了院门。门轴吱呀的响声把吕平柏带回到现实,他至此才明白无误地意识到,这个是唐娇燕在吕家的住处了。 他费力地回想从前在上海见唐娇燕可怜,就与戏班子的老板推说是要娶她,而替她赎身的情形。他记起来他不过是想还她一个自由,没想到,她确实一路跟到了锦云镇上来。 他更没想到茹云竟然直接就把自己推到了唐娇燕身旁来,显然,茹云对他并没有那样一层男女之情的意思。猝然之间与唐娇燕面面相对,他觉得调整心态便感觉吃劲,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沮丧,不由地长叹一口气。 唐娇燕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脑袋顺势搁在他肩膀上,快意地说:“今儿晚上你是从头到脚地归我了,你什么也不准想,不准想吃官司的事,更不准想沈茹云,只想着一个人——那就是我。” 她从平柏后面一扭身绕到他的前面:“我早就是你的人,你说了是要娶我的,我们两人今夜就过一个称心如意的洞房花烛夜,我会服侍得你快活赛神仙。” 说到这里,她放下他,转身端过来一杯泡好的参茶。“平柏,你今日身子虚,先把它喝了。” 平柏原先想要推脱,却被唐娇燕按着将那参茶喝得干干净净。他自然没有想到,唐娇燕为了彻底做他吕平柏的女人,竟然在这茶里头加了鹿血,可想而知,这内热有多厉害。 唐娇燕放下茶碗,开始动手为平柏宽衣。这个时候,平柏已经觉得气血上涌,完全不知道自个身在何处了。一时间,迷迷糊糊的,他好像看见茹云在解他领口第一个扣子,贴得离他很近很近,他一下子就闻到了她头发上茉莉花油的香气。 这个女人嘴里喷出来的呼吸热烘烘的,略有点粗重,把他脖颈处弄得痒难忍。吕平柏闭上眼睛,觉得惬意,就势抱住了唐娇燕,脑中出现的却是茹云的影子。他把她的粉脸按在他颈间,来来回回地搓着蹭着。 唐娇燕咯咯娇笑,从他肩窝里挣扎出来,反手猛一下抱住他的头,踮了脚,也用自己的脖颈去蹭他的脸。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么喘息着你来我回,活像两只交颈相抱的鹅。 很快,吕平柏感觉到了唐娇燕的身子在他手弯里软如面条,又沉甸甸地下坠,把他的腰背也吊得倾俯下来。他不得不拖着她走了两步,把她顺势放到了床上。 唐娇燕仍然吊着他不肯放手,于是吕平柏也跟她同时倒了下去。唐娇燕仰面朝天躺着,双颊飞红,目光如火,手脚瘫软,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哀求平柏道:“你替我脱了衣服。”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吕平柏曾有一刻短暂的迟疑,他将唐娇燕与茹云的脸重叠到了一处。可是他看见唐娇燕那双被欲望烧得雪亮的眼睛,不忍拂她的意思,坐起半个身子,动手为她解衣。 他先撩起她的天青色小褂,去抽裙带的活扣。手才触到那片绵软的肚皮,指间的感觉滑腻无比,又温润鲜活,忍不住舒开手掌抚了一抚,再勾下头,把整张脸用劲地埋入这片温软之中。 他听到唐娇燕一声低低的、仿佛护疼似的呻吟,而后全身止不住地起伏动荡,如波如浪,如潮如涌。 平柏抬起头来,一时间竟看得呆了,忘了自己本准备要做什么。唐娇燕一扣手掐住他的胳膊,急促地哀求道:“平柏,要了我罢,我就是你的人了!” 吕平柏呆坐着,发愣似的,半天,突然回过神来,说一声:“对不起,我们不应当如此的。” 唐娇燕大惊,翻身坐起,突然发现床上一滩湿黏的东西。她略一沉吟,柔声安慰道:“没事,你是担惊受怕得狠了,一时复原不过来。慢慢会好。” 吕平柏羞愧道:“不是这样的,是我没福气,恐怕我不好娶你进门的,我心下有人了。” 唐娇燕眉梢一挑:“有人又如何,你心下又不是只能有一个人,就容不得我么?” 唐娇燕一面说,一面又将他顺势放倒,自己斜倚在他旁边,轻轻为他揉摸抚弄。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调起他的情致来,平柏十分吃力地拂开唐娇燕的手,不让她再碰他。唐娇燕就委委屈屈说:“我还不是想让你快活一点,你这样子对我生分,真让我伤心了。” 吕平柏道:“就当是我对不住你了。” 唐娇燕马上捂住平柏的嘴:“快别说这话!我是为什么才心甘情愿跟你做小?若为这点子快活,我去当堂子里的姑娘不好?我是敬重你,感念你的人品。” 吕平柏说:“话是这么说,我却对你有一份责任的。你年纪轻轻……” 唐娇燕扭了扭身子,撒娇道:“我不要听!” 抬手就替他扣好脖间第一粒扣子,说:“走吧,你还是回自个房里去睡。” 平柏想了想,说:“也好,免得再惹你烦心。”说着,动作有点迟缓地下了床,趿上鞋,开门出去。 吕平柏走了之后,唐娇燕在床上好一阵辗转反侧,燥热难当。最后她抱着枕头嘤嘤地哭了。 吕平柏没有心思与唐娇燕欢好是真,可是身子虚了也是真的。按他自己原先的估计,他是被地牢一段时间里着急气恼,再加饮食起居调理不当,身子才亏虚下来,回家后只需休养一阵,自然会恢复如旧。 谁知事情并不如他所想的这般乐观,吃了几剂滋补的中药,又服用了一段日子的参汤,非但没有将息过来,反觉身子愈加疲乏,每日午后面色潮红,口干舌燥,心绪烦乱,且咳嗽频频。 一日清如发烧,吕老太太做主请了西医上门诊视,吕平柏便顺带说了自己的不舒服。西医拿听诊器替他略略一查,吃惊道:“吕先生如今这种症状大概有多久了?” 平柏回答说:“也不太久,至多是个把月的时间。” 医生就不说话,暗自沉吟了一阵,道:“想来吕先生不会是个讳疾忌医的人,我就实话告诉你怕也无妨。照我的判断,你这病有些棘手,竟像是肺结核呢。” 吕平柏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忍不住咯蹬一跳。肺结核是西医的说法,锦云人一般称之为“肺痨”,得了这病的人,少则三月五月,多则三年五年,最终咯血而死,治愈的希望几乎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药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医生望定了吕平柏,仔细观察他脸上的反应,慢慢地说:“如今西洋医术比从前发达许多,肺结核已经不算是绝症。有一种进口针药叫盘尼西林的,听说治这病最为对症,只要不是病入膏盲,可谓药到病除。” 吕平柏问他:“这药又到哪里去弄呢?” “上海呀!”医生像是惊讶吕平柏的孤陋寡闻。“你想想,这么贵重的药,除了上海,还有哪儿能弄到?” “你说贵重,到底贵到何种程度?”吕平柏究竟是狱中呆了一段时间,已经不晓得上海的情况了 医生咽一口唾沫:“看你是怎么弄到手的了,若是当中拐的弯儿多,就贵得多些,反之则略略便宜,总之在一两黄金上下吧。” “一支针药?”吕老太太在一旁听着,难免插了一句嘴。 医生道:“当然是一支针药,要不然就说贵呢?” “照你估计,到最终痊愈,约摸着要用多少支药?”吕平柏问道 医生摊了摊手:“这我倒说不清楚了,几十支大概要用的,要不然能说贵?只花一二两黄金的事,岂不是差不多的人家都能用得起了?”说到这里,他看看平柏,又补充一句,“这个价钱对你来说,怕还不至于十分犯难吧?再说你从前在上海该是做过一段时间生意的,熟人朋友多,买药吃住必不是问题,我劝你早会诊治为好,万事宜早不宜迟呀!” 吕平柏说:“多谢你提醒,我再想想吧。” 医生原本起了身要走,临到门口,又折回:“我听闻,县里新来的长官,好似在上海是有门路的。这西药如今从租界出来,并非不可能。日本人封锁的再厉害,到底也要顾忌着洋大人几分面子。” 送走医生,吕平柏并不想把医生的话告诉老太太,不过独个关上房门想了半天。按说几十两黄金他是出得起的,问题是真像医生说的那样,药到就能病除吗?倘若不能除,这么大一笔财产不是白白扔水里去了? 他今年到底身子大不如前了,这他心里有数。因而他总是要想,要给吕家一家子……还有茹云,留那么一点钱财,至少,他不忍心看着他们犯难。 事情再倒过来想,即便钱花了,人治好了,又能怎么样?他还有多少年好活?这一大家子,加上老太太,还有不时找上门来要他救济帮忙的亲朋好友,族人故旧,他就是挣下一座金山,这些年也被挖走一半了。 剩下的一半,他得考虑日后茹云母女如何生活,虽然说起来,外人总觉得茹云与他非亲非故,没什么可再交集的了。可是平柏心下还是想着,保住以往的一切,细水长流地过下去。 往后的事情还多着,老太太百年之后的丧事,女儿出嫁,侄子娶亲,哪样不得花大钱!他敢放开手脚住到上海去治病吗?真不敢呀。 况且茹云那边办学的钱,他还得想法子接上,因而这样一来,情况也就愈加的困难了。思虑良久,平柏决定不去。自己的病自己知道,保养得法,三五年内怕也无甚大碍。拖一拖,七八年也是好活的。 到那时,女儿清如都大了,他眼睛一闭尽可以放心而去。 他瞒了家里不说,也瞒了茹云,只说自己是肺阴亏耗,气阴两虚,脾肾不适,须闭门静养,且不能与家人多亲近。 家人为着他身体着想,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他别的没有什么,心里着实感到对不起的是茹云,从前说要护得她周全,如今却是自身难保。 唐娇燕倒还算个懂事的,见平柏身子这样,知强求也无用,还不如让他静心调养,等日后大好了再说。反正已经进了吕家门了,衣食无愁,闲时听听戏,逛逛公园,会会客,再搓几把麻将,输了钱自有人暗地贴补给她。 吕家人这个时候再看唐娇燕,只当是多个照顾平柏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对平柏的病,茹云也是很着急上火的。这些年她一直在学校做事,又是一个孩子的娘,她深知平柏的存在对吕家的意义。 她托人在外多方打听,得知这新来的长官那里或许是有门路可以买到药,因而她就打定了主意要去见这位长官。 可是事情想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情。前次吕平柏被捕入狱的时候,她求见这长官不得而见,如今又有什么法子可以见到他呢?这就着实叫茹云颇费了一些气力。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连日奔波之下,忽而有一日,清如放学以后来到祠堂,告诉茹云,说是新长官发了新的布告下来,说是要振兴本地的基础技能教育,邀请本地各界人士上门献计献策。 隔日晌午,茹云走到镜前,把身上那件玄色大衣卸下,她往镜里瞟了一眼,很快的用手把右鬓一绺松弛的头发抿了一下,早上才去店里做的头发,刚才回到祠堂,风一吹来,就乱了。 茹云往镜子又凑近了一步,身上那件墨绿色的杭绸旗袍,这是从前仍旧在上海的时候,秋白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也觉得颜色有点不对劲,从前,她记得这种丝绸,在灯光底下照起来,绿汪汪的跟翡翠似的。大概这间屋子不够敞亮,镜子里看起来,竟有点乌泱发黑起来。难道真的是料子旧了? 这份旗袍还是一直从上海带出来的,这两年都没舍得穿,如若不是为了见这位新长官,以示隆重,方才从箱子底拿出来穿的。早知如此,倒是不如去镇上的稠庄新买一件。可是她总觉得镇上的衣料粗糙,光泽扎眼,尤其是丝绸,哪里及得秋白送的这件细致、柔熟。 茹云手里捏了一只珍珠线穿的小包,出了门就拦了一辆人力车。路上,她心下都在思忖着要如何同这位长官说,好将话题引到这药的事情上面。听闻这新来的长官脾气有些暴躁,一句不对付,还要摔杯子、摔碗什么的,恐怕也不是这样容易就被茹云给说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指挥部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刚刚下了一阵冷雨,临时指挥部的园内水汽还未褪尽,院子大门口那丛松树顶上,绕着薄薄的一层白雾,太阳从枝丫里隐隐约约的冒了出来,斜照在雾气上,泛出几丝淡紫的光辉。 偌大的院子中,一个人也看不到,空空的,看的人心下也跟着凉了几分。 一个身着军装的欣长身影立于窗前,看着窗外一片灰白色,浮满了水雾。湿气一阵阵飘了上来,粘在玻璃窗上,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小姐,到了。”黄包车夫将车子平稳放下说道。 茹云从手包里抽出一张钞票来:“喏,不用找了,谢谢你。” 在车夫感激的目光中,她一路踱步到了指挥部门前。抬眼看去,苍松翠柏,临湖而居,这个新来的长官,也是个惯会享受的,茹云心下想着。 “喂,来者何……何人?有……有通行…….证么?”一个削肩佝背的守卫,眯着细眉小眼,拿着枪头指着茹云结巴问道。 “你好,军爷,我是来找你们长官的。”茹云笑着说道。 “什么?一个小娘们,要找我们长官?我的个妈呀,你不是跟老子开玩笑吧。”茹云话音落地,另一边的守卫也撇嘴歪鼻的笑了起来。 茹云听了这话,多少都有些不自在起来了:“这位军爷,你们长官说要发展技术性的教育,因而广纳良言,我这是来献策的。你不信,但凡放我进去,见了你们长官,自然就知晓了。”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而后大笑了起来:“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小模样,要来找我们长官的女人多了去了,你这样,不行的……” 说了这么一会了,茹云已然是完完全全的领略了什么叫无赖了,她心下早已怒火中烧,又想着,今日怎么也得入了这指挥部的大门才好。 她只得暗暗压下了心里头的火气,又赔笑着朝两人袖中各塞了一张钞票:“我说军爷,这有话嘛,好好说。但凡能让我进去见一见你们长官,这好处总少不了你们的,是不是?” “这小娘……娘们,上……上道!”那细眯眼的守卫咧开了嘴巴笑道。 歪着鼻子的守卫瞅了眼手里头的钞票,掂量道:“老实说罢,你是不是咱们长官在外头相好的姘头。说什么献策呀,我看你是来找我们长官重温旧梦的罢?啊?哈哈哈哈哈。” 茹云眼珠子一转,一下便改了主意,忙笑道:“诶,军爷,你心下清楚就好,何必说出来呢,说的人家也怪不好意思的。那你看……是不是可以让我进去见一见你们长官那?” 歪鼻守卫挑着眼笑了笑,手上比划着两根指头,茹云会意,忙又拿了两张钞票出来:“军爷,您看,这成了么?” 那人收了钱,砸吧着嘴道:“我说的可是两袋大洋,两张钞票就好打发我们的呀?你也忒小看我们哥俩了。” 这哪里是什么予人方便了,分明是过路打劫了!就是疏通山匪,那也花不了一袋大洋呀!茹云心下愈想俞气,想着如今的驻军竟然腐败成这样了,日本人要真打进来了,还能指望这帮人来御敌? 她面上仍旧笑道:“军爷,你看,我一个小女子,也没那么多的钱,不如我先给你们哥俩五块大洋,你若是能让我进去,你们长官一高兴那,保不齐就赏你们十袋、八袋的,也说不准那,您说是不是?” 那两名守卫依旧不依不饶的,显然不过是贪图一些小钱。要放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私自进指挥部,他们这身上的责任可不小。万一一个不讨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因而他们只顾着插科打诨去讹些钱财,却是也没有真心实意要放茹云进去的。 楼上的办公室内没有开灯,灰沉沉的,比外面暗多了。只有靠窗口的地方,还有些许淡白色的阳光,漠冷冷的落在那男子的脸上。 “去,把门口那两个不识抬举的给抓了,当众杖刑三十。我三申五令,不可难为本地百姓,他们这是把我的话给当耳边风了。还有,你去把她带上来罢。”男子一面说,一面踱步回了案前,径自坐着,望着一张相片出着神。 副官领命,拱手以后疾步向楼下赶去,而后倒了门口就呵斥了一声:“你们在这里喧哗什么?” 那两名守卫一看是副官来了,连忙拱手道:“诶,刘副官,您怎么亲自下来了?是这个小娘们,不识好歹,硬要闯咱们这大门呢。我们这不是教训着么。” “你们真是!”茹云正要怒声斥责,抬眼一看,却见是刘虎,一时惊诧不已:“刘……” 她直觉得不可思议,无论如何她都是想不到刘虎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明明投了伪军的么?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照理说,那一日经着柳斯年的口,他与芳嬛都应当没了活路的,好好的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无数的问题爬上了茹云的脑海,她实在是不得解,只是疑惑地望着刘虎。 这个时候,就见着刘虎手一抬,身后的警卫便跟上前来,将那两名守卫给抓了起来。刘虎道:“三申五令不可扰民,你们这是视命令为无物么?拖下去,杖责三十!” 两名守卫一听,连连讨饶:“刘副官,饶了我们罢,饶了我们罢!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刘虎回过身一瞪眼:“你们还等什么,拉下去!” 这一时间,方才还在前头与茹云耀武扬威的两名守卫,一下就被拖行到了院子后头。那杖刑的声音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哀求声,茹云心下只觉得这杖刑来的痛快,到底是要叫他们受些苦处,才会晓得如何对待这普通百姓。 茹云回过身去,对上了刘虎的眼睛,刘虎赶忙低下头来,恭谨道:“少奶奶……” 茹云许久都未曾听到一声“少奶奶”了,一时心下十分感伤,只是轻声道:“你这样一声唤,倒是叫我想起许多往事来。只是往事不可追忆,也实在不知道如何说是好。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早就……” 说到这里,茹云就顿住了。 刘虎躬身伸出手来,势为引路,不过有些含糊说到:“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是刘虎一时糊涂,走了岔路。好在迷途知返,也不至于太过糊涂,如今就算是弥补从前的过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重逢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风不断地从楼道口灌入,茹云走在台阶上,能够清晰地听到风穿过楼道的声响。楼道里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幽幽的,照着她一身墨绿色的旗袍,显得格外地肃然。 她本来就极亮的一双眼睛,在灯光映照下更是烟波如水。耳朵上挂着的一对小珍珠耳坠,簌簌地打着旗袍的衣领。 办公室内的光线很暗,刘虎什么也没多说,不过将门给带上站在了屋外。茹云缓缓踱步入内,就见着窗前立了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样子。 茹云心里头好像敲鼓一般,“咚、咚、咚”一阵比一阵急起来。她觉得心下某一份感情,如同埋在地心的火焰一样,经过长期的压抑,慢慢磨慢慢炼,已经浑圆浑熟了。 可是这个骤然间迸出火口,烧得茹云实在有点支撑不住,她觉得心里热一阵酸一阵,翻江倒海似的,竟说不上是股什么滋味来了。 那名男子立于她对面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那种感觉,直叫她坐立不安,手脚也一时有些乱了分寸似得发着抖。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一步步地靠近茹云,身体上好像发出了一种力量,直向她压来,压得她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茹云觉得自己的牙齿一直在发抖,上下对不起来,只要这个男人动一动,她就觉得心尖似乎给什么戳了一下似得。 “茹云,好久不见。”陶秋白声色平淡地递了一杯茶水过来。 茹云的头一阵比一阵重了,她的眼睛也愈来愈模糊,看来看去,总好像只看到秋白的脸向她渐渐靠近来了似的。 当茹云伸出手去拿茶杯的时候,颤抖抖的手指却将杯子碰倒了。冰凉的茶液泼得她一身,旗袍湿湿的粘在她的腿上,她张开嘴巴,觉得口中有些干疼,她实在需要些许茶水润泽。 陶秋白递了一块手帕过去:“见到我,就这样诧异么?又或者说,你压根就不想再看见我出现在你面前?” “不!秋白,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说到这里,茹云整个人就跟着抽泣了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她曾经以为已经死了,心下为他守了一座衣冠冢的男人,竟然还活着! “茹云……我陶秋白这辈子,都没后悔娶你为妻。这辈子,我也就认你一个人。只是没有想到,原来你如今又跟了别人……”陶秋白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并没有望着茹云,他不够捻亮了屋子里的台灯:“你知道么,我曾经想过无数回,再次见到你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只是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样……” 溶溶的灯光映照在秋白的脸上,茹云诧异地看到,他脸边的鬓角旁,隐隐有一道疤痕。茹云禁不住上前,伸出手道:“这是……” 秋白冷冷地别开脸,似笑非笑道:“这是我当年死里逃生留下来的……那时候,我连中了数枪,我也以为我死定了。如若不是刘虎拼死相救,将我身上的衣服与已死的士兵换下,然后带我出城养伤,恐怕我如今早就不知道身首何处了。” 茹云含着泪道:“苦了你了,秋白……我……” ”茹云,听闻你素日与吕平柏交好,虽然还未入得吕家门,可是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是么?真是要恭喜你了。”秋白说话的时候口气很是冰冷,客套的十分疏离。 听罢,茹云只觉得心下如遭电击,她终于明白为何她与秋白久别重逢,他的态度却是这样疏离了。到底是他以为她坏了平柏的孩子,又与平柏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 想到这些,茹云心下十分的难受,开口道:“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秋白,你要听我解释。我…….” 陶秋白笑了笑:“好了,茹云,不妨你告诉我,你今日是为着什么事情而来的?可是为了那吕平柏?” 秋白问的直接,一下就将茹云的话给说得噎住了。茹云自知这个时候恐怕是解释不清的了,想来她说什么,秋白都不会相信了。 秋白便径自走到茶几旁边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捧起了一盅热茶,暖了一暖手,吹开浮面的茶叶,啄了一口,然后才深深的舒了一口气。他举目看见茹云仍旧立着时,便用手示了一下意,请她在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茹云这个时候方才打量起这里的内饰来,靠窗左边是一张乌木大桌,桌上的文房四宝一律齐全。一个汉玉鲤鱼笔架,一块天籁阁珍藏的古砚,一只透雕的竹笔筒里插着各式的毛笔,桌上单放着一本翻得起了毛的线装《资治通鉴》。 靠窗的右边,有一个几案,案头搁着一部大藏金刚经,经旁有一支饕餮纹三脚鼎的古铜香炉,炉内积满了香灰,中间还插着一把烧剩了的香棍。 “吕平柏……”秋白坐下后,沉思良久,才开言道:“想来你是冲着他的病情来的。” 茹云看到秋白侧面的轮廓,侧映在窗子上,颧骨高耸,鼻梁挺直,像刀斧凿过一般的棱角分明。一头丰盛的黑发,井然有序地覆在他宽朗平滑的白额上。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茹云也感得到他的眼睛,一径睁着,深深的凝视着她。 “是的,我今日确实是为了平柏的事情而来的。”茹云并不着急解释,陶秋白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误会,她纵然再多唇舌也是枉然。 “你倒是答的干脆。”秋白似笑非笑地说着:“没想到,有一日,你又为了另一个男人来求我。沈茹云……你说,我们这到底算得是什么样的缘分?” “秋白……”茹云望着陶秋白的眼睛,早已经盈满了泪水,但凡眼皮子一盖,那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了下来。 陶秋白皱起眉头,别开了眼去,而后起了身来,将那烧尽的香棍拔出,重新换上几根新的,而后点了洋火,一根根地燃上:“我现下竟然看着你为他落泪,倒真觉得他该死。” 陶秋白说话的语气并不重,听在茹云耳中却是一种难言的威慑。茹云道:“秋白,他予我有恩,这个恩情,我必须要报答的。” “因而你为了报恩,连我留给你的东西也一概给典当了,是不是?”陶秋白转过身来,而后从一旁的柜子上将当初茹云典当的那几样东西一并给拿了出来:“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可以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茹云呆愣在地,一时间极其诧异地望着这几样东西:“事权紧急,我实在是……” “好了,莫要说了,我实话告诉你罢,我是不会帮他找药的。是生是死,就看他自个的造化了。”陶秋白漠冷地凝视着茹云,这语气显然是要赶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心魔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只觉得十分尴尬地站在那儿,倘若说现下就走,不仅不能为吕平柏的事情做一些转圜,甚至秋白对她的误会只怕会是铁板上定钉了。 因为茹云便道:“秋白,你听我说,许多的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平柏对我有恩,我如今不过是为了报恩,倘若说你因为我而迁怒于平柏,大可不必如此。平柏对于乡里,对于抗战,都是出过不少心力的,对他的事情,百姓口中自有口碑,你随意打听也便知晓了。” 陶秋白抬起了头,有些不耐烦地对门外喊道:“刘虎。” 刘虎迅速进了屋内,行了个军礼,而后道:“少帅有什么吩咐?” “送沈小姐出去……”陶秋白漠冷地说道。 茹云眼中含着泪珠,一时间微微颤粟地张开口道:“秋白……” 彼时,一身量苗条的女子与拐角处盈盈而来。这女子穿着一身暗金色的缎子旗袍,两只手腕上铮铮锵锵直戴了八只扭花金丝镯。 脸上勾得十分入时,眼皮上抹了眼圈膏,眼角儿也着了墨,一头蓬得像鸟窝似的头发,两鬓上却刷出几只俏皮的月牙钩来。 只听着那人开口,嗔嗲地唤了一声:“秋白……好讨厌哟,今儿个一早就留人家一个人在屋子里头呢……” 她一面说,一面就扭动着腰肢往陶秋白身上靠去。茹云诧异地望着这个女人,陶秋白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不过刻意笑着勾起了她的下颌:“你先回去,我忙点公事,一会就来找你。” 那女子显然有些诧异秋白的亲昵举动,不过软声笑道:“不要嘛,你陪陪人家好不好。” 陶秋白用余光扫视着茹云,看着她略略失意的神色,心下莫名有些难言的痛楚一时跟着起伏着。 这个女人,名叫玉良。 遇见玉良的那天,正是秋白重新寻回了申军旧部,又靠着从前父亲旧友相助,重新整合了一支部队,东山再起的一日。那个时候,一帮长官起哄,拖他去处州的茶馆看热闹。 秋白不穿军装的时候,只是照着习惯着一身玄色团花缎的长袍马褂,挽起的袖口露一角雪白绸绢,细长的手指上套一枚碧绿如滴的翡翠搬指,浑身上下儒雅中透出富贵,富贵中又不失沉静庄重。 那时候,是老鸨亲自出来迎候。贵客上门,如同银元往怀中滴溜溜滚,没有不上劲的。来人中有常逛八大胡同的老客,问老鸨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老鸨一连说了几个姑娘的名字,都被客人笑着摇头否定了,理由是他都见过,太俗。肉欲味太浓,没的辱没了秋白。 老鸨生怕进门的客人又走,搜肠刮肚想着挽留他们的招数,终于把脑于动到了玉良身上。她告诉他们说,有个新来的苏州姑娘,正在学昆曲,还没太上路子,客官真要想尝新鲜,不妨唤出来见见,只怕唱不好,污了贵人的耳朵。 老鸨最后嗫嚅着强调一句:“姑娘还小,只卖唱,不卖身。” 玉良由她的琴师领着,从屏风后面低眉垂眼地转了出来,未及张口,粉脸上已经是飞红一片。那年她刚满十六,生平第一次要当着这么多陌生男人的面表演艺技,心中的惶然和羞怯可想而知。 琴声响起,慌张中她错过了第一遍过门。老练的琴师不动声色,把调子转了回去,从头又拉一遍。玉良唇边抖了几抖,怎么也吐不出开头那一个字来。 眼见得泪水慢慢涌上眼睛,如烟如雾,颤颤欲滴,客人们哈哈大笑,觉得有趣之极。 秋白却不笑,玉良流泪的那一瞬间里,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巨大的怜悯像子弹击中他的心脏,顷刻间热血从弹洞里仅仅涌出,淹没了他的四肢和肩背,他像飘萍一般浮游在这片温热之中。 他眯缝了眼睛,仔细端详面前这张楚楚可怜的俏丽脸蛋,依稀中这面容与茹云的面庞交叠在一处,她的眼色当中,倒是确实与茹云有几分相似的。 她们都若江南早春的风景,柳枝飘拂,杏花带雨,乳燕呢哺。他不知不觉站起来,走向玉良,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用浓浓的海阳口音问她:“可愿意跟我回家?” 接下来的事情,是发生在秋白和妓院老鸨之间的一场秘密交易。秋白始终没有告诉旁人他花了多少钱替玉良赎身,他只是觉得希望天天能瞧见她,以慰藉他对茹云的相思之苦。他给她取名叫玉良,何尝又不是重遇良人的心愿呢? 初时,玉良只认这是一位救她出火坑的大恩人,又觉着恩人一表人才,可是自个最心仪的那一类男子,因而一早就做好了以身相报的打算。 可是显然,秋白并未有动过这样的心思,他不过是把玉良安置在了单独的一处屋子里头,又对她很是客气,只就偶尔过去吃个茶,说说闲话罢了。 后来,秋白听闻她一天学也没上过,便又请来了老师,专门为她补习功课,说是过些时候,就送她出广州去念。 日子照旧过着,只是莫名的,他心下便有了一份念想。他总是希望透过玉良的眼睛,看到那个深藏在他心底的人,只要还是能见着,他觉得也是极好的了。 秋白的思绪渐渐从往日里拉回,他的视线从茹云身上扫过,而后刻意搂住了玉良的肩膀道:“既是如此,那就去你屋里罢。” 茹云只觉得眼前早已被泪水模糊,整个人都有些摇晃了起来,她不敢相信,那个曾经说,一辈子只要她一人就好的秋白,竟然又有了新的女人。 她原本认为,芳嬛从前是先她一步进了陶公馆,因而芳嬛的事情,也不好怪到秋白身上。可是如今呢?他难道不是心甘情愿地在与这个女子亲昵么?想来也真是讽刺,就在方才,他还说,此生只要她一人足矣…… 想到这里,茹云就愈加觉得伤心地肝肠寸断,她垂下了脸,未及刘虎开口相送,就一径下了楼去,秋白分明瞧见她的眼角挂着泪珠,眼圈早就跟着红了。 “秋白?”玉良顺着陶秋白的目光望去,轻声唤了一声。 陶秋白轻叹了一声,而后将手松开,对着玉良道:“好了,你回去罢,我还要忙公事。”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要陪人家的么。”说到这里,玉良就拿着绢帕掩了掩眼角。 “我说让你滚!你就得滚!”秋白低沉一吼,倒是将玉良给吓了一大跳,她也便用绢帕蒙着脸,抽抽搭搭地离开了。 秋白只觉得气血上涌,整个人也一时有些站不稳了,好在刘虎眼疾手快,一下就扶住了秋白:“少帅!” “无碍的…….”秋白心下越思越沉,他明明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茹云,明明对她思念刻骨,可是为何真的见到她,又如此薄待她?他真的是嫉妒吕平柏,嫉妒这两年他不在的日子里,吕平柏竟然可以与茹云朝夕相对。 甚至是那个不明的孩子,也可能是吕平柏的种,想到这里,秋白就觉得心下十分痛苦,简直恨不得用刀子将心窝给狠狠捅上几遍方才罢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再遇绑票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这一日傍晚,茹云在家里头等着奶妈带缘君归家,可是等了半晌,也没看到两个人身影。这个时候赵老爹就说道:“这奶妈带着女娃娃出去许久了,这么久不归家,怕是有什么蹊跷呢。” 茹云道:“孩子如今正是会走的时候,调皮捣蛋少不得,想留奶妈带出去,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情。就是奶妈辛苦,这些天我都在外头奔忙,多是她一个人在管着。” 左等右等,看看天已见黑,还是没有奶妈和缘君的踪影。茹云心下自然也就跟着狐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遇着什么难事了,这样久都没动静,我还是看看去。” 茹云一面说着,一面就丢了手头的活儿,起身要往外头去寻。赵老爹不放心,也要跟着一道去。 两个人才走到前头天井里,就看见吕家的听差一跛一跛迎了上来,说他刚才站在吕府门口,有人打他面前擦身而过,往他手里塞了个纸团。 待得这听差,摊开手心,果然有个圆圆的东西。茹云一把抓过来,只觉心里忽悠一沉,说不出来的头皮发麻。她连忙带着这纸团到了灯座底下仔细看。 赵老爹一道跟着飞奔到掌灯的那间房里,待他跟过去,茹云已经把纸团展开,把纸上写的东西读了一遍,抬眼愣愣地望着窗外,一张俏脸在灯光下煞白煞白。 茹云在房门上靠了一靠,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老爹就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茹云带着哭声:“缘君被人绑票了!” 赵老爹一听,大惊失色。茹云立时一阵头晕,只觉身子发软,跟面条儿似的,不 由自主地就想顺着门框出溜下去。 幸好吕家的听差就在身后,赶紧伸手架扶住了她。茹云此时眼睛一扫,扫到赵老爹和吕家听差惊慌的面孔,心里想着:“我得沉住气呢,我若一发慌,这会就没人能拿得起主意了。 她狠狠咬了咬干涩的嘴唇,又重新将那团纸展开看,就见着上头要的赎金是整整三千银洋,一分也不少。 茹云回头问吕家的听差:“你看清那人的模样了吗?” 听差道:“门口黑,我先又以为是个路人,也没多在意,只仿佛那人年纪不很大,走路的架势像是有点功夫的。” 茹云仰了脸,望着天花板上灯光照不到的一处黑影,一动不动。屋里其他人也便不动,眼睛只巴巴地盯住她的下颌。过一会儿,她把头低下来,对着那听差道:“时候不早了,不妨你也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赵老爹埋怨她:“这是什么时候啊,还吃得下饭!” 茹云苦笑了几声:“人是铁饭是钢,总要吃饱肚子才能作计较。再说这夜里黑乎乎的,能上哪儿找谁?少不得要到明日天亮才做得成事。吃饭吃饭。” 那听差的见茹云坚持如此,也不好推辞,三个人就围坐在饭桌上,都有点食不下咽。赵老爹显得心事重重,低了头,用筷子一颗一颗地数着粥汤里的米粒儿,慢慢地往嘴里拨。 茹云勉强吃了一碗,放下筷子就回房去。听差吃完了也就告辞回去了,至于赵老爹,这个时候不敢去吵扰她,从她门口来回走动都是蹑手蹑脚。 茹云刚才的镇静是做给赵老爹看的,回房往床上一躺,她就觉得浑身上下一个劲儿发冷,冷得手脚哆嗦不止,连那张黄铜的床架子都被她带动得微微晃荡。 她不想点灯,黑暗中睁着两只焦虑的眼睛,心一阵阵地下沉,好像身下躺着的不是床,却是一艘黄铜铸就的船儿,因过于沉重而正在往水下慢慢地坠落。 缘君是她与秋白唯一的女儿,缘君若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她也不能独活下去。且不说,如今秋白对她误会重重,缘君与他还没相认。这里间的悲苦滋味,恐怕也就只有茹云自个心下能够体会的了。 茹云越想,越是觉得怪,那绑票的人为何不多不少要些钱财,偏偏不多不少就要三千银洋?莫非知道她曾经典当有过这么多钱的支票? 再说,吕家的听差说,送信的人像是有些功夫,锦云城内什么人才练功夫?自然是帮会里的流氓打手。这么说是地痞流氓动的手,可是如今这儿已经有秋白入驻,正是整顿风纪的时候,寻常的人自然不敢轻易出手。 茹云越想越觉得明白,她想,绕线要找线头,线头既找到了,不愁后面绕不成团。她知道县长同底下青帮的人关系非同寻常,而青帮的人又与平柏的弟弟括苍多多少少有些关联,这事恐怕还得从长计议。 指望他们白白放人怕是不行,那么多多少少总要破费一些。至多几百块钱,这是个极限。前次典当的钱,为着吕平柏活动已经用掉许多。如今他买药也正是要钱的时候,再加上将来她养孩子还要细水长流,怎么看,这都是个死结。 茹云就这么大睁了眼睛,思前想后,一夜熬煎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洗漱过后,她匆匆到吕府找吕括苍。这个时候,正是早饭的时间点,吕括苍一家已经在吃早饭,每人面前也就是一碗稀稀的玉米面粥,他的老婆杜鹃尖嘬着嘴唇,吸溜吸溜喝得声音特别大。 吕括苍筷头敲着碗边说:“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往后连玉米粥吃得上吃不上还难讲呢。” 茹云心事重重,顾不得去想他话里的意思,在杜鹃给她端来的凳子上坐了,开始细说昨晚发生的急事。吕括苍边喝粥,边眯缝了眼睛听着,从外表上看不出他在这之前知道还是不知道。 待茹云说出想求他出面疏通的意思后,他就放下粥碗,把头仰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一言不发。无奈他眼皮太薄,薄眼皮下面眼珠的急速转动就让茹云看了个明明白白。 她从来对这位二老爷的为人再清楚不过,也知道“雁过拔毛”是个规矩,心里便及时开始了对二老爷酬金的盘算。岂料片刻之后吕括苍说出来的一句话,还是把茹云惊得目瞪口呆。 吕括苍只让眼睛睁开一条细细的缝,从那缝里看定茹云,缓缓说道:“青帮现下的头子算起来是我的学生,可如今我是个什么东西呀?三顿饭都吃不饱肚子的人,还有谁来买我的面子呢?只怕还是钱财比面子当紧得多。” 茹云咬一咬牙:“缘君虽然与吕家毫无血缘之亲,可是也是在吕家出世的,到底将来也是要唤你一声二叔的,我想你也不会见死不救。该花多少钱打点,你就明说个数儿,只要我能拿得起的……” 吕括苍打断她的话:“我替你想想,虽说听闻你先前典当了几样值钱的宝贝,可是你日常总要花销,替大哥活动想来也出了不少钱,总不好再苦了你家姑娘吧?再有就是珠宝首饰,这年头想买的人不多,三文不值两文地卖了,心里倒是肉疼。依我说不如这样,你劝着我大哥一些,把绸缎铺的股份送我一半,剩下来是多是少,一总由我包了,总是要让缘君平安回家才是。” 吕括苍这话才一出口,茹云脸上已是刷地变了颜色。她目瞪口呆地望着吕括苍,实在不知道他是不肯帮忙,因此拿这话来逗她玩儿呢,还是他心里果真就这么想。若果真这么想,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他难道会不知道,当初为了营救平柏,她几乎已经拿出了大部分的钱来?况且他不是不知道绸缎铺的利润如今是平柏每月唯一的进项,虽说微薄,可平柏如今得病,还得靠它活命呢!他这是要断平柏活命的根子呀! 茹云晓得这吕括苍并不如常人看的那般和善,一概的唯唯诺诺也不过是假象。如今吕平柏倒了,他的真面目也就慢慢显露出来了。 茹云摆在膝头上的双手抖得像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她试图用一只手去按住另一只手,使它们不至过分暴露她心里的悲伤怨愤,却是很难做到。 她吃力地站起来,勉强说了句:“容我回去再好好想一想。” 说罢,茹云就腿脚僵硬地迈出门去。那一刻她心里忧愤地想,她不会再踏进这吕括苍门边半步了,她宁可自己以命换命,被绑匪被撕了票,都不会再来求他。 缘君被绑票的消息只半日就传遍了全城,有学校的老师和受过茹云恩惠的人都来看她,一概都是劝她破财消灾。从她们的言谈里,茹云才知道,原来这几年绑票是锦云的常事,青帮的人干,伪军干,日本特务也干。 有时候借口还很多,随便按个罪名,知道你有点家底或是从哪儿小赚了一笔,冷不丁就来敲你一杠子。这年头实在是人都疯了! 不过干这事的人也还守规矩,你不声不响交了钱,他那边也就不声不响放人。甚至还能讨价还价,把钱数商量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范围内。 满脸关切的女人们对茹云关切地说:“女儿当紧哪,这是唯一的后啊。有女儿,将来嫁了好人家就什么都有,没女儿就什么都没有。况且你又不是吕家的少奶奶,若是女儿也没了,将来还靠什么过活?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当牛做马为的谁?攒下家产又给哪个?还不是女儿……” 茹云觉得这些话很烦,她从她们薄薄的嘴皮子后面听出了一句深藏不露的话,那就是:快些跟着吕平柏一块完蛋罢,她们或许正巴不得茹云变得跟她们一样无可依托,一贫如洗。 这个要强的茹云,经历了不知道多少磨难,体内毒素已经不清的情况下,还保留一份花容月貌的茹云;与吕家关系匪浅,受尽吕平柏恩惠的茹云;真难说得出暗地里有多少女人在嫉妒和怀恨着她。 对此茹云能想得通,凡人们就是这样心窝子浅。只是茹云又轻易不肯认输,但凡有一口气,她也要保住缘君这个孩子,她就是不靠男人,也要站出来比别的女人高一个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灼心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下午,吕平柏出乎意料地来了,茹云想着他既是病着,自然不想多打扰,况且前次为了帮他寻药的事情,也一直没着落,这也是她的一块心事了。 更加出乎茹云意料的是,吕平柏带来的不光光是虚空的安慰,他带来了放在一只不起眼的破盒子里的十根金条。 茹云一时竟有些慌乱。“平柏,你这是什么意思呢?我怎好平白无故用你的钱?” 茹云一面说着,一面就把那个肥皂盒子推回到吕平柏面前。 吕平柏一伸手,又推了过去。他诚心诚意说:“茹云,你还要瞒我么?缘君可是你的命根子,若是缘君出了什么差错,这日子你还过得下去么?你就是不说,我也晓得,为了帮我出狱,你在外头尽心尽力,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了。说起来,你这样待我,我还怎么能坐得住?” 茹云垂下头去:“你对我们母女恩重如山,自然是有恩要报,我也不好见你落难不管。只是,这缘君的事情,不好再麻烦你了。我也晓得,你如今要吃药,也是正要用钱的时候,哪里好再给你添麻烦呢?我想想法子,总能将缘君给救回来的。” 吕平柏只咂一咂嘴,脸上浮出几分无奈,对茹云说:“茹云,你这样说,就是同我见外了。既然你把我当做朋友,那么你有困难,我难道还能袖手旁观么?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头都在想些什么。说真的,我对你一向没有旁的奢求,也就希望你能过得好。说起来,也是我把你带到处州来的,那么多多少少,我还是得负一些责任的。再说,你还在帮忙维系着学校,帮助了多少无依无靠的女工?这也是功德一件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你这个忙,希望你也不要拒绝我。” 茹云沉吟道:“可是平柏,我实在是……” 吕平柏道:“你如今能有多少家底,我会不知道么?你要说有钱,那也是当了你贴身的宝贝物件。不要说几十块钱,我想几百块钱你定然也是有的。可是我是想着,你这钱到底来的不容易,为了我的事情张罗又花费了不少。如今不过是我手头恰巧有这些钱,先来给你应急,哪怕日后再还我也行呀。” 吕平柏把这番话慢条斯理地说出来,茹云倒觉得很不过意,但是要叫她伸手把这钱拿过去也不可能,她心里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拿吕平柏治病的钱去凑赎金这件事情。 茹云想了一会儿,尽可能委婉地说:“平柏,我倒并不是一定要拒绝你,你看这样子是不是好?钱你先拿回去,实在要用时,我会亲自来取。缘君的事我细细掂量过,恐怕光拿钱还不是个办法。这个绑匪,若是只想敲点钱用用,这事就没个够,有了一回还会有二回;他若是恨上了我,想找事由来报复我,送钱也是白送,人心里的仇恨岂是拿钱能抹得平的呢?平柏,你说我这话可有道理?” 茹云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吕平柏知道她心性要强,也不勉强,只道:“实在不知道你能想得这么透。既如此,也只能随你的意思了。” 茹云又招呼了吕平柏吃了一些茶水,他这才勉强起身,由着赵老爹相送出去。 茹云原以为绑票的人既开出条件,这事就总要周旋一番,缘君的生命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谁料傍晚,赵老爹惊惊乍乍地从外面回来,进门就叫:“沈小姐!沈小姐!外面人都在说,南城墙根下杀死了个女孩!” 茹云如雷轰顶,一把抓住赵老爹:“是不是缘君?是不是缘君!” 赵老爹煞白了脸儿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听人这么说,就赶紧回来告诉你呢。” 茹云顾不得再问下去,就对着赵老爹道:“我还是亲自去看看。” 茹云走的匆忙,赵老爹看她这样子也不放心,就赶忙跟过去。两个人穿巷过街,一路小跑,茹云从没有这么遇事慌乱,她喉咙发紧,喘不过气来,心跳得像在擂鼓,眼面前晃来晃去总是一具白条条的女孩的尸体。 她是不是缘君?是不是缘君?老天爷,她觉得她要疯了,她跑不到南城墙根下就要死了。茹云总算被赵老爹扶持着到了南城墙根。远远地就见一大群闲人沿城墙围成个半圆,指手划脚,议论纷纷。 暮色把城墙上的荒草衬得凄凄凉凉,有几只老鹊在人们头顶上绕来绕去,叫出一连串哀哀的悲声。茹云跌跌撞撞挤进人群里去,只看一眼,人就瘫了,一屁股坐在荒草地上,说不出话来。 赵老爹连忙帮着掐了人中,她这才回过神来,徐徐说道:“那孩子不是缘君。” 赵老爹扶她起来,说:“亏得不是那孩子。” 茹云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那具小小的白条条的尸体,嘴里说:“不是缘君,也是人家爹生娘养的,就这么给人杀了?就下得了手杀这孩子?老天爷呀,这都是什么事情。” 赵老爹耳朵不好使,可是也晓得茹云现下是在悲伤着。唯恐茹云再看下去要精神错乱,连拉带拖地,把她拖出人群,带回家去。 茹云到家之后仍旧坐着发呆,显得心事重重,又有点神魂不定,脸色看上去便有点怪模怪样。赵老爹过来连喊了她几声,她像是没有听见,赵老爹心想,她该不是得了魔症? 这一夜,茹云都没有再说话,到了第二日一早,她头一低,不声不响出了大门。她拐过巷子,快步朝着军营而去,人才到了路口,就见路边冒出一个人影,诧异道:“少奶奶?” 茹云见是刘虎,就道:“方便屋内说话么?” 刘虎在前面引路,茹云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个人进了指挥部,刘虎回身小心地把门闩上,把茹云让到上座,这才开口道:“少奶奶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么?” 茹云便直说道:“好,你就老实告诉我,秋白现下在哪里?想来他是不愿意再瞧见我了,可是我真有急事需要找他。” 刘虎不安地抬一抬屁股,唤一声:“少奶奶……” 茹云不理睬他的窘迫,继续说:“从前,你因着与芳嬛私情,到底是害苦了许多人,这件事情,我想是心照不宣的罢。但是说到底,你好歹还是救了秋白一命,这事情我又得感谢你。旁的事情我也不多说了,不管秋白如何想,我就说一句,缘君确确实实是秋白的骨肉。我不晓得他到底是听信了哪里的谣言,竟然会认为缘君是旁人的骨血,这也实在是叫我伤身。当然了,这件事情你也不适合出面去说什么,可是如今缘君被人绑票了,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不能不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还是放不下她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刘虎一时被她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试探着问:“少奶奶想要我怎么帮忙?” 茹云说:“你想法子到秋白的跟前,把这事说给他听。我知道他左不过就在这城西附近,前不久还跟日本人打了一仗。事情呢,我也不想弄得太大,将来怕不好收拾,我只要他想法子,帮我把青帮手下绑起个把人来,让青帮的自己人去换缘君。” 刘虎沉吟了一下:“少奶奶,这事你要想好。绑他个把人倒不是难事,就怕青帮的人心狠手辣,万一那老大恼羞成怒,宁可撕票也不换人呢?” 茹云淡淡一笑:“他不会。他跟我本无大仇,不过是替县长出口气罢了。秋白如今的势力,锦云城里哪个心中无数?青帮的人不是傻子,会想不到给他自己留条后路。这事你尽管去办。” 停一下,茹云复又说到,“我盘算来盘算去,不借这回的事情给个警示,日后人人都来拣软柿子捏,我们娘儿几个在城里怎么过?” 刘虎不再迟疑,站起来,一转身就奔回到军营里去寻少帅。 回家的路上,茹云从烟铺子里买了一包骆驼香烟。上床后睡不着觉,她索性坐起来,倚着床栏抽了平生第一支烟。 烟雾从口中徐徐吸入,她分几次一点一点地、小心地吞下肚去。有一股温热的气体顺喉管往胃囊涌荡,口腔里辛辣而又芳香。 喉头略有点发毛,想要咳嗽,她用劲咽了唾沫,把那毛毛刺刺的东西持平。她学那些老烟鬼的样子,不张嘴巴,让肚里的残烟从鼻腔呼出。 娇嫩的鼻粘膜未曾受过这等刺激,刹那间紧急动员,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她感觉到每一个毛孔都被疏通的畅快,浑身上下因这畅快而变得轻松。 她盯着手中那个亮亮的红点,和黑暗中若有若无、仅在想像中袅袅上升的一缕烟雾,心想怪不得世上那么多的男人喜欢抽烟,这的确是个让灵魂轻松的好东西。 她抽完了一支接着又抽第二支,连自己都怪怎么就若无其事。 第二天早晨,赵老爹来看她,推开房门,差点被满屋的浓烟熏一个跟头。他连打几个喷嚏,一面拼命以手代扇在眼面前挥着赶着,一面冲过去开了窗户。 赵老爹站在窗口对茹云说道:“我说沈小姐,你心里愁闷,就抽点水烟好了,水烟柔,香烟凶,香烟抽多了伤人的。” 茹云目光低沉地望着赵老爹:“我就是觉得这烟凶,才想着冲一冲,缓缓劲。” 中饭时,赵老爹特地烧了个茹云爱吃的梅干菜煮溪鱼,想让茹云就着这菜多吃几口饭。茹云拿筷子在碗里拨拉了两下,忽然抬头对赵老爹说:“奶妈不是也喜欢吃这个?收起来留给她吧。” 赵老爹虽然听不大清楚,可是也能看口型,心下想着,奶妈和缘君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这菜若留个三五天,还不早变味儿了?再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做一碗也不值几个钱。 但是他不敢说出来,不声不响把菜端回厨房。饭后,赵老爹坐在凳子上一向,都觉得茹云像是有点魔症,他便慌慌地回房,在菩萨像前替茹云烧了一炷香。 这一日夜里,茹云就在房内等着消息。再说另一厢,秋白自然听到了刘虎的禀报。刘虎虽然没多说什么,可是听到茹云的孩子被绑票了,秋白心下多少是五味杂陈的。 他原本是砸碎了杯子,一点也不想管这闲事,可是夜里总觉得辗转难眠,到底是心下还在念着茹云,他但凡一想到茹云的泪眼,脑子就禁不住地觉得疼起来。 秋白前思后想,并没有惊动旁人,不过悄然只身出了指挥部。他一个人走到街口,恰巧来了一队巡逻兵,马靴在碎石路面上踩得咋咋地响。秋白一闪身贴住墙壁不动,他倒是不愿意被任何人知晓他将要做些什么。 巡逻兵都是新组织起来的保安队,只管抬头挺胸向前,目光无暇旁顾,巷壁边的一个大活人竟没发现。 青帮头子新搬的住宅,是秋白早就知晓的情报。因而,此时再去,自然熟门熟路,穿街过巷的没有丝毫迟疑。那住宅也是单门独院,只是靠近城边,四周都是菜园和苇塘,远不及吕家闹中取静的方便。 按秋白的计划,青帮头子只有两口人,到时他见机行事,两口子当中抓住一个就行。城边上的房子造得没有城中大户人家那么讲究,围墙虽也有,不过是砖头垒成的矮矮的一圈。 秋白到屋后柴草堆附近搬一个大树疙瘩靠墙放了,人踩在树疙瘩上,眼前便看到一个小小的院落,东边是厢房,有烟囱立在房顶,想来是厨房无疑;北边三间正屋,两间暗着,只一间有灯,透过薄薄的窗纸,望见一男一女两个靠得很近的人影。 秋白一耸身翻过墙头,蹑手蹑脚摸到窗下,猫腰站着,细听动静。 男的说:“你保证我姐夫不会突然回来?” 女的说:“你想想,是老头子开香堂,完了自然是到窑子里吃花酒,这不用说的了。既吃了花酒,谁还会半夜摸回家来?除非他那东西不争气。” “我姐夫想必是争气的了。”男的浪笑了一声。 女的抬手在男的胳膊上打了一记,又捂嘴吃吃地笑。男的伸手掰开她捂在嘴上的手,脑袋就凑近去,一下子咬住女的嘴唇。 女的夸张地一叫:“哎呀,要死!用这大的劲!”反过来又踮了脚去凑近那男的。 两个人你抱住我的头,我搂住你的脖,一时像两只交颈相缠的鹅,呢喃不止。 男的性急,不多时候便按捺不住去解女人的衣扣。解了两颗,手迫不及待从领口里探下去,抓住了女的,又搓又揉,胡乱用劲。 女人先怕痒,身子缩着,咯咯地娇笑,赶忙告饶。而后笑声慢慢变作呻吟,长一声短一声,跟猫儿一样地叫。再而后,女的很坚决地把身子从男人怀里一挣,说:“死鬼,你等等,我去洗干净了再来。。” 女的顺手撩撩头发,开了房门出来。她袅袅婷婷地穿过黑暗中的天井,走到厨房里去。脚没碰到门槛,只觉腰身一紧,被人从后面抱了个结实。她本能地张开嘴巴惊呼,声音还没出口,一团烂棉花已经把嘴巴堵得大气难出。 她惊恐地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被一个年轻男人挟持了。而且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这个蒙面的年轻男人拖走了。 秋白拉开院门的木闩,吱地一声开了那门,拖着这女子几乎是脚不着地地跨过门槛,往右一拐,没入城根下的野草苇丛之中。 女子似乎听见表弟在房中问了一声:“你要出去?” 可是她没法回答。她被那四棉花闷得透不过气来,胳膊也像是要被扯断了似的,痛得她眼泪哗哗直流。那一刻她认为她是要死了,她被人绑了架,必死无疑。 陶秋白断定屋里的奸夫不敢追赶,更不敢往青帮头子处相报,因此把事情做得不慌不忙。他沿城墙根把这个女人拖到一个破败无人的尼姑庵中,摸索着用绳子把她在门柱上绑了结结实实。 而后,秋白掏出口袋里事先写好的纸条,再用一把匕首把纸条穿了,扎进门柱。秋白恶作剧地拍一拍这个女人的脑袋,不声不响扬长而去,趁天黑翻过城墙,漏夜回了指挥部。 第二天,锦云陷入了几乎是波及全城的惊恐和混乱之中。青帮头子亲自带领青帮门徒和警察署全体人员,挨家搜查失踪的太太。 搜查工作进行到中午,绑在尼姑庵中的女人不知怎么甩脱了口中的棉花,开始大呼救命。人们循声而去,便在离她头皮不足一寸的门柱上发现了那把匕首和扎在匕首下的纸条。 纸上赫然几个大字:“绑人者被绑!”落款是“四爷”。 众人都是世面上混得久的人,言语间自然一点就透,马上由此想到几天前被绑了肉票的沈茹云的女儿和奶妈,又纷纷猜测落款中的四爷必是游击队亦或者侠盗无疑。 正如茹云当初预料到的一样,青帮头子觉得没必要为县长的一点私怨得罪了一方势力,再说这事传到外人耳朵里,也显着他这个青帮头子多么无能似的。他皱着眉头轻轻一挥手,下面的人心领神会,马上把奶妈和缘君放了。 青帮头子派人一连在祠堂门口转悠了好几日,想弄清这沈茹云究竟和什么神秘人物有关系。派过去的人报告说,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连个正经的年轻力壮的人都没有,能有什么关系? 青帮头子无法,这事慢慢也就不了了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访客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站在大门口,右手在额上打一个眼罩,遥遥地往门前路上张望。太阳已经有几分骄人,她就穿一件深蓝色葛丝缎的夹绒旗袍,脖子上是一条短短的雪白丝巾,一头搭在胸上,一头掖进了旗袍的斜襟中。 她的满头青丝光润乌黑,沾了刨花水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盘出一个肥满硕大的圆髻,外罩勾出花卉图案的纤巧精致的黑丝罩。 脑侧近耳根处,按锦云本地妇女的习俗,斜插一对清早才刚摘下来的含苞欲放的白兰花,阵阵暗香从花蕊中沁透出来,闻着令人目爽神恰。 随着说话走路的节律,头部微微摆动,花香时浓时淡,像是故意挑逗着你捉迷藏似的,总让你在忘却它片刻之后又深深为它的香气陶醉。 外人猜测已经有一个孩子的茹云的年龄,起码要把她看小五岁。身材的娇小苗条是一个原因,脸上皮肤的光洁细嫩又是一个原因。自从来了锦云镇上以后,茹云几乎杜绝了脂粉胭红一类的东西,皮肤却无意中因此得利,白皙得越发细腻自然。 虽然眼角四周也没什么纹路,整张面孔却从此有一种苍凉和委婉的韵味,能让人从中读出许多非同寻常的内容,像嚼过橄榄的口舌,余香悠长,久驻不散。 茹云每隔一段日子要让奶妈替她绞脸,在锦云本地妇女中,这是既为贵妇又为平民所共同认可的美容手段。用棉线绞过的面孔光洁异常,鬓角、额头、眉眼及口唇处清清爽爽无一根杂毛,更显出一个人风清月白的鲜亮。 在上午的阳光下,茹云站在门口,扬起的就是这张刚刚绞过的洁净的脸。她站在这里其实并无具体的等待对象,起因仅仅是清早洗漱时有喜鹊绕着她的头顶喳喳叫唤,而后一家人坐下来吃粥,她鬼使神差地多拿了两双筷子。 她笑着对奶妈说:“莫非今天家里有客人要来?” 从说过那句话,茹云就开始心神不安,坐在房间里替缘君铰鞋样,铰出来的两只竟是一顺往左的,气得她把鞋样扔了,干脆跑到门口看看动静。 奶妈提了一桶水从天井穿过,见她打了眼罩痴痴张望的样子,说:“沈小姐,您可是留学归来的高材生,还真信那些兆头?”又自言自语,“有谁会来?世道不太平,亲友也难得走动了。” 茹云听见她说,转身嗔怪道:“当真我就没有客人上门了?回头要有人来,罚你烧菜。” 奶妈笑笑:“烧菜就烧菜,我是巴不得有事情忙。厨房里听得见锅勺响,就是这家人的福气哟!” 茹云叹口气:“你这话,说得人心里酸酸的呢。” 两个人扯这几句闲话的工夫,巷口却果真拐进来一辆黄包车。远远地,车轮在高低不平的青砖路面上轧出咯噔噔的响声,车里一男一女两个人,随车身的摆动摇摇晃晃。 茹云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这辆车最终是否会停在她的门口,清晨的兆头是不是就在这两个人身上应验。她重新打了眼罩,把头顶上耀眼的光线挡掉一些。现在她看得清楚了,车上坐着的那个穿灰色长衫的人,不是丹尼尔吗?旁边那个女的,天那,是阮香玉! 茹云又惊又喜,一时竟目瞪口呆,忘了该上前迎上一迎,怔怔地直到车子在她面前停下。 丹尼尔风度翩翩地下车,一手拎了长袍的开叉处,含笑对茹云:“莫非多半年不见,密斯沈竟不认识了?” 茹云“噢”地一声,这才从过分的惊喜中回悟过来,也笑道:“你看我,这一惊一喜,连待客的礼数都忘了。快,快请进去坐。”说着就上前帮着往下拿行李。 那阮香玉与茹云也是稔熟的,照先前的习惯开口叫了她一声“茹云”。茹云欣喜地拉住她的手,自从上海一别,如今她的样子看起来倒是越发地灵光了。 进了门,几人许久不见,都是十分欢喜,缘君同丹尼尔医生以及阮香玉笑了笑,就由着奶妈带下去了。 赵老爹知道茹云来了客人,不待茹云卡死口,就挽了菜篮子便出门买菜。茹云问阮香玉:“你们不是跟着红十字的人撤出上海了么,怎么又来了这儿?” 茹云话才出口,阮香玉已经是红了眼圈。茹云一楞,知是必有变故,又转头去问丹尼尔医生。丹尼尔说:“先前我们是撤出上海了,不过后来我们去了南京……” 茹云知晓,这后头没说出来的,是南京城破了。南京城破以后,便是一场人间浩劫,从鼓楼到大石桥,从太平门到富贵山,到处都是浮尸残骸,涂膏凝血,满目疮痍。茹云光是听广播所说,就觉得心有余悸,骇人听闻不已。 阮香玉与丹尼尔因为红十字会的庇护,这才从南京城逃了出来,可是从前一道从上海赶往南京的同仁,却几乎都已经在南京那场保卫战中失去了生命。阮香玉心里只觉憋闷得透不过气来,哽咽不能说话。 茹云体谅到她心里的苦楚,跟着淌几滴眼泪,赶紧擦了,站起来说:“你们坐着慢慢说话,我这就去收拾出两间房来。你们只当这里是家,住多久都好。” 丹尼尔医生慌慌地跟着起身:“密斯沈,怎好麻烦你动手?使不得,使不得。” 茹云说:“怎么使不得?从前在上海的时候,我不是受了你们许多次的关照与恩惠了?如今你们逃到锦云镇上来,是给我一个得报的机会,你们就不要再拦着我了。” 阮香玉望了眼丹尼尔,又转过身对茹云道:“茹云,我就实话告诉你罢,我与丹尼尔医生并不仅仅是来逃难的,我们是为了找……” 茹云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你们是来找游击队的罢。” 丹尼尔医生略微诧异道:“密斯沈怎么……” 话说到一半,他便没往下说,倘若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只怕还会凭空给双方带来一些言语上的麻烦。 茹云自然知晓丹尼尔的用意,想着他也是好心,不想连累她。茹云不过笑笑:“其实我早就猜到了,这个时候你们不南下,偏偏来了锦云镇上,想来是因而这里是游击队的一个据点的关系罢。再说,从前红十字会里头多半都是游击队的人,因而你们便说是,我也并不觉得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诊所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三人又叙旧了一会,茹云念着两人一路疲劳,因而也不多说,很快就请丹尼尔医生与阮香玉上楼去歇息。 第二日,丹尼尔医生就找到茹云,说他来锦云镇上不是白吃白住的。如今这儿就她与孩子,赵老爹年岁也大了,他这个男人若是闲事在家,那是真当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的,这可是比打了他耳光还要难受。 再说,丹尼尔觉得自己一身医术,若说是要在锦云镇上立足,那么想来应该也不是问题,再加上阮香玉一向都是一位极好的助手。因而丹尼尔就想在镇里租两间屋子,好拿来开了一个西医诊所。 茹云想想,他说得也对,硬要留他白吃白住,换了是谁心里都不会自在。她就跟赵老爹商量,想把大门堂两间房子隔出来,现成的大门,开诊所再好不过。旁边院墙另打个小门,这样各自进出都是方便。 如今反正事事从简,留着那花架子的大门堂实在是浪费。这件事情,茹云同样写了一封信,着人转交予吕平柏,平柏自然没有二话。 茹云的主意一说,皆大欢喜。茹云本是要将门堂借与薛暮紫用的,无奈丹尼尔医生坚持不肯,且一定要茹云写了租约,言明每月租金的数目。茹云犟不过他,也只得允了。 当日下午,茹云和奶妈两人便动手将两间大门堂收拾干净。丹尼尔医生自己上街买了黑漆和白灰,登高爬下把四面墙壁刷得雪白,窗框门柱另用黑漆描了,弄得头上身上都是灰点漆斑。 阮香玉赞道:“想不到你这么能干,一个人就能把两间房子出了个新!” 丹尼尔笑笑说:“新诊所总要有个新诊所的样子,弄得整整洁洁,病人进门眼前一爽,心里畅快,病先就好了几分。这叫心理治疗。” 茹云在一旁接话说:“不管是不是心理治疗,反正丹尼尔你医术好,在这里开诊所,就是旁边的学校也跟着沾光了,是孩子们的福气呢。” 诊所的招牌,是茹云亲自拿出去请人做的,二尺见长半尺见宽的一块木板,白漆上得溜光水滑,上八个隶字:“西医,专攻外科,内科可看”。用三寸长的大钉子往门口墙上一钉,立时就有了几分诊所的气派。 剩下一个是暂住证,到底是丹尼尔与阮香玉两个人,这个问题不太好办。若说再去相求陶秋白罢,茹云也觉得实在是有些别不开脸去。虽然她不晓得,上次缘君与奶妈究竟是为何得救的,但是至少她相信,这一定是陶秋白出手方才解决了的事情。 如今她与秋白之间到底是有了隔阂,因而实在是不好相求了。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一个机会悄然摆到了眼前。 县长近日养了一个姘头,乃是一个小寡妇。她原来近日怀了县长的孩子,下身有时无故出血,小腹也隐隐坠疼,她担心哪天会突然小产,又碍着自己是县长没名没分的姘妇,不好意思大模大样进诊所去,就找了知情的茹云说话。 茹云马上把丹尼尔领进家中,替那小寡妇听了脉。只一剂保胎安神的药吃下去,小寡妇病象全无,竟是灵验得很。茹云替丹尼尔打了包票,包小寡妇怀胎九月直到生养母子平安。小寡妇一看是洋大夫,又看确实是有点本事的,这样一来,对茹云自是感激不尽。 茹云趁机提出帮忙办两张暂住证的话,当然也就为对方一口答应。没过几天,一切果真办 得妥妥帖帖。 丹尼尔一开始生意还有点冷清,经过茹云介绍几个相熟的病人过来,吃药扎针,病情各有转机,遂名声大振,很快地门庭若市。丹尼尔跟茹云开玩笑说:“你这大门堂是我的风水宝地,说不定我下半辈子在这里要发起迹来呢。” 茹云也笑道:“发迹好啊,将来我们也跟着沾你的洋光。” ………………. 过了几日就是初七,每旬逢七。自打缘君与奶妈回来以后,初七,赵老爹就要带着茹云进山烧香。去烧香,供品是少不了要带的。 说起来,贡品上最是不能计较。夏天西瓜水蜜桃,冬天苹果核桃梨,外加四色茶点。如今到底是战时,是没有那么讲究了,篮子不过装些锦云本地土产:麻滋、菱角、窝窝头、烧饼、几把花生、炒熟的豆子、米饼、肉羹等等。 隔夜把这些零碎装好,用一块白毛巾盖上。缘君顽皮,常常故意在茹云眼皮子底下偷着掀开毛巾抓一把豆子。赵老爹一看就吓白了脸:“哎,这是供菩萨的东西,拿了要烂手的!” 赵老爹一面拐着两只脚追过去,从缘君手心里把东西要回来。茹云远远望着,也不过无奈地摇了摇头,缘君这孩子,虽然说是女孩子,可是皮实的很。屡屡如此,这也成了缘君乐此不疲的游戏之一。 供品备好了再备香烛,卖香烛的小贩天天从锦云寺门口直排到石桥。有人巧舌如簧,三两句好话一说,赵老爹虽然听不清楚,可也猜得大概意思不得不买。 有人在摊子上竖一尊泥菩萨像,再点上一根香做幌子,青烟缭绕中,赵老爹大为感动,也不能不买。 再有那些瞎的拐的、老的弱的,茹云也是一概加以怜悯,多多少少要照顾他们一点生意。如此这般地走一趟下来,她与赵老爹两个人的钱就不知不觉花出去了,直花得身后奶妈心疼,忍不住嘀咕几句。 茹云反过来劝她:“譬如行善积德吧!这是先积了福报,往后总有好的时候。” 奶妈不解说:“小姐,你钱都送出去了,怎么能说是好?” 茹云笑道:“人在世间做的事,一桩一桩都是因果。” 赵老爹瞥了眼奶妈,说道:“小姐这是想得开。今日有钱,今日拿出来给了那些比咱们更需要的人。明日若是家里穷了,想要钱用了,天菩萨自会叫别人拿钱出来给他们用。在我们自己,这叫‘施恩不图报’。在菩萨那里,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地人间,可以说事事都有个因果啊!” 奶妈被赵老爹说得不言语了,心里想着,沈小姐一辈子做了这么多善事,逢到家里有难,比如说她与缘君遭人绑了票,倒确实算是逢凶化吉了,至少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事情背后许是有其他的缘故,可是到底也算得是运气好呢。 茹云又搀扶着赵老爹进了山门,先到金刚殿,给笑眯眯的大肚弥勒佛点上一炷香,跪拜磕头,奉上供品。接下来顺着次序是两边的增长天王、持国天王、多闻天王、广目天王。 这四大天王执掌乾坤,能让天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跪拜他们不为小家,是为天下,这就有点“忧天下之忧,乐天下之乐”的意思了。 转过一面,跟大肚弥勒佛背靠背的韦驮佛自然不能忘记,这佛像扬眉执杵,气势逼人,是四处巡游专管抓强盗小偷的神,乱世年间更少他不得。 出金刚殿,穿过庭院,沿九重石阶而上,越过护门,便是大雄宝殿。这里的佛像就多了,除支六高的西天如来佛之外,还有他的众多菩萨弟子、力士、天王、罗汉,还有上界的香、花二圣,侧旁的梵王、帝释,十二圆觉菩萨,善财童子,南海普陀观音大士。 菩萨虽多,各司其职,要拜都得拜到,忘掉哪一个都不是玩的,说不定人还没出庙门,报应就落到身上来了。自然拜也不能白拜,要烧香点烛,要奉上供品。 有时候供品带得少了,实在不够分配,茹云会小心地将一个米饼或一块米糕掰作几块,使得个个都有一份,充分体现童叟无欺的公平原则。 这一圈跪拜下来,茹云一个年轻人都觉得头眼有些花了,更何况赵老爹这个老人。奶妈就更不用说了,带着缘君爬上山已经是腰酸腿软,如今就更是累得喘不过气来。 坐下来歇歇脚,回家去吧?且慢,还有事要做。在锦云寺出家当和尚的人,无家无小是一定的了。然而生活中的男人又岂能缺少女人的照顾? 譬如增衣旧了要缝新的,鞋子年年要做,袜子月月要补,被盖垫铺要洗、要缝,冬天要换厚的,夏天要换薄的,这种种女人的活儿和尚怎么会做?自然要靠女居士女佛徒的帮忙了。 所以茹云拜完了佛像之后便去斋堂,那儿总是聚集了三五、七八个年老的女人,拆洗缝补,飞针走线,忙得乐呵呵的。 手里做着活儿,嘴里交换着寺里寺外的谈怪闻:哪儿哪儿菩萨显灵了,哪个庙里的住持坐化了,哪家的媳妇生出个带尾巴的孩子了,哪个好好的小伙子被狐狸精缠住了。 说来说去,总是敬菩萨的受益,不敬菩萨的遭殃。彼此谈谈,心里就很舒服安逸。 缘君由赵老爹带着去一旁的池子边玩水,茹云与奶妈就进了斋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斋堂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两个人在案前一坐下,就见着对面一位老妈妈将刚缝好扣子的袈裟放置到箩筐里头。她笑着望了奶妈一眼:“你家小囡看着真当是灵光。” 奶妈眼皮略微抬起,望着茹云道:“我哪里有这样的福气,这是我家小姐,我可是伺候人的老妈子。” 茹云笑了笑,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来:“哪里的话呢,什么老妈子不老妈子的,您待我与缘君如何,这两年还看不出来么?如今可不是同家人一般处着。” 老妈妈会意,旋即挑眉笑道:“是了是了,这话倒是在理。不过冒昧问一句,这位小姐可有婚配了?儿子我是没有的,外甥倒是有一个呢,若是能多个这样才貌双全的外甥媳妇,那真当是求之不得呢。” 茹云笑了笑,也没答话,不过垂下头去,顺手将绣了一半的黑绒鞋面从身旁的箩筐里挑了出来,然后拈了绣花针就准备做活。 奶妈便对老妈妈说道:“我们小姐倒是没有这样心思的,倒是谢谢您的好意了。” 老妈妈叹了口气,自认为茹云这样年轻的模样,像是没有嫁人的,因而说道:“诶,像小姐这样好的女子,都没有婚配,这个世道那,就是乱着呢。你们晓得那新来的陶长官罢,长得是一表人才,听说他父亲从前是个响当当的大帅呢。都说是上海出来的人物,自然非同凡响。可是就是这样的人,身边也有着一个狐媚子呢。听说那女人是堂子里出来的,行事作派,自然是比一般女人要浪荡一些,也难怪这长官把持不住呢……” 茹云一听,这针一下就扎到了手指尖上,血一下就渗了出来,她这才发觉指尖有些痛意,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奶妈看着吓了一跳,忙拿出绢帕帮着包了指尖:“诶哟,我的小姐诶,您可小心些罢,可不是伤着了,我看这花样就别绣了,还是我来吧,您在一旁坐着就是了。” 茹云笑笑:“小伤而已,不碍事的。这到底是行善事,怎么好半途而废的,事情总是要做完的。” 老妈妈一看这光景,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过叹了口气,又继续做自个手里的活了。茹云安慰了奶妈几句,又继续忍着痛意拿起绣花针继续绣起来。 茹云实则也是好几年没有用过这绣花针了,从前倒是常给父亲做鞋子。那个时候,茹云总是自告奋勇要去描绘鞋底花样。中央多是一朵盛开的牡丹,两片叶子黏连成一片,配色适宜,样子多为端庄,不落俗套。 想到这些,茹云心下暗暗苦笑了一声,父亲去世已经多少年了,如今想来还是觉得苦涩。好在,到底这多少还是有些从前功底在,茹云拿着这黑绒面的鞋子,一针一针地仔细穿着针线,手艺倒是一点也不差。这是细致活,寻常人倒当真是做不下来的。 奶妈见茹云若无其事地继续做活,且做的认真,不好打扰,也便在旁边笑眯眯地帮着打个下手。 白日里,天有些阴沉,斋堂里头就点了一盏煤油灯,淡色的光溶溶地在斋堂里散漫开来。茹云的眼睛本就十分清亮,这个时候,透过煤油灯望着,那便更是目光如水。 那白莹的耳垂上头,挂着一对紫瑛坠子,随着诒云手腕的起落而摇曳着,打在旗袍的高领上,窸窣作响。 就在此时,只听着窗外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声响:“敢问沈茹云,沈小姐可在里头?” 听见有人在外头唤着,茹云就遣了奶妈出去一探,却见是刘虎,奶妈忙道:“原来是副官来了。” 奶妈进门一禀报,茹云忙让将人请进了屋内。刘虎今天穿了一身军装,看样子,是刚从前线下来的。 眼见着里头进来了一名军官模样的人,里头的老妇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里的绣活,各自找了一些由头,望了眼茹云,也就一个个都出去了。 “少奶奶。”刘虎进了门,便躬身打了声招呼。 茹云捏着半寸长的绣花针,不过垂下眼眸,对着他微微笑了笑,算是回过礼了。 奶妈瞥了眼茹云,而后笑望着刘虎道:“刘副官,好好的,今儿个怎么有闲心来寺庙里头了?这不是该同你们长官在前头打仗的么?这时候怕是前头师傅在做晚课了,来上香的话,倒是迟了些呢。” 此时,正是夕阳下西下的时候,寺庙里头的香客早已下了山门。方才屋内帮着一道做活的老妈妈们出了斋堂也便一并下山去了,如今屋内也就剩下茹云、奶妈与刘虎三人在了。 奶妈边说,边搬来了凳子,要刘虎去坐。刘虎忙道:“少帅还在前头烧香,师傅破例开了殿门。” “哦……”茹云轻声应了一声,却并不曾抬起头来看他。 刘虎眼见着茹云不咸不淡的样子,又添了一句:“今日一仗刚打完,少帅说是要来上柱香,不然心里不踏实。” 茹云侧过脸去,问了一声:“怎么?是快熬不住了么?听说处州城内的日本人,打进打出好几回合了。” 刘虎叹了一声:“具体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总而言之,情势不是特别好,就是有些难了。我想少帅这会心下是不大痛快的,因而就来这里散散心。没想着,倒是巧了,听闻少奶奶也在这里,我这才冒昧来打了一声招呼。” 茹云微微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就听着“吱呀”一声,这斋堂的门突然开了。 这个时候,茹云就看到漫天的晚霞流光溢彩,天空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盒子。陶秋白就站在门前,他身后都是潋滟不可方物的晚霞,最后一缕金色的霞光笼罩着他。 只是他的脸在逆光里看不清楚,唯独他手中紧紧抓着的一串珠子,在霞光下如同明月一样皓洁。 刘虎与奶妈眼神交换了下,奶妈会意,立马弓着身子随着刘虎退到了屋外去。 茹云略略抬起眼来,就见着秋白已是走到了跟前。他今日果然穿着一身浅泥色凡立丁的军礼服,外套的翻领上别了一副金亮的领章,一双短筒皮靴靠在一起,乌光水滑的。 他看见了茹云,脸上并没有笑意,不过一双细长上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看。他的一双飞扬的眉毛,往两鬓插去,一杆葱的鼻梁,鼻尖却微微下佝。 一头墨浓的头发,此刻稍显得有几分凌乱。虽然是风尘仆仆刚下前线,可是到底秋白的身段颀长,着了军服分外英发,可是茹云总觉得他的举手投足之间总是要比寻常的武人多几分儒雅的。 陶秋白放眼望去,见茹云手里头还拿着针线,于是便将那针线拿了下来,扔到一边,拽起茹云的手就要朝外头去。 茹云略微一惊:“放开我!你放开我!这可是在庙里,休要放肆!” 秋白转过身来,一双眸子锐利地放出光来:“沈茹云,你最好乖乖闭嘴跟我来,否则,我可不保证你的孩子不出任何的问题。” “你!”茹云一时间五味杂陈,只觉得心下气恼极了,不过仍旧暗暗压住了怒火,轻声道:“我想你总不是能对一个孩子下手的人。” 陶秋白冷笑了一声:“那个孽种,我就是当即掐死了,也难以消除我心头之恨!” 茹云知晓陶秋白一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实在是怕了他了,这个男人,究竟要执迷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她心下的苦衷?缘君明明是他的亲骨肉,为何他却总是避而不见,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去伤害她? 父女相残,这样的局面,决计不是茹云愿意见到的,她只觉得脑中的血迸跃着,实在是头痛极了。她明明与平柏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如今无故却背负了这样的嫌隙,也实在是叫她心气难平。 “上马!” 秋白的马裤把他两条修长的腿绷得挺直,夹在马肚子上,像一双钳子。他的马是白的,路也是白的,树干子也是白的,那匹白马在猛烈的太阳底下照得发了亮。 锦云寺的山路上种满了松柏,那匹白马在松柏林子里奔跑起来,活像一头麦秆丛中乱窜的白兔儿。 年轻的陶秋白坐在马鞍上,迎着爽劲的风,顶着碧蓝无际的天空,纵目四望,宽舒地长长吸气呼气。他面上那满意的神情,竟如孩子一般带着几分狂喜,仿佛就要张开双臂大声叫喊。 但他的手一收,收回胸前,带住了马。茹云身子略微一抖,整个人也便落入了秋白的怀中:“放我下去!奶妈和缘君还在寺里等我呢!” 陶秋白将茹云箍紧了几分:“你这个女人,现下这个时候竟然还与我犟脾气。” 茹云并没有看清此刻秋白面上的神色,她不过看见秋白一勒缰绳,右手高举那柄马鞭,朝座马后臀一抽,猛松丝缰。那白马欢快地一声嘶叫,飞箭一般向南猛冲,撒开四蹄,如一道白色流星,划过山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泉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那白马就踏过一片湿漉的草丛,一时不知怎的,竟然前蹄跟着滑了出去。马身超前倾倒,重重地颠簸了一阵。茹云吓得一时面色惨白,陡然闭上了双眸,几乎整个人都要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好在陶秋白眼疾手快,一手拉住茹云,另一手勒住了缰绳。那白马跟着纵身一跃,一下转圜便又恢复了原先的平稳状态。 “怎么面色这样白?可是吓坏了?”陶秋白下意识伸出手来,替茹云轻抹着额头渗出的汗珠。 茹云的一双眸子,伶伶的尽是水光。她略略喘了口细气,不动声色地躲开了秋白白玉般的手:“可见,纵然是训练多时的白驹,也不尽然都是靠得住的。” 茹云说的是白马,可是听在秋白耳中又是另一番滋味了。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不正如这马驹么?若是在战场上头,马失前蹄,那便不会有今日这般幸运了,只怕粉骨碎身都无处可寻了。 想到这里,秋白的喉咙就有些噎住了,太阳直射到他的眼中,看的他眼皮都泛了火。 “下马。”陶秋白将茹云抱下了马。 茹云倒是不知晓,他这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微微想的出神,就听见那白马一声“吁”的惨烈叫声。她旋即回过身来,就瞧见那白马的脖颈上扎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那白马抖瑟瑟的满地嘶鸣着,它的尾巴下垂着,雪白的脖颈上,血不住地往下流,可是仍围着陶秋白不停地打着转,似是在哀求着什么。 秋白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头上来,两腮滚热,喉头好像让刀片猛割了一下,一阵阵的刺痛起来:“你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可以有闪失!这一刀,是给你的教训,若下次再犯,我宁可亲手杀了你!” 白马的眼珠子没有动,不过眼角却是泪眼婆娑,这是茹云第一次看见马在流泪。这白马自小就跟着陶秋白走南闯北,也算建过不少功业。如今被秋白狠刺了一刀,看着神色也很是痛楚,这时候谁又能说这牲畜无情呢? 茹云不觉有些后悔,若不是她方才恼了秋白,刻意讽刺了他一句,这白马也不会无缘无故因着她而受累。想到这里,茹云便觉得心下更是难受了。 白马似是听懂了秋白的话,不过朝前走了几步,到秋白的跟前匍匐坐下。而后乖顺地低了头,嘴里不住地轻声浅鸣着,仿若是在认错。 陶秋白没有看它,只是一声不吭地牵起马栓就朝前走着。茹云看他,面色也不大好看,心下正有些犹豫,就听着秋白说了一声:“你若是想走,现在自可以走。夜里风冷露寒,怕是你衣裳穿少了,少不得要受凉。” 茹云微微一愣,不由得朝山下望去。两人此时,正是在半山腰上了。她若是一个人往回走,能下山是好,怕是一不小心迷了路,走不出去才是麻烦事。 “傻女人,你还真要一个人下山去?”陶秋白回身望了茹云一眼,不由得暗暗皱起了眉头:“前头就是鼎湖泉了。” 茹云到底不是小姑娘了,这心下的思虑一多,也便不敢贸然行事。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不过一里路,便到了鼎湖泉。 这鼎湖泉晶莹玉润,汪汪一碧,深不见底,但凡瞧了一眼,就总会有些澄心静虑之感,这便是所谓的无穷意蕴在其间。 茹云并非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再见此泉,仍旧觉得遐思万千。 一对白鹭被惊扰到了,从水草丛中飞了起来,掠过泉面,向山脚飞去。四周静谧不已,诒云听到不远处的松林中有松子飘落的声响隐隐传来。 此时已是时近夜里,月光透过树缝,轻浮水面。陶秋白牵着白马下了水。但凡他们每走一步,那水面上就泛起一阵阵的涟漪,一团一团的,向四面慢慢荡开来。 秋白捧起了一汪泉水,细细地替白马清洗着伤口。显然伤口还在发疼,水但凡侵湿了脖颈处,那白马就禁不住躁动地洒开了蹄子。 茹云略略蹙起了眉头,心下不由得想着,秋白明明到底还是在意这白马,毕竟是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可是方才,他下刀子那股子狠劲,又是那样的真切。倘若说,他今日会手刃了这匹白马,她都一点也不会感到怪。 茹云边想着,边就在旁边拣了一处平坦的石块坐下。风从山谷中穿来,多少带着些凉意。茹云坐在石块上,两手抱着膝盖,一双腿又细又白,望着水中的鱼儿不觉想的出了神。 她发鬓上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了,时时地掠过她的额前起伏着。 只听着“噗通”一声,秋白动作十分矫健地一头扎进了水中。待得茹云抬眼望去,他早已经冲出了水面。这起落之间,双臂带起了连片的水花。 不知什么时候,陶秋白早将那湿透的外套扔上了岸边。月光照在他壮硕的背上,微微的泛出昏黄的光来。他的头发儒湿了,覆在宽广的额上,反倒平添一丝冷峻来。 那双狭长的眸子,经过泉水的涤荡,如今更是焕发的很。但凡他盯着茹云看,茹云便禁不住有些发憷,下意识地便要侧过身去,假意看着远处的山水。 秋白牵着白马上了岸,而后捧了一捧干草过去,将白马栓在一棵老树上。当他走近茹云的时候,慢慢地蹲了下去。茹云白皙的面腮里,渐渐渗出一丝丝红晕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带你来这里么?”秋白望着茹云的神态,真当是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柔美来。她那弯垂着的睫毛,在余辉下显得又软又细长,柔弱的叫人怜惜不已。 秋白一下就抱住了茹云:“沈茹云,你是我陶秋白的女人,这生生世世也就是我的人!” 茹云微微一愣,不由得别开脸去。这动作更是激怒了秋白,他粗暴地撕开了茹云的扣子:“我要叫你知道,你永远都别想挣脱我的手心!” “不……”茹云几近哑声地说了一句。 陶秋白的眉梢一下就挂了下来,这本是在他意料之中,可是当茹云真正开口拒绝他的时候,实在是叫他有些生了怒气。就在就在那一刹那,他心下对茹云的思念与恨意,突地就爆发了出来。 他将茹云狠狠地拥到了怀里,一阵强烈的感觉,刺得他胸口都在发疼:“沈茹云,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都在找你!你离开的这些年里,我没有一日是能够安稳入眠的。我日日都梦见你,梦见你的样子,可是你连个背影都不愿留给我。那是肉薄过刀山剑树之痛,我宁可去闯那奈何桥,也不愿再见你离开!” 如果说,过去在锦云的这几年,茹云的精神是一潭死水般的平澈,那么如今秋白的一番话,就如同在她心海中激起了无数的漩涡,溅起了无数的水花,叫她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是惶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你的心里只准有我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秋白,不,不要……”茹云狠狠地咬着下唇,竭力平抑着激涌的心绪。咬的狠了,嘴唇上已是溢出了血丝也不自知,她实在是不知晓,现下究竟如何回应秋白才好。 陶秋白紧紧抱着茹云那个纤弱的身子,好像恨不得将她烧化在自个身体里:“回来罢,回到我身边来……” 茹云僵挺地挺直了脖颈,脸朝着前方望着,一动也不动的。她那双原本清逸的眸子,此刻只显得空茫,泪水一滴滴地从她眼里淌了出来。可是她并没有去擦拭,不过任其一点点落下,最终滑入了两人心间。 陶秋白知晓,茹云一向是个心性要强的人,寻常的不如意,也是不至于轻易在人前失了态的。茹云越是沉默,秋白心底就越是心疼得紧。行军打仗,整治军务,他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可是但凡见着茹云落了泪,那真当是心下乱极了的。 秋白轻轻的摸了一下茹云的颈项,当他的指尖触着那温润的脖颈时,窝在他胸中那股苦凉的味儿突地挤上了他的喉头,他将面腮慢慢偎上茹云的胸前,泪凉浸浸的渗到他皮肤上来了。 他喜欢这股微凉的刺激,刺得他痒痒麻麻的,好舒服,好慵懒。 茹云不自禁地全身颤粟着,此刻的天空,干净得一丝云影都没有。月儿特别地圆,又显得很白,好像一面凌空悬着的水晶镜子,亮得如同白热了的银箔一般,简直快要放出晶莹的火星来了。 夜,熟得发香,空气又醇又暖,连风都带着些醉味,好像刚酿成的葡萄酒,从桶里漏出香气来了。 当秋白把茹云一把抱到石块上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正中了,把一湖清水浸得闪闪发光。石块上滚满了松针,茹云仰卧着,不住的喘息。一片亮白的月光泻在茹云敞露着的小腹上,她的脸微侧着,两条腿很细很白,互相交叉起来。 秋白的头发儒湿了,整个蓬乱地覆在额上,他高耸的鼻梁滑得发光,在一边腮上投了一抹阴影。他望着茹云那一双秀逸的眸子,经过湖水的映衬,亮得闪光,焕发得很,一圈红晕,从茹云苍白的面腮里,渐渐渗了出来。 就在那一刹那,潜藏在秋白心底的那股爱意,突地爆发了,当他慢慢蹲下去的时候,一股欲望,猛然间从他心底喷了上来,一下子流遍全身,使得他的肌肉都不禁起了一阵均匀的波动。 他的胸口窝了一团柔得发溶的东西,对于躺在石块上的茹云,他心下起了一阵说不出的怜爱。月光照在茹云那白皙的皮肤上,微微的泛起一层稀薄的光辉。 闪着光的水滴不住的从秋白颈上慢慢的滚下来,他紧紧握住茹云那纤细的身腰,她那弯着腿的神态,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柔美。茹云的一头秀发,在月光下看起来,也显得好软好细,柔弱得叫人多少起了怜爱之心。 秋白不知不觉的把那个纤细的身影拥到了怀里,一阵强烈的感觉,刺得他的胸口都发疼了。他知道,在那一个晚上,他一定非要爱不可了。 他就抱着那个纤细的身子,只感到两个人靠得那么紧,偎贴得那么均匀,好像互相融到对方的身体里去了似的,一阵热流在他们的胸口间散布开来。 茹云慢慢的放弃了抵抗,有一瞬间,甚至开始迎合起了秋白。她心下那股对秋白的思念,几乎也一道被带了出来。 这对失散多时的夫妻的背脊在月光下更显得冰凉,可是紧偎着的胸前却渗出了汗水,互相融合,互相掺杂。 “说,说你是我的女人!”秋白似野兽一般揉捏着,他的声音简直不容拒绝,他对于这个女人真是又爱又恨,简直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了。 茹云低低地呻吟着,秋白的进攻实在太过厉害,她简直溃不成军,连连讨饶。一开始,她还企图紧紧咬着牙关,并不想说什么。可是到了这会,她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了,只听着茹云迷迷蒙蒙地说了一声:”秋白……我心底的人……” 急切的脉搏跳动,均匀的颤抖,陶秋白不容她说出那个名字,不过捂住了茹云的嘴巴,疯狂地加快了节奏,两个人几乎同时达到了一样的频率。 当秋白用炽热的面颊将茹云柔美的身体偎贴遍时,一阵快感,激得他登时流出了眼泪。茹云禁不住一阵连绵的呻吟,那声音更是刺激地秋白低沉地吼了一声。 隐隐的,茹云好像看到四周的湖、山、松林,渐渐的织成一片,往上飘浮起来,月亮好圆好大,要沉到泉水里头去了。 四周静得不得了,两个人在这一刻,已经是完完全全地属于对方了。这个时候,唯有听到松林中有几下松子飘落的声音…… ………………… “铛”的一声,楼下的英式大摆钟又鸣了一下,窗外冷涩的喷泉水快要流尽了,后院的草坪里一直响着颤抖的音丝。秋白睁开了眼,茹云清浅的呼吸声传到耳畔,他的唇角禁不住微微上扬。 虽然手臂有些发了麻,他却仍旧不敢轻举妄动一下,生怕扰醒了茹云来,只是就这样痴痴的看着她,胸口总是窝着一股说不尽的柔情。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着茹云轻声咳嗽了一声,她缓缓睁开眼,一看到秋白的面庞,就想起昨晚的事,雪白的面颊一下便又是通红,羞得直拿被褥蒙住了脸。 秋白笑了笑,俯低了身子道:“要是觉得累的话,再多困一会罢。” 茹云一双秀逸的眸子又露了出来,轻声道:“时间怕是不早了罢,我该回去了,不然缘君瞧不见我,概要着急哭了。” 秋白宠溺的将茹云横打抱出了被褥,惊得茹云娇喘了一声。秋白笑道:“不急在一时,我已经命人去祠堂那儿支会过了,另外有听差的过去帮忙,今儿个你就安安心心的歇息罢。” “可是缘君……”茹云仍旧是放心不下女儿,说起来一夜未见,也不晓得她究竟如何了。 秋白原本扬起的唇角,一下就挂了下来,他抓住茹云的手臂,沉声道:“沈茹云,你就安安静静地同我呆在一处,谁也别去想,不成么?” 茹云略略愣住,正要张口,却不曾想秋白的双唇早已经贴了过来,将她紧紧地吻住了。这吻实在太过霸道,差些叫茹云有些喘不过气来。 半晌,秋白方才放开了她:“茹云,回到我身边来吧,只要你愿意回来,连带着那个孽种……” 说到这里,秋白不由得顿了顿:“只要你愿意回来,无论什么事情,我总是能应了你的。” 茹云凝视着秋白,沉吟半晌,方才下定决心道:“那么你可否帮助平柏寻一批消炎药来?” 秋白的眉梢一下就跟着挂了下来:“茹云!” “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一定又要误会我什么了。可是我不得不说,平柏的事情到底是性命攸关,对于救命恩人,我总不至于见死不救。”茹云垂下了脸,她并不敢抬头去看秋白此刻的神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告白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秋白并没有回答茹云,是否会替吕平柏疏通药物进来,可是仍旧默声遣了刘虎送茹云回去。这一下,陶秋白又是连着几日没有动静,茹云想着,他该不是心下气恼,也便一并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 白日苦长,茹云这一日总觉得有些疲乏,也就没有去女工研习所,中饭用过以后,奶妈带着缘君去小学堂里头听课。这都是茹云的主意,虽然缘君年岁尚小,可是到底还是需要一些熏陶的。 赵老爹也不知道一清早去了哪里,偌大一个祠堂,空荡荡的,只听着鸟叫一声连着一声,茹云便觉得有些烦躁起来。 她搬一张藤椅在廊沿下坐着,把绣了一半的黑绒鞋面拿出来,准备接着做这桩费工夫的活计。 茹云其实好几年没穿过绣花鞋了,自从离开上海以后,她便不曾再动过做鞋的心思。平常在家里也是锅上灶下的帮赵老爹与奶妈忙,好东西穿着是糟蹋。 前儿个她翻箱子收夹衣拿单衣,不知怎么翻到一块黑绒料子,一时兴起,想做双绣花鞋。花样是清如来家里的时候画的:中间一朵深紫色盛开的玫瑰,两片墨绿色叶片成一字状左右平铺,既对称又有立体感,配色也配得好看,端庄雍容,不俗不艳。 当时奶妈看得惊羡不已,央清如也给她描这么一对。清如却不肯,说世上好东西只能是独一无二的,人无你有是宝贝,你有人也有,这便成烂狗屎了。 因而,清如就给奶妈另描了一对菊花,金黄色细长如流苏的花丝,半边伸开了,半边蜡缩着,伸开的花丝横贯整幅鞋面,比那对玫瑰又自有一番明媚娇羞的美。 奶妈直说这鞋面绣出来她是不敢穿的,要拿出去卖钱。又说清如有这手画工,将来必是衣食不愁了。连一旁的茹云也感到惊讶,不知清如什么时候这描画的本事更是厉害了。 茹云难免想着,清如可怜,自小就没了娘亲。这吕平柏从前也常在外头奔忙,清如几乎就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地长大的。虽说她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但是肚子里有货色,说话做事总透着那么点与众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茹云心下起了个念头,无论如何要提醒平柏,将他这个女儿看得紧些,将来稍不留神,怕是会做出让人料想不到的事情来的。 这会,茹云捏着半寸长的绣花针,才绣了半片花瓣,只觉眼皮发粘,困倦万分。她把头仰在椅背上,想着稍稍闭一闭眼睛吧,才这么想着,人已经迷糊了过去。 朦胧中觉得旁边有人影晃动,挣扎着把涩涩的眼皮睁开,却是吕平柏。茹云心里就一惊,慌慌地抬了头,坐直身子。 “该死,说是趁空闲做点针线活儿,怎么就至于睡了过去。”茹云脸红红的,举手抿抿略显蓬乱的头发。不经意间被外人窥见了自己的睡相,心碧怎么说也是有点别扭。 吕平柏似笑非笑看着她:“大门也没有关上,当心盗贼趁你睡着了行窃!” 茹云说:“真是盗贼倒又用不着怕,我这家里也没多少值钱的东西好让他偷了。” 吕平柏反问:“那么你方才又是怕谁?莫非怕我?” 茹云细一品味,觉得这话似乎说得突兀了一些,话中还藏了话似的。她笑笑,故意轻描淡写:“你有什么好怕?多少年的老熟人,可不是跟自家人似得。” 吕平柏本意是还要再说点什么,想想怕茹云见怪,遂改口道:“我今天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说着他把腋下夹的那个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一块白底红点的绉纱料子:“求你替清如裁两件新衣服。就是缘君身上穿的那件,清如说好看,死活央我来找你。” 茹云接过料子,在手里摸摸,笑着:“我不过瞎比划着做罢了,哪里有裁缝铺子里做的活儿地道?” 吕平柏也跟着笑:“裁缝铺里的式样老一套,不是旗袍就是褂子。女孩子都爱新鲜,穿衣服总想穿出点不同凡俗,这就非你沈茹云不可了。” 茹云抖开衣料,把中指和食指作着大致量了一量,略加沉吟,像是对吕平柏,又像是自言自语:“比缘君的尺寸大许多?比我好似小一些?” 吕平柏回答说:“差不多吧?” 茹云扑哧一笑:“我又没问你。男人家的懂个什么?” 吕平柏得了这句骂,笑嘻嘻地,干脆在茹云刚刚坐过的藤椅上坐下来,一心一意欣赏起了茹云做活儿时的神情姿态。但是他到底还是在病中,坐了没多久,就觉得十分疲累了。 茹云用一块薄板在两张椅子之间搭出一个简单的铺面,转身到里面房间里拿出划粉、尺子、剪刀、浆水碗和针线笸箩。 工具齐全之后,她将布料在铺板上摊开、抹平,缝缝相对地叠出四层,随后侧了脑袋左看右看,在心里思量着该怎么动手。 吕平柏说:“我从前看老太太裁衣服,都要有件旧的比着做样子,怎么你竟不用?” 茹云眼睛仍旧盯住布料,反问他:“你刚才把我夸到天上,现在又不放心?” 吕平柏撅一下嘴唇:“哪里,我这个人臭脾气,凡事都喜欢问。问来问去的,无意当中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你是做生意久了,任何事情上,自然都得小心几分。”茹云说道。 平柏在椅背上轻轻一击:“你这话倒是颇有道理,下回若有人再讨厌我问,就拿这话回复就可以了。” 听到这里,茹云恍然大悟,抬头盯住吕平柏:“你绕这么个弯子,原来是为了对付我?” 吕平柏苍白的面庞迎住她的目光:“只为博你一笑!” 茹云眉毛不为人注意地耸了一耸:“我又不是什么皇亲贵胄,哪里就值得这样。” 吕平柏站起来,伸手扳过茹云的肩膀,很激动地说道:“茹云,你真的不知道吗?” 茹云凝视他片刻,垂下眼皮,慢慢拂去她肩上那两只男人的手,退后一步,轻声说:“我不知道。” 吕平柏跟了一步:“茹云!我知道,是陶秋白回来了!” 茹云用眼睛逼视住他:“你早就知道了?” 吕平柏一时像泄气的皮球,颓然坐回到椅子上,说:“你是个聪明人,说不知道,那是假的,起码哄不过你这颗心,你这双眼睛。我知道,你盼了他许多年了,这一次,他突然出现在了这里,想来你心下也是十分欢喜。你可知道我在心里喊了你几年的‘茹云’?从前,在上海的时候,我打第一眼看到你就惊为天人,只是那个时候,你是少帅夫人……后来我有幸与你再相逢,我想着,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这就是天意!” 茹云摆摆手,沉声道:“平柏,这话到此为止,我只当你没有说过。从前在上海的时候,我这一颗心全是秋白的;我本以为秋白撒手走了,我就把心分给了我的女儿缘君。如今我这腔子里是间空荡荡的屋子,走进来什么也没有,四壁白灰。平柏,你误闯了空房,白耽搁你了!” 吕平柏不屈不挠,一字一句:“空房才好,空房才容得下人,多大的人都可以。” “既是空房,进来又有什么意思?”茹云反问了一句。 吕平柏探身向前:“茹云我只问你,你在锦云镇上这么些年,你把心给过我不曾?” 茹云低头默想一刻,轻声说:“你都知道,还用再问。” 吕平柏把身子接着往后一收:“可是事情是可以变的!你既能把一颗心分给缘君,那也便可以再分我一些。” 茹云猛抬头,冷笑道:“何苦要这么想呢?原本我以为秋白已经死了,这是上天让我不得善终,因而就再也没起过改嫁的心思。可是如今秋白已经回来了,虽然我与他之间是有了一些隔阂,可是就更不可能心里再有旁人了。平柏,你就此罢手罢。” 茹云说完这话,决意不再理他,抓了剪刀,俯身在布料上咔咔地裁剪起来。一时碎布片在她剪下旋成一个个涡状的花朵,又纷纷四散,掉落在地上。 吕平柏弯腰捡起一片,放在嘴边用劲一吹,竟吹出很远,飘到了廊下天井里。吕平柏发现他这个动作活像个无奈的孩子,不觉摇头一笑。 此后的几天,吕平柏果真罢了手,见了茹云,依旧保持着朋友的距离,言语和行为举止均没有唐突和冒犯之处。穿着新衣服的清如也照旧到祠堂里来玩,有时候同茹云习画练字,有时还陪缘君玩游戏。 赵老爹看在眼里,对茹云说:“将来若谁真能得了清如做媳妇,真是天大的福气。” 心碧心下叹口气,想着:现在又不比从前,吕家是败了一些的,也还不晓得,清如这孩子会怎么样呢。 再说,茹云自打缘君与奶妈被人绑架过之后,无形中添了个心病:每到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人开始惶惶不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无数次地往大门口跑了张望。望见日头还高,自言自语道:“早呢早呢。” 隔不几分钟,忍不住又去望上一望。直到奶妈带着缘君从小学堂回来,她轻抚着缘君的脑袋,这才放心:一天总算平平安安过去了,合家大小没病没灾,万事大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再次重伤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没有想到的是,几日以后,陶秋白竟然派人送了一包东西到吕家。那自然是吕平柏现下最需要的消炎药。虽然没有任何人告诉茹云,陶秋白是如何得到这些药物的,至少,他确实是在这件事情上出了心力的了。 茹云原本想要去指挥部见秋白,当面道谢,哪里晓得,人还没进门,就听见街头在传,新一轮的战斗又打响了,陶秋白早就出城迎战去了。 这天夜里,茹云从她睡觉的上房里听到大门被人敲响了,笃笃笃,鸡啄米似的。她想喊赵老爹开门,略一转念,还是自己披了衣服起来。 月光如水,院里的一切影影绰绰,闻到一股清凉的夜露的味道。茹云边走边想:会是什么人深更半夜找上门来呢? 她侧身靠在门板上,耳朵贴了门缝,听到外边有一个人的脚步来回轻轻走动。 茹云就问:“是谁?” 那人一下子扑到门上,小声而又急促地说:“是我,刘虎。” 茹云的心咯噔一跳,现下正是战时,刘虎不会无缘无故进城来,这么说,是秋白他……茹云只觉从肩窝到指尖一阵酸麻,差点儿连抽开门闩的力气也没有。 外边的人听她在里面手忙脚乱,就压低了嗓门说:“少奶奶,你不用费事开门了,我是来告诉你,少帅伤得很重,想请你去看她一看。” 一阵窸窣的声响,刘虎从门缝里塞进一根搓成香烟样的纸捻儿:“这上面是地址和接头的口令,我不多耽搁了,前头还需要有人坐镇。”话才说完,茹云趴到门板上听,外边已经没有了一丝声响。 有一瞬间,茹云手指哆嗦得厉害,怎么也剥不开那个搓得结结实实的纸捻。后来她干脆不剥了。她把纸捻握在手中,低垂了头,孤零零地站着。月光惨白,连她脚上的一双青布鞋也照成白的了,像是死了人才穿的丧鞋。 她望着自己的鞋尖,心里想哭,又有点想吐。她真怕秋白是不行了,他们好不容易才重逢,可是又误会重重,如今难道还不等他们的误会解开,秋白就要死去了么? 茹云身子一阵阵打颤,发疟疾似的,直想不管不顾地躺下来歇上一歇。不不,她不能躺,她不住声地对自己说。不能躺,躺下怕就难起得来了,可秋白还没有咽气,恐怕还在等着见她最后一面。 茹云心下想着,她无论如何要赶着去,要看看秋白究竟怎么样了。 她一手扶着院墙,支撑着走到丹尼尔卧室后窗根下。丹尼尔是做医生的,到底睡觉很灵醒。茹云轻轻在窗格棂上敲了两下,丹尼尔已经应了声,并已一下子猜出了是她。 茹云把事情一说,丹尼尔即刻答道:“我陪你去。你先自放宽了心,我想可能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陶司令未必就没有了救,或者我能够捡回他一条命呢。” 茹云不再说什么。事到此时,她已经稳下心来,把该做的事情一样一样想得清清楚楚。她穿过天井回到上房,从枕头底下摸到一串钥匙,转到床后,借窗口漏进房的月光打开一口箱笼,探身进去,摸了好一会儿,摸出锡箔纸包着的一小包东西。 这是家中仅存的几段老山参,还是当年她父亲留下来的。她想或许秋白能用得着它。她又摸出几块银元,一枚很有点分量的纯金戒指,和山参一并收在贴身口袋里。银元手头只有这么几块,若临时不够用,戒指能换得到钱。 而后她出门到后院阮香玉房中,叫醒了她,轻言慢语地把事情说给她听。她只说陶秋白受了伤,病了,要请丹尼尔去看一看。虽则如此,阮香玉也慌得不行,一迭声地催茹云快点动身。 与此同时,丹尼尔已经收拾好一个医包,把估量着能用得上的针、药什么的都带了一点。那个写有地址和接头暗号的纸条,阮香玉帮茹云看过之后就烧掉了。三人等到天亮开城门的时候,头一个就出了城往乡下奔去。 一路上七问八问,赶到陶秋白部队的驻地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茹云和丹尼尔、阮香玉被人带着,在村子里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间黑乎乎的茅屋前。 茅屋门框极矮,茹云这样娇小身材的女人也要低了头才能进去。一股潮虫的酸腐和冰凉的气味扑鼻而来,杂合了陈年稻草的霉乎乎的腥臭。 茹云忍不住扭过头去,她先是看到窗台上一盏用破瓷碗做成的菜油灯,顺了灯光勉强照亮的范围往下看,地铺上有一个破烂棉絮裹出来的人形。 茹云刚想过去,旁边的黑影里忽地耸起一个人来,呐呐地喊她:“少奶奶……” 茹云一看是刘虎,忙说:“刘虎,你为何那天来的这样匆忙,事情我都没听明白,你可知道我心下多么着急。” 刘虎垂了手,努力解释:“少奶奶,您是不知晓,这城门口一带都已经失守了。这两天这郊外城门口新添了日本人的岗哨,派出去的人好不容易才混进去,趁黑摸到你门上。” 茹云问道:“秋白身旁不是有你们护着?为什么又伤着了?” 刘虎答:“少帅起先不过受了一些枪伤,后来就起了热度,随军的赤脚医生看了,说是伤口感染引发的炎症,而且后头又受了凉。” 茹云摆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她慢慢地跪俯下身,掀开秋白身上那床破得不能再破的烂棉花被子。棉被邦硬而又潮湿,触手粘乎乎的,异味冲鼻。茹云心里酸楚,喉头哽咽。 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帅,如今居然变成了这幅落魄样子,他到底是受了多少苦处? 灯光很暗,依稀看到一团散乱的短发,一个瘦得尖削的下巴。丹尼尔冷静地伸手,从窗台上拿下那盏灯,蹲下来,举在陶秋白脸前。秋白紧闭的眼皮被骤然亮起来的光线一刺,下意识地抖颤不停。 茹云趴着在他耳边喊:“秋白、秋白,我来看你了。” 秋白就把眼睛睁了一睁。她缓慢地转动眼珠,茫然盯住茹云。他神色滞呆,像是不认识茹云似的,脸上不见有任何惊讶或是欣喜。 片刻,他重又合上眼皮,昏睡过去。 茹云哇地哭出声来,无论她是个多么要强的女人,此时也不可能把心里的悲苦绝望隐藏不露了。 秋白却是昏睡不动,任凭茹云哭得伤心,他毫无反应。秋白面皮焦黑,如同整张脸上蒙了一层黑浆糊壳子。他的嘴唇上干得泛出一层白霜,唇皮一片片翻翘起来,刺猬皮一般扎手。 从秋白半张的口中呼出一股灼热腐败的气味,像是五脏六腑都正在燃烧和发酵。 丹尼尔道:“沈小姐,先别伤心,待我来看看吧。” 茹云这才想到自己原是带了医生来的,慌忙起身退在旁边。丹尼尔在地铺边上坐了,伸出诊脉听筒,在秋白胸前听着起伏。他拿着听诊器上下游移,显得迟疑不定。 而后阮香玉帮着用木片顶开秋白的牙齿,把油灯举到合适角度,丹尼尔就看他的舌苔。待得阮香玉帮忙解开秋白领口的衣服,见到他脖颈和胸脯处的粉红色小疹粒。 最后丹尼尔又想法子探听了秋白的后背,又陷入沉思当中,却有半天沉吟不语。 茹云的眼泪又流出来,悲戚说道:“丹尼尔医生,你也不必开口,看你这模样,我心里已经有了数。你只告诉我,他还有多长时间好活?” 丹尼尔叹口气:“密斯沈,你向来刚强,我告诉你实情,对病人的救治有好处。陶司令这是重症,先前因为伤口感染而触发了其他的并发症,因而现下的情况,十分危急。” 茹云倒吸一口凉气,张开的嘴巴再也不能合拢。从前秋白受伤,她是领教过的,她想起来心里都要哆嗦。如今丹尼尔在还说是重症,可见秋白的情况是如何险恶。 这个时候,丹尼尔就转过身对阮香玉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把陶司令带回处州城里去治。治好治不好是他的命,肯治不肯治是我的心。做医家的,无论如何要尽这份人事。” 听到丹尼尔这样说,茹云眼睛里闪出亮来:“丹尼尔医生,你说秋白能治?” 丹尼尔摇头:“你别指望我打包票,我说了,尽人事而已。” 阮香玉说:“你肯动手治,总是有希望的。我们这就想办法安排进处州城里,那里毕竟医院更大,想来即便你就是要动手术,那也是容易许多的。现下锦云镇里到底是什么都缺,带回去,等同于是叫陶司令白白等死。” 丹尼尔道:“这种情况就算能治好,也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我想把他带回城里慢慢调理。” 茹云愣了一愣:“这样能行?听说最近日本人在城里清户口。” 丹尼尔沉声说:“谋事在人。既是生死当口,少不得咱们都要冒点险了。” 茹云心乱如麻,坐在秋白身边,抓住他的一只手,只知道丹尼尔和阮香玉两个在商议秋白的事,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阮香玉的意思,叫茹云在这里住一夜,明日再起身。丹尼尔不肯,想着陶秋白现下的情形,分分钟都可能有生命危险,因而分秒钟也是耽搁不得的。阮香玉原来是想茹云可以定定心神,现下听丹尼尔这一说,自然不敢再留,出门忙乎他们上路的一切去了。 现下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锦云的一个穷乡,几年中抗日军、游击队、日本人,拉锯似的来来去去,能吃能用的早就搜刮一空了,阮香玉想找两匹马来套辆马车,哪里能找得到! 实在无奈的时候,刘虎套来一辆牛车。可是丹尼尔说牛车太慢,路上怕要走个两三天,不如用人抬。刘虎就在部队上挑了四个壮小伙儿,绑起一副担架,将秋白安置上去。 陶秋白病了这几天,已经瘦成一把骨头,四个人抬着他跟玩儿似的,肩膀上竟觉不出一点分量。 一路飞奔,茹云毕竟是身心俱疲,又拖着一双布鞋,若在平常,哪里能走得过这些日日行军打仗的小伙子们!此刻在秋白生死关头,她除了心急如焚之外,别的都顾不得了,那身子、那脚,倒好像不是自已长出来的,怎么走都没感觉。 旁边的丹尼尔和阮香玉怕她吃累不过,一人架住她一只胳膊,她得了外力借助,越发跟着他们寸步不离。 天明的时候走到离城不远,一行人在村外野地里歇了下来。茹云俯身看秋白,依然是睡得昏昏沉沉,人事不知。阮香玉说天已经亮了,再往前走怕是不行了。她想起附近村里有个游击队的地下交通站,就准备过去找人想想办法。 丹尼尔听到她这样提议,自告奋勇一同跟着去。 说起来,那交通员明着的身份原来是伪村长,事情这就好办了许多。村里还有口很大的砖窑,时常有人用马车往城里送砖送瓦,交通员说不妨在这上头动动脑筋。 三个人商量的结果,决定用木板钉出一只可容秋白躺进去的木盒,放在车厢板上,四面码好砖头,想来城门口的岗哨不至于一块一块卸了砖头检查。 说干就干,交通员临时把自家的几扇门板拆了,三个人七手八脚钉出一个木盒。交通员亲自到窑上拴了马车,码了一车新出窑的砖,赶着到野外茹云他们的藏身处。 人多手快,马上就卸了车,把一切弄得妥妥当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冒险进城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此时太阳刚刚升了有竹竿那么高,路上陆陆续续有了进城出城的人。处州城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北门有水关,又是城里唯一停靠来往轮船的码头重地,北上南下的商贾乡民大都从此门进出,日本人视为交通咽喉,向来亲自带岗把守。 东街西街是本城的繁华之处,摊档店铺十之八九集中在这条东西大道上,东门西门也就跟着繁华热闹起来,城门口的岗哨设了两对四个:外城门两个,内城门两个。 茹云她们几个带了秋白进城,即便混过了外面的岗哨,还得留神里面的会不会犯疑作难,形势就有点险峻,因而商议一番以后,她们决定选定从南门进城。 南城墙根一带都是菜田坟地,平素不大有人走到那里,内城外城的岗哨并作一处,总共两个人,怎么说也容易对付得多。 交通员在前面赶着马车,茹云、阮香玉、丹尼尔稍后一步跟着。也是碰巧,两个岗哨中,一个蹲茅坑拉屎去了,剩下的一个正发烟瘾,枪拄在手里,哈欠打得一个接着一个,眼泪水流了一串。 交通员“吁”地一声吆喝马车停下,点头哈腰上前,先敬上一支烟:“老总,怎么就你一个人辛苦啊?” 哨兵认得眼前此人是附近村里的村长,常赶马车进城送砖的,就不在意地接过烟,先点了火,用劲吸一大口,滋润地喷出烟雾来,回答道:“狗娘养的蹲茅坑蹲了半个时辰,怕是找菜园子里的小寡妇去了。” 交通员顺嘴逗他:“哎哟,那小寡妇我见过,一身好肉哎,屁股上能拍得出油来。” 哨兵两口吸掉大半支烟,忿忿地又骂一声:“狗娘养的!”踮脚看看车厢里的砖块,“谁家要盖房?” 交通员赶紧接口:“财政局长砌大门楼子。” 哨兵没作声,交通员趁势就去赶马。也是心里慌张的缘故,手忙脚乱间把那马的挽绳扯得紧了点,马往旁边一冲,车厢里码好的砖块稀里哗啦掉下一角,把那木板盒子露出来了。 刹那间,茹云只觉心里“呼”地一声着了火似的,五脏六腑都在冒烟,滋滋地作响。她紧走几步上前,两眼死死地盯住哨兵,眼珠子几乎要弹出眶外。 哨兵当然看见了砖块中露出来的木板,他走过去用枪托敲一敲,沉下脸,回头问交通员:“带了什么?” 交通员急迫中一时不知编什么好,含糊应道:“一点私货。”勉强笑着,将刚拆封的一盒烟塞到哨兵手里。 哨兵接了烟,却不买帐,喝令他:“卸车!” 交通员急白了脸:“老总,砖头卸来卸去可是容易碎呢!” 哨兵嘿嘿地笑着:“砖头碎了是你的事,要是砖头里面藏了个把皇军的通缉犯混进城,就是我的祸了!你的砖头要紧还是我的命要紧?” 交通员暗地里已经捏起了拳头。实在无奈时,他想干脆把哨兵打死扔在马车里算了。 哨兵见交通员迟疑不动,横端起枪来,脸上有了几分警惕几分小心:“叫你卸车呀!” 就在此刻,忽见茹云款款地走近哨兵:“这位老总,实在是让你费心了,车上的东西是我的,我不能让赶车大哥替我作难。老总也知道,城里米价贵呀,我和这位开诊所的丹尼尔先生合伙做点小本生意,从乡下贩点新米进城。这里就老总你一个人在,老总要是认真计较,少不得我们要往宪兵队走一趟;老总若肯高抬贵手呢,神不知鬼不觉地我们也就过去了,日后还会不把老总的恩德记在心里?” 茹云说着,大大方方从哨兵身边擦了过去,顺手把一个小手绢包儿塞进了哨兵手中。 哨兵缩了手在袖笼中,隔着手绢包儿一摸,沉甸甸的五块银洋。哨兵心里觉得一喜。再看那茹云,虽是风尘仆仆走了远路,却头是头脸是脸,眉眼里有说不出的一股富贵之气,明摆着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太太。 哨兵就故作为难:“日本人严禁出城贩米,你们想必是知道的呢!前儿个有人私带了米从这里过,还不是抓起来送宪兵队了?我今日若是循私枉法,哪天被人告发,日本人可是翻脸不认人的哟!” 阮香玉这个时候就上前笑道:“这位丹尼尔先生,可是德国人,您没听说嘛,现下可是德国和日本同盟呢,就是皇军见了我们这位医生,也得额外开个脸面不是?况且如今哪里就会有别人知道呢?老总没听人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吗?这位丹尼尔先生的医道高明,城里人提起来都知道的,日后老总和家人若有个头疼脑热,来找他看病,还不是一句话?” 茹云旋即对丹尼尔使个眼色,丹尼尔心领神会,立刻点头应承:“一句话,一句话,连诊费都是不用付的。” 哨兵倒也识趣,见好就收:“那就先谢谢喽!”恰好城门口又来了几个进城的乡民,哨兵拖枪在手,吆五喝六地对付他们去了。 茹云、阮香玉、丹尼尔三人扑向马车,快手快脚地把砖头码好。那边交通员同时就吆喝着马儿起动了车子。三个人心里都怕那哨兵反悔,冷不丁地再追上来,脚底下都走得风快。 走过菜园子,拐进一片坟地里,茹云小腿一软,“哎哟”一声,一下就坐在路边坟堆上。阮香玉惊讶地扭头去看她,只见冷汗从她额头脸上涔涔不断流出来,一时间竟在下巴处汇成小河,这个时候,阮香玉与丹尼尔才知道,茹云是实实在在吓得苦了。 马车在坟地的杂树林子里藏妥之后,几个人卸下砖头,把秋白从那木盒子抬出来。秋白身子烧得烫手,昏昏沉沉任凭别人摆布,茹云唤他,他只知道睁眼看看,别的就没有反应了。 茹云原怕他这一路折腾会顶不过去的,此番看来一时还没有大碍,心里由不得暗自庆幸了几分。 交通员怕那木盒被不相干的人发现了起疑,干脆稀里哗啦拆了,平铺在马车上,让秋白仍旧睡上去。丹尼尔也上车在旁边坐着,这样穿街过巷的时候若被人看见,只说是乡里送来的重病人,丹尼尔要带回处州医院医治的。 人见了重病人躲还躲不及,再加上一看还是个洋大夫,自然不会上前细看。至于茹云,依了交通员的安排,暂且先独自去了歇息的旅店,只不让人将她跟马车上的病人联系起来才好。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把秋白往哪儿安置,商量来商量去,处州城内也没什么安全的地方,倒是不如几个人直接就进医院。安静不说,外人轻易也不会进去。况且,更要紧的是,这里有红十字会的人驻扎,因而不论遇到什么情况,总归日本人还会忌惮一些。 秋白在当天半夜里由丹尼尔背着送到处州医院里头。其时城内大都已经没了人响,茹云和阮香玉就在医院门口接人,悄无声地送到了看护病房里头。 阮香玉端来了一锅温水,茹云就手替秋白把衣服脱了,上上下下擦抹一番,里里外外都换上干净的。脱下来的衣服,谨慎起见,茹云都托阮香玉拿到停尸间焚化了。 虽然是进了医院里头救治,丹尼尔也亲自主持了两长手术。可是术后的头几天,秋白依然高烧不退。昏迷中他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有一次还提到了她的父亲沈啸仙,使茹云大为吃惊。 偶尔秋白醒过来,张着两片干裂的唇,两眼无神地盯住天花板。叫他,没有什么反应,像是听不见,又像是不想听见。丹尼尔说,这是她耳朵暂时的失聪,病好以后会自然恢复。 每天下午秋白还要发寒,身上盖两床被子,脚下蹬一只黄铜暖炉,人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上下牙咯咯地嗑响,那虚弱不堪的样子让茹云恨不能抱他在怀中,用体温把他暖回阳气来。 又有时候秋白肚里疼痛,疼得身子弓成个虾样,冒出满头满脸的汗水,很快地因为体虚而昏死过去。茹云一手掐他的人中,一手不停歇地替他揉肚,直揉到听见肚里咕嘟嘟发响,肝肝肠肠的顺过气来。 这时候再看秋白,像是从死神那里精疲力尽跋涉回来了似的,手脚瘫软,面色转为平和,跟着便再一次陷入昏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恢复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的下巴明显尖削下去,原本细长的凤眼深陷进眼窝中,眼珠大而亮,看人的时候有股毛刺刺的不肯罢休的劲头,目光久久伫立不动。 而后眼中就见有火苗慢慢升起,忽闪忽闪烧出一种异样的光,最后这光亮笼罩全身,竟至于动一动就有火星子扑簌簌往四下迸溅。 另一厢,为着陶秋白这个病症,丹尼尔几乎把已经能翻遍的医都翻遍了,把能寻来的西药也试遍了说来说去这病的起因就是受伤人的免疫力下降,进而引起了并发症。 对症下药,也不过用些消炎止痛的药物来。指望病人一剂药下肚霍然全愈,那是没影儿的事。 丹尼尔一日两趟来病房巡视秋白,指点茹云在饮食上需要狐疑的事项。有时候药刚灌进秋白嘴里,他跟着一阵恶心反胃,或是肚里绞疼难过,喝下去的药哇地一下子吐出来。 这个时候就是茹云最忙碌的时候,阮香玉总是及时出现帮忙:收拾吐脏的床铺,重新配了药,叫护士去取。 茹云不过意,说:“难为你们了。” 丹尼尔与阮香玉互望了一眼,笑道:“你倒是要与我们见外了。” 秋白的高热持续半个月之后开始有了变化,时而热到极点,人被烧得神志昏迷;时而又退得干干净净,身子摸上去比死人还凉,口中悠悠地剩下一口游气。 只是丹尼尔面露喜色说:“恭喜你密斯沈,这是病况有了转机呢。我先就担心他热度降不下来。” 茹云趴下身子去听秋白的微弱呼吸,忧心仲忡:“我怎么觉着一点没底?这气细得像蚕丝,真怕一阵风就吹断了它!” 丹尼尔就撂下一句话:“等着看吧。” 有一天秋白烧退的时候出一身虚汗,茹云绞了热毛巾在他额上轻轻地擦,突然听见毛巾下面有极细微的声音喊着什么。起初,茹云以为是自己睡得太少,脑子里糊里糊涂,幻听开了,就用劲甩头。 这个时候,就听着秋白浑厚的声响,叫了一声:“茹云。” 茹云猛的一惊,这是秋白在唤她。低头去看秋白,干裂的唇皮子还在翕动,眼睛是有气无力睁开着的,眼仁里分明映着茹云的一个影子。 茹云这一喜,两膝不由自主软软地跪了下来,口中呢喃一声:“老天爷呀,可算醒了。” 她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力气,整个慢慢地飘浮起来,往下什么也不知道了。 陶秋白到底是武人出身,生命力强盛得很。病一见好,身体就很快恢复了起来,不几 天已经能被茹云架扶着到廊上晒晒太阳。 这时候,茹云就小心将病房大门关好,将门给锁上,生怕病房中不留神闯进个把不相干的人来。 待得秋白身子养的差不多了,茹云就想着带他一道回锦云镇上去,可是这带个大活人回去,又是一件难事了,总不至于又拉一次砖头。 好在丹尼尔联络了地下组织的人,他们就藏进在北门水码头卸货的船舱里面,通过码头地下组织的关系上岸脱身。码头上人多眼杂,有地下组织的人,同样也有日伪暗探何日本人。 老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你对面站着的人背地里吃的是哪家的饭? 丹尼尔寻的是一条景德镇过来的运瓷器的船,瓷器装在几个大木箱中,秋白便在其中一个箱子里曲身躬坐。船靠了锦云码头,货物上岸,按规定码头上的稽查队长要逐一开箱检查。 偏偏查到秋白藏身的这个箱子时,队长挥手放行,把人带去检查另一条运布匹的船只去了。这就使稽查队里的日伪暗探起了疑心,当时就想开溜,找上司去报告。队长倒也机警,偏将他一步不离紧紧看住。 待到暗探好不容易脱身,上司却下了班,一头扎在窑子里抽大烟寻快活。一来二去,自然耽搁了时间,秋白早已经被茹云带下了船,在镇子大门关闭前的一刻混了进去。 那几天锦云城里的日军正计划着进行一场秋季大扫荡,四乡八镇的秋粮下来了,不下乡去抢掠扫荡一回,冬春漫长的季节很难熬过。 与此同时,城外的游击队和秋白手下的人也闻风而动,集结各自的部队,准备大规模的反扫荡。这样,整个形势显得十分紧张,又因为城内一方的蠢蠢欲动和城外一方的严阵以待而透着究竟鹿死谁手的微妙。 在这种大战前夕的紧张气氛里,毫无疑问日军对肃清城内“奸细”极其重视。稽查队员报告了可疑迹象之后,日军立刻全城戒严。其时秋白已经住进了吕家祠堂中,远离城区,戒严自然一无所获。 日军不敢大意,又开始挨家挨户检查户口,城内划出几个片区,每个片里由一个日军带两个伪军负责。 奶妈这一日带着缘君从小学堂回来,查户口的三人小组已经到了路口。茹云和赵老爹因为没有出门,所以并不知道外面的动静。 奶妈连忙抱着孩子小跑着回家,把这事告诉茹云之后,大家一时都惊慌失措。 “陶司令怎么办?陶司令怎么办?”赵老爹一迭声地喊,又慌慌地去闩门。 阮香玉说:“闩门有什么用?人来了你能不开?” 话音刚落,果真听见急促的敲门声。连茹云在内,刹那间每个人都青白了面孔。奶妈的身子已经在筛糠似的哆嗦。 门外有声音焦急地喊:“是我,快开门。” 阮香玉先松出一口气来:“是丹尼尔。”连忙开了门放他进来。 丹尼尔说:“你们也知道查户口的事了?”又说,“大白天的,把门闩这么紧,反会让人起疑。” 茹云着急道:“秋白怎么办?她没有居住的证明。” 秋白听见了外面大家说的话,挣扎着下床,站在房门口。“我不能拖累了大家,我这就出去,大不了跟他们同归于尽!” 茹云一听“同归于尽”四个字,就一阵气恼,不由得说:“出去?你这副风吹能倒的身子,去到哪儿?再说人都已经堵在街口了,你总不能变只虫子飞走?再说了,你这样出去,真要动起枪子来,恐怕还没等你出手,就已经被对方打成一个靶子了。” 秋白道:“我宁可让日本人抓去,也不好拖累你们。” “不要说这些傻话!”茹云的口气透着坚定,“你以为我们把你救活过来容易?你回房去!既然能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救回来,那么这一关就一定能闯过去。” 秋白不知道茹云会有什么办法,可是他仍旧固执地觉得不能让茹云一个人在前头受着危险。茹云自然也知晓秋白的心性,因而转过身去,轻声交代了阮香玉一声。 阮香玉略微诧异,不过仍旧很快就取了针剂过来。秋白转身一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阮香玉道:“陶司令,得罪了。” 说罢,趁着秋白还没反应过来,阮香玉就上去扎了一针。这针剂里头是镇静的东西,自然够着秋白睡上好一会了。 待得丹尼尔和赵老爹将秋白扶进屋内,阮香玉便问道:“你真有办法?” 茹云幽幽地说:“要抓就抓我,我跟他们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有惊无险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赵老爹一直不说话,这时开了口:“小姐,我想出主意来了。要么让司令用我的居住证。” 茹云摇头:“不好,我不能救一个坑一个,你若是给了他你的居住证,那你怎么办呢?这屋子里头,谁也不好落下的。” 赵老爹想了想,又说:“日本人进了巷子,自然先要从丹尼尔的诊所过,总是先查他的诊所,再转过院墙到祠堂来。我在诊所后墙窗下等着,日本人前脚从诊所出去,我这边马上爬窗到诊所躲起来。丹尼尔医生跟着把窗子一关,谁想到会有这场好戏?” 茹云还在沉吟,阮香玉和丹尼尔都说事不宜迟,只好这样了。丹尼尔医生立即从大门出去,抢在日本人前面回到了诊所。茹云请奶妈把缘君带回屋子里呆着,她若是不来,就一定不要出这个屋门。 而后茹云、阮香玉、赵老爹三个人都立在诊所后墙下,留神听着前面屋里的动静。赵老爹听力不好,就看着茹云与阮香玉的神色猜测。 丹尼尔的诊所是祠堂原先的大门堂改成,诊所大门就是祠堂的老大门,所以进巷子必先经过诊所。日本人既是来查户口,没有说放过第一家不查,反绕着院墙先来敲茹云她们现在住的大门,茹云的估计真是一点不错。 茹云的身子贴在诊所后墙上,听着前面诊所里日本人叽哩咕噜的问话,又听见丹尼尔故意扯得很响的应答。丹尼尔到底是德国人,这日本人也不敢粗鲁,不过问了几声,声势也就跟着小了下来。 丹尼尔却是刻意放大了音量,无非要让后面听见动静,好随时掌握机会。茹云到了此时,也就豁出去了,一点不觉得害怕。赵老爹看茹云的神色,知晓是日本人在外头了,小声说:“到时候托我一把。” 茹云做了个口型:“知道。” 这时候,听得丹尼尔在前面拖长声音喊了句:“太君走好啊!”茹云对阮香玉做了个眼色,两人一边一个抱住了赵老爹的腿。墙上的小窗户打开了,丹尼尔探出头来,催促道:“快!” 茹云和阮香玉猛一提劲,赵老爹趁势身子一纵,胳膊已经搭上窗台。茹云托了他的脚往上送,赵老爹自己又收腹提气,整个人哧溜一下子就从窗户里滑了进去,里面自然有丹尼尔接着。 茹云和阮香玉掸去衣服上沾着的灰,门在这时才被砰砰地敲响。阮香玉要去开门,茹云拉她一把,自己跑去开了。门口的三个人,一黄二黑。穿黄的是日本兵,上刺刀的三八大盖背在肩上,板了一张焦黑的苦瓜脸,来者不善的样子。 穿黑的是伪军二狗子,一人手里捧着户籍册之类的东西,另一人胳膊上挂一捆麻绳,不知是准备绑人还是干什么。 捧户籍册的伪军吆喝道:“查户口了!姓什么?” 茹云答:“敝姓沈,家里拢共五口人,除了一个生了肺痨的亲眷寄住与此,旁的都是女人和孩子。” 日本兵很不耐烦地咕噜了几句,伪军替他翻译,说是叫全家统统到天井里集合,拿出居住证来。茹云就到屋内搀了昏睡的秋白,奶妈带着缘君,连同阮香玉一起,一家人站在了一处。 茹云站的位置故意在秋白前面,指望多少能把他遮掩一点。不料日本兵抬眼在几个人中间一扫,马上就发现了秋白。发现秋白的同时,他那张苦瓜脸有了笑意,大叫一声:“哟西!” 那人伸出枪刺,只轻轻一拨,把茹云拨到了旁边,再一伸手,揪住秋白的衣襟,不费事地把他拎到了人前。 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茹云的一颗心咕咚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她用劲咽了口唾沫,不住声地提醒自己:别慌,别慌,别让人看出破绽。她拍了拍缘君的后背,又拉过她,把她的脸贴向自己腰间,意在鼓励孩子沉住气。她想这一定是个偶然,日本人不可能上来就发现有异。 秋白到底是昏睡着,匆忙之间,茹云已经给他稍作乔装,看起来就是一个得了肺痨,毫无气力的病秧子。他人身子晃了两晃,根本站不住脚。那日本人轻轻一推,整个就摔倒在地上。 此时的秋白,因为大病初愈,脸上眼睛大,嘴唇极薄,鼻梁也显得精雕细刻般格外俊朗,下巴两个手指就能捏住,不胜清风似的。 日本兵拿着赵老爹的居住证,对照秋白看了又看。证件上头写着赵老爹的年纪有些模糊,不过看相片,眉眼鼻子又看着好似一团,只因秋白瘦得厉害,日本兵看他就有了一点似是而非的疑惑。 日本人鼻子里“嗯”了一声,把那张居住证递给旁边的伪军。茹云知道他们有疑,没等伪军发问,抢先赔了个笑脸:“老总,我亲眷刚刚肺痨一场,人都瘦得脱了形,是从阎王爷手上抢回来的一条命呢!医生看过了,说是还在传染期,你们可当心着呢。” 日本兵忽然就抓住缘君,把她从茹云肘弯里扯出来,一迭声通问:“你说,是不是?” 缘君不过是个孩子,原就胆小,几时见过这种阵势?浑身一哆嗦,一泡尿哗哗地流下来,地上,眨眼间湿了一片。日本兵脸一沉,抬手打了缘君一个巴掌。 缘君站立不稳,跌倒在地,顷刻间鼻子里流出红殷殷的血。茹云尖叫着:“你不能打我的孩子!”扑上去抱起缘君,搂住不放。 日本兵恶作剧似的,转而端起枪刺,搁到了阮香玉的肩上,喝道:“你的,说!” 阮香玉一双脚,早已经有些发软了,这个时候,身子猛然跪伏下去。她两手撑住膝盖,努力要站起来,日本兵却故意用刺刀压在她的肩上。双方僵持了好一会儿,日本兵忽然拿开枪刺,哈哈大笑。 也就在此时,阮香玉昏晕过去。 日本兵把这一家子捉弄够了,短胳膊一挥,领着两个伪军到后面各处搜查。这边茹云丢下缘君来扶阮香玉,又掐她的人中和虎口,奶妈忙不迭到厨房取了凉水,拍在阮香玉额上,片刻之后,她人才悠悠地醒转过来。 一场混乱就这么过去了,总算是有惊无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合力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当晚,茹云几个人正围在厨房里喝粥,那个苦瓜脸的日本人忽然闯进了门来。他不知在哪儿喝得醉醺醺的,进门带了满身的酒臭,斜了一双血红的眼睛,口齿不清地喊:“花姑娘的,我的,要!” 秋白到底身子还没恢复好,下午多站了会儿,心里就发慌,手脚也冰凉,早早上床歇着去了,丹尼尔正在屋里头替秋白诊治。 日本兵冲进来的时候,饭桌前坐着茹云、阮香玉、奶妈、赵老爹与缘君几人。全家人因为猝不及防,刹那间像被施了定身法,嘴巴吃惊地张着,筷子在手里捏着,泥雕木塑般不能动弹。 日本兵踉踉跄跄走到茹云面前,脑袋伸出来,左看右看。他虽说喝得醉了,也还没有醉到认不出人的地步。他十分惊,中国的花姑娘怎么一天之中能变出几副面孔,下午看着好似十分的冷面,晚上就成了绢制的涂上了美丽颜色的偶人儿了了。 他好地伸出手,去托茹云的下巴。偶人儿更生动,搂在怀里大大的舒服,他很满意。在他那只长着浓重汗毛的短而粗胖的手触及到茹云脸蛋的一刹那,茹云如同梦醒,惊叫一声,敏捷地把头甩开了。 日本兵抓一个空,探出去的身子猝然间收不回来,一下子扑倒在茹云身上。茹云身下的凳子不堪重压,嘎啦一声散了架,日本兵连同茹云重重地跌落在地。 此时他酒兴大发,欲火中烧,呼哧呼哧喷着带酒臭的粗气,两手抱紧了茹云的脑袋,狗一样地在她脸上胡乱啃咬。茹云两手用劲扳他的肩膀,脑袋甩过来又甩过去,含糊不清地哀叫:“太君!不要!” 赵老爹见茹云被欺,“嗷”地一声喊,窜上去拼命拖那日本兵的腿,试图将他从茹云身上扯下来。奶妈手忙脚乱,哆哆嗦嗦帮着赵老爹拽日本兵的另一条腿。 缘君经过下午那场惊吓,魂儿魄儿一时片刻还没有回到身上,站着发了傻,阮香玉赶忙将缘君护到身后,然后想法子捂住孩子的眼睛,带着她回过身去。 日本兵到底是个成年的男人,又喝了酒,满身的蛮力,赵老爹和奶妈越是拽他的腿,他越加踢腾得厉害,身子在茹云身上奋力扭动,把她压得几近窒息。 秋白原本在屋内昏沉着,却是听见了楼下的动静,于是便伏在栏杆上一看,这一下就血冲头顶,只觉眼睛前面看到的东西一片鲜红,火一般地呼呼燃烧和弥漫,要把他和屋子里的人统统裹卷进去,变成灰烬。 秋白耳朵里灌满了茹云一声声哀叫,叫声撕裂了他的五脏六腑,血淋淋的、尖锐的疼痛使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他不顾着丹尼尔的阻拦,跌跌撞撞下了楼去。当他看见了茹云身边的散落的凳腿,他顺手拣起一根,几乎没有考虑,高高举过头顶,又重重砸落下去。 诸人只听见“噗”的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拳头砸开一只熟透的西瓜。鲜红的瓜汁飞溅开来,空气中顿时弥漫出腥甜的气味。日本兵像一沉甸甸的麻袋,从茹云身上滚落下去。 第一个发出惊叫的是喘过气来的奶妈:“诶呀,你打死他了!” 叫声一出,全家人立刻都变成了傻子,呆呆地去看地上那个无声无息的日本兵。都知道闯下大祸了,打死日本人的后果将会如何,连几岁的缘君都懂。他们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变,脑子在顷刻间一片空白。 时间在这巨大的恐慌中一分一秒地过去。突然地,所有人都看见那日本兵微微动弹了一下,先是一只手,再是一条腿,再是浸在血泊中的脑袋。天哪他还没有死!他刚才仅仅是昏晕了,他脑袋的外壳被砸破了,如此而已。 不死会怎么样呢?不死比死更加可怕,一旦醒来,天知道他的报复是如何疯狂。这些年中看见的听见的,关于日本人毫无人性的暴行,难道还少? 秋白舔一舔干裂的嘴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给大家一剂强心针:“弄死他!”片刻的沉默之后,一家子老老少少在同时间动作起来,开始了并非是事先蓄谋的对日本兵的绞杀。 赵老爹急中生智地解下自己腰上的裤带,奶妈、阮香玉跪扑在地,丹尼尔也来帮忙,四个人分别死死压住了日本兵的四只手脚。秋白竭力稳住仍旧虚弱的身子,将裤腰带从日本兵脖子下面穿过去,在他咽喉处打一个活结,一头缠在自己手腕上,另一头递给赵老爹。 赵老爹心领神会,照样把裤带在手腕上绕了几绕。一切准备妥当,秋白和茹云同时发力,屁股和身子使劲往后面坐下去,刹时间绳扣已经深深陷进日本兵的脖颈。 眼见得他拼命挣扎,身子像离水上岸的大鱼一样一挺一挺,慢慢地脸色发紫、发青、发黑,眼珠暴突出来,可怕地盯着半空,嘴巴大张,滑出一根紫黑粘腻的舌头,从鼻孔和耳朵里都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终于,他最后变得一动不动了。 所有的人都泥一样地瘫软在地上,秋白终究是耗了太多的气力,此刻也跟着坐到地上休息。奶妈和阮香玉忍不住地干呕。惊魂未定,大家都下意识地别转了头,不敢往地上的尸体再看一眼。 赵老爹喘了一会儿气,爬起来找一片破席子,将那张怕人的面孔严严实实盖上。又过一会儿,秋白感觉大家心神都定了一些,他坐在地上,轮流扫视几诸人的脸,说:“都别怕,人是我打死的,跟你们不相干。万一日本人追问到头上,只是我一个人动的手,听清楚了吗?” 奶妈带着哭腔喊:“司令哟!” 秋白说:“就这样定了。你们去洗洗手脚,都睡吧,剩下的就由我同丹尼尔医生来处理。” 丹尼尔原本只晓得今日要来给秋白探病,哪里晓得,还会慌张之中杀了一个日本人,如今到底是心下有些发虚。 丹尼尔便跟着说道:“事情已经做下了,这会儿你们杵在这里也什么都没有用,不如我同陶司令想法子商量商量,看把这尸首怎么办?” 茹云起初并不肯走,秋白实在拗不过,最后不过着赵老爹带着奶妈、缘君与阮香玉上楼去。 茹云想了一会儿,说:“埋在天井里肯定不妥,多多少少总有痕迹会留下来,再说日本人还有狼狗,鼻子一嗅能嗅出味道。干脆趁黑夜弄出去,扔到石桥底下的莲花池里。” 丹尼尔说:“这人身材魁梧,万一路上遇到日本兵盘查,怎么糊弄得过去?万一真要撞见了,更是糟得不能再糟。” 秋白胸有成竹:“这事情好办,这几日恰好可以以丹尼尔医生的名义,说是下乡义诊,然后把尸首拿条大麻袋装了,往脚踏车后面一搭,有人看见,只当我们驮米驮炭,不会疑到是人。” 茹云与丹尼尔想着,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想想只好如此,遂照着秋白说的办法做了。阮香玉后来晓得了,说是人多胆壮,也要陪着去,茹云断然不肯,只一个人跟在秋白、丹尼尔车后,悄然下了乡去。 好在当时夜深人静,莲花池离祠堂不过一箭之遥,路上连个人影也没碰到。到得池边,卸下麻袋,秋白又想法子搬一块石头拴了上去,跟丹尼尔两个人抬着把尸体扔进池中。 往回走的时候,一路无话。秋白想着从头到尾,他们到底是被自己连累了,总有些心下五味杂陈,这使得他心底自有一番深埋在心的感激。 日本兵怪失踪,锦云镇里免不了同哄哄折腾了一阵子。亏得祠堂门里一窝子老弱,没有人会把他们跟杀死的日本人联系起来。日本派出来调查的人,最后认定是被不明身份的人给暗杀了。 几天后,奶妈接缘君从小学堂回来,经过荷花塘,见那儿围了一大堆人。她挤进去一听,才知道尸体不知怎么浮了上来,烂得不成个样子,被几个伪军打捞走了。 奶妈心下一惊,抱着缘君飞奔回家告诉茹云,茹云神色平静地说了一句:“别管那些闲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吃蟹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再说那厢吕家,吕平柏有了陶秋白命人送来的消炎药,病症多少缓和了许多。他的身子才见好一些。吕老太太又身子不见好了,总觉身子怠倦,瞌睡特别多,常常是上午睡一觉,中午饭后再睡一觉。 这一觉直睡到三四点钟才能起来,一整天里人都是迷迷糊糊,饭量也大减,吃什么都没味道。眼见得人就消瘦下来,皮肉愈发松松垮垮,拖拖挂挂。有时候清如去逗她玩,手扯她脖颈间的老皮,一扯能扯出几寸长。 这个时候平柏就担忧地对吕括苍说:“上年纪的人,睡觉多了不是好事。” 吕括苍似是而非答道:“谁说不是呢?” “你恐怕得想个法儿,让她活动活动才好。”平柏说道。 吕括苍显然并不是很想管这件事情,不过说道:“这法儿可不好想。前几年他和杜鹃还常跟往寺庙里跑,烧烧香,拜拜菩萨什么的。这年把腿脚发了软,再不愿出去。前儿个杜鹃叫一辆黄包车带她去外头园子里散散心,你猜她说什么?说看来看去还是这些个景儿,没个新鲜的。” 说着,吕括苍又笑起来,“奶奶的记性可是真好。” 平柏也笑:“总之你想想主意吧,别让她老睡着就行。” 吕括苍想来想去,只得找出一副纸牌,拉了杜鹃和唐娇燕作陪,每日午后放老太太小睡一会儿,便拖她起床摸牌。杜鹃和唐娇燕是闲人,打打牌正好作消遣。平柏不同,家里家外忙不完的事情,少不得也暂时丢开,日日在牌桌上一坐两三个时辰。 至此,程老太太果然就很上瘾,上了牌桌眼睛就放光,人看着也精神了许多。 他们玩的纸牌,跟麻将大致相同,却又比麻将更见灵活。比如说,打麻将只要一人和了牌,其余三人必得罢手,一分不得。纸牌不同,一人和牌,余者皆可算胡了计分,或大或小都有欢喜。 这就比麻将更得人心,且四人中要有一人轮休。逢到轮休的这个人,可以站起来活动腿脚,可以离开牌桌去关照关照家务,又或者可以坐在旁边带抽一袋烟观战,总之是自由得很。 这样一种较为松散的气氛很合家里妇孺的心意,所以但凡是锦云镇上的女眷,提到打牌,说的都是纸牌,也都十分有兴致投入在里头。 打牌打到佳境,也就是手气和情绪都好的时候,女人们喜欢信口编几句顺口溜,配上小曲儿,在嘴里哼哼唱唱,但凡曲子起来,就好似这牌运也能好一些,也算得是一种助兴。 此时牌桌上,正逢老太太和杜鹃、唐娇燕坐庄,唐娇燕倚坐在老太太旁边观战。老太太伸手摸了张炸弹,翻开在台面,嘴里信口唱道:“白娘娘讨仙草,水漫金山法海来拿妖。” 老太太嘴里的牙齿已经是七零八落,说话都有点不关风,哼小曲儿更是怪异得紧。再加老年人中气不足,声音抖抖乎乎,还硬是憋出个细嗓子来,唐娇燕本就是唱戏的,如今一听,自然忍不住暗暗笑了一声。那杜鹃见了,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吕老太太不服道:“笑什么呢?不是我自己说大话,当年我们那些老姐妹们一块儿打牌,一百二十张牌,我能唱出百二十段牌经。你们这几个,怕谁也玩不出这种花样吧?” 杜鹃逗她:“牌儿经谁不会唱。”正好手中摸一张三杠牌,马上唱道:“三气周瑜芦花荡,孔明先生哭周郎。” 老太太想一想,就说:“孔明先生三气周瑜,这是都知道的。他既是把个姓周的活活气死了,怎么又要去哭祭人家,我就想不通了。”扭头对旁边的唐娇燕说,“你懂的戏文多,你倒说说看?” 唐娇燕笑道:“这些个老生戏,我还真懂不了几出。经老太太这么一分析,倒觉着是不合理。” 老太太得意道:“杜鹃,你听听,娇燕说的就是中听。” 杜鹃睨了眼唐娇燕,心下满是不屑,嘴上也笑:“您既这么说了,娇燕总不能帮了我不帮老太太。自然是您常有理。” 说着诸人就跟着又一道笑了起来。 ………………. 这一日,平柏正要歇下,就看见吕括苍派了儿子济安来请,说是有朋友送了他一篓螃蟹,因为是今年头一回尝鲜,不敢专享,请老太太并平柏、杜鹃、唐娇燕过去一同吃蟹赏月。 平柏知道肺结核的毛病传染性很强,平常就很自爱,不大肯到别处串门走动。虽说是亲兄弟屋里头,能不去也是不去为好。让别人嘴里不说心里讨厌的事,他是万不肯做的。 杜鹃突然说改吃素,过去了也不过坐坐而已。她对自个丈夫吕括苍说她就不过去了,免得闻见荤腥味要作呕难过。 这样,便剩下唐娇燕一个人陪了老太太同往。酒席整治得挺丰盛,螃蟹还没有上桌,先就了冷碟喝酒。一边的小桌上,摆了鲜藕、菱角、柿子、梨四色水果。 唐娇燕今天精神不错,收拾得头脸光鲜,发侧还插一朵玫瑰红的绒花,映得双颊稍见颜色。她声明说,她坐这儿不过是陪陪老太太,螃蟹是一口都不敢沾,这东西大凉,要是忍不住嘴馋一下,挨不过明天就要发病。 老太太觉得她也可怜,就说:“多喝两口黄酒怕是不碍吧?黄酒暖肚呢。” 吕括苍马上接口道:“奶奶,你别怂恿她吃这东西,一会儿胃气痛犯起来,她自己难过,别人听她哼着也难过。” 吕老太太说:“这病怎么就看不好呢?” 唐娇燕想起了从前的往事:“我在戏班那会,为了练戏,敢是天冷,受了点寒气。冬天落下的病,那是再治不好的。” 老太太一面听,一面说道:“你可要听我一句话,日后你要是生养坐月子,一点都不能大意。” 唐娇燕想到自己与吕平柏有名无实,一张粉脸已经涨得通红,低头不语。半晌,她转念一想,方才又对老太太说:“倒是谢谢您关心了,铭记心上。” 这个时候,就听着老太太又说道:“我从前劝平柏娶个二房,劝了多少年了,他就不肯,心思都用在生意上,这下至少你进了门,我想这孙子还是会有的。” 吕括苍撇撇嘴:“大哥再多娶几房,开枝散叶,这倒也是句实话。只是,他这样子,顾顾自己就不错了,哪能有精神顾到老小?日后老了,总还是要有个人服侍服侍的。” 话说到这里,听在唐娇燕耳里却很不是滋味,她到底开始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了沈茹云,进了吕家。像她这样,明明吕平柏大活人一个,却总是孤枕难眠,说出去也是要被人笑话的。 老太太摇摇手:“儿呀,今天不谈这话,说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呢。平柏这病罢,也是平柏遭了劫。” 吕括苍不再说话,不过拿起调羹,分别往老太太和唐娇燕碗碟里布莱。 唐娇燕发现吕括苍虽然一句话不说,却在用眼角偷偷瞄着她。她想着,该不会是这二叔知道了她与平柏的事情?又或者他知晓了,她与沈茹云曾经请他儿子济安拍那些照片。 可是仔细想来,沈茹云后来当她的面连底片都一齐点火烧了,所以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况且,她认为济安毕竟是个孩子,男孩子到这么大,虽然似懂非懂,但是到底应该不会告诉他父亲的。 唐娇燕故意微抬了头,朝吕括苍那边转过脸,对他嫣然一笑。这一笑,几乎把吕括苍的魂儿都勾去了他心中狂跳,满面通红,忽地丢下筷子,站起来直奔门外去,要拿冷水擦把脸。 老太太在后面说:“这个括苍,饭吃到一半,出去做什么。” 唐娇燕说:“不管他。”扭头对站在门边的听差说道:“去厨房看看,螃蟹蒸好了没 有?” 老太太毕竟是上年纪的人,就螃蟹喝了几盅黄酒之后,便有点不胜酒力,头发晕,脚发飘,身子发软,嘴里说是歪在客厅竹榻上歇一歇,头才搁到枕头上,已经呼呼地打起鼾来。 唐娇燕见这光景,也只好留下,等老太太醒了再一起走。底下老妈子要给唐娇燕找个地方也躺上一躺,唐娇燕不好意思,坚辞不肯。 几个听差的看主子都睡着了,也不好在这里碍眼,就都跟着退到外头去候着。 这个时候,吕括苍回来了,四下里看看,说:“底下的人又跑哪儿去了?怎不见一个人影?” 唐娇燕也不答他,不过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吕括苍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遂亲自泡了一壶上好杭州龙井,把摆放了中秋水果的小桌抬到屋外廊下,要陪唐娇燕坐着喝茶。 唐娇燕一看茶水都端到跟前来了,实在不好拒绝,也便勉强睁开眼睛,垂下头来,啜了一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丑事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因为晚饭吃得早,此时天光未曾全暗,屋里屋外浮动着一层淡紫色的光线,虚虚的,飘飘忽忽的。唐娇燕刚刚喝过酒的脸色有红有白,一双眼睛亮得灼人,凸现在黄昏暮霭之中,情致一下子就出来了。 两个人似乎对此都有察觉,都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吕括苍说:“你喝茶,这茶是地道西湖龙井,味道不错的。” 唐娇燕微微一笑:“我哪里懂品什么味道呀,不过杯子里见点茶色就罢了。可借了二老爷这茶。” 吕括苍一双眼睛万分灵动地盯住唐娇燕:“话哪能这么说?美酒配佳人,好茶也是同样一个道理。” 唐娇燕神情就有点郁郁地:“我算什么佳人?白让人笑话。进吕家门到今天……” 想想她不该在二老爷面前吐露心思,连忙打住,指着暮色中院子里的一盆“雀舌”树桩,“二老爷喜欢养盆景?” 吕括苍说:“也谈不上有多喜欢。天井小,栽不下大树,只能弄点盆景摆摆。不是说绿色养目吗?看写字的当中停下来瞧上一会儿,倒真是觉得眼睛清爽。” 唐娇燕起身走到天井里,低下头来,细细地看那盆“雀舌”,伸手去抚它的树干,又摸摸盆士的湿润程度,喜爱之情油然而见。 “想不到你也有此同好?”吕括苍跟着过来,站在唐娇燕身后。 唐娇燕笑了笑:“不瞒你说,我爹爹给人家当过花匠,剪扎盆景是最有名不过的了。从前他替人扎过一套‘十三堂’杜鹃,上海南京都有人赶了去看。南京修陵的时候,专门把他请去做园林方面的顾问,也是大大出过风头的。” “哦?你爹现在……”吕括苍话到一半就顿住了。 “早死了。他不死,我也不会进戏班子学戏。我爹那人风雅得很,画一手好国画,写一笔好字。谁家想请他去扎花,得下帖子请,否则,哪怕银洋堆在他面前,他画他的画,眼皮子都不抬。”唐娇燕说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好一位名人雅士!”吕括苍不失时机地喝了一声彩。“我说你怎么通身有股子特别的韵味,原来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你爹的风雅传到你身上,再加一副漂亮的身段脸盘,加上举手投足间的婉转曼妙,竟是人世间不可多得的尤物啊!”吕括苍恭维道。 他说到心旌摇荡之处,口唇湿润,目光恍然,恰似一张柔柔的密密的,把唐娇燕不知不觉罩在其中。对方半仰了头,双目微闭,一动不动,仿佛瞬息之间接受了他的定身之法,心甘情愿把自己定在了吕括苍和树桩盆景之间。 此时明月已经升上东边院墙,天地一片纯净清朗。月光把盆景、唐娇燕、吕括苍三者融成同一条长长的黑影,浮动和透迤在青砖地面之上。黑影忽然摇曳起来,变了形态,原来吕括苍在唐娇燕腰肢上轻轻一揽,就把她揽入了怀中。 “我的宝贝儿!心肝儿!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想你了!我想你想得睡不着,竟生了歹念,盼我大哥早病死!”吕括苍喘息道。 唐娇燕惊恐地捂住他的嘴:“你别瞎说!我担不起这个分量。” “你担得起!你比谁都要担得起!杜鹃太笨,沈茹云太盛,只有你不温不火叫人疼惜。我的宝贝儿,我真是想你很久了。就是我那大哥不识得你的好,心下就朝朝暮暮想着那个沈茹云。可是沈茹云又哪里及得你半分好来?” 吕括苍这话,真当是说到了唐娇燕的心坎里头。她本身就对自己际遇不满,如今从吕家二老爷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来,心里头真是说不出的舒心了。 吕括苍把头埋下去,把唐娇燕的衣领扒开,用劲嗅她身上溢出来的馨香。又用胳膊勾住她的腰使劲往身上贴,另一只手夹在两个人的身体中间,隔了衣服有经验地抓着她。 唐娇燕就不经人事,口鼻处喷出来的气息很快变得急促而滚烫,双目如喝醉酒一般迷乱红艳。 在这个最要命的当口,吕括苍忽地又戛然而止,松开唐娇燕,附在她耳边低声说:“这儿不便当,今夜里给我留个门。” 唐娇燕心跳如鼓,直到吕括苍几步跑上廊沿,重新端坐在那张小桌旁边,唐娇燕还恍然若梦似的,久久地站立在“雀舌”盆景附近,无法让自己从刚才的那一场暴风骤雨中脱身出来。 ……………….. 秋白在茹云的照料之下,身体慢慢康健起来,两个人曾经的嫌隙,倒是好似跟着烟消云散了。虽然没有多余的解释,但是两个人却好似有默契似得,谁也不开这个口。 缘君也渐渐喜欢上了秋白,总是缠着秋白给她讲故事,要么就叫秋白给她耍枪看。秋白嘴巴上说不高兴,实则又兴高采烈、不厌其烦地给孩子一一展示枪支上头的部件。 对于缘君这个孩子,秋白打从第一眼看到开始,心下就着实喜欢的紧。只是起初,他以为这个孩子是吕平柏的,因而总有些嫉妒的意思。如今虽然茹云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他开始慢慢认定,这个孩子与他相似极了。 一样的倔脾气,一样的笃定眼神,倘若两个人在一处,奶妈总是要说,真当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茹云就站在门外头,静静地看着父女两个在玩耍,只觉得心下有一团暖融融的东西,慢慢融化开来了。她开始慢慢相信,血缘近亲,真当是什么都替代不了的。 就在这个时候,听着楼下一阵敲门声,茹云便下去看个究竟,却原来是丹尼尔来了。一问才知晓,说是吕平柏又有些病症反复的样子,听说丹尼尔在祠堂这边开了诊所,自然是遣了人来请。 丹尼尔想着,这事情到底要跟茹云交代一声,这才来了后院这里。茹云一听平柏病症反复,不禁望了眼楼上,也不想打搅秋白他们,于是便跟着丹尼尔悄然出了门去。 这锦云人一向对医生尊崇有加,丹尼尔又是洋大夫,所以他一进门,惊动了吕家上上下下。吕平柏自然是满脸感激地迎接出来,就连吕老太太和极少出门边的杜鹃也互相扶持着来到敞厅间,见了丹尼尔一面。 茹云先为丹尼尔代为介绍,而后丹尼尔连连夸赞老太太精神健朗,有长寿之相。又替她用诊脉听筒看了一番,说她只有个咳喘的老病,冬春易发,不妨事的。 老太太笑说丹尼尔倒是学会了中国人的拍马屁,丹尼尔笑笑,只说人倒是常年有点小病才能长寿,所谓负负得正,有益无害。相反,那几年几十年不生病的,生出来就是大病,反令做医生的棘手。 一番话下来,自然说得老太太眉开眼笑,退出去的时候还连声嘱咐丹尼尔要多来玩,来了别住客房,就住主卧,家里事事方便。 老太太走了之后,丹尼尔才给吕平柏看了看情况。吕平柏倒是想得开,只问丹尼尔还能活多久。丹尼尔说,这是病去如抽丝的道理,稍稍看得有点起色,自觉身子舒坦了,就懒得再开方子吃药。殊不知秋寒一来,最易复发。医生就怕这个复发,原本五分功力就能治好的,一复发,怕是十分功力也难治。 这样一来,这吕平柏反复的原因找到了,不由得叫他唏嘘了一番。 此刻已近饭时,让厨子另备酒菜已经来不及,吕平柏就吩咐厨子去外头菜馆要一桌现成的排场送来。丹尼尔也不推辞,不过边喝茶,边和吕平柏谈些医理及时政之类的闲话,态度极为安详坦荡。 吕平柏和他从容地对答着,心里暗自庆幸自己生平又结识一位朋友,态度上自然也是诚恳有加。茹云看他俩相谈甚欢,也不打搅,不过坐在这边暗自想着心事。 不多会工夫,菜馆里跑堂的伙计将酒菜送到,厨子略加整治,过来请主客入席。吕平柏因病不能饮酒,特地喊吕括苍出来陪客,又把唐娇燕也请来。席面虽是仓促凑成,倒也冷热俱全,很像样子。 这又得归功于吕平柏平日对底下人的要求,他是日日都防着有客人突然而至,要求厨子必须备有几个拿得出来的半成品汤菜的。 丹尼尔原来喝洋酒的,也很有点海量,加上他生性从不畏缩拘谨,故而喝得十分畅快尽兴。酒至半酣时,恰巧吕括苍的儿子济时从外面闯了进来,他就叫住了儿子,要他给丹尼尔行礼。 丹尼尔笑着表示不用拘谨,又劝着茹云也跟着喝了几杯。茹云一喝酒,从眉梢到睫毛这一段就沁出胭红,衬上极明媚的一对凤眼,很有点古典美人的遗风,弄得吕平柏不看又不行,多看又不便,只觉得多少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一行人挪至吕平柏的房里喝茶时,他想起唐娇燕这几日精神倦怠,食欲不振,像是身子不大好的样子,心说何不趁丹尼尔在这里的方便,让他看上一看? 吕平柏心里这么想,就说了出来。丹尼尔很随和,马上答应,问道:“到姨太太屋里看,还是在房里看?” 吕平柏就到:“不用劳您大驾,这屋子里瞧便是了。” 唐娇燕就由着底下人扶到了跟前,果见她眉眼肿胀,面色苦黄,病恹恹无精打采的模样。行礼之后坐下来,她诉说这几日晨起头晕,不思饮食,昏昏欲睡。 丹尼尔便用听诊器探查了一番,又问了些饮食起居,而后便笑着对吕平柏道:“恭喜恭喜,姨太太是有孕在身。” 此言一出,谁知唐娇燕竟脸色大变,由苦黄变成煞白。她是生平第一次怀孕,故而一切都不甚明白,早想到是这么回事,她是死活也不会叫丹尼尔来瞧的。 她对面的吕平柏,一双眼睛不敢相信地直盯着她,脸色同样的由苍白变成潮红,又变成青紫,继而双手一个劲地哆嗦,嘴唇也哆嗦,眼珠暴突出来,一阵猛烈的呛咳,咳得他弓腰曲背,冷汗涔涔。 咳过这一阵之后,他只觉口中腥甜,慌忙低头,一口鲜血就吐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传单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刹那间,无边的悲苦弥漫了吕平柏的心胸,似乎身边的人连同这一座大房子都在迅速下沉,他喊又喊不出,撑又撑不起,眼见得灾难没顶而无能为力,这样一种哀伤是无以言说的。 丹尼尔见吕平柏一时脸色不对,不知怎么回事。待到他因情绪大动而吐了血,自然就忙着照料病人,重新开了药方,按着肺痨病人吐血的情况,加了一些西药。 而后,丹尼尔又把底下的听差拉到旁边说:“病人开始吐血,情形就不很妙了,回头跟你们老夫人说,一切要及早准备。” 茹云在一旁,自然也是听到了丹尼尔说的话,一时便觉得心下多少有些难受起来。茹云就帮着吕平柏躺下,取那切片的山参让他在嘴里含着,混和津液缓缓咽进。底下听差又烧一个烟泡,狠吸一口,朝着吕平柏脸上喷去。片刻之后,他方才缓过气来。 屋子里乱成一团的时候,唐娇燕始终低头垂脸,一言不发。茹云忙妥了,回头细细一想,肚里有些明白了,但到底这是吕家的私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因而就打发唐娇燕先回她自己院里去。 临走前,茹云低声问了一句:“想是她肚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吕平柏满脸失神,倒是也不避讳,反问道:“我这副病身子,我自己还不清楚么?” 茹云晓得,这是吕家的丑闻,但凡传扬开来,只怕是吕家上上下下都不得安歇。吕平柏见她面露难色,不过宽慰道:“这事情倒是与你无关的,还要多谢你,今日带着丹尼尔医生来探视我,多少帮我续了一口气呢。” 茹云重重叹了一声,起了身来:“平柏,我起初想着,她倾慕你,那么在你身旁伺候着,总归是个得力的人。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要是说起来,是我当初这媒做的错了。” 吕平柏苦笑了一声:“倒也不怪你,我若是真不要留下她,那么一早也就遣她出府去了。到底也是我自个同意的事情,也不好都说是你的不是呢。好了,茹云,你早些回去罢,缘君还在家里等着你罢。” 茹云咬了咬下唇,半晌,方才朝着门口迈步而去,人走到门槛边上,又回过身来,她就瞧见吕平柏一双黑的烧出洞似得眼睛一直望着自个。她一时觉得心下愧疚极了,只掩着面,出了门外去。 丹尼尔在门口等着,眼见着茹云出来,眼角似还有泪光,一时也不多问。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茹云半晌都没有说话。 快到了祠堂的时候,借着昏暗的路灯,丹尼尔望着茹云的纤瘦的背影,开口:“今日,我在吕家留下的话,想来你也听到了。” 茹云微微一愣,不过跟着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回过身来。 到了家,缘君已经趴在奶妈的身上睡着了,茹云伸出手来,轻抚着缘君酷似秋白的面庞,一时心下百感交集。 她与奶妈交代了几句,就回了屋内,这个时候,却见秋白靠在床头,眼睛一径是睁着的,他还没有歇下。 “回来了?”秋白淡声说道。 茹云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 秋白趿了鞋子,到了案上,亲自给茹云斟了盏热茶,递了过去:“吃口热茶,暖暖身子罢。” 茹云抿了口茶,而后抬眼望着秋白:“你就不问我,夜里去了哪里?” 秋白微微笑道:“你要是想说,自然会说,我何必要去问。我这人已经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了,自然也没什么可质问你的。你做事情,总归是有你的缘由罢。” 茹云缓缓垂下脸去,将今日带着丹尼尔去吕家的事情说了一通。秋白就在边上听着,也不打搅,就由着茹云说完。 听罢,秋白不过将茹云搂到怀中,轻声道:“他救了你一命,到底是对你有恩情的,你心下难过,也实属正常。不过,人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概也便顺其自然罢,有些事情,也不是老天爷说变就好变的。” 茹云点了点头,也不过跟着叹息了一声。 次月,秋白身子恢复的大致不差了,这便纠集了先前散落在各处的士兵,又同游击队合作,很快就建立起了一支新的抗日力量。 如今,抗战宣传活动增添了新的花样:往敌占区里发送传单。传单内容由秋白所在的军队去拟定,茹云则让女工研习所的女工们,照着内容在蜡纸上刻了,用简陋的油印机印出来。 纸是极粗糙的土造纸,油墨很难均匀地印上去,因此只能把字体尽量写大,有时一张纸上也就印了寥寥几句话。好在醉翁之意不在酒,日本兵念不了汉字,发传单到敌占区里,自然不会那么快就被发现。 秋白的目的,不过在于唬吓唬敌人,让他们知道抗日力量是存在的,能到你的地盘上发传单,就能到你的地盘上要人头,叫日本人和那些伪军还是老实为妙。 发传单的任务,大部分都由锦云中学和女工研习所的的人包了。这活儿也就是半大孩子们去干合适。孩子腿快,脑袋瓜儿又机灵,出门也不太引人注意。 偶尔被伪军或乡保长们抓住,眼泪鼻涕呼啦一淌,对方也就放人了。伪军到底这还狠心不彻底,这为几张纸片片杀个孩子,想想还是下不去手。 要紧的是别碰到日本人的枪口上,那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刚出生的婴儿都能挑在刺刀上当玩意儿要,别说学生在他眼皮子底下发传单了。 这事情,茹云原本想亲自去办,可是碍着她前些时日因为秋白的事情,进出处州城太多,现下怕是不便出面。这事情就在一筹莫展之际,由着邵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主动出来请缨去了。 两个人原本就在女工研习所授课,如今结伴走过去,人家一看也就觉得是俩小姑娘,自然也不会起什么疑心来。 处州城内日军,如今又加强了守卫,多进驻了日军一个中队加伪军一个营,城内的东西南北分别竖着日军新筑的碉堡。 粗大的烟筒子似的堡身留出一个个黑乎乎的枪眼,胆小的人走过那碉堡下面就腿脚发软,总觉得枪眼里有枪口朝他瞄着,不定怎么就有一颗子弹飞出来,让他的小命完蛋。 邵氏姐妹俩是乡下富家小姐打扮,两个人一样的娇美面孔,一样的油亮大辫子,辫梢系一根红绸带,花哗叽布滚蓝边的斜襟掐腰小夹袄,蓝布裤子,黑绸面绣有牡丹花卉的家做鞋。 两个人胳膊里都挎一个花布小包袱,走得不紧不慢,轻轻松松,浑然是两个娇憨稚气的乡下女孩子。站岗的伪军照例端了枪拦住她们,按规矩,进出镇子是要检查的。 邵家二姑娘故意用很土的锦云乡话大惊小怪嚷着:“哎哟喂,还要检查呀!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总不成我脱了衣裳让你查?” 邵家三姑娘在旁边唱歌似地附和:“姐呀,出门前娘可没说要检查哟,这可羞死人了,早知道检查,我就不到舅舅家送寿礼了。” 那伪军是个刚招来的乡下小伙子,见两个娇憨的女孩笑嘻嘻一唱一和,脸上倒先自发了红,用那枪上的刺刀指一指二姑娘的包袱。 邵家二姑娘像是恍然大悟,一步凑上前去:“大哥想尝尝我娘做的寿糕呀!大哥鼻子真是灵,我娘做的枣糕,又甜又香,三里外就能闻着味儿呢!” 说着二姑娘果真从包袱里摸出一块糕来,毫无戒备地送到那伪军手中。递糕的时候,她纤细的小指有意无意在对方掌心里轻轻一划。土气未脱的小伙何曾见过这种世面,刹那间脸红得像块新娘子盖头的布,不由自主地后退过去,让开了进城的路。 邵家两姊妹朝他嫣然一笑,手拉手步态轻盈地进去了。之后的事情当然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两个人老练地在镇上茶馆里喝了一壶茶,吃了一定水晶包子。装做找人,在处州的公所附近转了一圈。 俩人像是好,绕到镇上唯一的小戏园子门口张望了好一阵。不知怎么又闯到处州中学和小学里,发现走错了地方,嘻嘻哈哈又出来了。 路上差点跟一个从妓院里出来的鬼子碰面,幸而二姑娘眼尖,一拉三姑娘,两个人钻到旁边卖杂货的小铺子里躲了躲。店铺老板看着她们说:“你们这两个乡下丫头真是贼胆大,让那鬼子碰了面,不把你们拖到碉堡里折磨个够才怪!” 二姑娘就笑嘻嘻说:“我两人是鲤鱼精变的呢,浑身溜滑,他空手抓不住。” 这话说得那老板也笑了,两人最后果真贴着碉堡墙根走过去,大摇大摆出了处州城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生情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当天,茶馆里的伙计给客人泡茶,揭开壶盖,里面被传单塞得满满当当。伪市长办公时间出去转了一趟,回来发现抽屉里赫然躺着传单!不敢吱声,悄悄处理掉了。 戏园子门口的传单是跟海报贴在一起的,看见的人很多,传到了日本人耳朵里,很让他们发了一顿脾气。结果他们自己又从碉堡的枪眼下面找到了塞进去的东西,气得放狼狗出来好一阵嗅,到底也没嗅出什么名堂。 最兴奋的要数处州学校里的学生了,那天放学回家,一个个口袋里神神秘秘揣着张纸头,拿出来给爹看给娘看,识两个字的家长吓得脸都发白,赶紧抢过去点火烧掉。 历险的全部过程,邵氏两姊妹都对茹云守口如瓶。就连那天她们身上穿的衣服,手里挎的小包,包袱里装的枣糕,也都是找同事借来、凑来的。 两个人知道茹云不喜欢她们去做这些杀头掉脑袋的事,若是知道她们这次经历了这样危险的事情,只怕是下次再也不会找她们帮忙了。因而见了茹云,她们不过风轻云淡地事情说着溜过,这事情也便算是过了。 那厢,邵家的三姑娘本就与吕平柏的女儿清如相识,她眉飞色舞地向清如细细描绘了她们一天中的所有故事。 三姑娘的眼睛闪着亮光,鼻尖因兴奋而渗出一层细微的汗珠,一排珍贝般的牙齿随着两片柔软嘴唇的开合忽隐忽现,充满那种年轻少女才有的生动而又稚气的魅力。 清如在一旁听着,羡慕极了,心下想着,哪一天,她也要去办这样一件大事,这才不枉为锦云人一场呢。 这事情后来自然传到了秋白耳中,他亲自见了邵氏双姝,无不夸赞,她们两个真当聪慧,谁也没教,却是能做的天衣无缝,实在了得。 游击队的人更是觉得姊妹俩是天生的革命料子,很快就把俩姊妹变成了地下抗日组织的一份子。 日军最近想出了新的点子,在锦云四乡实施分割封锁,用竹篱笆隔出一块块“清乡模范区”,在模范区里建立维持会,组织妇女慰问所,胡作非为,闹得鸡犬不宁,人心隍惶。 为跟日军针锋相对,游击队在秋白的部队里组织起了一支突击队,专门四处突击去破坏封锁线上的竹篱笆。 任务来的很是突然,这一日,是刘虎亲自找到了邵家二姑娘:“你回家准备准备,今晚就跟我出发。” 邵家二姑娘觉得这是比发传单要惊险和刺激得多的事情,心里自然就很兴奋。回家她也不敢对父母说起什么,不过对妹妹悄悄说:“三妹,如果有一天我为国捐躯了,不能为父母亲养老送终了,他们会不会生我的气?” 三姑娘当场啐了一口:“呸,二姐,瞎胡说八道什么?等这战争停了,咱们总要找个好人家嫁出去,生儿育女这才是一辈子要做的事情。什么捐躯不捐躯?若是给母亲听见了,又该跟咱们急了。” 二姑娘知道,这是妹妹在心疼她,因而也不过笑着摸了摸三姑娘的头,她最终决定没把今天要出任务的事情告诉妹妹,几乎是带了一种甜蜜的悲壮,悄悄写了一封慷慨激昂的遗藏在枕头底下,准备万一自己回不来,家里人好知道她的死因。 吃过晚饭,二姑娘早早溜到刘虎那儿去等着。她特地偷换了她母亲的一身黑衣黑裤,裤腿用黑布带绑紧,脚上是一双适合走路的带襻的布鞋。刘虎笑她这身打扮像个守寡的小媳妇。 二姑娘慌忙捂往他的嘴:“不能说不能说!你知道我要嫁的是谁?我的丈夫是谁?” 刘虎愕然,自从他在上海犯下了糊涂事以后,再也便不敢妄想男女之事了。更何况,他一心就想着为秋白效忠弥补从前的过失,如今二姑娘这样的开放姿态,倒是叫他一下有些愣住了。 刘虎呆呆地抓住她两只细细的手腕,在胸前拢着。 二姑娘望定他的眼睛,轻声道:“你说这话,就是咒你自己。” 刘虎和她对望,也轻声道:“真的吗?二姑娘,你说这话是真的吗?” 邵家二姑娘点头:“是真的。” 刘虎放开她,长叹一口气:“真盼望能有这一天啊,可是你不知道,我是个罪人,我曾经犯下了弥天大罪。这一辈子,我怕都是偿还不清了。我只盼着哪一天,战死沙场,也算是弥补我的过错了。” 邵家二姑娘刚要开口再想说点什么,外面有了脚步声,来集合的突击队员们陆续到了。一行人从镇上鱼贯出发,约摸是晚上九点来钟。在镇外的大路边,按刘虎原先的计划,两个人组成一个小分队,各自分头行动。 因为竹篱笆绵延好几十里,需得一段一段拆毁,才能让日军修复起来更不容易。刘虎亲自带着二姑娘往南边石桥方向去,那是日军新近封锁起来的一片村镇。 据说为修这竹篱笆,日军强迫每家出五斗大米,出不起的人家,男人被强拉壮丁,女人就更惨了,简直不是话语可以形容的了。 有一个小村子集体反抗,日军将全村老少赶到打谷场上架了机枪扫,之后又点一把火,将这个小村子夷为平地。那村子靠近锦云镇里,茹云听说这事后还对秋白拍着胸口说:“当初原本还想带着缘君去那村子里呢,如若真的成了,今日还不知要遭什么罪呢!” 夜幕沉沉,只天际有一点微弱的星光。刘虎带着二姑娘不敢走大路,两个人贴着庄稼地里的小路磕磕绊绊走。刘虎在军队里呆得久了,走夜路已经驾轻就熟,能凭眼前明暗不同的变化分辨出哪是高坡哪是低坑。 二姑娘不行,她被刘虎牢牢牵住一只手,走得几乎跟瞎子一样吃力。明明是高坡,该提了脚尖的,结果她低了,被绊得猛然往前一冲;明明是低坑,该轻轻踩下去,她反将一只脚高抬高落,弄得一个踉跄,侧身欲倒。 她怎么也搞不清地面上明暗差别所代表的特殊地势,若不是刘虎紧紧抓着,怕是一百个跟斗也跌下来了。二姑娘又紧张又吃力,握在刘虎掌心里的那只手出了许多汗,变得粘湿而滑腻。 二姑娘自己很不好意思,小声说:“刘副官,瞧我成了你的累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出痘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话音刚落,刘虎猛地将她一拉,一只手同时用劲按住她的脑袋,把她逼得趴下身去。邵二姑娘耳朵不由自主地贴紧了地面,于是就听到汽车从远处开过来的轰响。刘虎趴在她旁边,轻声告诉她:“是鬼子的夜间巡逻车。” 车灯像两只巨大恶魔的眼睛,雪亮雪亮地瞪着过来了。只看见一大片扇形的光区在田野中迅速推移,由远而近,把二姑娘眼前刚刚抽穗的一片麦子照得如同透明,如同一片静止的笔立的绿色玉雕。 二姑娘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嗵嗵的,把地面震得微微颤抖。她想自己说是胆大,其实还是怕了,不由自主地就怕了。她在地上慢慢地移动手指,指尖刚触到刘虎的一只手,立刻藤蔓般地攀紧不放。 刘虎心领神会,反过来又把她抓得更紧,一边耳语道:“别慌,距离很远,他们发现不了。” 说罢,他又还淡淡地开了句玩笑:“鬼子都是近视眼。” 扇面形的光区果然移向远处,田野慢慢恢复了当初的黑暗,曾经透明如玉雕的麦苗重新成了模糊不清的阴影,在二姑娘身前身后静默无声。刘虎站起来,轻轻拍打着身上的土,说:“没事了。” 二姑娘便一跳而起,跟着在身上一通乱拍。 刘虎禁不住夸她:“真是不错,还沉得住气。” 二姑娘就笑,说:“我真怕他们会停车。” 两个人约莫又走了个把小时,鼻子已经碰在了竹篱笆上。二姑娘先前以为鬼子要派人看守的,待星光下眯眼一瞄,见篱笆一长排透迄无尽,才知道看守是根本不可能的。 二姑娘旋即伸手试着拔了拔,竹子栽得很深,中间又用竹蔑密密地缠了两箍,要拔动 其中的一根还真有点费事。 她转头问刘虎:“怎么办?” 刘虎说:“用不着拔,我们学三国赤壁大战的办法,用火攻。” 刘虎变戏法似的,从腰间解下一根粗粗的稻草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废报纸,在手心里团了团,跟草绳缠到一起,放在篱笆根部。他划着火柴,弯腰塞在报纸和草绳的空隙间。 刹那间,干透的报纸引着草绳,草绳又连带将竹篱笆点燃,火苗在夜空里迅速扩大,往篱笆的两边蔓延,响起了竹竿燃烧时的噼噼啪啪的炸裂声。 二姑娘大叫道:“着了着了!” 这边一着,就见远远近近好几处地方都有了火光。原来刘虎手中的火是个信号,约好了一条线上同时行动的。 二姑娘被燃烧的大火弄得十分兴奋,直想沿火墙奔过去,与其它几组的人胜利会合。此时刘虎喝道:“二姑娘快跑!” 起初,二姑娘不知怎么回事,被刘虎用劲一拉,糊里糊涂跟着他就跑。刚跑出十几米远,背后子弹已经打过来了,嗖嗖地贴着头皮飞过去,有的几乎就在离身边不远处钻进地皮。 实则,邵家二姑娘倒也不知道怕,一边跑,一边还回头看那子弹到底从哪儿射出来的。刘虎看看不行,子弹挺密,这女人又傻傻地不会躲避,跑下去难免不被伤着。 于是他灵机一动,原地一个转身,拉了二姑娘往一旁又一阵跑。跑到篱笆墙上两处火光的中间,果然再没有子弹飞过来了。 原来鬼子弄不清虚实,不知道对方出动了多少人马来破坏竹篱笆,黑暗中哪里敢贸然行动,只得往火光燃烧处胡乱打一阵枪罢了。 刘虎和二姑娘在镇子外面刚才分手的地方等了一小会儿,几组人员很快就来拢会齐。刘虎一查点人数,竟无一伤亡,真是皆大欢喜。 不幸的是第二天传来消息,鬼子恼羞成怒,在他们的封锁区内大肆报复,抓了十几个有“通敌”嫌疑的老百姓,用刺刀把他们的脑袋割了,挂在重新修补好的竹篱笆上,以示警告。 一个老太太不要命地扑上去摘她儿子的脑袋,鬼子从后面随手一枪,把老太大的身子打得飞过篱笆墙,落在墙外一片乱坟岗上。立刻奔过来几条野狗,眨眼间把老太太的尸身撕碎嚼光。 人们眼睁睁看着,竟没法过墙去赶开野狗,胆小心慈的女人们受不得这份惨烈,当场就昏晕了几个。 这样一来,民间对于日本人的怨愤也便跟着更大了。 初春,刚从田野里萌出一点意思,缘君又病倒了,这回是出天花。丹尼尔第一个来瞧了,说这事还得看缘君自个的意志力,这痘能不能发出来。若是发好了,那便就没什么事情了,还能增强抵抗力。 奶妈站在一旁,拉着茹云说道:“烧柱香罢。” 茹云原本没这些讲究,如今实在急得不成,那也便就去街上临时买了香,将香炉供好,按着本地习俗奉上了痘花娘娘。 茹云一天几次地察看缘君的前胸后背、手心脚心,总不见有什么症候出来。孩子却憋得难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又流鼻涕又淌眼泪。秋白原来都在外头忙,听到缘君的事情,自然也没了心思,抽空回家,找着茹云问:“怕是要吃点发物?” 茹云发愁道:“丹尼尔都看过了,只能靠孩子自己扛住了。况且如今上哪儿能找到发物呢?东面的海货进不来,街面上也见不着个小鱼小虾的,季节不对呢。” 秋白听在心里,也不跟茹云招呼,抓两把麸皮,拿了鱼竿,到串场河边钓鱼去了。自从串场河出现了日本人的汽艇,这里已经没人钓鱼了。茹云自然是不肯让秋白去冒险的,吃不吃鱼虾的是个小事,万一碰上日本人,把条命送了,值还是不值? 秋白咬了咬牙,望见鱼竿就搁在了屋檐下,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 初春多雨,河边的淤泥滑得像泼了油。秋白自然有他对付的办法:他随身带了好几个稻草把子,隔不远扔上一个,脚踩在稻草把子上,又软又干爽,真是妙极。 秋白久不摸鱼竿,手未免有点发痒,因而心情就很迫切。 也活该他今天运气好,几把麸皮撒下去,河面上已经现出了圈圈波纹,看得见探出水面吞食麸皮的圆圆的鱼嘴巴。 陶秋白不久觉得手里的钓竿发沉,被什么东西拽得一耸一耸。他轻轻往回拉,竟拉不动——是条大鱼呢!他小心翼翼,生怕把钓鱼线拉断了,就有经验地松了鱼线,任凭那大鱼拖着在河中挣扎。 鱼也刁滑,偏往那水深的地方游。陶秋白此时几乎进入到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不知不觉就跟着大鱼下了水,连鞋带裤子往河中走出好几步,膝盖以上的部位全都湿透。 初春的河水冰凉刺骨,秋白当时没怎么觉得,上岸之后才发现腿麻了,一屁股瘫坐在河滩上动弹不了。最后还是秋白半天没回来,茹云请赵老爹出去帮忙找,这才把他架着回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腊月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忙忙地找衣服给秋白换,又细声埋怨他不该去河边。秋白不以为意,不过笑笑说:“快点把鱼收拾了,煨一锅浓点的汤给缘君喝。” 秋白到底是大病初愈,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整个人就捂在棉被子里,脚下蹬了茹云给他冲的汤婆子还是冷。冷到骨头里,冷得浑身瑟瑟地抖。 茹云赶紧请阮香玉去找丹尼尔来看。丹尼尔用听诊器去看,知道这凉受得不轻,当下就有些沉吟,拉了茹云到门外,小声说:“这陶司令原本身子就没好全,这会子又折腾的,怕是不妙呢!” 茹云着急道:“这可怎么是好?” 丹尼尔看了眼秋白,又望着茹云说:“只好先弄些药吃吃看吧。” 丹尼尔就开了一些感冒的药,也无非是常见的那些个西药,倒是也没什么特殊。茹云救人心切,问他能不能用点参催催活气?丹尼尔就摇头说,什么药对什么症,这会怕是什么参下去,对秋白都没什么用。 丹尼尔边说边又叹了口气,说是医生医得了病,救不了命。这战场上的人,若是受过重伤,一病下来就不是小事。 茹云听他话的意思,竟是十分凶险,心里不免悲伤,眼圈儿都有点发红。当夜,秋白烧得说起了胡话,面颊赤红,气喘如牛。茹云多少也懂点病症,知他必是转了急性肺炎。 既然丹尼尔都说过他救不了命,茹云还能有什么办法?一家人里病着个小的,现在又病着个大的,茹云替不了谁又帮不了谁,急得肝火上升,嘴角烧出一溜燎泡。 缘君倒出尽了痘花,慢慢地退了热,慢慢地浑身脱下一层皮屑,上上下下什么痕迹也没有留。就是苦了秋白,这人硬撑了好几个月,总算是把这病症给硬是熬着压了下去。这个时候,就连丹尼尔也说秋白命硬了。 这一年的冬天,抗战的形式出现了转机,处州城内的日本守军退守了大半出去,多半也是因着他们东北防线的节节不利。这样一来,秋白领着自个的队伍,和游击队的人合作,打的更是顺手,这一下,竟然就把处州城给收复了。 这一日是腊月二十,茹云忙得恨不能浑身上下长出四双手来。大扫除、做馒头、蒸年糕、炒花生……一样一样都是大事,都得她亲自指挥调拨。 今年比较特殊,因着处州城收复,再加上是头一回和吕家人在吕府合过节,因而这茹云要准备的事情也是格外的多。 先说大扫除,偌大的一个吕家,里面的房顶墙壁、桌椅板凳、角角落落都得清扫干净,这就是一项相当浩大的工程。锦云大户人家的房子都极高敞,要扫刷房顶的积灰,需得拿新扫帚绑上一两丈长的竹竿,由那身强力壮的仆佣高举着,顺檩梁依次扫过去。 这人的头部必得用薄布裹紧,以防仰脸看房顶时灰尘落入眼中。扫到哪间房子,房里的桌床箱柜及坛坛罐罐都要用布遮起来,扫完再拿开,否则落下来的灰尘不可收拾。 房间若铺着地板,这是比较好办的,拎来一大桶清水,用拖把整个拖上一遍就行。若铺的是砖,便很麻烦,要用铁铲子把砖面上经年积下来的泥垢一点一点铲干净。这活儿基本上由家中的孩子们来干,事后一人赏一把铜子儿就行。 清洗门窗桌椅是最烦人的事,只因为大户人家的木制家具讲究雕刻,雕得越繁复细致越好,这就必然苦了清洗它们的人。要用抹布一点一点塞进弯弯扭扭的木雕中,来回地拖拉,把积尘擦净。遇有特别细致处,是用筷子头上缠了湿布,捅进去洗擦的。 加上天井、廊沿、门堂、门楼、院墙、大门附近的一段街面,整个大扫除的工作紧锣密鼓也要三天。 再说蒸年糕,糯米粳米三七开对,大箩大箩地淘洗干净,清水中浸泡一天一夜,捞起沥干,倒进石臼里春碎,筛出细细的米粉。 请来的年糕师傅紧跟着往米粉中拌水拌糖。这是地道的技术活儿,水拌多了会粘成团团,水拌少了又会使年糕松散,多多少少全凭师傅手里的感觉。 这边师傅拌着米粉,那边打下手的就要加紧烧火了,火候若不够,蒸出来的年糕粘牙,看相也不好,主家就会觉得晦气。 米粉拌妥,用粗筛子再过一遍,筛出来的湿粉松松撒入糕箱,再上蒸笼。接下来的关键便是由师傅掌握火候时间。 那糕箱也有讲究,底板上刻有各种花纹,有松竹梅兰,有福禄寿的吉祥字样,年糕蒸好了倒出来,花纹清晰地凸现在雪白的糕上,中间再点一朵小小的红梅,真是漂亮极了。 庭院洒扫干净,馒头年糕蒸妥,花生瓜子炒好,还得熬糖稀做花生糖,米花糖。要把风鸡风鸭从廊口拿下来浸泡、摘毛、焖煮。要蒸出大盘的腊肉、香肠。要用花椒八角等等大料烹制出五香的猪肚、猪舌头、猪心、猪耳朵。 还得要发好海参、鱼肚、鱼翅、鱿鱼,泡上香菇、木耳、笋干待用。要剖鱼、洗鱼,做鱼丸、虾丸、肉丸。活鸡也得宰杀煨烂,做海参鱼翅一类的汤菜是必得拿鸡汤吊味的。 天哪,真是数也数不清的活儿!若没有茹云这样能干的总调度,在吕家帮忙指导着这些个听差先做什么,后做什么.这个家里还不要乱成一锅粥? 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吕老太太也能上阵,搬一个凳子在厨房里坐着,指点厨子他们如何做菜。杜鹃自称是念佛之人,性喜干净,便由她监督洒扫之事。唐娇燕怀孕已经四个来月,因是冬天,穿了臃肿的棉袍,倒还不大看得出来。 她自小学戏,家务上全不灵光,好在穿衣打扮的事情还算内行,就派了她带了几个裁缝给全家老小赶制新衣、新鞋、新帽、新袜及围巾手套一类的东西,也是人尽其才。 至于秋白,虽然口头是应下了去吕家过年的事情,可是这人一清早又被丹尼尔神神秘秘给请了出去,这会也没出现,茹云便想着,多半是有了什么急事,怕是一时半会也不能来了。 茹云在厨房里忙着熬麦芽糖,准备送灶神爷上天,清如闻到了甜味,跑进厨房,脑袋从茹云腋下伸出来,好地东张西望。 茹云随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有什么好看的呢?别在茹姨这儿添乱!去找你哥哥们玩去。” 清如噘了嘴说:“没有人跟我玩。” 茹云诧异:“人呢?都哪儿去了?” “济安哥哥上街买爆竹放,济时去同学家玩,我一个人在房里描年画,实在是无聊透了。” 茹云想了想,便道:“要么你去找邵家二姐姐,她不是也来帮忙了么?” 清如“嘻”地笑起来:“二姐姐和刘哥哥两个人头靠头睡在床上说话呢!哥哥咬姐姐的舌头,姐姐不怕疼,还笑。” 厨房里的厨子们先还憋了气使劲忍着,到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清如不知何事,跟在厨子后面笑。茹云脸上就一阵发臊,没好气地在一跺脚,自己也笑了,说:“小丫头,瞎说八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咳血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厨子逗清如:“二姐没让你走开?” “没让。她叫我看画,别看她。”清如微微笑道,说的很是诚恳 几个厨子又笑,茹云边笑边假意嗔道:“有没有出息?招惹着孩子说这些。” 茹云一面说,一面拿双筷子在锅里搅了一团粘糖,递给清如,“你拿到外边吃去。” 清如吃着糖,像被磁石吸引了似的,不知不觉又往父亲所在的屋内走。 待得到了屋子外头,清如先隔了房的玻璃窗子往里看,看见紫檀木的桌上有一盘散乱的围棋残局,旁边还有一本木刻本的围棋棋谱之类的,父亲却不见人影。 清如就想着进房去等父亲,一会儿父亲进来了好让他吓一跳。她便绕到东边进门,门是虚掩的,清如伸手去推,好像有什么东西挡着推不动。 她只得勉强从门缝里挤进去一个脑袋,这一看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吕平柏身体横着躺倒在门边,嘴边有一汪吐出来的鲜血,胡子和头发都沾了血迹,红红黑黑十分怕人。 吕平柏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嘴微微张开着,双颊深深地吸了进去,露出高耸的颧骨,像是已经不声不响死去很久一样。 清如猛回身,一路朝着厨房跑去,没命地尖叫起来。 吕平柏被茹云狠命掐着人中和虎口的穴位唤醒过来之后,又经丹尼尔的诊治调理,总算拣回了一条命。 吕老太太经过这一遭,心下惊得一惊没了魂似得,她就带着清如去了一趟庙里,把庙里的大小菩萨拜了个遍,末了还捐出十条锦帐和香人费一百大洋。 吕家家里头不好说什么,清如却是年轻嘴快,跑到老太太房里说:“奶奶,往后别把钱扔到和尚庙里了。父亲这一病,家里只有出去的钱,没有进来的钱,一笔一笔怕都要算着用呢。” 吕老太太对着自家孩子到底是软和性子,没有恼着清如,只说:“阿弥陀佛,这话可不能给菩萨听见了。你爹这回能起死回生,不是菩萨保佑又是什么?人做了好事要谢人家,菩萨做了好事也要谢菩萨,人神同理。” 清如哭笑不得:“哎哟,奶奶,菩萨不过是个木头人儿,吃又吃不得,喝又喝不得,要什么钱嘛!白给庙里的和尚们占了便宜。” 话到这个份上,吕老太太脸色就有点发白,极难得地呵斥清如道:“快闭嘴!” 而后她就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两拜,嘴里念念有词:“菩萨在上,念这孩子年幼无知,请勿怪罪。” 清如一见说不动老太太,气哼哼地走了。这家里实在呆不住,就跑到祠堂,跟茹云埋怨了一番。 茹云摇了摇头:“你想想,你奶奶成年累月不吃贵的,不穿花的,她身上能用几个钱?再不让她在庙里花费花费,也就太难为她了。她这也是为了你父亲好,心下着急的,你这样说,她自然是觉得不痛快了,小辈的多少也体谅一点罢。” 清如并非不识得礼,听茹云这样一说,心里马上承认自己做得过分,此后隔三差五就催着老太太到庙里走动走动。 一个冬天里,吕平柏都没有能起床。茹云请秋白想法子,特地托人从南面带了一条鸭绒垫被来,吕老太太命人垫在绒布床单下面。每日早早起来,先给他冲一个黄铜汤婆子,饭后倒掉重换沸水,晚上临睡前再换一次。 屋里用上好炭火生了火盆,半夜里,这怀着身孕的唐娇燕还起身到屋子里头加一遍炭火。饶是这样,平柏仍感觉寒冷,每一块骨头里都灌满了那种阴森森的沉重。 他不断地咳嗽,吐出带血的痰丝。有时候痰多血少,有时候痰少血多。家里人习惯了他的红红黄黄的痰迹,倒也不像先前那样见风是雨、大惊小怪的了。 一日,吕平柏又一次从夜半梦中汗浸浸地惊醒时,只觉头晕气短,身子仿佛要在床上飘浮起来。他用劲一挣,一大口血又吐了出来。吕平柏一动不动地躺着,心中无比悲凉。 咳血多了,人的身子里有多少血架得住这般流失?他明白这是死神对他发出的预警,他的大限已到,在世上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这厢,茹云在祠堂,正在帮秋白缝补着衣物,近日巷战多,秋白回家的时间更是少了。茹云做活正认真的时候,就瞧见清如在门口张望着。 茹云才要开口,清如两行泪就下来了:“茹姨,你去看看我父亲罢,他的情况怕是不好呢。” 茹云一听,心下“咯噔”一声,恐怕是这吕平柏的病情又加重了。她不得不又跟奶妈嘱托了一番,要她照顾好缘君,这就跟着清如又去了一趟吕家。 这个时候,吕平柏早就要人找出家中所有的房契地契、票据存单、来往帐簿,叫底下听差一样样地念,他闭了眼睛在心里核算。 用心过度带来一阵阵的呛咳,咬着咳着便吐几口鲜血。血吐出来之后,似乎人舒服了一些,有一段短暂的平静。然后周而复始,又是呛咳,吐血…… 茹云看不过去,上前叫听差合了帐簿,叹气道:“你这是何苦?吕家如今店就是这几片店,田,就是这几块田,一二三四都在你心里清清楚楚,又何苦这样横牵竖挂的?” 听到是茹云的声音,吕平柏睁开眼睛,面色哀重地说:“我是丢不下这一大家子。清如还小,老太太年事已高,二弟一家又…….总而言之,婚丧嫁娶,哪一样不是大事?可怜清如一个女孩家……” 清如听到这里,早就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茹云不让他说下去:“走一步算一步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现在替他们想得好好的,将来世道一变,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吕平柏呛咳一阵,说:“等我哪天一闭眼睛,自然是顾不上了。没闭眼睛之前呢,总想这里那里多找出几个钱来给他们留着。” 茹云拗不过他,由吕平柏在咳着吐着的间隙里把家中大大小小的动产和不动产一一盘算清楚,交待清楚。 这在茹云看来就有点等死的意味了,吕家不再避讳吕平柏的病情,找了裁缝回来替平柏做里里外外的寿衣,又到棺材铺子里订了一口上好的乌柏木的棺材,吩咐掌柜的每隔十天油漆一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孽子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清明过后,天气转暖,也不知道是丹尼尔医术高明,还是真的吕老太太感动了菩萨。吕平柏却是迹般地有了生机。咯血的次数渐渐减少,嘴巴里吃东西有了味道,每日里除汤汤水水之外,还能吃下半小碗炯烂的米饭。 有一天艳阳高照,他竟有了下床活动筋骨的愿望,便由清如架扶着,慢慢地挪到廊上,在藤椅里坐下来。一时全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从老太太开始,轮流着来看他。他也不嫌烦累,有精神时自己跟人对答上几句,没精神时就微微闭了眼睛,嘴角漾着笑,由清如代为答话。 有的时候,他就坐在院子里头晒太阳,这一晒就是一个晌午,这样的日子对于吕平柏来说是许久以来所不可奢求的宁静。 春末夏初的一天,清如打了一盆温水准备替父亲洗头,刚把皂角揉碎泡开,就见着唐娇燕屋里伺候的丫鬟从后院里慌慌张张奔过来了,扯着吕平柏的袖子说:“老爷,可不好了,这二姨太要生了,裤子上全都是血,她叫我来喊你。” 清如一听,连忙唤来了底下的丫鬟:“趁这水还热,你来帮父亲洗头。” 清如一面说着,一面就好不迟疑地去了祠堂,要唤茹云来,她虽然不知道二姨娘这身孕有什么蹊跷,但是她晓得,父亲一贯很忌讳这件事情,所以请茹云这个中间人来,那是再合适不过。 茹云这一日原是午间小憩,听到清如来请,也不敢耽搁,人一进了吕家,就吩咐底下老妈子赶忙烧一大锅开水,就说等着用。 她朝着唐娇燕走了两步,又回头,眼睛看在清如身上,心里却在想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要不要让人去叫催生婆?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叫。 唐娇燕年轻,胎位也正,是顺产,估计问题不大。她想着,这到底是吕平柏心下的一块心事,他肯定不愿意把这件丑事弄得人尽皆知。再加上她本就生过缘君,多少也算得有经验,因而她这才朝清如摆摆手,意思是再没别的事了。 清如拔腿就跑,一溜烟地去找吕老太太去。 茹云进了六角门的院子,唐娇燕阵痛刚过,一手扶腰,一手撑着门框站着,正指挥着丫鬟往床上铺草纸。她蓬头散发,脸色蜡黄,看上去十分紧张。见茹云来了,她仿佛见了救星似的,扑上去抓住茹云的胳膊,哆嗦着嘴皮子说:“姐姐,我心里真是怕呀!” 茹云扶了她上床,一边说:“女人家哪个不生孩子?要怕,下回进庙里当尼姑去。” 这话她是故意说给唐娇燕听的,这个时候她若是顺着唐娇燕的意思安慰着,只怕是这孩子还没生出来,她就已经痛的昏厥过去了。 果然,唐娇燕听了心下不是滋味,咬着牙,不再出声。 茹云低头看了一回,说:“早呢,才开了两指。”扬头喊一旁的丫鬟,要她去把吕平柏喝的人参桂圆汤盛一碗来,再让厨子用浓浓的鸡汤下一碗面,里面打上两个鸡蛋。 她看着唐娇燕的眼睛说:“趁现在疼得不厉害,多吃点东西,回头才有力气。孩子出来得快不快,就看你力气用得够不够。” 说话的时候,阵疼又一次来临,唐娇燕呲牙咧嘴,挺腰扭臀,忍不住地嚎叫一声。 茹云加重了声道:“闭上嘴巴!现在就叫,你有多少气力架得住折腾?这后头还有你受的。” 唐娇燕赶紧闭了嘴巴,改用鼻子哼哼,眼睛里却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茹云又好气又好笑,握住了她一只手,替她扛着劲,心里只说:怎么一点苦都受不下来?那当初又何必做这冤孽事呢? 片刻之后,阵疼过去了,丫鬟也用个托盘把桂圆汤和鸡汤面端来了。唐娇燕坐起来吃面,因为心里害怕,那面条就在喉咙里堵着,怎么也咽不下去。茹云看得着急,端过碗来要亲自喂她。 唐娇燕自然不肯,又把碗抢了回去,连吞带咽把一碗面条划拉进了肚里。茹云说:“这就对了,人要是不把事当事,有什么好怕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孩子到时辰也自然要出娘肚子。来,你站起来,我扶你在房里走上几圈,好让你生得快些。” 茹云把唐娇燕一只胳膊架在脖子里,像扶着缘君学走路一样,扶着唐娇燕在床前来来回回地走。茹云娇小,唐娇燕高挑,再加一个临产的肚子,分量着实不轻,压得茹云脚步蹒跚。 阵疼再来的时候,唐娇燕甚至来不及上床,双手抱紧了茹云的脖子,呼哧呼哧大喘粗气,身子抖得像寒热病人。茹云的脖子被她无意识中勒得死紧,气都有点透不过来。 阵痛过去之后唐娇燕松开茹云,满心不安,一个劲儿道歉。心碧苦笑笑:“不妨事的,只望你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几个回合过去,阵痛已经又紧又密。唐娇燕满头大汗,眼珠往外暴突,喉咙里发出母猪吃食一般吭吭的声音,指甲深深掐进茹云肩头的皮肉里,哭诉道:“我怕是要死了。” 茹云一听这话,慌忙招呼赶来帮忙的老妈子,两个人连拖带抬,好歹把她弄上了床去。茹云估摸着胎儿怕是已经露顶了,低头一看,果然是的。 此刻唐娇燕上下不能通气,直憋得张大嘴巴,身子在床上一挺一挺,哭又哭不出来,喊又喊不出来,真正是比死难受。 老妈子看不过去,撇一撇嘴说:“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做那事。”茹云呵斥一声:“什么时候?说这种话!” 茹云又俯身对唐娇燕说:“快了,快了,再用一把劲!对,用劲,闭住嘴,把气憋下去!” 只听呼啦一声,屋里弥漫出浓烈的血腥味,呛得茹云忍不住打一个喷嚏。婴儿躺在饱浸了血水的草纸上,周身粉白,蜷缩着一动不动。茹云一手抓起婴儿的两只小脚,倒提在半空,另一只手对准血污污的小屁股猛拍一掌。 婴儿“哇”地惊啼出来,口中流出小小一团污秽。 茹云这时候方才略略喘了口气,喃喃说着:“行了。” 随手把孩子交给底下丫鬟擦洗包裹。 唐娇燕挣扎了抬头看孩子,口中先问:“是男是女?” 茹云斜眼:“女的。”心里一边就想,都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关心这男女呢。 此时,茹云已经累得直不起身来,由丫鬟扶着,慢慢地走回前院。天黑了,吕平柏房间里上了灯,他半倚半靠在一块枕头上,吕老太太陪着他说话,一边等着六角门里的消息。 杜鹃也讷讷地在一边坐着,大概是奉了吕括苍的吩咐来打探情况。 茹云进了门,略略定了定神,把大致情形说了说,众人这才放了心,四散回去睡觉。 茹云在外头用热水细细地洗着沾了血污的脸和手,这才开口问平柏:“杜鹃来,有没有说你二弟是什么意思?” 吕平柏冷淡地答:“他还能说什么?明天就叫他把孩子抱回去养。” 茹云愣了愣:“明天太早了吧?要不等过了双满月?怎么说也是你们吕家的骨肉。” 吕平柏侧身向里,半天不答话,末了转过头来,戚戚道:“如今这样善待他们,将来还不知他们会怎样样呢。” 茹云觉得实在太累了,也谢过清如叫她留在吕家过夜,不过仍旧强忍着疲倦起了身来,坐着吕家的轿子回了祠堂内。 到了家,梳洗好了,换过一身衣物,她就昏昏沉沉地躺在了床上。这一下枕巾边突然发出了一声厚重的呼吸声。 茹云吓了一跳,忙起身捻亮了台灯,这就看到,原来是秋白,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正望着她。 茹云舒了口气:“才回来么?倒是吓了我一跳,看样子,刚打完一仗罢?肚子饿不饿?我去替你下一碗面条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寿宴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秋白抓住茹云的手腕,笑了笑:“不必了,我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不过你今日去吕家如何了?” 茹云叹了口气,坐在梳妆镜前,拆散了头发,用一把篦子一下一下梳着,发丝间发出细密的沙沙的声音。她淡淡地说:“那唐娇燕生了个女儿,名字都没取呢,直接就被吕括苍给抱走了。我想也就是平柏这样的心性,才能不累及无辜孩子,就是他自己可怜罢了。” 秋白道:“说起来虽然吕平柏是帮了你们母女许多的,可是这到底是人家吕家的事情,你也不好搀和过多。” 茹云点了点头:“就是因为是人家的家事,我这才觉得不容易管。不过不说这事情了,都是家常里短的,听了烦心。你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还以为你这一趟跟着游击队的人一道出去,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呢。” 秋白道:“形式有些变化,日本人又纠集了一些援军过来,就依着现下城内保安团和游击队的人数,恐怕远远还不是日本人的对手。” 茹云即刻便明白了秋白的意思,这敌人人数比自个人明显要多,硬拼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所谓这机会总还是有的,关键要看人如何去把握了。不就,秋白收到了处州的豪绅关山月的一封来信,意思是久未晤面,希望秋白在他六十寿辰时往乡下祖宅一游,尽欢尽兴。 秋白懒懒地丢了信,对茹云说:“这关山月,从前是我父亲的好友,与陶家也算是世交。后来关老爷子据说是回了家乡,我倒是没有想到,他原来是来了处州。不过说起来也是怪,他怎么会晓得我在这里呢?思前想后,总觉得有些不妥呢,我看这邀约,就当没收到好了。” 茹云细细想了想小心回道:“关先生既请了你,不去怕不是要扫人家兴吗?我倒是不知晓,原来你与关老爷子也是相识的,那你这些时日的难题,该是有解了。这处州除了吕家以外,可就数这关家势力最大。据说,这关老爷子暗中资助了游击队不少的银钱,想来若是安了什么坏心眼,也不至于。要不然,这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满城要找他做代理会长呢,他可不就是为了拒绝这件事情,这才躲到了乡下去么?此番他既然邀请了你,你不妨去看一看,我想对你们的事情也该是有帮助的。” 秋白想一想说:“不如你替我写封回信,就说我近日卧病在床,无法走动,待日后身子大好了再专程去替他拜寿。” 茹云略微诧异,想着,依着秋白的心性,虽然也理解她与吕家剪不断的缘分,可是到底还是对吕家上下有些莫名的排斥与醋意。她料定,关山月既然请了秋白去做寿,那么肯定也请了吕家的人。吕家再落魄,那到底也是本地的大户。 另一方面,茹云也有自己的顾虑,女工研习所虽然如今仍旧在开办着,可是断断续续的,也是走了不少老师了。她听闻,这关山月门下,倒是养着不少有识之辈,这些人,若是请来给研习所的女孩子们上个课,那也是极好的。 此番祝寿,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以关老爷子乐于助人的豪爽脾气,想来她若是有所请,那也一定是慷慨允诺才是。不论是秋白的公事,还是她的私事,这样看来,若是去一趟关山月的寿宴,那就是十分好的一个一会,至少也不应该轻言放弃。 茹云想了半日,便私下斟酌着写了一封信,回了关山月,说了一些秋白方面的情况,然后表示她是愿意让秋白过来走动走动,顺带着也算是会会长辈。但是苦于秋白脾气执拗,怕是还得关山月再来一信,言辞坚决请秋白去一趟才是。 信发出去,倒有好几天不见回信。茹云心中忐忑,想像关山月这些日子拜客盈门的情景,以为他并没有把她的信十分地放在心中,就暗自感叹着,是不是因为陶家军败落,世态炎凉一径如此。 却不料,一日,来了个着长衫马褂的年轻人,自称是处州关氏的侄孙,因叔祖实在不能脱身,委派他带着关家自备的小火轮,亲自往锦云来接陶秋白前往一会。 茹云转悲为喜,一时心中激动,眼泪竟夺眶而出,怕人笑话,转身悄悄擦了。事已至此,秋白若再推脱不去,于情于理都不相宜,于是只好应下。 茹云匆匆收拾了一个包袱,连奶妈、缘君都不带,又和丹尼尔、阮香玉、赵老爹一一交代了,夫妻两人这才上了关家的小火轮。 秋白因是仓促成行,事前什么礼物也未曾准备,临走时便去房拿了一盒篆刻家风先生的青田石刻章。一盒里有章四枚,均用青田石刻成,色彩青青犹如云彩,质地坚实,印面摆布得体,堪称世间一绝。 这青田石坚韧粗涩,要想下刀淋漓酣畅十分不易。据说清廷时候,这玩意印献给皇帝,也是把玩不放,极为欣赏。如今秋白将此等清雅之物带给关山岳,也算是深知他的为人品性。 及至上船之后,茹云又命人押运的两辆独轮车随后赶到,将车上东西一并装船。秋白过去看,才知是一盆百年树龄的黄杨盆景,两坛酒梅干菜麻鸭,两只油浸火腿,均为锦云本地土产,和秋白身边带着的一盒青田石章凑成四色寿礼。 黄杨是盆景中品味最上者,有“逢润必缩”的脾性,故而生长极慢。此树历经百年风霜,表皮脱尽,光滑滑的树干配以小小一块太湖石,古意盎然,说它是件宝物也不过分。 至于那梅干菜麻鸭,是茹云亲自下厨动手腌制的,自是没什么话可说。那两只酱油浸火腿,看似平常,懂行的人却知道不是凡物。制法是这样:拿已经制成的上等火腿浸在酱油缸中密封一年,第二年冬天取出挂在廊下风干,时间又需一年。 每只火腿约需二十斤酱油来浸,还必须得是本地制作的酱油。浸过腿的酱油有一股膻味,再不能食用,故而成本颇高。 风干又需合适的风向,日出而晒,日落而收,风向突转时需立即收入室内,所以十分麻烦。如此,火腿是平常之物,酱油浸火腿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拿得出来的东西了。 这四色寿礼,虽土头土脑,本本色色,倒也别有情致,一望而知是专用来送赠好友故交的。若是受礼的那一方交情一般,倒又不宜拿这样的土产了。 秋白一一验看,心中十分满意。茹云既已做下这些准备,可见她是存心要走这一趟的。 秋白到底是能猜中茹云的八成心思,体谅着她操持女工研习所的不易,秋白心下不由得生出一种歉疚和怜惜,一路上装出兴致盎然,拥着茹云在舱窗边,指点她看两岸的风景人家,谈今说古,这样安逸的日子,在这样的战时,对他们俩人来说,都是极为奢侈的了。 关家的寿筵铺排了整整三日,寿棚从楼前一直搭到了花园中。关家到底是想的周到,怕来客冻着,棚子里特意装上了土造的暖炉,四面加围了锦帘,里面再拉上红绿彩灯,真个是富贵堂皇到极致。 拜寿的人从早到晚源源不断,排的是流水席,一桌刚刚撤下,一桌又整治妥当。管事的人在这当口是大显身手的机会,若没有三分气魄七分算计,如此大的场面如何能调度停当! 关家的帐房更是对茹云抱怨说,他光写礼单,就把手腕都写得肿了。茹云细看那些礼品,无非是绸缎洋货、金银玉器,全不及她挑的几样东西土得新鲜。 关山月非但是处州望族,又是全国朝野知名的大实业家、教育家和慈善家。 经他之手创办的纱厂、电力厂、榨油厂、面粉厂、铁冶厂、火柴厂、轮船公司、长途汽车公司、盐垦公司等等,每年给他带来巨额利润的同时,也给中国的民族资本工业注入活力,树起一个实业救国的典范。 他此番为自己举办六十大寿的盛大庆典,说白了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利用,是他周旋于地方上方方面面人物间的必要手段。他对秋白抱怨说,他本是个最烦俗套的人,却又整日陷于俗务之中,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茹云一面听着,一面便想,关山月能有今时今日的家业,到底还是亏得当年陶家在上海的鼎力相助。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陶家如今已经七零八散,关家已经是一方大户了。 一番热闹过去之后,关山月单留下几位世交好友小住几日,其中有秋白、茹云夫妇。吕平柏身子不好,这事便由着吕括苍夫妇前来替代拜寿。关山月推了手边一切俗务,陪好友们下棋玩牌,论诗作画,其乐融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一波又起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一日关山月跟秋白对弈几局围棋之后,故作惊讶:“秋白贤侄!多日不见,棋艺竟有如此长进,真要令老夫刮目相看了!” 秋白低头,把黑棋子白棋子一颗一颗分别拈入两只白玉小缸中,幽幽地答:“我与伯父哪里好比的,这常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终日与枪为伍,倒是也没这么多时间下棋了。说起来,上一次有这样对弈的景致,约莫已经是许多年前了。” 关山月张口要问秋白的部队是否要资助的事情,一眼瞥见茹云在秋白背后朝他摇手使眼色,知道是不让他提及此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成一句:“贤侄,要我说,生老病死,人这一辈子难关挺多。你到底还年轻,心思不不要太重才好,不管是什么难事,总归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秋白抬头苦笑道:“倒是谢谢伯父惦记,我想这些事情,总是会有转机的。您说的对,遇到问题,还是要多想法子。” 关山月是聪明人,此话一出,自然知晓秋白是不好意思开口相求,一时心下有些莫名的五味杂陈,他伸出手去,搭在秋白正拈着棋子的手背上,凝视他的眼睛,郑重说:“贤侄,你我两家的情分不同一般,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一定不要客气。” 秋白当即答了一句:“到需要时,自会找您。谢谢伯父。” 茹云在一旁听着,生怕话头滑了过去,连忙在秋白身后说:“倒是有两件小事,关先生若觉不妥,就当笑话听吧。” 关山月忙答:“你且说!” 茹云就把女工研习所缺少老师,以及秋白部队里头缺人缺弹药的事情都说了一通。那关山月也算是明事理的,一听就连连点头,表示他门下养了不少门客,原来都是上海、北平的有识之士,这请几位去研习所上上课,不成问题。 又说,他出一笔资金,并不算无偿的,专用来给秋白的队伍购买武器弹药,且帮他招揽一些本地的小伙入伍抗日。将来抗战若是胜利了,这些钱,他再算个几分的利息,一并返还就是。 茹云知晓,关山月并不是真心想要这笔利息钱,不过是照着秋白的脾气,怕是直接说送,定然不会要,因而这才有了借钱这么一说。茹云看破,但并不点破,不过笑着说道:“跟关先生说话就是省心省力,这旁的多余的话都不需要讲,也难怪您如今事业如此成功了。” 虽然这是应承的话,但是关山月听着很受用,不过哈哈大笑,一连声对秋白道:“贤侄,你有这么个说话做事玲珑剔透的内助,是你一辈子的福气!” 这关山月到底是有效率的人,话才说完,就找了管家来,将一应的事情都给吩咐了下去。 …………. 冬日最后一抹阳光苍白地涂刷在门楼顶端,院墙上有细细的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缘君穿得像个陀螺似的,手里抱一只豁了边的小碗,用筷子笃笃地敲着,使劲仰了头,呼唤她的小猫咪从院墙上跳下来吃食。 小猫竖直了尾巴站着,居高临下得意洋洋望着缘君,偏不肯移动半步。这个时候,一辆黄包车在祠堂门前停了下来,缘君好地抬起头来看,原来是清如来了。 “姐姐……”缘君甜甜地唤了一声,说起来,她与清如是一点血缘关系也无的,却总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因而叫起来也是格外的亲热。 清如下了车子,听见缘君这么一声唤,那眼泪就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缘君早慧,料着一定是姐姐有什么事情要找母亲,拉上清如的手,一溜烟就跑进了次堂里头大叫:“母亲!母亲!清如姐姐来了!” 彼时,茹云正在屋子里头挑着毛线,这缘君入了冬以后,身子就长得很快,寻常的衣服,那尺寸都有些偏短了。 听见缘君大呼小叫的声音,茹云就探出头去看,这一看就看到了清如泪眼婆娑的双目,心下就跟着“咯噔”一声,晓得是事情不好了。 原来,这些时日,吕平柏的病情突然又一次恶化。这回的咯血不再是夹在痰丝中间了,简直像急性肠胃病人的呕吐一样,大口大口地朝外喷射,口鼻间被鲜血沾得通红一片,远看半张脸就是个红红的窟窿,胆小的人见了能吓得半死。 偏巧,这个时候,正是缺少战地医务人员的时候。丹尼尔和阮香玉重新跟着秋白的队伍去做随军医务人员去了,这人到底什么能回来,谁也说不准。这运气好的话十天半个月,若是遇到的战事大了,这就是数月都能说。 吕家实在没法子,就去请了郎中来,药剂、参汤、十全大补膏……一切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吕平柏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等着阎王爷收回自己的那一刻。 吕家上下的人一日几次轮番来看视他的病情,不敢出声,踮着脚悄悄地来,又悄悄地去。如此,平柏还是嫌嘈乱。他的生命已经细若游丝,哪怕一声轻微的叹息都能引起震颤和悸动。 茹云才到了吕家,进了屋内,就读懂了他脸上的不耐烦,不得不劝阻老太太和吕括苍一家的频繁探视,更严禁仆佣和孩童在附近走动和喧哗。整个吕家大门里,人们走动时蹑手蹑脚,说话几乎用耳语,安静得如同无人居住。 这日晚间,绸缎店的老王掌柜突然出现在敞厅前的院子里。茹云大为惊讶,迎上去对他说,平柏已经不能见客。王掌柜呐呐地说,正是东家派人叫他来的。 茹云请他等着,自己进房去问平柏。吕平柏仰面躺在垫高的枕头上,脸色苍白如纸,双颊耸立像两个小小的山头,眼睛微微闭着,眼窝深深凹进去,时不时轻轻一颤,表示人还活着。 茹云俯身在他耳边,问他是不是约了王掌柜?平柏将眼皮用劲一眨。 茹云说:“他人来了。” 平柏就睁开眼睛,茹云明白这是他想见人的意思,慌忙出去招呼王掌柜进屋。 平柏眼望着清如也在,气息微弱而又字字分明地说:“你出去,把房门关上。” 清如伫立片刻,像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似的。而后她低了头,慢慢退出去,随手将房门带上。 还是茹云拉住了清如,对平柏道:“既然你是有事情交代,何妨要躲着清如。清如过了年就要十四了,你也不好再把她当做孩童看待了。” 平柏听了心下一时酸楚,也便不作声,算是默认让清如留下来一道听了。 房间里,平柏朝王掌柜抬了抬手,示意他坐得离自己近一些。待王掌柜用半个屁股落坐在床边,他又哆嗦着朝他伸过一只手。王掌柜慌忙握住,紧紧抓在手里。一时间两个人都哽咽起来,浊泪从眼中滚滚而下。 王掌柜哭了一阵,用袖头抹去眼泪,鼻音重重地说:“吕先生,你还是别把事情往绝处想,像上回那样不经意间又有转机的事,也不是不会再有。” 吕平柏慢慢摇了摇头,眼睛滞滞地望住对方,说:“我们两家,几辈子相处下来了,虽不是兄弟,彼此都知心知肺……”几句话说下来,已经喘息不止。 王掌柜抓住他的手连晃几晃:“吕先生,不说这些了。有什么要紧话要交待,只要你信得过我……” 吕平柏闭上眼睛,歇了好一阵子,才又睁开:“放不下心的,不过是一家老小。母亲年纪大了,清如还未出嫁,我那个兄弟,也是指望不上的……” 王掌柜宽慰道:“吕家再落魄,尚且还有房、有地、有店铺股金,大富大贵的日子且放在一边,光平常的吃用,怕是吃个几辈子不成问题。” 平柏又摇摇头:“天灾人祸,谁料得到什么时候就会出什么事情。” 王掌柜说:“绸缎店的那一摊子,但凡有我在,总是要替你经管得妥妥当当。我能吃上干的,你一家老小就不会光喝稀的。吕先生,你信是不信?” 平柏苦涩地一笑:“我若不信你,今天会特为把你叫来?”说着一阵猛咳,又是一大口血涌出嘴边。王掌柜慌忙拿块帕子接了,替他揩干净,眼里心里都是说不出来的怜惜。 他望着吕平柏两颊上浮现出的两块桃色的红,又发现他眼里的一点微光格外飘忽,抖颤不定,像是大风地里随时都会熄灭的油灯火苗,心里只感到害怕,恨不能立时离开这里。 吕平柏挣扎着抬起头,双眼盯视住对面的墙壁,示意王掌柜;“那个画轴……你去掀起来。” 王掌柜疑惑着起身,去把一幅乱针刺绣的双猫戏牡丹的画轴掀起来。里面原来装着个很小的暗柜。王掌柜在济仁的指点下,从他枕头下面摸出钥匙,把暗柜打开。 柜里放着个黑漆木匣。王掌柜伸手进去,把木匣拿出来。匣子一上手,感觉到那种异乎寻常的沉重。王掌柜便明白匣中装的是什么了。他小心地捧到平柏床头,正欲打开让东家过目,平柏用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而后吕平柏望着茹云和清如,招了招手,也示意她们近身来听。 “十两一块的金砖,一共八块。一两一根的金条,二十根。”吕平柏喘息几口,接着说,“我藏着这些,以备不测风云,家里谁也不知道我藏了这些。这二十根,十根给茹云,既是为了女工研习所之用。另一半,是准备给我吕家家用,就交给王掌柜你收藏……若非不是清如、老太太急用,轻易不要拿出来让人随意用掉。记住,到最最万不得已的时候……咳……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救命的钱,不好动……” 平柏一面说,一面就亲手开了盒子,然后将十块金条包好交予茹云。做完这些,他再次爆发骤风暴雨般的咳嗽,咳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额上的青筋一根根蚯蚓般蠕动,面孔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布满脑门。 王掌柜犹豫了一下,探身过去要替他捶一捶后背,平柏勉强抬起一只胳膊,朝他摇一摇手,又指指门外。 王掌柜知道是要他赶紧走的意思,连忙站起来,把那个沉甸甸的匣子抱在怀中,俯身在平柏耳边说了一句:“吕先生,你放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恨别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王掌柜一走,平柏就对清如道:“你要知道,这些金条,那也是为了你今后出嫁预备的。如若直接交予老太太,我怕是家中有人用心不良,反倒将钱花在不该花的事情上。如今到底不比往常,这什么事情都要精打细算。东西放在王掌柜那里,总归是要安全一些。” 茹云道:“你倒是不必忧心,你给我的这些金条,我一概都不要,就当是替清如收着的。将来只要是吕家用得着的时候,我一定给你送回来。” 王掌柜刚迈出房门,守候在院子里的吕括苍就起了身来。从王掌柜身旁擦过去的时候,吕括苍一眼看见了王掌柜怀中的木匣,他愣了一愣,惊讶地向王掌柜望望。 王掌柜低了头,不说什么。吕括苍见他没有解释的打算,不好追问,说了声:“你走好。” 吕括苍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这王掌柜手里拿的是什么,心下自然一清二楚,他料定,这是他大哥留下的救命钱,因而心下迅速便有了一个盘算。 很快就是端午的时候了。 中午的间隙,厨房照例准备了端午节的粽子、咸鸭蛋、炒鳝丝、煮黄鱼、蒸火腿和雄黄酒,家里家外也到处用点燃的艾草熏了熏。 吕平柏自然是不能喝酒也不能吃粽子咸蛋这些东西,便由底下听差每样装一只小碟,端到他床前看了看,算是他也过节了。 吕平柏情绪就很好,叫清如等干脆把桌子摆到他房里,让大家在他床面前吃喝,他看着,譬如自己也参加进去吃了喝了一样。 清如不知道父亲哪来的这番兴致,不忍拂他的意思,就去请示了老太太,又请底下几个听差抬桌子进房,又叮嘱进出的人要规矩懂事,不能烦扰了父亲。 济安、济时一起,托了伯父一把。这个时候,吕平柏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把他抬得坐立起来完全不费力气。清如又用枕头和被子将他四面围住,好让他省去一些力气。 清如最后去请了老太太,加上她自己和吕括苍一家,吕家一家人围在一块儿,齐齐整整热热闹闹吃了顿团圆饭。 清如饭吃到一半,突然端了一杯燕窝送到吕平柏床前,说要给他喝。平柏也就笑眯眯地接了,用嘴皮子碰了碰杯沿。他的手抖得厉害,一盏燕窝有大半盏倒在了床上。清如扭过头,故意装没看见,眼泪却是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她假装给老太太添饭,背过身去,将眼泪偷偷地擦了。 下午,饭局散了以后,吕平柏告诉清如说,他觉得很累,想一个人在房里睡一觉。然后又让清如去唤茹云来,说是有事情想要同她说。 清如便反手带上了房门,然后就瞧见后院里,几个丫鬟用丝线缠五颜六色的小粽子玩,心下一时只觉得十分伤感。 去祠堂以前,清如轻手轻脚进房看了一趟父亲,他睡得很安静,嘴巴半张着,一脸恬然。清如几乎要认为这是他病情将又一次出现转机的征兆。 清如到了祠堂,就把父亲的情况说了一遍,茹云也没犹豫,将缘君托付给奶妈,就随着清如去了一趟吕家。 黄昏时,吕平柏醒来,抱怨他口干舌燥。茹云亲自端了小半碗莲子清汤来,清如喂了父亲几口。 吕平柏不似寻常那般有礼,反倒显得异常烦乱,一会儿要清如扶他坐起来,一会儿又要撤了枕被躺下去。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吕平柏喘着粗气,着清如先出去。待得房门关上了,他这才勉强着要撑起半个身子来。 茹云连忙帮他垫了一个靠枕,吕平柏颤抖着手,伸了出去,又十分费力地悬在半空中,而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茹云给他递了一盏茶:“平柏,要是累的话,你多歇着,就先别说话了,来日方长,我总是有时间听你说话的。” 吕平柏苦笑着摇了摇头,面色蜡黄,嘴唇已经烧得起了两层皮:“茹云,有些话,我今日必须得同你说一说,不然啊,我怕是将来也没机会了。” 茹云转过身去,轻声道:“你我都多年的老朋友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看你这样,我心里头也难过呢。” 吕平柏唇角一扯,吃力地说道:“茹云,从前呐,在上海的茶园里头头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可真是一道清丽之风呢。恕我唐突,想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从来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说起来,我也真当是着了魔了。如若不是你早就嫁给了陶家少帅为妻,我想我就是倾尽这副身家,也定要要与你在一处的。” 茹云不语,不过垂下了头,暗暗咬了咬下唇:“不要说了,平柏。” “不,茹云,你让我说完罢……后来,你逃难到了处州,再遇到你,我是决计想不到的,那种如获至宝的心情,简直已经不知道如何让我用言语形容了。我帮助了你们母女,并不是要图你回报什么的。茹云,你心下的意思,我一直都明白。所以我也不敢强求,只愿能在你身旁就好。我原来以为,就算不能同你做夫妻,那便做一辈子的朋友,只要能看着你好便成。哪里晓得,老天爷这样心狠,竟然叫我得了如此重症。若说要我命绝与此,实在是心有不甘那。” 吕平柏说到这里,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茹云连忙递了一块帕子过去,这一下,帕子上的白莲染成了暗红色的,看着十分骇人。 “平柏,你予我们的恩惠,此生我都不会忘怀。你放心,将来即便你不在了,那么清如也同缘君一样,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她长大成人的。”茹云捂着脸,哽咽道。 吕平柏笑了笑:“你到底是知道我的心事,倒是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说到这里,吕平柏已经实在没了气力,茹云就让他歇息,悄然退出了屋子外头。 到了夜里九点,茹云正要回去,就听见听差同清如说,吕平柏还杂昏睡,方才在窗外怎么唤都没人应。 清如纳闷,父亲睡觉一贯灵醒,如今说他竟像没听到声音似的。茹云听到这里,也觉得很是怪,就上前问了句:“今儿夜里确实怎么没听见他太咳嗽。” 清如恍然道:“真是的,我说今天怎么仿佛少点什么,竟是不听见父亲的咳嗽了呢!” 话说到这儿,茹云与清如都不大放心,两个人踮脚走进吕平柏的屋内,茹云伸头看一看吕平柏,忙退回来,捂着清如的眼睛道:“你还是别看了,一会再请个大夫来瞧瞧罢,看样子,怕是……” 清如脸色刷地就发了白:“茹姨,你说的什么?” 茹云不作声,这个时候,她心下真是乱极了。 清如又问:“要不要把老太太喊来瞧瞧?” 茹云说:“老太太睡了,喊她起来也是白白担心,这样吧,今晚也别换班了,就我们俩个伙着守一夜,我也不回去了。万一有个什么事,好照应。” 清如一面点头,一面遣了底下听差去请大夫过来。两个人便各人坐一张沙发,两双眼睛都一动不动盯在昏睡的吕平柏身上。 夜里十点钟,县城停电,刹那间整座宅子陷入黑暗之中。茹云起身,摸索着把手边的煤油灯点上。灯光昏黄,只看见一朵小小的火苗闪烁不定。屋里门窗关着,并没有明显的风吹进来,不知为何灯中的火苗如此摇曳。 茹云倚靠在沙发上,迷糊中隐约好似看见吕平柏那只手痉挛地一缩,又无力地松开。茹云心下好像是知道他是去了。 之后,她感觉她的灵魂开始沿头顶上升,飕飕地,升出一股凛然的风声。灵魂出窍之后,便飘浮到空中,飞来飞去地寻找刚刚升天的另一个灵魂。一时找不到,她就很急,急得大叫一声,汗水刷地从浑身每一个毛孔中迸飞出来。 茹云睁开眼睛,清如已经在屋里多点了一盏煤油灯,煤油灯的火苗变得似梦似幻。 茹云跳起来,扑到床边,只见吕平柏依旧安静地睡着,她就伸手在他鼻子下面一试,已经没有一丝气息。茹云脑袋里轰地一声,身子软软地顺床沿坐下去,坐倒在床踏板上,喃喃道:“清如……” 清如转过身来,茫然地望着茹云,茹云道:“他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丧礼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清如立马扑倒在父亲一只尚有余温的手,握着,又把头埋下去,伏在这只手上,眼泪就不息地涌了出来。 她跪下来,一边哭,一边喊着大夫什么时候来。茹云颤着手在把吕平柏半张的嘴巴合上,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心酸,而后她鼻音重重地说:“清如,这会儿不能由着性子哭,先把丧事料理上吧。” 清如抬了头,泪眼模糊地望着茹云说:“父亲怎么说走就走,一句话都没有对我们说呢?”又扭头望着床上,“他就这么把我们老老小小一大家子扔了?他真能放心?” 说完清如长嚎一声,头埋进自个双手里,剩下高高耸起的双肩抽动不止。 一时间,合家老小都被惊起,吕家宅子到处点上了煤油灯,扬起一片长短不齐的哭声。吕括苍一家,闻声都匆匆赶来了。吕平柏是久病之人,他的故去原也是大家料得到的,不过是迟一天早一天的事情。 所以大家在平柏床前哭了一回,就四散开去,各人忙自己领到手的一份任务去了。 吕括苍字好,一应亲友故交的报丧帖子由他来写。细算起来,本城的、乡下的、四村八镇的,总要送出百十来份。还有远在外省等地的,则要拟好电文,明日一早去电报局送发。 吕括苍一个人写不过来,拉了济安、济时、清如三个孩子帮忙。 茹云想着,老太太伤心的很,怕也是没有心思主持大局了。于是她就开了大门,先从街口叫了一个剃头匠回家,替吕平柏理发、剃须、修面。又匆匆地去通知一伙专替人家搭棚的匠人,急速到家里来搭丧棚。 大户人家治丧,吊唁的人很多,这丧棚是非搭不可的。然后茹云直奔棺材铺,叫掌柜的把棺材送到家里去。 再者,杜鹃负责全家老小仆佣们穿戴的丧服。好在事先都有准备,白布什么的全都现成,撕撕剪剪,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女佣聚在一间屋里,粗针大线的缝一缝,估计一两天内能弄妥,赶得上大殓的日子。 请来的剃头匠自是常干这种替死人剃头的事情的,一颗头抱在手中,三下两下就收拾得干净利落。茹云要给钱,清如不肯,将这事情揽到了二叔吕括苍身上。 吕括苍出钱倒不是特别情缘,不过还是给了钱,打发他走了之后,就开始说道,这余下的事情,茹云也该出份力了,到底是受了平柏不少恩惠的。 茹云对他说话的口吻有些不屑,不过她到底是真心感激着吕平柏这些年的照拂,因而她主动替吕平柏仔细地擦洗了身子,换了寿衣。 这时,门口闹哄哄一片,原来是棺材送到了。杜鹃迎出去,指挥人们在敞厅里卸了担子,把棺材用高凳架起来,伸手又请伙计们把吕平柏的尸身从床上抬到棺材里,脸上用一块红布蒙严,棺盖虚掩着,等待大殓的那一天钉实。 关山月本人正患腿疾,无法下床行走,不能亲至锦云镇上吊唁,托外甥带了一幅祭樟,一幅挽联,一封给吕老太太的情词哀切的唁信,并附上三千大洋。 信上说,这笔钱或用于治丧,或存银行生息,日后贴补家用,总之是听凭老太太处置。 清如正逢丧父之痛,到了这一日已经全然控制不住心下的哀伤,便冲进灵堂,见了棺材,自然是一顿跪哭。茹云去劝,两个人忍不住地当众抱头痛哭,又引得全家人一通伤心。 奶妈领着缘君、连带着赵老爹一块来吊唁。缘君这是第一次见丧礼,有些害怕地躲在了奶妈身上。 茹云便道:“缘君,吕先生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他的恩德,这辈子都不好忘的。” 缘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不过在母亲说过这句话以后,好似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王掌柜带来了绸缎店里大小十多个伙计,排成一溜,在吕平柏灵前磕头。事毕,王掌柜把茹云请到一边,吞吞吐吐说:“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该告诉你……毕竟吕先生的意思,这盒子也不好直接交给吕家的其他人。” 茹云打断他的话:“不就是平柏交给你的那个木匣子吗?” 王掌柜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茹云缓缓地说:“我猜也能猜得出来,那木匣子你放身后总会觉得烫手。”又说,“平柏的脾气我也知道,他做事一向喜欢留后手,我想,他愿意把匣子交付给你,是对你足够的信任,和对你人品的敬重呢。” 茹云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又捧了王掌柜一番,王掌柜心下思量,这个女人着实不简单,于是又说:“我想,我的意思,沈小姐应该明白。我到底只是吕家下头办事的掌柜,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身边,我怕是一日都睡不好觉。沈小姐不同,到底是吕先生……” 说到这里,王掌柜顿了顿,而后又到:“是先生生前极为信任的人,那一日我也瞧见了,他可把另一半的东西都分给了您呢。因而这匣子,不如一并交托给您,这样的安排,我想即便吕先生在世,也该是同意的。” 茹云仰起脸来,沉声道:“王掌柜,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不过有几句话,我得同你说明白了。其一,我同平柏之间清清白白的,也只是至交罢了,希冀您不要在他身故以后还说这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来。旁人我管不着,可是您,是他生前最信任的掌柜,我想这轻重,您该是分得清楚。” 王掌柜抬起头来,擦了把汗,点头道:“沈小姐说的极是。” 茹云又道:“既然我只是平柏的好友,那么也没有缘故替你平白手下这另一半的东西。平柏生前既然将那匣子交待了你,总是有他的筹划思虑。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是比寻常人想得周全。其实这也好,吕家剩下孤儿寡母,过日子只有出的,没有进的,有多少钱放在家里会不被用掉?到哪一天穷得要去讨饭,那时候你老王就是吕家的救星了。” 一番话,有软有硬,说得王掌柜诚惶诚恐。他不住地嘟嚷着:“哪里会是这样,哪里会是这样。” 茹云轻轻叹口气:“我也巴望不是这样呢,到我哪天闭眼之前,这匣子里的东西还不必动用,才真的是阿弥陀佛。说明咱们至少没有辜负平柏的嘱托。” 说着,她把王掌柜扔在那里,又赶着去帮忙接待下一拨吊唁的人。 出殡的那天,时令已经入伏,厚厚的孝服穿在身上,眨眼工夫后背就湿了一片。吕家里唯一的电风扇搬到灵堂里,开足了风力对着门口可劲儿吹,还是吹不去人们身上那股难闻的汗味。 一大早,赶来送殡的人已经把丧棚里、灵堂里、客厅里以及角角落落里挤得满满腾腾。黄包车从街口一直排到闸桥。锦云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包括那名代理县长。 秋白也来了,不过是匆匆在吕平柏灵前拜了拜,就告辞先走,这前头的仗还没打完,到底是依着大局为重。临走前,秋白看了茹云一眼,两人心领神会,相互理解,自也不必多说什么,倒是缘君,难得见了父亲,就哭着不让走。 秋白忍着心下的情绪,叫奶妈安抚好缘君,这便转身离开了。 再说那代理县长为从前的那桩事对茹云怀了怨恨,怨恨里却又没来由地夹杂了对她的敬畏和爱慕,以及男人天生的对漂亮女人的觊觎,内心这份情绪便十分复杂。 见了茹云,他摆出一副伤痛的样子,又对着清如说几句对她父亲哀悼的话,然后眼盯着茹云,轻声说一句:“你瘦多了。” 茹云知晓,他这是故意制造话头,好让这来宾都以为,他们两人是有什么瓜葛的,无中生有也便是这样来了。 茹云当了众多客人的面,又想着到底是平柏丧礼,不好发作,只得装没听见,转身从人堆里把济安找出来,叫他陪着县长说话。县长自觉无聊,应付几句,也就借故告辞。 一应出殡前的程序完毕,棺材由雇来抬棺的人系妥绳子,快要上肩时,横刺里却又杀出个程咬金——唐娇燕披头散发从门外冲进来,哭喊一声:“平柏,你好狠心,你把我娶来就扔下了!”劈头朝棺材角上撞去。 好在执事的人见惯了这些场面,反应极其敏捷,一纵身扑上前,劈手将唐娇燕拉住,才避免了又一桩祸事。 原来这些日子,唐娇燕因之平柏的吩咐,而被禁足了,独自在六角门院子里呆了许久。这些时日,不见客,也未见听差来说什么。唐娇燕闲闷得厉害,倒起了疑心,以为平柏一死,她许是就要被赶出去了。 又想到自己年纪轻轻,没了丈夫,唯一的女儿还是个私生女,就是养大了也会叫人瞧不起。再看这二房的杜鹃,有两个儿子傍身,且又极有心计,怕是还要忌惮她与吕括苍的事情。 日后自己在这个家里怕是很难生存的,因而她想着想着,不由得万念俱灰,一时控制不住绝望的情绪,演成上面那一幕戏。 唐娇燕被执事的抓在手里,仍旧乱蹦乱跳,哭嚎不止。那边和尚、尼姑、道士三个班子已经乐声大作,诵经声四起。有人手里捧着瓦盆子喊:“孝女呢?孝女呢?” 就有人从人堆里将清如往上推,把瓦盆子往她手里塞。执事的在这当口有许多事情要照料,不住地用眼睛向茹云请示,意思是拿唐娇燕怎么办? 茹云皱皱眉头,去后头与老太太耳语了一番,老太太点了头,这才唤出两个听差,将唐娇燕一左一右地挟了,不管她怎么挣扎,无论如何要把她弄回六角门里去。 心碧便匆匆找到克勤,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关键的关 七七八八一通混乱,棺材终于在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中起杠,缓缓抬出大门。此时的茹云竟顾不上悲伤,忙前忙后,一个不是吕家的人,却是帮着应付着那些想都想不到的大小杂事。她只盼着平平安安把这一天打发过去才好。 一路上,早有吕家亲族好友们做了准备,在家门口摆了桌子,设了座椅,泡了茶,置了各色茶食盘子,等着给平柏“添茶”。 棺材抬到这里一律要停下来,死者叨扰人家茶点的时候,家里几个晚辈就要在人家门口行礼拜谢,焚烧纸锞,给抬棺的和帮忙的每人包一个银钱封儿。 而后队伍又一次浩浩荡荡起行。 丧事过后,还有些细细碎碎的扫尾工作:出殡后第三天的“复三”啦,去坟地礼拜啦,做七啦,放焰口啦,家祭的酒席啦……一桩一桩都由茹云帮着清如妥妥当当的应付了过去。 人死毕竟不能复生,哀痛也是有时间的,与吕平柏刚死那几天的悲伤忙乱相比,茹云做后面这几项扫尾工作简直就游刃有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孽债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唐娇燕那个刚出娘胎时浑身披了白粉的婴儿,转眼就要过双满月。这孩子有点生不逢时,所以连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人替她取,唐娇燕唤她囡囡。 满月时,平柏刚刚去世,家里混乱一片,自然顾不上一个小小的婴儿。到双满月,吕老太太稍稍得闲,吩咐厨子做了一桌简单的席面,就摆在六角门里,请了清如、杜鹃几个女眷。 清如见老太太神情恹恹的,杜鹃也是一副默默无言的样子,觉得席面上未免太过冷清,连声唤着唐娇燕把囡囡抱出来看看。唐娇燕进了里屋,片刻之后用一张小小的软席托着婴儿出来。 孩子刚吃过奶,精神头正足,穿一件白底红花的开裆连裤衫,躺在席子上手舞足蹈,眼睛骨碌碌地东张西望。两个月的孩子,面貌轮廓大致可以看得出来了。 吕老太太跟众人一起凑过去看,一眼就觉得孩子活脱脱是吕括苍的模样:容长脸,薄嘴唇,两边眼梢呈八字形下垂,眼皮上方又长出一个三角形的口子,眼珠骨碌碌转得过于灵活…… 吕老太太侧转脸,轻声叹了一声:“真是谁的种像谁。” 唐娇燕闭紧了嘴,一声不吭。 倒是杜鹃,出乎意料的也没有发脾气,还是喜形于色的样子,逗弄着婴儿,嘴里发出“哦哦”的声响。 吕老太太冷眼注视了一阵,忽然开口对唐娇燕说:“吃过饭,这孩子就让杜鹃抱回去。” 唐娇燕一下子变了脸色,喃喃道:“才两个月。” 吕老太太不容商量:“这是平柏生前交待过的。他只让你带两个月。” 唐娇燕转朝清如求援:“清如……” 吕老太太问清如:“你父亲是有交代过么?” 清如顿了顿,只说:“父亲是同茹姨说过的,当时我也在屋外听到了。” 吕老太太便说:“平柏既这么交待过了,饭后就让杜鹃抱回去吧。反正早晚也是要过去的。” 唐娇燕不敢再说什么,低了头,把囡囡紧抱在怀里,眼泪便一滴滴地淌下来。 杜鹃见唐娇燕哭的可怜,自己到底也是做母亲的人,竟然莫名对她起了一丝怜悯,于是硬起头皮说:“要么再让娇燕带到周岁断奶?这么小抱回去,怕是难养。我倒有点不敢担这个责任。” 吕老太太笑笑:“给她找个奶妈,不就一切都妥了?” 杜鹃为难道:“立时三刻的,上哪儿找去?” 吕老太太马上堵回了她的话:“你要是没本事找,我可以找茹云帮这个忙。多出个块儿八毛的,想应这份差事的奶妈怕不把你门挤破?” 杜鹃再无话说,便不作声,心里很现实地盘算起了婴儿抱回家后的安置问题。 一顿满月酒,吃得悲悲切切,寡寡淡淡。临了唐娇燕把婴儿交给杜鹃,竟号陶大哭。老太太很不高兴,嘟哝道:“丧事才完,又哭出这副悲声来做什么?” 唐娇燕只得捂了嘴,在喉咙里呜咽抽气。 盛夏大伏天,一向是锦云人最难捱的日子。唐娇燕没了囡囡之后,因为胀奶,还发过高烧。这病好了以后,她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一时心里憋得狠了,真恨不得拿把刀子把皮肉割开,让自个痛个痛快,这样也便好忘记孩子不在身边的事情了。 中午时分,太阳最是毒辣,吕家合宅子的人都躲在荫凉的房间里午睡。唐娇燕穿一身碎花吊带长裙,歪倒在凉榻上,紧贴住光溜溜的竹席,觉得稍稍能沾到点凉气。 家里自平柏死后,可说尽剩下女人了,这六角门里,想见着男人的一根头发丝也难,所以此刻,唐娇燕总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妄感。 唐娇燕心烦意乱的时候,忽觉门口一暗,眼角里瞥见男人的一双布鞋。她吓得浑身一激灵,本能地坐起身来,用两只胳膊去遮护前胸。待坐定了,看清来人,又松一口气,脸红红地骂道:“小鬼,轻手轻脚的,吓你婶婶一跳!” 被称为“小鬼”的,却是吕括苍的儿子吕济安了。此时他面孔比唐娇燕更红,半张了嘴巴,呆愣半晌,这才回过神道:“父亲着我来看看,婶婶是不是需要什么东西,缺衣少食的话,他再遣人送些来。说是囡囡奶妈照顾的很好,婶婶不用介怀。” 唐娇燕苦笑了一声:“倒是应该多谢二叔了,还记得要通知我这些呢。” 说这话的时候,唐娇燕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个时候,唐娇燕注意到了济安的眼神,心下忽而生了一个念头。既然平柏不在了,她为何不找个年轻男人依托了,到底她连个孩子都守不住了,难不成还能永远呆在这个吕家受气? 唐娇燕忽而起了身来,对济安又是一笑,慵懒而满足地将身体在凉塌上一弹,坐直起来。此时她的皮肤开始发亮,瞳仁如两滴颤颤的水珠,周身的每一个关节里都弥漫开一种动人的韵律。 济安五脏六腑都开始翻搅,他脸色苍白,难受得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不得不拿手捂住嘴,强制自己把涌到喉咙口的东西咽回去。 唐娇燕娇笑了几声,一手软软地指住济安,断断续续说:“小傻瓜……你真是……小傻瓜……” 济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自个好像着了魔了,什么都由着唐娇燕指引下来。刹那间两个人你攻我挡,你进我退,缠绵不止,喘息声响成一片,双双跌入快活林中。 送走济安,唐娇燕收拾好了头脸衣物,在镜子里照一照自己异样光鲜的容颜,不觉有几分羞惭。不管怎么说,平柏刚去世,她如今怎么又昏头昏脑做出这件见不得人的事? 有几天里,她感觉吕老太太窥到了这个秘密似的,她的眼睛总好像盯着她上下打量,脸上是一副早已知晓的明白神情。唐娇燕做贼心虚,借口天热,除三顿饭外,把自己关在六角门里足不出户。 她想,吕老太太若是真知道了,必定不会隐忍不发,听之任之。所以唐娇燕干脆在自己房里等着老太太上门兴师问罪,结果却没有丝毫动静。 老太太并不知道,是她自己想得多了。这样,唐娇燕一颗心落回到肚子里。 时间仍然是在中午,济安到底是已经成年的年轻小伙子,很有心计了。中午合宅上下的人都在午睡,从前面走到后面几乎不会碰见什么人。即便不巧被谁碰见了,要搪塞过去非常容易,因为这是在大白天里,谁也不会晓得他是去做什么。 济安的第二次比第一次要大胆许多也老练许多,他绷了面孔,一言不发,用蛮力将唐娇燕拦腰抱起,扔在了凉榻之上。 唐娇燕的心下,她现下与济安更多的是一种关系的掌控感。 有一天中午,天闷热得出,吕老太太见廊沿上的青砖隐隐渗出水印,估摸着要有一场大雨好下,便起身往各处关照佣人们注意关门关窗。 走到六角门外,恰逢济安从里面出来,见了老太太,他脸上猛一变色,连招呼也没顾上打,脚底抹油地闪身溜了。老太太到底是过来人,心里就有点狐疑,本来不想进唐娇燕那个小院的,这回倒非进不可。 唐娇燕坐在凉榻上发愣,头发凌乱,脸上有一丝稀古怪的笑,连老太太进来都没有发觉。 吕老太太说了声:“刚才是济安来过吗?” 唐娇燕吓得一惊,抬头看老太太时,眼睛鼻子都不是地方了。 “囡囡有点拉肚,杜鹃让济安来告诉我一声。”唐娇燕马上编出个谎来。 “就这么点事?”吕老太太言外有话地,对这个女人,她到底是不放心的。 唐娇燕顺了她的话头:“也是,杜鹃这人就是会虚虚惶惶的。我好好一个午睡,硬是让济安给扰了。”说着,神情已是十分坦然,抬手理着头上凌乱的发丝,目光带笑地盯住老太太。 吕老太太想了想,关照说:“既是杜鹃告诉了你,得空去看一趟吧。我叫老妈子陪着你。小孩子拉肚的事,她有办法。” 唐娇燕说:“那就辛苦老妈妈了,这大热的天。” 按常理说,既是唐娇燕与吕老太太有了这一番巧遇,她就该与济安断上一些时候。以吕老太太的聪明,她不可能被唐娇燕这几句话轻易地搪塞过去。 她或是派人,或是自己亲自出马,总会监视住唐娇燕近日的动向。唐娇燕若再追不及待地跟济安厮混,岂不是自投罗,白白撞到了老太太的枪口上? 偏偏唐娇燕已经全然不顾了,她想着,最多就是坏事,那么正好一走了之。她正是试探过济安的心思,他始终还下不了离开吕家的决心。 唐娇燕的不管不顾,更是出于一种快意的报复了。她想要平柏而不得,不得已委身于括苍。括苍自私而又怯懦,一旦事情败露,他逃避得比什么人都快,缩了脑袋再不敢来见唐娇燕。 如今天上掉下个济安,唐娇燕哪里还肯放弃?潜意识里她在济安身上发泄了她对吕括苍的怨恨,她是存心要撕破吕家人的面子,捎带着连吕老太太一块儿奚落。 吕老太太从老妈子那里得知济安五天里进了六角门三回的确信儿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丑事。她有几夜没有睡好觉,思谋着如何处置才是最最完善的办法。 一天中午,她远远地看见济安进了唐娇燕的六角门,便很快地折身往吕括苍的院子里去。当时吕括苍和杜鹃都没有午睡,原因是囡囡哭闹得厉害,孩子长了一身的痱子,汗水一浸,疼痒难当,自然要哭要闹。 吕括苍嫌孩子哭得心烦,起身站在廊下训斥奶妈,杜鹃也出来帮腔,指责奶妈给囡囡洗澡的次数太少。吕老太太恰在此时绕过影壁,出现在众人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破罐子破摔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杜鹃略有点尴尬,解释道:“阿娘,这是乡下来的女人,不懂得夏天勤给孩子洗澡的道理。看看,弄出这一身痱子。” 吕老太太笑道:“刚来,用着总是不能顺手,慢慢就好了。” 吕括苍搭不上话,不过就在一旁阴沉了脸子,也不说话。 吕老太太却把话头一转:“济安呢?” 杜鹃抱怨道:“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天天中午不着家,也不嫌外面日头晒得慌。同是儿子,济时可就省心多了,我都常要怀疑,这济安到底是是不是我亲生的?” 吕老太太话中有话地:“不在家,也不见得就是在外头晒着,兴许有比你家里快活得多的地方。” 杜鹃没听出什么,吕括苍的脸色却有点发白:“他能在哪儿?多半是在外头撒野和小姑娘鬼混罢。” 吕老太太冷笑着:“怕是比你做老子的有本事。” 吕括苍一听,就晓得事情不对劲了,一时间面色更是煞白:“阿娘何故将话说的这样重?” 吕老太太用了个激将法:“我要是告诉你儿子在哪儿,你敢不敢跟我去找他?” 杜鹃紧张起来:“他被土匪绑了票?” 吕括苍横他妻子一眼,低声道:“阿娘既然这样说了,我便亲自去看看这个逆子又做出什么混账事了。” 吕老太太眉梢一挑:“那就跟我走?” 吕括苍虚张声势:“走就走。”回头故意大声喝令杜鹃,“叫厨房里煨只蹄骨汤,等儿子回来,给补补身子!” 吕老太太在前面走,吕括苍在后面背了手跟着,一副悠闲不过的模样。走到离六角门院子不远,吕括苍警惕起来,停住不动,非要老太太把事情说说清楚。 老太太说:“等你们父子见面,自然再清楚不过。”说完就上前推门。 门自然从里面栓着,老太太年纪大了,推不动,改用拳头擂。后面的吕括苍已经料到原委,面如死灰,一时想不到应付的对策,木偶人儿一般戳在太阳地里。 好久门才打开,唐娇燕以为只有老太太一个,干脆示威似得站在门口。不料老太太的身后是摇摇晃晃几近昏晕的吕括苍。刹那间唐娇燕半张了嘴巴,面容身形也如泥雕木塑。 父子俩都是偷嘴的猫儿,且偏偏偷的是家里同一个女人,这桩天大的笑话是怎么瞒也瞒不住了。全城几乎在一天中把事情传遍,都为吕平柏惋惜,都说他这根顶梁的柱子一倒,吕家没有压得住阵的,怕是从此要败下来了。 茹云听到奶妈回来说消息的时候,起初也不信,不过后来越传越凶,连带着清如也不大来了,茹云也便晓得,这吕家确实出事了。 老太太自然是七窍生烟,大骂了吕括苍,又拿了木棒要打济安,被杜鹃硬是拦了下来。老太太哆嗦着下巴说,不管怎么样,她是不会再认吕括苍这一房人了,从此他们死也好活也好,与她无关,都不必来说给她听。 吕济安在这件事上显得极有主见,极为心狠手辣。与父亲撕破了脸皮之后,他索性在家中宣称要带了唐娇燕远走高飞,到南方谋生。 杜鹃为此哭昏过去几次,也丝毫没有动摇吕济安的决心。吕括苍咬了牙不给儿子一分钱路费,济安冷笑说不给就不给吧,将来你不要后悔。 结果是唐娇燕变卖了她房间里的一切用物,把衣服细软打成两个大大的包袱,趁着夜里,悄悄带着济安坐船往广州去了。 吕老太太心下十分恼怒,怎么就没人看住这唐娇燕,竟然叫她把东西卖的卖带的带,那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凭什么就给了她? ……………… 听闻唐娇燕携款私逃了,茹云再也坐不住了,想着平柏生前的嘱托,还是厚着脸皮到了吕家,经常请清如过来坐一坐。 清如因为与父亲相关的这件事情,多少觉得有些在乡里面前抬不起头来,因而连学校都不大去了。茹云自然不肯,好生劝慰了一番,这才叫清如转圜了心意。 到了这个时候,游击队与秋白的队伍,同日本人的交战就更是焦灼了。这一年的年末,清如主动当了学校宣传队里的台柱子。排练的节目,也无非是些小放牛、秧歌剧、活报剧什么的。 现成的民间喜闻乐见的形式,请学校里的国文老师即兴编一些词儿填进去,什么“打鬼子缴三八枪,大家一起打东洋”;什么“建立铁的游击队,不信赶不走日本人”;什么“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打日本,救中国”。 文词半通不通,更谈不上漂亮,反正能让不识字的人听懂就行。 排练妥了,晚上便常常在锦云镇上组织演出。从附近各家借来方桌,拼接成临时的戏台,而后在台前竖两根柱子,柱子上各绑一把舀猪食用的大铜勺,勺里倒进豆油,用几根灯草放进去一齐点着。 寒风吹来,火苗子跳动不停,像是随时都会熄灭,却又总是不熄。台上影影绰绰的演员们便跟了火苗儿晃动,一长一短,一左一右,好玩得很。 大小孩子晚上没事,都喜欢到戏台前凑热闹,有那些耳熟能详的小调儿,台下的人就跟着哼哼,也是一乐。 最受欢迎的节目要数当年曾经风靡全国城乡的活报剧《放下你的鞭子》。清如在剧中扮演那个卖唱的女孩,歌喉婉转,扮相秀美,眼波流转之间,有说不出的忧怨屈辱,直看得乡下女人们撩起衣襟擦眼泪。 茹云也被清如邀请拉去看过一次,她边看边想,清如这孩子是从哪儿学来的身段唱腔,若是生长在上海,怕真能做个红遍上海滩的女影星呢! ……………. 开了春,刘虎就迫不及待地要娶邵家的二姑娘。邵家的人倒是出乎意料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一下就应下了这门婚事。 这刘虎到底算是秋白身边的人,秋白想着,也不好平白叫邵家二姑娘受了什么委屈,因而这里外的事情又一应交托给了茹云去办。但凡是茹云经手的,他总是很放心。 喜日前两天,嫁妆先发到邵家。锦云人送嫁妆论“抬”。大件家具,用红带子捆了,两人一抬。小件的铜锡瓷器、化妆品、被褥衣物,用一米见长的红木盒子装了,也是两人抬着。 这刘虎的聘礼数是整一百抬,这是茹云倾其所有为他操办的。这之前奶妈看着茹云花钱如流水的架势,不免替她担了一份心,拐弯抹角说:“你把力气都使尽了,姑爷和小小姐怎么办?” 茹云脸上竟很坦然,回答说:“今日说今日的事,明日说明日的事。我有的时候不能装没有,没有的时候也不能装有。谁摊上家里什么样的情况,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奶妈细细品味,不能不承认茹云这话说得非常透彻。 一百抬嫁妆喜气洋洋堆放在祠堂院子里,凭空堆出一个五颜六色的崭新世界。木料的香味儿,绸缎的腥甜味儿,铜锡器皿的金属味儿,在初春暖洋洋的阳光下氤氲飘浮。 梳妆台、挂衣橱、拆散开来的铜床上都有大面大面的明晃晃的玻璃镜子,映着红红的日头,笑微微的人脸,琳琅满目的杂物摆设,走马廊沿上来来回回奔忙不休的人们,以及竖了尾巴站在墙头不敢下来的猫咪,真像看洋画儿一般有趣。 缘君就很兴奋,在那些抬盒的夹缝里窜来窜去,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只觉得样样东西都透出神秘,是一个对于她来说遥远得不可企及的未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喜事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缘君到底是女孩子,抬手动脚知道小心翼翼。 来往其他的孩子就不同了,开心过了头,不免忘乎所以,胳膊一扫,将一个龙泉窑的细颈瓷瓶碰掉在地上,“咣当”一声,瓶颈和瓶肚即刻就分了家。 喜庆的日子要讲究吉祥,破碎一类的事情是顶犯忌讳的。此花瓶一倒,几个站在旁边目击的听差吓得面色煞白。可巧茹云路过这里,愣了一愣,忙冲到同样煞白了面孔张嘴欲哭的缘君面前,一把捂住她的嘴,拉了她就朝自己房间里跑。 片刻之后,茹云又出来,手里拿一只差不多样子的瓷瓶,替下了那只碎的,亲自蹲下去小心收拾了碎片,包在一块帕子里,嘱咐所有在场的人说:“今日发生的事情,千万说不得,只当没看见罢了,你们都听到没有?” 众人都怕沾上干系,自然唯唯应允。过会儿,秋白从外头进来,向茹云讨万金油擦太阳穴,说是他怎么老觉着眼皮子跳得慌。 众人未免神色紧张,一齐用眼睛盯住茹云。茹云别的说不上,力倒是练出了几分,当下笑道:“你这是劳累得狠了,精神不济。没听说这眼皮跳了是歇息不好的缘故么?你前些时日,跑里跑外的,如若不是此番趁着刘副官大婚歇息个一两日,怕是命都不要呢。” 说着茹云亲自进房去寻了万金油,连盒子一齐给了秋白。 秋白用手里的一把瑞士军刀挑出了盖子,将里头呛鼻的万金油挑出来一点,抹到两边的太阳穴上。 那股浓烈的薄荷脑味儿四散开来,辣得茹云不由自主眯缝起眼睛。秋白舒服地连嗅几下,才对茹云说:“我这个人,天生的劳碌命,这为大事奔忙,再累也值得。” 提到这里,秋白突然想起缘君来,兀自怪说道:“这半天也没见缘君在哪儿,不知道奶妈带到哪儿去了?一院子的东西,我实在是怕她闯出祸来。” 茹云不待旁边几个人作出反应,用手推着秋白:“外面忙你的去吧,这男人要忙的事情自然都得你去出面呢。这里头细致的活儿,有我看着,你就放心吧。刘副官这门喜事,咱们一定给他办好了。” 这样,就算是把事情掩饰过去了。 很多年后,茹云回忆这一天的花瓶破碎,且不偏不倚破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才意识到这实在是老天冥冥中给她的暗示。这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若是祸事,恐怕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了。 尽管这是战时,新郎新娘又是新派人物,婚礼却是入乡随俗按老规矩办事。 喜日一早,茹云先把礼帖和聘礼着人送到了邵家。傍晚,描龙绣凤的锦缎花轿由一班执事乐工簇拥着,吹吹打打招摇着停在邵家门前。眨眼间看热闹的孩子们把街头巷尾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虎在这里无亲无故,就由着茹云出面,请丹尼尔医生与吕括苍的二儿子吕济时亲自做的伴郎,来邵家接新娘子。 两个都是一身簇新的长袍马褂,穿惯了医生服和学生装的两个人,四肢拘束在上过米浆的绸缎衣服里,相视望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显然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别扭。 这邵家三姑娘出门看热闹,一眼发现了木偶人一般缩手缩脚的吕济时,她与身旁的丫鬟互递一个眼神,先是捂了嘴巴偷偷地笑,再后来一发不可止,放开手,笑得前仰后合。 两个可爱女孩子的银铃般的笑声竟弄得吕济时如痴如醉,一时忘了自己是被嘲笑的对象,只把眼睛在邵家三姑娘身上轮流地转,心里怪邵家怎会生有这么多漂亮的女孩儿。 这位三姑娘倒是看起来比二姑娘更多了一份活泼娇憨。说起来,先前这三姑娘也是没见过济时的,却是知道吕家二房有两个儿子,听闻近日私奔跑了一个,这剩下的这个该就是小公子吕济时了。 此刻见了吕济时羞怯拘束的模样,再看来的另一个来的又是洋大夫,调皮的三姑娘就想逗他们一逗。 邵家三姑娘故意用唱歌般的声调说:“门口这花轿是接谁家新娘子的呀?也不怕停错地方?” 丫鬟会意,跟着笑了笑:“我听说街对面有个人家今天嫁女儿,刚刚那老太太还在念叨花轿怎么不来呢。” 吕济时果然就慌了,赔笑问两个女孩子:“请问这里不是邵家?” 三姑娘莞尔一笑:“谁告诉你是了?” 济时望着丹尼尔医生面面相觑,生怕自己真走错地方,弄出天大的笑话。两个人的确是第一次到邵家门上来。惶然地举目四顾,忽见围观的孩子们都在偷笑,才明白自己是受这个女孩子的捉弄了。 吕济时与哥哥济安不同,他不如哥哥那般花花肠子多,但是总体品性却是端正许多的。乍看之下,好似木讷,其实远非如此,他只是被特殊的氛围和使命弄得有点无所适从罢了。 当下吕济时对丹尼尔医生眨眨眼睛,原先缩在袖笼里的手猛地往外一伸,手心里竟躺了一对红艳艳的百子炮。 济时笑嘻嘻地说:“我们不管了,停在哪家门口,就抢了哪家的小姐做新娘子吧!” 话才说完,另一只手里又变出一只新式打火机,“啪”地一按,淡蓝色的火苗一闪,已经燃着了两枚炮仗的药信。 三姑娘正看得发呆呢,就见着济时手一扬,百子炮一下就在三姑娘和丫鬟头顶上炸开,“嘣——啪——”两声巨响,吓得两个女孩子哇呜一叫,连退几步。 紧跟着,丹尼尔医生照着茹云的嘱托,点燃了带来的几挂长鞭,叫一个轿夫用竹竿挑着举在手中。 鞭炮噼哩啪啦炸出一片喜气,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火药味,红色的鞭炮碎纸四散开去,纷纷扬扬洒落了半条街道,小孩子尖叫着伸手去接,去抢,闹哄哄搅成一团。 左邻右舍几条街上的人都被这绵延的鞭炮声吸引过来,挤挤拥拥的等着看新娘子上轿。 长鞭炸了一挂又一挂,满地的碎纸几乎要淹没了济时和丹尼尔医生的脚脖子,火药的烟气把周围天空染成淡淡的青色,连落日都变得混沌不清。 邵家的黑漆大门却是在鞭炮声下纹丝不动,济时有些惶惑不安了。此时人堆里有等得心急的人叫道:“还不递‘开门封’!” 一句话把两个站着发愣的济时和丹尼尔提醒了,“开门封”就放在济时的衣袋里,来之前茹云交待过什么时候用的,竟被他们忘得干干净净,差点误了大事。 红包从门缝里塞进去不久,门便缓缓地开了。刹那间鞭炮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盯在了一脚跨出大门的邵家二姑娘身上。锦云人都知道邵家的二小姐美若天仙,天仙般的人儿做了新娘子又是什么模样,是人们私心里都想一睹为快的。 结果使他们大为失望,跟所有走出娘家门坎的新娘子一样,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具凤冠霞帔的人形架子而已,新娘子被从头到脚裹在红色锦缎之中,她被丫鬟搀扶着缓缓移过来的身形竟像一团红色梦魔,使围观者的心情莫名其妙变得沉重起来,压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顾虑太多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后面突然一声锐叫:“我家老二呀!我的女儿呀!”原来是邵二姑娘的母亲,穿着一身崭新的玫瑰紫的绸袄绸裙,踉踉跄跄从门内冲出,泪流满面,牵住二姑娘的衣角不放,有板有眼地数哭:“儿呀,娘养了你二十年,你终归还是人家的人。你到人家两脚踩生地,两眼看生人,为娘的怎放得下心啊,我的儿呀!” 邵家二姑娘蒙了头盖,站立不动,像是突然间受到惊吓似的。丫鬟着急地在她耳边低声催促:“快哭!对你娘哭几声!你今日上轿不哭,将来会生出哑巴孩子来的。” 一时所有的人都伫立不动,等着红盖头下那一声呜咽,却是迟迟没有动静。盖头低垂,看不见二姑娘此时的表情。丫鬟又催,连连用手去扯二姑娘的胳膊。 红盖头下的脑袋突然一动,二姑娘自己用手把盖头掀了起来。人们看到的是一张芙蓉花般娇艳鲜嫩的脸,以及一双笑吟吟流光溢彩的漆黑双眸。 二姑娘回头看着母亲,脆生生说:“母亲,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想看你笑一笑呢!” 四周的人万没料到二姑娘会说这句话,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忍俊不禁。邵夫人只得收了哭声,跟着众人没奈何地一笑。二姑娘心满意足,干脆不要丫鬟的搀扶了,双手凌空将盖头扯出一个帽檐的形状,大步走进轿中。 ……………… 一日,缘君由着赵老爹带出去耍,奶妈进茹云房中,脱了鞋子,盘腿在沙发上,好让一双略有点肿胀的脚稍稍歇上一歇。 茹云倒是并不介意,跟奶妈相处了这些时日,如今早就同一家人一样了。奶妈一面笑着对茹云说:“真想痛痛快快抽上一大口。” 茹云在做一双极可爱的老虎鞋,听奶妈说这话,知道她指的是烟,于是便从针线活儿上抬起眼睛:“可别,咱们家里头可没人有这个嗜好。即便秋白在的时候,也不过偶尔来两口,多了我也是要说的,到底伤身子呢。” 奶妈笑了笑:“说说罢了,哪里就能当真。别说我又没瘾,就是有瘾,为了咱们小小姐也不得不戒了。” 茹云掩面笑道:“瞧你说的,倒是我苛待你了。” “没钱抽呗!”奶妈摊一摊手。“你想想,今年一年出多少大事?先是姑爷,再是吕先生,接着又是二姑娘。小姐也不是有钱的,纵是有两个钱,也不是藏着金山银山,挖不完吃不尽的。我在想……”奶妈拔腰起身,盘着的两条腿又放回到地上,对着茹云恭恭敬敬地坐着。 只听着奶妈继续说道:“我在想,家里既是要过日子,索性也不用撑面子了,怎么实际怎么来吧。这吕先生不是留有遗言么?祠堂这块地,往后使用权归你。这吕家真正的祠堂,早就迁移走了,如今这儿不过就是一处住的地方。你看啊,咱们不妨后墙开个门,再一堵,算是个独门独户,租给那家口少的人家住着,清清静静,两相其好。敞厅那一排房子,连同前面这一块场地,再加大门堂那整个一块,能开个很好的店铺,租金不会少。有这两处收入,一家人的日常吃用怕是够了。你说呢?” 奶妈两眼灼灼地盯住茹云,她这是在给茹云出主意。 茹云手捻在老虎鞋的毛耳朵上,含笑道:“要说呢,你这是个好主意。我这两天也曾这么想过,就是这到底是平柏刚去世,就拿这一处地方做文章,始终觉得心下有些过意不去呢。况且,这里到底是曾经吕家的产业,我怕有什么变动,吕家老太太,怕是也要拦着呢。” 奶妈叹了口气:“老太太心里多少会觉着难过,总是她眼睛里看着建起来的一个家嘛,这祠堂也是吕家从前的一部分。不过,我想,此番吕先生的事情,小姐是尽心尽力了,您的做的,老太太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呢。我想她是不会拦的,她老人家如今通情达理,知道你如今的不容易呢。其实罢,我倒是不如直接说了罢,这话并不是我要挑起的,说起来我也不过就是老妈子罢了。实则是吕家老太太托人带话来了,她晓得你的为人,怕是你轻易也不肯应下来,因而我就擅作主张,来开了这个口。” 茹云把鞋子放在一边,把几个彩色线团绕好,针在线团上别好,手头收拾得干干净净,才说:“我实则也有别的思量,这刘副官的婚事,是秋白先前嘱托的。二姑娘呢,本来就在女工研习所不领工钱义务上课的,如今嫁给了刘副官,我也想她日子别过的太苦,要不然总得被邵家的人看低了。就是我怕这件事情,怕是要引来旁人非议,因而总有些犹豫不决。” 奶妈低了头想事,眼里看到那只没完工的老虎鞋,顺手拿过来,又取了针线,接着往下缝。才缝三四针,连针线带鞋子扔在一边,拍拍手,对茹云说:“我知道,小姐思虑周全,不过呢,别人怎么看我们,是别人的事,都这么瞻前顾后,堵了别人的嘴,苦了自己的日子,怕是犯不着。我明天就帮小姐托人打听要租房子的主家去。” 两个人说到这里,茹云忽而听到外面的动静有点异常,侧了耳朵细听听,问奶妈:“像是有人在吵架?” 两个人开了窗户,一齐把头伸出去,只见绸缎店王掌柜扯开两只胳膊,一面涨红了面孔竭力同赵老爹说着什么。显然赵老爹才带缘君回来,这又因着耳背,听的也不是很清楚,这一下倒是把缘君给吓哭了。 茹云皱皱眉头,不明白赵老爹跟王掌柜怎么纠缠到了一起,正欲大声发问,王掌柜已经先看见了她,迫不及待地叫起来:“沈小姐!沈小姐!真是不得了了,几个学生带了人要烧店铺里的花纱布!” 茹云一时没听明白王掌柜的话,便说道:“你慢些说,怎么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她们要烧纱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王掌柜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原来是锦云镇上的学生,今日统一行动,抵制日货。行动小组要挨着店铺搜查,凡是日本进来的东西,管它吃的用的,统统查封烧毁。 这吕家的铺子里卖日本花纱布,锦云城里谁都知道,再加上吕家是大户,这自然很快就成了头一个目标来。 奶妈在一边听着,有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烧了纱布,这日本人就能从处州退出去了?” 茹云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真是孩子气的事,怎么想的这么简单呢。” 听到这里,赵老爹看着诸人的口型,又看着茹云的神色,这一下,心里也便能猜个大概了。 茹云问道:“既是如此,你跑到我这里做什么?快回去守铺子才好呀。” 王掌柜忙道:“今日去闹事的,可是你们女工研习所的学生,我实在是管不住了,这才赶紧来搬你这尊大救星呀。” 茹云听到这里,也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着学生冲动,怕是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只得披了件外套,即刻就跟着王掌柜出去了。 才到了绸缎铺子门口,茹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烟雾味道。这股味道很快在锦云城四处弥漫开来,夹杂了沸沸扬扬的哭声、骂声、喊叫声、尖尖的口号声。 才不过下午三四点钟辰光,日头已经被烟火熏得发暗,站在天井里,就看见东一簇西一簇的火光,原来学生们为让全城人看得清楚,故意把没收来的物品拿到高处去烧,嫌烧得不够带劲,又泼上煤油、硫磺这些东西。 茹云眼见着那些女工研习所的学生都在前头站着,连忙上前喊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都给我住手!” 眼见着茹云来了,为首的女学生就道:“校长,我们知道,您同吕平柏先生生前是好友,可是这也不能护短啊。这是表示我们全民抗日的决心嘛!当兵的拿枪打日本,老百姓赤手空拳,拿什么跟他们斗呢?那就是抵制日货!没人买他们的东西,他们到中国来有什么便宜可占?让他们拿了钱买枪炮,完了收不回这笔本钱!吃一个大大的亏! 茹云道:“倘若烧日货就有用,那还要当兵的在前头打仗做什么!” 这一问,倒是把女学生给问住了,她便略微不耐烦道:“校长,那你当着大家伙的面,表个态罢。您到底同意不同意?” 茹云淡淡说道:“我同意又怎么样?不同意又怎么样?” 几个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唱歌似的:“同意也要烧,不同意也要烧。” 茹云咬牙道:“那我就不同意!你们的事,我拦不住。可要我亲口说声情愿,我办不到。这是平柏生前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你们以为是容易的吗?店里有一多半的存货是花纱布,这一烧,保不得店垮人散。日后谁再来振兴这份家业?靠我?还是靠你们?怕是你们自己也能知道轻重。这吕家的主心骨不在了,没人再能靠得上了。那好,你们烧了吕家这点吃饭的老本,以后吕家老老小小,都一道出去讨饭!这样你们就满意了?” 女学生赌气道:“讨饭就讨饭!是民族存亡重要,还是绸布店重要?吕先生现在是不在了,可是我们知道,他一向最是支持我们学生的。他要是在,一准会支持我们抵制日货。” 茹云气得脸色灰白,对闻声而来的人说:“你们看看,我叫她们进女工研习所学习,用的是人家吕家出的钱,哪知倒养出两条几白眼狼来了,就这么说话!如今是死了的人想起来千般万般好,活着的反遭人嫌恶。我辛辛苦苦为这个研习所忙早忙晚,又怎架得住自己人吃里扒外地折腾!想想还不如大家撒手,该做工的做工,该种田的种田,该讨饭的讨饭。” 这个时候,吕老太太已经是颤巍巍从台阶下到天井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多嘴,也一道去禀报了老太太。这个时候,吕老太太也出面,去劝两个女学生:“跟学堂里说两句好话,把我们家让过去吧。我们跟人家不同,孤儿寡母的,开个店不容易。” 王掌柜连忙说:“要不这样,你们给我留点时间,让我们把店里的存货藏起一多半来,余下的你们尽管烧,好歹应个景儿。存下来的货呢,日后自然不上柜台,便宜一点偷偷卖出去算了,总还能把本钱弄回来。” 此话一出,茹云、老太太都觉得是个办法,可以接受,都一齐用眼睛去看几个学生。 为首的女学生却是冷笑一声,不无鄙夷地望着茹云,伶牙俐齿说:“校长,亏您还是留洋回来的人呢,怎么这最基本的道理也看不清楚呢?吕家从前是因为吕平柏先生在,这才积德行善。先生一走,看这个个自私的,眼睛里只看到鼻子尖上的那点家产,什么民族呀、国家呀,全不在心里装着!” 那女学生一面说,一面转身拉起其他人,“走!不跟她们说这些废话!” 王掌柜一见她们走得飞快,好似又要去烧纱,也就实在顾不上跟吕老太太和茹云再说什么,跺跺脚,追着跟去了。既然求助茹云无望,他也就退而求其次,无论如何要保护着店里其余货物不被祸延。 茹云眼看着这些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孤女要闯祸了,快步走到店门口,夺过为首学生手里的火把,高声道:“你们今儿个要是还要烧货!那就先把我给烧死好了!你们不是要抗日么?要表达决心么?那么就把我这个不识时务的一道给烧死算了!我决计不喊一声冤枉!” 茹云这一声吼,倒是确实把这帮学生都给镇住了。她们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吭声。说到底,她们都是受了茹云恩惠的,不论再糊涂,总不至于真的要火烧了校长。 “校长,您这是在难为我们!”其中一个学生说道。 茹云冷笑一声:“到底是我在难为你们,还是你们在难为我?” 学生们又是一顿沉寂,为首的女学生想了想,转过身去同后面同伴低声说了几句,大家也便悻悻离开了。 待得这帮人走远了,茹云就觉得脚下一软,身子也禁不住跟着晃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日子更难了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镇上的传闻越来越多,有说有个女太太在街上走,身上穿了件日本料子的衣服,学生们硬把她拦住,要她当即脱了那衣服烧。那太太求告说,内里的贴身衣服见不得人,等地回去找衣服换了,马上将日本货送来给他们烧。 学生们哪里肯答应,几个女学生围上去,七手八脚把人家的衣服扒了扔进火堆里。那太太又羞又气,一下子竟晕过去了,学生们又慌慌地求人把她抬回家。 奶妈指手划脚说:“那太太把衣服一脱,猜猜里面穿的是什么?男人的一件对襟小夹袄!诶,真是丢人噢!难怪她要羞晕过去。” 赵老爹嘴里连声嚷道:“作孽,作孽。” 奶妈说:“必是那家贫又好面子的,外面套件日本料子的好衣服,原想风光风光,却又偏当众丢这份丑,真是可怜。” 茹云心灰意懒地躺在房间里,外面众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想着家家户户大小不等都要受些损失,要怪只能怪到日本人头上,心里对女工研习所那帮女孩子的气就消了一些。 可是她复又想到王掌柜囤的这批花纱布数量不少,一把火烧了,这笔帐该怎么个算?往后拿什么钱进货?进又能进些什么货?世事乱到这个份儿上,绸缎店是不是还能开得下去?典出去行不行?典又能典给谁?谁肯在这年头弄个包袱背在身上? 茹云七万八卦地响着,心里乱成一团麻。有心要把肚里的话跟人说说,可是秋白这个时候偏又不在家里头,这样的难处,一时又不知道要跟谁说。她真是怕要负了吕平柏的遗言嘱托,眼里不觉又流下泪来。 第二日,茹云照旧还是去了女工研习所,几个学生都是灰头土脸,疲累不堪。见了茹云,不免心虚,怯怯地躲着她不敢多话。茹云也不问她们什么,权当没这回事发生,只脸上的神情寡寡淡淡的。 食堂的师傅给她们在锅里留了饭,两个人就在灶间吃了,草草洗了手脸,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回到宿舍,往床上一倒,眨眼工夫睡得人事不知。茹云这时候才悄悄进去,替她们脱衣脱鞋,盖好被子。 茹云举起灯来,细细照看这些女孩子稚气未脱的脸,觉得眉眼间都有股决绝的神气。她不知道这样的脾性是好是坏,在这国难当头的时候,人到底该怎么个活着才是好呢? 日本人与守军和游击队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东北战场的失利使得他们的对战更是疯狂。十月里,开始有日本人的飞机嗡嗡的飞过锦云镇子上空。飞机飞得很低,银色的大鸟儿似的,能看见翅膀边上涂的红色膏药旗。 锦云人从未见识过飞机,一下子全镇都轰动了,老老小小一齐涌到空地上看。有胆大的年轻人就爬到房顶上,对着飞机吆喝、咒骂、挥拳头、吐唾沫。 飞机先是对他们不理不睬,后来有一天,忽地从屁股里挤出一个黑乎乎的蛋,直直地砸下来。几个年轻人在房顶上发着呆呢,黑蛋蛋无巧不巧落在他们旁边,轰地一声炸开来了,近处的人被炸得一个跟头掀翻在地,远处的人只见火光冲天,烟火里血肉横飞。 赵老爹不知情况,跟着别人到现场去看了,回来几天没能做饭,光呕,嘴里直说怕人。 飞机炸弹的厉害从此被锦云人领教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土法上马,想出了许许多多躲避炸弹的招数。茹云家里是在最低矮的厢屋里备了两张八仙桌,又备了几床厚棉被,日日拿水浸得湿透,搭在桌上。 一听飞机飞过来的声音,全家老老小小都挤进桌肚子里。据说湿棉被最能防枪弹,此办法后来在别人家里得到过验证。钻桌肚缘君最利索,奶妈顶麻烦,她腰腿都硬了,根本就蹲不下来,没法钻进去。 试过一次之后,奶妈固执地宣布她再也不干,她一把年纪,死也死得了,宁可死了也不受这份洋罪。茹云当然不能白白看她送死,就想了主意,在桌肚下铺一床褥子,飞机一来,马上由力大的赵老爹和她两个人把奶妈不由分说地拦腰放倒,抬到褥子上。 人倒下来占地方,又叫缘君岔开两腿在奶妈身上趴着。好在时间不长,缘君才觉得腿酸呢,飞机已经过去了。几回一来,互相之间竟配合得十分默契,从听见飞机响声到全家进桌肚,前后不过半分钟时间。 一天,阮香玉带着秋白的消息到祠堂,告诉茹云说,据确切的消息,日本人已经占了邻近县城,估摸着这次锦云又得被重新占领了。看起来这一次也守不住多久,锦云区区一点保安武装是无论如何抵抗不住日本人进攻的。 阮香玉说,镇里的人都在准备着往更乡下的地方逃命了,游击队的主力也准备要撤离了,朝河水边走一走,到时候实在不行,还可以走瓯江到别的地方。 茹云想了想,旁的也不多问,就问了一句,秋白如何了。阮香玉只让茹云放心,说是如今丹尼尔时时都和秋白在一处,多少都是相互照应着。 待得阮香玉一走,茹云就赶忙到了吕家,跟吕老太太说了那么一回事,想要带老太太和清如一道走。 茹云到了吕家,才把原委说了一遍,那吕括苍就先忙不迭地吩咐杜鹃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日本人怎么又来了?不是打跑了么?难道真的要出去逃难了?”吕老太太一时间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茹云说:“别人家不走,可是你同清如不能不走,谁叫清如招眼?如果不走,我也不放心那。” 吕老太太说:“茹云,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是你也别催我,你这一催,我心里就乱套了。我得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你先回去收拾你们的东西吧,清如这孩子,我也是想要她好好的,因而无论如何她肯定是要跟着你走的。只是你们要带的、要准备的东西就更多,麻烦着呢。你先走,我明早一定给你准信。” 吕老太太说着,连推带搡地把茹云打发回了家。 吕老太太关了院门,在自己房里略坐了坐,便让丫鬟去请吕括苍与杜鹃来房中商议事情。杜鹃这几日听来往的小媳妇也说了不少。 原本吕括苍闹哄哄的说是要带济时去逃难,她还稀里糊涂的,眼见着丫鬟也来唤了,便晓得,一定真是出事了。她知道必是跟逃难有关,忙忙地丢下手头的活儿就到前院去。 三个人面对面地坐下来,老太太抽着烟,就把茹云刚才来说过的话又学说一遍。吕括苍说:“看这样子,怕是不逃不行了。家里这情况,如今日本人来了肯定是抵挡不住的。” 吕老太太道:“清如一个活蹦乱跳的姑娘,万一遭了日本人的什么,我连平柏都对不住。” 杜鹃道:“您不是说让她跟沈茹云一道走了么?我看那,沈茹云到底不是吕家人,这清如跟她走,我还不放心呢,要不,还是让清如同我们一道走?” 吕老太太叹口气:“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呀!你们要走便是,清如还是跟着茹云好,不管怎么说,茹云对清如总是上心的。” 杜鹃四处望望,迟疑道:“这一走,就把这个家丢下了?这些房子,这些家具,这些摆设,穿的、用的、看的、玩的,都不要了?” 吕括苍瞪了她一眼说:“妇人之见!命都顾不上了,还能顾东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是人命要紧。” 老太太埋头紧着抽烟,半天才说:“我是拿定主意了,我不走。就权当我是条看家狗,我要留下来为儿孙们看这个家呢!” 吕括苍在这时候,到底是急了:“阿娘!你说这话,不是拦着我们大家不能走吗?” 老太太不紧不慢道:“你们怎么能和我比?我都七老八十了,我怕什么日本人?他们若真是爹生娘养的,就敢下得手拿枪挑了我?” “娘你没听人家说,日本人比禽兽还不如?”杜鹃小心翼翼说道。 “我不怕,我这一把年纪,跟你们走是个累赘,留下来还能看家。我是死也要死在家里的。杜鹃,你就带着孩子走,家里的丫鬟、老婆子、听差,但凡能走的,一并都给放走罢。”吕老太太说道。 杜鹃喃喃道:“就留您一个人? 吕老太太说:“我是不走的,我几十年都没出过城门边,如今倒为几个小日本抛家别舍?观音娘娘吃我几十年供,我就不信要紧的关头她不肯保佑我。杜鹃,你也别功了,你要还认我是阿娘,就听我这句话我留了看家,你带了孩子跟括苍一道走。你该知道我的脾气,我是轻易不拿主意,一旦拿了,就再劝不回头。你赶紧去收拾吧,把家里能带的都上。” 听了这句话,吕括苍心下倒是暗暗舒了口气,老太太的意思,也就是名正言顺分了家了。他起初不过是碍着老太太的颜面,到底是不好提带走所有家产的事情,如今既然提了,那么他也丝毫不必客气了。 再加上,清如这个孩子,如今由沈茹云带去,那么他是一点搭噶也没有了的,反倒是少了许多麻烦,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老太太双手捂了脸,将吕括苍夫妻俩打发走,一动不动地坐着,半天才长叹一口气,站起来,去找清如。按她的意思,逃难是能简则简,清如收拾好了赶紧就去茹云那边。再说底下几个伺候的听差、丫鬟、老妈子,就各自拿钱回家了。 结果大部分人都走了,吕老太太身边一直伺候着的老妈子不肯走,这样一来,如今吕家也就剩她们两个人守着了。 茹云回了祠堂,就仔细想着逃难逃到哪儿?茹云自有她的想法。跟在吕括苍后面当别人的累赘,这事她不干。 她沈茹云到底还是有自己的自尊,她要逃往南乡去。南乡的石桥是茹云母亲娘家的祖坟地,那儿有母亲娘家不少佃户住在那里。从前母亲仍活着时,对佃户一向不薄,因着住在上海,也很少管这些人的闲事,想来他们如今不会容不下心茹云儿几个暂时栖身。 主意打定之后,茹云亲自去了吕家,将去向告诉了吕老太太,然后准备将清如带走。清如少不得抱着老太太抱头大哭一场。 茹云总觉得对锦云镇上的东西心里割舍不下,惶惶然然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夫妻再聚首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可是临到要走,甭说那些早已被日本人炸毁了的民间备船了,就是临近村庄的船只,早已被雇光,连带着一船一船的人逃难去了。 大势如今,人人逃难便如被裹挟,即便不想仓促,也只得踉踉跄跄跟着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上了路,才知道,前头的景象,简直不是言语可以描述的仓皇了。出镇子往南的那条山路上,灰尘滚滚,车轮轧轧。 各种各样的独轮车、驴车、马车,各宫都是争先恐后地抢着车道,简直是拥挤不堪。 游击队率先做了表率,替老百姓护着路,秋白便也下令自家军队不得与民抢道。可是这个时候,也便不是谁能说了算的,逃难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许多的士兵与游击队的人也被一并给冲散开了。 这一路上挑担子的壮汉们个个都是满头大汗。这一头是扎成捆的行李,另一头是坐在箩筐里熟睡的孩子。个个都是卯足了劲,走得是大步流星,横冲直撞。 这后头跟着的小媳妇,老婆子,唯恐也被冲散了,都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叫人看着就十分的不忍心。 茹云这几日带着一家老小奔波,人总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她仍旧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法子雇了一辆独轮车来,让缘君和清如好坐在上头歇息。 这辆车,因为事先有着高薪的承诺,因而车夫倒也不算莽撞,前前后后,总还算没有离开过茹云的视线。 也不知道行了多少时辰,只听见前头有人喊着:“日本人的轰炸机来了!” 茹云抬起头来,就见着远处云层里头闪过几个小点,而后头顶上便是一片嗡嗡作响了。“轰”的几声,那飞机渐渐地看得清楚了,几颗炸弹丢下,一下就炸出了好几个坑来。 这逃难的人群一下便惊叫着散开来,有咒骂的,有惊慌失措了的,总归都跟没头的鸟似得乱窜,整个场面可谓混乱极了。 茹云竭力保持着头脑冷静,先叫车夫把带着孩子的独轮车子给停下,直接将车子推倒在庄稼地里。 然后茹云就招呼赵老爹、奶妈等人都趴在树丛里头,要他们隐蔽好,都不要出声。片刻之后就见飞机又在不远处的上空盘旋了一番,而后又连着扔下了好几个炸弹,眼见着他们方才所在的地方就起了熊熊大火,早已经是一片黑烟弥漫了。 待得这些轰炸机渐渐飞远了,这四处趴着的人这才跟着一个个起了身来,全都在说着方才轰炸的事情,若不是方才茹云喊的及时,只怕是这群人,全都得跟着完蛋。 这惊天的轰炸声早已叫茹云清醒了几分,她脸色煞白,呆呆地望着天际,虽然此刻老小都在身侧,可是总归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没有着落,有一种悲苦的感觉就在心底下蔓延开来了。 “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么?”赵老爹察觉到了茹云的异样,关切问道。 茹云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的,只是觉得这满目疮痍,心下实在是瞧得难受。方才我们是逃过了一劫,可是其他人呢,怕是又是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了。” 赵老爹与奶妈对望了一眼,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 隔日,通往南乡的路上,忽然尘土飞扬,响起得得的马蹄声。茹云打个眼罩朝阳光刺目处望去,见是几个穿军装挎盒子枪的男人,她知道这是自己人的军队,心里倒也不怎么害怕。 为首的那个人,阴影下看着材高挺,听着小声,孩子般天真快活,很容易让旁边的人受到感染,跟着快活起来。待得茹云靠近了,这才看清楚,来人竟然是秋白! 秋白刚带部队在封锁线上打过一仗,阻止日本人继续南下,往南乡一带扩展。听说打死了一个日本少将,让四乡八镇的人着实兴奋了一阵。都说日本兵也不是铜头铁臂,枪炮也能打得死。 茹云见到秋白十分高兴,一时扑到他的怀中,竟然说不话来。眼里头的泪水一下就收不住了,簌簌直往下掉。 秋白紧紧地抱着茹云,嗅着她发鬓上的味道,心下的思念之情一下就满溢开来,他再也不能和她分开了。 至于丹尼尔和阮香玉,自然是跟着游击队的人一道走了,茹云心下就默念着希冀他们一路平安,可是到底也是鞭长莫及了。 因为战局考虑,秋白临时决定和队伍分成两路,同往南乡而去,因而这一次,终于好歹能与茹云母女一道团聚了。 是夜,秋白带着茹云等人连着赶了几日的路,诸人都已经疲乏了,便临时决定在一处不知名的村庄歇下脚。 这里瞧着规模不大,本身也就是一处过路村庄。看样子,从前是给往来客商留宿的地方,如今一下来了许多逃难的人,显然这住的地方也是不够了的。 秋白四处张望,便主张用稻草杆子临时搭建一个简易的棚子,地上也铺上一些,总归也能在上头将就一夜。 其他的人见秋白这边忙着搭棚子,也便跟着动起手来。到了半夜,这好歹男女老少总算是有个可以暂时歇息的地儿了,晚上养足了精神,这第二日才可再上路去。 这睡觉的问题解决了,吃饭又是一件大事情了。如今赶路也不好太讲究,也不知道是谁找来了人家地主家里头煮猪食用的大锅子,架上了木柴,这舀了地上的泥水便往里头放。 这会子甭说是吃上一碗大米饭了,只要有口吃的,那便是极不容易的了。有人找了一些玉米片来,煮的是一大锅带泥土的玉米糊。锅子有限,只得一家一家轮着用,接过就是一整夜这锅子上的火都没停过。 秋白带着茹云赶了这么些天的路,觉得她身子弱,总归也得吃点带汤水的东西。再加上这锅子供不应求,也不好跟老百姓去抢。 于是,他便出面用了半袋的大洋才从人家手里头换了一个单独的小锅子出来,煮了一锅没土的稀粥,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马马虎虎的,总算是吃过一口热粥水了。 这一天天的逃难路上奔波,就是秋白这种战场上厮杀的大男人都觉得累得够呛。赵老爹、奶妈带着缘君、清如吃完粥,也便将就着躺在一处睡下了。 茹云倒是也不在意这些,只不过这几天的车子坐下来,身心俱疲,骨头怕是都要散架了,她躺在草杆子上,总觉得有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秋白倒好似知晓她的心事似得,只是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对着茹云招了招手,而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茹云披了一件薄线衫,蹑手蹑脚地便从一堆人中走了出来:“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不去歇息?赶了几日的路,你怕是也累了呢。” 秋白笑了笑:“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处地方。” 茹云倒是极为配合地将手伸了过去搭在了秋白的手腕上,两人就挽着手,迎着皎洁的月光,来到了一片树林里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美妙的夜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秋白笑着指着这片树林道:“方才我出来探查地形,发现有这样一块地方,我想,你该是会喜欢的,便带你来瞧瞧。” 茹云顿了顿,而后朝前走了几步,到了树影不及之地,她便立住了脚。夜风吹散了她脸上的倦意,她觉得心跳倒是比较比较平静的。 虽然是夜凉如水,可是总觉得空气里有一股芳醇似酒的味道隐隐飘来,整个人的精神也便跟着清醒了许多。 方才出来的匆忙,茹云也没有穿鞋子,草里的露水已浸透了她的脚尖,空气里也好像有三三两两的水露落在她身上,挠的她脖子里有些痒痒的。 茹云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就这样逗留在树林的草坡上,全身都沉浸在微妙难言的夜色感觉当中去了。 远处不知道是谁起了调子,唱起了苏州的小曲,时而缠绵,时而婉转,时而波荡。在这月白风清的夜里,这歌声与调子倒是恰如其分,叫茹云与秋白之间隐隐起了一丝丝的微妙的 “茹云,给你,你尝尝罢。”秋白边说边递了一支小的酒瓶上来。 茹云回过身去,仔细瞧了,却见着秋白手上拿着一支小的香槟酒。她略略诧异地抬眼道:“怎么,这个时候你竟然身边还带着一支酒?” 秋白笑道:“原来是想着跟日本人决一死战的断头酒,没想到还能活着出来。今儿个可以与你一道品尝,倒也是人生幸事一件呢。” 秋白拿出了一柄刀子,撬开了瓶盖,先给茹云递了过去。 茹云微微笑着,接了过去抿了一口:“如果不是因着现下在逃难,我倒是要误以为不过是与你出来看山水的了。” 秋白将茹云自然而然地搂入怀中,说道:“你慢些喝,小心呛着了。” 茹云垂下面来,酒未入口,倒是先红了脸,只得轻声道:“也不好多喝的,就这么点酒,要是喝完了,怕是你要心疼的。” 秋白轻刮了下茹云的鼻尖,而后又把茹云的手牵到自个胸前道:“喏,是心疼了,真真的疼,你可得赔我点什么好东西才成。” 茹云“嗤”的一声笑:“哦,敢问少帅,要赔您什么才好饶恕小女子呢?” 秋白装腔作势道:“啊呵……怎么也得让我一探芳心才好……” 说罢,秋白就搂住了茹云纤细的腰肢,整个人缓缓地压到了茹云身上。他的唇吮吸着茹云的,一寸寸地吸进去,吸进茹云惶恐不安的内里里。 茹云全身禁不住地略略颤粟了起来,吻到浓时,她忽然就推开了秋白,一下就用手捂着脸,哽咽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茹云看着十分的柔弱,好似一朵不禁风摧的水莲花,在轻轻颤粟着。 秋白经着茹云这么一推,心下也是一愣,倒是有些不明就里。秋白霸道地牵制着茹云,不由得她再后退:“是我来晚了……倒是白白叫你多担了许多事情。吕家的事情,我后来听刘虎同我说了一些……” 茹云轻叹了一声:“秋白,你知道么,你但凡在外头打一天仗,我这心下都是时时提心吊胆着,总是怕哪一天,你突然无声无息地就走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留给我们娘俩。夜里也总是免不了做这样的恶梦,时时缠着,总觉得心下十分的不舒坦。” “好了,无碍了,我一切都好好的,不是么?茹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秋白一面说着,一面就将手沿着她的身体慢慢下滑,心里就升起一种难以言状的爱怜。茹云那个柔和甜美的身体,就好像一直在幽暗中蜷缩着,周遭到处都是飘动的触觉。 慢慢的,在秋白的带领下,茹云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她的脸上浮着一丝绯红,好似刚从迷蒙里醒来一样。秋白的唇印在茹云的脸上、发间,夜风好似也跟着醉了。 风吹破了黑云,渐渐地又露出了月儿的神形来,光照着人间,好似多了一份温情脉脉。 一片亮白的月光泻在秋白敞露着的身上,他的脸微侧着,两条腿与茹云互相交叉起来。秋白的头发儒湿了,弯弯的覆在额上,精美的鼻梁滑得发光,在一边腮上投了一抹阴影。 再看茹云,一双秀逸的眸子,经过月光的洗涤,亮得闪光,焕发得很,一圈若有若无红晕,从她白皙的面腮里,渐渐渗透了出来,看起来倒是比方才更要红润一些了。 就在那一刹那,秋白那股对茹云的热情,突地爆发了。当他拥起茹云,慢慢蹲下去的时候,一股爱意,猛然间从他心底喷了上来,一下子流遍全身,使得他的肌肉都不禁起了一阵均匀的波动。 一阵强烈的感觉,刺得两个人的胸口都发疼了。秋白知道,在那一个晚上,他一定要爱不可了。 秋白抱着茹云那个纤细的身子,只感到两个人靠得那么紧,偎贴得那么均匀,好像互相融到对方的身体里去了似的。一阵热流在他们的胸口间散布开来,秋白的背脊冰凉,可是紧偎着的胸前却渗出了汗水。 两个人互相融合,互相掺杂。急切的脉搏跳动,均匀的颤抖,和和谐谐的,竟成了同一频率。 最终,夫妻两个人就这样依偎在一处,半晌也没有动静。茹云的半边面庞便落在秋白的眼中,他缓缓伸出手来,轻抚着茹云的发丝道:“你总是这样侧着脸,看着更是叫人心神摇曳。” 茹云听他这么一说,面色微微一红,她确实是每次在温存以后,总是这样侧对着秋白。 就在她略略出神之际,秋白早已侧过头来,吻住了她。他的身影就像一座山,整个将茹云给笼罩住了,这轻轻的一吻,倒是又叫茹云心跳地如小鹿一般了。 歇息片刻,秋白就一路将茹云横打抱着,回到了临时用草杆子搭建的篷里。他也不想避嫌了,就这样揽着茹云,随意便睡下了。 到了第二日清晨,秋白只觉得臂膀上有些温温热热的,心下便想着一定是哪里不对,于是他伸手一摸茹云额头,却觉得是滚烫极了的。 这个时候,茹云的呼吸也跟着喘重了几分,胸口就像一座起起伏伏的风琴。 秋白忙挺起身来,将茹云整个都抱在怀里,就觉得她烫的跟个小暖炉似得了。这会赵老爹来打招呼,却见着茹云这模样也是吓了一大跳。 秋白心下想着,茹云身子弱,多半是先前受了惊吓,路上又吹风受了寒凉,怕是也不好再继续赶路了,不论如何也得找个医生来瞧一瞧方才好放心。 可是如今瞧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且尚在途中,甭说是医生一个也见不着,就是有医生开了处方,那也是没地取药,即便囊中有着大洋,那也是穷摆设。 赵老爹将这事情告诉了奶妈,奶妈则是想着,也不好坐着干等着,茹云的症状,瞧着怕是一时半会也不会好,还是得等医生瞧了才作准。 因而奶妈将缘君托付给了赵老爹,又亲自跑出去到处打听,这才晓得,如今已经算是到了皖南地界了,前头就是一个叫吴中的镇子。 这镇上虽是没有西医,可是如今还有看病的郎中,也有药铺,总归是比什么都没有的要强了。 奶妈当即就回来同秋白这么一说,秋白原本心下着急,听到这消息,心中不免一喜,直抓着奶妈的胳膊问道:“你可问清楚了,却是是到了吴中镇了?” 奶妈道:“那还有假,可不是吴中镇么。” 秋白自言道:“我若是没记错,从前我在军校的老师,唤名张充和,他的老家好似便在这个镇子上呢。” 秋白想着,若这真是到了张充和的老家,凭着他与张充和昔日的旧交,那茹云也便算是有着落了,于是他也顾不得什么了,只是忙催促道:“我们立马动身去吴中镇罢,这没走散的兄弟就在附近驻扎着,就别进城了,不然怕是还得惊扰着镇上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二章 恩师老家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这一路到吴中镇,路倒不算太远,且一路上逃难的人竟是渐渐地稀疏了。多半也是这路上寻访到了亲友,便落了脚的缘故了。 如今这一片暂时还没有被日军的铁蹄践踏,此时正是庄家收成的好时候。遍地都是稻米、粟子,又有溪水缓缓淌过。 虽是深秋,却还是苍松翠柏环绕,又有狗在田野上撒欢着,鸡在一旁不时地鸣叫着,一副娴静恬淡的光景。 只是此时,秋白手中抱着高烧的茹云,心下早已心急如焚,又哪里顾得上旁的这些。他现下便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将茹云带到镇上,赶紧要找医生来瞧瞧。 虽说是山路难行,可是经着这么一赶,到晌午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差不多提前到了镇子上。这吴中镇从唐代起便有,算得上是百年古镇了。 整个镇子看起来规模并不大,只就几条狭长的石板路铺陈着,一路上店铺依旧开着,倒好似一个世外桃源一般,浑然不知这外头的仗都打成什么模样了。 这张充和家的宅子并不算难找,这整个吴中镇,也就出了这么一个陆军军官学校的政治系主任。说起来,这吴中镇上的人许是不知晓这省长是谁,可是但凡提起了张充和的名字,那可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这就可见他在本地的威望是如何地高了。 秋白身后带着几名亲卫,在石板路上七弯八拐着,而后过了一座石板桥,就在一座黑色的老宅跟前停了下来。 而后他觑起眼望着,宅子门口那两扇黑漆剥落,已经沁出点点霉斑的桧木大门,倒是瞧着也有几分冷清。这老宅经不得细看,整个已经有些破烂了。屋顶上是残砖断瓦,参差的屋檐缝中夹杂着一撮撮的野草。 一对大门的柱子上,两盏门灯瞧着早就废弃了,只留着两个空荡荡的铁壳子罢了。再看大门上头,有一块木牌,日子久了,也早已经掉了漆,上头“张宅”两个柳体字,倒是还能瞧得清楚。 陶秋白上前,执起门上的虎头钢环就敲了两下:“请问有人在么?” 过了一会,眼见着没人应门,秋白便俯耳贴在门上听着,他隐约听见前院天井里头有人在放水,于是他又试探着敲了几下门。 那斑驳的大门突然就开出一条缝来,从里头倏地探出了一个头来。 那是一名老妇,一头显得蓬乱的白发,像一张蜘蛛一般地散着。她的脸面圆滚,但是上头早已经皱纹横生,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抽干了内里的树壳。 老妇人的一对眼睛瞧着乌漆抹黑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你们找谁呀?” 秋白将茹云托付给赵老爹,上前拱手道:“我们是从外地来的,是张先生的旧相识。” “哦?外地来的,倒是不曾听充和提过有朋友要来拜访呢。”老妇似是自言自语道。 “娘,是来什么人了么?”只听着院子里响起一阵洪亮的声响,待得这大门徐徐打开,这人一下便瞧见了陶秋白与他身后的人。 秋白显然没有料到,张充和这会竟然会在吴中镇上,原还以为他是回军校去了的,因而忙躬身道:“老师!” 张充和身着黑缎面的老式团花长袍,脚上登着一双极为朴素的绒布鞋子,他的两鬓蓄养着一挂黑白交替的长髯,一见是秋白,他也是大感意外 再看看赵老爹手边抱着的茹云,面色显着一股不正常的绯红,知晓他们定然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了。 于是张充和忙道:“不要站在门外了,怕是说话不方便,先进来罢。” 待得几人入内,方才张家阿姆便先上了几盏茶。秋白忙摆手道:“不劳阿姆了,茶怕是也顾不上喝了。茹云正是发着高热,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只得来找你们帮帮忙了。” 张充和皱着眉头说道:“原来这就是茹云呀!怎么好好的一个孩子,折磨成这样了!桂子!快去!快请顾郎中来看看!” ………… 此时,顾郎中刚用过午饭,才进了自家药铺里头过堂问诊,就听见张家的桂子来请。一听是张充和找,他也顾不得旁的了,只是拎起了药箱,就往张家赶去。 张充和已经安排了茹云在卧房里躺着,顾郎中进门的时候,秋白正守在屋子外头。 顾郎中眼见着这个身形魁梧的陌生男子,他心下自是有疑虑,也顾不上问了,张口就问道:“府上是哪位身子不适了?” 张充和便将顾郎中请进了屋子里头,指着床上气若游丝的茹云说道:“这是我的侄女,怕是不知晓害了什么病症了,看起来挺严重的,你快给瞧瞧罢。” 顾郎中做了个手势,示意诸人稍安勿躁。秋白忙将茹云手上垫了一块垫子,这会茹云昏睡不醒,面色绯红,鼻息听起来也是十分的困难。 这顾郎中先是伸手探了探脉细,而后又从衣服里头取出一根听诊器来,在茹云胸前胸后听一番,面色便跟着凝住了。 秋白见顾郎中有些踟蹰的模样,便急道:“顾郎中,您这一会诊脉,一会听诊器,看的我可糊涂了,可瞧出什么毛病来了?” 顾郎中轻叹了一声:“小伙子,甭瞧我这洋不洋、中不中的,可是但凡瞧起病来,那是一点都不含糊的。这位小姐看样子,怕是得了肺炎了,多半都是身体虚弱的缘故。” 一听是肺炎,秋白便坐不住了,忙起身问道:“这肺炎可要紧么?” “先生放心,这肺炎不是肺痨,只是急症罢了,倒是也说不上太凶险,就是病症看着厉害。不过但凡这用药对了,来得快,去得也快,倒也不算难治。”顾郎中说道。 见状,张充和就做了一个“请”的姿态,当下着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要顾郎中在家中帮着看诊,怕是夜里还有变故,一时半会找不着人也便麻烦了。 顾郎中心神领会,便先将带来的药水给茹云灌了一些下去,而后又开了一些方子,着人去抓药。 秋白就一直守在茹云床头。这药下去,不过半日的功夫,茹云的面色瞧着果然是恢复了一些,额头上探起来也没先前这样滚烫了。 秋白轻轻地舒了口气,将茹云托付给底下的人,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此时,奶妈正在中堂带着缘君在那里同张充和说着话。张充和原本在逗弄孩子,见是秋白来了,忙示意他在另一头坐下,而后开口道:“此番我倒是没料着,你竟也来了天德镇上。” 秋白叹了口气,面色有些凝重,许久方才回道:“都是上海守护不利,溃不成军,竟然整个都败下来了。后来我到了处州,一番恶战,还是没能守住,这节节败退实在是愧对国民,愧对孙先生的遗愿!” 听到这话,张充和不禁冷哼了一声:“这仗还没打呢,蔡委员长人就先跑到重庆去了,这不是把上海、南京拱手让人么?这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来了,结果姓蔡的跑得比老百姓还快。堂堂中华大国,怎么败下来的?可不就是从根源上就先败了了!说到这个,我当真是悲愤难当。” 秋白知晓,张充和来对蔡贤主政颇有微词,如今这形势之下便更是不满了,于是他便说道:“老师,说起来我也是惭愧,当年在老师跟前聆听老师传道授业,竟然连座城也守不住,是我愧对老师的期望呀!” 张充和忙起了身来,将秋白给扶起:“国之不国,又哪里可以独独怨了你们,我也是实在是灰心了,这才毅然罢官回家。旁人许是不一定明白我在想些什么,你当是明白的,这已经是我仅有能做的了。” 听罢,秋白与张充和两两相望,许久都说不出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三章 张家初闻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是夜,秋白刚要躺下歇息片刻,就听着敲门声响起。他忙起了身来,开了门。这时候,他就看到张充和的女儿张冉拎了一篮龛盒站在门口。 这张家的祖上在清廷的时候是做过朝廷命官的,在吴中镇自然算是大户人家。可惜到了张充和这一代,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张冉和儿子张从周。 这张冉比秋白虚小个三岁,虽然容貌不如茹云这般宛如天人,却也是眉清目秀,我见犹怜。 从前张冉在本地念的时候,写得一手好字,还画得一手好画,据说镇上的人还常来跟张冉求字画。 秋白倒是从前在军校的时候见过张冉几面,一直觉得她也算得上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只不过秋白也一向将她视若妹妹了。 “陶大哥,我就晓得你还没睡呢,这不给你送些宵夜来的。”张冉边说,边将碗筷从食龛里拿了出来,一样一样地摆在了案台上。 这张冉为人最爱干净,但凡经过她手收拾的,这家里头就如彻彻底底清水洗过一般。她人也是这样,看起来就是清清爽爽的一个姑娘,不管是多大脾气的人,但凡见了她,那性子也能沉下来几分。 秋白笑着伸出手来,想帮张冉的忙。张冉笑了笑:“陶大哥,哪里要你亲自动手的,来的都是客,还是我来罢。” 陶秋白嗅着鼻子,自不用看,便知道,张冉这上的头一道就是臭鳜鱼。从前在军校的时候,张冉来探视父亲,倒是当着一众人的面做过一次。那时候秋白直捂着鼻子,还以为这鱼是坏了的,倒是被张冉笑了好一阵。 有了从前的经验,秋白自然是不慌了的,不仅不捂鼻子,还觉得口津满溢。 这菜用料必须是新鲜鳜鱼,整个腌制在木桶当中。过了六七日,等这鱼发出了臭味,便入锅油煎。再配以猪肉、笋片,小火熬制,这时候,味道正是入味。骨刺与肉分离,肉就分外鲜美了。 这第二道是杨梅丸子,顾名思义,这菜自然是用杨梅汁水做的。只是如今早已经过了吃杨梅的节气,不过是张家一贯的传统,夏令时候,采摘最新鲜的杨梅,放置到酒中浸泡成杨梅酒,这样酒中入了杨梅的味道,倒是也可以替代没有杨梅汁的不足。 这秋白到底是捱了几顿饿,到了张家以后又整日为着茹云的病情而忧心,也没什么时间坐下来吃口热的。眼见着张冉亲手做的这两碟小菜,秋白倒是多少有些动然。 陶秋白这才夹了一口鱼肉下肚,只觉得眼上一热,一下竟就热泪盈眶了起来。 张冉打笑道:“你这个人,可真是怪,打鬼子的时候不晓得哭,这会子倒是眼眶红了。陶大哥,你都是个有孩子的人了。怎么看着,也像个孩子似得有情绪,难道这鱼就这样臭到你流眼泪么?” 陶秋白苦笑着摇了摇头:“冉妹妹误会了,我倒不是这个意思。你的手艺精妙,哪里敢说一个不好。不过是突然想到,奔忙的这些时日,许久没有吃到茹云做的饭菜了。缘君终日问我,什么时候茹云可以陪她玩。我总是耐心解释着,很快就好了。可是这个很快又是多久呢?想起便觉得多少有些唏嘘。” 张冉一听,心下自然明了,不过暗中也起了一丝波澜来:“我倒是有个主意,干脆你和嫂子就别走了,就在咱们张府里头住下。咱们虽说不比你们少帅府从前家大、业大,可是也不怕多添一双筷子。父亲最喜欢的学生,可就是陶大哥你了。但凡你说要住下,父亲心下可不是欢喜的很。” 陶秋白听了,不过摆了摆手:“老师到底也有老师的难处,我倒是不好多打搅的。” 张冉挑眉:“好了,好了,陶大哥,你可真是迂腐,你就想着不打搅我父亲,可是没想到嫂子养病是不是还得多住些时日?你这样带着嫂子她们奔走,只怕她们身子也是吃不消的。不如你好好想一想我的提议。还有啊,快些把这两碟东西给吃了罢,也不枉我花费了几个小时的时辰呢。” 秋白点了点头,略微犹豫了一番,而后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张冉就在对面坐了下来,两人说了一些从前军校时候的旧事,不多久两碟子菜早就见了底。 张冉甚为满意地收了碗筷,挎上龛笼便要往外出走。 秋白有些不好意思,便送她送到了门口,这张冉朝前走了几步,而后回过身来,莞尔笑道:“陶大哥,你若是喜欢的话,明天我再给你送一笼旁的小菜来。” 秋白微微愣住,而后忙不迭道:“不用不用……” 张冉只当没听到,不过又是“嗤”地一笑,转而快步离开,不过留下一声:“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秋白凝视着张冉渐渐消失在回廊处的身影,禁不住略略皱起了眉头。 不远处的拐角,缘君正要冲过去喊一声父亲,却被清如以下就拉住了。清如做噤声状,将缘君带到了一边。 缘君不解,抬起头来,嘟哝着小嘴道:“清如姐姐,为什么你要拦着我,不让我去喊父亲?” 清如道:“你现下去,怕是不是时候呢,这是你父亲的私事,还是不要搀和的好。” 缘君只觉得清如说的不明不白,一时也是十分的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你说的话,我听不大懂。” 清如眨了眨眼睛,轻叹了一声:“我倒是但愿你永远也不要懂……还有啊,你且要记着,方才你瞧见的事情,与奶妈、赵老爹都不要说。最要紧的,也不要告诉茹姨,不然怕是她要伤心的。” 缘君一听母亲要伤心,连忙似懂非懂地点头道:“既是母亲要伤心,那我决计一个字也不提的。” 清如轻轻抚弄缘君的发鬓,眼望着方才张冉离开的方向,心下若有所思。 过了几日,天井里的遮阳卷篷下面,张家的厨师全福摆开了一大摊子坛坛缸缸,正用发好的酒酿制糟鲥鱼。 赵老爹一早带着缘君出门去看这吴中镇上的早市,因而这个时候,旁边看热闹的有清如、张冉,张家老太太,及几个看热闹的丫头奶妈们。茹云今日难得略有了精神,便由着奶妈扶出来也在旁边看着。 茹云这算是头一次见张家的诸人,不免心下跟着打量了一番。 张老太太倒是客气,与茹云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将张家的情况大致与她交代了一番。 原来除了在场的诸人,张家的小少爷张从周,如今还在外头念,因而也并不是时常回来。说起来,如今外头时局不好,也该是要召回家里来的,只是这张从周向来很有主意,以念之名仍旧坚守在省城。 张家的主子们向来待下人宽厚,酒糟鲥鱼又是一年一次难得看到的稀罕事儿,张充和一贯主张主仆同乐,因而这下人站在一处看热闹也便不足为了。 全福拿一片风干的鲥鱼在手里来回弯弄了几下,意在将鱼皮放松.便于盘曲到小口大肚的宜兴泥坛里。 奶妈头次见,便觉得好,不免问道:“好大的一条鱼!怎么又不刮鳞?” 全福白她一眼:“鲥鱼怎么论条?要讲片,一片两片。再说这鲥鱼还能刮鳞?说这话也不怕人笑话。” 奶妈被当众这样说,自然有些别不开脸面来,这一下,面上便涨得通红。 张老太太见状,袒护说:“不怪她,到底是处州乡里上来的,没吃过又没见过,怎么弄得懂这些道道儿?” 茹云笑了笑,顺着老太太的意思笑道:“要论吃鲥鱼,怕也只有吴中人有这口福了。我刚来也是什么都不懂呢,倒是受教了……” 见状,安全福就有点诚惶诚恐,抢过话头:“夫人是大地方来的人,经过见过的不知比我们要多多少,别说鲥鱼,就是那总统的水晶棺……” 张冉在旁边一听,“嗤”地一笑:“还水晶棺碧玉棺呢,我问你,鲥鱼可也有刮了鳞的做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四章 大户的底气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眼见着那全福被问住了,张家老太大就很得意,露开缺牙的嘴巴,朝众人笑着:“瞧瞧,可把他问住了吧?可见世上没有人是样样都通的。说段古话你们听听:从前人家娶媳妇,新娘子三朝日要当着至亲近族面前下厨执炊,说白了,就是考考新娘子贤惠不贤惠,能干不能干。放在差不多的人家,也就是走个过场,娘家婆家总要先商议好了,择一道叫好又叫座的菜,把葱姜作料准备齐全,新娘子到时辰抓起铲刀意思一下,就算过关了,落个皆大欢喜吧。” 说到这里,插进来一个脆脆的童声:“我父亲娶我母亲的时候,也考我母亲了吗?” 众人抬头,才知道原来是缘君,不知何时已经从外头看热闹回来了。这个时候站到了前头来,她的手还在赵老爹肘弯里夹着,也凑在人堆里听张家奶奶讲古。 茹云笑了笑,就用手在她头顶轻轻一拍:“大人说话,小孩子只听不插嘴。” 张家老太太倒是一点也不介意,不过招招手,叫缘君靠到她怀里来,摸出块纸包的米花糖让她吃着,接下去说:“偏有这一家人家,婆婆自恃手艺高明,小姑子又来得刁钻古怪,这天厨房里摆出来的是一片新鲜鲥鱼,作料什么的通通没有,存心要出出新娘子的洋相。新娘子也不怵场,袖子一卷,一刀下去,霍霍霍把鱼鳞全刮光了。这下要出大笑话了,婆婆抿嘴在旁边冷笑,小姑子更是幸灾乐祸,招呼合家大小来看嫂子出丑,还说些什么:到底不是好人家的底子,没吃过猪肉,也听过猪叫呀……” 听到这里,张冉就笑道:“奶奶,你说的这故事,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讲过?” 张家老太太笑道:“你自然不是样样都听过的,我肚里的故事还多着呢。” 缘君听得入了神,又问道:“那后来呢?” 张家老太太刮了刮缘君的小鼻子,笑道:“那三姑六婆,豪奴娇仆,笑倒了一片。新娘子呢,任凭着别人冷嘲热讽,没听见似的,不慌不忙从发髻里拔出一根绣花针来,又找出红黄蓝绿紫五色丝线,把刚刚刮下来的鳞片串成五条,反钉到锅盖下面。而后她使文火慢慢蒸煮,待到鱼熟,鳞上的油脂也就一滴滴的全都滴到了鱼盘子里,香味传出三里路外。那滴光了油的鱼鳞呢,自动卷成五串亮晶晶的珠珠儿,新娘子顺手一圈,盘成五朵梅花,盖在鱼身子上。新娘子将这盘鱼恭恭敬敬端到公婆面前,轻声细语说:五福临门,恭请二位大人赏脸。这时候婆婆的脸啊,真比挨媳妇打了还难过呢。” 老太太说到这里,听众中已是一片咂嘴之声,有惊叹新媳妇心灵手巧的,有说那做婆婆的自作自受的。老太太兀自挺一挺腰背,就手理一下新上身的一件黑色绉纱裙子,笑道:“你们听得快活,倒耽误我抽这一袋好烟。” 话才说完,一只纤巧的手就伸了过来,把一架锃亮的白钢水烟袋举在老太大眼前。却原来是张冉,递了水烟过来。 老太太眉开眼笑说:“看看,谁能有我的冉儿乖巧,这回你们谁也别怨做奶奶的偏疼偏爱了吧?” 全福一听,可算逮着了一个拍马屁的机会,连忙凑趣:“老太太要疼个谁,别人还有什么好说道的。这几房的孩子,个个都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 张老太太咕嘟咕嘟抽完一小筒烟,拔出烟嘴把烟灰吹出去,舒畅地眯缝起眼睛:“人都说做奶奶的疼孙子,我倒不一样,疼孙女更甚。怎么讲?我这个孙女冉儿,站出来可不是人尖子?要多水灵有多水灵,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将来还不知道是哪个有福气的人家得去了呢!” 张冉在一边听了,跟着就在心里叹一口气,又欢喜又酸涩的那种味道。她拉过老太太的一只手,捂在自己手心里,刚要接老太太的话头说句什么,就见着她父亲张充和的跟班桂子过来喊了一声:“大小姐,老爷请你去一趟,在大太太房里。” 大太太指的是张充和的原配夫人耐梅。耐梅十六岁嫁到张家,将近三十年未曾有过生养。后来张充和在军校任职期间,娶了二太太慕贞,一连串得了一子一女,那便是张冉和张从周。 眼见着张家有后,耐梅跟着也就欢喜,此后吃斋念佛,一应家事都交给慕贞,落得清闲自在,家里上上下下都对她敬重。 为了方便,下人们都喊慕贞“太太”,而在耐梅前面加上个“大”字,称“大太太”。 耐梅对这些向不细究,答应得极是爽快。 张冉一听是大娘要找她,也便忙站起来,把坐出了皱褶的旗袍下摆用掌心抹一抹平,抬手抿一下头发,又恰到好处吩咐全福务必将坛子里的酒酿铺平铺匀,到夏天开坛时鱼肉才能入味、新鲜。又朝着诸人行了礼,这才不紧不慢地去了大夫人房中。 茹云签着缘君的手,看着张冉的风姿,心下想着,也难怪这张家老太太格外疼惜她,看起来确实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了。 耐梅住在第二进院子女宾客厅的东房里,从前面过去,要经过敞厅和房。敞厅高大气派,据说有人站在城墙上往城里看,除了圆光寺的巍峨庙宇,还有镇长家里的西式二层洋楼,就数张家的敞厅有派头了。 大九架梁的木结构房子,梁柱足有一个男人的腰身粗细,站在屋里抬头看横梁,就觉得脖子发酸,头晕目眩。从横梁中间垂挂下来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旁边是八盏稍小一点的圆形吊灯,星星拥月亮似的围着。 晚上若有宴饮娱乐之事,九盏灯一齐开亮,敞厅里如同白昼,甚至比白昼更加华丽辉煌。这是当年张充和在军校任上,从洋行里订购了,雇船专门装运回来的。别说在小小的吴中城,就是在上海,在北平,如此豪华的灯盏也不多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五章 伏低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张冉从敞厅穿过去的时候,习惯性地抬眼扫视各处,看看有没有灰尘和不妥的摆置。她的父亲张充和是个整洁到几乎成癖的人,决不允许家人把东西乱丢乱放。张冉潜移默化地也染上了同一嗜好。 此时她一眼发现有张红木宝座椅的应置稍偏了点点,跟前面一张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忙走过去动手搬好。 红木椅子本身很沉,又镶了大理石的传背,搬起来更是吃力。一旁的丫鬟看了,上去就要帮忙,张冉生怕椅子砸了她的脚,一迭声地阻拦道:“别动。” 丫鬟仰了脸说:“大小姐,你不好自己搬的,若是砸了脚,可就出大事了。” 张冉笑着:“有什么可不可以搬的,这会也没外人在,你也别拘谨了。你是知道的,我就是手里闲不住,看到了总要做点事情的。” 城里大户人家的房子,一般主卧室旁边都连着个套房。给年幼孩子们睡的,便于做母亲的夜里起来照看。耐梅因为没有孩子,套房就改成了佛堂,终年供着观音菩萨的香火。 走近这院子就闻到一股印度伽南香的味儿,叫人不由得静气敛神,轻举慢动,说话都留着几分小心,别不经意间冲撞了菩萨。 逢年过节或是家人中有个三病两灾的,张冉的母亲慕贞也会到佛堂里烧几炷香,诚心诚意拜上几拜。平常到底是大房与二房脂粉,她就很少进去了。 这张家家里头,最忙的还数幕贞,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要她操持。耐梅体贴她,总是说:“我替你拜过了。”慕贞便知道观音娘娘不会怪罪她了,放心忙她的事去。 张冉一进到院子,就笑逐颜开喊了一声:“大娘!” 耐梅答应着,迎出房来,先搀过张冉的手,又对她说:“你父亲等你好一会儿了。” 张冉诧异,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竟然要在大娘屋里说,于是便问:“有要紧的事吗?” “倒也没有,你父亲说,这刚好镇上来了一个戏班子,说是一道去看戏。”耐梅说道。 说着话,进了房间,张冉见父亲在椅子上坐着品茶,旁边有一碟精制的五仁麻糕。茶是昨天她才从徽州茶庄里买回来的六安新茶。茶汤碧绿,香气四溢。 张冉问:“父亲,这茶还好吧?” 耐梅在一旁搭腔笑着说:“你昨儿拿来,我还没舍得喝,这是老爷泡上的第一杯。” 耐梅一面说,一面转头去问张充和:“你喝着怎么样?冉儿可是跟茶庄掌柜的说了,先少买点试试,要喝着好,再抬举他做笔大生意。” 张充和轻轻吹去汤面上浮着的一片茶叶,撮起嘴唇抿了一小口,含在嘴里片刻,咽下去,说:“新茶,怎么喝都是好的。不过,认真论起来,这茶炒得过火了点,有微微的一点焦苦味。” 张冉心下略微有些异动,不过面色看着仍旧如长,父亲一贯挑剔,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耐梅说:“那就不买他的,听冉儿说城东有一家苏杭人新开的茶庄,明儿去看看。” 张充和说:“也别为这点子茶叶累着,新茶火气大,放一放会得绵软一些。冉儿,你过来坐。” 张冉坐了下来,低着头,就等着张充和发话。张充和笑笑,再品一口茶,把下巴朝窗口桌上抬了抬,眼睛看着张冉:“镇子里新来了一出戏班子,乡绅联合会要请我们一家子去看戏。巧的很,这秋白一家也在,你倒是拿着票子去问问,他们要不要一道去看。” 张冉看了眼桌上的票子,微微笑道:“这事情让桂子去传话就好了,父亲到底是看中陶大哥呢,竟还让我亲自去送票子。” 耐梅觑气焰来,打量着张冉说:“这陶司令带着妻儿一块,确实你去送有些不大合适。你的意思,你父亲并不是不明白。” 张冉心下明了,不过面上仍旧装作不懂道:“大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懒动,又不喜热闹。那些戏班子里的锣鼓家什,我听了就烦。实则这戏,真要看,就你们同陶大哥一家去看就是了,我倒是去不去无所谓的。这票子嘛,既然父亲交代了,我一定送到。” 张充和眯起眼来,捏着胡须,半晌,方才开口道:“冉儿,你心下真当不明白?” 张冉笑着摇了摇头:“父亲,我当真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呢?陶大哥在这里是客,咱们对他客气一些,也是该的。不过看戏而已,总不至于您还有什么名堂可说的罢?” 张冉一面说,一面就挑了眉头,她心里暗暗雀跃着,事情似乎正朝着她心下期许的方向发展着。 张充和先不说话,就把一片麻糕掰开,拈半片放进嘴里,嘴巴闭着动了几动,咽了下去,才说:“秋白是我带过的学生里头,资质最好的,也是最有上进心的。当初,我原本是属意将你许配给他的。却不曾料到,他一回上海就先有了婚配。” 张冉听着,给张充和递了茶水过去,张充和啜了一口,又道:“冉儿,我就问你一句,要是,要你与秋白在一处,你可愿意?只不过嘛,他如今已经有了家室,你若是与他在一块,怕是要做小呢,倒是当真有些委屈你了。” 这话但凡落入了张冉耳中,自然是一片欣喜之情。说起来,她也不过就是庶出的女儿,将来真当在本地成婚,那也不过就是对应着门当户对的庶出的公子哥。要说有什么正室公子可期许,倒是真没有的。 当初在军校的时候,张冉一眼就看中了陶秋白,早就芳心暗许,要不是秋白先成了婚,她自然也是窥伺着陶家少奶奶的位置的。 如今眼见着重新见到了秋白,他身边虽然是多了一双妻女,可是心底对他的那份念头,却是一直都没有变过。时过境迁,秋白比之从前在军校的时候,倒是更多了一份沉稳,一份内敛,也便愈加吸引着张冉了。 张充和如今这样一说,张冉心下也跟明镜似得很是通透。他倒并不是早早就知道了自个女儿的心思,只不过是想着陶家从前的那些旧人,但凡秋白与她在一处,那么这些势力也必将为他所用。 将来,但凡是要与这上头的人周旋,无论如何,陶秋白这里都算得是一股力量。张家虽然有威势,可是到底比不得这陶家的旧式军阀门第,总归是有个出身之说。 因而若是张冉与他成了婚,即便是伏低做小,那好处对于张家来说也是说不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六章 梨汤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在张家住的这些时日,因着有个现成的大夫守着的缘故,这病也便不再复发了。 只是多年前,因为芳嬛给她下的药的缘故,总还有些余毒未清,偶尔有些咳嗽,且喘气也带着急。那顾郎中见她有所好转,便改了方子,又开了一些凝神静气的药来给她悉心调养。 这张家老太太也是个古道热肠之人,见茹云病着,便主动去镇上的集市买了好些个鸭梨。买回家以后,就亲自下厨,将那鸭梨对半剖开,去了核,然后中间放置上二钱的冰糖,就这么放在小盅里隔水慢火炖了一整日,一直到酥酥烂烂的模样,方才出了锅。 张老太太着张冉亲自给送到茹云屋子里去,时值茹云仍在小憩,张冉便将这梨汤用热水温着,转交给了奶妈,估摸着,等她醒来时吃正好。张冉倒是并没有什么心思真要与茹云有什么可交谈的,她到底心下还有旁的盘算。 约莫过了一个钟的功夫,茹云便醒了。这个时候,恰巧秋白到了屋内,奶妈将这梨汤的缘故说了一通。 听罢,秋白便将那盅梨汤给端了上来,要亲自喂茹云吃掉。茹云方才也听了这梨汤的来历,想着也不好拂了老太太的心意,便轻啜了几口。 秋白说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头还不时兴西医,请的也是些郎中,但凡有咳嗽之症的,多也会开这样一道食疗方子。” 茹云道:“这不过就是鸭梨,若说是真有什么效,我看还是有待考究。从前那些郎中多半是这样的。一剂不奏效,那就吃十剂;今日不奏效,那就明日再吃;今年不奏效,那就一直吃到明年都不算得什么事。反正横竖这梨汤都是润肺开胃的,吃起来又是甜丝丝的,止咳、好吃,总归也不算得太坏。” 秋白眯起眼,微微笑道:“你既然觉得心下不一定可信,那还吃?” 茹云将头歪在肩膀上,一袭长发自然地从跌落在胸前,她只道:“这既是张老太太一番好意,那便受之不恭了。况且这甜甜的味道,吃起来人也觉得精神许多,谁要较这个劲了。” 秋白笑道:“是了是了,但凡是沈小姐说的,那便一定都是真理了,横竖都是极有道理的,倒是小的多嘴了。” 秋白故意拉长了语调,惹得茹云直低头轻笑了几声:“什么时候,你也这般的油嘴滑舌了。” 就在两人说笑间,只听着外头有人禀道:“陶先生,我们老爷请您去中堂一趟,说是有事相商呢。” 茹云一听,连忙轻戳着秋白的手道:“快去罢,也不用整日都在我这屋里头闷着。” 秋白起了身,轻抚着茹云发鬓道:“我倒是愿日日沉迷这屋中……” “你……”茹云面上浮起一丝红晕来,半推半就着,好歹算是将秋白劝出了屋子。 ……………… 秋白到了中堂,就瞧见几名身着军装的男子在那里与张充和说着什么话。见是秋白来了,为首那人便主动起了身,上前与他敬了个军礼:“陶司令好!” 秋白上下打量着这人,穿着虽然是军装,可是又不似正规的守军,那人显然知晓秋白的顾虑,便自我介绍道:“陶司令,你好,我是驻扎在附近的保安团团长,我叫潘达。前些时日,我在镇子外头还碰着你属下的人了,没想着,竟然能在这儿见到您,实在是荣幸之至。” 听他这样一说,秋白心下也便明了了。听闻这儿先前的守军司令不战而降,这偌大的省城,直接就拱手让给了日本人。这许多底下的官兵心里头颇有不满,在他们司令逃出城之际,底下许多官兵自发地留了下来,与本地的游击队合作抗日。 这些人师出无名,自然就需要需要一个名目,那就组成了四个保安团来。这个潘达是一团的团长,因而他出面来找张充和,自然也是有事相求。 原来先前省城沦陷,许多城里的孩子和老师纷纷逃难到了此处的乡下避祸。日子一久,就有个孩子上学的问题需要解决了,日本人如今风头正盛,这仗怕也不是一两日能打完的,自然这上学的问题就变得很是急切了。 退一步说,这也是一种培养抗日时期的人才的方式,这也是游击队与保安团的共识,因而便由着胆子最大的潘达出面,来协调各方的关系。 再说,如今镇这吴中上,镇长一向都是明哲保身之人,从来不肯轻易出面去担保什么事,那么自然而然的这事就找到了德高望重的张充和头上。 三人说了些抗战的时闻,待得送走这位潘达团长以后,陶秋白就直接问道:“老师,这兴办学校本是好事,可是平白无故的,找您能干什么呢?” 张充和道:“他们哪里是找不着镇长人哟,无非是看中了我们张氏宗祠跟前的那块地,想要那块地来兴办学堂才是真的。也便就是要我做个中间人,在族人里头穿针引线,给他们做个东风,这才是他们想要的。” 听罢,秋白不禁问道:“这倒是怪了,难道从前吴中镇上就没什么学校了?好好的,平白再去建一座学校做什么,听起来还是有些匪夷所思。我来的时候也瞧了,这镇子里,住的多半还是本地人,外头进来避祸的,总归还是少数罢。” 张充和故作沉吟了一阵,而后轻叹了一声:“从前倒确实是有所不错的学校,唤名吴中善学,是乡绅捐建而成的,老师都是从省城的师范里头毕业的,师资方面,在省里头都是不落人后的,我家张冉也曾在这所学校任教。只是……这抗战打响以后,这学校的校长便弃笔从戎,跑去南京当兵去了。这事儿对学校的老师、学生,影响都很大。不多久,这大半的人都先后跟着去了南京。再后来,你们也晓得了,南京失守,连主将都生死不明,又何况是这些人呢。这家家几乎都有战死的男青年,也没人再提这上学的事了。” 秋白与张充和互望了一眼,眼中满是唏嘘,即便是吴中这样的小镇,尚未受战争侵扰,却也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秋白轻叹了一声:“您叫我来这儿,可是有什么事要相商的?” 张充和点了点头:“你也看到了,可就是这兴办学堂的事,我得找你拿个主意才好。你可以帮着出出主意,看看有什么实用的课程可以设立。但凡你提出来了,这教材、物资方面都不是问题,我总归会着人想法子送进镇子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七章 外居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秋白不由得面色一凛:“您的意思是,要我教这些学生用枪?” 张充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我教出来的,你的枪法怎么样,我心里头跟明镜似得。你的枪法可百步穿杨呢,有你坐镇,自然是再好不过。当然了,这也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杀鸡焉用牛刀。可是非常时期嘛……这些学生总归学个傍身的手艺,总是积德积福的好事了。” 陶秋白连连摆手道:“这倒是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本就在这儿闲住着,心里头也是过意不去,既然有用武之地,也是求之不得了。” 他想了想又道:“倒是还有一事,我想着,这既是会在这吴中镇上住上一阵子,那么等茹云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我与茹云怕还是搬出去住比较好,长久在您家里头叨扰,实在也是有些怪不好意思的。这也是茹云的意思。” 听罢,张充和睨眼望了秋白一眼,他心下虽然有盘算,但也不好当面拒绝了秋白,于是便笑道:“年轻人嘛,喜欢自由生活,这倒是可以理解的。这样罢,我们张家的宗祠后头有个小堂,是做了隔间的,环境算得上清幽,给你们两口子住倒是正合适。你们若是不介意的话,一会就让冉儿带你们去瞧瞧。至于喜不喜欢住,那就由你们自个决定了。” ………… 张充和所谓的小堂,便是在张氏宗祠的后头。最早是张氏的曾祖所设立,周围有立着孝洁牌坊,四周遍植松竹,现在虽然已经是深秋,但是苍松翠柏依旧挺立在寒风中。 茹云跟着秋白一路走着,只觉得耳畔风声朗朗,只觉得清香四溢,满眼都是这会难求的清幽静谧了。 张冉在前头带路,时不时回头看着秋白夫妇,只觉得心下五味杂陈,一时倒是有些不太适宜。只不过她面上仍旧笑着,介绍着这一路的景致。 三人进了宗祠以后,绕过南面的大殿,那里自然就是张氏供奉先祖的主堂了,里头一屋子的老木沉香,也实在是难得。再往后头走,有两间厢房,虽然没人在住,可是看起来也是窗明几净,这基本的床桌椅铺,应有尽有。 张冉笑着说道:“这一处从前是给吴中的大才子,孙敬儒住的,他在这里住了二十余年,也在这里开过讲坛授业过,我父亲从前也在他跟前受过教诲呢。” 茹云笑道:“难怪这屋子一进来就是香味,原来是有这样一番缘故。” 茹云边说着,心下自然就多了几分喜欢。秋白自然是知晓茹云的心意的,面上也便平静地笑着。 这个时候,突然外头有人敲了敲门,三人便转过身去,原来是一花鬓的老人,伫立在门口,张望着屋内的情形,她这整个人背脊完全佝偻了,两片嶙峋的肩胛高高耸起,看着整个人也就干巴巴的了。 看见张冉也在,这老太太便说道:“我方才去栽种松柏幼苗,见着里头灯光亮着,想着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便进来瞧一瞧。” 张冉点了点头,对着她甜甜地笑了笑,而后转身予秋白道:“这是先前一早就开始守宗祠的姨奶奶,在这里住了四十年只多不少了。” 陶秋白便上前笑着作揖:“老人家可好啊?” 那老太太也不答话,只是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喃喃着什么。 张冉便解释道:“姨奶奶耳背,这寻常的话怕是听不到的,你还得扯开了嗓子说才行。” 张冉边说,边就走到老太太身旁喊道:“姨奶奶,这两个是从上海逃难来的先生、太太,如今想在咱们的这小厢房里头,暂时住一段时日呢。” 姨奶奶一听,只是和善地眯起了眼,对着秋白与茹云笑了又笑,而后又拉着茹云手道:“好姑娘,可算来对地方了,住在咱们厢房里头的都是善人,可都长寿着呢。” 说着说着,姨奶奶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而后又问茹云:“怎么,日本人都打进上海啦?” 茹云回身望了一眼秋白,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姨奶奶见她面色自然也晓得这仗打的结果并不好,因而一下脸上的褶子也跟着皱了起来,一连叹了好几声气,只是嘴里喃喃着:“作孽啊,作孽。” 而后姨奶奶就伛偻着背,颤颤巍巍地缓缓走了出去,干她的活计去了。 见状,张冉又对秋白道:“这里清静,因为是族里的祠堂,平常很少会有人来打扰。即便往后祠堂前头那块地划作了学校,这也不相关的。总归是独门独户,总有自个的空间。” 秋白笑道:“这一处的确是顶好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回头还得与你父亲商量,这一处就按月给房租,我们便先暂时住在这儿了。只是住到什么时候过,怕是还不好说。” 张冉“嗤”的一声笑,半开玩笑道:“我父亲那样耿直的性格,哪里会要你们房租的,说起来好似我们张家人小气似得。即是准备住下了,那便安心住着就是。不过这里也就这点清净地儿,陶大哥要是觉得没地方可以挤的,倒是不妨搬回张府来呢。” 秋白一听,面色就有些尴尬:“我与茹云还是在这里住着方便。” 茹云见秋白这样说,只对张冉笑道:“倒是多谢你对秋白的照顾,他论起行军打仗那是满脑子热诚,旁的事,脑门有时候是不开窍的,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望你多见谅。” 茹云这话说的不卑不亢,既点名了秋白对自己的心意,又给了张冉台阶下。 张冉面上一下就红了起来:“哪里的话,父亲一向喜欢陶大哥,你们在这儿住着,父亲也是高兴的很呢。” 战争时期,这什么事情都不能按着平常的思维去办事,因而这吴中镇的学校,经着一团的团长潘达牵线,不过月余也便筹备的像模像样了。 因着张家出了宗祠跟前的一块地,因而这张充和就挂了一个名誉校董的头衔。 陶秋白自然便肩负起了教这些孩子打枪练靶的课程,还时不时带孩子们去田间山头打麻雀,有时候还能打到一些山鸡来,可把孩子们给乐得。 再说,秋白与茹云自搬到祠堂后厢以后,也便开始在这里洗衣做饭的小日子。缘君同奶妈、赵老爹,先后也跟着搬了过来。 这日子一日日的过下来,也很是快。后来茹云看姨奶奶年纪大了,便主动邀请她来家里头一道开伙,也省得她再费心这起灶头的事情。 姨奶奶自也是脸皮薄的人,因而也时常将自个种的果蔬带来,有时候又会指点赵老爹去合适的地段里钓鱼摸虾,有时候还有螺蛳什么的,经着茹云一顿烹饪,这味儿也是鲜美极了的。 姨奶奶总是夸赞茹云手艺好,还说秋白有福气,能有这样贤惠的妻子。秋白自然乐得听到这样的称赞,每次都得多给姨奶奶多添一碗饭。 姨奶奶原本牙口不好,吃的不算多,这会子经着秋白、茹云两人照料着,如今脸上也是渐渐长了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八章 送票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因着学校离茹云、秋白的住处近,因而茹云从窗口就能看见学校的旗子。有时候秋白上课,那打枪声也是震天的响,外人起初不知道怕还以为是日本人打进来了,日子久了,也便对这枪声免疫了。 每次言下课前,茹云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摇铃的声响,这个时候她就知道是学生下学了,便要开始生火煮饭了。等到饭菜烧好出锅,秋白正是回家的时候。 缘君嚷嚷着要跟清如去学校,茹云拗不过,也便由着她一道去听课。秋白倒是并不反对,还说缘君早慧的很。 清如上的中学,缘君则是提早上了小学。缘君很是争气,虽然学校里面年岁最小,却是学习能力很强,所有的课本,但凡听过一遍,几乎都不会忘记。 有时候还有孩子跟着缘君、清如回家来,大大小小的人挤成一团,这筷子响个不同,三两下就把茹云做的饭给吃光了。有些孩子们还跟茹云说一些言在学校里头的趣事,听得茹云一直抿嘴笑个不停。 有时候凑热闹的孩子多了,这姨奶奶也便忍不住搬个板凳在一旁听着,她原本是听不清楚什么话的。缘君晓得她的情况,就故意把嗓门放大,这愣是把事儿都给说明白了,这也叫姨奶奶听得津津有味,一下就多了许多乐趣来。 到了入冬的时候,茹云却开始觉得身子倦怠了许多,常常有些起不了床的样子。秋白特意托张充和疏通关系,让人从省城给茹云带了一条鸭绒被子回来,专就给茹云垫在床单下头的,这样躺着也能暖和许多。 秋白晓得茹云身子有些乏力,早起以后便总是先给茹云冲一个汤婆子温手,中午的时候再回家帮她换一次热水。而屋子里头的炭火都是张家人送来的,轻烟少味,都是上好的炭火,火点染的很是快,屋子里头也能跟着暖和许多。 可是即便是这样,茹云仍旧常觉得有些冷。每次听着屋后风吹着竹叶瑟瑟作响,她便觉得自个骨头里头也能跟着响起来似得,总归就是有些不太对劲了。 每每睡到半夜,茹云又总觉得会被梦靥缠身,有时候是梦到父亲绝望地望着她,有时候是梦到浑身带血的柳斯年;亦或者是眼神空洞的吕平柏,望着茹云身后,总也不说话。 总而言之,茹云总是没有一次好觉到天明的。有时候睡到一半,她额头还会一片湿冷,背上就黏糊糊的都是一片汗珠。 这个时候,秋白总会在被窝里帮她抹了身子,再重新换上衣裳。茹云这些日子胃口也不大好,吃的少,人在秋白怀里头也是轻飘飘的,毫无分量可言。 秋白总是心疼的很,要给她请顾郎中来瞧瞧,茹云却总是不让,说是动不动就请人家来,显得有些太娇气了。 可是到了这一日,茹云一夜睡醒,这床单上竟是有点点见了红的,这可把秋白给吓了一大跳,忙半夜去药铺请顾郎中来探诊。顾郎中一来,便先给茹云量了个体温,似是有小热。又是诊脉,又是听诊的,折腾了好一会,他这才轻吁了一口气。 秋白忙问道:“怎么样?可是哪里不好么?” 顾郎中半阖着眼道:“是不好,这肝脉洪大,怕是动了胎气,我看是有三个来月了罢。小姐可是这阵子觉得这阵子长作酸呕,又胃口不好?这身上也该有三个月没来月信了罢,竟然都没察觉么?” 茹云面色一红:“是有三个月没来月信了,只是怕身子羸弱,人给虚的,也没往孕事上想过。” 秋白一听,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摇着顾郎中道:“什么?你再说一遍,茹云又有身孕了?” 顾郎中打了个哈欠:“我说先生,您也真够心大的啊,小姐有了身子的人,也不晓得早点来请我来瞧瞧。得得得,我还得给小姐开几剂保胎的方子,但凡按时服用了,倒也没什么大碍。” 秋白一双狭长的眸子,一下就亮了起来,直对顾郎中道:“赶紧开方子,什么好的药都只管给用上!我真是……” “你真是个粗心的丈夫与爹。”顾郎中补充道。 茹云一听,禁不住掩嘴笑了一声。秋白面上有些泛了红,只是握着茹云手道:“是我大意了,没想着,竟然是你又有了身子。我真是高兴坏了,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秋白边说,边就将茹云拥在怀中,整个人一下有些颤粟了起来,而后这脸上竟然落下泪来:“我真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今儿个可真是个好日子呀。” 茹云低声道:“顾郎中还在呢……” 秋白忙笑着对顾郎中拱手道:“劳您费心了。” ………. 张冉手里握着父亲张充和给的几张戏票,在祠堂门口徘徊了许久,都没有鼓起勇气进去。她到底是思量着,见了秋白该如何说看戏的事情。 这些时日,她也晓得茹云怀孕了的消息,就更是不想踏进祠堂一步,但凡人进了那里,就总觉得心下有股子嫉妒的火苗在窜着。 “哟,这不是张家大小姐么,怎么,可是有什么事情么?”奶妈刚从外头买菜回来,抬眼就看见门口踟蹰的张冉。 张冉略微一笑:“倒也不是要紧的事情,就是镇上来了戏班子,我父亲就想着,是不是也请陶大哥一家也来看戏。原本我是不想打扰的,知道陶大哥近日事情繁多。只是这戏班子都快走了,要是再不去看,怕是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呢。” 奶妈点了点头:“我还当是出了什么事情呢,那敢情好啊。要不,我帮你把戏票送进去?” 张冉微微愣住,而后摆手道:“倒是不麻烦你了,要么还是我亲自进去一趟罢,也不知道陶大哥在不在呢。” 奶妈抿嘴笑道:“这几日姑爷都在呢,到底是又当爹了,心里放不下呢。” 张冉听了只觉得心下隐隐作痛,不过仍旧强撑着笑意:“哦,对了,好似是听说嫂子又怀孕了,是该恭喜了呢。” 张冉一踏进大门,就觉得浑身都有些发虚,她到底没料到茹云竟然又怀孕了。这样一来,她要与秋白接近的心思恐怕又难了许多。早知道如此,她倒是不如早点来送戏票。这一拖再拖,现下倒是晚了呢。 张冉才进了门,就看见秋白在那里倒热水。起初秋白没有注意,直到张冉唤了一声,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道:“你怎么来了?” 张冉哭笑不得:“怎么,陶大哥,我就不好来了么?” 秋白意识到有些失言,连忙说道:“倒也不是的,瞧我,这几日忙糊涂了。我是想问,是老师有什么事情么?” 张冉抿嘴笑了笑:“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就是父亲让我来送戏票,说是请你们全家去看呢。” 秋白也不推辞,将水壶放下,接过那戏票笑道:“还请替我谢谢老师,我一定会去。” 张冉略有诧异,她原本以为,秋白因为茹云怀孕许就不去看戏了。 秋白瞧她神色,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不过说到:“茹云这几日闷在屋里头都闷坏了,缘君也总嚷嚷着想出去玩。这样正好,恰巧可以看戏呢。” 张冉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秋白邀请她一道留下来吃中饭,张冉自然不肯,找了个由头便要走。哪里晓得,这人才到门口,就差些与清如撞了个满怀。 清如“哎哟”一声,抬眼一看,是张冉。起先张冉满面怒色,一看是清如,那面色一下就转圜了一番,不由得笑道:“你这孩子,可小心一些罢。” 清如低下了头,略微有些红了脸,不过轻声道:“是我冒失了。” 张冉旋即回过身去,对着秋白道:“陶大哥,那我走了,改明儿见呀。” 清如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来,眼瞧着秋白的笑脸,不由得心下替茹云多了一份担忧。她到底是早早就没了父母的人,这心思倒是比寻常的孩子还要细腻。 因而张冉的那些小心思,自然也逃不开清如的眼睛。清如想着在家里,从前二伯的那些花花肠子的破事,也不由得替茹云担心了几分。她嘴巴上虽然喊得是茹姨,时机上,在心底到底是将茹云当成了母亲一样的存在。 “今日这么早就下学了?不是说下午还有英文课么?”秋白眼见着清如呆呆地望着张冉离开的方向,不由得问了一声。 清如忙收回眼神,有些不自在道:“下午的课取消了,老师说是身子不适宜呢。” 秋白点了个头,旋即回过身去,这才发现方才水壶还没拎上去,连忙道:“我先给你茹姨送热水上去,回头你去屋里看看啊。你这几日都没怎么进屋去,可念着你了。” “嗯。”清如随口应了一声,心下想着自个的心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九章 人言可畏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秋白拎着热水进了屋内,彼时,茹云正靠在靠垫上看。秋白看到茹云的项背,露在灯光下,泛着一层青白的光辉。他搂住茹云的腰,将脸偎到她项背上去:“怎么不歇息呢。” 茹云笑笑:“整日睡着,怕是筋骨都要散架了。脑子闲不住,就起来看看。怎么,方才我好似听见楼下有什么声响,可是缘君回来了?” 秋白摇了摇头:“缘君还没回来呢,晚一些,赵老爹会去接回来的,你倒是不必担心。方才是张冉送了几张戏票过来,说是老师请我们全家看戏呢。我想,既然是老师出面,那也不好推辞的,也就应了下来。不过你身子要是不适的话,不去也无碍的。” 茹云抿嘴笑道:“怎么,你就觉得我这么孱弱么?不过就是看戏罢了,想来也无碍的。再说了,我从前听丹尼尔医生说,这西洋的医学里面,觉得这听乐曲,对孩子来说也是极好的呢。” 秋白撇了撇嘴:“这倒是新鲜了,我倒是头一回听说。不过你既然高兴去,那自然再好不过,我也实在不想让你与缘君独自在家里头。” 茹云笑了笑,意味到秋白怀中:“杀伐果决的少帅呢?倒是一点也不见影子了,你看看,最近总是在家里头陪我,也不嫌闷么?” 秋白道:“可不敢,如今家里头嘴要紧的可不是沈司令么?” 茹云略微一愣,而后回过神来,“嗤”的一声笑:“贫嘴!” “对了,我方才瞧见清如很早就下学了。今日好像学堂下午的课临时取消了,因而归家也早。”秋白补充道。 茹云点了点头:“说起来,这孩子好几天不见进屋来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呢。我这肚子里有了孩子,好似对她的关心就少了许多,到底希望她不要介意才好。” 秋白笑笑:“倒是你胡思乱想了,清如这孩子,我看倒是懂事的很。想来只是知道你身子不便,就不多加打搅你罢了。哪里有你说的这样复杂,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 茹云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她想起自己相似年岁的时候,好似也很是敏感。清如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可是这性子倒是像极了她年轻时候的。 …………….. 这张充和请秋白一家看戏的戏院位于吴中城里最热闹繁华的十字街北。本地来说也是个挺大的戏园子,加上东西北三面楼座,共计总有六七百个座位。 不知承造人学了西方剧院的建筑构思还是怎么的,楼上也造有包厢,时髦的太太小姐们去看戏,也可以顺便用望远镜把戏园里各色人等饱览个够。 近戏台另有十多排座位,称为特座,不光价钱最贵,差不多的人去还买不上票子,那是给本城的达官显贵、士绅豪族们留着的。 许多的嫁娶迎送、人情往来,都借这里热热闹闹进行,包场的和捧场的皆大欢喜。在当时,戏园是吴中城内唯一的社交娱乐场所,出门看戏是吴中人的一件值得兴奋的大事。 需得提前几天就精心准备届时必须享用的茶点小吃,临出门前更是要收拾得头脸光鲜,穿上平常压在箱子里面的新衣服新鞋,漂亮的珠翠首饰尽数用上,总之要让自己达到相当的亮度。 戏园子演戏,每场足有四个小时,戏迷们花几角钱买张票子,便可以大大地过一次戏瘾。年纪大些的戏迷们不敢贸然来凑热闹,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坐四个小时,这不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老胳膊老腿受不了这番折腾。 逢星期日,戏园子里上演日戏,半价优待学生,届时场子里有一半以上的观众是十多岁的孩子们。花一角钱买张三等票,在亦真亦幻、似人似鬼的离境界里消磨一个假日,是再好不过的享受了。 前不久戏园子里还闹出了一件事:一个荆城来的魔术团在这里上演节目,其中的一段“火烧金钱表”要用上火药。 结果那演员戏法儿不够熟,火药迸到台下去炸了,又活该那么巧,偏就炸瞎了台下坐着的一个观众的眼睛,当下场子里乱了窝,喝倒彩的,惊慌失措的,架着伤员去医院的,整个儿就是一场喧哗骚动。 戏园子老板愁眉苦脸,以为这下子生意砸了,起码请这家魔术团的本钱收不回来了。却不料吴中人偏偏好心重,越是透着离的事儿,越有人钻洞打眼要瞧个清楚。第二天观众猛增,演了夜场又加演日场,原本不知道魔术为何物的人,都纷纷掏钱买票要开个眼界。 这就乐得戏园老板三天里长了两斤肉,忙不迭地打酒买肉犒劳那帮耍魔术的,只求他们上点劲儿,把活儿做得更加新鲜刺激,别对不起他的老主顾们。 这是在乡绅们包场子之前的事了,到了发帖子请看戏的时候,戏班子已经换了,换成宇州的夙家班,演出全本剧《玉堂春》。 这是一出流传极广的大戏,熟知剧中情节及所有唱念做打功夫的人极多,这就免不了在演出期间冒出来无数个“业余评论家”,对角儿们评头论足。 弄不好,戏演不下去不悦,砸了戏班牌子的事也会有,所以差不多的班子不敢贸贸然上演这出戏。敢演的,就是有点底气有点自信的了,正如人们常说的那句话:“没有金刚钻,甭想揽那份瓷器活。” 据吴中四大街贴出来的戏目,这夙家班的全部人马是伶工学校的毕业生,受过正规教育,唱做俱佳,旦角尤其色艺双绝,竟是不可不看。 茹云虽觉得自己跟镇上的人不算熟识,奈何场面上的事情,她不能不顾,总不要叫秋白一个人去应付,于是早早吃过晚饭,便开始装扮起来。 论说茹云的风姿仪态,整个吴中城内中怕没有第二个可比的。人长得漂亮还在其次,这茹云这些年里头走南闯北,国内国外,一个个地方挨着住下来,见多识广,谈吐风度跟着就变得豁达开朗,落落大方,这是一辈子没出过吴中城的太太小姐们无法相比的。 人们私下里说,这沈小姐那口掺杂了上海腔的吴侬软语,不知道把多少个士绅富商弄得九迷六道,灵魂出窍。只是碍于秋白与张家人的面子,没有人敢于在茹云面前表示出来罢了。 又有人知道了,茹云从前在处州的时候,与一位吕姓老板不清不楚的,马上就表示不屑,跟着觉得心理十分平衡,认为她拥有这样出众的仪容,做事一样不守妇道。倒是陶司令心眼好,也不嫌弃。 茹云到戏园子前,就听奶妈说过这样的传闻。她倒是觉得怪的很,她来吴中镇上也甚少出去走动,怎么就有人知道她从前与吕平柏熟稔的事情呢? 再者,她与平柏之间清清白白的,莫名地隔了十万八千里,还要被人泼上一些脏水,要说她心下一点也不介意,那必然是假的。只是她也不好作声,只要与秋白在一处,她总是心里能静下来,倒是觉得也不必与这些嚼舌根的人计较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镇长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的大气可爱就在这里:她全然不把别人私下的议论当做一件大事来看。只要秋白是真心对她的,管那些个窃窃私语干什么? 茹云双手别在脑后,三把两把,梳出一个眼下时兴的“S”头。这种发型不容易梳得好看,“S”形的发髻既要梳得溜光水滑,又要贴在脑后不高不低恰到好处。 奶妈看着茹云梳得漂亮,都想仿上一仿,结果都弄得不伦不类。茹云手把手教了奶妈几次,也没有教得十分会。后来但凡奶妈需要梳发髻,她就来求茹云帮忙。茹云说她人老心不老,实则很乐意帮奶妈梳发髻。 再说茹云在家里头梳完头,接下来换衣服。是一件颜色极嫩极嫩的肉红色真丝线花旗袍,配同色的盘云花扣。这件衣服是秋白特意为茹云定制的,她如今又有了身孕,到底身形有些变化,怕是旗袍太紧,穿了也不舒服。 随衣服送过来的还有一顶相配的女帽,是颜色稍深的乔其纱质地,帽檐有一大朵薄纱堆制的玫瑰花,十分的雍容华贵。见了的人都说秋白好眼力,会挑东西。茹云今天是第一次穿这件衣服出门。 张家的车子已经在门口等好,茹云收拾停当,挽了秋白的胳膊上车。戏园子门口灯火辉煌,人影幢幢。茹云离老远就闻到了交际场合特有的那种脂粉、头油、樟脑和香烟混合的气味。 茹云与秋白说笑间,卖花生瓜子松仁酥饺的小贩围上来一堆,个个争着要做她的生意。小贩们都是些半大孩子,衣着并不十分破烂。 每人肘弯里挎一只长长的腰果形竹篮,上盖家织的白布手巾,掀开来,一包一包放着各种吃食,纸包都开着口,让你看得见里面的货色。 茹云被缠不过,随便买了包花生米,放进手里抓着的织锦缎手袋里,对秋白笑笑说:“带回去给缘君和清如吃。” 这时候发帖子的东道主张充和已经看见了他们,把张冉的生母幕贞一拉,两个人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欢迎欢迎。”幕贞双手握住茹云的手,连晃几晃:“大驾光临,不胜荣幸。” 茹云也就笑着:“倒是要谢谢你们才是,否则我倒是许久不曾看戏了呢。” 秋白怕茹云站久了要累,便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进场去吧。” 张充和说:“好好,给你们留了特座,跟我来。”说着一边去挽幕贞的胳膊,一边半侧过身子,把茹云和秋白让得差不多跟他并排,这才带笑地往戏园子里走。 正戏尚未开场,台上的小鼓点子已经敲得声声紧急,一班学员模样的孩子在台上翻跟头、打虎跳、拿大顶、旋腿子,你来我往,旋风般穿梭,不断惹出观众的喝彩,把场上气氛搅得十分热烈。 侧幕边不时探出一张涂抹好了的粉脸,似乎想窥视一下座中观众的情绪。听得见锣鼓点子中夹杂了幕后胡琴的调弦声,和角儿们吊嗓子的哦啊声,把人们刺激得越发兴致勃勃。 场子里跑堂的杂役们充分利用这开场前的喧闹,一溜小跑地端茶送水,把热热的毛巾把于甩得满场滴溜溜飞,活像耍把戏的在人前炫耀自己的一手绝活。 不断有人站起来招呼他们,要瓜子要水果,他们便殷勤地答应着,将胳膊伸出去极长,从喊他的人手中接过铜板或是银钱,到小贩那儿买了,再小跑着送回来。找钱自然就不用给了,这是他们眼勤手勤腿勤挣来的小帐。 茹云跟在秋白后面,边走边用眼睛瞄着戏台,又想起了从前在上海的时候,也是随秋白一道看过戏的。她是极喜爱看戏的,台上的悲欢离合总能赚出她的眼泪。她又是个聪明强记的人,同一出戏至多看三遍,能一字不拉背出台词,哼出唱段。 看完戏的第二天,但凡有人向她打听剧情,她详详细细、绘声绘色说给旁人听。秋白就常说,茹云这样的本事,就是不进这戏曲界,不然可不是独占这头一份的花旦。 茹云总是说秋白在取笑她,也并不当真。到了位置上,茹云望着台上,顺带着又想起了唐娇燕来。这到底是人生如戏,可怜的不过就是从前的吕平柏罢了。 想着,茹云就用眼睛去看秋白,她还能再与秋白相遇相守,也实在是不容易。这个时候,张充和突然带了一个人过来。 那是一个精瘦的男人,着一身雪白杭绸裤褂,梳一个溜光的大背头,手里拿着半开半收的黑檀木折扇,笑起来的时候嘴巴极大,闪烁着一颗显眼的金牙。 张充和忙着给秋白做介绍:“这是本地镇长,想着还是要为你引荐下。” 镇长又像矜持又像谦恭地略一弯腰,对秋白伸出手来,松松握住:“鄙姓黄,黄潜。还未及登门拜访陶司令,失敬失敬。陶司令的大名,早已有耳闻了,以后还望多多关照。” 秋白微微笑着:“镇长说哪里话,镇长是本地的父母官,日后要求镇长照应我们才是。老师,你说是不是?” 张充和打着哈哈:“互相照应,互相照应。” 黄潜的眼睛这时候忽地一转,看见了娴娴立在秋白身后的茹云,不由地打一个愣怔,嘴巴半张不张,仿佛因措手不及而感到了窘迫似的。 秋白到底是少帅出身,行军打仗多年,论官衔论派头都要比一个小小的镇长大出许多,因此颇不把黄潜放在眼里,见他眼睛望着茹云,心下也并不十分痛快,只马马虎虎作一个介绍:“这是内人,沈茹云。” 黄潜“哦”了一声,声调拖得很长,有点令人捉摸不透的意思。他慢腾腾地伸出手来,仿佛出于习惯要跟茹云相握,伸到一半忽觉不妥,又缩了回去,改为矜持地点一点头。 茹云也就回鞠一躬,不失礼数。 恰在此时,锣鼓声忽然急促起来,台上要把戏的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纷纷下场,正戏似乎快要开演了。几个乡绅的管事的来张充和上台,因为事先走好要由他们在开演前讲几句话,实际上也就是为抗战建立的这个学校做个宣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插足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坐下之后忽然想起:“哎哟,来看人家的戏,怎么倒忘了表示个支持的意思!” 她的神色中很有点不安,秋白倒是无所谓:“不说也罢,人来了,就算捧了他们的场,说得过去了。” 茹云说:“到底是因着张老的缘故,想来多半也不会同咱们计较”想了一会儿,茹云又说,“那个姓黄的,我看着有点阴阳怪气。你注意到他手上那只钻戒了吗?大得少见,凭他当镇长的薪水,恐怕是买不起的。” 秋白微微一笑,表示明白。茹云见秋白不准备多说,也就略略打量起了这戏园子来。 诉说是镇上的戏园子,可是论起这装潢来,那是比从前上海的剧院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厅里东一堆西一堆,锦簇绣丛一般,早坐满了衣裙明艳的客人。 厅堂异常宽大,呈凸字形,是个中西合璧的款式。左半边置着一堂软垫沙发,右半边置着一堂紫檀硬木桌椅,中间地板上却隔着一张两寸厚刷着二龙抢珠的大地毯。 包厢里头沙发两长四短,对开围着,黑绒底子洒满了醉红的海棠叶儿,中间一张长方矮几上摆了一只两尺高青天细瓷胆瓶,瓶里冒着一大蓬金骨红肉的龙须菊。 右半边八张紫檀椅子团团围着一张嵌纹石桌面的八仙桌,桌上早布满了各式的糖盒茶具。厅堂凸字尖端,也摆着六张一式的红木靠椅,椅子三三分开,圈了个半圆,中间缺口处却高高竖了一档乌木架流云蝙蝠镶云母片的屏风。 茹云从上到下看着,这底下那些椅子上搁满了铙钹琴弦,椅子前端有两个木架,一个架着一只小鼓,另一个却齐齐的插了一排笙萧管笛。厅堂里灯光辉煌,两旁的座灯从地面斜射上来,照得一面大铜锣金光闪烁。 就在茹云微微出神的间隙,就见着包厢的帘子被人掀开了来。原来是张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进了包厢来:“方才我在前头同熟识的叔伯打招呼,倒是来晚了,还望陶大哥莫要见怪。” 秋白点了个头:“无碍的,我倒是不知晓,原来你们是送了包厢的票子,怕是感谢的很呢。” 张冉如若茹云不在一班,亲昵道:“刚才我还和黄镇长聊天,这从前的程师傅第三次南下到上海在天宫第一台唱的是什么戏,我从前好似是听父亲说过的,可是呢,这会子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你瞧,我的记性!真是糟糕呢。” 张冉说话的时候是带着娇嗔的口气的,茹云不过在一旁微微笑着,她并不着急开口说话。 秋白淡声道:“你没在上海看过,自然不晓得,不过茹云该是记得的。” 秋白一面说,一面扭头看着茹云说道。 茹云笑了笑:“是《游园惊梦》吧,我记得我们是一道去看过的。” “是呀,”秋白接嘴道,“从前程老板盛名在外,这是他的弟子,想来也不会差许多的罢。” “茹云,你坐近一些。”陶秋白把自己的椅子让了出来,将椅子上那张海绵椅垫挪挪正,将位置又挪近了一些。 茹云知晓秋白的意思,就走到那张八仙桌端了一盅茉莉香片及一个四色糖盒来,她正要伸出手去接过那盅石榴红的瓷杯,秋白却低声笑道:“小心烫了手,夫人。” 茹云微微愣住,秋白私底下,倒是很少称呼她为夫人的。显然这是在给张冉看的,她想着,多半是秋白因着张冉说话故意冷落了自己,秋白便有些生了怒意。 果不其然,张冉方才还在笑着的一张脸,早已经有些嫉妒地涨红了。心下不由得暗暗咬牙切齿,她到底是插不进这两人之间么? 秋白揽过茹云,然后打开了那个描金乌漆糖盒,佝下身去,双手捧到茹云面前,笑吟吟的望着茹云,等她挑选。茹云随手抓了一把松瓤,秋白忙劝止道:“这个东西顶伤嗓子,你这几日不是老说嗓子干么?我看你还是尝颗蜜枣,润润喉吧。” 随即,秋白便拈起一根牙签挑了一枚蜜枣,递给茹云。 茹云面上浮起一丝红晕,将那枚蜜枣接了过来,塞到嘴里,一阵沁甜的蜜味,果然十分甘芳。 “嫂子可爱看戏么?”张冉坐定后笑着问道。她说话时,身子总是微微倾斜过来,似有似无地望着陶秋白。 茹云回过身去,看见她又露了一口白净的牙齿来,灯光下,倒是照得莹亮得很,还有种说不出的冷意。 “好久没看了,”茹云答道,她低下头去,细细的啜了一口手里那盅香片,“这到底是在外头逃难呢,哪里还顾得上看戏呢。这说起来,还是要托张老的福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看上一场舒心的戏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劝酒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听到这里,张冉不过笑了笑,又自个斟满了一杯酒,走到茹云身边,按着她的肩膀笑道:“嫂子,咱们对个杯罢,我敬您一杯。” 说完张冉便将酒递了过去,作势和茹云碰了一下杯,一口喝尽。茹云微微一愣,不过想着是场面上的事情,也细细的干掉了。 秋白旋即回过身来,望着茹云笑道:“这酒味,我一闻就知道是花雕,最易发散。这个酒暖得正好,少喝点儿,不会伤喉咙的。” “陶大哥,我看那,嫂子是海量,可不能饶过她。”张冉趁机又斟满了一杯,举到茹云面前笑道:“嫂子,可喝过双盅么?” 茹云笑笑,略微推辞着,轻轻咳了一下说道:“张家妹妹,这样喝法要醉了。” “到底是不赏妹妹的脸了,我喝双份儿好了,回头醉了,最多让陶大哥抬回去就是啦。”张冉一面说着,眼睛却是直勾勾地望着秋白说道。 茹云眉头一皱,一仰头便干了一杯。张冉又递了一杯过来,秋白替茹云挡了下来:“茹云酒量不好,今日已经差不多了。” 张冉笑笑:“陶大哥,知晓你护妻心切,可是这是我头一次与嫂子喝酒呢,你这样不是扫兴么?” 茹云咬了咬牙,那那酒也接过去一气干了,然后把个银酒杯倒过来,在张冉脸上一晃。 张冉鼓起掌来喝道:“到底是嫂子豪兴!” 茹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不顾秋白的阻拦,只得举起了杯子,缓缓的将一杯花雕饮尽。酒倒是烫得暖暖的,一下喉,就像一股热流般,周身游荡起来了。 可是吴中的花雕到底不及绍兴的那么醇厚,饮下去终究有点割喉。虽说花雕容易发散,饮急了,后劲才凶呢,没想到这里那些陈年花雕也那么伤人。 那张冉像只鹦哥儿,一双眼睛,鹘伶伶地尽是水光望着陶秋白道:“陶大哥,这嫂子酒量好的很呢,倒是你框我了。嫂子若是赏脸,就再喝一盅罢。” 起先,茹云是认为张冉年轻不懂事的,碍着张充和的面子,无论如何也要干了这些酒。可是如今看着张冉捧了满满的一杯酒,咧着一口雪白的牙齿说道:“嫂子,我再敬你一杯。” 茹云也便马上明白过来了,那是张冉故意要灌醉自个。秋白弯着身腰柔柔的叫道:“茹云,若是不胜酒力,不要勉强,或者我替你代了这杯酒罢。” “我先干三杯,表示敬意,妹妹请随意好了。”秋白不由分说地一连便喝了三杯,一片酒晕把他整张脸都盖了过去了。 他的额头发出了亮光,鼻尖上也冒出几颗汗珠子来。张冉定定地望着秋白,端起了酒杯,在唇边略略沾了一下。她眼见着秋白拈了一只贵妃鸡的肉翅予茹云,又夹了一个鸡头来过酒。 这个时候,前头台上的胡琴上了弦弓,戏正是到了高潮的时候。那乐师微微将头一垂,一扬手,猛地一声胡琴,便像抛线一般窜了起来,一段《惊梦》,奏得十分清脆嘹亮。 张冉又去托了一个朱红茶盘进来,上面搁了只金色的斗彩杯。 只见她一手撩了旗袍,在陶秋白跟前装了醉态,东歪西倒的做出了种种身段,一个卧鱼弯下身去,用嘴将那只酒杯衔了起来,然后递到了秋白跟前,学着台上的戏腔唱出了两句:“陶大哥,人生在世,且自开怀那……” 那话里尽是风光旖旎,暧昧极了。茹云见张冉,是有闹性的意思,不过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别开头去,看台上的戏。她倒是相信,这种情形,倒是不需要她替秋白来解围的。 秋白接过张冉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直皱眉头:“这酒味道不够劲,你这些年,酒品倒是变差了。” “是了,自打陶大哥离开军校之后,再也没有人陪我喝酒了。那旁的人,又哪里有你懂得这样多。” 张冉低声说着,随即睨了茹云一眼,这话自然是说给茹云听的。倘若不是后来因为种种,她没能追随陶秋白去上海,恐怕如今秋白身边的人,也不定就是她沈茹云呢。 说到这里,张冉想起秋白临行回上海那一日。天空暗沉的发了紫,西边漠漠的映着一块乌青的亮光,太阳虽然已经沉下去了,路上总是车来车往,闪亮的车灯交叉射耀着傍晚。 她就陪着陶秋白在电车站静静坐着,等候车辆换班:“陶大哥,你若是回了上海,还会记得我么?” 那时的陶秋白并没有说话,只是如往常那样,面无波澜地踏上了车子,直到电车铃声响起,缓缓开走了,他也没有再回头。张冉就这样站在站子里头,绞着手,直到那辆电车消失在了眼线中。 “你离开军校以后,我连着给你去了十多封信,可是一封也没有回。我算着日子,又挂电话到你上海的住所,电话总是打不通的。后来,我看到了《申报》的报道,上海的局势变动,我想你该是很忙的,因而才不会有什么回信。现下说起来,我自个都觉着有些好笑,的。” 张冉的一双眼睛像两丸黑糖,在秋白脸上溜转着。她这是装醉,将心底的话都给说了出来。她实在是太过嫉妒沈茹云了,凭什么,她就做了陶大哥的妻子,还为他生儿育女呢? 陶秋白听到这里,显然面上也有了一些不快。不过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与茹云也该走了,这戏怕是看不完了,回头还请代为向老师说一声抱歉。” “陶大哥,你真是个没有心的男人。从前那番日子,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难道你心里就真的容不下我了么?”张冉一面心下暗自想着,那画着眼膏的眼角,一行热泪就盈满了眼眶。 秋白起了身,头也不转地牵着茹云的手出了包厢:“若是无事,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我看你也是醉的厉害呢。” 外面的空气里早充满了雨后的湿润味道,茹云被秋白拽着出了戏园子。经过门口的石栏旁边的时候,她抬头望去,她看见那片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路阶好似也跟着晦暗了起来。 台阶上那十几盆海棠,香气却比方才进来的时候寡淡了许多,像一阵湿雾似的,一下子飘散的没了踪影。 一阵汽车喇叭声将茹云的思绪拉回,她略略低头看着,原来秋白早已在车上了。茹云略微诧异:“这车子是哪里来的?” 秋白笑笑:“不过方才同张家的人借的,等将你送回去,我再将车子还了便是。你今晚喝了太多酒了,我倒是怕旁人车子开不稳,你倒是还要觉得想吐呢。你也真是的,酒量不好,喝这样多作什么?” 茹云心照不宣地笑笑,秋白看着是有些责怪的样子,实则是在关心着他:“是了,我都是做母亲的人了,竟然这样不知道深浅,还轻易尝试这花雕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她怎么会死?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秋白一面说着,一面将茹云拥在怀中:“我知道,今夜你心下是有些不痛快的。看着你在笑,实则怕是心下也担着事情呢。”秋白一面开着车子,一面望着汽车反光镜里的茹云说着。 茹云微微笑道:“倘若说有女人在自个丈夫跟前晃来晃去的,心下还能痛快,那可真当得是宽宏大量了。我想我许是肚量不大的缘故,到底是被你看穿了小心眼呢。” 秋白听了不由得眉梢上挑着:“我倒是巴不得你多吃醋才好,你越是吃醋,那就表明你越是在乎我。” 茹云假意嗔道:“你呀,又贫嘴呢。” 秋白笑了笑,神色却突然收住了:“你知道么,从前在上海的时候,你总是显得对我很不在乎。我心里就一直觉得不适宜,因而那个时候也做了许多犯傻的事情。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的不得了。” 茹云轻抚着肚子道:“我都忘了的事情,你倒是又提起来了。咱们如今一家人齐齐整整就好,提过去的事情做什么呢。我现下就觉得身边有你,有缘君,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就十分的满足了,真的别无他求。” …………….. 那厢锦云镇上,自打邵家二姑娘与刘虎成婚以后,很快就有了身孕。因而刘虎一直迟迟未有动身来与陶秋白会和。 这一日,邵家二姑娘早产,过程可谓十分的辛苦。当夜,孩子跟奶妈睡,刘虎就在房中照料邵家二姑娘。 到半夜,二姑娘那头有悉悉卒卒的响动,刘虎醒了,问她是不是要喝水?二姑娘说她想解手。刘虎慌忙下床,伸手去扶她,架住她的腰。 二姑娘身子软软的,脚才沾地,已经是气喘吁吁。坐在马桶上,好半天都没动静,刘虎问她,她答说解不出来。 刘虎不经意地说:“解不出来就是没有,你先上床,别坐久了着凉。” 二姑娘上了床,却是再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一会儿,她忍不住说:“我还是想解手。” 刘虎又起身,扶她坐上马桶,顺手把灯也捻亮了。这个时候他就看见二姑娘脸上潮红,用劲憋气,很有几分痛苦的模样,就去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一边说:“你放松点,别这么紧张,越紧张越不行。” 二姑娘哼哼着说:“我憋得难过。” 刘虎过去,在她对面蹲下,安慰道:“怕是压根儿就没有吧?你老觉得自己想解手,是心理作用。” 二姑娘有点发急:“基本的卫生常识总是有的,怎么是心理作用呢?我自己我会不知道?” 刘虎说:“那好,我叫你个方法,你听着,闭上眼睛想像小溪小河的流水声,哗啦啦的……现在怎么样?” 二姑娘带了哭声说:“还是不行。” 刘虎到底是个男人,一下就没了主意,在二姑娘面前蹲着,不知道怎么才好。他想像不出来想解手,又解不出来的滋味。 二姑娘产后虚弱,坐着坐着只觉心慌气短,头晕目眩,胸口泛泛的,直想呕吐。她生怕自己会栽倒下来,只得又让刘虎扶她回床上躺下。因为这一阵折腾,她疲倦得很了,不多会儿竟迷迷糊糊睡熟过去。 到天亮醒来,她第一个念头仍旧是解手。入了茅房,又仍旧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刘虎心想怕是不对,自个老婆从前天夜里到今天,已经是两夜一天没动静了。刘虎虽然没怎么读过,可也知道,若是不好解手,滞留在体内的东西会使人中毒的道理。他只得丢下二姑娘,慌慌张张去找邵家人帮忙。 邵夫人说:“这倒真是怪,孩子都平安无事生出来了,怎么解手不出来?” 她想了想,也实在没法子,就跟着刘虎到住处去。 此时的二姑娘,面色苍白,满脸冷汗,肚子胀得在床上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竟是难受得不行的样子。见母亲进来,她气息微弱地喊一声母亲,眼睛里就涌出泪来。 邵夫人见这情景,心里不由咯噔一跳。她三步两步走到床边,弯下腰,柔声说:“你且别急,我替你想办法,你先我看看。” 二姑娘双手将被子撑开一些,邵夫人小心伸进去一只胳膊。手掌触到小腹处,只觉皮肤紧绷如鼓,比怀孕足月的时候更加邦硬。她手里稍稍用劲一按,二姑娘“啊”地一声大叫,双手下意识地护了过去,满脸汗出如水,身子弯折成虾的模样。 刘虎在一旁心疼地大叫:“母亲,你弄疼她了!” 邵夫人退下来,对刘虎使个眼色。刘虎会意,跟她出了房门。邵夫人抬起头,忧心忡忡望着刘虎:“怕是不好呢!” 刘虎一把抓住邵夫人的手:“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她!”说着竟咚地一声在邵夫人面前跪下来。 邵夫人吓一跳,忙拉起刘虎:“你这是干什么?她是我的女儿,我做娘的会这么心狠,能救她不救?只是如今就是出几十上百两的银子,也没法请到个高明的医生。镇子里头到底是没几个人了。” 刘虎说:“那咱们就多出钱,多派人,往四乡八镇打听去,越快越好!” 邵夫人叹口气:“这个自然,只是请到请不到,还看运气了。” 说完这些,邵夫人去找跑腿的人,刘虎回到二姑娘房中。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已经黯淡无光,巴巴地望着刘虎说:“我能猜出来你跟母亲说些什么。” 刘虎强作微笑:“还能说些什么?左不过想请你母亲想想法子,快派人去寻医生呗。” 听到这里,二姑娘就不说话,头在枕上转过来扭过去的很是烦躁。刘虎想了个法子,之贤在床上铺了厚厚一层原是给孩子用的垫子,叫二姑娘往下别再起身了,随时想解手,往垫子上使劲就是。 二姑娘勉强笑道:“刘虎,难为你对我这么好,人若真有来世,我们还做夫妻。” 刘虎大惊失色,煞白了脸儿站在床前,说:“你不要吓我,我不信活人还真会让尿憋死,这不可能。” 二姑娘抬手一下子捂住了脸,手放开来时,满脸都是泪。刘虎拿一条手绢替她去擦,手无意中按在她脸颊处,却按出一个浅浅的圆坑。 刘虎如雷轰顶,他知道这圆坑标志着二姑娘全身已经开始浮肿,尿毒在她体内发生了作用。 刘虎手颤抖着,勉强给她擦完脸,丢下绢子,一步步退到门口。脚一出门,转身朝大门外疯跑起来,跑到庄后无人的海堤上,一头趴下去,放声痛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感觉背后有人,坐起身一看,是三姑娘来了。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默默对视,半天都缄口无言。 后来邵家三姑娘说:“母亲派出去的人已经把先生带回来了,是个懂医的和尚。” 刘虎就起来,一言不发地同三姑娘一道往家走。刘虎到家的时候,和尚正替二姑娘把过脉,往前院里的房间里来开方子。 和尚对邵夫人说:“邵家大太,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姐这病,是妇科上的病,叫我来治,我说不上有几成把握,也就是开张方子吃着试试吧。吃得好,是我佛慈悲;吃不好,是她命中只有这点寿数,太太和老爷、以及诸位也要想得明白才是。” 邵夫人不死心,问他说:“师傅可知道这附近乡镇还有没有善治妇科的先生?” 和尚略一沉吟,答道:“这原本听说有个红十字会的大夫,叫丹尼尔的,怕是能有点办法。奈何他现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况且如今锦云跟外头隔了条日本人的封锁线,谁又能过得去?就算过去了,再进来也不容易……” 刘虎在旁边听着,不等和尚说完,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外走。 邵夫人问他:“你去哪儿?” 刘虎答说:“我要守着她。” 邵夫人就重重地叹一口气,在后面对三姑娘说:“你说,你姐夫会不会急出毛病来?你要看着他点。” 二姑娘的房,里头门窗紧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甜丝丝的气味。刘虎怀疑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死亡的气息,可是他不敢去想。 二姑娘朝他侧过脸来,因为浮肿,脸形都稍稍有点变了。二姑娘问他说:“和尚说了些什么?” 刘虎忍住伤心,编造了几句:“那和尚像是医术不错,说你是分娩时用力过度,耗伤了气血,气化失职,不及州都,而致膀胱不利。开了些当归、茯苓、川芎、肉桂什么的,拍胸脯担保你吃他一剂药就好。” 二姑娘勉强笑一笑:“有这么灵?”想了想,又自语道,“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乡村里或许真有藏龙卧虎的人呢。” 刘虎心里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伸手替二姑娘掖掖被子:“你不要多说话,把气养着,待关键时候再用。” 邵二姑娘便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接近中午时分,药煎好送来了,浓浓的小半碗。刘虎用调羹舀着,小口小口地喂进二姑娘嘴里。刘虎怕自个老婆情绪紧张,会影响药效,便故意东拉西扯说些天南地北的笑话,分散二姑娘的注意力。 二姑娘昏睡着,似听非听。过半个时辰,她睁开眼睛,说她总在做梦,总是要解手,总是解不下来,说着她要刘虎扶她起身。 刘虎叫她往垫子上解,二姑娘不肯,总是要体面,刘虎几乎是把她抱到了茅房里。结果二姑娘仍然不行,并且就此陷入昏迷。 和尚进来看看,对刘虎说:“小姐怕是不行了。” 邵夫人强忍着眼泪道:“我把孩子抱来,你想法唤醒她,让她最后看一眼吧。” 刘虎双手捂紧了脸,哭着,摇着头。 三姑娘红着眼眶说:“姐夫,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事到如今,也不能光顾你自己伤心,该料理的要想着料理才好。” 刘虎放下手,满面是泪,绝望叫道:“你别说了!你姐姐怎么会死?她怎么会死?我们说好了要去找少帅和少奶奶的,将来还要一道出国去呢!她怎么会死?” 邵三姑娘叹口气,她想刘虎这会儿神经大概有点错乱了,她犯不着跟他计较。她转身出去,亲自从母亲手里头接过那个女婴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副官丧妻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孩子正在熟睡,她一点儿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将要发生的可怕的事。她的小脸因睡眠而红彤彤的,鼻翼张开着,小嘴巴下意识地一努一努,像是在睡梦中吃奶。 刘虎小心把她从三姑娘手里接过来,眼泪滴落在孩子脸上,孩子浑然不觉。刘虎抱着她到床边,一声声呼喊二姑娘,见二姑娘没有反应,狠心在孩子屁股上捏了一把。孩子骤然受惊,大声啼哭起来。 哭声把二姑娘拉回到人间,她努力翕动着眼皮,又做出抬手的表示。刘虎赶紧把孩子放进她臂弯里,她用尽力气搂了一搂,嘴角一翘,像是要笑,笑容未及出来,人又重新陷入昏迷。 傍晚,邵夫人又来,要换刘虎去吃点东西。刘虎死活不肯走,几个人便一同在房中守着。刘虎好似半对邵夫人、半是对自己,寂寂地说:“当初我要不去当兵,学了医科,该有多好!” 邵夫人说:“你就是当了医生,这里买不到药品,不还是一样。” 刘虎默想一刻,无法反驳邵夫人的话,就不再开口。 床上的二姑娘忽然像被人打了一掌似的,身子骤然一跳,清楚地喊道:“母亲!” 邵夫人急步过去,应着:“孩子,我在这里!” 二姑娘把眼睛睁开,看了看邵夫人,叹出一口气来,眼神里十分焦灼。邵夫人看的心如刀割,一下就扭过头去,默默落下泪来。 刘虎见她睁了眼睛,竟是万分欣喜,俯下身说:“你好了么?能挺住么?” 二姑娘又叹一口气,微弱地吐了几个字:“我……对不住你们。”从此再没有睁过眼睛。 在弥留了整整一个昼夜以后,邵家二姑娘年轻的生命仿佛苦苦留恋着这个世界,留恋她心爱的女儿和爱她的刘虎,她舍不得就这么离他们而去。 如果此时她仍然能清楚表达心中的意愿,她要说的一定是两个字:救我。 二姑娘的呼吸是缓慢地、一点点地消失的。刘虎跪在床边,不断用手去试她的鼻息,他总觉得呼吸还有,脉搏也还有。后来邵夫人拿了一面小镜子放在二姑娘鼻孔下面,片刻之后又拿给刘虎看,镜面上没有水汽,这说明人是真的死了。 刘虎把镜子抢过来,在地上砸得粉碎。他恨极了自己,怎么可以这样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去?而他最后的希望,就这样在这面镜子前被轻飘飘地掐灭了。 刘虎把自己关在房中一个星期,谁也不见,连亲近女儿的兴趣都没有,乃至于孩子出世这么久,连个名字也没有。 一星期之后他开门出来,到邵家告别,宣布说他要去找秋白,继续打日本人。收拾行装时,他把二姑娘贴身的衣服拣了几件打进包袱里。 他又找一根竹竿,一头弄通,把二姑娘留下来的首饰灌进去,拿蜡封死,就用这根竹子当扁担挑行李,先去上海,坐船到香港,再到越南河内,辗转到了云贵地区。没有人知道刘虎究竟是走到了哪里,大家只是在说,他因为死了妻子,整个人神智都不清了。 …………….. 茹云站在大门口,右手在额上打一个眼罩,遥遥地往巷口张望。春阳已经有几分骄人,茹云穿一件深蓝色葛丝缎的夹绒旗袍,脖子上是一条短短的雪白丝巾,一头搭在肩头,一头掖进了旗袍的斜襟中。 她的满头青丝依旧光润乌黑,沾了刨花水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盘出一个肥满硕大的圆髻,外罩勾出花卉图案的纤巧精致的黑丝罩。 脑侧近耳根处,按当地妇女的习俗,斜插一对清早才刚摘下来的含苞欲放的白兰花,阵阵暗香从花蕊中沁透出来,闻着令人目爽神恰。 随着说话走路的节律,头部微微摆动,花香时浓时淡,像是故意挑逗着你捉迷藏似的,总让你在忘却它片刻之后又深深为它的香气陶醉。 外人猜测茹云的年龄,起码要把她看小十岁。身材的娇小苗条是一个原因,脸上皮肤的光洁细嫩又是一个原因。自从几年前离开上海以后,她几乎杜绝了脂粉胭红一类的东西,皮肤却无意中因此得利,白皙得越发细腻自然。 只是这逃难的日子不好过,眼角四周少不得略添些浅浅的鱼尾纹,整张面孔却从此有一种苍凉和委婉的韵味,能让人从中读出许多非同寻常的内容,像嚼过橄榄的口舌,余香悠长,久驻不散。 她每隔一段日子要让奶妈替她绞脸,这在本地是极为流行的一种美容手段。用棉线绞过的面孔光洁异常,鬓角、额头、眉眼及口唇处清清爽爽无一根杂毛,更显出一个人风清月白的鲜亮。 在暮春上午的阳光下,茹云站在门口,扬起的就是这张刚刚绞过的洁净的脸。她站在这里其实并无具体的等待对象,起因仅仅是清早洗漱时有喜鹊绕着她的头顶喳喳叫唤,而后一家人坐下来吃粥,她鬼使神差地多拿了两双筷子。 她笑着对奶妈说:“莫非今天家里有客人要来?” 从说过那句话,她开始心神不安,坐在房间里替清如、缘君铰鞋样,铰出来的两只竟是一顺往左的,气得她把鞋样扔了,干脆跑到门口看看动静。 赵老爹提了一桶水从天井穿过,见她打了眼罩痴痴张望的样子,说:“小姐,你还真信那些兆头?”又自言自语,“有谁会来?世道不太平,人也难得走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朋友少了一个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听见他说,转身嗔怪道:“当真我们董家就没有客人上门了?回头要有人来,罚你烧菜。” 赵老爹笑笑:“烧菜就烧菜,我是巴不得有事情忙。厨房里听得见锅勺响,就是这家人的福气哟!” 茹云叹口气:“你这话,说得人心里酸酸的呢。” 两个人扯这几句闲话的工夫,巷口却果真拐进来一辆黄包车。远远地,车轮在高低不平的青砖路面上轧出咯噔噔的响声,车里一男一女两个人,随车身的摆动摇摇晃晃。 茹云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这辆车最终是否会停在她的门口,清晨的兆头是不是就在这两个人身上应验。她重新打了眼罩,把头顶上耀眼的光线挡掉一些。现在她看得清楚了,车上坐着的那个女人,天哪是阮香玉噢! 茹云又惊又喜,一时竟目瞪口呆,忘了该上前迎上一迎,怔怔地直到车子在她面前停下。 阮香玉抱着孩子下了车,见了茹云就笑道:“怎么,许久不见,你不认识我了?” 茹云这才回过神来,忙道:“诶,香玉,你看我,一惊一乍的,倒是瞧着有些愣神了。来来来,你随我一道进去罢。” 茹云边说,边就要去帮阮香玉拿行李,阮香玉忙道:“哪有要你动手的理,我自己动手便是了。” 茹云点了点头,便不再同她客气,不过接过她手里的孩子揽到自个怀里抱着。看样子,这孩子好似出生也没多久,看起来倒是乖巧的,脸蛋红扑扑的,头发也很是茂密。 阮香玉才进了门,茹云便要吩咐厨房备下了酒菜,要替她接风。阮香玉一贯客气,总是一再地推脱。茹云知晓她的脾气,到底是有自个的衡量,因而又叫奶妈在厨房备下小面,好歹给阮香玉先吃口热的。 奶妈有赵老爹帮手,手脚麻利,不过几分钟的光景,一碗小面就出锅了。 茹云带着阮香玉到了饭桌上,亲自将小面替她端了上来。而后她就抱着那个孩子,手里头逗弄着,似不经意问道:“香玉,就你一个人过来了么?丹尼尔呢?” 话才问出口,阮香玉的眼圈就跟着红了。茹云微微一愣,便知晓这里头一定是有变故,于是便又赶忙将孩子交到奶妈手里头,叫她带下去同缘君、清如一块玩耍。 待得人都走没了,茹云方才又开口道:“香玉,你也瞧见了,如今也没人在场了,有什么话,你自可同我细细说来,我心下还是担得住事情的。” 阮香玉整个面上紧紧拧成了一团,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面色略略凄苦地望着茹云,将一概前因后果都给说了一通。 原来,自从锦云镇上一别,她与丹尼尔就一道跟着游击队走了。这日本人憎恶游击队已久,想方设法设了圈套,想要将他们一打尽。 一次恶战以后,丹尼尔意外被俘虏,虽然他是德国人的身份,日本人到底是有忌讳的。可是为了保护住一同被捕的游击队战士,他一次次地触及日本人的底线。最后在一次审问之中,为了保护游击队的人,他误中了一枪,当场就身故了。 说到这里,阮香玉的眼圈也便跟着红了:“说到底,他就是一门心思想护着他们不死。可是他真是傻呀,那是日本人的监牢,哪里能由着他来的。” 茹云听了,不由得想起从前与丹尼尔在一处相处的情形,也不禁觉得悲从中来。不过她也不好太多表达情绪,只怕是这只会让阮香玉更加觉得伤心起来。 虽然茹云从来没有问过,阮香玉与丹尼尔是不是恋人关系,可是阮香玉对丹尼尔的那番感情,她却是实实在在地感受的到的。 茹云便拿着绢帕揩了泪珠:“香玉,你这一路赶来也是辛苦,我一会叫人收拾一间房间出来,往后你便在这儿住下吧,你愿意住多久都成。” 阮香玉看了看茹云身形,轻叹了一声:“看来你是又怀上了?” 说话间,就听着后院一阵嬉闹声,而后奶妈抱着那个婴儿,带着缘君、清如到了小厅里头,为难道:“缘君和清如小姐这不肯在后头呆着了,说是一定要到您这儿来看看。” 茹云招了招手,将缘君抱到身前,又搂着清如道:“这是你们香姨,快打声招呼。” 既然茹云这样说了,缘君与请如也便跟着作揖喊了一声:“香姨好。” 阮香玉一听,忙起了身来,躬着身道:“诶哟,我给你们作揖了,可别跟我这样客气,真要折煞我的。” 茹云道:“如今家里头都没几个人了,就是喊你一声香姨,那也是应该的。” 阮香玉听了,心下只觉得又是高兴,又是哀恸,总而言之,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了。 这个时候,缘君就上前,拉住阮香玉的手道:“香姨,可别再哭了,您再哭呀,母亲怕是也得跟着哭了。” 清如道:“是了是了,你们瞧,这弟弟都在襁褓里哭了呢。” 这个时候,茹云方才注意到奶妈手里的孩子,确实是微微张着小嘴,在小声啜泣着。于是茹云开口问道:“说起来,我倒是忘了问了,这个孩子是?” 阮香玉起了身,从奶妈手里头将孩子抱了过来,而后手指轻放在孩子的唇角上,只轻微一点,那孩子一下就不哭了,只是笑吟吟地望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来历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阮香玉喃喃道:“这孩子,也是命苦呀。我原本是一个人逃了出来,好不容上了渡轮,就碰到了这个孩子的母亲,不过是刚生产完,月子都没坐好呢,就说要出来寻孩子的父亲。” “哦?”茹云轻声应了一声,而后朝着奶妈点了下头,奶妈会意,忙拿了碗鲜奶过来,然后就用小勺子,喂着孩子吃了两口。这孩子显然是饿坏了,小嘴撅起来,簌簌地就把这奶着急地吞了下去。 阮香玉继续道:“女人这最要紧的就是月子,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又会在这个时候出远门呢。身子没养好还是次要的,最不值当的,还是她这样半路不明不白送了命的。我记得,好似是在渡轮上的第七天,夜里就听见这孩子哭的厉害,然后就发现,他的母亲已经死了,身上还缠满了蛆,怕是这生孩子的伤口还在流着血脓的缘故。” 听到这里,茹云禁不住皱起了眉头,然后就从阮香玉手里将这孩子给接了过来:“倒也是个苦命的孩子,那她的父亲呢?” 阮香玉摇了摇头:“我听旁的人说,这个女人背后可是有一番故事的。她的第一任丈夫罢,好似是从前驻守在南京的飞行员,您也晓得的,南京那一仗,有多惨,说是连人带机,一下都被日本人给打掉了,整个就是掉了下来,尸骨无存。后来罢,她就改嫁了一个同乡,说起来巧了,也是飞行员呢,不过呢,是驻守在重庆的。听说这段时间,日本人轰炸重庆很厉害,她的第二任丈夫也死了。你说她这个女人罢,真是命里带了黄莲的,竟然苦成这样。我听了以后,心里头也很是不好受。这个时候,外头又这样乱,我若是不管罢,这孩子怕是就要被扔进江里头去了,因而我这才带在了身边。” 茹云点头道:“香玉,倒是你大义了,也算是救了这孩子一命。他能遇到你,也算是他的福气了。既然如此,那么你倒是不如带这孩子在这里住下,往后咱们相互之间总算有个照应不是?” 茹云边说,边朝着奶妈使了个眼色,奶妈忙上前围住阮香玉道:“是了,阮小姐,您一个人,未婚还带着个孩子,怕是不容易呢。还是留下来罢,同我们一起住嘛。” 阮香玉听了,自然知晓是茹云一番好意,老半天,方才抹了泪道:“诶,茹云,我这一趟来,不过就是想要看看你们,旁的,倒是真不敢奢求什么。这孩子,我还是带回乡下去养着罢,城里头,还是算了……” 茹云道:“可是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怕是乡下日子更是难过呢。” “从前乡下,再难都熬过来了,这算得了什么?说实在的,我就想把这个孩子抚养成人,叫他规规矩矩做人,该念的念,就是别再像他的亲爹,做什么空军飞行员了。他的爹娘这一辈子,也够苦难的了,到他这一代,也该安稳下来了。” 阮香玉说的是实实在在的心底话,听在茹云心下,却更是觉得苦凉了,她不由得想起了从前秋白在战场上提心吊胆的日子,到底还是没说出更多的话来。 这一日,缘君与清如都上学去了,奶妈总算得了空,在得到茹云默许以后,她总在这个时候提着半盅的老白干,再拿一叠现炒的花生米,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躺,那整个人就是舒坦极了。 那厢,阮香玉则是在屋子里头收拾行李,到了夜里,她便要乘坐渡轮带着思成回乡下老家去了。 “思成”两字,是茹云替这个孩子取的,意欲为“思及过往,成龙在望”。是希冀这个孩子,将来能做一个不愧对自己与父母的人。 待得阮香玉收拾好,这个时候正是晌午了,屋子里头也没几个人在。事情做清楚了,她也是屋子里头坐不住,于是便也到了院子里头去透口气。 阮香玉到了院子里,就瞧见奶妈脱了木鞋,正闭着眼睛,在用力地呷着口中的白干,然后砸吧着嘴巴,将一把花生米放进了嘴巴里头,随即便是一股股慵懒惬意的神色了。 这个时候,奶妈听到脚步声,也便跟着睁开了眼来,见是香玉来了,忙招呼着她一道在旁边的藤椅上躺着:“最近天气闷热,实在是不好受,倒是不如在这院子里头窝着,好歹透口气呢。” 阮香玉点着头,坐下道:“谁说不是呢,这天气也真是挺不舒服的,总觉得心里头也跟着闷得慌呢。” 这藤椅,恰巧被芭蕉的叶子给盖住了,因而这整个也就覆盖在树干之下。虽然天气闷热,可是但凡有细微的风来,那也会摆动起来,更似是一把蒲扇,在两人头顶轻拂着,好不惬意。 奶妈索性撩起了裤管,叫这腿上也能吹到这股风来,然后又喝了一盅老白干,就觉得整个人都沉醉起来了。她又斟了一杯,递给阮香玉道:“来,阮小姐,你也喝一口吧,筋骨也好放松放松。你这一路,竟然能带着孩子过来,实在也是不容易。” 阮香玉接过酒,笑了笑:“奶妈,您倒是福气好,跟了茹云底下当差,要是寻常人家,哪里有这样体谅人的,怕是忙的脚不着地呢。” 奶妈挑眼道:“可不是嘛,我原本不过是半路跟过来伺候的,小姐倒是待我一向都很客气,这也便是我的福气了。” 阮香玉道:“这缘君,倒是亏得你在帮忙一道照料着,往后还请您继续费心才好。” 奶妈微微撑起身来,一只手靠在藤椅靠背上:“我说阮小姐,你就真不想带着那苦命娃留下来么?这里总比你乡下家里要条件好吧?就是将来孩子念,也有个盼头呢。” 阮香玉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父母都不在了,我也是个没有依靠的人。那我们两个在乡下相依为命,倒是也没什么不好的。况且外头住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倒不是我不愿意同茹云一块住,只不过是觉着,既然领了这孩子进门,我也得看好了。如今到底世道还乱着,外头再好,可是不如乡下清净呢。” 说话间,日头倒是有些偏斜了起来,乌云慢慢地从四面聚拢了起来。虽然大半的太阳被遮住了,但是总还有零星漏的照到院子里头来。 奶妈看着腿上温吞罩着的微弱阳光,心下莫名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可是她也懒得动了,就继续躺回到躺椅上养神:“这倒也是大实话了,如今这个时候,外头兵荒马乱的,就是吴中附近也整日都是日本人的飞机在上头仍炸弹,倒是还不如乡下,躲个清净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防空洞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秋白去了张家,与张充和商议要事,这一去就是一个晌午。到了午间,仍旧不见他踪影。 茹云手下拍着缘君,哄着她睡觉,心下正出着神,就听着外头“跐溜”一声,而后一颗飞弹就在自家院子不远处炸开了来。与此同时,整个空中都开始响彻着空袭警报的长鸣声,她知晓,这是日本人的飞机又来空袭了。 于是她马上下了楼,对着院子喊道:“香玉,奶妈,你们快进来,带着东西,带上孩子走啊!” 阮香玉与奶妈这个时候原本被这炸弹吓得呆愣住了,直到茹云这一叫,忙跟着上楼去抱孩子、拿行李。 茹云抱着缘君,从卧室到房,却是怎么也找不着清如,这一下就有些慌了。她忙拦住了赵老爹问道:“清如呢?清如去哪里了?” 赵老爹忙道:“小姐怕是糊涂了,清如不是午间回学校去了?” 茹云听了,莫名觉得心下略微松了一些,琢磨着,这学校有防空屋,清如该是无恙的。可是她仍旧心下惦记着清如。一面交代诸人都停止手里的一切活计,全部都向外头的防空隧道去避险,一面朝着清如学校跑去。 奶妈手里抱着缘君,阮香玉抱着思成,一大家子的老幼妇孺开始向外头奔去。 这场袭击实在是太过突然了,几乎都没有一点征兆,就这样直接炸醒了无数人的午觉。 日军的飞机迅速进入吴中上空,即刻开始了新一轮的狂轰滥炸。街道上,到处都是爆炸声此起彼伏,镇子的忠心登时变作了废墟。 茹云几乎都没有时间去考虑如何躲避炸弹,只是卯足了劲朝着清如的学校奔去。她一面紧张地回望着,一面在诸多逃散的孩子中间寻找着清如的身影。 “清如!清如!你在哪里!”茹云几乎发疯了一样,朝着人群逆行着。她心下一阵一阵地揪炙着,简直不能想象,如果清如发生任何意外她会如何。 可是显然外头的轰炸越发的猛烈了,向隧道方向逃去的人群越来越多。茹云只觉得十分地绝望,她望着几乎已经人去楼空的校舍,却丝毫不见清如的身影,整个人都跪倒在了递上。 起初,不过是一点点泪水顺着眼角涌了出来,而后就若瀑布一般倾泻而出。清如是吕平柏生前交托给她的,可是她竟然就这样负了吕平柏所托么?想到这些,她就愈加地觉得如滚针毡。 “茹姨……”清如清脆的声响怯生生地从角落里传来。 茹云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却看见清如拎着一只带站在了她跟前:“我方才不过是忘了拿了,就进去……” 茹云一下就抱住了清如,一时间哽咽了起来:“傻孩子,丢了就丢了,哪里有命要紧。” 清如这个时候才发现,并没有其他人与茹云一道来这里。显然,她是特意来学校接她的。一时间,清如也跟着眼眶发了红:“茹姨,这日本人的飞机还在轰炸呢,我们还是快些走罢。” 清如这话倒是叫茹云一下就清醒了许多,她马上紧紧牵着清如的手,朝着防空洞的方向而去。 待得她们到了防空洞外头,这里早已经是人头济济。有限的空间里头,一下就变得格外地拥挤。除了隧道的板凳上坐满了人,连过道里头都挤满了人群,一时间,整个防空洞内的空气就显得格外地浑浊闷热了起来。 茹云牵着清如的手一刻也不敢放松,不知道在里头走了多久,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孩子啼哭声。她顺着声音寻去,竟然就找到了缘君她们所在的地方。 一看见母亲,缘君一下就急切地扑了过来,茹云抚摸着她的面颊,泪一下又滚了下来。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洞门被关上了!” 这原本安静下来的隧道里头一下就叽叽喳喳地吵嚷了起来。洞口关闭,也就意味着,里头的空气流通更加地不顺畅,外头的轰炸接连不断地进行着,里头的氧气也是越来越稀少,就连隧道墙壁上的煤油灯也跟着渐渐的势弱了下来。 思成到底还小,这浑浊闷热的空气与整个嘈杂的氛围,使得他整个都非常烦躁。他就缩在阮香玉的怀里,这哭声越哭越响,一下就将这气氛带得更是紧张了。阮香玉忙低下了头安抚着,她的额上不住地滴落着汗珠。 听着思成哭了,缘君整个人就缩到了茹云怀里,轻声叫了一声:“母亲……” 茹云暗暗握紧了缘君的手,又交握住清如的手心,沉声道:“你们不要怕,我们都在呢。” 起先,这洞内只不过是闷热,奶妈也便是头脑发晕,满身的大汗淋漓,这会子,已经莫名地觉得身体疲软,连带着呼吸也困难了起来。她忽而觉得好像整个人都被扔进了沸水里头似得,脚下踩着的石板也是异常的发烫。 奶妈一个踉跄,若不是赵老爹眼疾手快一只手帮着扶住了,只怕是她整个人都直接扑倒在地上,要被人活活踩踏了。 茹云眼见着奶妈遇险,一颗心简直要跳到了嗓子眼,差些惊叫出声来。待得看到奶妈被赵老爹扶稳了,这才略略吁了口气。 左右的人,开始有些精神失控了,有些甚至开始撕扯着自己的衣裤来。缘君看着,终究不过也是个孩子,忍不住轻声哭了起来:“母亲,我害怕。” 茹云这个时候也是觉得闷热极了,心好似整个坠着,口里干渴的不像话。她竭力平抑着自己的情绪,而后对着缘君道:“缘君,没事的。你要是实在是怕,就咬住我的手指。” 缘君听了,就像抓着了一根救命稻草,抓着母亲的手指,就含在嘴里咬着。孩子虽然还小,咬的力道却是很大的,这一下就咬得茹云是钻心的疼。 可是茹云仍旧强忍着不适,不过低声哼了一声,而后对着奶妈、香玉、赵老爹勉强笑道:“咱们可都得挺住了,日本人炸弹总有扔完的时候。” 这个时候,隧道墙壁上的煤油灯因为缺氧,已经逐一开始熄灭了,人群里头一下就爆发了更大的骚动声。一时间,整个隧道黑沉沉的,伸手也不见光线。 黑暗中,茹云只觉得背上被人重重地撞击了一下,整个人被推着朝前拥挤移动着。 茹云只得不断地喊着:“香玉!奶妈!赵老爹!抓住我的衣角,咱们不要走散了!” 求生的本能叫着洞内避祸的市民发疯似得向外推挤而去,人们哭着喊着,要出去,可是洞门依旧紧紧锁着,一点也没有打开的痕迹。显然,这门是被人为地从外头锁住了,从里面是怎么也推不开的。 这样一来,防空洞里头,人们情绪就愈加的烦躁了起来,人一下就在洞门口拥挤成了一片,相互踩踏着。即便看不清楚,茹云也能感觉到,前面不断有人倒下,也有人窒息昏倒。 可是后头的人哪里还能注意这些事情来,都以为前头的人早已经出去了,还是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这一下,许多的人就被活活地踩踏死了。 茹云只觉得心下涌起一股热血,一下就冲到了头顶,她感觉到香玉与奶妈、赵老爹仍旧是抓着她的衣角的,于是索性就逆着人群,自己在外头将几个人挡着,缘君与清如站在最里边。 茹云几乎是一路被人踩压着,好不容易才到了一处稍微人少的角落里站稳了。到了这个时候,她实在是顾不得腹中的孩子了,她只是想着,她们一定要活下来,一个也不能少。 渐渐的,茹云冷静下来,不敢再动了,她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洞内凄厉的惨叫声逐渐减弱,许多人躺在地上,气息奄奄,面色由红色变成紫蓝色。 甚至有些人开始口吐白沫,里头还渗着红色的血丝。无声无息间,已经有许多人倒在了前人的尸体上了。 因为缺氧,茹云觉得脑袋痛极了,有那么一瞬间,几乎都要失去了知觉。可是她仍旧强撑着,决计不允许自己倒下。因为她知道,但凡她倒下了,那么这几个孩子,连带着奶妈、香玉、赵老爹,怕是一个都活不了了。 茹云从来都没有这样绝望过,可是却也不允许自己怯懦,更是不允许自己失去意识。她的手指甲拼命地掐着自个手心,试图让自己更为清醒一些。 因着掐的太狠了,手心一下就流出血来,可是茹云仍旧一点也不吭声,只是不断地告诉她们:“我们快得救了,再忍一忍啊,一定不要睡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两个人的痛苦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人们并不知晓,这防空洞的木栅是怎么打开的,只不过在打开的那一刹那,洞内的人如同冲出堤防的河水,一应冲出了洞门外头。而此时此刻,原本守在洞门口的防护团早已经没了踪影。 茹云几乎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只是觉得用尽了力气抱着孩子,又带着一众人等被挤出了洞口的。或许是连滚带爬,又或者是被人架住了,总而言之,出了洞口的时候,她都还不敢相信人已经是出来了的。 出了洞口,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空气,茹云一下就觉得舒畅极了,但是人也跟着觉得有些恍惚了起来,脚下多少有些发软。如果不是奶妈与赵老爹帮扶着,只怕是早已经瘫软了下来 茹云摇了摇头,拼命定了定神,这个时候她才真的确认,她们几个人早已经出了洞口百米外了。而周遭许多的人趴着,也有人呆愣地站着,大多人都显得狼狈不堪—要么衣服被扯破了,要么身上的随身物件丢失了,总而言之没有人再是体面的了。 可是这个时候并不容得静云再多作其他细想,空袭依旧在继续着,飞机呼啸着从头顶而过,炸弹一个个地被扔了下来,洞口一下又是火光冲天。 仍旧还在洞里头的人,还在奋力向外头挤压着。一个个面色涨红,拼命地喊着救命。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一个踩着一个,最终大多都被踩死在了洞门口。 当日军的轰炸机离开的时候,整个防空洞内已经是死一般的寂静了。许多年以后,当茹云再想起这一日的光景,仍旧是心有余悸。 那么多的人,仰面朝天,扭曲地抓着面庞,呻吟挣扎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仍没有放弃求生的意念,却最终都没有活下来。这样惨烈的情形,实在是叫她终身都不敢忘却。 陶秋白赶来的时候,隧道内已经开始在成堆成堆地清理遗体。当秋白从茹云手里接过缘君的时候,茹云只是嘴角勉强一笑,整个人不自觉地,一下就瘫倒在了地上。 秋白忙将茹云从地上扶起,然后拿了些水,放在茹云唇边沾湿着。茹云的眼眸抖动着,缓缓地睁开了眼来,人有些迷迷糊糊的。当她再次睁眼见到秋白的瞬间,她眼中的泪水一下就滚落了下来,半晌方才吐出一句:“秋白……” 这个时候,秋白整个人心下都是心如刀绞的。他真是悔恨极了,今儿个一早为何在张家迟迟不动身回家。以至于茹云她们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竟然不在她们身边。 实则,今日张充和找秋白去张家,商量的乃是重新组建抗日队伍的事情。可是与茹云相比起来,他实在是觉得自己太过糟糕了。他没有在关键时刻起到一个父亲、一个丈夫的职责。 “茹云,孩子们都在呢,大家都好好的,一个都没少,你放心啊。”秋白竭力平抑着心下的起伏,又跟着宽慰了一句。 茹云的唇角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她勉强伸出手来,想要去抚触秋白的面庞,只是手才伸到半空,一下就顿住了,她只觉得眼皮一沉,整个人也就不省人事了…… ………… 茹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屋外一阵阵雨声淅淅沥沥的,不知不觉地送到茹云耳中。那雨原本是一阵松、一阵紧的。下得厉害的时候,也不过是听着屋外树顶不时传来的窸窣声。 慢慢地雨的势头止住了,那些声响也便慢慢消失了,只剩下松针上的积雨,不时地溜下一些雨水来。 有时候刮起一阵冷风来,这雨点好似也便跟着这风一道变得紧密了些。若说是平常的时候,这样的声响,在茹云听来那都是清寒的雅韵。可是这个时候,听起来却总觉得有些风声鹤唳的事态,那一种心下的纠葛,简直不是能用言语来表述的了。 她徐徐转过头来,就瞧见秋白一双熬得通红的双眼盯着自个,不由得伸出手来,细细抚触着秋白带着胡渣的青色下颚,微微笑道:“你去歇会罢,守着我,不累么?” 秋白唇角略微抖了抖,整个人就将脸埋到了茹云手心中:“茹云……想想真是后怕,我真是后悔极了,昨儿个一早为什么偏就去了张家,而不是在这里好好守护着你们。我真是恨极了自己,实在不是个东西!” 茹云只觉得手心里有点点温润的泪水淌下,不由得蹙眉道:“从前在外头打鬼子,也没见你落过一滴眼泪,如今怎么总是这样泪水冗沉呢?” 秋白苦笑了一声:“我是怕……怕又失去你……” 听罢,茹云心下一股酸意涌上心头。防空洞里的惨叫声与那些死亡的人影,一点点地在她脑中徘徊着,一时间莫名觉得身上哪儿都跟着难受起来。 “我腹中的孩子……”茹云忽而想到,紧跟着问了一句。她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叫她总有些如滚针毡的感觉。 “茹云……不要多想了……孩子,你要想要,将来总还会有的……”秋白几乎是哽咽着说出了这句话。 外头的雨好似又借着松树间的风势变大了一些,门口悬着的一对稠帐帘子,随着风肆意摆动着,时而高、时而低。那树间的风好似一路吹到了屋子里头来。 此时,茹云身上只穿了一件旧的线衫,风掀动着衣角,那线衫似乎都抵御不住这寒风凛凛,那种说不清的寒气,仿若经由着线衫的丝丝缝隙侵入到肌肤里头,而后又渗入了心里。 这种感觉,茹云只有从前父亲去世的时候才有过,比将她整个人都放入冷水中都更难受几分。她悄然回过身去,浑身都跟着颤粟了一番,久久的,没有出声。 秋白从背后揽住茹云:“医生说,你这是惊吓过度,胎像不稳,因而……茹云,你不要难过,只要你好好的,将来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茹云回过神来,眼眶早已经是濡湿了一片,她望着秋白,眼中的泪水盈盈滚动着,却是一直未有落下,她眼里满是懊恼、悔恨,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哭吧,想哭就哭出来吧……”秋白将茹云搂到自个怀中,柔声说道。 这一下,茹云积压在心底的那些恐惧、彷徨一下就全涌上了心头,她紧紧地抱着秋白,放哭出声。那哭声凄厉,但凡有人听了,恐怕没有一个不会跟着伤心落泪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摇曳的吴中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月余,茹云的身子也恢复了一些。这一日夜里,她回头看看这床上躺着的缘君,闭了一双小眼睛,缩着两只软糯的手,睡得很是香甜。她不禁喃喃自语道:“你睡得这样安稳,却不知晓,你的父亲天一亮就要走了。这一去,尚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归家。我倒是多么希望,咱们一家几口,能平平淡淡地在一处处着。” 说罢,茹云望了眼墙上的挂钟,正是过了一点的时候。她便捻亮了那盏窗边的台灯,靠坐在沙发上,取了本普希金的看着。那雨声不曾停过,茹云心下的絮乱也未有停歇过。 渐渐的,外头院子里的风声跟着静止了下来,在空气中慢慢沉淀了下来。茹云甚至好似都能听到奶妈的呼噜声在起伏着,远远地送到了耳边来。 也不过是看了几页,茹云便听着楼下响起了窸窣的声响。她便下意识地举高了手,用将脸挡住。听到掀门帘的声响,这才从上望了秋白一眼。 秋白望着床上熟睡着的缘君,禁不住伸出手去轻触孩子粉雕玉琢的面庞,轻叹了一声:“我去城外召集部队开会去了。据确切的情报,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临近的城镇,到吴中,约莫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吴中这地方虽然小,却是位于近郊的中心点,是入川必经之路,虽有山地,却大都平整,水乡风貌,一览便知。所以是个易功难守的地方。如今吴中镇附近,也就是我与保安团手上这点人,外加着游击队,那要与日本人正面硬碰硬,怕是也没几分胜算。” 茹云将置于一边,沉吟半晌,方才开口道:“秋白,有什么话,你便直说了罢。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可说的么?” 秋白握住茹云的双手,低头道:“如今重庆刚成立的军校,老师被请去做校长,张冉与老夫人也是要一道跟过去的。我与老师商量过了,我就留下来在这里抗击日寇,你便带着孩子他们一道跟着去重庆罢,这一路上两家人好歹也算是有个照应,我也好放心一些。” 茹云不小心将手上的线扯开了,心下也浑然不觉,就见着那扉页一面面飘落下去:“别人家要走,是别人家的事,我想我也是管不着的。缘君、清如可以跟着张家人一道走,可是我要不要走,那是我自己决定的事了。” 秋白道:“我知道,你心下一定恼我,没有同你商量过,就这样与老师约定好了。可是茹云……缘君还小,清如也快要念大学,她们还需要你的照料,若是把她们孤零零地置身于重庆,想来你心下也是舍不得的。” “缘君需要母亲,也需要你这个父亲……”茹云略略仰起头,似是想让眼中的泪珠往里倒流,她并不愿意这个时候让秋白瞧见她的泪水。 秋白咬紧了牙关,不自禁地将茹云搂入怀中:“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 “舍小家,顾大家……国难当头,早已经不是容得谁能去选择了。可是秋白,你也别催我。我亦早已经与你说过了,生死相随。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茹云缓缓说道,眼中满是笃定的神色。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着“轰”的一声巨响,祠堂附近炸开了一个巨坑。秋白忙将熟睡的缘君抱起一道挤到了桌底下。这个时候,茹云想到赵老爹耳背,再加上奶妈和清如睡得沉怕是都没听到这炸弹声响。 于是她迅速又去旁边的房间,唤了阮香玉抱着思成,又将赵老爹、奶妈、清如等人给拉来了一处躲着炸弹。这桌子底下空间小,一时也挤不下这么多人。 况且奶妈腿都僵了,根本就不可能同年轻人一样蹲下来,甚至也没法钻进桌子底下。茹云帮她试了一次之后,奶妈便直摇头道:“我这都一把年纪了,已经是半条腿进棺材的人了。就是死了,那也是命,何苦还要因着日本人的炸弹再多受罪。” 茹云与秋白互望了一眼,两人随即便都懂了对方的意思。奶妈不高兴钻桌底下,可是也不好由着她就在这儿等死。秋白从床上拉扯下了被褥来,不由分说地将奶妈抱着腰身给轻缓放倒了,这一下,她整个人也便是躺在桌子底下了。 可是这人躺着,又是占地方,秋白夫妇两人只得将缘君放在奶妈身上趴着。这孩子夜里被惊醒,一时又被放在老太太身上,自然吓得嚎啕大哭起来。茹云在旁边安抚了好一阵,这哭声都没停止。 至于阮香玉与清如等,则是躲在另外一只八仙桌下,好歹几个人都算有了暂时的遮掩。 ………… 张家,一家子上下刚躲完了炸弹,张充和便命人将房门给关上,自个独坐了片刻,这才着底下人去请老太太来屋子里头商议要事。 这些日子,外头的传闻,张家老太太也没少听人说,再加上今儿个又扔炸弹了,她自然知晓,自个儿子是个什么样的意思。于是她就拎着一杆水烟到了张充和的屋内抽着。 “重庆那边,新成立了一个军校,指认了我去做校长,也没给我考虑的时间,叫我即刻就要到任。这个学校,是专门为后方培养抗日力量的,我怕是不得不去走着一趟。娘,这家里头,就数你与冉儿,我最放心不下。日本人罢,已经是作孽作死了的,冉儿若是不走,万一被日本人给捉了去,只怕是黄泉之下,我都不好对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不如你们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个就随我一道走罢。”张充和沉声道。 张家老太太猛地吸了一口水烟,而后缓缓地吐了烟圈出来:“充和,娘也说句心底话。你年轻时候走南闯北,我就没少为你担心过。这会子,你说要去重庆教学生,我倒是比什么时候都高兴了,总好过你上战场尸骨无存强。可是啊……老话说的好,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啊。难不成,你要我把咱们张家的老宅给丢下不管了?这房子,这祖宗的祠堂,这张家世代传下来的字画、家具,就一概都不要了?” 张充和苦笑道:“娘,这会是特殊时期,命都顾不上了,哪里还有留得住东西的。这房子、产业,那都是死的,只要人还在,那才是最要紧的。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是命都没了,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呢?” 张家老太太只是垂下头来,默默地抽着水烟,半晌,方才开口说道:“你什么也别劝了,我心里头呀,早就有了主意了。你爹走的时候,将整个张家都托付给了我,我也决计不好走的。我就当做是看家的人了,就是为了咱们张家的子孙,也得看着这座宅子呢。” 张充和皱眉道:“娘,您这样说,可不是要冉儿与我心里头都难受的么。” 张老太太冷笑了一声:“你们不一样,都还年轻,正是风华好时候,哪里像我,不过是七八十岁的人,半截入土了,就这样,我还要怕那日本人?况且,日本人就不是爹生娘养的了?就真敢对我一个老太太下手了?” 张充和恨然道:“可就是日本人,禽兽不如呢,你是不知道,他们在南京干下的那些畜生不如的事儿,简直是人神共愤,甭说是老太太了,那就是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放过啊!” “充和,我不管,我这都一把年纪了,有什么好怕的。况且此去重庆,路途遥远,我跟着去,那也是累赘,倒是不如留下来,还能看着家。我可是早就同你爹约定好了,我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我就是死,也得死在咱们家里头。你呀,就带着冉儿、慕贞,还有耐梅一道走罢。秋白的媳妇那一大家子,也该一道走,这能走的都走了才好。”张老太太哑声说道。 张充和垂下了头:“娘既是不走,那我也不走,也便只好要慕贞、耐梅带着孩子们一道走了。” 张家老太太拍案道:“糊涂!你这趟可是要去后方培养抗日力量的,说不去就不去了么?这日本人还打不打了?况且我也不是不走,你想啊,我几十年就在咱们这座宅子里头呆着,如今就为了几个日本人,就要抛开好好的家不管了?我这吃斋念佛也许久了,菩萨也是看得着我的诚心的,这救苦救难的,怎么也会保佑我了。再说了,你是我儿子,当是知道我脾气的,我既然有了主意,那便是不会轻易改了。你不要再劝我了,不然我可就翻脸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张充和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动也不动地坐着,老半天,方才起了身来,这就去找底下几个伺候的人,又给各人留了一些防身的钱,这要走要留,全凭各人意愿。结果这大半的人都是拿了钱,准备逃难去了。 最后,就老太太跟前伺候的几个老婆子,执意也要跟着留下来。另外还有耐梅,说是吃斋念佛惯了,说是死也不走,执意要留下来陪着老太太。 这样一来,最后确定要同张充和走的,也便是张冉与她的母亲慕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他上前线了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张充和命人简单收拾了行装,就带着张冉与慕贞悄然上路去了。茹云并没有带着一大家子离开,不过天还未亮的时候就目送着秋白去部队去前线防守了。 茹云劝着阮香玉,要她先行带着思成离开回乡下去。茹云自个则带着缘君、清如,还有奶妈、赵老爹等一道从祠堂搬到了张家宅子里头,这样也好与张家老太太有个照应,这宅子里一下又热闹了起来。 过了几日,晌午,茹云正揭开锅盖,用勺子舀着锅子里头的番薯粥。只听着“跐溜”一声响,这炸弹就在张宅外头炸开了花。 茹云冷不防受这一吓,手略略一哆嗦,这勺子便掉到了地上。底下的老婆子就帮着拣了要拿到外头水缸去清洗。哪里晓得,这老婆子脚才跨出了大门,就听着外头枪声大作,噼里啪啦的跟炒豆子一般。 老婆子便慌了,忙用缸里的水随意冲了一把,就慌慌张张地跑回了厨房里头。茹云禁不住跑到了张宅的黑色大门外头遥望着,这会是正午的时候,天色异常的亮,自然也便看不到战场上的枪炮火光了,只是觉得这枪声响的很杂乱。 这一会是单发的枪,一会是连发的扫射,再一会又好像是谁扔了手榴弹。隐隐的,这硝烟味就跟着风给吹了过来,呛的茹云直咳嗽。这会保安团也好,秋白带来的部队也好,但凡身上用的武器不过就是老款式,这个时候打起来,怕是比在上海、处州的时候更难了。 茹云心下暗暗担心着秋白,还是按耐着心思回了厨房,又盛了饭给诸人。这坐下吃了没多久,番薯粥愣是一口也没吃下,茹云实在是没有心思去动筷子吃饭了。 她眼睛是在饭桌上,一颗心却在老远的战场上悬着。听着枪声时缓时急,断断续续的,实在是猜不透这会究竟是谁占上风了。茹云心下担着事,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不安生。于是她又跑到了门口墙根那儿遥望着,即便看不到,这心里头也好受一些。 经着张家老太太与奶妈一阵劝,茹云方才进了中堂,就坐着等消息。有一会,好似听着枪声稀落了许多,茹云暗暗吁了口气,这还没回过神来呢,就听着枪声与手榴弹的声响又密集了起来。 这一顿乱哄哄的枪声,直到夜幕降临前方才停了下来。张老太太派了老婆子出去探个情况,没到一个时辰,这老婆子就回来复命了,只是一个劲地按着胸口道:“我的天呐,真是太惨了,我老婆子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惨的事儿。外头死伤的怕是有上百个呢,就是咱们镇上的那个会堂,现下都躺满了人,这血呀,简直跟水似得流,那血腥味简直要让人闻得吐了。” 茹云紧张的问了一声:“可瞧见秋白了?” 老婆子道:“陶司令没瞧见,听说还在前头守着呢。陶司令该是好好的,方才我还瞧见他蹲在那儿给一个半大的孩子包扎伤口呢。” 茹云略略阖了眼,点了点头:“有劳你了。” 到了夜里,缘君没由来地哭闹着,茹云听着心都要碎了,怎么哄也不能叫她停下哭声来。清如闻声,过来帮忙照看缘君,可是哭声却一直也没有停下来。茹云只觉得眼皮一直跳着,不得安生,好似要出什么事情似得。 她终究是坐不住了,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了奶妈,特意嘱咐了不好惊动其他人,这才披了衣服悄悄地出了大门。 这一路都没有灯光,茹云就捧着一盏煤油灯,小心翼翼地行进在路上。迎面的光线太暗,对面来的是谁都看不真切,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茹云隐隐约约好似听到了秋白的声音。 她的心跟着跳了起来,不由得微微愣住了。许多日子不听见他的声响,这会听着却是不同凡响,他的声调沙哑,有些急躁,也有些粗暴,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沉着,听起来,好似心里头窝着火气。 “他娘的潘达,把老子逼急了,就先把人给整齐了,把他这个王八羔子先给毙了!整整一个连的兄弟,都被他害死了!一个连那!”秋白痛心疾首地嘶吼着。 “可不是嘛,咱们都说好了,两边夹击,功个日本人措手不及。哪里晓得,鬼子一开枪,他倒是跑的比兔子还快,就撂下咱们孤军作战,若不是我带人赶到,怕是少帅今儿个又要被俘虏了。”茹云听得出,这是刘虎的声响。 秋白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吼道:“等这仗打完了!我定要将他捉去军事法庭审判!告他个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我还要他赔偿咱们兄弟的抚恤金、医药费!我就不信了,咱们的人在前头流血,就由得他一个人在外头快活了?” 而后周遭又响起了其他的声响,茹云听着有些乱,似乎都是些不识得的声音了,看起来,刘虎确实是重新出现在这里了。再说,这也是军队里的内务,她怕是也不好再继续听了,于是便有离开的打算,这一走,也便踩住了碎叶。 秋白敏捷,听到“簌簌”的声响,一下就警觉地朝着前头掏出了枪来:“谁!” 茹云平声道:“秋白,是我。” 秋白仔细一听,这是茹云的声响,忙将枪支给别回了腰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贴近了看着。煤油灯下,茹云的面庞隐隐发着淡黄的光,秋白又惊又喜,忙搂住茹云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该在家里头陪着缘君的么?” 这会,刘虎朝着身后的其余人摆了摆手,诸人都识趣地退开了去。茹云轻咬着下唇,微微张口道:“听见这白天里枪声激烈,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便想来瞧一瞧。” “你放心,如今战势不算太坏。”秋白边说边思道:“这儿到处都是伤员,怕是血腥味太重,你还是赶紧回去罢。” 茹云垂下脸道:“我还好了,就是缘君,这些天夜里哭的厉害,怕是也想你这个父亲了。” 秋白笑了笑,夜色中,茹云分明看到他的眸子好似闪了一下。秋白将茹云轻轻揽到怀中:“再等等,给我几日,这一仗,我一定要吃下来,决不能让日本人再前进一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陶大帅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就听着刘虎突然返回,在不远处站着说道:“报告少帅!前头有人找您。” 秋白与茹云互望了一眼,正要转身去瞧个究竟,就听见传来一声熟悉的声响:“秋白……好久不见。” 夜色沉沉,庭院寂寂,仿若能听见蜘蛛顺着檐角滑下的水滴声。那水滴就落在花丛间纤长飘柔的兰叶上,微微的颤悸着。它就像刚栖定的蜻蜒的翅膀,最后慢慢地静止了。 茹云望着这废屋搭建的临时作战指挥部窗外的夜色,明明眼中看见的是一股澄静的柔波,却总好似闪烁着清辉,点点泛在人的心头,一时心潮迭起,难以平息。 来人穿了一套浅色长衫,将上身靠着墙壁,配着一条浅灰薄呢裤。他那一头梳刷得齐齐整整的头发,从鬓角开始已经整个都是花白的人,人瞧着很是见老。 那人就坐在一张结结实实的板凳上头,双眉皱着,眼色有些模糊地从茹云面上划过,而后视线就停留在窗外一颗槐树上。 原本是槐树蓊郁的时候,这会却是骤然凋落了大半,叫人心下不免多生了几分感慨来。几个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坐着,好似空气也能跟着凝结起来了一般。 秋白泡了一盏香片,朝着那人递了过去,开口道:“战时不比从前,只有陈年香片可尝了,还望您莫要见怪。” 那男人伸手接了过去,手却没拿稳,一时洒了一些出来,而后抱歉地笑道:“最近这些时日,眼神不大好了。” 秋白略略扫视了茹云一眼,而后道:“听说,您眼睛不大舒服呢,倒是应该多歇息的,来这这儿一趟,舟车劳顿,也是不易。” 秋白边说,边又帮这人添了茶:“喝口水,润润嗓子罢。” 这男人笑了一笑,低下头去,缓缓地在嚼着香片,而后轻声道:“吃了一些药,倒是感觉好一些了,多谢你关心。” 他将那盏香片放置于简陋的案台上,而后轻咳了一声,方才说道:“秋白,我这趟来,是要带你走的……” 秋白唇角一撇,无不苦涩地咽下几口唾沫。他的喉结微微颤粟着,半晌,方才从喉间挤出一句:“父亲……” 茹云一听,心下不由得一惊,秋白的父亲……说起来,从前她在上海,进陶公馆开始就从来没有见过秋白的父亲——那位名震一时的陶大帅。陶家上上下下,也几乎没有人提起他的名讳。 茹云一贯便以为,或许是陶大帅驾鹤西去了。哪里晓得,今日这样一看,原来还是健在的。这便多少叫茹云觉得有些吃惊了。不过看情形,显然父子俩是有些芥蒂的。 茹云听得出陶行霈口气中带着歉意,这一时也便扭过头去,定定地望着他们两人。 只见着秋白从陶行霈手上接过一纸密函,从头看到尾,这脸上也便跟着渐渐凝重了起来:“我若是跟您走了,那这吴中的战事怎么办?怕是一时半会,我还走不开呀,怎么也得等我把鬼子给打完了才好走罢?” 陶行霈缓缓地将头抬起:“这次,我是带着卫戍的一部分人过来的,这些人自可以帮着你们将这帮鬼子给一打尽。到底这吴中来的不是日本人的先锋部队,这些交给卫戍的人,想来是绰绰有余了。” 说罢,陶行霈与秋白双双垂下了眼眸,两个默默对坐着,一时无言。 茹云不解,显然觉得他们是有事情瞒着自己。于是便起了身,平声道:“这个时候,战况正是吃紧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把秋白带走?” 陶行霈半低着头:“想来你便是茹云罢……这都是蔡委员长的指令,不得不听呀。” 茹云冷笑了一声:“蔡贤的指令?听闻他能有今日,全赖着陶家支持,有什么指令,还得您亲自来吴中这一趟?” 陶行霈知道,一时半会怕是解释不清,只是轻叹了一声:“许多的事,我也一时不知道如何去解释。总而言之,过去,是我过去对不住秋白与他的母亲,叫他白白受了苦处。” “我想您是误会了,我并非想要探究你们的隐私。我只是想要你一句答复,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要劳您大驾,亲自跑吴中这一趟。”茹云淡淡的说着。 陶行霈静静地听着,而后苦笑道:“秋白……他需要去一趟重庆,接受军事审讯。” “什么?军事审讯?!”茹云惊地瞪大了双眸:“凭什么?秋白又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国家与民族的事情。” 陶行霈摇了摇头:“有人检举,说秋白在沪会战期间临阵逃脱,里通日本人……因而秋白需要去重庆自辩一趟,总归清者自清,我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 茹云的脸上微微痉挛起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陶行霈,又望着秋白,手撑着额头道:“临阵逃脱?简直是毫无依据的控诉,天大的笑话!秋白他在上海的时候是如何浴血奋战的,他们那帮坐在庙堂之上的人又哪里晓得!难道仅凭着某些小人的一面之词,就要将秋白给定罪么?不,我决计不接受这样的事情!他为这场沪上的作战,到底付出了多少血汗,旁人不知道,我知道!上海的老百姓知道!要去重庆么?好的呀,我也一道去!我倒是要看看,这帮人,还真能把白的描成黑的了?” 陶行霈轻声道:“茹云,你冷静一些,这事情还没有到这样糟糕的一步,只不过是有人检举,秋白但凡要自辩,我也会帮着联络一些关系的,总归当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此时,秋白忽而漠声道:“我实在是找不到理由可以信任你。从前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如今,我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你若是即刻要我走,那怕是也不行的,我总归要有一个交代。” “秋白,我有我的苦衷,咱们也莫要多说什么了,你就随我走一趟就是了。”陶行霈沉声道。 茹云抱着秋白的臂膀,凝视着他的双眸道:“秋白,你千万不可以走。那帮人,还指不定要怎么污蔑你呢。你若是平白跟着去了,受了冤屈怎么办?” 陶秋白沉吟半晌,眉头渐渐皱起。他轻抚着茹云的发鬓道:“茹云,你先离开这里,容我再同父亲单独说几句话罢。” 茹云并不想多逗留,随即从椅子上将外套取起,回身望了陶行霈一眼,而后便出去了。她人才到了门口,就唤了刘虎道:“刘副官,你告诉我,你到这里来,是不是因为秋白父亲的缘故?” 刘虎并不敢隐瞒,不过点了点头:“我初到重庆,就听闻少帅惹了麻烦,因而才求见了大帅。想着,这让别人来押送的话,恐怕路上做了手脚,就更是麻烦。还不如由自己人来护送,好歹路上有个照应。” 茹云轻声唤了一声:“刘虎……” 刘虎道:“少奶奶,在。” “二姑娘她……”茹云似是有些迟疑,不过说了半句又顿住了。 刘虎咬了咬牙,而后开口道:“她死了……我想我这辈子是没福气享受什么家庭欢快的事情了。因而这才想重新寻到少帅,好为他效力。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形。不过少奶奶,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是拼死,也决计不会让人伤害少帅一根毫毛。” 茹云重重地叹了一声,原先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所惧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秋白。”陶行霈低声唤道:“方才你不用刻意喊我父亲的。我知道,方才你不过是为了在茹云面前给我一份体面,我倒是要谢谢你,这个时候还愿意给我这个面子。到底还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 陶秋白苦涩笑了笑,替陶行霈斟满茶:“当年的事情,我是十分地怨恨您,怨恨您在母亲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了。竟然叫她一个人,面对这样难的处境,这件事情,我想我一辈子都没法去原谅……可是如若换做我在您的位置上,我想我也会这样做的。” 陶行霈低声道:“当年……蔡贤差些就叫同勐会内乱,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四分五裂。当然了,这些听起来都像是借口,如今我一把年纪了,倒是也没什么可奢求了,只愿你能好好的便好。这一次,是我主动请示蔡贤,亲自来吴中带你回去的。一则,我是有私心,想看看你与孩子,二则,也是怕换了其他人,怕是路上还多有手脚。” 秋白淡声道:“谢谢……” 陶行霈摇头笑了起来:“你倒是还沉得住气,你可知晓,此番是谁检举了你?” 秋白扯了扯嘴角,说的略有些刻薄:“您从前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落井下石这样的事情,我倒是一点也没觉得稀了。” 陶行霈轻叹了一声:“潘达……是潘达去了密信,在蔡贤跟前检举了你。他的堂哥潘钊,原是调遣指派到上海去的,我想你是晓得的。可是上海保卫战,他却是战前逃逸了的,害的你孤军奋战,打的这样彩烈。这一切的一切,他潘家人也是要担责任的!上海这场战役如此重要,就不该派这酒囊饭袋之辈来应援。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了,潘家还有一名表叔,就是潘济世,他在军事委员会之前,率先也参了你一本。这样一来,上头那帮人,自然因着潘家接二连三的检举,目光就先到了你身上了。潘钊逃逸的事情,也便被搁浅了下来。” 秋白淡漠地笑了笑:“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这潘达看着长相十分熟识。不过陶系与潘系积怨已久,这倒是也在情理之中。身正不怕影子斜,此番我便跟着你走一趟重庆就是了。茹云有句话倒是说得挺对,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就不信,他们能颠倒是非黑白了,公道自在人心。” 陶行霈倏地从位置上立了起来:“这不过就是正对了蔡贤的下怀,只怕是此番借故要置你于死地的。但是现下局势却有些不同了,正是蔡贤需要美国援助军事物资的时候,我想你的事,还有转机……” 秋白微微一愣,而后开口道:“难道你要……” 陶行霈对儿子没头没尾的这句话,却是不置可否:“我想,我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了,可是总该有人还记得我从前为推翻清廷所做的努力。我的老朋友,乔治,这一次也跟着美国访华团来了,我想,如果借着他的口来说你的事情,想来至少不会由着潘家人胡来。” 秋白正欲开口的时候,就听着外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着有人在门外禀报:“报告!” “进来!”秋白应了一声,他听得出来,这是刘虎的声音。 刘虎进来便道:“大帅、少帅,请容我一禀,此番送少帅去重庆的事情,我前思后想,实在是觉得心下不安。要不然,我护送少帅南下,就不要去重庆了罢?” 陶行霈道:“刘副官,你这不是胡闹么?这是蔡委员长的意思,你这是要秋白抗命么?” 刘虎大胆道:“就是他下的令,那才有鬼呢。八九不离十,不是什么好事儿。少帅,我想了想,你可千万别犯傻真去了啊,只怕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了。” 秋白笑了笑:“怎么,明明你是来带我走的,现下怎么又劝我反水了?在你看来,我是羊么?怎么也得是虎落平阳罢。” 陶行霈与刘虎相视一看,都禁不住轻声笑了起来。秋白上前轻拍着刘虎的背道:“不过就是去走一趟,我怎么去的,也便怎么回。” 说罢,秋白伸出了手来,望着刘虎道:“怎么,对我没信心?” 刘虎挠着后脑勺笑了笑,而后也伸出了手来,与秋白击掌道:“这世上怕是还没有少帅怕的东西了。” 陶秋白挑眉道:“这话倒是说岔了,我可是顶怕少夫人的。” ……….. 上海租界,华灯四起,夜来香舞厅的楼梯上渐渐响起了一阵嘈杂的高跟鞋声。 前头一个领班带着队伍,芳嬛跟着几名穿着大胆的舞女一道进入了场子里头。她们人才到,就见着舞厅的经理焦虑喊道:“我说,你们化妆要这样久的,叫太君们等急了,可不是要我跟着你们喝西北风么!” 在经理的咒骂下,诸人开始向舞台靠拢。芳嬛把一对眉头蹙成一堆,满腔的怨情都给唱尽了似的,总有些呜呜咽咽的样子。她那早已糜烂的睫毛挂在眼睛上,倒是叫她视线瞧得十分的模糊。 如今这上海,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了,即便是租界里头,也不能幸免。芳嬛才唱完一曲,就被一个矮胖秃头的日本人给拦腰揪着走了,他把她掀在膝盖上,也不问她愿不愿意,强行就灌了她一盅酒。嘴巴里的那口还没咽下,这灌完又替她斟了一大杯,然后就猥琐地动手动脚,又要她跟邻座一名年轻男子斗酒。 芳嬛木然地接过了酒杯,她并不抗拒这样的事,早已经麻木了。她举起酒杯,又一口气饮完了,然后她用手背揩去唇边淌下来的酒汁,对着那名年轻男子暧昧地笑了笑。 “我不大会喝酒。”那个年轻男人略略羞涩地答道。 芳嬛不由得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过就是二十多岁的日本年轻小伙,看样子,穿戴的齐齐整整,一套浅灰色的西服,与周遭总有些格格不入,神态里都是拘谨,一看就是头一次来舞厅玩的,也全然不像平日里看见的日本人那般凶神恶煞。 芳嬛心下一时便被勾起了兴致来,只是迷离地望着他,慢慢地靠近。 这个时候,芳嬛又被中间的秃顶日本人给拉了过去,她那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勉强的笑意,真当是比哭更凄凄了。她就这样让那几个日本人穿来复去地推搡着,来回的猛灌。 芳嬛仍旧没有拒绝,一声也不吭,只是连着喝完一杯又一杯。而后就舔了舔嘴,对着这群日本人木然地笑着。算下来,这一场子,芳嬛已经是灌了六七杯的日本清酒下去了,整个人脸色都有些绷的发青了。 撑不了多久,她实在是觉得胃里翻滚的厉害,就立起身来,对那几个灌她酒的日本人笑着点着头,而后她望了那名默着声的小青年一眼,脸上又浮起一个凄凉又僵硬的笑意,这约莫是她此刻最真实的感受了。 芳嬛双手颤颤巍巍地摸着墙走下了楼,开了卫生间的门,她一下就软倒在地上,整个朝天卧着,可谓狼狈极了。 她脸色慢慢由着青发了灰,镂空的旗袍上星星点点都是洒出来的酒浆,整个人好似渐渐失去了知觉。洗手台上的水笼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渐渐的,水就溢出了台面,整个都淋到了地面上,浸得芳嬛全身都湿湿嗒嗒的。 迷迷糊糊间,有一个陌生的人影进来了,他将芳嬛扶了起来,然后脱下自己的西装大衣裹在她身上,而后就把芳嬛给带到了虹口的一处公寓里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芳嬛的过往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起初,这男子替芳嬛略路擦了把脸,然后就抱着她来到床上。可是芳嬛却一直昏醉不醒,两个肩膀不停地哆嗦着。那人拿出了听诊器,在她胸前诊视了一番,而后就取了一条薄薄的蚕丝被来,盖到她的身上。 芳嬛喃喃着:“冷,我冷。” 男子一听,就将被角拉起,将她整个人给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就在这一刹那,他突然觉得有许多年不曾做过这样的动作了,上一次,约莫是未婚妻还没过世前的事了。 芳嬛忽而将这男子一把拉近了身前,而后闭着眼,低低笑道:“你这个臭男人,早就想着要把我带回来了罢,这会可露出尾巴来了。” 那男子慌乱地直起了身来,羞得连头也不敢抬了,连忙说道:“你好,我是小田雅治。今天是看你好像有些不大舒服,我这才……” 芳嬛张开迷离的双眼,瞧他脸上一阵一阵的红晕,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朝着小田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芳嬛的话好似有种莫名的魔力,叫小田雅治有些着了迷,不自禁地就朝着她靠近了,即便他以医生的本能看得出来,她身下是有一些病症的。 而后芳嬛就将他的头紧紧地搂入怀中,忽然觉得眼中一热,两行泪水就落了下来。小田怀里抱着芳嬛,显然并不是富有经验的人,只是略略带着一丝丝的莽撞,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着。 这个时候,芳嬛觉得流下的泪水好似都没有那么咸了,只是莫名的觉得她从前所受的屈辱与亵渎,一概好似都能柔化在小田的身上。 是了,从前的陶公馆的二姨太,陶家少帅的女人,一夜之间沉沦到了烟花之地,而后就被一个接一个的男人糟蹋着。 她对日本人更是厌恶极了了,他们总是十分的粗暴,每每面对暴行,她总是会偏过头去,假意自己什么都不知晓。 夜深了,芳嬛就撑着一只手,望着枕畔小田的面颊。月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整个人都发着青光来,芳嬛觉得,心下莫名地觉得伤心难耐。从前在陶家,处心积虑要对付沈茹云,可是到头来,她又得到了什么? 她从未得到秋白的心,也没有得到秋白的人,陶公馆上上下下甚至与她一丁点瓜葛也没有了。乃至于后来的刘虎,都将她视为毒水猛兽,说到底,怎么也有些咎由自取的样子了。 想到这些,芳嬛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后悔,白白蹉跎了自个的岁月不说,最后还沦落成这番光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大好时光,差些连命都保不住。 小田雅治似是听到了什么声响,于是便转过身来,一下就握住了芳嬛的手。这时,他赫然看到,她那雪白的臂膀上印着一排排的水泡痕迹。显然,这是有人用烟枪烫出来的。小田禁不住伸出手替她揉了揉,却见她一下就疼得坐开了去。 小田摸了摸芳嬛的额头,冰冰凉凉的,且一直在冒冷汗,只怕她真的酒还没解好。芳嬛迷迷蒙蒙地反握住小田雅治的手,笑道:“这就是命呀……你晓不晓得?都是我以往作孽太多,死了也是活该呢。” 说罢,芳嬛就觉得意识根河模糊了,一下就昏睡了过去。睡觉的时候,她的手脚都不太老实,把被窝踢得精光。小田有些窘迫地看着,无奈之下只好用条被单把她紧紧地裹起来。 第二天,天还未亮的时候,芳嬛就醒了过来,她的脸色很难看,睁着一双炯炯的眸子望着小田:“我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了。” 小田忙起了身来,给她熬了一碗红糖姜汤,亲自端到床头喂她吃。芳嬛勉强支撑着上半天,喝了一半便不喝了,只是俯下头去,两手拼命在搓揉她的太阳穴。 芳嬛的长发整个都跟着她的身子滑落着,直到完全都披到前面来,把她的脸给遮住了。半晌,她方才低着头说道:“方才也不知晓是不是睡着了,好似迷迷糊糊地看见我的母亲了。” 这话说的极为空洞,又没有拖着长音,显得一点生命气息都没有似得。小田雅治耐心地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微微笑道:“你的母亲……她现下在哪里呢?” “在哪里么?”她抬起头来,略略甩动着一头长发,“也许她的意志还停留在上海,又或者早已经灰飞烟灭了,谁知道呢?她很早就抛弃了我,跟别的男人跑了。谁都这不知道,她是生是死呢。这样乱的世道里,若是早死了,怕是还少受些罪。” 这一句话,却叫小田听的直皱起了眉头来:“哦,是这样。” 他轻声应了一声,而后伸出手去,替她拭去额上冒出来一颗一颗的冷汗小珠。这个时候,小田就觉得芳嬛的眼神格外的可怜。她的睫毛虽然因为身下的毛病而腐烂了,可是却仍旧挡不住双眸又深又黑的模样。 她方才发愣的时候,目光里还略略带着惊慌,就好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在林中乱窜着,叫人不由得心生了怜惜之情。这一刻,小田笃定,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中国女人。 “我的父亲曾经是这样宠爱我的母亲与我,要什么,就成倍地给我们什么。我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许多年之后,甚至可能是我死后都还不会知晓,什么是人间的疾苦。可是突然有一天,母亲背叛了父亲跑了……”说到这里,芳嬛禁不住顿了顿,只是略略干笑了一声,而后面上的肌肉就紧绷着,好似心下十分的紧张:“父亲一气之下,就要把我卖给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做妾。可是如今想来,我若是没做……..他的妾,做了老头子的妾,或许日子也不会这样凄惨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同你一个日本人说这样多的话,我只是觉得现下心里头难过极了。”芳嬛边说,边将衣领拉开,指着喉间的下端,那里有一条潜藏着的红色疤痕,就像一条红色的蜈蚣在盘桓着特别的醒目:“我想父亲是恨惨了母亲的,也恨惨了我,他不再承认我是他的女儿,只是一遍遍地拿着拿着刀子逼我自尽,这样也好保全他的颜面。那一日,他几乎已经亲手用刀子割破了我的喉咙,我甚至都尝到了血的咸味……” 小田雅治已经约莫知晓芳嬛的意思了,恐怕她后来没有嫁老头子,但是还是嫁了另一个男人。只是那个男人……显然芳嬛并不想再提起。 芳嬛说着,脸上便微微抽搐了起来,说是像干笑,小田却觉得是一种痛苦到极致的反馈,她的一双眼睛,就如同一团渐渐熄灭的弱火,挣扎地迸跳着。 小田微微阖了眼,情不自禁地搂住芳嬛的肩膀,用手抚摩着她颈上那条红色的疤痕,突然就觉得那条蚯蚓似的红疤,好似滑溜溜的,生生地蠕动了起来一般:“如果我说,我能明白一些你的痛苦,你会相信么?说起来,好似是萍水相逢,可是看着你的神色,我也总是想起一位故人来……” 芳嬛听小田雅治主动开了口,只是笑着望着他,然后反将他揽入怀中,揪住他,生生地在他面颊两边亲了一下,心下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来:“她不在这里么?” 小田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已经去世了,用你们中国的话来说,那就是相思成疾。她是我的未婚妻,她的父亲是陆军的大佐,一心想要将她嫁给将军。可是,她却偏偏违拗了父亲的意思,执意与我这个铁匠的儿子订了婚。这也便彻底惹怒了家人,之后便是无情的软禁。我被强行应征入伍的时候,正是她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再多看她一眼。” 说罢,小田雅治的嘴唇就微微抖动着:“你该是陶公馆出来的吧?我随着司令官入城以后,后来有幸去过陶公馆。那个时候,公馆的墙上挂着一幅相片,我见过你的样子,很是特别,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那个样子,几乎看一眼就忘不了的。可是昨天席间,我倒并不是很肯定,你就是那位相片里的女士,直到方才……听闻,那阵子,陶家里头是出了一些事的……” 听到这里,芳嬛略略诧异,而后微微地张开了嘴道:“陶公馆已经被日本人占了么?” 小田的手一下就紧握了起来,而后低下头道:“是了,那里现下已经变成总司令的住处了……我是被强行应征入伍的,这场战争,并不是我希冀发生的。那时候,我也不过是医学院的一名学生罢了。倘若我知晓,要见到这样多的罪恶,我倒是宁愿回到家里的打铁铺子做一名铁匠,也好过在这里违心地做一名医生。” 这话藏在小田心下多时了,这时候说出来,他只觉得无比地畅快。他一路从北地到上海,见了太多太多的杀戮,还有太多太多的暴行,他终于彻底见识到了人性的恶,也意识到了心底的那种不忍直视的脆弱感是如何的无力。 他想逃,也想离开这一片战场,可是却又无处可去。而芳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他是同病相怜的人。她想死,可是却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也许你不相信……我手上,绝对没有沾过一滴中国人的血。我恨极了他们,也恨极了自己……”他重重地吁了口气:“不过,你还是可以走的,离开这里,离开这片魔窟罢,你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 “离开?小田先生,我想你心里是清楚的,说离开,谈何容易……况且你也瞧见了,我如今一身的毛病,离开,还能去哪里?在这里,纵使不过就是被你的那些长官们给糟蹋罢了。我不过也是在等着,哪一日,这身子它自个就垮掉了,那便是我解脱的那一日了。”芳嬛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口气略略带着冷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来自秋田的男人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我说芳嬛,你还真当自个还是陶公馆的姨太太呢?这出去不同我们打一声招呼,夜里也总是不来了,我这是花钱养了闲人了?”舞厅经理开口又是一通骂。 芳嬛并没有太在意,不过是拢了拢头发,笑盈盈道:“有什么好急的,又不是火烧了后院,不过是跟客人喝酒去了。可不是您说的嘛,这客人就是衣食父母,哪里敢得罪的。特别还是日本人,难不成,您还不卖他们面子么?” 这会,芳嬛穿了一件金丝滚边的紧身旗袍,一个乌光的发髻高耸着,瞧起来也是曼妙极了。她的手上,耳朵上,胸前,那都是金灿灿的金饰挂着。如今是特殊时期,金子是最贵也是最保值的,因而也是这舞厅里的人身价的象征。 她好似喝了些酒,满面仍旧是带着春风样的色彩,眼皮泛着红光,笑望着经理,又多说了一句:“今儿个我做满夜场,算是给您赔不是了。” 经理这才面色略略有所缓和,只是嘴上仍旧不饶人道:“诶,这日本人喊了你去,我哪里管得着?不过这舞厅的生意,还是照做的嘛,不然咱们吃什么?喝什么?好在你还有那么一点良心。” 芳嬛睨了经理一眼,把手搭在舞厅门口的白色柱子上,而后手指轻点着经理肩头,娇笑道:“瞧您这话说的,好似是要同我计较起来了。我在舞厅出台以来,不客气地说,那大半的场子都是靠着我撑下来的不是?就凭着里头那几个半老徐娘,您这生意能这样好?这日本人,在外头的舞厅还杀了人呢,咱们这里暂时可还出过事儿,这靠的是谁呀?可还不是我一个人苦苦撑着。” 这会,经理的面色又有些不大好看了:“我说芳嬛,如果不是我接了你的场子,你如今怕是还在日本人底下干着最肮脏的活计呢,就凭着这,你可不还得感谢我?你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了。” 芳嬛冷冷笑了一声:“既是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跟您算算账。我上个月给舞厅赚的分成与酒钱是最多的,您可是有大半个月没给我结算钞票了。我今晚来,那是顾着咱们从前的情分,不来,那也是你做的实在有些不高明了。再说句不好听的,这上海滩,哪里有名门的姨太太下海做这些的?可还不是我厚着脸皮,靠着这块招牌给您揽生意了?这会子,倒是哪哪都不对了似得。” 芳嬛这话说的咄咄逼人,真叫这经理一时答不出话来了。芳嬛不过轻盈盈地靠近了几分,在经理耳边又低笑道:“说不准,我一不高兴,明儿个就不干了。” 还没等到这经理反应过来,芳嬛已经是踩着细跟鞋来到了后台化妆间里头。她一进了门,整个人就跟吃了枪药一样,将手包狠狠地甩到了地上,然后就坐到了凳子上,冷冷地笑了两声。 她望着镜子里的脸,心里头一时气闷,抓起口红就往镜子上摔了下来。今儿个从小田雅治的公寓出来,她就一直心情不好,这经理,也算是撞到了枪口上了。 芳嬛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伸手拿起了Chanel的香水,往身上胡乱一喷,然后就对着镜子发起楞来。 今日约莫是她最后一次见小田了,明日,他就要跟着日本人的部队到北方战场去了,这一去,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听说日本人都往关东囤军去了,怕是一年半载,都看不到头了。 想到这里,芳嬛心下就禁不住的一阵烦闷。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是浓妆艳抹,原本的脸蛋已经被脂粉狠狠地盖住了,可是那早已烂掉的睫毛,眼角上早早生出来的细纹,这还像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么? 芳嬛在心里冗长地叹了一声,明明是大好的年华,这会子竟然有些四五十岁的衰老趋态,这舞厅里的客人,如今见了她,兴致也是没以往好了。只有小田雅治,总是对她以礼相待,至少给了她基本的尊重。 关于未来,她原本也是没有多想过的,她只是想着,这日子过一天,便算一天,那天到头了,命数尽了,那也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怨不得任何人。可是小田雅治与她不同,他还是个大好的青年,只要能活着出了这战场,他总归还是有吃饭的本事的。 芳嬛心里头的烦闷,已经是无人可以倾诉了的。她顺手捡起了方才扔到地上的手包,熟练地掏出了香烟盒子,然后点上了洋火,对着镜子,吞云吐雾起来,好似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微微地麻痹自己。 这个时候,就听着化妆间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芳嬛并不想去理想,想着不过是旁的舞女进门来借用化妆间了,于是便慵懒道:“要用化妆间快用,用完了滚蛋,不要在这里碍眼。” 半晌,身后也没有动静,芳嬛就回过身去瞧着,这一下,她整个人就有些呆愣住了,手里头的香烟也不自禁地落了地上。 小田雅治上来,帮着踩了几脚烟头:“小心一些,火点没踩灭了,怕是还要引起火灾呢。” 芳嬛的嘴角先是扬起了一阵笑意,而后又刻意板起了脸面道:“你不是跟着你们长官走了的么?这会来做什么?” 小田雅治面色有些发红:“心下实在有些放心不下你。” 芳嬛讥讽地笑道:“今日出门前,咱们就说好了的,从此以后不相往来,断了这点情分也是好的,怎么你又出尔反尔了?” 小田雅治温吞地答道:“我晓得,你是在同我生气是不是?这是长官的命令,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原先是想说,你要么跟我一道走,但是我又怕,这北方的情况怕是比上海跟更糟糕。无论如何,你在这里,总比跟着我随军要安全一些的。” 芳嬛淡漠笑道:“难道不是你觉得,你们这些长官与我都是老相好,你便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了?带着我,可还不是给你丢脸么?恩?” 这话说的犀利,直戳了小田的心窝,他使劲地摇着头,着急道:“我怎么会这样想呢?你做这些事情,又怎么可能都是自愿的。我知道的,你是受了许多委屈的,不管你从前怎么样,我都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芳嬛靠近了几分,双手搭着小田雅治的肩头,娇艳笑道:“所以呢?你到底来找我是为着什么事情?快快说好就走吧,别碍着我挣钱了。” 小田雅治起初并没有说话,只是脸面憋的通红,而后犹豫了一会,这才反握住芳嬛的手道:“我知道,现下说什么都是空的。可是我想让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芳嬛,或许你不相信,可是我觉得,我能懂你的苦,你的痛。” 小田边说,边从袋子里头掏出了两张一千大洋的银票:“这些都是我在上海期间的所有工资,全都兑换成了银票,你拿着替自个赎了身罢,再也不要来这里做事情了。你可以找一处小房子,先住着。等我在北方稳住了,再给你汇钱过来……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的口气甚是低微,甚至略略带着恳求的口气,这倒是叫芳嬛始料未及的。她心下有些触动,还有些莫名的欢喜,她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有什么人可爱的了。可是这个时候,却出来了这么个怪怪的日本人,愿意好好待她,还愿意跟她在一起。 芳嬛略略动容地颤着声道:“傻瓜,真是个傻瓜。我在这儿最红的时候,就是一个晚上都比你这两张银票赚的多,你倒是还小瞧我了,以为这样就好把我收买了的?” 小田一听,这面色涨的更是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要……想要同你在一起。等这仗结束了,我救回来找你结婚,咱们可以一起远走高飞,你就随我回日本去罢。你知道的,我的家乡在秋田,那里有很美的稻田,也有很蓝的天空,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听到这里,芳嬛早已经是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好好的,你说这些做什么,瞧瞧,我化好的妆容都化开了,你可得赔我。” 小田腼腆地笑了笑:“就是这样,你也是好看的,比我见过的女孩子都好看。” 芳嬛身子略略向前,整个就靠在了小田雅治的怀中:“你可记住了,你今儿个对我说的话,可一定要回来娶我的。” 小田一听,晓得她这是同意了,一时兴奋地连连点头:“当然了,一定会的!”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小田便不好再久留了,这一次,他是真的要走了。芳嬛站在舞厅门口,目送着小田离去的背影,心下忽而生了一股莫名的凉意,想着,若是她早些年遇到他,这人生的际遇,是不是就与现下大不相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为了再次上路准备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吴中镇上,这天中午,因着天有些莫名的闷,也没几个人出来做生意,柜台里的掌柜也是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在摇晃着,整个人看着滑稽极了,连带着瓜皮帽子从头顶滚落都不知道。 这掌柜的旁边的檀木算盘上上还停了一只略大的苍蝇,得意洋洋地拥簇着前腿,整个搓来搓去的,好似是在向着人示威。几个学徒模样的人也无事可做,自然也是乐得歇歇脚,就径直坐到了当铺门口过道里,说些不三不四的闲话来。 茹云手里抓着一只丝绒质地的手包,面色平静地跨进了当铺里头。这会见里头悄然无声,心下难免多了一丝疑虑。正想着呢,就见着掌柜头顶的瓜皮小帽落到了胸前。 茹云一踮脚,就瞧见掌柜的光秃秃垂挂在胸前的头顶,于是心下便有了主意,只是将手微微蜷起,而后轻轻敲了敲台面。掌柜的猛一惊醒,吓了一跳:“怎么?日本人打进来了?” 茹云略略蹙起了眉头:“日本人一时半会怕是还进不来的,这都被陶司令与守军给打退了好几里地了。” 掌柜的吁了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这底下原来站着一位年轻的太太,他虽与茹云不熟,但也晓得原先是张充和家里头请来的贵客,这吴中镇上就丁点小,自然什么事情他都是知晓个一星半点的。 不过因着张充和的关系,掌柜的一时也不敢掉以轻心。总归这张家是吴中镇上的大户,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得看佛面,还得客客气气的才好。 只是这一会,他倒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一时拿不准她为何而来,脑子里急速地饶了好几个弯,想着近日有没有张家的人来这里典当,是不是底下的伙计做过什么亏心的事儿来。 想了半日,掌柜的似乎是觉得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于是这心里头就定了神,恭恭敬敬对茹云笑道:“沈小姐快请进,里头坐。” 这一下,他便招呼着底下闲聊的几个学徒过来待客,请茹云到店铺后头的厅堂里坐着,然后泡上新茶奉上:“沈小姐,今日有空过来,是不是想看看小店里有什么出手的好玩意儿么?” 这按着本地的规矩,店铺里来典当的东西,都是有一定期限的,但凡过了期限,这当铺自然也便有权限出售。近日因着日本人攻城的关系,这铺子里头的生意也是惨淡,因而掌柜的便想着,若是这位沈小姐能够出手阔绰买一些物件,那也是顶好的。 这吴中镇上,进铺子里来的,有些富农家里的落魄子弟,也有在外头城里吃喝嫖赌,欠了一屁股债务的,只得拿家里头的东西来抵押,因而这铺子里头古玩字画,一应都少不了,铺子虽然不算大,可是里头的典藏却是不少。 茹云不动声色,几根青葱似的纤指略略捏住手包的拉链,对掌柜微微一笑:“说起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自己有几样东西,想来你这里估估价,权当做个盘缠,好上路的。” 从茹云记事以来,这是第二次进当铺了。前一次,是因着吕平柏生病,吕家一时为难,她为了报恩,便将几件秋白赠予的东西给当掉了。那几样东西,她心下一直还挂念着。 没料着,如今呢,倒是轮到为了自个的事情再当东西。此番再当掉,也便是真不知晓什么时候能再赎回,真当是一身空空无物了。 老掌柜在这店铺里头坐镇几十年,清廷那时候就开始在当铺里头混着了,自然是精明老练的主。茹云一开口,他自然就晓得她的来意了。因着多了张家这层关系,他也不敢擅自做主,万一将来哪里不落好,张家问责问起来,那也是一件麻烦事。 底下的学徒很快会意,立马转身去内院寻了总管事过来。那总管事听说,是张家的客人沈小姐来了,立马就迎了出来。他也是听说过一些传闻的,这沈小姐的丈夫,好似是上海来的长官,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再加上听闻她们与游击队也有些关联,一时也不好得罪了。 他一来,就把茹云给单独领到了一处僻静的屋子里头,这也是当铺的惯例了,但凡是有身份的客人,总要寻一处静谧的地儿,也是帮着遮掩,不好多被外人知道。 茹云并不打算隐瞒,只是开口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要独自带着一大家子出远门怕是十分的艰难。这战时不比往日,哪儿都要花钱,囊中羞涩,也便只得先将几样东西暂时存放在你这里。将来,等事情都平稳了,这些东西,我都还要赎回来的。” 总管事搓着手笑道:“也不知晓您要典当的是什么,我们开当铺的,自然就是典当的生计,可是您这一当,是您自个的主意呢,还是张家人的主意呢?” 茹云倒是不曾想这总管事会这样问,于是便淡声道:“今天是我自个要来当东西的,自然与你无关,万一将来,有人过问起,那也是我自个的事情,您大可不必担心。” 总管事看她的样子,想来她是意思听岔了,忙解释道:“今儿个一早,张家老太太亲自来了一趟,在我们这儿典押了几块上好的玉雕呢。” 茹云微微一愣:“今儿个一早么?还有这样的事情?” 茹云心下不免想着,早上是听说张家老太太跟着老婆子出去了一趟,她倒是没有料着老太太也是来了当铺的。说起来,老太太吃住总归不太要花多少钱的,这样典当是做什么用途,她倒是一下猜不透了。 总管事见她这样子也不像有假,只得拱手道:“诶哟,瞧起来沈小姐还是不知情呢,倒是我多嘴多舌了,该打,掌嘴!掌嘴!” 茹云道:“你方才说了什么,我可是一点也没听到。你可放心吧,我也不是学舌之人,不该说的,转头也便忘了。” 茹云定了定神,然后就把丝绒钱夹开了出来,将里头的东西给取了出来。这总管事伸手一接,头一件就是碧玺花簪。 他反复看着,这花簪为铜镀金点翠,上又嵌着碧玺、珍珠、翡翠。整体以碧玺做芙蓉花样式,花蕊为细小的米珠,花叶乃是翡翠薄片,花蕾又为碧玺雕成,再加花托点翠,旁的不说,就光是这做工,就足以让人赞叹了。 茹云笑道:“这件东西,可有来历,我若没走眼,那是当年清廷时候,西太后宫里的物件,外头寻常,可是见不着的。” 总管事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这里头隐隐透着一股非凡的贵气的,原来是有这样的来头。” 茹云平声道:“如今都快民国二十八年了,也不是能讲究的时候了,甭说是二十多年前了,就是十多年前,但凡家里头没难处的,谁又愿意将这宝贝拿出来了?” “是了,是了,沈小姐说的极是。”总管事连连点头道。 茹云苦笑了一声:“这东西的来历,自然我也得说清楚了,吴中地方小,你们收了这样的东西,自然难免心下要猜忌的。” 总管事道:“怎么会呢,倒是沈小姐多心了。” 茹云道:“你们虽然是收典当的,可是自然也有你们的难处,我自然也是理解的。这件碧玺花簪,是当年我结婚的时候,家里头送的,原先是要当传家的物件。你也晓得的,我们是上海来的,婆家从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样的宝贝自然也便不在少数。只是如今谁家都不太平,若不是真的有难处,我是肯定不会拿出来卖的。” 总管事道:“您倒是说对了,咱们吴中地方小,这好东西见得不算多。这玩意,好就好在是宫里头出来的,我从前也没见过这样好的花簪,这回可是托您的福,算是开了眼了。” 茹云道:“这个还请您帮着收好,等过些时日,事情都办妥了,我一定还是要来赎回来的。” 总管事忙不迭地点着头,将这花簪置于桃木漆盘里头。而后茹云就拿出了第二件东西来,那是一块白玉镂雕的凤凰坠佩。 总管事将这玉佩接到手里,手一掂量,就知道是好货。坠佩乃是双面雕工,样式也很简单,只镂雕了凤凰衔草纹,玉质莹润。总管事一看也不多说什么,忙将这玉佩放置到了漆盘上头。 总管事心下却是想着,这位沈小姐,看着貌美不设防,实则心下是拎得清事情的,这一派处处可怜的模样,那是叫他不好意思压她的价,这便是不显露山水的聪慧了。 这总管事心里头盘算了一番,也不打算这样快就开口说价格,只是叫底下的人赶忙斟茶来,眼见着茹云啜了几口茶,方才开口道:“如今这年头,世面不景气,即便是典当了原主不要的物件,要再出手去卖,那也是不容易的。这会子生意难做啊,这点难处,沈小姐该是晓得的。” 茹云只是笑了笑,轻挑着眉毛,望着总管事平声道:“您这话是专门说给我听得么?” 总管事连忙摇手道:“诶哟,哪能呀,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您看,可不是惹来您的误会了。” 茹云道:“我一个女人,不过就是识得几个字罢了,若说你那些生意经,我是一点也听不懂的,您呢,就开门见山,说一说,多少价肯出,咱们也好合计合计不是?” 总管事略吁了口气:“这话可是沈小姐言重了,您这谈吐,您这气质,哪里是寻常人可比的。” 茹云也不看他,只是低头啜了口茶:“您开个价罢,我听着呢。” 这总管事原先是看茹云年纪轻轻,想来也是个好杀价的主,如今看来,这气色如常,泰然自若,倒当真是不好相与的。 他也不敢轻易开口,只是心下盘算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您看这样如何,这碧玺花簪就给一千大洋,玉佩嘛,也不杀您的价,给您一个高价位,也是一千大洋,您看如何?” 茹云拢了拢发鬓上的碎发,微微笑道:“您这价位,开的少了一些呢。那碧玺花簪可是无价之宝,您也说了,这是宫里头出来的,可不是寻常的物件,如今这外头,您要找一样的东西来,怕是也难呢。再说这玉佩罢,不怕放的久没人识货,这玉自然都是越老越好的。要我说呀,您不如就给个六千块大洋,这听着顺了,铺子里的生意也不会差。再说了,这以后我是要赎回来的,这年头物价飞涨,大洋往后怕是更值钱的呢。” 茹云边说,边就望着总管事,而后又轻声道:“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总管事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着,这沈茹云这样有魄力,敢开这个价位,可是想着,这两件也确实是难得的宝贝,改明儿这吴中镇上不管来的是什么驻军,这便是当铺里头的镇铺之宝了。 想到这些,总管事便装模作样轻叹了一声:“这价格,可只有沈小姐说了,我们才好应下的,若是换了旁人,我们怕是还不搭理呢。这年头,几千大洋,那可是要命的天价了。这样罢,还请沈小姐随我到柜上取钱。” 茹云不紧不慢地跟着出了屋子,而后似笑非笑道:“这吴中镇上,要找出比这更好的东西,怕是也难呢。” 嘴巴上捞不着好,这总管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柜台上取了钱,交予茹云,而后就客客气气地将她送到了门外。 末了,茹云又交代了一句:“这东西,还望你们好生保存着,将来,我是一定要赎回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启程重庆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待得茹云回了祠堂,就听着奶妈说,这张家老太太有找。茹云也不敢耽搁,就径直跟着去了张家老太太的屋子里头。 彼时,张老太太正在抽着水烟,见是茹云来了,便忙让老婆子帮着坐起了身来:“茹云,你可算回来了。” 茹云笑笑:“老夫人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张老太太摇了摇头,而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袋荷包来:“这城里守军移往别处了,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相托。恰巧你要去重庆,那我便想着这包东西,由你转交了。” 茹云默默接过这荷包来,里头沉甸甸的,倒是不像是银元。 张老太太便道:“你这一路要带着一大家子,怕是不容易。我这儿有两根金条,你便带上,一根给你们娘几个傍身用的。另一根呢,你就帮我转交给冉儿,我怕是她去了外头要吃苦,我也顾不上去照顾她,也便只得略表一些心意了。” 茹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张家老太太把压箱底的金条都给拿了出来,也难怪要去当铺典当玉器来筹一些生计用的大洋了。 茹云轻声道:“老夫人大可不必如此,这两根金条,我便一道都给张冉罢。我们两家都是熟识的,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张老太太连连摇头道:“我是上了年纪了,眼睛也花了,可是心还通透着呢。秋白这趟去重庆,能是那样轻松就回来的么?我瞧那,你一个人夜里都没少偷偷抹眼泪,可不是心里头还担着事么。这出门难呀,哪哪都要花钱,又还带着孩子,总归备一点防身的玩意在身边,急用的时候,也不至于慌了神不是?” 茹云不自禁地握住张老太太手道:“这真的叫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打来了吴中镇上,就一直没有少受你们照顾……这恩情,茹云只得铭记于心上,将来若有机会,一定报答张家的恩情。” 张老太太又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没旁的可说,就是将来……万一哪一日,天风在外头若是遇着什么难事,也请帮帮忙。充和是我儿子,他的个性,我再清楚不过了。从前在广州的时候就是,一张嘴太直,总是得罪太多人,如今去重庆,多少人都盯着呢,万一哪一日也跟着下了牢房,但凡你能帮着替我送几顿饭过去,我便是感激不尽了。” 茹云略略楞了神,她倒是没有想到,原来刘老太太还念着张充和的事。从前张充和还在广州军校的时候,就因着耿直得罪了不少人,这些她也有所耳闻。 茹云只是笑着安慰道:“倒是您多虑了,张老师这样的人物,谁又敢动他呢?” 张老太太复又吸了口水烟,而后吐出烟圈道;“都说这从前清廷的官不好做,依我老太婆看那,如今民国的官更是不好做啊。” 茹云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虽然现下我们自个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是只要将来能帮上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 吴中驻扎的部队已经去别处备战了,吴中镇上暂时是安全了,可是茹云却是一刻也呆不得了。自打秋白被他父亲带到重庆去以后,她就没有一日能睡得好的。 这去重庆路途遥远,怕是也不好行走,茹云自然也不敢多带随身的物件,不过就是将那些大洋与金条包在几件衣服里头,也好瞧着没那么扎眼。 张家老太太特意嘱咐了,要奶妈跟着上路。至于赵老爹,到底上了年纪了,路也赶不动了,也不想成为茹云她们的拖油瓶,因而直接表示就留下来替张家看门。 因而这茹云就带着奶娘以及缘君、清如两个孩子,在与张家老太太道别以后,就一道上路去了。 临到要走,茹云想着陆路不好走,怕是走一半还得遇到日本人,便想着从码头雇船,水路、旱路连着走,这样看起来好似安全许多。可是她们几人才到码头上,就发现所有的船只几天前就已经被雇光了。 茹云原先想着,这仗不打了,要出去的人也该少一些的,只是没想着,这准备出走吴中的天却是比战时更多了,这个时候,她心下也便跟着急了起来。 如今大势如此,一堆人拥挤在其中,即便是被许多陌生人裹挟住了,也不得不踉踉跄跄跟着走。茹云只得又雇了两辆独轮车子,好歹送一段路也好,总好过带着两个孩子用双脚去耗。 两辆车子,茹云带着清如坐一辆,奶娘带着缘君坐一辆。出来匆忙,也没带什么衣物,不过就是一些孩子的东西。至于那银元细软一类的,自然是由茹云亲自带着的。 茹云思虑的多,为防止不测,还在清如、缘君的两个孩子内衣兜里缝进了一点银元首饰,万一这路上不小心冲散了,好歹这捡着孩子的人还能善待他们一些。 心里头是这样顾忌,可是茹云还是加倍地关照了车夫,宁可慢,不能乱,只求安全到达隔壁镇子的渡口。 好不容易,这车子到了隔壁镇子的渡口,彼时这轮船已经是挤满了人。茹云按着约定,还加倍给了车夫工钱。然后就是想法子登船了。这会子,人挤人的厉害,登船的甲板早已经被踩的“咯吱、咯吱”作响了。 茹云实在是怕伤着孩子,只得与奶娘两个人想法子,把孩子尽量往两个人中间夹着,然后就侧着身子,举步维艰地朝着甲板上行进着。 这人实在是太多了,茹云脸上早已经是挤得汗珠淋漓,可是她丝毫也不敢松懈,只是一面关照着奶娘,一面又要看好清如、缘君。 待得她们几人登船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钟以后的事情了。这是最最普通的客轮,本来只能容纳千余人左右,如今因着登船的人实在是太多,已经远远超出了可以容纳的最多人数。 船舱里头的空气污浊极了,又湿又霉,蒙到茹云脸上,有股莫名的腥味,还混杂着船舱里头呕吐物的味道,以及许多的体味,这一下就成了一股恶臭,叫茹云胃酸翻滚,几欲呕吐。 “呜”的一声长鸣,轮船开了,茹云的心也挂念着一下一下剧烈的跳动起来,跟着湖浪,紧紧的敲击着,她突然感到一种前惴惴不安的焦虑,她完全不知道,在重庆,等待她们的又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初到山城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嘉陵码头,从南面过来的客轮在水面上转了一个圈,慢慢靠上了岸头。船尾搅浑的水,带起了一个一个的漩涡,人若是站在围栏上看着,一准是要头晕的。 虽然是白日里,可是因着是阴天,瞧着整个码头很是黯然。岸边的灯塔,在白雾里闪着淡黄色的光晕。码头上的工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一把接过船上工人扔下来的绳索,而后麻利地西到了桩子上。 船门开了,甲板迅速地铺陈了开来,在船上拥挤了许多时候的乘客,一个个如同出笼的鸭子,个个前扑后拥地挤着出去。这船外的空气新鲜,一下就叫人觉得好似又重活了回来,这一时各地方言夹杂在一块儿,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茹云与奶娘抱着孩子,拎着包袱,疲惫不堪地下了船。邃黑的嘉陵江迷迷漫漫,连接着拥挤不堪的码头。这嘉陵江水来的汹涌,时不时的,扎实而沉重地轰打在船桩上,那声响有些大,吓得缘君哇哇大哭起来。 人群就似潮水一般涌上码头,又如潮水一般四散开来。茹云望着这陌生的地方,脚下总觉得踩得有些飘,她甚至都有些想不起来,这一路是怎么煎熬过来的了。 就在茹云微微出神之际,就听着一声熟悉的声响响起:“嫂子。” 茹云抬眼一看,原来是张冉,茹云略略诧异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张冉笑道:“可不是奶奶,一早就托人拍了电报来,说是你带着两个孩子上路不放心呢。我心里头也是有些担心的,便想着亲自来看看了。嫂子一路辛苦了,快上车吧。” 茹云与奶娘带着连个孩子跟着上了一辆福特的Y式轻型轿车,才上了车子,张冉就把话匣给打开了:“我同父亲商量,知道姐姐喜欢清静,便想着给你寻一处僻静的屋子。可是,我们还没找到屋子呢,就听见陶家老爷来请,说了一些对你们的安排计划。父亲觉得你毕竟带着两个孩子呢,怕还是陶家家里住着好,总归也有个照应呢。” 茹云听着有些心下一紧,她自然知晓,张冉说的是陶行霈。但是依照她对张充和的了解,显然他是个极为好面子的人,想来陶行霈要说服张充和接她们几个过去住,也并不是这样容易的事情。 因而茹云推断,恐怕张充和在重庆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只是这张冉说话滴水不漏,倒是叫她猜不透。 车子在长江路与鹅岭正街的交叉口附近停了下来。茹云下了车子,抬头望去,这是一处由三栋两楼一底的楼房构成,全是砖木结构。外墙是现下流行的燕窝泥质地,算是融汇了中国传统和西洋建筑风格于一体。 才进门,茹云就瞧见园子里浮满了稀薄的雾气,满园的桂花若有若无地吐着忧郁的气息,把空气染得又香又浓。 无一例外的,园子中央是一座喷泉,里头的水撒射的很高,叮叮咚咚地发出清脆的水声来。到了陶家门口,张冉找了由头便告辞了。 陶家的管事早就在门口等着,一看见人来了,连忙过来引路。茹云跟着管事走了过去,好似能感觉到水雾也跟着飘到了她的脸上来。在雾气中,她恍恍惚惚看着这座陌生的宅子,心下的那股不安又加剧了几分。 出乎意料的是,陶行霈并没有在公馆里头,管事将她带到了二楼靠南的一处房间,然后又给奶娘安排了住处,这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 茹云问了一些秋白的情况,管事表示也并不是很清楚,少爷的事情究竟到了哪一步了。他只是略略知晓,少爷现下在一处秘密的地点关押着,说是陶行霈这些天都在为着秋白的事情到处奔走。 自打茹云入住陶公馆以后,数日不见陶行霈,心里也就越发的没了底。这时候身边真当是连个商量的人影也没有。 就在茹云焦灼之际,张冉却是翩然来到了陶公馆拜访。茹云原本还以为张冉并不会再随意出门了,因为这些时日她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好似张充和已经被软禁了起来。 只见着张冉穿了一袭红色的长裙,外面套着一件白狐狸皮的袄子,看着相当的风情万千,“嫂子,现下可有时间与我出去一道喝杯咖啡?我想与你聊一聊陶大哥的事情。” 茹云略略点了点头,也未施粉黛,与奶娘略略交代了几句,便随着张冉一道出去了。 夜渐渐深了,风雪越来越大,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在高高低低的蜿蜒路上开了一阵,直到了会仙桥,方才停了下来。会仙桥周遭那些密密麻麻的霓虹灯光,呈让纷纷落下的雪花,一道织成了一张七彩晶艳的珠。 张冉下了车子,两只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护住了头,一下就钻进了门檐下。茹云慢慢抬起头来,只见着屋檐下头挂着一块“心心咖啡店”的店招。 一进门就能看到这店铺里头布置的那是相当的考究,里头都是用松木特意定做的小圆桌,配的是条丝靠背椅上头铺陈着干净的西洋式桌布,张张都摆着一束鲜花。店主特意用矮屏风隔成雅座,使得厢与厢相连,座与座相通。 这咖啡店里头的侍应生也学着西方的礼仪,一应戴了西式小花帽,端着圆托盘穿梭往来于店间,耳畔不时传来流利的英文腔调。穿着制服、戴着雪白手套的洋人咖啡师,在吧台上亲手为客人们调制咖啡。这个时间点,已经夜深了,可是里头依旧座无虚席。 说起来,这重庆不比上海,从前只讲究喝茶,蔡贤迁居此地之前,还甚少有专门的咖啡店铺。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是不会吃咖啡的人,也要赶个时髦,学着吃一吃,那便是闹洋派。 再者,这蔡贤如今在重庆提倡新生活运动,不准吃茶,只许喝白开水,这重庆上上下下,的官吏百姓,也便都养成了一派喝咖啡的习惯。而这心心咖啡店,因着达官显贵时常出入,自然也成了本地的一大雅地了。 一落座,张冉便唤来了穿着红背心的侍应生弹了一下手指道:“有劳,给我点根火。” 她边说,边从一只金色的烟盒中,抽出了一根洋烟来,熟练地塞到了嘴中,而后似笑非笑道:“嫂子不介意我抽根烟罢?” 茹云心下暗暗诧异,这张冉什么时候也学会抽烟了,不过仍旧面色平静道:“请随意。” “这世界可真是不公平。”张冉漫声说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而后缓缓地吐出了烟圈来。 随后她就将这烟搁到烟碟上,从皮包里掏出一只粉盒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酒太浓烈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张冉一边弹开了盖子,一边对着镜子端详道:“都说岁月不饶人,瞧瞧,你都生了孩子了,还是不见老,似乎这老天爷,就只对你特别宽容呢。” 茹云淡声道:“冉妹妹说笑了,哪里的话呢,倒是你,年轻貌美,不好比的。。” “是么?”张冉朝着茹云挤了一下眼睛:“若是陶大哥也像你一样想就好了。” 茹云不语,显然张冉今日是有话要说。 这个时候,侍应生将方才两人点的咖啡与酒一道端了上来,分别于两端放置好了,方才弓着身退开了。张冉方才说的话,茹云倒并不是十分的在意,她说话一贯如此,倒是也不是什么值得去计较的事。 只是茹云心下实在是挂心秋白的情况,于是便开口问道:“不知……冉妹妹可知晓,秋白现下如何了?” “我最讨厌香槟了,像喝水似的。”张冉边说,边将手边的威士忌仰头喝下,她倒是并不打算这样快就进入主题:“还是这威士忌好,不掺水,够劲。从前,陶大哥还在军校的时候,就常与我一道喝酒呢。后来他回了上海,我可是生生少了一个酒友。” 茹云心下知晓,张冉从前是不喝酒的,这样说,怕是刻意要来气她,只是觉得心下好笑,不过淡声道:“年少气盛时候,喝酒也是一件快意的事情。不过自打他抗日开始,就鲜少有去碰酒了,说是酒多误事呢。” 张冉睨起眼来,望着茹云,眼中满是妒意。此时恰好有侍应生路过,她便用用夹在手指上那截香烟,指着空杯说道:“再来一杯威士忌,不掺水的,谢谢。” 咖啡店四壁周围悬着许多琥珀色的柱灯,照在茹云的鬓发及素色的线衫上,倒是显得十分的恬静。 张冉就望着茹云,喝了一杯又一杯酒,直到喝了第六杯,她的两颧已经泛起了酒晕,嘴角笑得高高的挑起,她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芒好像烧得发黑了一般:“我说嫂子,你把陶大哥让给我算了,如今对他来说,你是个没有价值的人了呢。” 茹云不慌不燥,只是端起了咖啡抿了一口,而后将杯子轻轻置于碟中,笑道:“从前在上海的时候,我常去俄国人的餐厅喝咖啡,那里的咖啡苦极了,可是我却觉得味道还是醇正的。这里的咖啡虽然也好,但是总归觉得喝起来有些涩口,想来多半是因着人在他乡,心理作用的缘故。” 茹云边说,边将碟子推到一旁,而后望着张冉说道:“我与秋白,早已是生死相依的了,我发过誓,他在哪儿,我便在哪儿。即便是他下了黄泉,我也是要跟去的……况且,秋白是一个有着独立人格的人,并不是什么交换的物件,恐怕妹妹这样说,有失身份了。” 张冉轻笑了一声,而后身子向前俯低,紧紧地盯着茹云,沉声道:“陶伯父在外奔走多时,许多的事能打点的,他都已经打点到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也有许多的事情,并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了。就连蔡委员长亲自下令请来重庆做校长的我的父亲,都因为为顾大哥谏言而被秘密关押了起来……” 茹云略略一惊,手不自禁地颤了一下,她倒是没想到蔡贤做的这样绝,这会快就容不得张充和了,而且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张充和被软禁竟然是因为秋白的缘故。 “妹妹,我知晓,你心下对于秋白有着很深的情感。既是如此,那么咱们想要救出他的心思该是一样的。我也不妨直说,如今秋白那厢究竟是什么个情形,我是一点也不知晓。今日既然你约我出来是为了谈他的事情,那么咱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罢。”茹云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这咖啡已经有些凉了,咀嚼在口中反倒觉得更苦了。 张冉道:“好了,绕圈子绕来绕去,我也是头晕的很,也不妨告诉你一些实情。最近这些天美国人带着飞虎队来重庆了,这里头还有从前陶伯父的旧相识乔治先生有随行同来重庆。如今是与美国人合作抗日的时候,自然美国人说话的份量便与以往不同了。乔治先生那里,陶伯父已经亲自去联络过了,他也是很愿意为陶大哥的事情出面的,想来蔡贤,再怎么不愿意,总归也是要卖他三分薄面的。” 听到这里,茹云不禁眼前一亮:“这样说来,事情到现下还有转机?” 张冉道:“如今眼下最要紧的是潘济世,他联合着委员会的元老们一口要定陶大哥有通敌叛国,倦怠战情的嫌隙。陶伯父呢倒是找过他许多次了的,他都是避而不见。陶伯父实在是没法子,就请了同勐会的旧友去引见,这潘济世罢,为了帮他表侄潘钊脱罪争取时间,真当是油盐不进,谁去请都不露面,只说要公事公办。” 茹云微微蹙眉道:“从前在上海的时候,我倒是也略有耳闻,这潘济世分明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又哪里谈得上公道二字,如今他这可算是倒打一耙了,真当是一点良知也没有的了。” 张冉似笑非笑道:“潘济世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又哪里是靠着良知得来的。如今,陶大哥与我父亲的事情的突破口,也便是在潘济世身上了。我呢,一时也想不好主意,便来与你商量一番。” 说罢,张冉将位置靠近了些,在茹云耳边低语了一番。茹云的双眸慢慢睁大,脸上慢慢现出诧异的神色来。 茹云沉吟半晌,方才开口道:“每每,我想我前头说过了,这事,并不由着我来决定的。” 张冉下巴高扬着笑道:“这事成不成,那自然是另有一说,我只要你到时候,不要反对就好。” 茹云眼睑微垂,唤了侍应生,也要了一杯威士忌来。而后她仰起了头,微闭着眼睛,将那杯橙色的酒液徐徐的灌进了嘴里去。 茹云的脸上渐渐开始浮起红晕,她之事僵挺挺的坐着,脸朝着前方一动也不动,睁着一双眼睛,略略空茫失神道:“好,我应了你。” 她的肩膀微微的抽搐了一下,她不知晓,答应的这样干脆究竟对不对。她心下只是想着,但凡多拖一日,那秋白的危险就多一分,这时候,并不是心性高强就可以解决问题的,该低头的时候,还是得要低头。 当茹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总觉得心下起了极为深沉的一股悲意,只是她面上仍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她的痛苦,也决计不可能展露于张冉眼前了,这也是她保护自尊的一种方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潘老狐狸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嫂子,干杯!”张冉斜了醉眼,含糊的叫道,然后兴致很是高昂地嘟囔起来。 茹云并没有拒绝,而是接过了重新斟满酒的玻璃杯,一口就干到了底,而后伴随着的就是呛得咳嗽地直流眼泪来。 而后,张冉就擎了一管口红在描嘴唇,红艳的色泽映在茹云眼中看着却是格外刺目。茹云略略垂下了眼眸,望向窗外,外头竟然开始下起了小雪。 …… 潘济世每日都起的很早,按着惯例,洗漱过以后便不在家中呆着了,而是到了官邸,与几位交好的局长、长官一类的共进早餐。有时候也是为着谈事情,可谓边吃边谈,好不惬意。 这蔡贤自打搬迁到重庆来以后,重庆大大小小的菜馆也开了不少。这川菜馆、京津菜馆、粤菜馆、江浙菜馆,那都是多的举不胜举。 潘济世看着大老粗,可是这口味却是精细,这几日又喜欢上了“状元楼”馆子里的菜式,因而便在这两家流连了许多日。 这状元楼每日的菜式都是定时更替的,这早晨的点心也是十分的丰富。但凡是鸡丝面、鲜肉大馄饨、油墩子、荠菜肉丝年糕、蟹壳黄、鸭血粉丝汤、擂沙圆等一应都少不了。而且这菜品还跟着时令不同而略有增减。 这糕点与小菜实在是太多可挑选的了,花色繁多,造型各异,这初来的人,但凡进了这状元楼,还当真是要挑花了眼睛。如今这重庆城中,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老百姓,这都是其忠实的客户了。 既然是吃的有名望了,那价格自然不好与一般的馆子比。而这潘济世统领重庆卫戍,又是蔡贤跟前的人,跟着下属出来用饭,自然是轮不着他自个掏钱的。退一步说,肯与旁人一道出来吃饭,那都是天大的面子了,更何况有时候还是为着工作之名。 如今虽然蔡贤提倡新生活运动,又主张部下要勤勉。可是这吃几样早餐点心,到底不是去酒楼里大吃大喝,自然更是不敢有人来上纲上线地过问潘济世的事情了。 今儿个潘济世难得是一个人来用早餐的,部下倒是一个都没叫,只带了亲卫过来。因而叫的菜式也少了一些,不过就是一屉小笼汤包,一叠荠菜馄饨,一碗鸡丝面,外加这状元楼老板亲自附赠送上来的擂沙圆。 潘济世望着一桌的菜,对店老板道:“这也太多了,怕是吃不下呢。” 店老板躬着身笑道:“哪里多了?不过就是店里头还算摆得上台面的东西,给潘长官瞧一瞧罢了。人人都说,这潘长官一张嘴,可是吃遍天下,一般的菜式还入不得您的眼。但凡能被您青睐的,可是咱们店里莫大的荣幸了。” 店老板边说,边就起身替潘济世斟了一盅祁门红茶。这本地人,是不大喝祁门红茶的,但是店老板知晓,这潘济世出自皖系,平日最好的就是这么一口了,因而头一日收到了风声,就在潘济世来店里之前就早早备下了。 潘济世从前在蔡贤那里,也是吃过几回小笼汤包的,可是这小笼汤包的皮薄,他但凡举起了筷子,那上头的皮就被他一手扎破了,这一时看着吃相也是有些难看的,特别还是在蔡贤跟前,那就更是显得有些狼狈了。 因而今日见到这屉小笼汤包,潘济世只是故作沉吟,并没有第一筷就去夹这汤包,不过是绕了过去,先吃了一口荠菜馄饨。 这荠菜馄饨,包的是皮薄肉厚,里头清清楚楚地透出荠菜的碧绿色泽,瞧起来真当是诱人的很。一口吃下去,那也是带着鸡汤的鲜味,不仅有嚼劲,还带着猪油的香味,不可不谓一种享受了。 这店老板,能把生意做大,自然也是个精明能干,善于察言观色的主。他见着潘济世的一双眼睛不经意地往这小笼汤包上溜着,筷子却是夹了馄饨,心下当即就明白了,这位赫赫有名的潘长官,原来是不会吃汤包的。 他心下不禁暗暗笑了一声,可是也不好说穿,于是便又着人送了一屉汤包上来,对潘济世道:“不才便陪着潘长官一道用些点心,还望潘长官莫怪。” 这新的汤包一上桌,店老板就把先前凉下的那屉换到了自个跟前来,然后就用筷子对准了汤包的小眼,手劲就集中在一处,然后慢慢悠悠地将这汤包整小只给提起。 这个时候,潘济世就清清楚楚地瞧见这汤包整个都是有分量地下垂着,里头好似埋了一袋水袋似得。上头的猪肉馅料的膏脂是看的清清楚楚,底下则是一层含着油脂的汤水,整个看起来晶莹玉润。 这店老板只顾着与潘济世说话,那汤包就悬在半空中。潘济世张望了半日,这才见着店老板将嘴嘬起来,在汤包边上咬了个小口,然后就咬住不放,慢慢地就把里头的汤水吸完了。然后就把剩下的汤包皮连带着里头的肉沾了沾姜丝陈醋,整个吞下了肚去。 这时候,潘济世瞧得仔细了,心下也便了然。不过他并不着急直接去吃这汤包,而是先吃了几口鸡丝面,然后不动声色地将筷子转向了汤包,总算是没有以前那般狼狈了。潘济世满意地点头道:“果真是味道不凡呀。”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守着的亲卫进来在潘济世耳边耳语了一番。潘济世慢慢放下筷子,啜了一口祁门红茶,在喉咙里头漱了一漱,然后才将茶咽了下去。 这一下,他就将身子慢慢向后仰,彻底贴在椅背上,然后双手交叠在胸前,幽幽说道:“这什么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晓得现下这委员长最是嫉恨这贪墨之事嘛。” 说罢,潘济世略略得意地转头对店老板说道:“是如今城中闹了风雨的陶秋白的太太沈茹云,说是来说情的。这年纪轻轻的女人,能懂什么?以为我在委员长跟前得脸,就好随便说话了。还真是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了。” 店老板笑笑:“这潘长官说的事儿,我当真不是很明白,不过这陶秋白,那可是陶大帅的独子,这几日城中的报纸我也看了不少,也不知道怎么就里通日本人,还怯战了。也不晓得是不是有别的缘故。” 潘济世似笑非笑了一声,这吃饭的兴致一时也便没了。于是坐着吃了会茶,也便准备回官邸去了。 潘济世哪里晓得,茹云并没有因为亲卫的转达而立马就走,不过在这状元楼外静立等候着。今日天冷,茹云倒是忘了带手套,两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仍旧觉得十分僵冷。早上的冷风,吹进眼里,很是狠厉。 茹云咬咬牙,时时关注着状元楼门口的来往人群,直到看到潘济世出来了,忙上前道:“潘长官,您好,我是沈茹云,秋白的太太。” 潘济世抬起头来,上下打量着茹云,一身月白的大衣并不能遮掩她曼妙的身躯。大衣里头隐隐显露着藕色的线衫,玲珑的红唇与纤柔下颌,肌肤胜雪。一头乌亮的秀发也没有挽着,不过是自然垂露在肩头。 潘济世心下暗暗想着,重庆可算美人云集的地儿了,眼前这沈茹云,瞧着更是一等一的清丽模样,叫人一看就移不开目去了。因而便笑着开口回道:“原来是茹云呀,说起来,还该唤你一声世侄女的,秋白的父亲,你的公公陶行霈,与我也算是旧友啦。” 茹云面上微微笑着,心下却对他的眼神莫名的觉得厌恶。不禁想着,也难怪说这潘济世是笑面虎,陶行霈怕是这些日子天天求而不见,这会子倒是有些沾亲带故的意思了,委实是个不好看透的人。 “这样说来,喊您潘长官倒是生分了,那我便大胆称呼您一声潘伯伯了。”茹云轻声说着,不时地注意着潘济世面上的神色。 潘济世装模作样轻声咳嗽了一声:“外头说话不方便,世侄女有什么事,便同我去官邸谈一谈吧。” 茹云微微颔首,先等着潘济世上了黑色的官家车子的靠后位置,而后才在车子副座落了座,这样也不至于两人一道坐在后座觉得尴尬。 现下时辰还早,外头都是雾气,光线自然也不算好。潘济世就背着光进了办公室,茹云一路上跟着,也瞧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但是当潘济世回过头来的时候,茹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她见得太多了,这潘济世不论说了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善类就是了。 茹云微微扯了扯大衣的衣角,双手自然交叠在胸前,望着潘济世笑而不语。这笑是礼貌的,含蓄的,也是一种有求于人的姿态。潘济世这样的老狐狸,自然早就瞧出来了,不过就是假意不知罢了。 出人意料的,潘济世初时倒是刻意表现的有礼极了,他伸出一只手来,身子向前一倾,请茹云在对面沙发上落了座。然后他下意识地拍了拍肚子,眯着眼,朝着茹云笑着。这是他平日常有的动作,多是因着心底下琢磨着什么事情了。 潘济世的副官帮着上了两杯毛尖,潘济世举起了茶杯啜了一口,而后开口道:“听闻你是上海人罢?” 茹云也不正面答他,只是笑了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我的一口沪腔教您听着别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官邸的谈话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潘济世拍着肚子哈哈大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是许久没有听到吴侬软语,这乍一听世侄女说话,那可真是软绵极了,听得我这心都跟着酥了。” 茹云不动声色地端坐着,面色依旧是波澜不惊道:“潘伯伯惯会说笑的。” 茹云这话不卑不亢,倒是叫潘济世领略了她的气度,心下不禁想着,这沈茹云并非如他想象中的那般花瓶角色,外表是清丽极了,里头可是一点也不简单呢。也难怪外界传闻,陶秋白当年为了把这沈茹云给弄到手,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潘济世总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见茹云如此,他索性就直起身来,把办公室的窗户、门都给开的大大的,这外头来往的人,一眼就能瞧见里头的光景,可谓将自个撇的一干二净了。 茹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稍纵即逝。潘济世终究还是混得资历深了,茹云的一举一动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为自己此举而觉得异常的兴奋,有一种计谋得逞的快感。 潘济世捧起了手边那盅热毛尖茶,暖了一暖手,而后吹开浮面的茶叶,大口的咽下一口,才算是略略舒了一口气,他面色和悦道:“不如让我来猜一猜罢,茹云你此番来找我,可是为了那秋白贤侄做说客来的?” 茹云猜不透,潘济世这装设弄鬼,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仍旧低笑了一声道:“世伯这样说,我倒是真当有些不好意思了。您看,能不能把门窗掩上一些,有些话,怕是不好予外人道呢。” 潘济世粗眉一挑:“虽说罢,你是我世侄女,可是总归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向来都是很洁身自好的,不好做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的,万一被人瞧见了,可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听罢,茹云不再多说什么,不过就是从手包里头取了一叠银票出来,轻轻地放置到茶几上,然后推到了潘济世跟前道:“这里是三千大洋,我晓得,秋白这事罢,各方各面都关注着,若是不出一点活动的经费,怕是哪儿也走不通的。潘伯伯呢,自是清廉光正之人,茹云久有耳闻,如今不过就是想请您帮帮忙,在上头,也为秋白说几句话便是了。” 潘济世先是闷头笑了一声,而后就是仰面大笑:“茹云啊茹云,你可把你潘伯伯瞧成什么样的人了?” 茹云并不为他的话所动,不过是随手拣了银票,绕过茶几,亲自塞到了潘济世手中:“如今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望世伯帮帮忙。” 茹云的手无意间划过了徐国山的手心,那一刹那,潘济世肥圆的身子禁不住一抖,整个眼神就有些暧昧了起来,他直直盯着茹云,简直好似能把她活活吞了一般。 茹云下意识地别过脸去,只是低头笑道:“您本事大着呢,但凡是您亲自过问的事情,想来多还是有转机的,真是拜托您,帮帮忙好伐?” 潘济世的目的非常明显,他表侄子潘钊在上海保卫战之前畏战潜逃,如今人下落不明,自然只好找秋白这个替死鬼来转移国民委员会那帮人的视线了。 这陶行霈从前树敌颇多,这委员会里头几个老顽固,个个都与他有过嫌隙,自然都是趁着这个机会公报私仇了。因而这潘济世一检举,这事态一下就闹大了,更何况还有蔡贤的隐晦意思在里头。 这个时候,潘济世一下就回过神来,不过将这银票左右折叠了一番,然后整叠帮着塞回到了茹云手上道:“我徐国山混了这么些年,倒是还不缺这三千块大洋。这秋白吧,他犯的事儿可是里通外敌,叛国的罪,可是不比寻常的罪名。我若是轻易应了你罢,只怕是这脑袋都要保不住了。你说说,是我性命要紧呀,还是你那三千块大洋要紧?” 话一说完,这潘济世立马就恢复了一派光正的神色,整个好似正人君子一般。茹云心下冷笑了一声,这个潘济世,闹了半天,不过就是为了戏弄她罢了,只怕最想置秋白于死地的人也还有他一份了。 茹云虽是恼怒,可是面上仍旧不得表现出任何情绪来,不过就是柔弱腔调道:“诶,潘伯伯,你是晓得的,我家里头如今孩子年岁尚小,我的……公公呢,身子又不大好,家里头当真是一个出主意的人也没有呢。我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哪里有您这样见多识广。不过就是想着,您这样的善人,总是会跟菩萨似得,救人于危难之时……” 茹云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倒是不好叫潘济世再一味地拒绝下去,他便顺着梯子往下爬道:“瞧瞧,还是你会说话,是了,我也总觉得自个是有些心软呢,这见死不救嘛……我也是于心不忍的,你看你,如今也是好不容易来重庆一趟罢……” 说到这里,潘济世的语调特意顿了顿,一双眼睛就放肆地在茹云脸上打量着:“这银票的事嘛,咱们也不好再提了的,钱倒是小事,性命攸关的时候,这真是逼急了,可不也得舍命相救么不是?” 潘济世这话,那是话里有话的。茹云心下琢磨着,却一时又猜不透他的意思。说他准备放过秋白一马罢,好似又留了尾音的;说他不帮忙罢,又好似没有这样绝对。这猜人心思的事情,倒是叫茹云头疼的很。 茹云笑了笑:“您的意思是?我这人愚钝,怕是一时半会,猜不好,还要误错了意思。” 潘济世将手交叠于身后,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的菊花笑道:“我这话,你可以回去慢慢琢磨,这事儿倒是也不急的。不过你既然来了,那这事情我就算是晓得了的。若是你想到了什么,咱们可以再谈一谈啊。” 出了潘济世的官邸,茹云的步子略有些沉,她实在是拿捏不准潘济世的意思,她一向聪慧,如今却觉得潘济世的话跟烫手的山芋似得,想抓住,又烫手的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心思深沉的蔡贤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心下总觉得如同悬了千斤铁石一般,沉甸甸的走不动路了,一路寻思着没多久,就听见后头有人喊道:“沈小姐,请留步。” 茹云回身一看,原来是潘济世身边的副官,一路陪笑着跑了过来。茹云心下略略警惕了几分,看样子,潘济世是要自己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沈小姐,长官说了,您初来重庆,人生地不熟的,还得一尽地主之谊才好。明儿个晚上,我来公馆接您一个人,长官说是要为您接风洗尘呢。”潘济世的副官阐述道。 茹云应付地笑了一声,暗暗捏紧了手里头的手包,并没有急着答话。 那副官一看,忙又说道:“沈小姐,您看……我还得回去跟长官复命呢。” 茹云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回去禀报你们长官,就说我知道了。” 等了一会,也没听到那副官离去的声音,茹云只觉得周遭好似一下就沉寂了下来,她心里头有些纳闷,于是便转过身去,这一看,便瞧见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潘济世的副官一时呆愣在地,这时方才回过神来,忙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军礼:“见过委员长!” 原来是蔡贤,他将身上的堆着花青缎面的马褂扔下,扔给了一旁的贴身副官朱景夫。身上就单单穿着一件墨色丝绒质地的长袍。他的袖口微微卷起,只露出里头的墨绿稠面来。他的左手勒着缰绳,右手拿着一根马鞭,只是俯下身来,凝视着茹云,而后将目光转向了潘济世的副官,沉声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潘济世的副官忙道:“报告委员长,这位是陶司令的夫人沈小姐方才来访,长官不过是怕她认生,不识得回去的路,因而才遣了我来相送。” 蔡贤下了马,而后将鞭子亦交到了朱景夫手上。朱景夫会意,将马给签到一旁栓上了马缰。随后,蔡贤就朝着潘济世的人问道:“陶司令?你说的哪个陶司令?” 这一声话,听在这副官耳中,可真当是冷汗涔涔:“启禀委员长,是陶秋白,陶司令。” “哦……是陶秋白的夫人。”蔡贤一面说,一面打量着茹云,而后对着那潘济世的副官摆了摆手:“行了,你去罢。” 那人忙不迭地又敬了个礼,便大步流星地赶紧走开了。 茹云抬起头来,她的素颜在自然光线下瞧着,似是也跟着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倒当真是有些许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意境了。冷风一过,她卷长的睫毛就在风中微微颤着,眼波流转间,早已叫蔡贤瞧得心神洋溢了起来。 茹云不经意地瞥了蔡贤一眼,他与报纸上的照片里看着一样,是一副恰到好处的斯文样子,只不过真人看来,眼眸里头多了一份幽沉,以及迫人的冷意。 “我原是听陶公说,你是到了重庆的,原来还想着,下次舞会可以引见引见,没料着倒是在这里遇着你了。”蔡贤主动说道。 茹云垂下了眼眸,微微笑道:“委员长言重了,这身份有别,您如此客气,倒是当真叫我不知所措了。” “秋白……从前与我可是兄弟相称。”蔡贤面上的笑意渐笼,口气阴晴难定地说道。 蔡贤到底是身份不一样,说话虽是客气的,茹云自然也不好当真,不过就是略略颔首,恭谨道:“您与秋白之间的事情不作数的,这规矩还是不能坏,这一声委员长,也该是我要唤的。” 蔡贤笑了笑,他知晓,这是茹云推脱之词,心下多半是对他有些芥蒂,因而便道:“你现下若是方便,择日不如撞日,我倒是想与你说说话。” 茹云轻抿着下唇:“既是委员长有请,自是不好推诿的,您不觉得叨扰就成。” ………… 一辆黑色的官家轿车,开到了山顶,而后慢慢停了下来。茹云随着蔡贤下了车子,公馆里头的老侍从一面将黑色的铁栅门给开了出来,一面恭谨地迎了出来:“委员长回来了。” 老侍从习惯地做了一个立正的姿势,两手贴在腿侧上,可是他的背却仍旧佝偻着,总是有些伸不直了。 茹云随在蔡贤身后,慢慢步入宅子深处。这一路的紫竹,如今因着已是入冬,早已经飘满了脱落的叶箨。茹云低下了头看着,一下就瞧见了石板路两边的郁金香。这隆冬时节,竟然还能瞧见郁金香花开,茹云倒是略略有些诧异。显然,这些花都是得到了特殊的照料的。 蔡贤在前头停下了步子,眼见着茹云望着这些郁金香出了神,方才说道:“这些花,是荷兰王室亲自送来的,我怕是这花娇贵,不好养活,于是便亲自照料着。如今天冷,一般都是置于温室里头的,今儿个不过是拿出来透透气,赶巧了,倒是叫你给瞧见了。” 蔡贤说话的口气平淡极了,好似在说着不先关的事情,可是他的模样,看起来又又是认真的。茹云倒是也没有太在意,不过是想着,蔡贤倒是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种花。 茹云点了点头:“从前报纸上都说您日理万机,我倒是不知晓,原来委员长养花也是一把好手呢。说起来,前两年,我在瑞士的时候,倒是也种过几盆郁金香,不过是房东送的普通品种,种的不算好,但是自觉还算可人。如今与你这几盆比起来,倒当真是有些差强人意了。” “哦?是么?”蔡贤望着那几盆郁金香,目光的余角瞥着茹云道:“我从前也是在瑞士上学过的,若不是国内局势有变,我倒是也想回莱芒湖边瞧一瞧,转一转的,那里景色宜人,真是个好去处呢。” 茹云并不打算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聊,不过微微笑道:“外头天冷,委员长怕是要冻着的,还是里头说话罢。” 说罢,茹云便是要往前走的意思。蔡贤望着她,略略勾起了唇角,似笑非笑道:“倒是不急的,咱们不妨慢慢走罢。” 蔡贤与茹云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个人默着声,相互不再说话。到了房里头,朱景夫上了一盏温水,一盏茶,而后就带上门,退出了门外。 茹云略略打量着这屋子里头的摆设,房内的陈设十分古雅,一边的壁上挂着一幅中堂,乃是明人山水,蒋嵩画的《秋溪放艇图》。 旁边挂着一幅字,一看就知晓,乃是弘一法师的遗墨,上头写着“心其净自”四个字,笔势自然,字迹十分的淡然超脱。茹云肃然瞧着,心下对弘一法师的敬仰之情,一时又涌上了心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家常话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这房的构造,派头十足,靠窗边是一张紫檀木的大桌,桌上的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且还都不是俗物。一个汉白玉雕刻成的精致笔架,一块天一阁珍藏的古砚,一只微雕了清明上河图的竹笔筒里,插着各式各样的毛笔。 蔡贤的桌上单放着一部翻得起了毛的线装《资治通鉴》,乌木柜旁边,有一个长几,上头搁置着一本孤本的《明史》。《明史》树旁有一只饕餮纹样的青铜香炉,炉内并没有插着香棍,而是盛了半炉的雨水,上头飘着一朵紫莲。 蔡贤见茹云瞧画瞧得认真,便从紫檀木雕的椅子上起了身来,踱步到这副墨宝之下,似是喃喃道:“沈小姐倒是识货之人,这墨宝原本都说已经遗失了,还以为无缘得见。因缘际遇,总归最后这副墨宝,算是侥幸到了我手中。我偶尔也会想,也不知道什么人能同我一道观赏弘一法师的真迹呢,没想到沈小姐也是同道中人。” 茹云笑笑:“战时不比往日,每日都在奔波,又哪里有闲心与机会去观摩什么画了。方才刚瞧见的时候,我心下真当是又惊又喜的。惊的是,不知为何此墨宝竟在这里。喜的是,这时候得意见到真迹,实属难得。” 蔡贤嘴角上扬着,礼貌地笑了笑,而后就走到一旁的隔间里头,原来里头煮的水已经沸腾了。他便把电壶关掉,然后将方才茹云跟前的那杯已经冷却的水给换了一杯上来。 他又从一旁的玻璃柜中,盛了一叠用花瓣样式的水晶玻璃碟子盛着的玫瑰饼干。 当他把热水与饼干拿到茶几上的时候,此时墙上的壁钟已经是敲过下午四点正了。重庆这会子多是雾气,出太阳的日子那也是数得着的,因而这天,多半也是阴霾着的。 蔡贤随手就把茶几上的一盏文艺复兴时代风格的台灯给捻亮了,那乳白色的灯罩里头的昏黄光线,便一点一点地溶溶荡开来,整个将屋子给衬托成了一股暖调来。他不紧不慢地坐回到了茹云对面的大紫檀木雕的椅子上,好似在等着什么。 这一刻,屋子里头就蔡贤与茹云两个人对坐着,台灯的光线映在茹云面上,将她秀美的面庞染上了一层慵然的淡金色。她本就清逸的眸子,在灯下更是多了一份水光潋滟的娇美。 茹云今日虽没有入时的妆容,可是这清清静静的面庞,瞧在蔡贤眼底,却如山色空蒙中绽放着的一朵白莲,看的他无论如何也是移不开眼去了。 壁钟里的秒针不停地走着,茹云却一直低着抿着热茶,一点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蔡贤便缓缓开口道:“喝咖啡怕是伤胃,还是喝水的好。” 茹云发现蔡贤此时正凝视着她,便微微笑道:“委员长真是心细之人,不过我喝惯了的,倒是没有关系的。” 出乎茹云意料的是,这一番,蔡贤将她叫到住处,关于秋白的事情只字不提。旁的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的不过是家常话。 回了陶公馆中,茹云并没有什么心思用饭,不过就是胡乱吃了几口稀粥,又与奶妈闲话了几句,这才去了后院,陪着缘君、清如两个孩子。这一夜,茹云都是辗转反侧没有睡好,她心里头总觉得压着事情,有些沉。 隔日,夜色深沉,冷风凌冽地吹着,空气中的湿气一下就扑面而来,还隐隐带着菊花的清香。状元楼门口,今儿个也是人影稀疏,只有大红灯笼高高挂着,那红色的影子就折射在河中,跟着水波一点点地荡漾开来。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远处缓缓驶来,然后在河边刹住了车子。潘济世的副官哈着腰开了车门,茹云便从车上下来了。这才下车,就听见那树干后头出来一个脑袋,原来是潘济世。 他今日特意戴了一副墨镜,又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还有一顶宽严的黑帽,倒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又不想叫人知晓似得。 潘济世一瞧见茹云,就笑眯眯地喊道:“茹云,可来了。” 不叫世侄女,叫茹云,口气里,显得都是一股子亲热劲。 茹云没有应潘济世,只是跟在他身后进了状元楼的菜馆里头。潘济世领着茹云上了楼,这是一处雅致的单间,屏风后头还有一张小塌,是专供客人歇息用的。 单间里头的八仙桌早已经撤换成了一张小桌,不过就是为了两个人面对面说话也方便。 桌上已经摆了几样冷菜头盘的小点,茹云并没有心思去看,只是别开脸望向窗外。潘济世命人上了一瓶花雕酒,然后替茹云斟了一杯,笑道:“你看,什么叫良辰美景呀,今儿可不就是么。” 说话时,潘济世就把单间的窗帘给放了下来,然后挺着他的大肚子挪回了桌边,举杯道:“来来,咱们先干了第一杯,这杯酒当为你接风了。” 酒液在瓷杯中旋转着,茹云如青葱样的纤纤玉手一手执着,那酒映着她的面庞,可谓光彩照人。茹云耳边挂着的一对玉坠子,随着她的手势上下摇曳着,这一下就叫潘济世看得更是觉得迷了眼睛。 潘济世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将茹云手中的酒杯拿住,有意在她手指上划了一划,然后笑道:“好啊,茹云,你可真是好酒量,咱们便再来一杯。” 茹云不动声色地将潘济世那盏酒杯取了过来,吟吟笑道:“不如我替您倒一杯酒罢。” 茹云边说,边侧过身去倒酒。潘济世想着今夜静云对他是默许了的,因而更是兴奋不已。 神不知鬼不觉的,茹云趁着潘济世不备,悄然将一粒白色的小药丸放入他的酒杯中。纤柔的手腕微微一摇,转身呈到潘济世面前道:“还请潘伯伯再饮下此杯。” “欸,茹云,你再叫我伯伯可就生分了,倒是不如叫我济世,恩?”潘济世边说,边快意地将这酒给接了过来,然后一饮而就:“你瞧,就这么点酒,对我来说可是小意思呢,你可不知晓,我年轻时候可是有个绰号,叫酒仙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成功入套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笑着夸赞道:“潘先生,好酒量。” 这一声“先生”,已经是比方才的“伯伯”要亲昵了一些,潘济世听了更是心下欢喜,连连又喝了两杯。 这个时候,就听着门外的小厮喊道:“上菜喽!” 这门外帘子一掀,就端上来一个大锅,小厮帮着用纱布拧住盖头,然后将锅盖给揭开,却见里面原来是一只母油鸡。潘济世笑眯眯地看着这菜,然后亲自起了身来,拿着一双银筷筷替茹云布菜。 潘济世边夹菜,边笑着说道:“这道菜,可是要头一天预定才成,若是临时赶来,就是再多的钞票也买不来的。你想啊,这从里到外,要用小火煨熟,可不是得一个昼夜,再配上上等的母油才好。来来,茹云,你尝尝。” 说话间,这一大块的鸡肉已经是到了茹云碗中。乳液呢微微笑着,只是举着银筷随意扒了一些入口。这潘济世的心思,整个都在茹云身上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茹云看,哪里还有吃饭的样子,只怕是看都看饱了。 茹云见状,又趁势劝着潘济世多喝了几盅酒,这美人在旁,潘济世已经是置身于云雾当中,早就不知道身在何处了。潘济世平日酒量本是很好,今儿个才几杯下肚,就已经觉得有些昏里胡涂的了,整个人就是眯着眼笑着。 不多会,门帘又动了一下,外头进来了一位身着薄纱裙的女子,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张冉了。张冉脖颈上戴着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这珍珠个个都是圆润饱满,一瞧就不是一般的物件。 再细看她的头发,好似特意烫过的,那大卷蓬松的乌发,垂落在肩上,千娇百媚之间,早已是一身的风情了。当然,这是张冉特意为今日打扮的,也是为了这潘济世更是深坠入这温柔乡中,以至于一点防备也没有了。 张冉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潘济世的肩头,两个人挨得近极了,她顺势把手搭在了潘济世的头顶,笑着抚摸道:“潘伯伯,还识得我么?” 潘济世这时候已经喝高了,虽然是头晕眼花,但是也还没有到理智全无的地步,不过就是笑了笑:“诶哟,这不是张充和的闺女嘛,怎么会不识得的。你父亲初到本地军校上任的时候,我便一睹过你的风采,那可真是风华绝代呀。” 而后潘济世指着茹云道:“可巧了,说起来,我今日可是两个世侄女聚到一处了,可不是天大的缘分嘛。” 张冉睨了茹云一眼,而后娇声笑道:“潘长官,您今儿个在这里无限旖旎,若是被你家夫人晓得了,可不得当场翻了你家的醋坛子哟。您就不怕后院失火么?” 潘济世嘿嘿笑了一声:“诶,我说侄女,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不过是在这儿指点后辈,瞧你说的,倒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张冉笑了笑,手轻巧地划过潘济世的肩头,然后顺着他的下巴一点点地摩挲下来。潘济世一时吃不准她真正的用意,又碍着茹云在场,也不好多表露什么。茹云不过自坐到了角落里,低头抿着茶水。这一下,潘济世便开始飘飘然地享受起这美人恩来了。 但是姜毕竟还是老的辣,潘济世这样的老狐狸,混了这么些年,自然不是轻易就能上钩的,没多久,他就轻巧推开了张冉,然后清了清嗓子道:“诶哟,张冉,我与茹云罢,还有正事要谈呢,倒是我喝酒喝糊涂了,改明儿,我再单独请你吃饭啊。” 张冉略略与茹云对望了一眼,而后娇笑着牵着潘济世的手道:“哟,潘伯伯,你就这么急着赶人走呀。那方才先前的赞美之词,都是假的喽。我罢,不过是仰慕您的威武,这跑到重庆来呀,头上多个人罩着,也是好事不是?我这儿呀,就敬您一杯酒,还望多多关照了。” 茹云笑着帮腔道;“是了,潘先生今日若是不喝这酒,怕是张小姐一颗芳心都要碎了,想来您应该是懂得怜香惜玉之人罢?” 潘济世一听,忙道:“好好好,倒是我的不是了,那我就自罚一杯。” 潘济世边说变就要自己添酒,这个时候,张冉腰肢一扭,朝着潘济世媚眼笑道:“怎么好劳您亲自动手呢,来,您不如喝下我手里的这杯罢。” 张冉边说,边就把酒杯凑到潘济世的嘴边,然后笑道:“早闻言您酒量匪浅,今儿个,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了。” 潘济世还没反应过来,张冉已经是一双手高抬着,将她方才带入房内的两杯酒,接连给潘济世灌下了。潘济世这个时候,早已经没有一丁点的防备了,立马就着了道,这嘴巴不自主地张开,一下就连喝了三杯下肚。 这个时候,张冉并不急着走,不过就是刻意避开潘济世,与茹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这重庆的琐事来。潘济世许多酒在腹中,早已是心中燃火,这会子却也不好动手,只能瞧着两个美人望洋兴叹。他脸上看着眯眼笑着,心下早已急得不得了了。 茹云不经意地瞧了眼手里的怀表,这药效的时间正好,于是便朝张冉使了一个眼神。张冉便吟吟笑着俯低了身道:“潘伯伯,还说您千杯不醉呢,我瞧您今儿个有些不胜酒力了。不如,我扶着您去榻上躺着歇息会可好?” 此时,潘济世已经整个人瘫软了,茹云与张冉,就一人站一边,将潘济世架到了榻上。这期间,外头的小厮原来要进来收盘子,一见这架势,立马就明白了这是潘济世要饮酒取乐的档口,自然识趣地就退开了。 小厮出来的时候禀报了店老板,店老板自然是识得潘济世好色的本性的,自然也没觉得有什么怪的,便吩咐了,这包间周遭谁都不好再去打搅。 潘济世的头,才沾到了榻上,整个人就软倒在上头,一时鼾声震天,睡得不省人事了。这会,茹云与张冉都坐在床沿边喘了口气。 茹云心下想着,从前虽然也做过这样的局,可是都没有今日这般凶险。今日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性命丢了都未可知。 这潘济世若是肯认一个怂,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倘若他真要拼个鱼死破,只怕她也只有无可奈何的份了,不仅到时救不出秋白与张充和,怕是还要白白搭上两个人的性命来。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可选择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秋白的转机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至于张冉,她到底是张充和手下教导出来的淑女,如今要做这样丢了体面的事情,实则也并非是她的本愿。可是父亲被软禁,心上人被抓,她几乎已经没有什么退路可选。 她不得不走这样一步险棋,只有这样,陶秋白与沈茹云才是欠了她的,自然更是不好随意赶她走了。 张冉瞧了茹云一眼,而后就帮着潘济世脱了衣物,再自个也跟着宽衣解带,躺到了他身侧,而后轻声道:“沈茹云,你可记清楚了,今儿个,我可是为了救秋白才做这样下作的事情,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茹云咬咬牙:“事到如今,咱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我还能如何?就是不想做也得做了。潘济世这个人,心胸狭隘,咱们这样算计他,往后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可是但凡咱们留了照片、底片,这便是他的把柄,往后,不论他是一个什么处境,都不会再对秋白与你父亲构成威胁了……至于旁的,我既是应过你的,自然不会再提出什么异议来了。” 张冉似笑非笑道:“我这颗心,只在秋白一个人身上,这要紧的时候,可不还得靠着我去救他。这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也算是为他做尽了。 茹云垂下了眉目,只觉得张冉这番话听在心里头扎针似得疼,可是她实在是没有时间去做他想了,只得快速地从包里拿出了相机来,然后就拍了两个人的许多相片来。 茹云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她的手一直在微微颤着,可是她不允许自己怯场,只是强撑着拍完了所有的相片。当她放下相机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力都好似被抽干了一般,只是不住地捂着胸口喘着气。这一次,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差错了。 约莫到了夜半时分,这潘济世迷迷糊糊地就醒了过来。这单间里头,大红的灯笼红艳地渲染着周遭的墙面。他定了定神,就瞧见张冉长发披肩,正在一旁笑吟吟地望着他。 潘济世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揉着太阳穴道:“这位不是世侄女么?你怎么在这儿了?” 张冉的脸靠近了几分:“潘伯伯,我倒是当真怕你这一睡就醒不过来了。看来这酒劲算是过去了嘛。” 这个时候,潘济世突然就反映了过来,脑中许多琐碎的片段粘连在一处,一下就愁云惨淡地问道:“茹云呢?沈茹云呢?” “哦,你说沈小姐呀,她早就回家去了哟。”张冉笑意盈盈地回道。 潘济世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袋里头嗡嗡作响,头痛极了:“那……” “潘伯伯,今儿个您是酒喝多了,我才扶着您上塌歇息呢,您可就抱着我不撒手了。诶,果然是带兵打仗的人,这喝过酒都气力非同寻常。”张冉说道。 潘济世慢慢地回想着,开始懊悔,昨天夜里不该喝这样多的酒,这张冉背后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沾了这个女人,怕是也要麻烦上身的。但是他有些觉得怪异,明明自个酒量很是不错,这才喝了没几杯,怎么就醉得一塌糊涂了? 张冉见潘济世的样子,心下讥笑了一声,而后就凑到潘济世跟前,朝他抛了一个媚眼:“潘长官,我可得告诉你一件事,你好有个心理准备。这沈姐呀,替咱们俩拍照了。那可是瑞士来的相机,国内还没有呢,这照片出来,效果可好了,什么都能瞧得清清楚楚的呢。” 一听到相机,潘济世就楞了一下,而后自言自语道:“相机?” 张冉仰头笑道:“可不是嘛,就是咱们行就好事的相片,可都被拍的一清二楚了。 这个时候,潘济世终于彻底清醒了,他心下暴怒极了,直起了身来,伸手就要给张冉一个巴掌。可是他手才抬了起来,就狠狠地搓成了一个拳头,然后一拳打在了墙上。他几乎已经不敢去看张冉的脸了,接下来,他的处境,只怕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 隔天,潘济世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他从副官手里头接过来的时候,只觉得里头份量颇为吃重。因着做贼心虚的缘故,他忙关上了房门,又拉上了帘子,然后才拆开了信封来看。 这一拆开,他的脑子便是乱的一塌糊涂了。里头几乎都是他与张冉的不堪画面,而且张张都是能看得清他这张脸面的,简直是想抵赖都不成了。潘济世再也没有耐心一张张地看下去了,才看了三分之一,就气得暴跳如雷。 他心里头恨极了沈茹云这个女人,竟然能做出这样狠绝的事情来。如今的女人家,又有几个有她这样的胆识。他“砰”地一声狠敲了一下台面,然后就震出了相片里的一张信笺来。 他不敢马虎,忙拿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上头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若是继续追着秋白的案子不松手,那么这些相将会被分别寄送到委员会乃至蔡贤的案头,此事也将会公之于众。 这个时候,正是蔡贤提倡新生活运动的时候,但凡这事情被捅开了,那么他这辈子的官途也算是被毁了,更不要提他侄子还在烂着的逃逸罪责了。这简直是按了他的死穴,一下也动弹不得了。 潘济世这样的人,并不算愚蠢,对于他与张冉的事情,他并没有全信。但是这会子,相片已经在眼前了,简直是铁证如山了,那纵使他怎么解释,都是百口莫辩的了,只怕事情还会越抹越黑。 况且这会,沈茹云不过是遣人送信密送过来的,说明这事,自然也还没有宣扬出去。他再看这信函里头附着的的银票,一时真当是哭笑不得了。沈茹云这是打了他一棒子,又给了一颗甜枣吃,实在是叫人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恰逢从沪上败退到重庆的沪军军官联名上蔡贤,说是陶秋白的案子,恐有冤情,还望再容细查。这上表,蔡贤扔给了潘济世,潘济世瞧着,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不得已,潘济世也就默着不出声了,底下的人来提请审讯,他也总是打着太极,不给指令,这事儿也就拖了下去,甚至连刑审也跟着一并免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订婚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因着陶行霈的活动,加之美国方面也催促着复查秋白的案子,没了潘济世的阻力,这陶秋白的案子似乎已经查无可查了。虽然蔡贤方面暂时没有释放秋白的消息,可至少,这被软禁的张充和已经回到了军校继任校长,这多少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茹云在陶公馆中一直未有秋白的消息,于是便想着,还是去庙里一趟,顺带也能静静心。 跟过去一样,既然是去寺庙,茹云自也不会空手而去,事先便准备了一些诸如脐橙、蜜柚一类的水果;然后又备上米花糖、陈麻花、豆腐干、豆腐乳等一类点心。 现下不如从前在上海的时候,自然是处处需要节俭的。可是此番是替秋白去祈福的,茹云也便竭尽所能去准备了。 天难得的露了一丁点阳光,茹云便换上一身素色的格纹旗袍。这旗袍,原来还是从前茹云做姑娘的时候所穿的,如今边角早已被磨得起了毛边。旗袍上了身,却是有些空荡,总归是比从前要清瘦了一些的缘故。 但是好在茹云手巧,自己动手,从裁缝铺子里头拿了一些人家不要的绸缎边角料,想法子滚了一道镶边,然后这腰身又缝合一些,这样穿在身上,也就合适多了。 茹云对着镜子,梳洗过头,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如今重庆开始时兴剪短发了,可是茹云始终也没舍得剪掉。她更喜欢将长发盘起,额头看着也是清清爽爽的,出门做事也是方便。 从前她就喜欢素净,如今更是一点首饰也不用了。陶行霈倒是自个也是难过日子的,还要带着一大家子人,怕是不容易,因而茹云就将从前秋白送的一些首饰,换成了家里的口粮。 这一趟,茹云连黄包车都没有叫,只是挎着一只竹篮独自前往缙云寺。待得她到了缙云寺前,只见着一座巍巍的石牌坊赫然现于眼前。 这座明代石牌坊由青石砌成。其上雕有鸟兽等纹样点缀,坊正面上层嵌有“圣旨”二字,落款为:“大明二年十月二十九日”;下层为“迦叶道场”的四字额匾,是大明万历三十年,明神宗朱翊钧御笔所写。 进了山门,照例先到天王殿,给天王菩萨焚香礼拜。出了这里,穿过庭院,便是迦叶殿。庭院里头,有一个青砖铺就的天井,两边各置一只一人来高的青铜香炉。炉内烟雾缭绕,倒是叫人看得有些晃了神。 这个时候,茹云注意到,有一个僧人背对着她,正在用铁耙子清理着炉内积淀的香灰。他做事倒是极为仔细的,但凡这里头的烟灰火点跟着冷风溅了他一身,他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的,好似是完全不知晓烫,也不知晓呛了。 茹云想着,这僧人讲究的是一个澄心静虑,因而也便时时都能化为无物。而她呢,因为实在是挂心秋白,到底是这心下没由来的一阵紧,又谈何静心呢? …………………. 蔡贤作为如今全国权势最大之人,他与苏瑛的订婚仪式如约而至,是在重庆的官邸里头举行的。这成了当天全国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 蔡家与苏家联姻,可谓是强强联手了。苏家乃是商界大贾,这财力号称富可敌国,因而这场订婚宴盛大,总共邀请了一千余名政要前来观礼,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更加重要的是,来自美国、法国、比利时、挪威、英国的领事及夫人们也受邀参与了这一次的订婚仪式。最为报纸所津津乐道的是,美国太平洋舰队上将与华北军司令官也受邀出席了这次盛事。 这一日,蔡贤穿了一身三件套的深色燕尾服,下头配的是暗色条纹裤。白色的立领衬衣扎着银色的领带,左胸前是一朵橙黄色碎点的鲜花。他一只手拿着白色手套坐在更衣室内,另一只手则是夹着一支雪茄烟,沉闷地抽了几口。 更衣室的门,忽然被推了开来,蔡贤并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抽着雪茄,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苏瑛睨了眼烟灰缸里头的雪茄灰,而后笑道:“你一个人躲这里抽闷烟干嘛?倒是不如同我出去招呼客人。” 苏瑛今儿个身上穿了一件银色的旗袍,外头罩着白色的柔纱,那一双眼睛焕发着冷艳的光彩。这一声,口气平稳的很,倒并不是真的在问责蔡贤什么,只不过是希冀他能配合下,诸人跟前也好走个过场。 蔡贤的手指蜷曲起来,而后轻敲着桌面:“你看看这个……” 苏瑛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封英文的信函。她便拿在了手上,细细看着。信上的大意,是叫蔡贤尽快释放陶秋白到前线共同作战,说是美军需要他这样一个熟知情势的合作伙伴,落款名是乔治。 苏瑛道:“不过是一封信而已,就这样影响你的心情?” “苏瑛……难道你心下不也觉得我应该释放了陶秋白才好么?”蔡贤淡声说着,压根就瞧不出他心底此刻在琢磨着什么。 苏瑛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不信我?我从前是与陶秋白有过几分交集,那也是从前的事情了。现下我是你的未婚妻,自然该是一心一意辅助你才对,不是么?” 蔡贤定了定神,放下了手里头的雪茄道:“苏瑛,你真的当我是一点都不知晓么?倘若不是因着你父亲与大哥的缘故,我定然是容不得你的了。” 苏瑛轻盈盈地在蔡国仁身旁坐了下来,而后笑道:“你这话,我可就听不大懂了,你又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难不成,是那张冉又来吹过什么枕边风了?” 蔡贤起了身来,又点了一根新的雪茄,狠狠地抽了两口,在室内来回踱步着。忽然,他一手扳起了苏瑛的下巴,一手便戳到了她眉心上:“你倒是也不用与我扯些旁的不相关的话。你在背后到底有没有动过手脚,想来你自个最清楚不过了。原本我以为你是为了救陶秋白才这样做的,现下看来,只怕是你大哥与你父亲都脱不了干系了?” 苏瑛下意识地往后闪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蔡贤,你放尊重点。你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可不要说,光就凭着你们蔡家那点本事了。若是当初,不是我大哥反水,助你一臂之力,压住了陶行霈,你哪有今日的风光?退一步说,即便是现下,你可不是也得靠着我们苏家与美国人维系私交么?一开始我们便各自知晓,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我不干涉你,你也莫要来干涉我什么。倘若把我逼急了,我可也是会给你制造麻烦的。” 蔡贤眯起眼来,盯着苏瑛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了?苏瑛……你真的以为,现下没你们苏家,我蔡贤就不行了么?呵,我既是能把陶行霈压住,那对付一个苏子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别忘了,现在你们是在重庆,是在我的地盘里头,想要压我一道,可还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蔡贤,你无耻!”苏瑛脸上的神色渐渐收拢,她知道,蔡贤说得出,也便做得到。 蔡贤面色如常地笑了一声:“苏瑛,若是你方才同我好好说话,我自然也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有时候,你逼人也不好逼急了的。而且我要让你知晓,这陶秋白,我是定然不会放过他的了。过些日子,你便会知晓了,到底是你无用功了……” 苏瑛整个人身子微微颤着,她望着蔡贤的面庞,整个人都有些瘫软了下来。从前,苏家以为,蔡贤是个好拿捏的傀儡,如今看来,就是她识人无数的大哥苏子正,也怕是看走了眼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秋白归家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数月后,三长两短的空袭警报突然拉响,日军的轰炸机,直扑山城重庆。顷刻间,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大街小巷尽是被燃烧弹所害的百姓悲鸣。 在日军的狂轰滥炸,先后有两百多名空军飞行员以身殉国。这个时候的重庆,才部署一百余架战斗机和轰炸机,防空火炮不过二十八门,几乎没有任何高空探测装备,简直是薄弱的不可想象。 而当时日本已具备年产一千六百架飞机的能力,重庆在强大的日本轰炸机面前,几乎不堪一击。 日军这一次的轰炸行动,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市区主要街道被炸成废墟,数十条街巷房屋起火,大火燃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被扑灭。市区内死尸枕藉,甚至树枝电线上也挂着断臂残肢。 遇难百姓遗体,在朝天门河边堆积如山,一开始,蔡国仁下令,用木匣子装遗体。后来木匣实在不够用了,底下执行的人只得用席子一卷了事。沿街血水横流,简直惨不忍睹。 这个时候,重庆开始动荡,到处流言四起,蔡贤手下可用之人几乎都已经出了重庆,实在是再没有什么人可指派的了。 陶行霈亲自跑了几趟蔡贤官邸,言明要儿子秋白亲自再回前线杀敌立功。到了这个时候,蔡贤没有办法了,不得已,只得将陶秋白给释放了出来。 秋白刚从监狱被释放回家的时候,面容憔翠到令茹云都不敢去认他。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搭拉着眼皮,就这样坐在客厅的木椅上,整个人精神看起来也不太好,只是恹恹的,好似连话也不会说了。 起初,茹云带着缘君,与他说些闲话,秋白也是三言两语有些糊涂,说了半天,总有些恍惚的样子。 陶行霈张罗着让厨房去熬人参鸡汤,给秋白补补。底下的人,个个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说请个大夫来家里瞧瞧的,有说要去缙云山上吸口仙气的,这一时也便说什么的人都有。再加上缘君到处上蹦下跳的,这陶公馆简直乱成一团。 茹云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便做主请了一个剃头的师傅来家里头。秋白总好似有些精神不济,人便坐在椅子上,任由这剃头师傅摆弄着,也不吭声。 这剃头师傅一到家里头,就细细地理了发,修了面,还掏了耳朵。然后紧跟着又在茹云主张下,替秋白捏了脖颈,捶了腰背。这会子,秋白整个人才算缓过神来,脸上也开始有了生气,眼眸也渐渐开始恢复往日的光彩来。 这精神气回来一些了,陶行霈便又请了医生来探诊。医生瞧了半日,也没说出个大毛病来,只说是心内淤了闷气所致,说是吃些安神药,好好调养一些时日,也便能恢复一些了。 这一下,人虽还不算完全恢复,可是茹云总算是听着舒了一口气出来。茹云想着,这秋白刚回来,还是要休息好的,就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头,一路将他扶到了房间里头。 缘君跟到了后院来,瞧着秋白的样子,只觉得有些陌生,又莫名觉得亲切,就走近了去,朝着秋白笑着。秋白心下一热,只是伸手轻抚着孩子的脑袋,一下就红了眼眶。 茹云生怕秋白人还没恢复,容易累,便打发了奶妈将孩子给带走。然后她就给秋白递了一根雪茄烟。秋白接过了手,茹云点了洋火,他就抽了几口。 这雪茄入了口,秋白便觉得通体舒畅了起来,终于慢慢恢复了说话的条理。秋白事无巨细地对茹云说起了在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的饮食起居,又问起这家里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茹云轻叹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陶行霈为了他的事情奔忙许久。至于旁的,张冉与她一道设计潘济世,为他清除阻力的事情,茹云也略略提了一些,只不过细节方面,茹云并不愿多提什么,只不过说那潘济世收了钱闭了嘴,这事总归是有一个了结了的。 虽然,陶行霈是以抗战的名义将秋白给保了出来,但是蔡贤倒是出乎意料的,允许秋白过秋以后再出川。这些日子,秋白与茹云带着缘君在陶公馆,算是度过了相较为平静的一段日子,整个人恢复的也算是差不多了。 这一日早间,秋白起床以后,底下伺候的丫鬟就送了一盆滚热的洗面水来。秋白净了脸,就对着镜子刮着胡子修理面容。这是他一贯的习惯,也算是他生活讲究的地方了。 秋白从水中拿起毛巾,在手里来回地翻了一面,然后就用劲将水给绞干。这个时候,他再趁着热气将毛巾给整块捂在脸上,只留着一双乌黑的眼眸在外头。头向着后头微微一仰,人就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 只见着他双眼微微阖上,潮热的气息顺着鼻腔涌进了体内,整个人的五脏六腑好似都被这个清晨给一道唤醒了,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股子的热劲。 缘君一早就被奶妈给抱到了陶行霈那里,因而这会茹云就在床上小憩着。秋白从一旁的鸡毛掸子上扯下了一根鸡毛来,微微地挠着茹云的鼻尖。茹云只觉得有些痒,禁不住捂着嘴,小声打了一个喷嚏,这就逗得秋白哈哈直笑。 茹云睁开了她那双清逸的眸子,这一下也便明白过来了。她便撑起身子,然后用手将秋白揽过来,假意娇嗔道:“如今你倒是比咱们孩子更皮了,跟个半大的孩子似得。” 秋白握着茹云的手,哈了一口热气,帮着她搓了搓手:“才早上呢,手就这样凉。” 茹云笑了笑:“可不是天生性子冷,手也便跟着冷一些,你又不是头一天晓得的。” 秋白将茹云扶起,然后抬起手来,一双手的手指分开,按住茹云的太阳穴道:“我帮你揉一揉罢,就当是早晨醒醒神了。” 茹云微微笑着,不过就任由秋白拿捏着。他下手的力道倒是特别注意的,气力适中,也不会说下手太重。过了一会,秋白觉得一个手势有些发麻,于是便停了下来,想要换个方向试试。 茹云轻笑了一声:“诶哟,我觉得有些疼呢。” 秋白知道她这是刻意这样说的,只得耸了耸肩,继续帮她按摩着。在战场上,他是拼杀的不要命的少帅,这在家里头,对茹云真当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可谓是百依百顺的了。 “我看那,这缘君,你就放手都给奶妈带着。父亲那里也是教着唐诗宋词,与一些典故的。哪里还要你这样劳心劳力的,怕是你身子吃不消呢。”秋白开口道。 茹云摇了摇头:“缘君可是咱们心坎上的宝,怎么也得自己多下些功夫去教的。为人处世也好,学问也好,既是教了,那自然就得教好了。不是么?” 秋白笑道:“你就是这样,但凡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全力以赴才好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两面人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翻了个身,趿了鞋子下了床,对着秋白道:“前几日,我带缘君上街买零嘴,你猜我遇着谁了?” 秋白跟着笑了笑:“谁?” 茹云道:“可不是我在上海识得的姚太太,从前的许多事情,倒是还多亏着她的帮忙。我倒是不知晓,她竟也从上海也搬到了重庆来了。而且更稀的是,我还碰见她与从前外交总长沈俞维的夫人吴玥了在一处看料子呢。” 秋白点头道:“这些人,都来重庆避祸,也实属正常的。能逃出来的,都还算是有些能力的人了。留下来的,不过都是逃也逃不了的穷苦百姓了。” 茹云轻叹了一声:“是了,多半都是这样的情形,如今我还能坐在这里,与你说着闲话,倒是已经是万幸的了。我与那姚太太闲谈了几句,她家里头正好有一台缝纫机,是做旧了的,怕是也不想要了,我就想着,要么拿回家里来,可以给缘君、清如,做几套新衣服。孩子罢,长得快,任凭这爷爷如何宠得,这穿的速度总是赶不上长的速度。我想总是在外头买,也有些太浪费了,倒是不如自己在家里改一改,这样呢,机器做的也是比手工更齐整一些,我们也可以省下一些额外的花销来。” 秋白紧紧握着茹云手道:“难为你了,倒是还要想着这些琐事。” 茹云莞尔道:“这又算得什么,从前在锦云镇上,可比现下要难的多了,那时候都不觉得多苦,何况是现在呢。那些阔太太罢,许是拉不下这个脸面来收这些旧物的。我倒是觉得也没什么,只要能用得着的,那便是实实在在的。” 这个时候,就听着底下的丫鬟在门口唤道:“外头有位小姐,说是要找姑爷呢。” 茹云一听,心下只听着“咯噔”一声响,不自禁地就望向了秋白。秋白自是了解茹云的,瞧她神态有些略不自在了起来,便对门外道:“你去回一句,就说我身体不适,暂不见客。” 茹云咬了咬下唇:“既是来找你的,莫不要是什么要紧事,还是先去见一见罢。” 夫妇两人就出了院子,跨过正厅,只见着一身量丰腴的女子立于一株梅树下。听到声响,那女子就转过身来,倒是正合了茹云心下所想,是张冉找上门来了。 张冉今天倒是与往日不同,刻意学着外头的女学生,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衫,下头配的是一袭黑色的绸群,一双周正的黑皮鞋,瞧着倒是刻意想要营造一种洗净铅华的淳朴感。 可是这人,总觉得是哪里与从前不一样了。不管是气质还是穿着,总是有些变扭,因而这样看来,总叫人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了。 还未等秋白夫妇开口,张冉就巧笑道:“嫂子,我可是如约来了。” 张冉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倒是叫秋白听的有些诧异。茹云扭过头去,只是低声说道:“张家妹妹,为了你此番能够出来,也是出了不少力的,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谈一谈罢。” 地上都是被冷风抖落的梅花落红,茹云踩在上头,总觉得有些茫茫。秋白是个聪明人,瞧茹云这模样,自也猜着了几分,只是挽住茹云手道:“不要胡思乱想,你先去前厅吃几口清粥小菜罢,刚起,都还没吃过一点东西呢。” 茹云垂下了脸:“你们慢慢谈,我不要紧的,先进去了。” 秋白附耳轻声道:“我倒是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倒是说明你心下是在乎我的。” 茹云面上一红,只是侧过脸去往前厅方向走:“真是不知羞。” 这会,院中只剩下秋白与张冉两个人了,张冉盈盈笑着,扭着腰肢到了秋白跟前,一伸手就拉住了秋白的手腕道:“陶大哥,你是不知道,你这次被关,我心下有着急呢,还平白为你受了那么些委屈。” 说着,张冉这眼眶就泛了红,一双媚眼娇弱地望着陶秋白。她的身上有一股过分浓烈的香味,想来也是洒多了香水的缘故。 见秋白无动于衷,一点动静也没有。张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脑袋顺势靠在他肩膀上,极其酥软地说道:“秋白……就算当初你是为了旁的缘故……我们从前的感情一向都是很好的,如若当时你不从军校回去,难不保我们如今早就成就好事了。你放心,我不与沈茹云争什么名分,只要能在你身边,那就是做一个使唤的丫头,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秋白也不转头,不过冷漠地将张冉的手给甩开,张冉作势一软,假意就跌倒在地上。 秋白自然看破了她的计谋,也不正眼看她,只是正色道:“冉妹妹,说起来,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从前在军校的时候,我也是受过你帮助的,一贯也谈天说地很是聊得来,好歹我在心里头也是感念过能认识你的。” 张冉的一颗眼珠子娇滴滴地一转:“你记得就好……我想你就是再怎么铁石心肠,也总晓得好坏的。” 秋白不过跟着淡笑了一声:“可是显然,你低估了我,也低估了我的父亲。” 张冉笑吟吟地伸出手:“陶大哥,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先扶我起来嘛。” 秋白也不理睬,只是沉声道:“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情,我们真当是一点都不知晓么?” 张冉慢慢收起了笑意,旋即自个扶着梅树起了身来:“你这话,我可就有些听不懂了。” “父亲他能容你,不过是念着老师的缘故,你到底是老师的女儿。因而即便是心下知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始终也不愿意与你去计较什么。”秋白冷眼看着她,一双眸子里射出冰冷的光来:“你费尽心机,接近我,乃至想方设法要留下来,可别说是什么“情意”,这倒是辱没了这两个字……你早就是蔡贤身边的人,不是么?你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出卖,又何况是旁人?” 张冉的面色一下就变得青了,嘴唇微微抖动着:“不,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沈茹云,又说了我什么不好的话了?陶大哥,你要相信我,从始至终,只有我是真的一心一意待你的。” 秋白一下就转过身来,手腕压着重力,捏着张冉的下巴道:“当初,关于那些我在上海的报告是谁给蔡贤的?又是谁,帮助蔡贤说服了我的父亲服软的?好……这些事情你若是不想认,也没关系,那么不如我再来同你说一说罢,你是怎么凭着一己之力见到乔治的?乔治是我父亲的朋友,可是他如今的级别,又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是谁帮你开了这个方便之门的?又凭什么要帮你这样的忙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陶家先祖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秋白的这一番话,倒是听的张冉冷汗直流,她面色渐渐变得惨白,半晌,方才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秋白一把摔开了手,叫张冉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整个人就摔到了石头上。他直接从腰间拔出勃朗宁手枪,指着张冉道:“念着你从前在军校的时候,确实也曾是我的朋友,也顾虑着老师的感受,我这次就暂且放过你。可是你下次不要再来骚扰茹云,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张冉撑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她整个人哆嗦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是了,当初她设计接近投靠了蔡贤,自然是因着父亲的缘故。她的父亲早就是蔡贤的眼中钉、肉中刺,倘若她不与蔡贤接近,父亲又怎么会有喘息的机会? 可是秋白此番遭受了这样多的苦处,却也确确实实是有她的关系。她到底不能白白便宜了沈茹云与陶秋白,她总想着,但凡她给了秋白实惠好处,难不成他还能忘恩负义不成?只不过,她棋差一招,到底没料到,秋白竟然早就洞悉了她的事情。 秋白道:“你回去告诉蔡贤,不要再费尽心思在我身边安插人了。对于他的位置,我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了的。他有心思琢磨这些,倒是不如好好抗日,不要白白辜负了前方将士们的血。” 张冉朝前快步走了几步,而后又回过身来,咬牙道:“陶秋白,你不要后悔……” 秋白冷笑了一声:“你这样是想留下来挨枪子么?”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在张冉脚下爆了一粒小石头。张冉吓得瘫软在地,而后软着身子,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听到枪声,茹云吓了一跳,忙出来相看,眼见着秋白拿着枪指着大门方向,便对着秋白上下检查着:“好好的,怎么拔枪了?你可是哪里受伤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秋白见状,不过一把将茹云紧紧抱住,轻声道:“没事了,以后张冉不会再来找你了。” 茹云微微愣住,而后将脸深深埋在秋白怀中,她虽是不知晓这里头的内情,可是她相信秋白的话,喃喃道:“我还以为……” “茹云,是我不好,总是叫你这样为难呢。我想这一次,该是我最后一次出去抗战了。美国与苏联都已经对日本人宣战了,我想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等战争结束了,我就带你与孩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远走高飞好不好?”秋白柔声问道。 茹云含泪点了点头:“好,你怎么说都好,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 ………… 临近年下,陶公馆上下也便开始忙碌起来。这一日,秋白在房里头与陶行霈议事,茹云便在公馆里随意走走。 这一走,就看见家里的这些老婆子和丫鬟等,分批在扫着院子、擦着玻璃。走廊上都一应编上了松柏,松柏中间则是按上了鲜花与五彩的小灯泡。 沿廊外,一条条彩灯分列着,还挂了一些彩旗,茹云不禁道:“说起来家里现下也不是很好过,怎么过年也这样铺张的?” 奶妈笑道:“这都是陶家老爷的意思罢,一年就一次,难得人都在呢,约莫就是想一同乐一乐了。况且他老人家想来也是想要少爷跟着高兴下的,反正也是文明的样子,无非就是图个热闹嘛。这倒是不算铺张的了,我听说呀,那苏瑛苏小姐的家里头,才是厉害呢。听说啊,光是底下的下人,为这过年,都特意定制了滚着金边的衣裳呢,听着就让人咂舌。” 茹云道:“苏家从前就是富可敌国的,如今这地位更是今时不同往日了,那就是铺张一些,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两人边说,边就走过了回廊,在这里,除了一些简单的中式家具,就是一些挂着的画像。茹云来了重庆这些日子,倒是头一次看到这些画像,倒也觉得新。 这画像上男的穿着一件麒麟纹样的补服,女的则是一身凤冠霞帔,一列望下来,倒是有好几副,茹云心下想着,这多半就是陶家先祖的画像了。她从前是听说过,这陶行霈祖上,也是清廷里头做过武官的封疆大吏。 后来好似是因着得罪了西太后,这一家子也便跟着没落了,从此一蹶不振,直到了陶行霈这一脉,这才算重新风光了几年。 在这些画像下面,一应都列着长案,长案边上铺着大红缎子的桌布。桌上也不是平日常见的那些瓷器、铜器,看样子都是有些年份的古物了。茹云从前在女校的时候,看的颇多,涉猎也广,因而倒是识得这些物件的。 那大象形状的,乃是盛酒的礼器象尊;那青铜制作的,细腰高足圆口的是觚,那是敬酒用的。还有一些看着是长形的匣子,两边都是雕刻着兽首,下头有一个盘子托着,茹云倒是不大记得这个叫什么名字,不过看样子很是精致,也不是俗物就是了。 茹云边看边想,这陶行霈配合蔡贤倡导文明新生活多时,没想着,私底下原来也是这样念旧俗的人,这些一应的器皿竟是保留的这样好。 再看墙上,这原来挂着的西洋画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几个案台,上头放了几个木盒,里头盛着马鞍、马刀、还有一列册子文,茹云凑近了看,上头是清廷皇帝的册封诏谕。 茹云正看的入神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有人说道:“茹云,你看,咱们祖上也算得是轰轰烈烈呢。这三代以上就不说了,往近了说,爷爷那一辈,也是做过二品文官的,就是时运不济,后来没落也是无法。” 茹云转身一看,原来是秋白来了,便道:“看样子,这陶家还是出过不少人的,可是也没听说,有哪个亲戚在来往呢?” 秋白道:“原来应当还有一位姑母,唤名陶怡筠,原先是住在北平的,后来迁居到南洋去了,因而也便不大往来了。不过听父亲说,偶尔还是会有来信的,她们一家子在南洋做生意,产业做得颇大,也算是乐善好施的了。就是近日,听闻有人从南洋捐了两架飞机过来抗战,此人正是姑母了。” 这个时候就听着地毯上有一声绊倒的声响,夫妇两人回国头去,却见原来是缘君,摔了一跤。这不偏不倚的,还摔在毡垫的中间位置。 茹云也不急着去扶她,只是笑着看缘君自个起了身来,然后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母亲……” 茹云笑了笑:“还没有到拜年的时候了,你倒是先给母亲拜年了。” 缘君有模有样地拱了手,倒是逗的茹云咯咯直笑。而后茹云便问道:“好好的,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了?清如呢?” 缘君望了茹云一眼,而后又望着秋白,一时间眼睛红红道:“清如姐姐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清如发烧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听到清如的名字,秋白不禁心下也暗暗地注意了起来。他晓得,缘君如今说话还不算利索,但是总归比从前说话要有条理一些,因而就问道:“清如姐姐怎么了?缘君,你慢慢说。” “清如姐姐哭了,缘君陪着呢。”缘君说着,时不时地瞥着秋白看,这眼神里似乎带着些许的疑惑。 秋白知晓,如今在茹云心目中,清如就似她自个的亲生女儿一般,因而宽慰茹云道:“许是有些小病小痛的,咱们还是一道去看看罢。” 茹云觑起眼来,瞧着秋白道:“我倒是真怕……真怕负了这孩子父亲所托……” 秋白抱住茹云:“没事的,一定没什么要紧的,咱们去看看不就晓得了?” 秋白夫妇二人来到清如屋内,这个时候,丫鬟正围着清如急得直打转。一见茹云来了,忙就扑了过来,抱住茹云的腿道:“少奶奶……” 茹云定了定神,安抚道:“没事的,我会看看的,你先下去罢。” 说罢,茹云抬起头来问那照看清如的老婆子道:“我听说清如病了?这是怎么了?” 老婆子应声道:“我也不晓得呢,这孩子,从一早就没了声响,有时候还抽噎,问她,也不答话,我也实在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了。” 茹云微微蹙起眉头,而后探了探清如的额头,不禁沉声道:“怎么额头这样烫的?你怎么不来告诉我一声?” 老婆子忙道:“这清早的时候,也没觉得有热度呀。” 她边说,边去摸了一把清如额头,也不禁跟着吓了一跳:“诶呀,我真的是不知道,竟然还烧起来了,是我大意了,大意了。” “还不去请医生来!”茹云加重了口气,面色有些不大好看,老婆子吓得忙出去挂电话去了。 这楼上的动静有些大,倒是把刚谈完事的陶行霈都给引了过来。他人才进门,就看见茹云抱着清如,一脸的担忧神色。 陶行霈望之开口问道:“这孩子怎么了?” 茹云摇了摇头:“方才缘君这孩子跑来找我,说是清如在哭,我与秋白便想着来看看究竟。原先想着,是不是这孩子有些闹情绪的缘故。结果这一看,倒是把我给吓了一跳,竟然烧成这样了!这底下的人,到底还是不够细心。我看今晚,就把清如带到我屋里去照看罢。” 陶行霈皱起了眉头,伸手探了探,也是吓了一跳:“病得这样重,医生呢?” 秋白道:“我方才看见这屋子里头伺候的杨妈赶着下楼去了,该是去请医生了罢。” 就在此时,只听着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原来是楼下的小厮,上来禀报道:“方才这大少爷屋里头伺候的杨妈出去了,说是帮着去采买一些果蔬来给清如小姐做饭吃。可是我想了想,有些不大对劲,这出去买果蔬,怎么连个菜篮子都没带的。” 话音才落地,茹云就起了身来,这一下面色更是铁青了:“快备车,得马上去医院!” 显然,这老婆子是怕这清如的病,要怪罪到她头上,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地跑了。这样的事情从前也是没少听说过的,只是茹云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在清如生病的这个档口,可当真是要急煞人了。 秋白也不得多想,只得以最快的速度下楼,将汽车给开了出来。茹云将缘君托付给陶行霈与奶妈,然后就抱着清如快速上了车子。 这一路上,清如一直迷迷糊糊的,眼见着她这张白皙的脸都给憋红了,茹云可是心疼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着。 几个人才到了医院,就见着清如的声音越来越孱弱了,这喉咙里头,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似得。整张脸蛋渐渐看着发了紫,眼白好似也跟着翻了出来。 茹云急了,下了车子就朝急诊室狂跑着:“医生!医生!快救救这个孩子!” 急诊室的护士听到喊声,忙出来一看,一瞧样子就知晓这女孩子是被痰给卡住了。几个护士并着一个医生将孩子紧急送到了诊室里头。 医生用一个吸痰的器具,透过一根细小的皮管,小心翼翼地伸到清如的喉咙里头。清如嘴巴里进了异物,自然是十分的不舒服,本是迷迷糊糊的,这一下更是痛得不得了,可是却总也哭不出声来。 茹云在一旁看得揪心急了,心下被拧绞着,简直要昏过去了。秋白一把搂住茹云,替她细细拭泪道:“没事的,清如这个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茹云这眼泪就若珍珠一般滚落下来:“这孩子若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对的住吕家人呀!” 这个时候医生脚下一踩机括,只听着“呼”地一声,就有痰被吸了出来,清如一下就大哭了起来,脸上旋即也跟着转了活色。医生接着拿了一瓶喷雾一样的药水,朝着清如嗓子里头喷洒了一些。 茹云这悬着的心,一下落了地,却终究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我真是好怕,好怕清如有事情。她要是出了事情,你说我们怎么跟死去的平柏交代?” 秋白拍了拍茹云背:“没事了,没事了。你看,这痰不是吸出来了么?” 茹云听着清如哼哼唧唧的声响,只觉得心下更是愧疚了,伸手便想将孩子抱过来。岂料医生却阻止了她:“这小姑娘发烧怕是肺炎引起的,得要住院再观察几天呢。” ………… 上海租界,歌舞厅的经理坐在化妆间,怒问道:“谁的野种?” 芳嬛低下了头,咬着下唇,并不打算直接回答经理的问题。 “那这小野种的父亲,可留下了东西?”经理禁不住跟着追问了一句。 芳嬛面色略略有些发白,摇了摇头,仍旧是不作声的。这经理一看这架势,一时便怒火中烧了。这千叮咛,万嘱咐,他歌舞厅的头牌就这样叫人给吃了白食,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经理倒不是因着怜惜芳嬛的缘故,不过就是觉得自己花在芳嬛身上的那点时间与钞票,是被白白给糟蹋了,心下也实在是气不过的了。 这当初,芳嬛一身是病地找到了他,求他收留着,给份糊口的工作。他好不容易将她给捧红了,眼见着,就连那几个伪军的团长,都跑来打听她的身价,就是再过些日子,要卖给人做小,那也是也顶好多钱的,这一下可算是到手的鸭子给飞了。 经理咬牙切齿道:“侬要晓得,我买了你这个人,可是要你替阿拉赚钞票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反手叫一个不明不白的人给耍了?这会子,你怀了小野种,可别说咱们歌舞厅的头牌了,那就是一出场,人家也得跟见鬼似得跑了!” 芳嬛抬起头来,冷冷地笑了一声:“我乐意。” 这经理一听,气得更是暴跳如雷:“反了!反了!你倒是好呀,人家把你白嫖了!拍拍屁股就遛了,你连个鬼影都没抓着呢,还敢在这里犟嘴!就你这样,甭说是我留不得你了,就是全上海滩,也找不到任何一处敢收留你这样的人了!” 芳嬛好不在乎地收拾着梳妆台上的物件:“这样正好,咱们一拍两散就是了。” “册那!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呢!你欠了我这样多的卖身钱,你以为就这样可以算了的?”那经理抢过芳嬛手里的化妆包,一下就给扔到了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芳嬛小心翼翼地蹲下了身来,慢慢地收拾着地上散落的东西:“他去了东北,很快就会汇钱过来的,但凡钱到位了,一切自然都好说。” 这经理一下就起了身来,走到芳嬛身旁,啐了一口:“人都跑了,还能回来?你是不晓得男人是伐?你看看从前那位陶家少帅,还不是把你当成擤鼻涕的纸,用完就扔。这收了裤腰带,那男人就是无情之人了,哪里还会回来领你们这些祸害的。平日里,你倒是说得头头是道,好似什么都有主意似得。这会子呢?是马上能把这人拎回来负责任呀,还是这钱马上就能到位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认做女儿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经理边说,边就点了根香烟,猛地抽了起来,然后在室内来回踱步地走了两圈。眼见着芳嬛满脸冷然,也没有悔过的意思,于是就一把拎起了芳嬛的旗袍领口,讥笑道:“你倒是真把自己这位曾经陶公馆的姨太太当回事啊,谁都得应承着你呢?我告诉你啊,你既是下了水,也就一辈子洗不干净了,可别想着还能上岸做什么良人了!” 而后他又将脸凑近了芳嬛耳边,狠声道:“你今天给我滚回去!明天我亲自带你去把肚子里的小野种给打掉!” “不!不要!孩子是我的!你怎么好替我做这样的决定!”芳嬛一下面色煞白,紧紧地捂住肚子说道。 芳嬛的眼神,在这一刻是透着凶光的,这许是母亲的天性,叫她下意识地想要保住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经理冷笑了一声:“你倒是够倔!还当真是爱上那个小鬼子了?我瞧那,都说那伪军团长没良心,你倒是更厉害,直接人都叫日本人给勾走了,还这样死心塌地的!也亏得陶家少帅不要你这人了,多贱那!” 芳嬛掸了掸旗袍上的灰尘,缓缓起了身来,紧紧地盯着经理的眼睛道:“你给我听着,除非你拿绳子把我给勒死!这叫一尸两命,你什么钱也别想拿到了!” “你这是威胁我?!”经理气的一下又跳了脚。 “是了,你就当是我威胁你了。你要是不在乎你的钞票的话,那我也是没有法子的。还有,你也不要想着法子地将这个孩子给害死。如果你敢动他分毫,我一定与你同归于尽!”芳嬛定定地说着,眼神满是不要命的笃定。 经理并不明白,这个时候芳嬛说话的底气是哪里来的,但是他确实是被芳嬛的话给吓住了。这年头,穿鞋的最怕光脚的,万一拼起命来,那也不是好相与的,只怕是真当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这个时候,经理面上一下就转了笑脸道:“嗨,小姑奶奶,你还不知道我嘛,我这也是为你着急呀。你看看啊,你这前途大好,咱们夜来香里头混的风生水起的,这一下就被人占了便宜,我也是为你不值得啊。再说了,你不妨好好想想,那日本人都是什么畜生德行呀,这在外头,可还抓了女人去慰军的,你这样私下里玩玩的,又算得什么了?再说了,与你相好的那个日本人,看起来也是个有为青年吧?难道,还会为你舍得放弃了大好的前途?况且,你日后若是拖着这么个拖油瓶在身边,还怎么出场子呢?又怎么好养活他?你想过没有?这些可都是实际的问题啊。” 那经理边说,边从袋子里取出一只皮夹来,然后取出几张钞票塞到芳嬛手中道;“好了,这误工费,我也不同你计较了,这些钱,你就拿去吃几顿好的,想想清楚,这孩子留下来,到底是个祸害,对你,可是决计一点好处也没有的,晓得伐?” 芳嬛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一把抽过了钞票,毫不客气地捏在手里道:“这孩子嘛,我是不会打掉的。钞票,我就不客气了。” …………. 清如在医院里头住了好几日,病情总算是稳定了下来。夜里,茹云替她细细掩上了被角,而后轻抚着清如的面庞,禁不住轻声怜惜道:“明日就好出院回家了,你安心休养啊,学校那边,我都替你打过招呼了。” 说罢,茹云就将床头的灯给捻灭了,而后提着水壶,要出病房去打水。这个时候,清如却突然扯住了茹云的衣角,轻声道:“茹姨……我又惹事了么?” 茹云笑笑,摸了摸清如的面庞:“傻孩子,什么惹事呀。你可真是……自己病成这样也不知晓么?为什么要忍着呢?身子不好了,告诉茹姨不好么?” 清如垂下眼睑:“我是怕给你添麻烦,这一路都带着我,实在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我到底是无亲无故的呢……” 茹云一听,一下就揽住了清如的肩膀,贴在她的面上,俯身道:“清如,你心下竟然是这样想的呢。倒是我这些时日太忙了,都忽略了你的感受了。对不起……可是我想要你知道,你并不是什么负担,也不是什么多余的人,你早就是我的孩子了,你明白么?” 清如一时间红了眼眶,点了点头道:“茹姨……” 茹云道:“你就是往后要喊我母亲,也是好的。当然了,这全看你自己的意愿。清如,我要你知道,我将你带在身侧并不光光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我们实则早就是一家人了,不是么?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可是你与缘君一样,在我心里都是我的孩子!” 清如感动不已,一时间眼泪濡湿了眼眶,一下就扑在茹云怀中哭泣了起来。 …… “清如怎么样了?”秋白在病房外嗓音沙哑地问道。 茹云道:“史密斯医生帮忙看过了,现下烧也退了,炎症也基本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应当就可以出院了。” 秋白抬起眼来,从病房的玻璃凝视着里头的情形,他看着清如在黑夜中的模糊影子,一时感慨道:“这个孩子,可怜呢……” 茹云轻叹了一声:“不要看清如懂事,实则就是把心下的想法都给藏起来了。这孩子,没了父母,本就是可怜,自然难免要比平常的孩子还要心细敏感。秋白,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咱们正式收下清如做女儿罢……” 秋白拍了拍茹云的手,点头道:“我也是有这个意思了,我知晓,这些时候,你与她朝夕相处,情感上早就是母女一般了。只要清如愿意,咱们就收她做女儿罢。” ………… 清如出院回到陶公馆以后,茹云便昼夜都陪在她身侧,慢慢的,她身子就复原了,看起来情绪也比从前好多了。秋白与茹云找了一个黄道吉日,算是正式收了清如做女儿。 这一日,茹云正在屋子里头替秋白收拾此番出征的行装,却听着外头起了一阵骚动声。她凭窗而望,却见是蔡贤身旁的副官朱景夫来了。 茹云旋即下了楼,出了后院,踱步到了前厅,这个时候就听见奶妈说道,是朱副官送了请柬过来,说是请陶公馆上下一并出席践行宴。茹云伸过手,望着这请柬上的字迹,禁不住就蹙起细眉来。 恰逢秋白和陶行霈从房出来,见茹云看得认真,便笑道:“怎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茹云将请柬递了过去:“喏,人都要走了,这个时候好端端的又说要摆践行宴,倒是当真不知道这蔡贤打的什么算盘了。” 秋白扫视了一番请柬,而后与陶行霈互望了一眼,一并将请柬呈于他看:“茹云这话倒是说得没错,怕是空穴不来风。先前也没说要有这出宴席,只怕是里头文章还有的做。” 陶行霈沉吟半晌,唤来了小厮道:“你且替我跑一趟委员长官邸,就说,感谢委员长厚爱,此番践行宴,我们一定都来。” 小厮拱手,片刻也不敢耽误,忙就出去跑腿去了。陶行霈对茹云与秋白笑了笑:“蔡贤这个时候,就是想摆鸿门宴,恐怕也是力不从心的了,这个时候,外头战场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也由不得他胡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任命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既是要赴宴,自然也不好两手空空,这一应的事情,秋白也便放心交予茹云去置办了。这个时候,陶家的账面是有些走不大动,陶行霈仍旧给了茹云一个锦盒,着她一道包进礼盒中。 茹云略略扫了一眼,这锦盒里头,放的乃是两枚青田石的印章。这青田石,质泽理疏,石质细腻,柔润脱砂,自可以使印家更好地发挥其篆刻的技艺。 再加上它的耐温,致密,极强的吃油附色性,使得印章清晰且不退色,因而从前便是帝王专爱的灵石。陶行霈肯将这青田石相让,想来也是摸得蔡贤的脾性了。 茹云又亲自备了两坛酒槽鱼,还有一盆罗汉松的盆景。这盆景里的树干向一侧倾斜,且略有弯曲,枝条平展于盆外,具有山野老树龙钟、虬枝横空与潇洒漂逸之势,颇显古朴典雅之趣。 待得礼盒备齐了,秋白便一一验看,心下也是十分的满意,蔡贤那里自然不缺好东西,可是茹云这些,瞧着就是费了心思的,自然也不会太失礼。 到了宴席的日子,陶家上下都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衫,然后就一路带着礼盒去了蔡贤的官邸。车子上,秋白就拥着茹云,靠在车窗边上,指点着外头的风景人物,谈古论今,瞧起来,倒是一副颇为轻松的架势。 车子一开到官邸,很快就有引路的人出来,帮着开了后车门。茹云下了车子,看着这官邸花园里头,都搭了一应的棚架,里头都一应装了西洋的暖炉,为了保温,还特意加了一层锦帘。 外头则是一圈的红红绿绿的彩灯,看起来倒是一派富贵堂皇之像了。这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茹云随着秋白才下了车子,就听见门口的登记送礼的账房在轻声嘀咕着,说是登记礼单,都把手腕给写肿了。 茹云略略瞥了眼礼单上的物件,无非就是寻常的绸缎衣衫,金银玉器,要么就是一些西洋来的舶来品,倒是没有似她们这样,还备了这几样新鲜东西来。 陶行霈带着儿子、媳妇,人一下了车子,就被许多的熟人给团团围住了,茹云也是不急不躁的,就在一旁铺了白色桌布的案台边上立着,随意拿了一杯香槟,轻抿了一口。 这中央的平台上请了一队俄国人,在那里预备奏着西乐。苏瑛一向都是讲究面子的,因而这一日,特意安排的都是长相周正的丫头与侍从,又给这些人,一应穿了特制的西洋长裙与侍应礼服,这一个个地看起来,都是面容俊美,洋派极了。 茹云望着秋白那边,似乎还没有叙旧完,于是便找了一处位置,坐了下来,细细地看着这场面上的情形。今日到场的来宾,男的多半是西装,女的多半是礼服。尤其是女宾的礼服,七色俱全,在灯光映衬下更是五光十色,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茹云看着这些人,有的坐在一旁谈话,有的两三个人站在一处说说笑笑,有的索性与她一般,只坐在角落里喝着酒水。就在她略略出神之际,就听着背后有人唤了一声:“沈小姐?” 茹云转过身去,原来是姚太太来了,她身旁还带着一名青年才俊,静云从前倒是没见过此人的,但是看样貌,倒是与报纸上也没什么相差的,于是她便笃定这人是姚太太的侄子,金融新贵姚可帧了。 见到姚可帧在这里,茹云一点也不觉得稀,他从前就是在蔡贤手底下做事的。多半也是上海沦陷以后,跟着姚太太一道来重庆避难的。 茹云礼貌地笑着点头道:“姚太太你好,还有这位是姚可帧先生罢?久闻大名,幸会。” 姚可帧穿着一身常礼服,领襟上插着一朵新鲜的黄玫瑰,配着一个同色的领结,令人一看就知晓,这是一个追求时髦的青年才俊。 姚可帧笑了笑:“早就听闻姑母提起过沈小姐,说是聪慧无双,温婉可人。没想着,您还是大名鼎鼎的陶司令的夫人,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同于寻常女子,实在是姚某有幸。” 茹云微微笑道:“倒是姚先生过誉了,哪里的话,姚太太才是气度不凡之人呢。再加之为人和善,又总行善事,这相由心生,看着更是不同一般了。” 茹云这话说着,倒是叫姚太太听的面上笑开了花道:“瞧瞧,这沈小姐呀,真当是会说话,随随便便一说,就叫人心里头呀,比吃了蜜糖还甜呢。” 三人说笑间,茹云就听见缘君在身后喊了一声:“母亲。” 茹云回过身去,就瞧见蔡贤牵着缘君的手,于不远处而来。茹云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只是朝着缘君说道:“奶妈与清如姐姐呢?你可是又调皮闯祸了?” 缘君松开了蔡贤的手,抬头望了望他,旋即又看着茹云道:“母亲,没有呢……” 这个孩子说话都不利索,但是茹云听了心下自然也便明白了七八分。蔡贤笑了笑:“这个孩子方才无意中闯进了我的暖棚里头,在里头看郁金香出神着呢,倒是没有闯过什么祸事的,倒是你多虑了。” 姚可帧与姚太太一见蔡贤来了,忙行了礼,便识趣地退开了。临走前,姚太太回身望了茹云一眼,笑道:“沈小姐,改明儿再来我那里打牌呀。” 茹云点头道:“有空一定来。” 蔡贤随手拿了一杯香槟,啜了一口,而后又说道:“怎么,你与可帧他们很熟么?” 茹云略略侧过身去,应声道:“姚太太是位善人,从前我在上海的时候,多亏着她帮衬,也算是一道打牌过的。她的侄子姚可帧先生,我倒是在报纸上见过他的名字,不过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了。” 蔡贤轻声应道:“原来如此……” 他边说,边将缘君的手交到茹云手中:“这孩子很好,瞧着就有灵性呢。” 茹云笑了笑:“委员长过誉了。” 茹云淡白的面上,一双碧青的妙目转圜着。一身藕色的镂花纱旗袍,外头罩着一件白色狐皮的旧袄,看起来如往常那般清清淡淡的,却总叫人移不开目去。 蔡贤一时看得愣了神,这深邃的目光,倒是叫茹云有些不大自在起来。于是她弯下身来,与缘君说着一些闲话来。 彼时,朱景夫立了一个军姿,禀报道:“报告委员长,台上都预备好了,还请您过去谈话。” 蔡贤点了点头,旋即对茹云道;“我这便先去了,还请自便。” 眼见着蔡贤随着朱景夫远去,茹云暗暗握紧了缘君的手,心下舒了一口气。 陶行霈与秋白此刻已是坐在了预先编排好的位置上,奶妈与清如寻了一圈,好不容易可算是将茹云与缘君找了过来。茹云定了定神,淡然地坐了下来,又将方才孩子误闯暖棚的事情说了一遍。 秋白见茹云有些恼了,不禁笑道:“孩子嘛,总归有调皮的时候,又不好用绳子捆着的,就由着她去嘛。” 茹云轻声假嗔了一句:“你呀,这样宠着孩子,将来若是翻天了,可怎么好?” 秋白笑了笑:“再大的事,不是还有咱们扛着么。” 茹云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这个时候,台上的乐师已经停止了奏乐,蔡贤带着苏瑛,在台上宏声讲着抗日宣言,又阐述了一些与美国、苏联合作抗日的事情。就在众人以为,讲话完毕的时候,却听着蔡贤当众宣布道:“我们与英国人也签订了合作抗击日本人的协议——将排遣国民革命军,前往缅甸战场,共同守卫我西南防线。我在这里向诸位宣布,任命陶秋白为此次远征军的总司令官,还请各位鼓掌表示祝贺。” 雷鸣般的掌声在帘帐内响起,茹云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以为,今天不过是走走过场,台面上的话讲完了,这场宴席的目的也便是达到了的。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前线抗敌,竟然是临时抽调秋白去缅甸打仗。 此去缅甸路途遥远,路上艰辛自是不用说,更难的怕是缅甸战场上的情况,谁都知晓,那里最是清苦,也最是缺人手的,物资与武器都不算充盈的情况下,几乎就是早已可以遇见的恶战。 而这蔡贤偏偏特意选在了这样的时候,宣布这个任命状,显然也是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了的。 茹云有些不置信地望着秋白,双唇微微抖动着,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秋白知晓茹云心下所想,只觉得此刻心下也是五味杂陈,不禁反手握住茹云的手,轻声道:“茹云……没事的,你别怕。” 茹云垂下了脸,眼眸下早已濡湿了大半:“秋白……” 此刻,不断地有人涌过来,大声庆贺道:“陶司令!恭喜晋升啊!预祝旗开得胜!打的日本人片甲不留!” “是啊,是啊!就凭着陶司令的本事,此番定能扬我国威!” 各种祝贺的声响纷至沓来,茹云却觉得头痛极了,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清如与缘君,只觉得心下乱极了。她原以为,这寒冬是要过去了,可是谁又想得到,这个冬天是这样漫长……竟然一眼望不到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又是一年除夕夜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很快,就是除夕夜了。到了这一日,对于陶公馆上下的人来说,都相当的不容易。祭祖的仪式原先是准备的很隆重,却因着秋白即将要出征的缘故,大家总归是有些心情都不大痛快,一切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草草了事。 夜里,屋外一阵阵雨声淅淅沥沥的,不知不觉地送到茹云耳中。那雨原本是一阵松、一阵紧的。下得厉害的时候,也不过是听着屋外树顶不时传来的窸窣声。慢慢地雨的势头止住了,那些声响也便慢慢消失了,只剩下松针上的积雨,不时地溜下一些雨水来。 有时候刮起一阵冷风来,这雨点好似也便跟着这风一道变得紧密了些。若说是平常的时候,这样的声响,在茹云听来那都是清寒的雅韵。可是这个时候,听起来却总觉得有些风声鹤唳的事态,那一种心下的纠葛,简直不是能用言语来表述的了。 茹云原本在日间听到秋白不日便要派往缅甸的消息而觉得苍茫,如今又觉得这寒夜逼人,多少觉得心下有些伤心的意思了。 人的心境多半是跟着周遭的环境而变幻,就在这个时候,雨好似又借着松树间的风势变大了一些。茹云想起这一路来的种种不易,那一点一滴全都汇集于心头,好似总有些剪不断、理还乱了。 说起来外头是有声响的,但是终究难以打破这夜色的寂静,好似还衬的这夜里更是寂寂无常了。门口悬着的一对稠帐帘子,随着风肆意摆动着,时而高、时而低。那树间的风好似一路吹到了屋子里头来。 此时,茹云身上只穿了一件旧的线衫,风掀动着衣角,那线衫似乎都抵御不住这寒风凛凛,那种说不清的寒气,仿若经由着线衫的丝丝缝隙侵入到肌肤里头,而后又渗入了心里。 这种感觉,茹云只有从前父亲去世的时候才有过,比将她整个人都放入冷水中都更难受几分。茹云觉得疲惫极了,可是这会秋白还在楼下与陶行霈议事,她倒是不愿自个先去入睡的。 茹云回头看看这床上躺着的缘君,闭了一双小眼睛,缩着两只软糯的手,睡得很是香甜。她不禁喃喃自语道:“你睡得这样安稳,却不知晓,你父亲天一亮就要走了。这一去,尚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归家。我倒是多么希望,咱们一家四口,能平平淡淡地在一处处着。” 说罢,茹云望了眼墙上的挂钟,正是过了一点的时候。她便捻亮了那盏蒂凡尼的台灯,靠坐在沙发上,取了本莎翁的看着。那雨声不曾停过,茹云心下的絮乱也未有停歇过。 渐渐的,外头院子里的风声跟着静止了下来,在空气中慢慢沉淀了下来。茹云甚至好似都能听到奶妈的呼噜声在起伏着,远远地送到了耳边来。 也不过是看了几页,茹云便听着楼下响起了窸窣的声响。她便下意识地举高了手,用将脸挡住。听到掀门帘的声响,这才从上望了秋白一眼。 言脱下了被雨水沾湿的外套,在帘帐外抖落了一番,而后方才进门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怎么?这样晚了,还不睡呢?” 茹云默然许久,方才开口道:“夜里收拾你出行的行装,不小心收拾晚了,也便睡不着了。” 秋白在另一头的沙发上靠坐下,很自然地斜躺着,笑道:“怎么好似心下有些不痛快,快跟为夫说说,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你看我不一枪崩了他。” 茹云知晓,秋白这样说,是刻意叫她放松心思,想要逗她笑一笑。可是这个时候,她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茹云放下了,坐起了身来:“你这一次出行,我心下总有些慌得很,总觉得有些不太好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起父亲去世那一天的情形,便如今日一般,总叫人有些惶惶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秋白缓缓上前,而后半跪在地上,双手握着茹云的手道:“你呀,就是这些典籍看多了,多少是肚子里头装着呢。但凡有些什么事情,总要想起上的情节,也便难免多想几分,这样一来,心情便更是不好了。我这样说,并不是说你看不好,只是觉得你若是心下本就不痛快,倒是不如放下来,多闭目养养神才好。” 茹云垂下了脸,冷不防地落下了泪来。这泪珠滚落到秋白手背上,却是滚烫、滚烫。 “秋白......我再也不想讲什么家国大义了,也不求你一定要打什么胜仗。只愿你平平安安的归来就好。无论如何,你得记得,家里头有我,还有缘君、清如在等着你呢。等你回来了,咱们就一道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淌这趟浑水了,好不好?”茹云哽咽道。 秋白搂着茹云,心下一阵阵地绞痛着,他一向见不得茹云哭泣,更何况还是这样临别的夜里。他是刻意在房里与陶行霈相商到这样晚的,就是为了想要让茹云早些歇下,也免得两个人相互瞧了都要伤心。 “茹云……在上海那时候,我们都挺过来了,不过就是再去一趟缅甸战场罢了。等我回来,一切就都结束了。你带着咱们的孩子,在这里安心等着我。相信我,我一定会毫发无损地回来的。”秋白那双安抚茹云的手略略顿了顿,一时竟有些莫名的踟蹰。 他心下自然知晓这一仗,几乎是要拿命去搏的,又能提的上什么毫发无损呢?只怕是能活着回来已然是万幸了。可是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对茹云说。他要给茹云留一个希望,给孩子留一个希望。不到最后一刻,谁又愿意说出那句别离的话来? 听到这里,茹云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就趴在秋白怀里,呜咽着。秋白柔声在茹云耳边宽慰着:“倒是又要对不住你了。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虽说如今在父亲这里,总归还有帮忙的人来,可是只怕你的辛劳也是一点也不少的。如今我这走的匆忙,你自己多且珍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田归来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抹了抹眼角,顿了顿,待得定下神来,方才从袋中将那枚瑞士怀表掏了出来。她按了下表盖,那盖子一下便翻了开来,上头的“秋白”二字,在灯光映照下发着微微的亮光。 茹云将表交到秋白手中:“你这一次走,将这表一道带走罢。我是不能同你一道去战场,那便让这表陪着你。但凡你好好的回来了,你再将表亲自交到我手里才好。” 秋白盖上表盖,然后将怀表放入衣袋中:“茹云,你的话,我记着了……” 茹云与秋白紧紧交缠地握着手,谁也不愿先放开,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拥抱了一夜。 年初一的清晨,茹云亲自替秋白换了一身利落的军装。而后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缘君跟前,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孩子的面庞,而后与清如道了别,就带着收拾好的行囊下楼去了。 这一次,茹云并没有跟下楼,而是选择靠在窗帘后头,听着前院汽车的发动声。汽车的声响渐渐行远,她缓缓阖上了眼睛,心下默默地祈祷着,风雨快些平静下来。 ……….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撞开了,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男人,直直地瘫倒在了地上。芳嬛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倾了倾,她并不肯定,这个人是不是会伤害自己。 许久,也未见得这人再动弹一下,芳嬛咬了咬牙,壮着胆子上前,用脚踢了踢这个男人,故作高声道:“你是什么人!你这样擅闯民宅,我是可以叫警察来带你走的!” 隐隐地就听着那人哼唧了一声,半晌也没什么动静。芳嬛因着肚子实在是沉了,也蹲不下身子来,只得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推了那人一把。 待得那人翻过身来,着实是把芳嬛给吓了一跳:“小田!” 小田雅治的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大圈,眼睛也是深深的凹陷着,看起来颓废极了。他的眼中满是绝望、恐惧,乃至是说不清的彷徨,看的芳嬛几乎都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就是从前神采奕奕的那个年轻医生小田。 小田的嘴巴略略张开,只蠕动了片刻,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待得他勉强睁开了眼,看见芳嬛的面庞,这眼泪一下就滚了下来,一滴滴地打到了芳嬛的手心里头。 “天呐!小田,你究竟是怎么了?好好一个人,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芳嬛心下是心疼极了,忙拿来了靠枕,就叫他靠在墙上,然后又斟了一杯热水来,好歹算是让他润了润嗓子。 半天的功夫,这小田的眼珠子一转,好歹算是意识清醒了一些。小田紧紧地握住芳嬛的手,而后垂下了头来:“魔鬼……这些人都是魔鬼!” 说话的时候,小田全身都是颤粟着的,芳嬛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惧怕的神色,乃至是一种从心底发出的深深的懊悔之情。 “芳嬛……”小田的嘴角扯了扯,半晌方才开口道:“我这一趟是私自逃出来的,怕是犯了军规,但凡被抓了回去,怕是只有被处死的份了。” 芳嬛缓缓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好好的,你回来做什么?你明明知道,你的那些长官一向暴戾,但凡知道你出逃了,哪里会轻易放过你的。我一直没有写信告诉你咱们孩子的事情,就是怕你心神不定,要出错,那样可不得又要受到惩处。” 话音落地,小田不自禁地朝着芳嬛的腹部望去,他伸出了枯槁的手,颤抖着抚触了上去,而后像触电一样,一下就缩了回来,然后就用手捂住脸,一下就哭出声来:“芳嬛,我受不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些魔鬼已经泯灭了人性,用你们中国的话来说,那就是畜生不如呀!我想就是佛祖看见了,都要悲恸地留下眼泪来!” 小田雅治语无伦次地说着,芳嬛起初并不是很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不过不住地安抚着他:“好了,你冷静一些,现下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就只有我,只有咱们的孩子,好么?” 小田雅治的精神情况并不是很好,时而笑,时而哭,要么就是呆坐在角落里喃喃自语着。芳嬛心下虽然着急,但是依旧挺着个大肚子,悉心照料着小田。 过了几日,他终于愿意主动开口说话了,芳嬛方才知晓,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原来那一晚,小田被临时征召到了北方。起初,他以为不过就是去做一名普通的军医罢了,直到到了哈尔滨,他才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那是一处由一百五十余座建筑组成的工厂与秘密实验室,对外,人们以为那不过是日本人的临时军工厂,只有到了那里的人才会晓得,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是魔鬼施行暴行的地狱。 小田雅治本身对这场战争就一直抱着消极的态度,在踏上中国土地以前,他误以为这是一场救赎之战,直到他这一路亲眼见到各种烧杀抢掠,原本心底对母国的热忱一应就都化作了一种矛盾的痛苦。 只是他没有想到,原来从前他所见到的不过就是冰山一角,真正无法言喻的暴虐原来是深藏在这一处秘密的基地里头。他被分派到了“731”,这里驻守着日本的8个部与4个支队。 这里面关押着的都是各国的战俘与无辜被抓的平民,而这些人没有名字,全部都只被称为“马路大”,而最后随着他们一起被投进焚烧炉的,只有一串数字而已。 小田到的第一天,就接到了上级通知,要带是个“马路大”去室外做实验。恰逢哈尔滨最冷的时节,小田还有点迷茫,全然不知晓这些人将要面对的命运。直到他发现,这些人的手脚全被强制浸泡在冰水里,然后直接被拖行到零下四十度的室外,活活捱冻。 起初这些人的皮肤懂得发白,然后就是转变成了红紫色,直到出了水泡,变成了黑红色。到了这一步,这些人的皮肤与肌肉都已经僵直冻坏了,整个神经也被冻的麻痹了。然后小田他们就被指派过去,需要一个个去确认,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全部都四肢坏死了。 小田望着这些可怜人,几乎下不了手去敲打。长官见他磨蹭,直接重重地敲打了他的脑袋,小田自然免不了被训斥了一顿。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又被带到了实验室内。 这些“马路大”冻坏了的手脚,被依次强按进热水里,经由着至寒到至热这一步,这些人的四肢基本就是皮开肉绽,骨肉分离了。小田看着这些光秃秃的白骨裸露在外面,心下一阵阵地涌起了酸意,他跑到了卫生间,大口大口地呕吐了起来。 旁人见他吐的苦胆都要吐出来了,还讥笑道:“你再多跟着做几个实验,也便习惯了。” 而显然,小田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魔鬼暴行,还在后头。而这件事情也是直接叫他饱受精神折磨与良心的谴责,进而选择逃离哈尔滨的直接导火索。 小田说话断断续续的,还没等他说完,芳嬛便替他拍着后背顺了口气,然后递了杯水过去:“喝口水,歇一歇再说吧,你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小田雅治紧紧抓着芳嬛的手,抖着声说道:“芳嬛,我真是痛恨极了,这些人都是我的同胞,可是为什么可以变成这样的魔鬼?同样都是有父母,有妻儿的人,怎么就能面目可憎到这样的程度?” 芳嬛无奈,跟着轻叹了一声,低头抚摸着滚圆的腹部:“小田,至少,你还保持着初心,不是么?” 听到这里,小田的双眸略略一抖,一下又红了眼眶:“可是我最终却没能救下那个女孩,那个可怜的女孩……你知道么,她的父亲是燕京大学的教授,她是被强行掳掠过去的。当她被带入那间实验室的时候,他们竟然强行要求她与一名注射了梅毒的男子发生关系。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是要临盆了。是我亲手帮她接生的,然后她苦苦地摇着我的手,哀求着么,请我一定帮她保住这个孩子。” 芳嬛轻拍着小田的手,整个人自然地靠在了靠枕上,低声道:“然后呢?她与这个孩子怎么样了?” 小田垂下了眼眸,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颤粟中:“他们从我手里强行抱走了孩子……然后……” 说到这里,小田几乎已经是说不下去了,他一下就痛哭了起来,然后整个人抑制不住的去撞墙自残着。芳嬛吓得慌忙起了身来,忙用被子挡在了墙面上。 这个时候,小田终于也撞不动了,两手无力的支撑在脑袋上:“我几乎是跪在地上求他们,求他们放过这个孩子。可是他们将我赶出了实验室,然后将这个孩子活活给解剖了,甚至血也给抽干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最后只缩小成了青蛙大小......” “畜生!简直是畜生!”芳嬛愣愣的吐出一句,而后心下却是无限的悲鸣。连小田都觉得惨不忍睹,可想而知,这到底有多残忍与绝望。 “她们被一道送进了焚尸炉,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有一串编号。那一晚,我难过极了,便想用刀剖腹自杀,可是刀子才进了肉里,我就下不去手了。你可以说我胆小怕死,可是我心里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你还在这里等我,我还不能这么早就死掉……”说完这句话,小田整个人深深地埋到了床面上,已经沉重地抬不起头来了。 芳嬛从身后轻柔地环抱住了他:“你知道么……其实我真的也害怕,你告诉我,你在那里也犯下过肮脏的血行了……还好……我并没有看走眼,你至少还是个有良知的人。” 小田雅治的手蜷缩成了一个拳头,唇边早已咬出了血来:“不,我有罪……即便我手边没有沾过血,可是看到这样的暴行却无能为力去阻止,这样的我,也是身负着罪责的。芳嬛,你告诉我,我应当怎样做,才可以赎罪?” 芳嬛捧起了小田雅治的脸,他曾经的青春活力,早已经被磨灭的干干净净了,如今他的脸上,写着的满是懊悔与折磨:“我们走罢,离开这里,离开这些罪恶的人,走得远远的。我们一道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不信他死了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陶秋白率领大军渡江以后,便迅速按着原先的部署抢登高黎贡山。根据前方送来的情报,驻守高黎贡山几处隘口的日军也不过就是两个大队,总共也不会超过两千余人。 而此时秋白手中带着的人马至少也有两万人,因而目前看来,好似他们是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的,全军上下也为之振奋,信心大增。 只是此时,他们并未知晓,就在渡江之前,言命人发到重庆的电报就已经被日本人所截取和破译了。因而他们如今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日本人的眼皮里头了。他们已经悄然加强了怒江西岸和高黎贡山一带的防守。 秋白先前是查看了打量资料的,可是一旦带人到了高黎贡山脚下,就感到了它的不同寻常。实际上,在靠近怒江西岸的这一侧,恰恰是它最陡峭的一面。而在腾冲前方的一段山脉海拔足足有三千多米,仅有的几处可行隘口也是终年积雪。 装备简陋的远征军,若是想翻越高黎贡山,几乎已经没什么选择了。如今只有南斋公房、北斋公房和红木树这几处突破口,而日军早已在险要处设立工事。 秋白抬起头来,仰望着山顶,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将是一场从山下往山腰攀登,再向山顶冲击的战役,这将是前所未有的恶战。 陶秋白原本计划先派出了一个团的军力,去攻打北斋公房一线。 然而到了深夜,他却接到一份棘手的战报——178师孙长房率领的三个营,艰难作战了四天,都没能拿下敌人据点,整个部队被阻在了北斋公房的冷水沟阵地上,如今已是死伤惨重,孙长房本人也已经被炮弹击中,身负重伤。 秋白手紧紧捏着这份战报,眉头却是皱地打了结,他开始意识到,他们的计划早已经被泄露了,可是这个时候,已经退无可退了。 为今之计,只能用血肉之躯,强行攻占了。在冷水沟阵地上,一个团打光了,另一个团接着冲上去,整整十天,竟然愣是一步都没有推进。 秋白痛定思痛,知晓已经是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了。此时,防守高黎贡山的日军也已到了极限,弹药几乎打空,而陶秋白身边可调遣的,也只剩下了一个警卫排而已。 临行前,秋白将最后一瓶伏特加开封,给在座的每一位警卫排的弟兄都喝上了一口,然后他重重地摔碎了酒瓶,直接带着警卫排冲上阵地。 就在警卫排一路厮杀的时候,言独自带着一包炸弹,从小路抄近。众人只听着“轰”的一声,整个碉堡都给炸得灰飞烟灭了。 冷水沟终于被拿下,总司令官却不见了踪迹。在打给重庆的调查报告中,有人声称,亲眼看着陶秋白将炸弹捆绑在身上,以自己人肉为依托,方才将碉堡炸的一干二净。 也有人说,陶司令先是受到了枪击,而后被日本人围剿,方才不得不提早引爆的炸弹。 虽然说法不一,可是无论如何,许多人都相信,他们年轻的司令长官——陶秋白,已经是以身殉国了的。 ……….. 重庆,茹云坐在黄包车上,正要往女工学习班奔去。车夫是个重庆本地人,性子直爽,也很爱说话,这一路上,话匣子也便打开了:“妹儿,我瞧你年纪也不大吧,看着就不似本地人哦?” 茹云笑笑:“是了,我是从外地逃难过来避祸的。” 车夫叹了口气:“日鬼子仙人板板,好好的东洋不呆,楞是要来祸害咱们,要不是我家里有婆娘和孩子要养,我也得去前线,杀鬼子去!” 茹云渐渐收起了笑意,平声道:“你家里六个孩子呢,怕是负担也重罢?” 车夫道:“可不是嘛,这不,前些时候,婆娘说是城里头开了那么一个女工学习班,专门教些技术活呢,她也去了,将来总好混口饭吃不是?听说啊,这开班的是个上海来的太太,可当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了。” 茹云笑了笑,也不说话。车夫一路说着,很快就到了女工学习班所在的地方。那里原来是一座庙宇,可是到了学习班开办的时候,香火早已经落败了,整个房子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茹云说服了姚太太,由她的侄子姚可帧出面,捐了一些钱,总算是修缮了门面,清理了内堂,整个看起来,倒是也有点学校的样子来了。里头隔开了好几个小间,有茹云和老师们的办公室,还有各种学习班的特定教室。 如今又开辟了一处小操场,上头栽种的是一些栀子花,还有桂花、梅花,零星还有外头不知名的人士捐献过来的郁金香,因而整个学校的环境,如今看起来,多少也是有些活力的样子了。 茹云进门的时候,正是八九点钟,各教室里头,正在上着课。茹云额外为这里的女工开设了一些基础的文化课,教习的都是一些国文、自然科学、音乐一类的课程。 这个时候,茹云悄然地在教室外头的走廊巡视着,这些女工虽然文化程度不一,年纪也相差甚大,可是但凡是上课的时候,大家听讲都是十分的认真,一个个都做着笔记,盯着黑板,那样子,真当是认真极了。 这里头的女工,到底还是穷出身,知道有一个上学的机会不容易,任凭谁都不舍得把这时间给荒废了,因而学习的气氛,倒是比外头的正规学府还要热烈。再加上茹云从前在锦云镇上有办学的经验,因而现下更是如鱼得水,办得有声有色。 至于那些上课的老师,除了个别是全职的,大多都是西南师范的女学生,过来义务授课的。对于这样的义行,茹云也是感激再三。 茹云到了办公室,人才坐定,新聘的教授缝纫的老师就来找她商议缝纫机的问题。原来是这缝纫机原先与商家谈妥了价格,一共订了四台,可是临到交货的时候,商家却坐地起价了,这预算实在是有限,这个差价自然是补不上的,于是老师便来找静云商议个法子。 茹云刚要开口,就听着门外有人敲了下门:“校长,有一位先生说是有要事找您。” 茹云只得与老师简单交代了几句,说自己会亲自再去与老板谈,然后就理了理发鬓、衣角,面色从容地出了办公室去。 远远的,茹云就瞧见那几株郁金香边上,站着一个身着烟色丝葛长衫的男子,似乎还带着一名随从,立定在那儿。 “沈小姐……”蔡贤转过身来,轻声开口唤了一句。 茹云仰首凝视着,徐徐而来。她乌黑的长发披挂在肩头,与丝巾上别着的玉兰花相互映衬着,显得更是肌肤胜雪。 只是她的脸上毫无表情,说起来她许久未有与蔡贤见过面了,即便期间有几次舞会,几次公馆私人邀约,茹云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掉了。 蔡贤照旧是一副眉眼疏朗、斯斯文文的样子,可是但凡他见着了茹云,却是无尽的暗火在心下燃烧着。 茹云略略避开他的视线,心下不过想着,秋白远征,怕是她此生都无法再放下的心结了。她从前并不知晓,蔡贤这样的人,为了排除异己能够狠到什么程度,如今她是领略了的……只是这代价,实在是太过惨痛。 “委员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茹云朱唇轻启,淡声说了句,生生的就将蔡贤隔出了一段距离来。 茹云这样的反应,倒是在蔡贤意料之中,他只是笑了笑,而后摇了摇头:“你这是在怨我么?” 茹云垂下了脸,一双眼眸泛不起一点涟漪:“您言重了,岂敢、岂敢。” 蔡贤伸出手来,轻握住静云的手腕,茹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反被蔡贤拉近了几分,口气不咸不淡道:“你瞧瞧这个罢。” 茹云这时方才注意到,蔡贤是将一张盖了委员会大红印章的纸塞到了她手中。她不由得将纸摆正了,而后目光轻扫了一眼抬头,写的乃是“荣哀状”三个字。 她心下不禁默念着:“兹有远征军总司令官陶秋白,于民国三十一年夏,在冷水沟抗战阵亡,忠贞为国,堪为楷模,特颁此状,永志哀荣……” 茹云耳边的玉兰花坠子在风中被吹得泠泠作响,她略略侧过身去,面庞在阳光照映下打上了薄薄的一层阴影。虽是艳阳天,茹云却觉得肌肤里子有些寒彻骨,她全身上下的骨骼都有些打着颤。 茹云笑了笑,随即朝着蔡贤,深深行了一礼,而后将这纸荣哀状交还到了蔡贤手中:“恕我不能接受这纸荣哀状,秋白没有死,因而这殊荣,我们受不起,也当不起。” “沈小姐……这么多天了,我遣人送来的调查报告,你难道没有看么?陶公就没有与你说么?那样的情形下,你觉得陶秋白还有生还的可能么?我想要告诉你,而且必须要告诉你,陶秋白,他已经死了!”蔡贤渐渐加重了语气,他实在是吃不准,茹云到底还在强撑着什么。 茹云回过身躯,望着满园子里影影绰绰的花木,淡声道:“不,他没有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我一天没有见到他的遗骨,那么我便肯定,他没有死。我们约定过的,他决计不是一个食言之人。” 蔡贤暗暗撺紧了拳头,一下就打在了旁边的树干上,枝叶“哗哗”作响,飘下几撮落叶来:“不管你怎么想,总而言之,这个周末,我将会为他破例开一个盛大的追思会,而你,将会作为他的遗孀而出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胜利了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细细的汗珠从茹云的发鬓边上一粒粒沁出来,她睁着一双眸子,逼近了蔡贤几分:“敢问蔡委员长,既然您认为,秋白是为国捐躯了,那么他的尸身,是不是应该要马革裹尸还?为什么,你们连找都没找过,就轻易认定他死了呢?所谓哀荣状、所谓追思会,那做的是你的表面文章,又与秋白有什么干系!我是个妇道人家,也说不上什么大道理来。可是我想,公道自在人心,即便是这重庆城中的黄毛小儿都知晓,到底是谁,在前线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彰显大义!你们派了远征军出川,却连骨骸都没有将他们带回来,这又是什么样的所为?荣哀状,我不会领,追思会,我更不会去!若是顶撞了委员长,要惩处什么,也请随意,只愿不要累及无辜便是了。” 蔡贤愣愣地望着前方,有那么一刹那,朱景夫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空茫与失神,这是他在蔡贤身边多年,从来都未有见过的情形。 蔡贤的面色发白,阳光穿过树干,斑驳的树影映在他的面上,更是显得荒诞。他的双唇微微抖动着,茹云的话就似一把锋利刀子,刀刀扎到了他的心口上,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蔡贤缓缓转过身去,复又望了地上的那几株郁金香,叹了口气道:“我真是不明白,他陶秋白到底有什么好,竟叫你这样死心塌地……你若是不想认他的死讯,那自由得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若是真真切切已经死了呢?若是尸骨早已荡然无存了呢?” 茹云凝视着蔡贤,眼中泛着莹莹的冷白,那是一种决然,一种笃定,甚至是一种蔡贤所不明白的坚持:“那么,我就在心里铸造一座衣冠冢,终生做他的守坟人……” ………… 民国三十四年秋,这是一个值得所有人都记得的大日子,驻守在各地的日本军队,终于投降。百万川军出川,累累白骨,最后能归家的又有几人? 重庆街头,挤满了迎接全体官兵的人,入城仪式相当的热闹。重庆市民终于结束了被日军军机轰炸,提心吊胆的日子,也为这中华上下都能从日寇长达八年的侵略中脱身出来而觉得由衷的欢喜。 市民们自发地组织队伍上街欢迎这些光荣凯旋归来的军人们,一应的商家,纷纷自掏腰包,买了庆祝的红色绸带,但凡是队伍所到之处,全部都点缀的一派喜气洋洋,更有甚者,装饰了红红绿绿的彩灯,那就看起来更是热闹非凡了。 学校的学生们都绑上了腰鼓,女生的辫子上扎着红头绳,男生的脖颈上挂着红绸带,但凡队伍以来,那便是敲打欢唱作一团,而这些人里头,缘君与清如。 缘君已经长大不少,去了学校也不过几日,就欢欢喜喜地听到了胜利的消息。只是她领到的任务是敲大鼓,可是这个时候,时间匆忙,她只领到了一身毫不合身的褂裙。好在茹云手巧,经着她临夜一番改动,总算是穿着合身了一些。 一大早,缘君就一骨碌地爬了起来,神气十足地跟着同学们到了学校里头集合,然后一道上了一辆拖车,就开始从学校一路的敲打起来。 茹云站在街头,远远的还能望见缘君的影子,但凡她的小胳膊抬一下,那红色的绸带就向上飘扬着。缘君时而跺脚,时而扭着小腰肢,想着法子地打出新花样来,这一时倒是惹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茹云带着清如,还有几个学习班里的女工一道上街,手里拿着女工们自己缝纫的绸花,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色彩。 清如自己动手绣了一面旗子,上面是“欢迎回家”四个字。 清如举着旗子,初时有些害羞地躲在茹云身后,脸上红扑扑的,跟个苹果似得。她顺着茹云的目光,朝着缘君的方向望着,眸子里闪着光亮。 然后她一下就咧开了嘴笑着,那一排洁白的牙齿跟着露了出来,然后又有些害羞地抿住了嘴巴,好似要把什么快乐的秘密给藏到心里头一般。 队伍是从重庆城口进入的,因为事先知道,会有这么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这些历经磨难的川军们,早早就把自己的军装都给清洗缝补了一遍。一眼望去,这军装新旧不一,军靴也是斑驳的掉了皮。 但是每一个人,都是出地精神,他们步履统一地入了城,每个人都是昂首挺胸着,黝黑的脸上满是归家的雀跃。 有的是多年的老兵了,从日本人炸东北那会开始,就出去打仗了。这会子竟然还能活着回来,更是抑制不住地紧闭了双眼,嘴唇激动地发了抖。但是这些老兵,仍旧昂首挺胸,走出了一股浩浩正气。 所有人都为他们这些年流的血泪而感动。甚至有的女校学生,当场失声痛哭起来,而后径直就晕倒在了地上,进而引起了小小的混乱。 ……… 从前战时,物资紧张,就是一床棉被,那也是不敢轻易糟蹋的。如今仗是打完了,可是日子也并没有因此好转,反倒更是拮据了一些。因而即便是这些小事,茹云也都是格外费心的。 过日子的人都晓得,这棉被但凡盖得久了,那上了身就是冰凉僵硬的,因而这个时候,就得将棉絮给重新剥离出来,然后将里头的棉花摘下,重新送到店里头去弹棉絮加工,这样就算是再利用了一番。 这些事情,那些有钱人家的太太,自然是不愿意做的。这些人家里头的棉被若是旧了,只多也就是给底下人当个铺盖,也断没有再去翻新的说法。茹云倒是也不在乎这些名堂,不过就是怎么实际怎么来,总归能将这日子过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奶妈一面撕拉着棉絮上头的线,一面对茹云道:“小姐,这仗,可算是打完了罢?这往后是不是也就安生了?” 茹云这个时候正在缝补着缘君的一件外套,听奶妈这样说,不禁抬头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来了?” 奶妈笑着拿起挑线的针头,挠了挠发髻道:“嗨,小姐,你可别笑话我。我这把年纪了,哪里还能懂得什么时局呢。不过就是想着,若是这世道太平了,您是不是要回上海去了?这样的话,是不是咱们还得重新准备上路呢?” 茹云听她这样说,心下却突然有些沉了下来,那些上海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地就浮现在了眼前。她遥望着东南的方向,两眼有些略略失了神。 奶妈轻唤了一声:“小姐?” 茹云略略回过神来,轻叹了一声,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奶妈见她的模样,倒是也猜着了几分她的心思:“小姐,你是不是在想,这场仗,若是早点结束该多好,是不是?这样许是先生就还能活着回来……” 话一出口,奶妈自觉说的有些不妥,忙又改口道:“当然了,这个时候,没消息总是好消息,人那,总归还得留个念想不是?” 茹云紧紧抓着手里头谦君的衣服,咬着下唇道:“奶妈……倒是没什么可避嫌的了,我知道,或许秋白……可是只要他的尸骨没有找到一日,我决计不愿意相信是这样的结果。他答应过我的,一定会回来,他是个守信的人……” 奶妈放下了手里头的活计,两手握住茹云的手道:“小姐,容我说句心里话。这些年,您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照顾吕先生的孩子,哪里是容易的。女人那,最好的时间就那么几年,蹉跎着,也就没了。您心里念着司令,我都晓得呢,可是,人不是还得朝前看么?难道司令的遗骨找不着,您就这样苦一辈子么?” 茹云垂下了眼眸,卷长的睫毛似蝴蝶一般抖动着,眼睛一眨,就落下了泪来:“我知道,我一定是疯了的。夜里,我总是梦见他,在山上徘徊着。我知道,那是梦,可是感觉确实那样真实,你知道么,他就站在那里,望着家里,望着我……” 说到一半,茹云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拿出绢帕,掩着面,低声啜泣了起来。奶妈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却是怎么也落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倘若说她还能安慰茹云什么,只怕也是徒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送老师回吴中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眼见着局势稳定了下来,蔡贤那厢却松了口,突然准了张充和回老家吴中养老。茹云心下念着,怕是路上也无人照料,因而便着奶妈收拾了行装细软,预备先送张充和回吴中镇上,然后她再带着缘君和清如,回上海去看看。 茹云见到张充和的时候,只见着他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灰色竹布长袍,下巴整个都瘦成了锥子的模样。 整个脸上也没剩多少肉了,颧骨上勉强包着一层松垮垮的皮,那双眼睛,沉沉地邋遢了下来,简直是一点神采也没有了的。若是不知情的人瞧了,谁又能知道,他竟然曾经是赫赫威名的军校主任呢? 茹云见了张充和,多少觉得心下感概。张充和一路上也不大说话,唯独看到缘君、清如两个孩子的时候,方才展露那么一点笑容来。张冉一颗心思早就不似当年了,如今不过想在蔡贤身旁争得一席之地。 张充和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这孩子也到底管不好了,因而也便由着她去了。这荣华富贵都是她自个的事情了,从此张冉与吴中张家,恐怕也再无什么关联了。因而如今回乡路上还能有这两个孩子相伴,对他多少来说总是一种宽慰的。 骡子拉的车子,一路颠簸着,好歹算是踏上了吴中的地界。茹云举目望去,想起从此与秋白在这里暂时平静的一段时光,心下不禁又暗暗伤心了几分。 车子在刘宅大门前停了下来,茹云抬起头,觑起眼睛,望着张宅那两扇已经沁出点点霉斑的桧木大门,出了半天的神。 “母亲……”清如轻唤了一声,茹云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慢慢地扶着张充和下了车子。 车上颠簸的久了,突然地下下了地,自然是腿脚酸麻,脚底就跟无数的细针扎着一般,茹云疼的微微粗起了眉头。 缘君怯生生地倚在茹云身后,抬头问道:“母亲,我们这是到了么?” 茹云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奶妈也跟着靠了上来,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房子怎么破成了这样?” 茹云站着没有动,只让奶妈去敲门环。心下却不禁想着,这外头仗都不知道打了多少回合了,房子怎么能不破呢?日本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反反复复的,本就是老房子,又哪里能经得起折腾。 这大门从前就很破旧,如今看起来更是斑驳的跟地里挖出来的老棺材板似得,看着倒是有几分渗人。门上原本还是有个替换了的门环,如今也是不见了踪迹,上头还贴了一张方不方,圆不圆的符咒。 茹云倒是看不明白,这上头画的是什么,想来多半也是张家老太太从外头道观求来的了。可就是这道符咒,看起来都是在风里头打着颤的,只怕是这岁月谁也没有绕过。 奶妈看了半日,也没瞧出那门环在哪儿,只得硬着头皮敲了三下大门。这个时候,周遭都是一片静悄悄的,茹云她们在外头等了半晌也是没有动静。就在茹云正要亲自去敲门的时候,就听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茹云没有想到,来开门的人竟然是姨奶奶,她的背脊已经完全伛偻了,两片削瘦的肩胛高高耸起。姨奶奶的头本身不大,这个时候看起来就好似被夹在了肩胛中间,显得有些突兀。 姨奶奶前额上的白发已经脱落殆尽了,只留得后脑勺还略略挂着一撮斑白的发丝来。如今天还没算入冬,可是她却裹了一件黑色的粗线外套。这外套很是宽大,整个就罩在了她的身上,看起来累赘地垂至膝盖。 “姨奶奶……”茹云轻唤了一声。 姨奶奶听的并不真切,不过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然后一双干枯的手在风里头吹得哆嗦了起来。她看了看茹云,复又看了看张充和,这才回过神来,一下就喊了一声:“嗳!你们可算回来了!” 茹云扶着张充和进了门,缘君出生的时候尚小,对这张宅也实在是没有印象,才进了门,就跟第一次来似得,不住地好打量着。奶妈听见厨房里头有放水的声响,便试着到了厨房的窗底下,叫了一声:“老夫人?” 那扇幽暗的窗户里头,倏地便探出了一个头来。静云定眼望去,只见那人一头蓬乱的白发,用一只黑色的罩束缚着,整个人面上满是褶皱,苍斑点点,除了二度上磨得泛了红的耳环,怕是起初茹云还不敢认是她。 “老夫人,是我,茹云。我带着老师回来了。”茹云抬起头,尽量平抑着声调说道。 “我的老天爷!”张老太太几乎是在厨房里头拍着大腿喊了一声。然后她就登登地朝着外头跑了出来,这个时候她看着茹云,看着张充和,这一下就激动的流下了眼泪来:“我说昨天怎么眼皮一直跳呢,原来是你们回来了!可把你们盼回来了……那赵老头死前还一直想着你们呢,没想到,他愣是没有等到这一天呀!” 茹云一听,不由得微微愣住,而后才意识到,赵老爹原来已经去世了。想着,他到底是年岁大了,如今若说去世,倒是也在常理之中。只是听了这消息,到底是跟着心下有些难过了一番。 这底下零星几个伺候的人,眼见着张充和回来了,无一不觉得欢欣,忙接了包袱过去,又因着诸人到了中堂坐着。张老太太一路就拍着神色恍惚的儿子的肩膀,一个劲地垂着老泪,她或许在张充和离家的那一刻都不曾想过,这个儿子竟然还能回来。 待得张老太太坐定了,方才又重重地叹了一声:“我以为啊,你们都不会回来了呢……” 茹云知晓,她所指的,还有张冉,只是她也不愿提起,惹老太太伤心,不过偷偷抹了把泪,就岔开了话题道:“缘君、清如,你们过来,这位是老夫人,快来见礼。” 缘君望了清如一言,清如大大方方地牵着着妹妹的手,到了张老太太跟前,恭恭敬敬作揖道:“见过老夫人。” 张老太太望着这两个孩子,一时还不可置信,然后就用她那双鸟爪似的瘦手轻抚着缘君、清如的面庞,欢喜道:“啊,都这么大了。缘君离开这里的时候,可都还杂襁褓里头呢。清如也是,出落成一个大姑娘的样子了。你们娘将你们养的好呀,瞧瞧,一个个都有精神气呢。” 茹云笑了笑:“托您的福呢。” 张老太太点了点头,而后扭过头去,朝着张充和问道:“张冉呢?怎么这次没跟你一起回来呢?” 张充和只是摇了摇头,而后轻叹了一声,也不说话。茹云怕张老太太着急,忙道:“她在重庆那边有一些事情要忙,因而一时半会不好同我们一道回来。您不用着急的,等那边空下来了,她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姨奶奶显然是没有听的太清楚,开口跟着问了句:“秋白怎么了?忙什么事情呢?” 茹云一听,不由得苦笑了两声,只得靠近了姨奶奶耳畔道:“不是秋白,是张冉妹妹呢,她有些事情要忙的。” 姨奶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又道:“丫头,你可不知晓,前些时候,我听镇上当铺里的掌柜说,可把你原先当的哪几样东西,给卖了个好价钱呢!” 茹云一听,一下就起了身来:“此话当真?” 张老太太道:“这事情呢,当铺的掌柜还专门派了底下的人来家里头通报了一声。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事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旧物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终究是坐不住了,便带着缘君、清如两个孩子,匆匆地赶到当铺里头,还没进门,这掌柜的就瞧见了茹云的身影,忙笑盈盈地迎了出来:“诶哟!这可不是沈小姐么!没想着还能再见着您呀,稀客稀客,快请进吧。” 茹云一脚进了门,那底下的学徒就忙搬了椅子过来,请她坐着。茹云只着缘君、清如在上头坐好,然后人就俯在柜台上道:“掌柜的,明人不说暗话,我就直说了。从前,我抵押在你这儿的碧玺花簪与那玉佩,咱们是十年为期。算下来,还没算是到期限,您怎么就好给了别人了呢?” 掌柜的笑着奉了茶道:“沈小姐,莫不是你今儿个是拿了银票来赎的?” 茹云面色一转,肃然道:“掌柜的,这东西,我早晚是要赎回来的,可是我就想知道,您这开店的,怎么也不讲究守信呢?” 掌柜的摸着脑袋笑了笑:“诶哟,沈小姐,您这样说,可不就是冤枉我了,若是东西没到期,咱们开门做生意,怎么也不好随意贱卖了不是?我是不大晓得,这里头是有什么误会,不过是有位先生,拿了这个典当的票据,来把这两样东西给赎回去了呢。怎么,小姐不知道么?” “先生?”茹云心下不禁起了疑惑,想着那票据,原本该是在重庆的家里头放着的,怎么好好的,又说有人来把东西赎走了呢? 茹云不免多问了一句:“你可记得是位什么样的先生?” 掌柜的眨巴着细眯眼睛,挠着头想了想:“嗨,您还没说,我还真没瞧清楚他的脸。先生来的时候是戴着一顶宽沿帽呢,身形很是高大,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哦。”茹云轻声应了一声:“既然如此,您可否把那人带来的票据给我瞧一瞧?” 掌柜的笑了笑:“也就是您那,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们还会帮衬两下,换做旁人,我们可是早就不理财了。” 他似是早有准备,一下就从旁边的抽屉里头将那张典当的质押纸拿了出来。待得茹云拿到手上,细细瞧着,这上头还有她无当时放在手包里头的特殊的折压痕迹,旁人不仔细瞧,怕是还不晓得这里头的门道来。 茹云望着上面盖着“赎回”的两个红色大字,那字迹显然十分的熟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里…… 张老太太与姨奶奶要留茹云在张家多住一些时日,茹云心里头藏着事,自然也住不久,于是便与张家人告别,带着奶妈重新上路赶赴上海去了。 夏日蓊郁的绿叶,已经在这个世界骤然凋落了大半。马路两边的梧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全都换成了榆树,树叶都焦黄了,落在地上,在秋风中瑟瑟地滚动着。弄堂口,嶙嶙峋峋的梧桐树干,显得格外的寂静,它依旧苍劲地伫立在这里,仿若等候着主人归来。 道上的行人都已经早早换上了秋装,上海到底还是那个上海,如今早已经是许多的摩登女郎在街头演绎着这一季的时尚了。如今时兴的长裙样式很多,色彩也是各异,咖啡色、金黄色、奶白色……女士们拂地而过,瞧着整个沪上都跟着嫣然一片。 茹云带着缘君、清如走在榆树的树干底下,感慨着,战后的萧条似乎总是与上海保持着一段距离,不管日子再难,这里总归是有着一份独特的雍容与自如,仿若令人忘却时光的匆匆步伐。 到了沈府门外,茹云却略略有些迟疑了起来,她抬望着眼睛,看着这仅存的梧桐树干,想起了从前的旧时光,那年梧桐还是繁盛,她也仍旧与父亲在这一处宅子里头,谈笑说着闲话。 沈宅的石径上,生满了苍苔,茹云与奶妈各自带着孩子,小心翼翼的走着。石径两旁的蒿草,抽发得已经是齐了腰,整个看起来沃蔓极了,好似有谁在这里给它们施肥过一般。 一根根肥大的茎秆间,结了许多的蜘蛛,上粘满了蚊虫的尸体。茹云一面走,一面用手拨开两边侵袭过来的蒿草,这一条短短的小道,她却觉得好似走了很久似得。 越过台阶到了门口的时候,茹云不自禁地又仰头望去,一对路灯,如今已经有一只已经不知是何缘故碎掉了,上头之留着一个铁锈斑驳的黑色铁架子了。 另一边的路灯,外头罩着的铁框,又好似经着长久的岁月煎熬,早已经磨出了亮光来。这亮光锐利,看的茹云的双眸都略略有些疼了起来。 茹云伸手,在那扇旧得开了裂的大门上抚触了片刻,只轻轻一推,这门竟然就开了。她微微愣了愣,想来是这兵荒马乱的,家里头早已经进过盗匪的缘故。 到底是缘君年纪小,也不识得茹云心下的踟蹰。她挣扎着从母亲怀里跳了下来,而后一把就将这门给推了开来。 出乎意料的是,里头竟然看着十分的整洁,好似还保持着当初父亲还在时候的样子,纤尘不染,甚至连一点霉味也没有。靠墙上的那对沙发上看起来是新铺成了一张白色的天鹅绒毯子。 沙发的上头,挂着一副茹云父亲生前所画的山水图,一束柔和的淡金色小灯照映在上头,溶溶的,好似叫这画上的画面都能波动起来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终相逢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餐桌、椅子,全是原来的摆设,只不过上头被人重新刨了一便,又梳刷了一层清漆,因而看起来,倒是比原本的桌椅还要光洁。上头搁置了一盏台灯,灯罩上是暗金色的绸子,此时灯光也正亮着,看的人心窝莫名的有些暖意。 一旁的支架上,搁着一只釉黑带红的花瓶,里面插着十八支鲜洁的白色郁金香,看起来,上头还带着露珠,好似是一早才买回来的模样。茹云走近了看着,这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白色郁金香,朵朵都是一应的大小,在幽幽地透着芬芳。 缘君打开了一旁的厨房大门,对着茹云说道:“母亲,这里头炖着什么呢?好香啊。” 茹云的手微微颤着,缓缓地移动到了厨房里头,揭开了锅盖,这里头,满满一锅,都是从前沈府常为她所做的玫瑰糕…… 茹云缓缓地闭上了眼,心下涌起了一股不可抑制的想法。她觉得她简直是不可理喻,一定是疯了的,可是心下却是不断地抽搐着。心底那股潜藏已久的思念一下就涌上了心头,使得她整个人都禁不住地抖动着。 这个时候,清如从外头小跑了进来,拉了拉茹云的衣角,笑道:“母亲……你看这是什么?” 茹云垂下了头,眼中早已盈满了泪水,她从清如手里拿起那块怀表,整个几乎是颤着手,打开了表盖。微微发红的外国金铸就的表壳早已裂开了来,表圈里头镶嵌着的十颗钻石,更是早已经脱落殆尽。唯独那表盖上的“秋白”两个字,在灯光的映照下隐隐闪着亮光。 如果说,茹云从前的精神是像一潭止水般的寂静澄澈,那么如今就似被竹竿将它大搅一通,激起了无数的漩涡,溅起了无数的泪花。她拿着那只怀表,捂着嘴哽咽道:“这表是哪里来的?” 清如甜笑着指着门口道:“喏,可不是他给的。” 茹云暗暗握紧了手心,脚步却是怎么也迈不开来。她想起那一日,重庆报纸上写着“远征军司令长官陶秋白唯恐阵亡”的大字标题,她几乎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要昏过去了。悲痛之余,那是满心的冤屈,不甘,心疼。 那个时候,为了不被人瞧见,她总是在缘君、清如沉睡以后,一个人抱着棉被痛哭着,乃至于哭到最后,整个人几乎是泪枯气咽,要哭也不能哭了。到了后来,那心底的悲凉便渐渐沉寂,正像洪涛退却,终究最后剩下一派沦漪的水,荡漾摇曳深藏在心底最深处。 门口响起了一阵齐整的脚步声,那步子并不急,反倒有些沉缓。 茹云转过身去,就看见那个欣长的影子进入了屋子里头。他穿着一身白色衬衫,配着一条浅灰薄呢裤,一双皮鞋靠在一处,显得非常俊雅。 灯光笼罩着他,面上如同明月一般泛起皎洁的淡光来。一头乌黑浓密的粗发,一丝不苟地服帖着,正如初见时候一般,他对着茹云微微笑着,轻唤了一声:“茹云……” ………….. 半年后,上海。 天冷的让人骨头都发脆,刘虎跺了跺脚,一揉手。手背上不知何时蹭破块油皮,火辣辣的疼。 他卡着点儿来到陶公馆,还没敲门,里头的卫兵从门楼上头的岗哨窗口看到他,打了个招呼便例行问他要证件。 他眼睁睁看着明明认识他的卫兵,瞪着眼、端着步枪,就是不给他开门,心头冒火,想一想还是忍了下来。他偏偏身上没有带证件呀,想着一直都是少帅身边的副官什么时候还需要看证件了? 实则那证件在军装口袋里,被他留在军校的宿舍里头了,他想了想,还是摘下了宽沿帽。如今上海的新的军校宿舍在城外,他来一趟可不容易。 这一阵子折腾他满头是汗,本来今天过来就有点儿心里打鼓。门禁森严就让他更是觉得忐忑不安,到底是许久没有见到少帅了,怎么都觉得有些忐忑。 刘虎把宽沿帽拿在手里扇了两扇,倒是扇了点儿凉风出来,额头上的汗却更多了。他盯着门上那虎头的铜环,忽然就更有点儿犯怵了。 这铜环亮闪闪的,冬日里的阳光不但没有让它显得暖和,反而更加冷光四射的……他想松动下全身的筋骨,也有点动不得。刘虎呆站了一会儿,起了这就原路返回的念头。但想想就这么走了,那他这回事情就实在办得不够漂亮了。 “开门吧,别为难刘长官了。”里头不知是谁说了句话,大门才打开。里头的卡锁哗啦啦响了半晌,门才开了。 刘虎进了门说声谢谢,一看站在面前的人是从前陶公馆一直做事的听差,忙微笑点头,问道:“少帅和夫人都在吗?” 听差的笑笑,说:“夫人在家的。” 刘虎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像有块石头落了地,忙道:“那我去见一见夫人。” 听差的点头:“夫人在后头花厅里收拾花儿呢,这会你去了,也不一定有空招呼你。今儿个一早,大小姐把她养的花都给糟蹋了,可把她心疼的,差些没给一顿揍呢。” 刘虎答应着,顺口说了句:“夫人什么时候爱侍弄花儿了啊,我倒是记得从前好似她种的花都没几个活的,不过好似以前的二姨太……” 话说出来,他才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儿,果然一转脸,听差那眉毛抬的比平常要高出半分来……他连忙清了清喉咙,这个时候再提芳嬛,是他不识相了。 这听差的一向都是在陶公馆里伺候的。原来见着面还是个能说笑两句的,现如今就快变的跟他家少帅一个套路了,这说话都得掂量着。 听差的倒也没说什么,并不跟着往内宅走,借口说门口还需要人盯着,就不陪刘长官去了。刘虎听了只觉得有些变扭,这到底是不把他当少帅身边的人了? 听差的一面说,一面慢慢悠悠的就要走,他想着刘虎一定还有话说。果然,刘虎没忍住就问:“那个……少帅什么时候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女友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少帅的脾气你还不晓得么,出门从来不会说什么由头的。况且今天他出门还特意不让我们跟着呢。”听差的一面说,一面仰头望天,这方才还艳阳高照的,一下又有些乌云密布的样子了。 刘虎沉默半晌,不过说到:“那我还是等着罢,想来少帅也不会放着少奶奶一个人在家里头的。你忙罢,我可不耽误你了。” 这听差走的时候,似乎眼中带着笑意望了刘虎一眼。刘虎倒是看得仔细,这一下心下也跟着一口气提了上来。难不成,他的事情,现下连陶公馆的听差都听说了?恐怕这些人,都把他看成一个傻子呢。想到这里,刘虎不由得跟着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茹云正在院子里头忙着种花。那一簇簇的玫瑰花丛间湘帘沉沉,时露粉霞衫影,但凡从院子的门洞望去,那真是姹紫嫣红,了了可辨的一派新世界的气息了。 刘虎就站在院子外头,贴着墙根,仔细听着,好似有细碎的脚步声,等了又等,到底是没有人过来。 刘虎伺候陶秋白多年,自然对这上海陶公馆的布局了然于心。花厅到底是大,特别又是在后头的花园里头。如今听闻又新辟了一处专门栽种玫瑰的地方来,那自然是愈加的惹恼了。 重新回到陶公馆以后,茹云倒是开始喜欢有人上门拜访。因而总是在花厅里请一些太太们过来吃茶、说说闲话。茹云这两年在外头漂泊,这见识早已经比寻常的贵妇人要多得多。 再加上从前在法国的留洋经历,沪上的太太们,也总是很乐意过来坐一坐,与茹云攀谈一番。不过茹云还是同从前一样,侍弄花草喜欢,但是这在行却是提不上的。至多就是浇浇水,拢一拢花草上的尘埃。 不过刘虎却认为,少奶奶喜欢呆在花厅,不过是因为这里重新改造以后,变成了全透明的玻璃样式,因而这阳光格外集中起来,倒是比外头还要暖上许多。茹云生完缘君以后,到底是落了病根,总是有些怕冷的。 不过,茹云可以在公馆里头消磨的时间并不算太多。清如自是在外面上学,总是不在家的,如今学业吃紧,大都是住学校的宿舍了。茹云念着她,也只得叫奶妈时常带一些糕点过去探望。 至于缘君,也是到了小学堂里头,可是也不过是半日。但凡缘君在家里头,那就是个调皮捣蛋的主,一点都不似从前那般乖巧,也颇叫茹云十分费心。再加上如今茹云又有了身孕,大着肚子还要操心缘君的事情,到底是有些吃力。 刘虎一面想着自个的心事,一面心不在焉地走着,这硕大的额头一下就撞到低矮的树梢上。这但凡回过神来,就觉得痛极了。 就在刘虎揉着额头骂娘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刘长官。刘虎面色一敛,心下想着,怎么偏巧就被人看到窘态了,一下就觉得有些尴尬了。 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奶妈,这面色又跟着缓和了一些,于是就笑着问了一声:“少奶奶在里头呢?” 奶妈笑笑:“在呢。” 刘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想多了,总觉得奶妈看着自己的时候,笑的也有些怪异,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有些变扭。于是他忍不住问道:“奶妈,咱们长久不见了吧,你怎么这么瞅我呢?” 奶妈却不说透,不过笑着,指了指里头:“小姐说少帅昨儿个还念叨您了呢,倒是来的正好,今天可以留下来一块吃饭呢。” “是谁来了?”茹云在里头柔声问了一声,然后缓缓踱步而出。 刘虎抬起头来,就看见茹云从花厅里走出来,这个时候还是节气尚冷的时候,又是隆冬,可是花厅里暖和,又养活了许多的玫瑰,因而显得格外的有些不真实。 因着里头温度比外处要高,因而茹云并没有穿的太厚,不过就是一身老款的及脚背的旗袍,身上又围了一条皱着的白色围裙,看起来还没有来得及解下。 茹云也看了眼刘虎,比起先前,倒是看起来愈加沉稳了许多。如今到底是单独出来做事了,也有了他自个的威望。想着从前他作为副官从走了岔路到与秋白生死相随,乃至现下独当一面,心下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声,莫名有种时光催人的感觉。 刘虎倒是还没忘记礼数,连忙跟着作揖:“少奶奶。” 刘虎在外头不管怎么威风,这但凡见了少帅、少奶奶,那姿态一贯都是最低的。不知道的人,看他样子还以为是陶家的随从,怕是很难与副参谋这样的身份联想起来。 茹云笑了笑:“稀客、稀客。昨儿个秋白还念叨着,说是你近日怕是要忙坏了。不过他现下不在,有事出去了,你先坐一坐罢。奶妈,你去煮一壶咖啡吧,一会我们一道喝。这还是前些时候,邵三姑娘派人送来的,咱们可以先尝尝。若是觉得味道好,那么刘虎你就带走,不过可不能告诉她。” 茹云一面说着,一面引着刘虎进了花厅,然后继续修建里头的那一罐罐的盆景。 刘虎保持着恭谨的距离,他等着茹云坐了,这才在远处的位置拣了一处坐下。刘虎抬眼就看见桌上大大小小摆了好几盆的蝴蝶兰,这养护的倒是不错,含苞待放,夹在一众玫瑰里头也很是显眼。 寻常的蝴蝶兰怕是开的没这样早,这花厅里的怕是赶在新年前就可开了。刘虎看着这些兰花,青翠欲滴,倒是好似能立马闻到花香似的。 兰花本是清幽,又有玫瑰的淡香,两种香味夹杂在一处,那味道自然很是独特。 “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茹云见刘虎垂着脑袋,好似心事有些沉的样子。自从邵二姑娘死后,刘虎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出了阴霾。再加上现下他多是在军校忙着,任务繁重,偶尔有小假才进城来拜见秋白,因而这来一趟是十分不容易的。 刘虎挠了挠头,欲言又止。茹云笑了笑,也并不着急继续去问他。奶妈端着新煮的咖啡过来,顺带帮茹云把桌上的兰花摆回架子上:“我说刘长官,我可听说,你新近好似交了新的女朋友呀?” 茹云回过头,笑望着奶妈,又看了眼刘虎道:“是么?是哪一家的小姐?若是你很喜欢,可以先带来公馆坐一坐嘛,咱们也可以帮你瞧上一眼。” 刘虎没想到这事情先被奶妈给说出来了,原本是急着想要去否认,这个时候茹云亲自一说,他到底是有些别不开脸面了:“奶妈,你倒是听谁说的?” 奶妈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诶哟,年纪大了,是有些记不清了。好似是咱们府里头谁去天马山,好似说看到你与一位面生的小姐在一处说说笑笑。回来就学了嘴,说是那小姐长相端庄秀丽,衣着虽然不华丽,可是却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我想嘛,刘长官跟了咱们司令多年,眼光必然是差不了的。” 奶妈一面说,一面下意识就把手交叠搭在胸前,笑着。 茹云听了就觉得有兴致了:“哦?还有这样的事情?” 说话间,茹云就打量起刘虎的神色来。从进门开始到现在,刘虎的脸色就一直有些沉,看起来,倒并不如奶妈说的这般轻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他有事隐瞒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等到刘虎要去解手的时候,奶妈这才过去对着茹云耳语了几句。茹云听的直蹙眉,连连摇头:“你怎么不早些说,可是真的么?” “我原先是想说的。可是这些天忙起来就忘了。哪儿知道刘长官来的这么快呢……要我说小姐您也别着急,等下旁敲侧击地问问他。我想刘长官应该不会对您隐瞒什么的,再说这事儿迟早也得说破。” 茹云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行,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邵家夫人几番来信,几次提起,说是问我刘虎近况。我还在想,这邵家二姑娘去世已久,好好的,问这个作什么……” 奶妈道:“小姐的意思是……” 茹云道:“我倒是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形如何,但是照理说,邵家三姑娘的话,咱们府里头的人是不识得的。也便只有从前在锦云镇上的人才识得。因而你说府里头有人瞧见的陌生姑娘,我看说不准就是她……刘虎到底是娶过邵家二姑娘的,这邵夫人来信,无缘无故的提起,总不是个事情。” 奶妈连连点头:“您这么一说,我这么一窜连,好似是有些道理。要不然,好好的,刘长官矫情个什么劲呢。” 刘虎一从帘子后头出来,奶妈就立马噤声。刘虎假作镇定,喝着咖啡道:“这咖啡真不错呢。” 茹云笑笑:“你从前一贯是秋白的副官,秋白倒是这阵子一直念叨着你的婚事呢。说你一个人在军校里头,也不晓得日子过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呢,最近一阵子,从锦云连续来了好几封信了,都是邵夫人送来的。” 刘虎放下杯子,看着这精致的杯碟,压低声道:“她说什么了么?” 自打邵二姑娘身故以后,他离开了锦云镇上,就甚少再听到关于邵家的事情了。只是他的女儿,他实则心下一直记挂着,可是总觉得有些没有脸面去打听消息了。 茹云道:“倒是有提起你的女儿,邵夫人给她取了名字,叫‘思思’,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名字,如今也是个小女孩的模样了,很是可人,你要看相片么?” 刘虎沉沉地点了点头,他暗暗攒紧了手心,作为一个父亲,他是不合格的。当年因为丧妻之痛,将她留在了邵家,乃至于女儿出生以后到现下,恐怕对他这个所谓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子,怕是一点也不知晓了。 他从茹云手里接过孩子的相片,小心翼翼地用手掸了掸上头的灰尘,眼见着上头是个如邵二姑娘一般的美丽小脸,笑起来,有酒窝呢。 刘虎看着看着,这心下就很不是滋味,扭过头去,抹了抹眼角,又道:“谢谢少奶奶了。” 茹云笑笑:“你如今也算是逐步步入正轨了,又独立了门户,我想,再娶一房太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一来,你倒是可以把思思接过来,总不至于,你想一辈子都与她不见面罢?” 刘虎顿了顿,抬起眼角望着茹云,有些空茫失神:“少奶奶觉得,我能和什么样的人再婚呢?” 茹云微微愣住了,她端着咖啡停在半空中,刘虎说话的样子倒是很郑重,就像秋白的样子。到底是跟了秋白多时,说话的架势也有些像了呢。 刘虎也是个久经磨难的人了,倘若说,现下有什么姑娘能适合与他携手并进,且能带好思思的,她倒是还真说不上来。那邵家三姑娘虽然与二姑娘是姊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心下又是如何想的,自然茹云是不得而知了。因而这件事情,不好说。 “刘虎啊。”茹云将咖啡杯托在手上,“要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得你自己拿主意呀。若是我们给你介绍的姑娘,你不喜欢、不赞同,总也不好强求的,对不对?私心说,我也是替你着急,思思眼见着越发的大了,旁人都有父亲疼爱,她就只能守着阿公、阿婆,你觉得她心下能快乐么?孩子到底还是要在自己身旁长大才好。” “对。”刘虎倒是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想法:“我想,就是要再婚,即便是想一个能一样喜欢思思的人在一块,那也是要深思熟虑过的。我总不好给思思随便找个后妈,又待她不够好。我到底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忙,即便接她到身边,总不能时时都陪着她。” “所以呀,我想着,好姑娘是有不少的,能和你相配的也有几个,远了不说,就是秋白手底下那几个故交家里头的女儿?在我看来都是很好的姑娘。”茹云说完了,见刘虎没有立即说话,就沉默下来。 她细看着刘虎的反应,心想自己这些话,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若是奶妈说的是真的,那刘虎也该露点口风,刚刚他可是捂的严实……或者有什么隐情,刘虎不好就开口?如果是这样,那可挺让人担心的呢。 “小姐,司令回来了,前导车已经到门外了。”奶妈过来,跟茹云说。 茹云点点头,却见刘虎脸色略微一变,她就笑了,问道:“这阵子干什么事情了嘛?怎么听见你家少帅回来,吓成这样?” “没……没有啦。”刘虎不由自主就有点儿结巴,汗涔涔地冒出来。 虽然刘虎平常就是很怕陶秋白的,可他这样子茹云仍觉得蹊跷,笑着站起来,说:“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得先和我说,不然你知道的。” 秋白对于刘虎这个并肩多年的副官,关切向来是搁在心里的。即便从前刘虎走了岔子,一度翻过错误,可是后来刘虎用性命救下了他,这事情也就摆平了。 如今不同了,刘虎到底是独自做了长官的人,一旦犯错,那在秋白跟前简直跟批了龙鳞似的,半点情面不留的。自然,刘虎见了就他打怵的很,据说秋白有时候还会打电话去军校训斥他,听的他简直下不来台面。 茹云就觉得刘虎虽说是开玩笑,却也说的是实情。她就时常得跟秋白说,身边走了这么多人,也就剩下这么一个多年在身旁的副官了,可不得多给好脸。 秋白却偏不,还给她说的次数多了,就说,不耳提面命着,刘虎私底下那个性子,冲动起来可不得了,他手下到底如今也是带着一帮人的。 茹云想想也是,秋白一贯顾虑周全,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 “不和我一起下去?”茹云见刘虎虽然起来了,可脸上还是犹豫,就笑着问道。 “那……您看看少帅进门怎么样,要是少帅心绪好,就给我个暗示……我就下去见他的。”刘虎轻声说。 茹云笑着摇了摇头说:“我看你是闯祸了,是不是?” “是……有一点点啦。就一点点。”刘虎说着,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求少奶奶到时候千万帮我说两句好话。” 茹云边下楼去,边说:“何至于呢。” “小姐,司令的车进来了。”奶妈站在楼梯下方,扬声道。 “知道了。”茹云也听到车声,就忙着赶下来,果然正巧秋白进了门。她就迎上去,“秋白,你回来了。” “少奶奶。”跟着进来的有陶秋白的两三个长随身边的部下,随他进门,先打招呼。 茹云笑着点点头,道:“辛苦了。” 陶秋白摘了军帽,转头吩咐听差的陪着先去房等他。待他们走开,他才将军帽递给茹云,往里走了两步,看看客厅,又看看楼上,脱了大衣也给茹云,解了颌下钮子。茹云看他脸绷的紧紧的,把他的衣服整理好了,交给奶妈收了,轻声说:“再预备些茶点送去房。” 奶妈答应着去了。 “这是怎么了?谁招你不痛快了?”茹云轻声问道。 秋白看她笑脸相迎,这笑容温柔的像是这冬日午后暖暖的阳光似的,少不得将心里的不痛快往下压了压。可是到底压不住,眉头仍然是皱着。 “刘虎来了?怎么不见人?”陶秋白问道。 茹云说:“刚到,在上头喝茶呢,我让他等会儿下来……” “不是躲着不敢见我吧?”秋白问。 “哪儿有!他是那样的人吗?从前日本人子弹从脑袋边上飞都没叫怕的,怎么会不敢见你呢。这就叫他下来?”茹云忙问。 秋白低头看看怀表里的时间,说:“我现在没工夫收拾他,你叫他在上头继续等着,等我在房议完事情,我就去训他!” 秋白干脆将外衣脱了下来,只穿了里头的衬衫和薄毛衣,看样子,火气大得很。 “哎呀,你不要着凉了。”茹云说。 听了这话,秋白眉拧的紧。茹云伸手过来,握了他手。秋白觉得,茹云手反而有点凉,就问:“你怎么不多穿点儿……老杨!” 他忽然就抬高了声浪,满屋子像是被他这一声震的颤了颤似的。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茹云忙说。 老仆人老杨听到秋白的声响,连忙小跑着出来。 秋白身,问:“屋子里怎么这么冷?少奶奶白天又不让生火了?”老杨看看茹云,笑嘻嘻地不做声。 “生火。以后不准这样的。不要听少奶奶瞎吩咐。去吧,在家我要热的冒汗。”秋白说着,大手一挥。 老杨一走,茹云瞪着秋白,说:“有你这样的没有,你让我以后怎么管家?这样琐碎家务事你也开口,不怕跌份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清如得奖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秋白看看四下并没有人,重拉了茹云的手,把她拉近些,低头迅速在她唇上亲了亲。茹云无奈地瞪他,心下想着,这个人可真是的。 “不怕。”陶秋白说话的时候还板着脸呢,眼睛里却早露出笑意。 茹云假嗔说:“还不怕……” 秋白清了清喉,说:“特殊时期,我不反对俭省,但是不可俭省太过。再让我发现一回,我可不管这有人没人。” 茹云轻轻哼了一声,算是以作抗议。 “嗯?”秋白抬了抬眉毛,饶有兴致地望着茹云,那眼神真是恨不得立马将她给揉碎了。 “知道啦。”茹云推他,朝房的方向努了努嘴,“都等着呢,还不快去?” 听了这话,秋白忽的露出微笑来。他这一笑让茹云看在眼里,只觉得他不晓得在转什么念头呢,不禁又推他一把,说:“快去……还有,你得答应我,刘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可不能唬他……好不好?” 秋白走了两步,突然刹住脚步,问:“是不是刘虎这小子让你来探我口风的?” 茹云叹口气,说:“你们俩,到底在和我打什么哑谜。我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呢!” 秋白似乎是又来了气,可又真有事等着他去,只好先把这事儿搁着。茹云就等着秋白进了房,叫了奶妈来,说了下晚上的菜点,要她下去准备。只要秋白在家,家里的菜式总是以他的口味为准的。 好在这刘虎跟了秋白多年,秋白爱吃的菜,刘虎多半也爱吃,只要挑几样他特别中意的加上就行。等她再过一会儿才上楼去,楼上却是一个刘虎鬼影都不见了。 “刘虎呢?”茹云问。 丫鬟在太阳底下被晒的又有点昏昏欲睡,茹云不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丫鬟揉揉眼睛,一看是茹云来了,连忙起了身来:“少奶奶。” 茹云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刘虎呢?” 丫鬟挠了挠头:“您方才一下楼,刘长官说是想起一事儿来,打了个电话,就要走。本来想下去跟司令道别的,正巧司令那发脾气,他就悄悄从后楼梯下去了。这会儿要坐上车,恐怕早就不知道到哪里了呢。” 刘虎固然是不会跟一个丫鬟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急急忙忙不告而别的。但在她看来,这可就是偷偷溜走。刘虎虽然是个粗人,可从来不会这样失了分寸。要是回头让秋白知道,那还不得火上浇油? 真是……茹云且得琢磨下怎么把这事儿圆过去。既不能让秋白上火,回头还得让刘虎来给他们交代个清楚,也不好糊里糊涂地混过去。 茹云思索片刻,就说:“看样子,这刘虎真是有些问题的了。” “说是个样子挺美的小姐,像是教的,不知真不真,或者只是传言。但是我听说,远远看着,倒是很有学识的模样,可惜刘长官不给人介绍。他们只在外头露过一面,并不是去玩的,不一会儿就走了,也没人看真切。要说,刘长官也没少交女朋友,像这么失魂落魄的却也少见的很,所以就都传着呢,说是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儿,能把他勾成那样。”奶妈上来一瞧,也便晓得这刘虎是早就溜走了。 茹云想想,刘虎今天的表现,的确是有点失魂落魄的。他坠入情本不是坏事,但是情绪如若起伏如此之大,可就不好了。 茹云忽的想到其他的可能上去,皱了皱眉,轻声说:“别是那小姐有什么来历,可得让人查一查。” 奶妈听了这话,一愣,继而摇头道:“刘长官这点儿警惕该有的。他们军校审查那么严格,隔几天便内部调查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茹云又摇头,说:“我就怕他冲昏了头脑,你看今天这样子,分明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到底是秋白举荐出去的,但凡出了任何事情,这帮他担责任的还是秋白” “是,还有件最要紧的事。我还听说,刘长官最近出操连续迟到两回,还有两次没在规定时间返回基地,受到上峰严重警告,已经被停职了……”说到这里,奶妈声音很小。 “什么?”茹云声音一大,倒是把奶妈吓了一跳。奶妈连忙噤声,也就不敢说话了。茹云烦恼地踱了几步,“难怪……” 难怪秋白回来的时候火气那么大,必是有人同他透露了些消息的。秋白对刘虎严苛,无非是因为寄予厚望。谈个恋爱动静这么大,不怪他生气……这可有点糟糕。 奶妈见茹云着急,小声说:“停职是定了的,就是其他的,也只是传言。详细的,就得慢慢儿问了。小姐也别着急,刘长官到底年岁不小了,偶尔闹闹恋爱,很快就过去了。” 茹云摇摇头,她不担心刘虎闹恋爱,她担心这闹恋爱真闹出什么不妥当来……这样的情况下,停职也好。刘虎停职期间,她可得把这事情摸清了,解决好。毕竟这个时候邵家三姑娘也在上海,邵夫人那边恐怕也还在等着准信呢。 茹云想起明天晚上李将军家里有宴会,本来想推脱不去的,可李将军的侄女婿正是刘虎的顶头上司姜东升。姜太太她曾经在李家遇见过几回,算是说得上话,或许姜太太会知道点内幕消息。 哎哟……她真恨不得把刘虎拖回来当面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刘虎这脾气,要是肯说,刚刚在这里时,她一问就早说出来了……她想到这里忍不住来气。什么不好像他家少帅,秋白就是有事情想憋住不说,一准儿能藏的严严实实的,真是像了个透彻! ………….. 到底是有了身子的人,茹云这么一闹腾,就觉得累,一回屋里睡又是好几个小时。到了晚饭的时候,秋白去唤茹云起来吃饭,茹云伸了个懒腰,说:“我不想吃饭。” “奶妈说晚上一桌子菜呢。”秋白捏了捏她的鼻尖儿。 茹云想想那饭桌上的菜式,顿时觉得油腻,不禁皱了眉,问:“孩子们都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听说你身子不适意,清如带着缘君在房做功课呢。”秋白说道。 “嗯。”清如这孩子就是懂事乖巧,虽然缘君调皮顽劣,可是有清如帮忙管的严格些,功课上是用不着总是督促的。奶妈就常说多亏清如,总有模范的作用。 “刚刚锦云来过信,说吕家老太太一切都好。这两日也应该有信来的。”秋白说着,看茹云又出神,他抬手捏了捏她下巴:“真不下去吃饭?想吃点儿什么,让奶妈给你做。” “就是想不出,好像也没什么特别要吃的……冰糖葫芦?”茹云忽然脑海里就冒出这个来。大冷天儿来个冰糖葫芦儿,哈气成冰,冰糖脆甜,山楂果儿酸酸的…… “我记得小时候,父亲一带我出门,我就撒娇要买冰糖葫芦吃。父亲身故以后,真也没怎么吃过几次了。其实还是很想吃的,就是不好意思说。”茹云一面说,一面撇了撇嘴。 秋白微笑,可不是吗……后来她就嫁他了,虽说年纪也不大,也就得充大人了,还惦着吃冰糖葫芦儿,那是要被人笑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口味还是那样儿。 “还有什么想吃的?”秋白笑问。 “梅花糕、酸枣糕、双档汤、鸭血粉丝……让我想想,这些就罢了,横竖是不一定吃的着,听闻如今沪上这几家出名的店铺早就歇业了……不过我琢磨着,一些糍粑什么的,总该有的。酸梅汤,还有萝卜丝饼……我好些年没吃了呢。”茹云想着就有点儿流口水。 秋白就笑,说:“大冷天儿的,你这说的,我都一肚子冰凉。” “倒说的我也饿了呢。我去洗洗,等会儿下去吃饭。”茹云笑着,下床去了盥洗。 一边洗脸,便听着外头一阵笑声,是清如进来了。她扬声喊了母亲,不一会儿,她就推门进来,笑嘻嘻地看着她、甜甜地叫声母亲。清如是越长越甜美,真叫茹云看着打心眼儿里喜欢。 茹云正要问她只管看着自己笑什么呢,清如忽然将手里的纸卷儿举高,说:“母亲您看这是什么!” 茹云接过来打开,竟然是三张奖状,上面写的是法文。原来是清如的画送去巴黎参赛,竟然得了奖项。茹云由衷地为清如这孩子高兴,简直忍不住看了又看,连连夸赞道:“好孩子,你可真是争气呀。你父亲若是还在世,看到了这奖状,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茹云一提起吕平柏,到底觉得还是有亏欠,禁不住面色又有些暗了下来。清如感觉到了这种情绪,很快就笑道:“母亲,您先前可是说,我要是画出一点成绩来,您要教我画山水画的绝招的,我这里可是三张奖状啊,可不得多教我一些?” 茹云捏了捏清如的鼻尖:“你这孩子,讨价还价的功力倒是渐长。” 清如扑入茹云怀里,心满意足笑道:“母亲不喜欢么?” 茹云笑笑:“喜欢……你怎么样都喜欢。” “母亲你身子好一些了么?是不是弟弟在肚子里不听话?”清如见茹云没出声,问道。 “没有,我就是有些累罢了。”茹云一面说一面轻抚着肚子:“不过你很想要一个弟弟么?” 清如“嗤”的一声笑:“哪里是我,是缘君呢,成天嚷嚷着,咱们家里女孩子太多了,得要个弟弟打架才好。” 茹云面色略微有些泛红:“缘君这孩子,人小鬼大。成天脑子里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呢,你可多帮我看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停职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清如笑着去了楼下,茹云擦着手上的水,发了会儿呆。这一大家子的人,哪个有点事情,她都挂心,这会儿又琢磨着刘虎不知道究竟怎么样呢,秋白刚刚又没说什么,或者只是她瞎操心罢了…… 秋白在外头喊她一声,问好了没有,说两个孩子楼下等着是饿了的样子。她忙答应一声,照着镜子又细细地看一眼脸上,匀了匀妆。 她这两天脸色真不好,不修饰下,人人都要以为她生病的……茹云以为秋白没说,刘虎的事就先放下了。哪知道晚饭后她带清如与缘君出去散个步,这气氛都斗转了。 听差的告诉她,少帅让人把刘长官带过来了,正在房里训话。茹云一愣,秋白晚上还有联席会议,就这么点儿时间,还让人把刘虎带过来。 可是他又是从哪儿带过来的呀,难道是去军校了么?怎么闹的这么大么……她正琢磨着,待要问听差,就见房门开了。刘虎从里头出来,看到她略一站,脸红的什么似的,只说了句少奶奶,我得回去报到,这少帅气得不成,您多劝着点。 茹云点头答应,什么都没说,立即让听差的送他出去。秋白并没有出来,茹云略站了下,才敲门进房。秋白正在打领带,看到她,就说:“别开口求情,谁说都没用。” 茹云关好门,摊了摊手,说:“我不求情。你倒是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谁都不和我说,让我干着急。” 秋白看了她,说:“这小子竟然好几次没在规定时间内归队。一次警告,一次严重警告。还不悔改,昨天被停职!” 这事情茹云自然早就知晓,不过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秋白问:“你知道?” “下午刚刚听说……”茹云说话的声音并不大。 秋白吸了口气,脸色紧紧绷住,显然还很生气。茹云眼见着看他更生气起来,说:“秋白,消消气。” “到底是我对他要求还不够严!”秋白恨恨说道。 茹云张了张口,本想辩解,可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说秋白对刘虎不够严格么?实则他对刘虎比谁都严格。可是这回的事情,她的确是不明内情,因而多说什么都有些不妥当。 秋白见茹云说不出话来,晓得她是有旁的思虑,就说:“出这样的事,外头的人当笑话来和我说。说军校简直就是陶司令家开的俱乐部嘛。我不生气?我让他进军校,是因为他的实战经验可以督导。我让他好好干,是为了他的前途。我教训他,也是不想他出点事。这小子居然和我说,大不了就不干了!” 茹云听到这话也是吓了一大跳,闭口不言。公事也就罢了,若因私事被外头不相干的人说三道四,以秋白的性子,忍到现在才发火,已经是难得。 只是刘虎在军校虽然是人人都知道的,具体在哪个巨小,他们就总留意不对外人提及的。这一则是刘虎自己,不想人说他的战绩沾了少帅的光;二则刘虎自己与秋白也有共识,尽量多磨练的,就是这样,刘虎调到这边的军校,也是隔很久不来一次。 不知道外头的人是哪儿得来的消息?秋白是树大招风,就有人总存心盯着,再息事宁人大局为重,也总归是难逃…… 再说刘虎,不过就是偶尔失误,别的要是挑剔起来,小毛病固然是有的,那在茹云看来无疑是吹毛求疵的……茹云虽然想说说,也知道这时候就别火上浇油了。于是只在一旁,等秋白把火都发出来。 “知道为什么被停职?倒不光是因为晚归,了不得了他,结束任务不返回军校,自己脱离队伍直接进城里,还包了一个剧院给姑娘求爱,真是……”秋白对着茹云挥了挥,也很是无奈:“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茹云这回真的吓了一跳,惊讶地问:“什么?”这个,她确实想不到,原本还以为邵家二姑娘死后,刘虎应该是没心思再正经恋爱了的。 “稀事吧?”秋白气极反笑,“人家给我电话里说的,治下出了这种兵,我还笑的出来。可是若是换我,早拉出去毙了,看谁还敢!还王牌教员!” “秋白!”茹云被他说的心惊肉跳的。难怪刘虎今天来,神色间是那样的躲闪。只是警告和停职,他也不至于忐忑。 “他知道错了啦……你看他今天的样子。”茹云轻声说,这若是说了刘虎的不是,实则也是在打秋白的脸面,两人到底是利益共同体了。 陶秋白近来极少动怒,此时显然是被气了个狠。 “他哪里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会说不干了?这由得他?培养一个优秀教官,耗费多少财力物力?这种情形下不做事,他是闹着要去军事法庭么?我手下调教出来的人,眼看着就出了个大人物了!”陶秋白顺手拨了一把桌上的雪茄盒子,拿了一支出来,看样子是想缓一缓的,可缓不过来。 茹云听他话说到这个地步,就说:“哪至于呢,错也错了,罚也罚了,是人,总难免犯错,不是吗?刘虎立战功的时候,那不也是陶家军的荣耀么?别因为他犯错儿,那些好处又都一文不值了呀!” 秋白听了立即说:“现如今哪里看得出来他是立过战功的人?嗯?十几岁的毛孩子也不至于这么感情用事!约束自己的能力这么差,果然不如不干算了。我倒想看看,他离开了军校,还能做成什么!” 茹云想自己刚那话果然还不如不说,于是她不出声。秋白吼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解气。秋白拿起电话来,拨了两个号又按下,回头见茹云就站着看他,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秋白胸中一团闷气,忍到这会儿算是发出来了,可是一点都没觉得痛快。看茹云好似是无话可说,又好似是有话不想说,他没来由地又不痛快起来。应该是刚回来,还一身外出的衣裳没换。 今天是穿了紫色棉袍子,不知怎么看着人不但蔫蔫的,脸色也不好。想着茹云一贯办事稳妥,这会儿定是有想法的,被他一通吼给顶了回去……秋白哼了一声,说:“这一回我就是不治他,上头的人也饶不了他的。” 秋白说到这里,又问:“你要不要喝点茶出门?晚饭不是说吃腻了?” 茹云晚饭时候就动了几筷子,一贯爱吃的东西今天也没碰。倒是孩子们吃的高兴。她想想,大概是孩子们高高兴兴地围在饭桌边,还兴高采烈地数着陶家军从前打下几个堡垒,让秋白既是怒火中烧,又还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儿说这些让她们扫兴的话,弄的他自己一肚子五味不和了…… 茹云也不给他再添堵了,好好送他出门办公才是正经。外头有的是让他更烦心的事儿呢,一出门,保准他暂时就把刘虎给忘了。她打的这个小算盘,可不能让秋白知道。 “你别迟到。”茹云催促道:“我可不想喝什么茶水了,喝多了反倒要吐的。” 茹云一提醒,秋白想起来自己是要出门开会去的,定定神。但是茹云的反应有点出乎他意料。以往不管大事小事,他要发了脾气,她总是想尽办法劝的。他又看她,看不出什么来,更觉得不对劲儿。 茹云自然懂他的心思,她过来给他整理下军装,歪头看看,说:“那就去吧。今晚上不能回来了是么?” 秋白不自在地应了一声,茹云说:“明早我亲自送缘君去学堂的。明天晚上李将军家里有个宴会,请咱们都去的。我问过几个太太,说是都去的。你一早说没空,那就我自个儿去……” 茹云说着,看秋白注视着自己,住了口。秋白跺了跺脚,什么也没说,也就出了门。茹云送他出去,看他上了车,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上海的冬夜,又湿又冷,寒意沁骨。她打了个喷嚏。听见清如和缘君在楼上的笑声,她踱着步子。奶妈看她不是立即想进门的样子,拿了大衣来给她披上。 “少奶奶,别烦恼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奶妈小声说。 茹云站下,望着这小小庭院里的树影,说:“奶妈,你说,那得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我看刘虎对她该是很着迷的了。可是这事情,到底好似不好同邵家交代的。” 其实也难怪秋白生气,这才几日,刘虎闹腾出这么多事情来,她都想,要是自己给人问到眼前来,保不齐脸上也挂不住…… 奶妈想了一会儿,说:“小姐,我哪儿知道啊。” 茹云叹口气,说:“是啊,哪里能知道。” 她有些惆怅。既担心,也有点不知所措。邵家夫人虽然没把话说破,但是邵家三姑娘为什么会在申城,这缘由自不用说的太明白。可是刘虎这里,显然好似又有了旁的姑娘,这思思若是送到申城来,还不定会怎么相处呢…茹云对如何处置眼下的情形,实在是没有经验。 “小姐,还是进去吧,外头冷。我怕您着凉,到底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可得多想着点,这个时候您可别生病。”奶妈说。 茹云答应一声,又站了站,才往回走,奶妈跟着她进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关禁闭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一进门,被屋子里的热气罩着,连打了几个喷嚏。奶妈唠叨,就念了几句,说这才刚说着,可不就着凉了么。茹云摸摸额头,果然有点发热。想想许是不知什么时候受凉了,下午人才懒懒的,就让奶妈给她来一碗姜汤去去寒。 清如带着缘君回屋去了,茹云怕自己生病传染给清如和缘君,问过两个孩子已经睡了,就没有过去看。 奶妈看茹云有点蔫蔫的,陪她喝了姜汤,等她上躺下,又坐在一旁守了她一会儿。 “我不要紧。睡一觉就好的。”茹云念着奶妈年岁大了,让她快去睡,“你累了一天了,再不歇着,眼都睁不开了了……我这里一大堆事情要你做呢。” “这点事,才不会累呢。”奶妈笑着说,“倒是小姐许多事情,我有心帮忙也是帮不上的。小姐,要是身子不舒坦,就多躺上几日,也别想些有的没的,净劳心了。” 茹云看奶妈担心她,歪了头仔细看她一会儿,这两年奶妈跟着她东奔西走,如今也是自家人一般了,到底也没见外。 那刘虎被听差的亲自带人送回军校驻地,刚进了军校,因为下午逾期未归,本来就停职的处罚加上一等,直接被上峰下令关了禁闭室。 他进了禁闭室,看看昏暗灯光下窄窄的只有一条薄毯子的床,和四四方方的小桌子小椅子,除此之外,简直光板儿,他瞅着眼睛都觉得硌的生疼。 刘虎摘了帽子放在桌上,忽然回身对着外头吼道:“这就是监狱,也得给口水喝吧?” 大晚上的,他声音粗砺,情绪暴躁,空荡荡的走廊里一阵回声不断。门外有守着的卫兵,等回声消失,才说:“刘长官稍等。” 刘虎看看禁闭室里,卫生间是没有的。要是想去卫生间,身后还得跟这个背着枪的卫兵……他一阵心里怄火。当兵打鬼子这么久了,受处分虽然有过,关禁闭还是头一回,他也算开了眼。 好一会儿才有人下来送了水壶。在门口守着的卫兵接了水,从窗口递进来的时候看看他,也不说话。刘虎倒水,喝了一大杯子。卫兵仍旧守在门口,枪托磕在石板地上,发出轻微一声响。 刘虎被这一声似是惊醒,又许是凉水喝下肚,让他没那么暴躁了,倒站着细听离去的卫兵那脚步声渐渐远了……于是这儿也就剩下他和门外的这个沉默的卫兵了。他进来的时候观察过,守门的是个刚入伍的新兵,一身的军装看样子还没洗过几次的样子。 刘虎回身过去,靠在门上,问:“老家哪儿?” 外头沉静半晌,才听得一声回答:“洛阳。” “洛阳……听说去年河南大旱,你能来当兵,也是个好出路了。”刘虎喃喃说。 外头没有声音,刘虎抬手敲了敲铁门板,外头就说了一个“嗯”。刘虎不由得笑了笑,这声调听着像是中原人的憨直。 “多大了?”他又问,见了新兵问问他哪里来的,几岁了,好像这样不仅能拉近关系,还能从气势上赢过他。就像在说,喂,我是老前辈,你得给我递烟……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十八。” “年纪不大嘛。”刘虎说。 打仗伤亡的多,补充新兵力有时候就成了问题。这几年他也是眼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甚至是一批批地离去,基地地勤也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这些年轻的新鲜的面孔,又不知道何时会消失…… 有时候他想想,教导学生的时候就一个念头,像蝗虫一样肆虐的敌人,能打死一个是一个,其他的从不多想。 训练的时候但凡胜利了,就仿佛赢得新生似的,该庆祝就庆祝,像没有明天似的。下一次再打不知是何时,也许要很久,也许就是下一刻……他见过最残酷的场面,也见过最美好的人,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不值当的了…… 刘虎清了清喉咙,喉咙还是有点干。被少帅派人带回去,他除了最后撂的那几句狠话,就没怎么开口,可喉咙还是像被浓烟呛过一样的难受……心里就更难受。 他还没跟少帅那样说过话,少奶奶看他的眼神,也让他觉得难堪……让他们失望了啊。 刘虎问:“长官说什么了没有?” “三天禁闭改成七天。”卫兵说。 刘虎听了,又喝一大杯水。七天……让他在这里关七天,那还不得疯了?他关了灯,往床上一躺,睁着眼睛,耳边就是少帅那克制但是冷酷的声音,闭上眼睛,一个美丽的身影就不住地在眼前晃……他呼的一下坐起来,按着额头。 外头卫兵有条不紊的步子制造出来的声响,让他更加烦躁。禁闭七天……停职也不知多久……最近的任务这么重,他不能执行任务,代表其他兄弟要补上他的位子,他并不愿意这样。可是不错都错了,只能咬牙吞苦果了。 他靠在墙上,想着日间与少帅、少奶奶说的话。少帅那么生气,对这桩恋爱是一定不会赞成的了。少帅不赞成,已经不好办。可以想见,就是求少奶奶帮忙,恐怕也不容易说服。 比起这些来,更让他烦恼的是柳霜的心思。他今天没能见到柳霜,也好久没有收到她的信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既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这种日子的难熬,又只能他自己默默忍受。 这会儿他胡思乱想着,也许柳霜是要拒绝再见他?还是像少帅问他的那样,究竟了解不了解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自打邵家二姑娘去世以后,他消沉了很久,以为再也不会动心了。 像柳霜这样的女孩子,他却不知不觉沉沦了。他是爱柳霜的毋庸置疑,柳霜对他是不是也那样坚定不移?仔细想想,除了是个好姑娘,好像他对的确她知之甚少。但是这也不妨碍他们相亲相爱。 相亲相爱……他想到这个词的时候甚至浑身都颤了一下。他是应该相信柳霜对他的感情的吧。如果说他对柳霜知之甚少,那柳霜对他了解也算不上多。他连自己的出身都没来得及跟她解释清楚呢。 他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柳霜就只知道他是个穷了吧唧今有点小成绩的教员,还不是照样爱上他?想一想,柳霜是多好的姑娘呀…… 旁人说,刘虎,你看起来像是个被下了降头的人,说我们还认定你是很难坠入情,看你交女朋友的架子,所向披靡……不过,这也难怪,谁让你遇到的是柳霜。 是啊,柳霜,一个与二姑娘很是相似的女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与二姑娘相似的老师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那个时候,刘虎刚到军校几个月,他在那一日带着其他教员,一道去租界喝酒。他们一路说笑着,说起这几个月军校的生活,都觉得很是兴奋。于是有人就开玩笑说,居然七个月了。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那再过两月也该快生了。” 这一下,逗得几个人哈哈大笑。说这话的时候,正好一群女学生路过。因着他们说话声响很大,因而这些女学生显然是被吓到了,一下就四下散开。 有几个胆大的,就觑眼偷看这几个人是什么样子,他们都穿着便装,看上去就是几个摩登青年,浑身上下都带着那股子什么都不在乎的痞劲儿。 虽然刚刚从俱乐部出来,恰好喝了酒,走起来是有点歪歪斜斜很不像样,可是怎么看,也都很看得过去的,让他们更是有恃无恐。 这个时候,有人趁机吹了一声口哨,气氛一下子又有些微妙起来。 女学生们也正在最好的年纪,看上去十七八岁,水葱样的娇嫩美丽。同行的男学生们拉开了保护的架势,看样子,是怕他们轻薄女同学了…… 这个时候那个吹口哨的伙房兵就出来了,笑嘻嘻地将女学生们的模样看了个遍,然后问道:“是不是有这个幸运,请你们跳支舞?” 刘虎听了皱起了眉头,这伙房兵真是醉了,这样闹起来,很容易就让人以为轻佻搭讪的,当然他确实也有这个意思。 可伙房兵忘了,这里是街上、是学校门口,不是俱乐部,四周围这些是学生呢。举止略微出格些,就很容易被误会成行为不检,闹不好要进警察署的,这样的话,军校肯定也要记过处分的。 刘虎思虑再三还得按时归队,耽搁时间到底不好。他就想拉了另外两人走,还没有开口,就听见一阵哨子响。 哨音还没有消失,立即听到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说女同学们快些走,男同学们负责送女同学们一程。谁谁谁、又谁谁谁,你们留下来帮帮忙。 刘虎回头看,学校门前的只有两盏灯,那女子背着光,只看得出是身材高挑的很,一身旗袍又合体,勾勒的线条极为优美…… 他想当时明明也看不清楚她的脸,不知怎么的就忽然像是被电击中了,紧接着听到伙房兵又一声悠长的口哨,他反应过来头一个念头就是糟糕,这念头果真是被应验。 那女子拍拍手,招呼身边的工友还有留下来帮忙的男同学们把他们三个围住了。包围圈越缩越小,他就觉得要坏事儿。男学生们和工友们应该是受过训练,看他们的步伐姿势就知道。 那女子像个总指挥,站在圈外,刘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觉得她一定也是在看着自己的,眼神极冷。她用当地话说了几句什么就先走开,他没听清。包围圈还在缩小,每个人看他们的眼神也都不善。 伙房兵醉意朦胧地还觉得没什么要紧,还在笑着说这是干什么,难道要练把式么。他只好提醒他们说别胡说了到要有麻烦了。果然没过一会儿那女子过来,说已经打电话给警察署,警察马上就到,让他们老实一点儿。还说这里是学校,让他们不要闹事。 “我晓得你们这些人,多半是在附近几个俱乐部玩的。记着,管你们在俱乐部里怎么玩,别到这里来撒野。太没规矩,太不像样了……让警察送你们去你们长官那里解释吧。”她说话语速极快,蹦豆子似的。 这个女老师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是军人的,刘虎也不知道,或许不知道他们当中谁身上带了徽章被她瞅见了?还是附近几个俱乐部的人平时真有行为不检的,被她遇到过?总之她语气冷的简直像能砸人的冰柱子。 刘虎与这个女人走近了,就在看着她。也不知怎么了,对自己的处境根本也不怎么在乎——当然他也没把这些学生放在眼里,都是瘦瘦的中学男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他脑子里唯一想法,竟然是她要再走近些,他就能看请她长的什么样子了呀。 高挑柔细的身形,清脆甜美的声音,连跑动起来,飞扬的头发丝都闪着金光。她真的走近了,而在看清楚她的面孔之后,他吸了口凉气,竟然与二姑娘是这样相像。 他于是禁不住心下一紧,竟脱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就这么一句话,惹的这人肉包围圈立即动了手,简直就像是谁下了命令似的。他们三个高接低挡,仍然是双拳难敌四手,又吃亏在喝了酒行动力减弱,没一会儿就都挨了拳头。 刘虎还顾得上看她,看着她眉头皱起来仿佛觉得他完全不可理喻,愤怒的样子简直是要亲手打他一顿。他还是追问着“你叫什么名字……我不是流氓”。 潜意识里,刘虎感觉到,这个女人长得与邵家二姑娘真是像极了。他甚至潜意识里思索着,二姑娘除了三姑娘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姊妹,可是想来想去,也实在没有这样的事情听说过。 刘虎自个已经完全语无伦次了,那晚他们三个人,他是唯一一个被摁住猛揍的。学生们看着文弱些,下手可真够狠的。 他当然身手也不差,吃亏在于他没有及时反应、而且心神完全在她身上。挨那顿打,到后来总是耿耿于怀。堂堂军校教官,被几个小毛头揍,说出去也太丢脸。 “我不过是看他们年纪小,不要欺负他们单弱。”刘虎嘴上自然是要这么讲的,想想也实在是好笑的很。 他同她也说过,疑心那些男学生们根本就是暗恋她呢,受不了自己的老师被他人觊觎。以及他还是要保持一点风度,不好以大欺小。于是被带到警察局去,要脱身只得两名身份,还联系了顶头上司于东方。 于东方赶过来,好容易说明情况、保证带他们回去一定重罚并且立下字据,才准他们离开。于东方说你们这几个活宝,真是够给军校丢人的。行为不检点就够难看的了,打架还打不赢真是白白浪费了基地的好伙食。 于校长骂了一通之后又说,不过也没什么,一群毛孩子,你们打赢了也没什么长脸的。刘虎就说,今儿我们也没干嘛啊,就是这身份就贼尴尬的,别说有事,没事儿也最好是敞开了挨打。挨打是可以的,还手就短了道理。 于校长说你这不是废话吗,平时看着脑袋还算灵光,今天晚上是灌多了猫尿了,拎不清呐。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都是什么人,说话也不知收着些,活该挨揍,真是气死我了! 伙房兵几个酒早就醒了,却又装作困的东倒西歪,根本不招惹这个脾气火爆的上司。于东方说什么,他们都不怎么理会。于东方骂完了人,也平和些,他们才聊起了天。 从日军最新型号的轰炸机,到美军在太平洋战场上的表现,军校里的英国教官娶了苏北新娘,还有俱乐部里的漂亮女军官、舞会上的名门闺秀,这一路聊了很多。聊着聊着,军校也就到了。 伙房兵睡醒了先回宿舍去了,于东方拍拍刘虎的肩膀,说虎子,有人要给你介绍认识的一位小姐,你要不要见一见呐。那可是李将军的夫人介绍的,她又提了一次,你再不去见仿佛不太好了呢。 刘虎把这事儿早忘了个干净。似乎是每提起一次来他就推脱,事后又忘记。但是李将军夫人的面子不能一再驳了。 将军太太人很和气,从第一任丈夫到现任,嫁了又嫁,三任丈夫全是将军,不知道这算不算不能明说的传统。 就像他从前和少帅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也说过,在胜利之前,他不会再考虑再次成家的事情,到底是二姑娘的情意他还记在心下。不过将来真要成家,一旦有回不来,还请少帅一定要照顾好死了的那个家眷。 像李将军太太这样的女人不在少数,但是活着像她这么劲头十足的少见。将军太太在年轻军人里还是很受尊敬的。不少军人的太太都是她给介绍的。他们时常开玩笑说将军夫人是媒婆转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无心插柳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李将军的太太知道也不恼,照样给他们介绍好姑娘。不晓得她怎么能搜罗来那么多适龄未婚的姑娘,听着也都很不错的。 刘虎有一次跟着于东方去李家的茶会,被李太太瞄上一定要给他做媒的。同去的几个人,一个是根本也没打算成家,另一个是早就订了婚,李太太知道之后,就放过他们几个,不过敲打刘虎,盯着他了。 想想这事儿也是挺有趣的。刘虎从原先的其他基地转过来不过几个月,对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来说,他不过是军校里一个优秀的教官,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觉得这样最好。 于东方听了,看着他笑笑,说也真该定定心了,不然老叫秋白挂心着。 刘虎往宿舍走的时候想起来自己应该问问于东方,今天晚上把他们送进警察局的那位小姐,姓甚名谁。于东方好像交涉了很久,虽然不知道她在场还是没在场,但他总该知道些什么吧?不晓得他要去追问于东方,会不会被他看成脑壳坏掉…… 这样好像还是挺丢脸的,不过要想知道那位小姐的一点点事情,丢脸应该还是其次的。他离开警察局时没有看到她,想想好像从趁乱被带走的时候,她就不见了的…… 心里是有些失落。就好像原本皓月当空的夜晚,猛的下起雨来,令人忧郁。他一念至此,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简直要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难道他真的又动心了? 他和另一个教员一间宿舍,待他进屋时那个室友已经洗过澡躺在床上了。坐下来半晌没出声,以为那个室友睡着了,不想那人翻个身,说:“于校长要我告诉你,是教英文的老师啦,听说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姓柳,叫柳霜。” “你怎么知道的?”刘虎莫名反问了一声。 教员提了提被子,坐起来点了支烟,笑笑,撵了捻手指,说:“简单嘛,学校就在那间警局辖区内,警察是知道学校情况的,于校长一问就问出来了。学校是间夜校,因为她教的好,挺多学生大老远跑去上课的。人长的太好看,时常有人慕名前去,却没什么是非据说是古板的很,像是外国小说里的女家庭教师。我听其他兄弟说了,说今天她教训人,确实也挺像那么回事的……学校嘛,就在那里,又不难找。你想去,改天哥儿几个陪你去。今儿也累透了,睡吧。” 教员一面说,一面笑吟吟的。刘虎觉得他笑的别有意思,就起身拿了东西扔在室友身上,然后就端了洗脸盆去洗澡。 往下数日,任务繁重,他们就没能出过军校。那阵子大伙儿心情都低落,听的最多的都是几个连的学员进山剿灭残余的日本人,又被负隅顽抗的日本人杀死的事情…… 通常那些葬礼都顾不上举办的,有的就是一张又一张空出来的床铺,隔几天可能就被人填补。运气不好的时候,也有很久都是空着的,没有人及时填空。李太太又托人带话,请他们去打牌。 刘虎知道是上回那意思,室友有约会,就找了朋友宗厚生和他一起去了。李太太把打牌的地方定在眷村最里头的一个小院子里,走进去要很久的。 他们在外头买了水果点心带着上门去,走到离眷村不远处,听到前头有人呼救。是年轻女人的声音。他们两个听那呼救声凄厉,扔下手里的礼物立刻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就看见前方两个年轻女人在追两个飞奔而逃的汉子。 刘虎速度很快,他追上去问出了什么事,其中一个女人说是被抢了东西,并且指着前头那两个灰白色的快速逃窜的影子,喊着就是他们俩……刘虎二话没说商议一下两人分路包抄。 好在是比劫匪熟悉眷村一带的地形,刘虎身手又灵活,很快就追上了劫匪。他和宗厚生一里一外将两个背靠背的劫匪堵在了巷子里。两人什么没有武器,劫匪看出来,毫不犹豫地亮了匕首。 他们是空手夺白刃,三下五除二,将劫匪制服了,绑起来丢给赶来帮忙的人交待送到警察署去。包拿回来,再找那两个年轻女人归还。她们两人惊魂未定,急忙道谢。 刘虎说不客气,低头看表,跟宗厚生说快到时间了,咱俩先走吧。这个时候,宗厚生碰了碰他,他抬起头来。认出来其中一位,正是柳霜。另一位清秀的小姐,介绍自己姓薛。薛小姐把名片子递上来,一再向他们道谢。 柳霜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是完全不认得他们了,他们也没有做出是记得她的样子来。 他们觉得这一带也不太安定,刚刚遇到意外事件,总是惊魂未定的,听说她们也要去眷村拜访朋友,就顺路送她们俩一段。还好他们扔下的水果和点心被她们两位细心地收好了,不妨碍他们仍带着去李将军太太约好的地方打牌。 一路他们都没有什么话,沉默的令人尴尬。哪里知道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同行的宗厚生又碰了碰刘虎。 果然到了李太太约好的眷村俱乐部,她们两位说到了。宗厚生就说,那一起进去吧。刘虎明显看到薛小姐和柳霜眼中不同的神色……他就当柳霜眼中那是惊吧。但是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柳霜没立即拉着薛小姐走那真是因为她的修养还不错,后来他是知道了,柳霜当时的确是想那么干。而且柳霜的确是不轻易冲动,也不轻易动感情,甚至也不轻易露出喜怒哀乐来的人——柳霜比刘虎年纪轻一些,却更加成熟稳重的多了。 但是幸而她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啊… 李太太来开门的时候笑着说你们还一起来了?边往里让人,边叫一道在的侄女婿姜东升同大家给他们介绍,说是刘虎、宗厚生。于东方是校长,姜东升又分属教导主任一职,因而算起来,也是刘虎的上司。 另外两位,李太太确认了下,说是柳小姐和薛小姐。 柳霜与刘虎,当着姜东升的面,互相打了个招呼,进了门都很自觉地往旁边坐。这个俱乐部人来人往的,客人不断,他们倒也不觉得拘谨,坐在一处聊起来,还都挺高兴的。 柳霜坐了一会儿就到院子里去看李太太养的菊花了,倒是刘虎跟了出去。宗厚生在和薛小姐聊天,并没有关心其他的,他觉得这是起码的礼貌。 薛小姐人品学识都好的很,是医院的护士。宗厚生问了问是哪间医院,薛小姐说是长安。 他想要说巧也真是巧。长安医院,不就是他家嫂子过来之后在打理的医院么?他聊了两句医院里的事,忙不忙,平时都爱做什么……他敛了些锋芒和圆滑轻浮,自觉地照顾对方。 李太太说要留饭,薛小姐谢绝了,说是不用的。薛小姐和柳霜离开的时候,李太太叫了黄包车来的。他出去付了车钱,送她们上车,嘱咐车夫小心拉车。 这个时候,宗厚生忽然说薛小姐,后天礼拜日,我们想约你和柳小姐一起出来爬山,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刘虎倒是很意外,没想到宗厚生会这么提议。薛小姐微笑着看他们,当然不是反对的意思,不过柳霜呢……刘虎看到柳霜也点了点头的。 等车子走了,他看宗厚生,眼里似乎有些责怪。 宗厚生说:“我当然要客气客气啦……还好答应了不是?你看柳小姐和薛小姐都大大方方的呢,是不是?我们跟柳小姐也没什么嘛,不过一场误会。柳小姐很和气的。” 误会……和气…… 刘虎也不知道宗厚生与薛小姐这一下午到底是聊了些什么。但是他跟在柳霜身后,两个人在院子里是基本没有说话的,她那个样子,绝不是把误会解释开了,就能和气做朋友的程度。他们晚上留下来在眷村的俱乐部吃饭,一大桌子的人,非常热闹。 李太太私下里和他们聊了一会儿,说薛家在本地也是挺有名的人家,她住院的时候认得的。说薛小姐人品什么的一概都很好……李太太看看宗厚生,笑笑,心下想着难道今天无心插柳了? 刘虎在旁边听了,心里有点异样,他想的是他与柳霜的事情。宗厚生回去的路上话忒多,叽叽呱呱的说了一路。 到军校门口,宗厚生忽然问他:“你到底去不去爬山?我话都说出去了,你别让我丢脸。” “去。”刘虎应了一声,却是没什么底气。 听了这回答,宗厚生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第二天告诉他,他已经打过电话给柳霜和薛小姐,约好了时间。 自这件事情以后,刘虎连着两天都心不在焉,等到约好的那天他们一同去了,只看到薛小姐一身清爽一脸笑容,却不见柳霜。 薛小姐眨眨眼:“柳霜让我转告二位说她很抱歉,今天临时有事情,不能赴约了。” 刘虎微笑说:“没关系的。” 约好了爬山,他们还真是很认真地在爬山。山上僻静,但是也不乏游人,多半是年轻人。三个人走在山路上,聊聊天,倒也愉快。宗厚生就想这薛小姐,也并不是无趣的人,做朋友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薛小姐也是健谈的人,和刘虎也有话题可以聊。有那么一段路,宗厚生反而落在他们后头。 薛小姐很明事理,也有分寸。下山一起吃饭时,趁刘虎去洗手了,她看了会儿江上的船,还对宗厚生笑着说:“以后我们时常可以约着来爬爬山、喝杯茶聊聊天……下个礼拜日方便么?如果下个礼拜日,你们还是休假,我和柳霜一起来。我问过了,柳霜那天应该休假的。” 这个时候,刘虎刚好出来,听到这话,不免有些诧异。他今天什么话都没说,心思倒是被薛小姐看出来了。 “刘先生是哪里人?”柳霜又问。 刘虎想一想,也明白了,说:“原是北平人士。” “哦……柳霜白天在长安医院做义工的,晚上才在夜校教英文。”薛小姐刻意轻声说。 旁的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吃饭的时候,本来很活泼的宗厚生不知为何忽然变的安静,他们一道送薛小姐到家门口,薛小姐客气地说再见。 她进门了,他们才离开。 回去之后伙房的勤务兵在宿舍里等他们,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宗厚生。然后不等他们站稳,就说宗厚生母亲要带未婚妻来和他成婚了。电报刚刚接到,人也马上就到。 刘虎和宗厚生听了都有点发愣。 伙房勤务兵坏坏地笑了笑,今天和你们约会的两位小姐怎么样?说来听听。要不然咱们一起举行婚礼吧? 刘虎和宗厚生面面相觑,各自心下都有心事,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去说。勤务兵就觉得这事情八成靠谱,说的时候挺高兴,就跑出去了,要各处都散播好消息。 刘虎和宗厚生不愧是朋友,也就是一个眼神。一起跑出去将勤务兵给拦住了,然后告诉他,八字还没一撇,可别胡乱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个柳小姐不好追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再一个周末,他们当然是如期前往,薛小姐践约,柳霜却依旧不曾出现。薛小姐只说柳霜另有安排,刘虎却也知道,恐怕是柳霜回避同他见面的缘故。 他当然是在柳霜这里碰了钉子的,宗厚生和薛小姐的进度却远超他想象,待得入冬之前,他们两个已经订婚。 虽说是闪电般的速度,在战时却也并不少见。相遇已是难得,等待大可不必。李将军太太说没想到歪打正着,想着撮合这一对,居然成全的是另一对。 李太太还说没关系,再帮刘副参谋物色合适的姑娘。刘虎笑笑对李太太说:“谢谢,我已经找到了。” 他是找到了,但是人家还没理睬他呢。刘虎有时间就会到长安医院去等柳霜。已经把门诊的医生护士都认全了,再这么下去弄不好哪天都会在医院里迎面撞上熟人了,其实有几次都差点儿被秋白手下其他人撞破了,还是没在医院里见到柳霜。 夜校,柳霜的课倒是日日都上,就是一次也没见她从正门出来。看门的工友也给他混熟了,聊来聊去知道他是为了柳老师来的,工友说怎么瞅着你这么眼熟。他想想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自己就是当初的“登徒子”的,就顾左右而言他,结果还是被工友认出来了。 这简直没给工友拿扫帚赶,他刘虎虽然是粗人,可是长这么大,这么被人嫌弃真是头一回啊。真后悔当初不该孟浪轻浮,世上真有后悔药,他一定多买几副吃去! 宗厚生与薛小姐合起伙来笑他,还是薛小姐说,夜校有个小侧门,看你在正门守着,柳霜就从侧门走了。 刘虎说:“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害我这么多天白白等了前门等后门。” 薛小姐笑笑:“你以为是那么好追求的?医院和学校,好多人追求她的,从未有人接近过她呢。你也要受些考验的,以柳霜的聪明,非一般诚意不能打动她。她住在后街的教工宿舍,那里管的可严格了。柳霜过日子像修女一样,又简单又单纯,就是忙的很。你要再努力些才行,刘长官。” 刘虎仔细想想可不得是这样么,薛小姐说的倒是也有道理。过了几天他再去夜校,果然在小侧门见到了和学生一起走出来的柳霜。 他对她微笑,打个招呼,远远地站着,他的摩托车就停在门边。从前自认坐在摩托车上的姿态,最是潇洒摩登,见了柳霜,简直有种青春再现的感觉啊,就觉得自己这样真是傻极了。于是刘虎站的规规矩矩的,可还是觉得傻。 柳霜自然早就看见他了,她好像并不意外,让学生们先走了。她抱着本站在门边,看了他。刘虎就上前去,说:“密斯柳,我可算等到你了。” 柳霜不咸不淡地轻声说道:“你以后要是再敢来这里,我还是要喊警察来捉你的。” 她说完就要走,刘虎就拦住她去路:“我真不是坏人。坏人不会帮你抢回来钱包是不是?” 柳霜眉头皱的紧紧的:“你这是要干什么!说你不是坏人,可是这样子,也不像好人了。因为你,我每天医院和学校里都简直不能正常工作了。” 刘虎一听,就仔细看柳霜,觉得她看上去和前些日子的确不太一样了,脸上憔悴很多。他本意并不像造成她的困扰的,可是还是觉得情不自禁地开口道:“我想我爱上你了,柳霜。” 柳霜似乎听到这话并不意外,不过说道:“我已经订婚了的,刘长官。” 刘虎当时想,至少她还记得他姓什么,这多么好…… 但是刘虎莫名有些情怯,就只是说:“让我送你回家吧,你住在哪里?” 刘虎也不敢说,薛小姐已经告诉他,柳霜的住处了,担心柳霜更加反对他。而且在等到她之前,他刚刚在宿舍楼外走了好几趟,那些漆黑的窗口,都被他猜测过,究竟是不是她的房间…… 柳霜似乎是带气的,也不肯理他。他跟在她身后几步远,亦步亦趋地送她回宿舍,她也没有骂他。 那条巷子短短的,出了巷口正对着的就是学校的宿舍楼。一同出来的学生们散去了,走在前头的教员也都上了楼。刘虎想柳霜住在这里是很不错的,学校是走走便到,距离长安医院也不过几条街。 柳霜上楼之前,皱了皱眉头,然后开口说:“你以后不要来了。我真的已经订婚了,实在不想让人误会我行为不检。” 刘虎没答应,夜色掩盖了他的神态。柳霜没等到他的回答,也就转了身上去了。刘虎站在楼下看柳霜上楼去。她一身普通的及膝旗袍,嫩黄的围巾绕在颈上,长长的发辫垂在身前,这是个多美的姑娘啊。 刘虎哪怕是在黑窟窿东的地方见到她,都以为自己可能是见到了发光的仙女了。刘虎的脚步随着她同向而行,他看着她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 刘虎忽然转过身来,大声说:“柳霜,我没骗你啊,我是爱上你了。” 柳霜站住了脚,她扶着栏杆,转眼看着他。天黑着,路灯昏暗,刘虎想看她的眼神,却只能看到她那嫩黄色的长围巾定住了。 刘虎就听见柳霜嘀咕了一声:“你真是个怪人。你总共才见过我三次,怎么就这么说……你们军校的人,最常把爱你挂在嘴上。爱情来的快,去的也快。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但是刘虎分明瞧见,那嫩黄色的长围巾并没有动,他在路灯下仰望着她所在的地方,大声问:“所以你根本没有订婚?” 刘虎心跳的厉害,比刚刚听到她说她已经订婚了的时候还跳的厉害。 柳霜轻声说:“不,我没有骗你。刘长官,已经九点了,你再不回去,就要受罚了。还有,我也真的是不想再见到你了,不要再来了。” 这一回,柳霜真的转身走了。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而她的身影也不见了,他都还站在原地。 刘虎看着那个亮起来的窗口,对着窗口大声喊:“我明天、后天、大后天!反正每天都来的。” 时间的确不早了,刘虎跑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的摩托车停在了学校门口。他驾着摩托车在街道上飞驰着,就像在战场上开坦克。在宵禁之前赶回宿舍,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宿舍里,一道住的教员并不在,这几日探亲假回去了。倒是宗厚生正坐在床上吊儿郎当地抠着脚丫、叼着烟卷儿自在无比地问他:“怎么那么晚才回来?笑的像只捡到骨头的狗,难道柳霜答应了?” 刘虎倒在床上。忽的从床上跳起来,笑着骂宗厚生:“你也太不是东西了,让薛小姐知道你这德行,会悔婚的。” 宗厚生摩拳擦掌着一双手来掐他的脖子,两个人打打闹闹,实则刘虎觉得很快活。自从邵家二姑娘去世以后,多久他没感受到这人间的烟火气了?他总以为自己时刻是要死了的人,可是这位柳霜姑娘,却又叫他重新有了一些希望。 虽然看不到很多希望,但那种把一个人放在心口的幸福,是没有什么能比的。刘虎果然每天都会去夜校等她下课。每天在学校的侧门等着柳霜出来,一路送她到宿舍楼下。 平常他没有任务的时候,不是在训练,就是到俱乐部消遣。自从认识了柳霜,他心里大概只有这一个人、一件事了。宗厚生总说,这样子下去,迟早得出事。 刘虎倒也不在意,在他看来,事儿已经出了,无所谓再出什么事。等待是个漫长的过程,他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会等来机会。就只是愿意等下去而已,这样像个傻瓜似的行为,在大家看来都不可思议。 刘虎等在小巷子里,仰头望着星空,就在想如果有一天,他再这么看星星时,身边是柳霜,那该多么的美好。 这个时候,听见有人大喊“刘长官”,他从摩托车上下来。侧门开了有个工友跑出来,急切道:“刘长官,有个学生在课堂上昏倒了,柳老师正在急救,你的摩托车方不方便送人去医院?” 刘虎马上发动了摩托车等着,看她背了一个纤瘦的女学生出来,二话没说载着她们俩往长安医院去了。进医院才知道女学生是盲肠炎,需要马上动手术。 女学生是受救助的孤儿,自然是付不出医药费的,而柳霜身上也没有什么钱,好在因为她在长安医院做义工,同院方商议稍晚些付医药费用。 刘虎看出来她为难,悄悄去交了费用。本想就那么走的,到底还是觉得不放心。柳霜看上去是很有主意的姑娘,就是不知道这种情况,她是不是足以应付……一转身看到柳霜也过来了。他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将单据都交给了她。 柳霜看上去有点犹豫,不知是该不该接受他的帮助。刘虎趁她犹豫,同护士站里的护士小姐聊了一会儿,恰好看到护士站有当天的报纸,搭讪着拿了报纸,见柳霜收好单据去手术室外等着了,他就回去柳霜身边坐着看。 柳霜见他不走,这才开口道:“你可以走了,今天打搅你很久了。” 柳霜虽然是撵他走人,态度却很和气的。既然那么和气,刘虎心下一横,就想着不妨厚着脸皮陪着一起等吧。报纸上有长安医院的报道,报道附上的相片里有少奶奶。原来是这医院院长,陪同少奶奶巡视病房,探望孤儿院里住院的孩子。 刘虎瞥了眼,看日期是昨天的事,心下暗自庆幸,幸好昨天没来。他合上报纸放在一边,这个时候,柳霜竟然主动开口说:“欠你的钱,我会还的……” 刘虎就笑笑说:“没有什么的,我又不攒钱,也没什么用,我到底是老光棍了呢如今。” 他的一棒子兄弟,也都不知道存钱,只有宗厚生,订了婚以后才晓得这过日子得要许多的钱。可是刘虎不一样,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灰,再也不会遇到一起过日子的人了。因而除了定期寄到锦云邵家给女儿的那些钱,他基本都没想过给自己留钱了。 刘虎低头看到柳霜那半旧不新的皮鞋,心想这姑娘真不好打扮呢,鞋子是老款的布鞋。这应该是法国的牌子,从前在少奶奶那里见过,少奶奶说是以前法国留学的时候也穿这个牌子。 这个时候,他突然就莫名想着,等下次攒了钱,得给她买一双新的鞋子才好。 柳霜的脚收了下,刘虎发觉自己失礼,心里一发慌,语无伦次,问:“你以前是在法国留学的么?” 柳霜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可是并没有答应。 刘虎以为她会眉头一皱不理他,没想到她轻声说:“剑桥,可惜只读了一年……” 刘虎心下一琢磨,感觉柳霜并不反感这个话题,又问他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回来。 柳霜沉默片刻,才说是父亲要她回国的。 刘虎心又跳的快些,心想这个理由好,父亲要她回国,并不是未婚夫要她回国她才回的,这差别还是不小的……她说是订婚了,可手上并没有戴订婚戒指,这样一想,刘虎又一个希望满满的时刻。 刘虎心里计算着她的年纪,或者是要比他小许多,可是看上去,却比许多年轻女孩子要稳妥成熟些,所以难怪她看不得他莽撞或轻浮,这真让他追悔莫及。 这个时候,刘虎想着不好再失态了,连忙说:“没关系的,等胜利了,还是可以回去继续读的。” 柳霜听了,只微微笑了笑:“好的呀。” 柳霜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敷衍。似乎真的是那么想的,而且那想法令她愉快。她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笑,非常好看。等学生报备平安了,刘虎就送柳霜回去。 柳霜真的坐在了他摩托车的车斗里,刘虎都觉得真像梦一样的美。他想着晚上已经很冷了,脱了自己的皮夹克给她盖在膝上。没等柳霜拒绝,他就发动摩托车了。 摩托车飞驰在夜晚的街巷里,刘虎偶尔看柳霜一眼,柳霜就一手抓着前方的把手,一手抓着他的皮衣。隐隐的,刘虎觉得好像她的手是握住了他的手的,让他觉得手很暖,身上很热乎。 到了宿舍楼下,柳霜跟他告别:“谢谢你,晚安了。” 刘虎又像以前那样,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真想跟着她的脚步一直走下去。那天还好是礼拜日,他深夜才回到住处,还好没有受处罚。 之后照旧在空闲的时候,刘虎就去学校等她下课,好像就是为了看她上楼时候那个缓缓移动的身影。他有时候会带给她一束花,有时候是一点小玩意儿,比如酒心的巧克力。 缘君也很喜欢吃的那种酒心巧克力,还有少奶奶亲自做的黄油曲饼。说起少帅一家,刘虎比什么都熟悉,可是说起柳霜,他其实也看不出来她会喜欢什么。礼物她从不收,但是会被她的学生抢走。 刘虎不生气,那些可爱的学生们活泼泼的,倒是免了他些尴尬。柳霜起初阻止,无效之后,也就随她们去了,她是很爱她的学生们的。 柳霜发了薪水,就把刘虎垫付的医药费都给他了。给他钱的时候,柳霜又说:“你以后不要来了,这样不好。” 刘虎低头看看手里的信封。是个浅灰色的普通的信封。他捏着信封居然在想,怎么就里里外外一个字都没有,哪怕一个字母也好。 想象中她该是有着一手漂亮的字的,像她的人一样的好看。不过写的不好看也没什么关系的,这也是她给的信封呢,想到这里,刘虎又笑了。 柳霜不知道为什么,眼眸中闪过一丝悸动,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我真的订过婚了,刘长官。” 柳霜竟然又说了一遍这句话,这真让刘虎感到伤心。虽然他觉得这伤心自然是他自讨苦吃得来的,可还是挺难受的。 刘虎踟蹰,还是开口道:“我是知道的,你定然不屑于说谎的。但是我想见到你,说不想与你在一处,那一定是鬼话,所以我压根就没说出口。可是我也不希望让你觉得我是不择手段要得到你的人,因而我就是每天看着,哪怕就看你一眼也好。” 柳霜只是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 刘虎脸皮厚,学校还是日日都去,柳霜从那天和他说过话之后,不躲避他但是也绝不再看他一眼。 有一天学校的校长特意踱出来找他聊天,先谢了他之前帮助送医的事情。温文尔雅的校长说起话来非常含蓄客气,刘虎表现的同样温文尔雅说话也客气然而并不非常含蓄。 校长笑眯眯地说:“刘长官,您可不能打扰柳老师上课,不然我们会损失一位优秀的教员。” 刘虎嬉皮笑脸:“校长先生如果不嫌弃,您这里不但不会损失一位优秀的教员,还可以再增加一位优秀的教员,我也是跟着学过法语的,教教学生还是可以的。” 校长笑,看着他:“我觉得你像一个人,也许不像,不过总觉得,在报上见到过你。” 刘虎继续插科打诨说:“上了报纸的人都有点面目模糊的,您在报上见过我,总算知道我不是坏人吧。” 校长被他说得笑了起来:“柳老师是个好教员,也是个很优秀的姑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美事,刘先生要把握分寸,适可而止。” 话到这里,刘虎是彻底听明白了。他想大概是柳霜不堪其扰,请校长出面令他知难而退的。他想同柳霜说,其实他还是想远远看她一眼就可以的。柳霜照旧不理睬他,他当然也只能适可而止。 隔了一天,他再去,发现柳霜身边多了一位文质彬彬的男青年,他没能和她说话。 事实上柳霜也没给过他单独同她说话的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她的心意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刘虎看着他们一起回了柳霜的宿舍,他等到很晚,那个男青年才下楼来。刘虎回到驻地已经过了宵禁时间,他受到上峰警告,记过一次。 宗厚生在宿舍等他,问他到底怎么样了。要是没有希望,还是及早停止。再这么下去,影响前程,也是辜负了你家少帅的期许。 刘虎不过轻声应了一声,说他晓得轻重,宗厚生看他的眼神有点含义复杂,这让他很是烦躁。 刘虎细想其实不过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却好像走了半辈子那么久。前程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从前战场上战功赫赫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说不定哪天他要是重新上战场,也就灰飞烟灭了。 这么想,他就是喜欢了柳霜,好像也不该轻易去招惹人家。假如人家又是订了婚的,就更不应该了。刘虎想,自己只是想想而已,心窝怎么就疼成了这样。 宗厚生看他为难的样子,不过叹口气,就出去了,他到底觉得是不是自己跟刘虎说多了。这一夜,刘虎彻夜难眠,清早被警报声惊醒,穿起作战服便准备带着学生出去看个究竟。 结果这一天,同样出去的宗厚生没回来。刘虎亲眼看见,宗厚生所在的地方燃起了一片浓烟。逃生出来的人说,是近郊出现了日本人,又起了战斗,宗厚生被围困住,活活烧死了。 昨日还说过话的朋友,现下竟然尸骨无存了,刘虎只觉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瘫坐在地上,久久起不得身来。 隔几日举行丧礼,宗厚生未婚妻薛小姐悲痛过度病倒,于是仪式除了战友没有旁人出席。刘虎帮忙遗物的时候,一旁的人就说,想想这样也好,无家无口无牵无挂。 但是这个时候,刘虎拿起宗厚生的自来水笔,还是忍不住难受,想着宗厚生舞文弄墨这些从来不喜欢的,还送他这么好的自来水笔做什么呢。实则这自来水笔是薛小姐送的,宗厚生就用这支自来水笔给未婚妻写信。 宗厚生写起信来不像他人显得那么粗鄙不文,刘虎听他念过自己写的信,一点不肉麻,可是很让人心动。 一旁的人过来,要将笔一并收走,刘虎就想着,不管怎样,还是该留点东西给薛小姐的。别到了人不在了,什么念想都没有了……他们毕竟订过婚。哪怕是泛泛之交,有点念想,也证明这个人到底存在过。 宗厚生牺牲后,刘虎常常去他所在的宿舍。有一个礼拜,他没出过军校。天气渐冷,转眼冬至。茹云请他去家里吃饭,照从前的规矩这天要吃饺子。 少奶奶邀请,刘虎不好拒绝,于是开口就答应了。其实他还挺想念少帅一家的,即便被数落,被训斥,他也想听少帅说说话,听少奶奶说说话。很久不见,缘君该长高了,就是清如,如今该也是大学毕业了罢。 去陶公馆途中,刘虎想了想,还是骑着摩托绕过了夜校。只是经过的时候,刘虎加速通过了,并没有转头去看一眼。风吹在脸上,又冷又疼。 哪里晓得,他人还没到陶公馆,先被一辆车子拦住了。刘虎没有想到,车子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是柳霜。 这个时候,刘虎脸都已经僵了,像是带了个面具,说摘下来,就能摘下来,一摔就碎。 柳霜不是自己来的,陪着她的还有个跟她长的很相像的姑娘。那姑娘见了刘虎,大眼睛眨呀眨的,非常灵动活泼,和柳霜沉静温柔的气质截然不同。但是他没心思打量那姑娘,对柳霜点点头。 他没说话一是因为也确实不知该说什么合适,二是因为他的脸真的被冻僵了。于是他就顶着一张扑克脸半晌,看着面前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孔。 柳霜比他大方,开门见山地说明白,是替薛小姐来的。说是薛小姐卧床不起,她悄悄拜托了柳霜,想问问,宗厚生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他。如果方便的话,可以交给她带给薛小姐。 刘虎点点头,转头将摩托车调转车头,示意后头的车子跟他一块回宿舍去。他们的宿舍距离军校大门很近,走几步路便到的。 路上刘虎走在前头,只能听到身后两位姑娘轻细的脚步声,他不知为何就是能分辨出哪个脚步声是柳霜的——她的脚步更轻缓些。 宗厚生的宿舍算不上整洁,他那张床上,维持着他离去前的样子,仍旧是一团糟。还好宿舍里有沙发,请她们坐了,刘虎出去隔壁宿舍要了热水。 有同僚经过他的宿舍门,特意进来打个招呼,开玩笑说刘虎带女人回来过夜了。刘虎近来脾气大为不好,没心情同他们开玩笑,跟柳霜说了声抱歉,顺手关了门。 刘虎找出保存的自来水笔,和一本宗厚生最后用过的笔记本,一齐交给柳霜:“我想薛小姐或者会来,就留下这些了。请转告薛小姐,请她节哀。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记得开口。宗厚生不在了,兄弟还在。” 柳霜点点头,小心地把东西收好。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刘虎坐在那里,给她们倒茶。他看看柳霜身旁坐的那个姑娘,这时候才觉得她年纪应该不大,心想幸好有前些天,他准备带给缘君吃的巧克力。 他想着,今日不赴约,回头又该被少帅训斥了,不过还是拿了一盒给那姑娘。 “我叫程程,柳程程。”程程拿了颗朱古力,谢谢他。 刘虎脸上还是有些僵硬的微笑点头。 程程……这姐妹俩名字,怎么每个连贯性,如果有兄弟的话,还指不定叫出什么怪的名字呢。 “你在腹诽我们的名字吧?”程程问。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刘虎想着,不过他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程程又拿了一块朱古力,看看姐姐,不做声了。柳霜说该走了,刘虎率先站了起来。反而是柳霜还没有及时起身,被刘虎迅速的反应弄的愣在那里。 程程就笑了:“我去洗洗手,卫生间是不是就在走廊上?” 刘虎说是,就要带她去,但是程程执意不肯,说他真笨,然后就自己去找卫生间了。 程程出去的时候没关门,柳霜这才起身。刘虎看着柳霜,不过低声道:“谢谢你来。” 这句话也不知道该是替谁说的,也许就是他自己想说的。 “那你要多多保重。”柳霜半晌才应了一句。 刘虎点头,想起时候不早了,就想送她们回去,然后去陶公馆。 柳霜自然说不用,说她们坐薛家的车子来的,还是坐一样的车子回去。刘虎想那也好,也就没坚持要送。 柳霜往门边走去,仍然是一身旧色旗袍,黑色的细羊毛线围巾,素净也是素净极了的。在军校单调而又清寒的宿舍里,她的存在像是一股柔和温暖的清风,她一步步又要走远了。 “柳霜。”刘虎轻声叫她的名字,柳霜站住了。 刘虎心里是舍不得她就走的,舍不得她就这么走了,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她。 “要是你有哪怕一点点不讨厌我,就请你看我一眼,好吗?”刘虎说的时候,口气近乎哀求。 柳霜站了一会儿,刘虎看得到她握着手袋竹柄的手,轻轻发颤,但是她还是走了出去。柳霜走的很快,像是一阵风,要将一切都席卷而去似的。 刘虎深吸了口气,就算是做了一场梦,总有醒过来的时候,这一醒他才记起自己该送她们出去的。 刘虎忙忙地就要追出去,门却突然被推开了,柳霜回来了。她将门合上,疾步过来,扑在了他怀里。简直就像隔空被丢到怀里一个被拉开引信的炸弹,那冲击力让他险些倒退,但是他抬手便将她牢牢抱在了怀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严重警告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四周围安静的很,一点点一丝丝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似的。刘虎后来想想,其实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而是他根本就是已经懵掉了。柳霜什么都不说,只是将脸埋在他的肩窝。柳霜个子高挑,恰好配合他,他就知道他们是很合得来的。 刘虎拉着她坐下来,她却像是从冲动中明白过来,摇头不肯动。柳霜看着他,说:“我该走了。我不该这样,可是我也管不住自己了……我已经管了自己很多天了。” “我也管了自己很多天了。”刘虎说:“你要知道管住自己不去看你,是多难的事。” 柳霜眼里有泪意,她没说,但是刘虎也看出来,于是他说:“我知道你是怕我像宗厚生那样牺牲了,有些话来不及说。我也怕过,我怕所以我想我还是不要再去招惹你的好。但是我爱你,这是不会变的。如果我牺牲了……” 话到这里,刘虎却说不下去了,原来柳霜翘脚,嘴唇印在他唇上。柳霜说:“我不管了,我要与你在一起。” 刘虎看着她的眼睛,这是双异常勇敢的眼睛。他想她真的很勇敢,那么他怎么能胆怯呢? 刘虎说,好。然后他问,今天嘛? 这话自然是故意的,柳霜白皙的面孔上泛起红晕。他以为她一定是要骂他的了,好像她总是正经八百的,只要他稍有油滑,就会被她教训的,她可太像个教员了。 可是没想到,柳霜不过轻声应着说好。这把刘虎吓了一大跳。他抱起她来,勒着她转着圈子,转到两人都头晕目眩的。那一晚上根本两个人都是头晕目眩的,在天旋地转中,刘虎说:“柳霜,我爱你。” 柳霜仰头看他:“我该走了。” 刘虎就去送她,开门出去的时候,等在外头的程程掐着腰,看看他们,也不出声。程程的神色没有刚刚那么活泼了,看上去是很严肃。 这个时候,柳霜又说道:“程程,我妹妹。”这一介绍才有些正式了。刘虎笑着点头说我知道,你们很相像的。他说程程你好,我是刘虎。 程程皱眉对柳霜说:“走啦,我同你回去,不要他送。” 柳霜低了低头,也便准备带程程走。刘虎就松开柳霜的手,执意要送她们到门口。柳霜和程程走在前头,边回头看他。柳霜的眼睛又美又亮,而且她是在微笑着的…… 刘虎后来想起那天送她离开时候她微笑中略有羞涩的模样,跟她说你真勇敢。柳霜直言,其实她心里怕的要死,可是想如果不去见你,不去跟你说说话,可能以后会后悔的要死。我不想后悔呀。 她不会后悔的,他也不会让她后悔。 到了门口,刘虎就说:“柳霜,我要带你回家。我想带你见见家里长辈……” 他听到柳霜说刘虎我想跟你说说我的事,他只听得“刘虎”二字已然一颗心化成春水,余下那些谁还要管呢。他说我们以后再说吧,我们有时间的,不必急在一时,柳霜点头答应。 不过柳霜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刘虎的眼睛说:“我已经提出解除婚约,你不要急着说什么。我得告诉你,就算没有你,我也会解除婚约的。我就是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好。” 柳霜声音极低,走在她身边的程程不高兴地甩了下手,走到他们前面去了。 刘虎也轻声说知道了,只让她自个多注意。柳霜没有说下去。但是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其实他想告诉她,这个时候,其他的事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有什么比她在他身边更好的呢?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刘虎也能想象,他们一起要走的路,起码开始的这一个阶段,一定不是平坦的。或许有许许多多的阻力,但是什么阻力也不会拦着他和她在一起的。只要活着就一定要和柳霜在一起。 刘虎能想到的尽快带她回家见长辈,当然最先见的就是少帅和少奶奶。在这之前,他是应该先随柳霜见过她的家长的。程程是他见过柳霜唯一的家人,还有那天偶然见过的陪在她身边的那个清秀斯文的被他误以为是她未婚夫的弟弟也算的话,也不过是两个。 然后刘虎想他认定的柳霜,应该让少帅和少奶奶先过目。他想到要带柳霜去陶公馆,竟很紧张。虽然少奶奶一向尊重他的想法,无论怎样都会为他的幸福着想不会反对他的。尤其柳霜这么好,少奶奶一定也会喜欢的。只是想到少帅,他还是挺紧张。 而且刘虎也还没告诉柳霜,他的家是什么样的,还有他与陶家的关系。柳霜是没有问过他什么,好像她根本也不在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出身。柳霜只知道他母亲早逝,父亲身体并不好,远在家乡,而且在这里只有亲近的亲戚。 实则柳霜知道的都没错,但是他没交代,他在上海,最亲近的人是如兄长一般的陶秋白,还有少奶奶沈茹云。 刘虎但愿将来柳霜不要因为这个生他的气,他就是个普通的教员,了不起还是立过战功的;她是优秀的英文教员,人又美又善良……能再遇到柳霜,刘虎觉得是自己的福气。 刘虎知道从此之后有多了一个对他来说无比重要、重逾生命的人让他牵挂,也从此更勇敢。他那天带着学员出操回来,一高兴就去了长安医院附近。 他带着学员刚歼灭了一小队的残余日本人,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他想让她马上见到他,分享他的喜悦。他知道那天她在医院做义工的,声音嘹亮一些,她可以听到他的。于是他在医院附近逗留了许久。 医院里的人都知道,并不是又出了什么变故,这是军校的人出操来了这里。忽然间在那一刻,刘虎觉得自己和同僚所有的努力和牺牲是非常值得的,他们不止在保卫领土,也是为了未来在这领土上生活着的人们,都能自在地行走着。 刘虎当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柳霜,还是挺心满意足地带人回了基地。看到于东方那铁青的脸时,他还微笑。于东方身后的宪兵就比他更加严肃,当即下了他随身的武器,被押送回宿舍等候发落。 一路上遇到归队的同僚,都悄悄对他笑笑。那天他们战绩辉煌,每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刘虎知道自己违规了,但是并不觉得是很大的错误。即便手处罚,他想也值了。心里还有个愿望,有一天他能带着柳霜去打枪。 当然,结果是刘虎被上峰严重警告。好几天他都被限制行动,要求他写情况说明报告。他的报告写的非常详尽,声情并茂。据说这份报告令于东方看得哭笑不得,但是姜东升却大为赏识,特批对他进行教育。在他进行深刻反省之前停训停职。这处罚当然仍是很严厉的,不过他在报告中写的敌情分析,因为特别有价值,同时通报表扬。 比起刘虎被警告和处罚,柳霜忽然不见人了更让他焦虑。刘虎去寻柳霜,却只见到了程程。程程见了他,脸色并不好。 刘虎问起来柳霜哪里去了,程程就说还不是因为他,姐姐已经被父母禁足好几日了。刘虎这才明白过来,合着他带人去医院附近操练给柳霜看,柳霜压根就不在!这想起来,他就有点傻眼。 程程瞧他有点呆呆的,干脆地告诉他说就耐性等着吧。虽然她不知道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不过她姐姐脾气向来倔强,认定的事,没人能改变。程程言谈爽利的很,说刘先生你要小心些,我父母亲都不是好糊弄的人呢,你想见他们,可得准备好金盔银甲。 程程的语气,半是认真半是调侃他。刘虎却觉得事情一定比程程透露给他的要严重的多。他先前从柳霜口中也是得知她的父母眼下并不想见他的。这也不怪他们。柳霜解除婚约,说不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他的。 这前头,柳爽答应他先去见她的父母,这还没有去呢。刘虎定下心来,让程程等一等,他马上写封信让程程悄悄带给柳霜。 他嘱咐程程要小心一些,如果柳霜有什么危险一定要想办法告诉他。他是预备和柳霜一起承担所有的。 程程看他这样反而笑了,说我姐姐是父亲和母亲掌上明珠,她会有什么危险呢?难不成他们还会把她给吃了?大不了就是生气一阵子,怪她不和他们好好商议,取消了那家的婚约,又落埋怨,又不知你是什么来路。我姐姐护着你呢,都不肯告诉父亲和母亲你的名字。不过我看也藏不了多久…… 刘虎和程程说,他是不怕什么的,就是现在上门去让柳家父母责备,也是能够的。只是他贸然过去,一旦触怒二位,恐怕于事无补,他只能等柳霜的消息。 程程说这样也好,不过你预备好登门那日就被我父亲教训吧。他的掌上明珠,因为你简直变成了一个再叛逆不过的女儿,换做你也要生气的吧?你要知道,我姐姐从未违背过父亲的意愿。她在英国念,父亲一句话,她就中止学业回国。 刘虎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嘀咕,他当然想得到柳家长辈的态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好似是位不错的小姐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眼见着对刘虎的处分下来了,秋白已经不知道发了几回的火,茹云到底不好不管了。 这一日茹云得空,于是她索性就去了一趟医院,问起柳霜的下落,工友就说:“许是柳小姐家里有事呢。” 工友说着笑了笑,他身边的另一位工友脸上也露出相似的笑容来。两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但又不便传播似的。 茹云瞧着就有点好,但她没有时间,也不便就停下来同工友闲聊。茹云去了一趟孤儿院的办公室,她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马上摇电话给相熟的陈太太,托她打听柳霜的下落。 不过一日功夫,陈太太便回了电话,说是柳霜家里人连义工都给她辞退掉了,茹云不由得蹙起了眉头,看来柳家人是当真不准备放柳霜出来了的。陈太太也叹气,说大家都说,柳小姐是个负责任的义工呢。 “或者是要嫁人了吧。”陈太太又笑道,说到喜庆事,她那可惜的语气变的欢快了起来:“您不知道吧,前阵子有个军校的教员,说是追求柳霜。那要把医院的门槛儿都踏破了的,听说柳霜最后是同意与他在一处了呢。” 听到这里,茹云顿了顿:“果然如此,那倒真是好事。” 陈太太笑道:“我倒是打算去送一份结婚贺礼的,柳家到底也是体面人呢。” 茹云一时间心下想着心事,电话里又同陈太太说了几句闲话,快要放下听筒,心里一动,又问道:“追求柳霜的是军校的教员?” “是呢。就是说呀,还有个新鲜事儿呢。这个教员吧,先前带着学员来医院附近操练。呼声震天,我们都在门口看热闹呢……可惜柳霜并不在这里,我们虽觉得浪漫,但是都说小伙子这样要受处分的……哎呀,他们可真浪漫……”陈太太在电话里笑嘻嘻地说着:“没想到一个军校教员,那么浪漫呀!” 茹云听着听着,轻声问道:“陈太太,你知道那位教员先生姓什么吗?” 她心想不会这么巧吧,但昨晚听秋白的话里,分明是那么说的。陈太在听筒里是停顿了一会儿,说好像有一次听护士叫他刘长官的,那应该是姓刘的。 茹云不由自主地往后靠在椅背上说:“谢谢你啊陈太太。” 挂了电话,她手按在听筒上,就想立即拨电话到秋白的陆总办公室去。她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有点激动,事情又来的太突然,片刻之后,她才想起来,该问问柳霜的情况的。但这会不会操之过急呢? 茹云脑海里几个念头在同时转,唯一清晰的是,刘虎这小子,眼光还是有的。柳霜她虽说并不算熟悉,但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看来,印象还是很不错。 但凡听人提及,风评也上佳。似乎为人特别不喜张扬,总是静静的,却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浪漫,虽然刘虎的做法显然不能鼓励。 茹云没有立即打电话再问陈太太,操之过急并不好。在此事上,有个操之过急的刘虎已经很糟糕了,还有个那么爱生气的秋白。 她想到秋白不禁就松开了握着听筒的手,心想刘虎呢,其实也该有个性子好些的姑娘陪在他身边。这个人还是有点心性不定,看他一时兴起不管不顾的样子,初心还在,就是若是将来孩子从锦云接过来同住,倒是让人担心,所以也难怪秋白会生气。 茹云舒了口气,想起自己今天要做的事还很多呢,这就得先去孤儿院的外联办看看的。但是她起身的时候觉得有点眩晕,扶着桌子站了一会儿才缓过来。茹云在去外联办的路上遇到陈太太,真当是凑巧的很,她顺便问起了柳霜的住址。 陈太太记得倒是很清楚,告诉了茹云,柳霜的住处。还说柳小姐一周总有几个晚上要在夜校上课的,她在夜校担任了挺久的英文教员。茹云把地址记清楚,晚些回家时让司机绕路过去看看。 柳霜这个时候当然不在宿舍,楼下的看门妇人打量着茹云,也不肯透露些柳霜的消息,只是告诉茹云,刚刚有柳老师的家里人来把宿舍退掉了,还说柳老师从此以后不在这里住了。 妇人也许是怕说多了话不合适,指着夜校的方向说:“这位太太,您有什么事,还是到学校去找柳老师问吧。我打听过,她虽然不住宿舍了,学校里的课应该还是照旧教的。柳老师也在这里住了很久了,她很喜欢教的。” 茹云再三道谢,她原本想去夜校看看的,时间却有点晚了。她惦着晚上要去李将军家做客的事,少不得先返回家里。路上还在琢磨着今天的事情,这还真是很巧呢。 茹云赶回到家里,见门口空荡荡的,庭院里也肃静,就知道秋白是没回来的。孩子们都从学堂回来了,茹云去看看他们,还在做功课呢。她没打扰孩子们,悄悄上楼去坐了一会。 奶妈看到茹云回来,就进屋来,说缘君今天很乖,茹云从门缝里看着两个孩子一个看报纸,一个做作业,也就预备着出门了。 茹云总觉得这些天精神有点不济,奶妈就上来帮她准备衣服。她坐在一旁看着奶妈把预备穿出去的衣服鞋子和首饰一一拿出来,放在她方便取用的地方。 茹云咳嗽了两声,奶妈听到,就说要给她蒸冰糖雪梨。她想想,说好啊,等我晚上回来吃吧。奶妈答应着,就下去准备了。 奶妈出去之后,茹云坐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换衣服了才起身。她没有穿很繁琐的西式礼服,今晚是李将军府上的小型宴会,李将军夫人再三说没有外人,不需要盛装出席,她稍稍打扮下就可以了。 战时,大家已经习惯了样样俭省,打扮也比不得战前了。她选了件素净的旗袍,挑了合适的大衣,正试着,秋白敲门进来。 她系着钮扣,看秋白进门的神色,比起昨晚出门前真不可同日而语。显然这一天一夜,他虽然劳累,心情还是不错的。但是茹云不动声色,只简单地同秋白招呼一声,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这旗袍做了之后第一次上身,钮扣细碎繁琐,她一粒粒地系着,好半天才系了一半。秋白将制服上装脱了,站在茹云身前不远处看了她。她头发没有束好,垂下来遮了面颊,他看不太清楚她的脸,但觉得这暖暖的屋子里,她整个人看上去沉静安然的。 仿佛她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对付她旗袍上那几颗扣子。珍珠扣有微光,在她指尖上一星一点地动着。 秋白走过去,抬手拢了下她的头发。柔软的头发在他手指间滑了下去,大概弄的她痒了,她轻轻甩了下头发,说:“呀,别闹,我得快些……” 茹云说着,弯身系着余下的钮子。秋白靠近她点儿,却拦着她的手,开玩笑似的不让她系好。不但如此,他还趁着她阻拦,解了两颗扣子。 “咦?”茹云皱眉。 秋白见她嘟了嘴,低头亲在她唇上,很轻很轻的一吻。 茹云这才红了脸,看他的眼睛,低声说:“别闹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事有凑巧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秋白眼睛里水波潋滟,真是动人心魄。茹云心一酥软,难免有点心慌气短。因为有心事,又实在时间赶的很,便不想跟他这样歪缠,于是说:“一晚上没睡吧?洗个澡歇一歇去……” 秋白松手,旗袍下摆在他手中垂了下去,他揽着茹云的腰,看她。 “还生气?”他问。 茹云略往后仰仰,说:“没有。” “没有?”秋白追过来,下巴贴着她的下巴,蹭一蹭。 茹云下巴被蹭的火辣辣地,躲避着他瞪眼问道:“你觉得我该生气吗?” 秋白听出她气呼呼来,停了一会儿,没回答,嘴唇贴上来,含住她的唇。半晌,他低声道:“你还敢生气。” 茹云心下偷着笑了笑,趁他说话,咬了下他的唇。秋白唇上微痛,看着茹云睁大眼睛等着他说:“我就说,你为了刘虎,一个劲儿和我怄气……” “我没和你怄气,你对刘虎也太简单粗暴了些。你看,你从前就是他犯了错事,都没有那样恶狠狠地教训。感觉你有时候当他是自己人,有时候呢,又跟外人似的,我是看不懂你了……” 秋白眉头微皱。 茹云见他是听不进的样子,忍了一会儿,才说:“你要不能把他当成普通的士兵……能不能想想,你就没有一时冲动违反规定的时候?” “我哪有!”秋白立即说。 “真没有?”茹云瞅了他,手指灵巧地系着剩下的几颗纽扣。被秋白这么一歪缠,她耽误了好一会儿工夫了:“你看我头发都乱了,回头闹了笑话怎么办?” 秋白笑了笑,在一旁坐了下来。茹云对着镜子匀着面,转眼看他在静静望着自己,手扶在面颊上,回身看他:“今儿晚上没事了?” 秋白点头,算是赞同她的看法。 “那你不和我去?”茹云将耳坠子戴上。 李将军夫人品味极好,她家中的宴会当然是无论在什么时候,即便是物资短缺之时,都要想法子办的不失礼的,她当然也不能失礼。 秋白近来甚少见茹云盛装,只觉得眼前她婉约的背影,像是镀了一层彩,他微笑。 茹云见秋白有点慵懒,也知道他辛苦,过来坐在他身边,轻声说:“那你就在家休息好了。我跟奶妈说说,让她看好孩子,别吵着你。” “唔,不用,今天晚上我带孩子,我们去外头散步。”秋白抬手,轻轻抚着茹云的背,散漫地说着。 “那好吧,你只是别硬撑就好。”茹云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道:“那我走了……” 秋白挽了她的手,就看着她:“急什么,我难道会吃人么?” 茹云拿了手包戳戳他肋骨,说:“你都说我在生气了,要是再这么着,我可真要生气了。” 秋白看她板起来脸,反而笑出来,握着她手,在她唇上轻轻碰了碰。她今天用了新的唇膏,有种淡淡的香气。茹云躲着他,抽着手帕给他擦擦唇上,虽然没沾上,就怕万一不当心,给人瞧见多不好。 手帕蹭过秋白的嘴唇,痒痒的,秋白心神荡漾,就说:“要不你别去了吧……” “我的少帅诶,你又在胡说!”茹云脱口而出。 秋白“嘶”的一声,说:“你这是要造反啊?” “哼。”茹云甩了手包和帕子,双手捧着他的面颊,揉着捏着,气狠狠地嘟哝了几句。她手掌柔腻,黏在他脸上,人也距离他这么近,暖香轻柔地拂着。 他没听清她咕哝了些什么,似乎是抱怨呢,就含糊地问:“你说什么?” 茹云不理他,将他丢在那里,起身换了高跟鞋。踩了踩,虽然鞋跟很高,但又合脚又舒服。她看看他那懒洋洋的样子,不禁想起昨晚上他为了刘虎的事情大光其火时候的模样。真是判若两人啊。 秋白现在是这般有威严又持重,几年前,他又何尝如此?还不是一样动不动也有些傻气么?虽然他傻气的时候真少。少的让人遗憾,就好像他没年轻过似的。 “你现在因为刘虎违反规定发火,也不想想你当初……”茹云说着话,到底是去换了对鞋跟稍稍矮些的皮鞋,跟身上的旗袍颜色配起来也很和谐,于是满意地在镜子前头转了转。她没听见秋白回答,再看他,已经睡着了。 茹云站了片刻,过去轻轻叫他:“秋白?” 秋白动了动,应了一声,却干脆歪在沙发上了。茹云过去摸摸他的额头,去抱了条被子来给他盖上,看他腿垂在地上,又弯身给他脱靴子。费了半天劲才把他给安置好,掖掖被角,她说:“说睡就睡着了,真像个孩子似的。” 她看着他的睡容,他还是瘦,脸上棱角分明的。但这么看着他,她却不期然会想到自己从前看到他的样子。他的样子她第一次看清楚的时候,比现在要年轻的多了。好看还是这么的好看,但是他到底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茹云能想象到,他年幼时候的样子,他也曾是个胖娃娃,让人不忍释抱,她不禁按了按自己滚烫的面颊。 奶妈在敲门,茹云从卧室出去,奶妈就催她说时候不早了,轻声问:“司令是不是休息了?” “嗯。看样子挺累的。让他睡吧,缘君呢?”茹云穿上大衣往外走。 “在跟清如玩儿呢,车子在下面等了。”奶妈送茹云一直到楼下上了车,才返回来和其他丫鬟、听差一道安排孩子们用晚饭。 饭桌摆好,秋白也下来了。奶妈又赶紧给他摆上餐具,看他望着孩子们微笑,是心绪还不错的样子,问:“司令,要喝点酒嘛?” “不了,等会儿我带孩子们出去散步,不能喝酒。”秋白说。 “是。”奶妈笑着答应。 秋白想了想,又问:“少奶奶今天没说什么吗?” 奶妈与几个听差对视一眼,听差都看着奶妈,几个人互相望望,同时摇头说没有。秋白倒是也没再多问,虽然他觉得是有哪儿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他昨天发脾气,让她也不痛快了。 奶妈停了停,说小姐感冒了,有点咳嗽。正给她预备冰糖雪梨,晚上回来给她吃些。秋白转念一想,茹云是不太舒服,他也太粗心了些。 缘君却问:“父亲,你是不是惹母亲生气了?” 清如也抬起头来看着秋白,那眼神里似乎是等着他来解惑。 秋白也不解释,就说:“都吃饭。” 奶妈示意缘君吃饭,缘君笑的眼弯弯的像月牙儿。 吃完了饭,秋白等孩子们都做完功课,带上缘君和清如出去散步。恰巧碰见了陈太太,就问:“今日不是李将军夫人宴席么?” 陈太太说:“原本是有的,不过临时取消了,司令不晓得么?” 秋白摇摇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茹云还早早出门过去了。” “李夫人没说是什么原因,不过听说是李家的表亲出了点事情。连续两日妇女救国会的聚会都改到舍下了,我好容易有空脱身出来探望下老人家。”陈太太说。 “哦?是么?”秋白似是而非接了一句。 陈太太说:“没有旁的事,李家有个表亲,原本与北平柳司令的女儿订了婚。这位小公子,是急着把婚事办了,可是似乎柳司令的女儿不愿意的。李家那孩子有点不像话,他比柳家大小姐先回国。刚刚回国的时候,就在上海和一个百货公司的柜台小姐闹出绯闻来,生了个儿子的。儿子李家是认了,现在家里养着,都已经挺大了。柳小姐大概因为这个事就不愉快的,婚期就一直拖着。没见她都不在社交圈露面的?” 秋白低头看了眼清如和缘君,他对这些事情一贯不上心,倒是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打算。 不过,陈太太没打算停下,又继续说:“柳司令的小姐,原本是在长安医院做事的,我也是刚刚才晓得。恐怕这些天,她是闹了解除婚约的缘故,可把柳司令也给气得够呛。这事情,我倒是还没来得及同茹云说呢。” 陶秋白眸色一转:“怎么?茹云跟你打听这件事情么?” 陈太太道:“就是那日问起了柳小姐,那时候,我倒是不晓得,原来就是柳司令的女儿呢。” 秋白一点头,心下琢磨着,李将军的确是好几日没参加高层会议了,但到底是不是因为家事也很难说。李将军事务繁忙,操劳过度病倒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茹云跟人打听柳霜的事情…… 想到这里,秋白一下似乎好像把一些事情给串联了起来,一下就沉默了。 李将军与他共事很久,他多少了解些李将军的性格,是个非常讲究的人,从来都是给人留足面子,给自己留足体面的。秋白却觉得,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 茹云车子到了李家门前,司机就说:“少奶奶,您没记错时候?怎么李公馆门前这样冷清。” 茹云看看李公馆门前果真门可罗雀,不禁也诧异。李将军和夫人交游广阔,李公馆就是平时也车来车往络绎不绝,今天按说要来的人不少,不该如此的。 汽车略等了一会儿,李公馆大门才打开。等茹云下了车,就看到李夫人亲自出来了,但是显然李夫人来的有点仓促,见了她立即请她向里走,说:“真是抱歉的很,茹云。我是忙昏头了,竟然忘记告诉你,今天晚上的宴会取消了。不不不,请进来坐坐。” 茹云听说取消,就想着或许李公馆是有什么事情,今晚不便待客的。李夫人却挽着她请她进屋。 “来坐坐喝杯茶。”李夫人干脆请茹云里头小客厅里坐,一路挽着她,吩咐人上茶点。她等茹云坐了,也坐下来先看看茹云,微笑,“瞧瞧,多美丽。难得见你盛装,我倒要多看两眼。” 李夫人是不觉得自己在说笑,平日里都忙碌,见面也是匆匆的,茹云衣着素净的很,并不多在装饰上下功夫的。这么看着,真赏心悦目。 茹云却发现李夫人虽然同她说说笑笑的,脸上是有点忧愁的颜色。不过李夫人向来修养极好,轻易也不露出异样来的,于是她心想自己还是不要耽搁太久的好。她与李夫人聊着妇救会名下学校的事,过一会儿茶点来了,帮佣人上茶点的是李家的小姐,见了她,称呼声陶太太。 李家大小姐微笑,过来给茹云斟茶,轻声说:“我有位要过门的表嫂,总爱往家里拿英文报纸,上头,倒是经常能看到陶太太的名字呢。”她说着,偷偷看了母亲一眼。 “是嘛,那还真的是……不过怎么这么久了,都没有听说你还有一位未过门的表嫂呢?”茹云笑着问道。 李夫人说:“这孩子就是瞎说说的,那是我们的一个表亲,也就是我哥哥的儿子,做些小事的。他有一位未婚妻,最近在闹着解除婚约呢,可把我家老爷也给气的不轻。不过我这位侄儿自己也要说,不要同人提起,因而我们也不太说起这件事情。” 茹云笑笑,对李家母女说声谢谢。不知怎的,她心思忽然一转,问了下:“那位未过门的表嫂,可是脚什么名字?” 茹云心想难道难道会这么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前因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李夫人说:“唤名柳霜,乃是北平柳司令的女儿。” 李夫人看茹云是愣了一下的样子,说到这也就顿了顿:“我倒是先前也不太识得她,没想到原来她是薛小姐的朋友,早就来了上海的。只是我一时没认出来,晓得的时候,已经是闹着解除婚约的时候了。” 茹云想了一会儿才抑住自己的惊讶:“这真让我意外,那位柳霜小姐,我是听陈太太提过的,说是人美心善,还做义工呢,好可惜她今日辞工了。说是这位柳小姐平常在医院里工作尽心,人又和气又善良,人人都舍不得她走。我根本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您侄儿有婚约的人。” 李夫人想了想,又道:“柳司令的夫人同我提起过,柳霜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当然好的……就是这孩子性子不那么开朗,这两年因为一些事情,尤其是很少同人接触,无非是教教英文,闲了才去医院帮帮忙。做不了多少事,怕是也给人添麻烦。” 说到这里,茹云心下咀嚼着,怕是李夫人对柳霜也颇有微词了。 李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也觉得有些过了,不过跟着轻叹一声,半晌才说:“若果真办婚礼倒也好了呢……茹云,你我相交多年,不是外人,我就不瞒着你了。我一贯觉得柳家一向是有分寸的人家,这柳家出来的孩子,我还是放心的。可是我们也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一门婚事上面,竟然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来。” 茹云听李夫人说着,从衣纽子间抽了手帕擦拭了下下巴。茹云抿了口茶,而后思忖着该如何是好…… “柳霜是在法国留学的时候与我家侄子订婚的,柳家人呢,我们原本就是相熟的,因而觉得这样总归还是不错的,虽说当时她年纪还小,到底是知根知底。哪知道这两年,我们这边的男孩子有些不像话。因为他的糊涂事,柳霜要解除婚约,拖了一两年都没能够成。后来我出面央了顾家的人去求情,顾先生和顾太太都是极好的人,他们都很喜欢柳霜,也和她算熟识,希望能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原谅我们家男孩子犯的错,不至于解除婚约。” 说到这里,李夫人顿了顿,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实则上,我还是希望他们这桩婚事能成的,这到底成一桩姻缘不容易。我们家的男孩子有些不好的行为,我们也是很惭愧,但是如果柳霜因此不能容忍,也有些小题大做了一些。不过我们听说近日有人在追求柳霜,如今到底是婚约没解除清爽的,如果她就此接受别人的追求,那就似乎有点脚踏两只船的嫌隙,听起来,也实在不是个事情。我们李家也是个体面的人家,闲言碎语自然也是不大愿意听见的。老爷呢,本就是讲究体面的人,闹出传闻来,让人议论纷纷,也是气得不轻。” 茹云点了点头:“倒确实是一件有些棘手的事情,那柳家呢?可有什么表示没?” 李夫人想了下,又道:“我后来同柳司令的太太联络过,她说女儿平日性子乖巧,如今也是和她父亲顶撞起来的。柳司令也一样气得不行,亲自带着太太来了上海,就叫她在上海的家里修身养性,不许她出门,让人替她辞了医院的工、向学校告了假。你看,茹云,这事情到底是不好讲的,我还得两头劝说。我们老爷原本就有的老毛病,这一下气得又犯了,怕也不是一两天可以好的。我想,再闹下去,到底不是个事情,就请顾家再出面,协调下,实在不成,那就只要解除婚约了。我活了大半辈子,也就这回最令我头痛了。” 茹云听着,这情形和家里是差不多的,秋白也气的很。要是知道了刘虎追求的竟然是柳司令的女儿,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想到这里,茹云心里一阵乱。 李夫人见她不语,认为她这是不便发表意见的缘故,就说:“你整日家里家外忙着,这些琐事不上心的吧?你看我,倒是跟你唠唠叨叨的,占了你的时间了。” “我知道的事情很少,先前只晓得夫人的侄子是订了婚的,并不知道是柳家的小姐。柳家的小妹我从前在舞会上见过,还是不错的,想来大小姐也是个不错的妙人。”茹云只得尽量中肯地说。柳是官宦世家,从早前不论哪一任政府,都能混上个一官半职的。柳家不止是在政府里头,在北平军界更是不同凡响的地位,就连秋白,都得让着三分。 “对了,夫人的侄子好像有几位,这次说的是哪一位公子呢?”茹云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 “唉,是我哥哥的三子,默庵。他这个人罢,从前是被我大哥宠坏了的,是有些太不像样了些……若能都改了还好,可我看,怕是柳家姑娘也不定愿意再去给什么机会了。讲句真心话,若是柳家姑娘不嫁给我侄儿,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她若是我女儿,我也一定愿意的。可是这到底不是一般,可是要讲祝家老二做我的女婿,我不情愿的。说起来,这是家事,本不该说这样多的,不好意思,茹云,让你笑话了。”李夫人复又叹气,同茹云道歉。 茹云忙摇手,说:“我这么听着,既是看来贵府公子和柳小姐的婚事怕是不成了,就让年轻人自己选择好了,如今都提倡婚姻自由了,年轻人的想法自然同以前很不一样的。总归他们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还得他们自己做主的。您说呢?” “当初订婚的时候,实则,我也是不同意的。总觉得对方姑娘年纪还小,不过十八、九岁,懂得什么呢。有人对她好,又在外头求学,自然就什么都信赖他的。可是我家男孩子也是一根筋啊,订了婚才告诉我们。当初挠着,就要结婚,幸而我们阻拦了一下,要他先完成学业的。这一次怕也不是说追求柳姑娘的男孩子不好,听说是军校的教员……我同老爷说,要不就看看那孩子,或者通过军校的人调查调查。老爷在气头上,坚决不肯。说是那小伙子不稳重,竟然带着教员在医院求爱太不像话,恐怕不用他出手,柳家人也不定能喜欢。我悄悄使人打听,被老爷知道了大大地发了一通脾气,我再也没辙。茹云啊,还有一样,可让我担心,我家侄子吧,万一仍旧不同意解除婚约,若是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当真是没法子的了……”李夫人说着说着,开始担忧这个。 茹云在这样情形下,居然想笑。李夫人说起来是姑母,实则对侄子怕是比生母还要好的。茹云正要说什么,就听外头李家二小姐敲门进来。因跑的有点急了,她进门微微喘息,对她母亲道:“母亲,表哥又醉酒了呢。” 李夫人眉头一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雾里看花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看着李夫人,没有出声。李夫人蹙眉道:“现下他人在哪里呢?” 这李家二小姐就回道:“在花园里头耍酒疯呢。” 此时恰好底下听差来报,说是陶司令来电。李夫人起了身来,然后将唤了茹云,将电话听筒递了过去。 茹云想着,夜里明明秋白说带孩子们去散步的,这个时候突然来了电话,怕是有急事。待得她应了一声,就听见秋白在电话另一头说,他与清如、缘君现在就在李公馆外头,让她出来就是。 茹云即刻会意,转头对李夫人托词,说是家里孩子有恙,这也便告辞离开了。李夫人因为自家侄子的事情,难免心下焦虑。恰是茹云要走,她便不再挽留,不过亲自送她到了门口。 茹云上车前执着李夫人的手,紧紧一握,说:“改日再见。不要过于担心。孩子们虽然做事冲动些,也都大了,会明白什么是好的。” 李夫人点头,等茹云车子离开,她一回身,看到站在身后的女儿。李家二小姐被母亲盯着,立即过来搂着她的肩膀:“母亲,您干嘛这么看着我的,这眼神怪吓人的。” 李夫人拉着她的手让她站好了,仍是盯着她,过一会儿,说:“你跟我进来说话。” 李夫人走在前头,疾步如风。二小姐跟上去,母女俩仍在刚刚招待茹云的小客厅里坐了。 “你方才还藏了什么话没说,你倒是赶紧说,不要藏着掖着,我看不过眼。”李夫人直接问道。 二小姐抿了抿唇,小声道:“是柳霜,今日来过家里了,只是表哥说不让您知道,他们就在院子侧门那里见了面。我想着,表哥这疯疯癫癫的毛病,总归还是得系铃人来治他。因而我这才没跟您禀报,哪里晓得……柳霜一走,表哥就醉酒了,还闹出事情来。要不是我着人将他拦住了,怕是这会都去父亲屋子里闹了。” 李夫人又是愠怒,又是疲惫道:“糊涂!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瞒着我呢?柳霜这孩子,脾气这样刚硬,自然不可能会同意继续婚事的,多半还是要解除婚约到底的。” 二小姐又到:“母亲,容我说一句罢。实则,柳霜我也是见过几次的,她是十分独立的女孩子,跟我截然不同,因而总是会有一些独立的想法。我听说,她现在喜欢的那一位,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人,难道婚姻不就是为了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么?” 二小姐说到这里,又过去握住李夫人手道:“就为了表哥这点事情,父亲气得老毛病复发,实在是得不偿失。我晓得,母亲与父亲是把他当儿子来疼的,可是再怎么样,也不好错点鸳鸯谱罢。” “你懂什么?年轻人年纪轻轻,见过世面少,到底是不懂得要与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呢。”李夫人皱眉道。 二小姐又抿了抿唇,摇摇头,说:“提倡说婚姻自由都多久了,你们还这样顽固,说起来还是给人介绍对象的呢,怎么轮到自己家里,就拎不清楚了……况且,大姐又是为什么迟迟不回国,难道您心下不知道么?恐怕她是不想成为第二个表哥,被你操心太多的。” “素儿!你今天话有些多了!若是被你父亲听见了,可不得难过了。你回去罢,不要再呆在这里了,我看着就心烦。”末了,李夫人下了逐客令:“我想你与你姐姐,两个人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我觉得你们都需要好好反省下了!” “母亲,表哥到今日这样,您也是有责任的。”二小姐涨红了脸,说出了这一句来。 李夫人瞪了她一回,却觉得如鲠在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二小姐看母亲气极,只好双手合十求她饶过。 “你们这些孩子呀,一个个倒是念的不少,就是这脾气……实在反骨的很!”李夫人又气又急又无奈,心想自己可不能先乱了阵脚。 李夫人正要告诉女儿先保密,却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问:“素儿,你刚刚说谁来过了”? 李夫人回身望去,吓了一跳,果然看到李将军披着外衣站在那里,眉皱的很紧,本来就威严的面貌显得更加令人生畏。 “哟,你这怎么就下来了?医生不是让你好好儿休息嘛?”李夫人忙道。 李将军过来,往沙发上一坐,看着手足无措的小女儿,说:“我让你说,那个跟你表哥抢媳妇的教员,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么?” “刘虎。”二小姐见父亲并不像是非常生气的样子,小声说。 “怎么了?”李夫人看看丈夫的脸色,虽然仍是严肃的,看上去却是让人燃起一丝希望的。说到底她也还是盼着这桩糊涂公案快点有个了结……就像她从心里是希望侄子自己选择的媳妇是他真心实意喜欢的。 李将军沉默了一会儿,说:“刚刚陶太太在这?” “是呢,略坐了坐就走的。也是我昏了头,竟忘了通知她……”李夫人说着,忽的顿住了。她疑惑地望着李将军,眼睛突然睁大了些,“难道……” “我直接找老于确认下,当时气昏头了,他们来告诉我的时候,说军校方面不肯透露违反军规的到底是谁,我也就没有让继续查。”李将军说。 李夫人问:“让东升问问?我前天不是说要找东升么,明明自家人在军校里,你就是不让问……” “东升也未必知道的确切,刘虎的身份应该是保密到军校有限的几个人那里的。姓、名、飞机编号,都对在一处才能确定是不是的。”李将军说。 李夫人愣愣地瞅着他,半晌才说了句:“这……” “不过凭着方才的推断,我想这刘虎,应该是陶秋白的人,没有错了。”李将军半天吁了口气道。 …… 茹云出了李公馆,就看见老远的梧桐树底下停着一辆黑色的管家轿车。显然,为了避嫌,秋白把牌子都给撤了。 茹云索性就当做没有看见,就朝着另一个方向故意走了几步。哪里晓得,秋白一下就跑了过来,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 茹云挣了下反而被握的更紧些,脸上一热心里一慌简直忍不住要跺脚了。秋白却拉着她,说:“快进车里坐呀,外头多冷。” 秋白声音极沉,落在茹云耳中,就像直落进心里。她实则是觉得在这里牵手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秋白手温暖厚实,真让她也舍不得就放开,于是她跟在秋白身后上了车子。 “孩子呢?”茹云隐约记得他说是带着孩子来的。 “早放回家给奶妈看着了。”秋白笑笑,如果不说孩子也在,她能出来这样利索? 走了几步,还没到车子,秋白又问:“你想不想跟我去散散步?” 茹云皱眉:“你不是电话里催我,说是要早点回家的么?” 秋白低头笑了笑,嘴里哼哼唧唧的,似乎很是满意她的反应。茹云跟着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秋白挥了挥手,示意副官他们后头跟着就行。他自己拉了茹云的手,与她一同慢慢走着。天气寒冷,尽管在沉沉的夜色围拢之下,还是能看到他们呼出的白汽。 “怎么了,不是每次去李家都很愉快的么?”秋白把茹云的手裹在手心里问道。 “嗯。”茹云低着头,鞋踢着地面,抑扬顿挫,像和缓而优雅的华尔兹节拍。“没有不愉快的。” “哦?”秋白似是而非应了一声:“那是有别的事。” “嗯。”茹云抬起头来,看着前方蜿蜒的小路。上坡上的路既狭窄又弯曲,她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小路,有时候就从家里走到这边来的。但是和秋白散着步走在这里,还是第一次呢。 秋白看她,忽的低下身吻住了她的额头。茹云被秋白吓了一跳,怕他再来刚刚偷袭那样,被下属看到该多不好啊,不过还没等她避开,秋白就停在那里,脸对着茹云,小声说:“可别私下里嘀嘀咕咕地说我坏话呢,要不然,我今天可不能饶你。” 茹云就觉得脸上烧起来,轻声说:“不行的,你这个人呀,着实讨厌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恣意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看茹云脸红,秋白就跟着笑。茹云转过身来发现,他的笑声越来越响,茹云都听不到别的动静了。她左右看看,幸好这边住户不密集。即便是如此,也难免人家听不到这么突兀又张狂的笑声。 她扯着秋白的手:“好啦,你个冤家,你小点声啦,我有正经事和你说,秋白!” 陶秋白还在笑,不过看她这又无奈又娇嗔的样子,真是够让他心疼的。于是他转过身去“来,不要说旁的事情了,现下不是时候。你先上来。” “做什么?”茹云愣了下。 “来嘛。”秋白指指自己背上。茹云看他宽宽的肩膀,真愣在那里,一时没动,也没出声。 “不让背,难道要抱?”秋白很是耐心地等着她。 “不要!”茹云立即回绝,那表情真是认真极了。 秋白笑着,也不等她了,过来将她背起来。茹云不出声,过一会儿,搂住秋白的脖颈。 “你可真沉。”秋白笑道。 茹云轻轻捶了他一下,说:“这就沉?过阵子更沉,你要背不动的。” 秋白笑着,侧了脸,说:“陶太太,再沉下去,你柜子里的那些新衣裳……” 他忽的停住了,似乎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妥。茹云就觉得他好像是僵了一僵,手臂撑着她的腿,那臂上的肌肉就硬了起来。 她轻轻地低估了一声,秋白背着她一直走下去。这一段路,谁也没再说话。远远跟随的车灯照亮了前面的路,将两人的身影拖的很长很长的。秋白倒是心下想,如果可以,他能永远这么背着她走在路上,那也是极好极好的,他是不怕他背上的重量越来越重的。 茹云今晚出门之后,他才想起她在他耳边咕哝的那几句话是什么。她说你这个人,都不记得当年自己也是规矩破坏大王么。当年带着申军,说不训练不就训练,那要是关你禁闭,你也得受着呢,如今还有脸教训老副官呢。 秋白想想,难道刘虎今日变成这样,倒还是他做了不好的榜样?自打邵家二姑娘故去以后,刘虎寂寞,他不是不明白。 秋白背着茹云进了公馆,被一路问着少奶奶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他也只是笑笑。奶妈都问过之后都笑着下去了,这一来想必到明天早上之前,谁都不会来打扰他们了。茹云想想,这也太让人不好意思。可她再一想,再不好意思,她也想让他这么宠着,哪怕多一会儿都好。 “放我下来啦。”到房门口,茹云轻声说。 秋白故意将她掂了掂,做出险些失手的样子来,吓的茹云赶紧抱住他肩膀。 “哎!”茹云伸出纤细的手去捶他。秋白笑着开房门,将她放下来。却还不等她站稳,轻轻拥抱她入怀。茹云不过靠在他身上,微笑。好像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幸福。秋白抬手,扶了下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秋白也没说什么,就望着她。过一会儿,帮她把脱下的大衣拿好,让她坐了。茹云此时脸上有淡淡的红晕,看起来很好看。 “秋白,刘虎喜欢的那位姑娘,是北平柳将军家的大小姐柳霜。”茹云倚在沙发靠背上,对着正脱大衣的陶秋白轻声说。秋白将大衣放在一边,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点点头确认,才过来坐在她身边。 “现在要怎么办呢?”茹云问。 秋白低头,亲她。好一会儿,他才说:“这会儿谁管他要怎么办呢?”他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你真是!”茹云听了这话,悬着的心却好似终于找到合适的地儿一搁,安稳了。她不禁打了个呵欠,偎在他怀里,动都不想动。“你别对刘虎那么凶,他到底是最替你拼命的人,你罚了他,自个闹个不痛快,何必呢?嗯?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啊?” 茹云说着话,等不到秋白的回答,打起精神来看着他。哪知秋白正闭目养神,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秋白。”茹云肘碰碰他的肋部,触碰的他痒痒的。 “你想不想吃什么?”秋白问,他并不想继续说刘虎的事情,心下已然有了主意。又想到她方才在路上说的话,难怪她口味最近有点变化,人也犯懒。先前同他说的那些想吃的美食,此时固然是难找,最好还是想办法满足她的好。 秋白想着,伸手摸摸她额头:“嗯?” “想吃点凉的。”茹云有气无力,咳嗽了两声。 “太晚了,别吃凉的了。”秋白听她咳嗽,想着奶妈说过给她蒸了冰糖雪梨的。 “想吃。”茹云说话的时候撅嘴。秋白眉一挑,茹云就跟着笑起来。 “好啦,少帅大人,我就吃个橙子吧。”茹云说着,抬手指了指茶几上的果盘。她其实一整晚没吃过什么东西,只在李公馆用了一点茶。这会儿胃里空空的,说饿也不怎么饿,就是想吃点凉的酸的。 茹云含笑望着秋白,就觉得十分满足。秋白听她说着想吃橙子,然后就那样看着自己,点了点她的鼻尖儿。“淘气。”他说着,轻叹一声。 茹云笑着收了下腿,缩在沙发里。屋子里很暖和,她觉得挺热的,这样也让她觉得更有些懒懒的不想动。她好像把最大的事都抛给秋白了,眼下可也没什么要她马上操心的了。她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秋白。他的侧脸可真好看,她美滋滋地跟着心下嘀咕了一声。 “嗯?”秋白见她念念有词的,转过身看他。 茹云轻声说:“我在想,想不起来刚刚在想什么了。”好像是很重要的事,又好像完全不重要。 “那等你想起来再说。”秋白说。 她最近是经常会这样。动不动喊他一声,却又忘了要喊他做什么。秋白倒是笑了,最近阴霾常挂脸上,这倒是难得。 茹云靠在他肩膀上,他的手臂环过来,轻轻抚着她的额角和柔软的耳朵,目光随意地落在一边的沙发旁边的架子上,摞着些东西,有一叠是锦缎。那天他回来,茹云正和清如一起抖开来看花色。说是前阵子妇救会有个慈善拍卖,她捐了钱并没有去拿东西,妇救会派人送来了这个。 看上去并不太贵重,只是颜色好看,每一幅都是双色,正反面不同,且花色都是暗纹,要对着光才能看出稀来。他对这些向来是不怎么在意的,就听茹云说,这个名字倒是好意头,叫做鸳鸯锦。她还说,这么华丽明艳的颜色,他们用有点可惜了,留着给底下的兄弟兵娶媳妇再用才合适。 秋白当时还笑,说她未免考虑的早了些,等底下兄弟真有喜事打算再准备也不迟嘛。而且他们怎么就用着可惜了呢?一铺华锦绣鸳鸯,他们也是神仙美眷呀。茹云看着他笑,说好吧,那你选一幅吧。 到底是松花和桃红,还是嫩黄和藕荷,选了半天,都没有能定下来。一大摞鸳鸯锦,给他们两个展开,铺的满屋子都是,彩霞满天似的。秋白微笑着,轻轻从茹云颈后将胳膊抽了出来,伸手从碟子里拿了一只橙,用水果刀轻轻地旋着皮。 削下来的橙皮被他堆成一朵花的形状,放在碟子里,然后他将果肉切成小块,放在橙皮旁说:“还想吃别的吗?我下去给你拿吧。” 没听到茹云回应,他转过脸来看时,发现茹云竟然已经睡过去了。他转过脸,看她一会儿,靠在她身边。茹云呼吸匀净,睡的很舒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烫手的瓷盅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秋白没有叫醒她,悄悄起身将茹云的腿扶上去,让她躺的舒服些。已近午夜,他本想让人上来给茹云送点吃的,想想还是自己下楼去。 底下听差在楼底的值班室里看到他下来,忙跟出来。秋白见状,就问,有没有什么事。听差的就回说,没有急事,就是有两封电报送来,不过不算急电。 秋白先去房里收了两封电报,果然并不是紧急事件。他还是口述让听差安排回电,临了问道:“刘虎复职了吗?” 听差点点头,说:“是的,因为人手严重不足,进山剿灭日本残余部队的情况也不乐观。刘长官也知道,连续上请战。上头有特赦,说战斗任务结束之后,还是得关禁闭。暂时没有其他的消息。” 秋白点点头,没有坏消息,应该就算好消息。 “你也去休息吧。这两天忙坏了。”秋白忽而转身对听差道。 “是,司令。”听差的说道。他见秋白并不急着上楼,于是也慢下脚步,见秋白往后头厨房方向走去,他有点意外,不过他也只是笑了笑,就先离开了。秋白的确是要去厨房的,不过他没想到厨房里都这会儿了,还有不少人在。 里头有说话声,听着应该是奶妈她们,他这样一来反而有点踌躇,想就这么折返回去吧,也有点不合适。就在这时里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厨房门一开,奶妈出来了,看清楚是他,忙问:“司令,是要什么吗?” “哦,茹云有点咳嗽。是不是有蒸的冰糖雪梨?”秋白轻声问了一句。 “有的。还在灶上温着呢,我马上送上去。”奶妈一面擦着手,一面连忙要去端。 “我拿上去吧。”秋白说道。 奶妈正回身要进去准备,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惊,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该回答什么合适。陶秋白不常在家,虽然有些事他也亲自动手做的,进厨房端东西上去,还是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那小姐……”奶妈有些踟蹰,小姐要是知道司令进出厨房,不知道会怎么想。她定定神,想笑也不敢笑,司令这要疼起小姐来,也是不顾得什么身份了,这当然也不是坏事。 “小姐还要什么嘛?”奶妈跟着问了一句。 秋白想了想:“来点点心吧,枣泥糕有没有?” “有的有的。小姐昨儿说想吃冰糖葫芦,底下丫鬟今儿特意出去买的山楂果,给做了山楂糕呢。冰糖葫芦我们做不出来,不过听说隔壁公馆里头的厨子,倒是做的一手好的冰糖葫芦儿,改天去隔壁公馆说一下,请他来专门给小姐做吧……” “好。”秋白听了倒是觉得心下定了一些,隔壁住的是曾家,借个厨子,倒是不成问题的。 平常他就是不忙,厨房他也是不来的。这会儿和奶妈说着话,他往里走了几步,看到里面的宽大桌案边,果然除了奶妈,几个苏州来的做饭姨娘都在。 “司令。”几个姨娘正在预备明天的食物,两人也忙起身,问候了一声。秋白点点头,示意她们不用多礼。 秋白多少觉得有点尴尬,尤其看到厨娘笑着把桌案上的食物都理顺清楚。不过奶妈却微笑着,问道:“姑爷,灶上温着的有红枣茶,要不要来一碗?” 她说着,就往灶边去,果然给秋白倒了一碗。秋白在桌案边站下,看这瓷碗里的红枣茶,呈深红色,散着热气和香气。他一向不喝这东西的,这会儿也不知是怎么的,瞧着觉得也好。 奶妈轻声说:“小姐最近胃口不很好,难得她说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的。” 秋白点点头,的确如此。茹云就算是不挑嘴的了,真也难得娇气一阵子。奶妈将一个小盅放进盘子里端过来,盘子里果然放好了枣泥糕和状元糕。 “盐蒸橙子怎么做?”秋白问道。 奶妈愣了下,立刻意会过来,回头瞅秋厨娘。厨娘有点想笑,忍着从一旁的案子上拿了张报纸来,上面有豆腐块大小的一则生活百科。 “前阵子报纸上登的,好几位太太试过之后说好呢。”秋薇指给陶骧看,“要不……” “你们休息去吧。”秋白倒是面上看不出喜怒。 厨娘将报纸放在一边,和奶妈一道与秋白行了礼,就先离开了。秋白摸摸瓷盅,还热的,仍旧放回灶上。他转身拿了那张报纸看,方子倒是简单的很,就是他没有在厨房里做过什么,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秋白看看怀表,计算了下,心想等会儿上去,刚刚好叫醒茹云吃了东西再休息,空着肚子睡觉到底也不好。茹云虽然没说,他想她在李公馆定然是没吃什么的。 说干就干,秋白撸起袖子来,从水果盘子里取了只橙子,看了看厨房里的陈设,走到水池边,去把这只橙子仔细地洗干净了。又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放餐具的柜子,打开来选了个好看的碗,把切好的橙子放进去,照着方子上说的,撒了一点盐。 蒸锅黑亮,篦子洁净,雪白的碗,色泽鲜亮的橙子放在里头,散发着香气。不知道蒸出来的口味会怎么样,也许茹云不会喜欢这又咸又甜的猫狗臭,可谁让她生病着呢? 等着橙子蒸好的工夫,秋白坐在桌案边喝着红枣茶把面前这张旧报纸翻了翻。报纸上登的消息都很有趣,他边听着蒸锅咕咕的声响,边翻着有趣味的文章看。 厨房里氤氲着热乎乎的水蒸气,比外头还热些。秋白坐着,忽的笑了笑。灶上的盐蒸橙子快好了吧。很久以前,他也曾经这样坐在厨房里,等着的却是另一种美味。他有点惆怅,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茹云做的家常菜了。 他过去看看蒸锅,没有拿棉布,伸手便被烫了下。他只得抬手捏住耳垂,过一会儿,催着手指吹了口气,还真疼。隐隐的,秋白听到身后有人轻笑,便假嗔道:“谁在外面!” 茹云听他这么说,干脆推开门进来,轻轻将门掩上。秋白回头看她一眼,见她披着羊毛大披肩,那细碎的穗子几乎垂到地上,人就施施然走过来,眉眼间则满是笑意。整个人看上去虽然娇弱然而也舒适无比,真令人瞧着通体舒泰。 秋白有些埋怨说:“在上面休息多好。” 茹云轻轻嗅了嗅,故意说:“都是什么呀?味道好怪。” 秋白耸了耸肩说:“你坐吧,马上就好。” 秋白吃过亏便学乖些,看到一旁放着一摞棉布,抽了一块把盖子拿起来,热气腾腾地冒着,他动手扇了扇。他正看着这碗盐蒸橙子的熟度,背后有个人儿贴过来靠着。 他微笑,将盖子盖好。茹云贴在他背上,鼻尖蹭着他的背,痒痒的很。茹云呼吸的热度透过毛衣衬衫浸润着他的肌肤,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那一点开始扩散。好一会儿,她从背后围着他的腰,一动也不动了。 “饿不饿?”秋白笑着问。茹云难得跟他撒娇,他就想就这么着多呆一会儿。 “还好。”茹云微微笑说。 不知道蒸锅里是什么,厨房里一股热乎乎的温暖的橙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同寻常的一天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刚刚茹云在楼上也没有睡沉,秋白离开的时候她朦胧间还是知道的,就是懒得开口。醒过来看到茶几上的小碟子里放着橙皮和果肉,他却不在房里了。 橙皮清香四溢,充的房里满满都是温馨味道。茹云等了秋白好一会儿不见人,还以为他又是有事情要做。挂着这么晚他要做事的话,还是得准备点夜宵。 不想下楼的时候遇到奶妈,对着她神神秘秘地笑着,指指楼下,笑着说不得了了小姐,姑爷竟然进厨房了。茹云听了,自然吓一跳。 秋白嘴上可是一直说君子远庖厨的,忽然进厨房是要做什么?奶妈不肯说,要她自己去看。她一边猜想,一边下楼,心里竟有点小小的紧张。 茹云在门外看到秋白安静地坐在那里翻报纸,灶上的确是蒸着食物的。她本可以马上推门进来的,可是站在那里看着他,脚下就慢了。茹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静静地看着他,便会觉得很安稳。 秋白就翻着报纸的沉稳宽厚的背影,和他被烫到手那笨拙的动作,看着都可爱的很,这也使得她禁不住笑起来。秋白也不管她,将瓷碗从蒸锅里取出来晾一下,拿了勺子放在碗中,说:“来,吃吃看,如何?” 秋白的脚步移动的很慢,茹云就像黏在他背上一样。秋白有点无奈,想转身看她,转是转的困难些,她跟着他转动,还是看不到她。秋白莫名的觉得有些好笑,她今天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好久,他们就这样站着不动。秋白咳了咳,低声说:“再不吃要冷了。” 茹云吸了吸鼻子,松开手臂。秋白伸手揉揉她的额发,让她坐下来:“我喂你吃么?” 茹云抬眼看他,这一刻脸上的笑暖融融的。她就坐在他身边,脸一下红了大半,摇摇头,拿了瓷勺。秋白见她只看着碗里的橙子不动,伸手把瓷勺拿过来,舀了一点点汤喂给她,低声笑道:“我看就是缘君、清如,也没你这么不省心。” 瓷勺递到茹云唇边,见茹云看着自己,秋白脸上的笑意加深。茹云轻轻哼了一声,张口吃了这味道有点古怪的盐蒸橙子。她眉头微皱,“哎哟”一声,绝不肯吃第二口。 秋白怎么哄她多吃一口,她都不要,宁可吃冰糖雪梨。秋白无奈地说:“有多难吃啊?” 他自己尝了一口,却觉得味道鲜美的很,茹云笑着摇头,这个人真是没救了。红枣糕和山楂糕做的都好吃极了,也许茹云觉得饿了的缘故,也许是刚出炉不久还温的,总之今天晚上吃起来格外好吃。 茹云听秋白低声咕哝,似是她不吃掉他蒸的这碗古怪的橙子就不行,于是就着他的手,想法子憋着气,把剩下的都吃光了。秋白看着瓷盅见了底,这才满意。 秋白是不介意一口口喂给她吃的,茹云看他,知道他想到什么,伸手过来握了他的手,摇了摇。这真也不是个浪漫的地方,有柴火和油盐的滋味,却也给他们两个别样的温馨感。 秋白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他好像有不少话要跟她说的,但是他也一动不动地坐住。茹云安安稳稳地在他身边,小憩片刻也好,这安宁而不受打扰的时间,过不久就会再次少有的。 过了一会,秋白就要抱她,被茹云笑着躲开:“不要啦……在家里,被瞧见多不好。” 秋白笑着,只拉了她的手。夜深了,就能听到外头些微的声响。这么静谧的夜晚,他们两人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上楼。 脚步声是一个轻些、一个重些,和缓而又配合默契,像一曲缓缓的歌谣。茹云只觉得心越来越静,睡前她照旧去看了看孩子们。 虽然已经习惯了每天都这样,在脑海中印满清如和缘君熟睡的模样儿,才能安然入睡,今天晚上,她的心情还是有些特别。 上床休息时,秋白还靠在床头翻文件,她伸手将他的文件抽掉:“休息吧,很晚了。” 秋白看着裹的严严实实准备睡觉的茹云,笑了笑。 “笑什么呀?”茹云躺下来,顺手关了自己这一侧的床头灯。秋白还是笑着,将文件放进床头柜抽屉里,要关灯时看了眼小座钟,已经一点了。他伸展着手臂,茹云靠过来。 好一会儿,茹云问他:“睡着了?” 秋白声音闷闷的:“没有。” 茹云嗯了一声:“我想也是。” 秋白在黑影中准确地捏住茹云的鼻子,宠溺道:“睡觉。” 秋白心下想着,茹云这么顽皮,本来今天晚上心情便很多波动,她还这么不消停。 他轻缓地吐了口气,听到她竟然也叹了口气,说:“不知道刘虎和柳霜怎么样了。柳霜还真勇敢的很,刘虎从事这么危险的职业,她还是说要跟他就跟他,我在李公馆的时候,听着柳霜要和李夫人侄子解除婚约的事情,可是心砰砰跳。” 说到这里,茹云顿了顿:“我想着回来快些和你说,你生气不过是因为他冲动不计后果,真有喜欢的姑娘,我想你也不会在意是哪家姑娘的……” 秋白也有些困倦,不知为何听着茹云小声说话,他头脑竟越来越澄明。她声音越来越低,含含混混的,明明困的不得了,却还是想和他说话,到后来是听不到了。茹云呼吸很浅,睡着了都像是怕惊到什么似的。 秋白也不敢乱动,担心她不小心把她弄醒。他们都在期待这一段艰苦的日子过后,胜利真的会到来,日子总会是越来越好的。秋白嘴角微微牵动,简直要笑出声来。不过他没笑出声,茹云在他怀里便动了动,他屏住呼吸。 茹云像是长出了一口气,又安静下来。秋白觉得好笑,心想这一晚他可是得睡的辛苦不已了。虽觉得会辛苦,他还是笑着的。 清早,茹云一睁眼,先看到秋白的脸,朦胧间她问道:“你怎么还没起床呢?” “我倒是也得能起得来床啊。”秋白慢条斯理地说着,这才动了动已经酸麻的手臂。茹云停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紧紧抱着秋白的胳膊不放,不禁笑了。秋白在她额头上弹了个栗子,抽出手臂,起身下床。 茹云翻身,看他揉着肩膀走向窗边,将厚厚的窗帘拉开。清晨的阳光呼啦一下像是带着声响瞬间将屋子里充满。茹云抬手掩了下眼睛,适应着强烈的光线。秋白推开了窗子,伸展着初醒的身体。 他身高臂长,舒展开来尤其好看。虽然此时穿着睡衣的样子,随意慵懒。秋白回过头来,凝视着茹云:“你再睡一会儿吧。” 他说着过来,俯身摸摸茹云额头。 “嗯。”茹云的确还觉得困倦,难得这个时间了,他还没离开。秋白见她答应了,就又是微笑。茹云出神地看着他的笑脸,见他要离开,伸手拉住他。 秋白双眉一展,刚想要笑她,要粘人也真能粘到极处,还没开口,电话铃声就响了。他低头在茹云额头上亲了亲,绕过去拿起听筒来。 茹云听他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即便只听着对方在说。她伸了伸懒腰,也翻身坐起,听得秋白说了声我知道了,搁下听筒,一时没有动,她忽觉异样,问道:“怎么?” 秋白转脸看她,说:“刘虎的队伍没回来。” 茹云楞了片刻,耳边真似突然间有蜜蜂飞过般嗡的一响,脸色顿时就变了,失声问道:“没回来?” 带着新兵进山打鬼子,没回来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都明白。 秋白又补充道:“凌晨出发的,出去的其他人都回来了,只有他的队伍。” 茹云沉默了,秋白站起来,说:“你在家里等消息吧。” 忽然间空气像是凝固了,秋白与茹云好一会儿相顾无言。 “不是说一早有个会议?你去吧。”茹云瞬间好像恢复了镇定和信心。她从枕下拿了手表来戴上,系着带子的时候还看看时间:“这掉队的事情不是常有,不用大惊小怪。我等缘君她们上学,先过去看看的,你不用担心。对了,先不要说什么吧,又还没有确切消息,我们何苦来的草木皆兵。” 秋白看茹云镇定地下床换衣服,从容的像是他刚刚说的这则消息,就是从广播里听来的最寻常的一则新闻。 她果然走出去,将收音机打开了,广播里是当日的早间新闻。秋白见茹云半晌都没有再进来,走出去一看,果然她正站在收音机旁,看着壁炉上摆着的相片。 那是他们一家同刘虎一道新近拍的一张,还是夏天呢,每次看到穿着夏季制服的刘虎,他们两人都要调侃一番,到底是像土匪还是像正规军。 茹云总是开玩笑,说看看相片里人的样子,恨不得把这孩子都遮了,好骗自己说岁月不曾流失的那么快。 “茹云?”秋白喊她一声。 “嗯。”茹云看他,指了指相片,“我过去看看,再回来等消息。不去,我不安心的。” 秋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早餐桌上两人都保持着平常的样子,餐桌上的气氛还是有些异乎寻常。平时吃饭都显得热闹的孩子们,今天也格外安静些。 茹云在门口送孩子们上车去学校,缘君一双大眼睛望着她,那眼神清澈极了,让人心生怜爱。 茹云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邵家的二姑娘,好似也有这么一双眼睛。她忍着心里翻腾着的不安和难受,微笑着逐一嘱咐孩子们在学校要乖,等她们晚上下学,她是要问他们功课的。 清如最后上车,皱着眉头说:“母亲,您今日怎么好似有些不对劲。” 茹云笑着亲亲她:“上了年纪,自然话多一些。” 她关了车门,吩咐司机开车。车子载着孩子们驶出大门,茹云这时候才觉察自己眼眶酸热。她低了头,正预备进屋,就见秋白从里头出来。 秋白的脚步极快,茹云看着,心里咯噔一下,就见他快步来到自己跟前:“上车,一起去陆军医院,刘虎受伤了。” 茹云来不及问什么,秋白就将拿在手上的大衣展开给她披上,拉着她上车去。车子发动起来,他握了茹云的手,说:“他替一名学员挡了一枪,身上受伤了。眼下伤势不明,老于只说没有生命危险,我们过去看看便知。” 茹云紧紧握着秋白的手,听着他简短有力的交待,反而比刚刚听到出事的时候心更沉些。她没有说什么,只摇了摇秋白的手表示她听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百年好合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车子在山路上奔驰,往郊外军校赶去。茹云是第一次到基地来,秋白却是早来过一两回的,因此车子通过安全检查,还要于校长派人送过来特别派司才能进入时,也并不觉得意外。 因为是陆军附设医院,规模并不大。茹云下车后看到医院的情形,竟悄悄松了口气。她直觉刘虎的伤势应该就是电话里老于说的那样并不严重,不然恐怕这里是动不了大型手术的。 秋白正同于东方说话,她等他们说完,一起往里走时,听到秋白说:“等下你不要太惊讶。” 茹云才刚刚放松一点,一听他这么说,脚下一慢,问道:“有什么新情况?” 秋白嗯了一声:“等下就知道了。” 茹云虽然着急,不过看秋白这副神态,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一个劲儿地追问。于是她便紧跟在他身边,穿过静静的走廊往病房走去。 她越走,心又安定些,心知起码刘虎不是在手术室里命悬一线呢。然而忽的听到笑声,她还是心头一震。于东方先站下来,对秋白和茹云说:“就是前面这间病房。” 于东方送到这里,就不进去了。茹云走的快些,但她因心存疑惑,没有贸然敲门,而是站在门口,先同守门的卫兵礼貌点头致意,稍等片刻,透过玻璃窗看向病房内。 里头说话声轻轻浅浅的,没有刚刚那么张扬响亮的笑声了。她仔细一看,病房内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的正是令他们担心的刘虎。面对门的方向坐在病床边有个面容憔悴但仍不掩清秀的年轻女子,正是柳霜。 她正同刘虎低声说着话,刘虎抬手给她整理了下纷乱的刘海。茹云仔细看着柳霜,她的眼圈儿是红的,头发有些乱,甚至脸上都看得出泪痕,这与她印象中整齐优雅的那个姑娘很不一样。 茹云正要转身,发现秋白离她极近,她都听得到秋白鼻子里那重重的出气声。茹云望了秋白一眼,抬手在唇上一比。秋白转过身去,对茹云点点头。 夫妇两个望一旁的会客厅而去,这个时候,就听着于东方的助理说起:“刘长官伤势比较轻,眼下单独占用这间病房。” 秋白想起刚才在病房外持枪而立的卫兵,问道:“是因为他还在禁闭期吧?” 助理说:“是,不过刘长官这次又立战功,上头司令说可将功补过,等他伤好了,还是要颁嘉奖令的。刘长官回来的时候虽然受伤了,可是带出去的学员一个都没少,到底是齐齐整整回来的,大家都说是迹。陶司令,刘长官是很了不起的。” 助理边说边微笑,秋白则轻轻哼了一声。茹云便说:“那我们稍等一会儿吧,刘虎的主治大夫是哪位?我们能见见么?” 助理会意,忙说:“我这就让人请来。” “不用,我们过去好了。”茹云说着,挽了秋白作势就要走。 助理边走边很自然地说:“刘长官的未婚妻柳小姐,也是上头有人发特别派了指令,才进来探望的……” 茹云看着秋白,就见他脸绷的紧紧的,趁助理在说柳霜如何在会客室同学员的太太们一样等消息等了很久。 茹云悄声对秋白说:“这么有情有义的姑娘,又是刘虎倾心所爱,多么难得啊。” 秋白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到底又说了句:“等他伤好了,再跟他算账。”茹云听秋白这么说,就明白他是心疼的意思了,于是笑出来。 秋白看茹云脸上露出微笑来,不禁嘴角一牵。见茹云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他的手覆上去。 病房里,刘虎和柳霜正相视而笑。 “我好像听见外面有人。”柳霜说。 刘虎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起身,说:“你听错了。有人来,会敲门的。” 柳霜看着他,因为受伤疼痛,刘虎脸色苍白而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但他见到她之后,就一直是面露微笑的。这怕她担心吧,所以始终咬牙扛着。 柳霜眼前有些模糊,吸着鼻子忍住泪。刘虎看着她,轻声问:“等我伤好出院了,就娶你,好吧?” 柳霜泪盈于睫,也轻声道:“我不想等太久,待你能下地活动,就娶我,好吧?” “我现在就可……”刘虎话说到半截,简直要立即从床上蹦起来,不想被柳霜按着了肩膀,“可以。” 她倾身过来,嘴唇印在刘虎唇上,眼泪终于落下来,落在刘虎眼中。好久,柳霜才抚触着刘虎的面庞,声音虽然是颤着然而却极为坚定:“快点好起来,好娶我,刘虎。” “好哇。”刘虎听到柳霜的声音,只觉得十分痛快。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清柳霜的眼。在她的眼中终于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 他知道他这是找到了会同他一道长久地走下去、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的那个人。于千千万万人中,万幸终于与她相遇。 ……….. 一个月以后,刘虎伤势恢复,他与柳霜的婚礼如期而至。原本茹云以为,柳司令并不十分同意这门婚事,也没有说要不要来观礼,也便默认是不来的了。 哪里晓得,到了婚礼的那一日清晨,北平柳家的车队就跟着到了。车上下来了柳司令和夫人,还带了好几车子的嫁妆。 看来,他们实则是收到请帖的那一日就跟着过来了,不然也不至于恰好今日就赶得到。这北平过来路途遥远,许多公路先前被日本人炸毁,都还没有恢复,因而一路过来也十分辛苦。 柳司令虽然板着脸面,可是还是坐到了上座上,与秋白各自代表着一方的家长,接受小夫妻的礼拜。待得柳霜与刘虎礼成的时候,茹云分明看见这个贴面司令的脸上也闪了泪光。她这才肯定,这桩婚事,至少是得到了柳家的祝福的。 李将军那边,虽然没来出席婚礼,但是因着茹云的周旋,又有秋白拱手让出的一些位置,倒是再也没有说过一句不是。这件原本闹得满城风雨的解除婚约的秘闻,一下也便跟着烟消云散了。 茹云替刘虎做主,将他与二姑娘的孩子从锦云邵家接了过来,就与刘虎和柳霜一道生活。柳霜到底是个体面的好姑娘,对这个孩子也是视如己出,极为疼爱。即便后来怀孕了,对这个孩子的关心也是有增无减。 看着这一家子幸福生活的模样,茹云终究觉得是放下了一块心事,于是她心下想了许久的一个念头也便跟着涌了出来——她想与秋白带着孩子们离开上海,去欧洲生活。战争快结束了,可是是非并没有断,茹云并不希望秋白继续卷入纷争当中。因而举家迁移,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新生活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十年后,瑞士,缘君下了学,隔着房的玻璃窗户,朝里望去,看见桃心木的桌子上有一盘散乱的残局,旁边放着一本棋谱,但是却不见父亲的踪影。清如跟在缘君身后,也仰起头张望着。 缘君不禁轻声道:“父亲是不是又去莱芒湖边散步了?” 清如思忖再三:“不对,父亲若是出去了,是一定会同母亲说一声的,这样不声不响出门去,实在不是父亲的作风。” 清如边说,边就伸出手,轻轻推了把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但是又好似在里头挡着什么东西,总有些厚沉的模样。缘君正犹豫着,清如早已经推开了门去,却见秋白整个人横躺在门边,一动也不动的,好似吐出一滩血来。 清如忙捻亮了灯,这个时候就看见秋白的面庞与发鬓上都沾了红黑色的血,眼睛紧紧闭着,面色蜡黄的很,看起来,倒像是突然昏倒了的。 这一幅景象,倒是把一旁的缘君吓得猛地回身,一把抱住了姐姐清如,跟着就尖叫出声了起来。 茹云闻声,便跑到房看个究竟,一看这景象,也是吓了一大跳,于是便狠命掐着秋白的人中和虎口的。清如冷静地走到房的案台上,拨通了医院的急救电话。好在救护车来的及时,不过十分钟,秋白便被带到了医院里头救治。 这是一处位于洛桑市区内的医院,环境僻静,鲜少有行人来往,只有医院的天台上,偶尔会有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将一些特殊的重症病患送来救治。 秋白在医院里头住了约莫大半个月,起初,茹云以为他是得了什么肺部的疾病,难免有些焦虑。好在经过X光的检测以后,医生笃定,秋白吐的那些血,是来自于喉管,倒不是肺部。 多半是近日夏季天气转暖,难得高温两日,再加上他总爱吃新烤出炉的面包,因而引起了喉管的血管破裂,这才是出血的原因。 秋白从前因着战场上的拼杀,身体便一直多多少少有些说不清的毛病。十天半个月,总要痛楚一回。特别是他们全家搬往法国以后,这病症也就更是严重了起来。医生说是法国的雾气太浓,建议转往瑞士的雪山上疗养一段时间。 于是茹云就带着秋白去了瑞士南部的卢加诺,在那里休养了整整一年。卢加诺靠近意大利,本就是个花木清幽的地方。这里四季常青,风光优美,可以算得上是一处疗养圣地了。 秋白的情况逐步稳定下来以后,茹云这才做了一个决定,举家迁移到瑞士北部的薇薇镇上,这才算正正经经地定居了下来。薇薇是一处静谧的临湖小镇,很是安逸,适合养病。 “茹云……”秋白轻声咳嗽了一声,将茹云的思绪拉回到了病房中。 茹云替秋白整了整靠垫,而后递了一杯加冰的气泡水过去:“喏,渴了罢?先喝点水,润润嗓罢。” 秋白接过气泡水,啜了一口,而后笑:“倒是又叫你操心了许多天。” 茹云眉毛上挑:“你呀,年纪越大,倒是越发的糊涂了起来。我倒是同你说过许多次的,那新烤出炉的面包先凉一凉再吃。你总是一副心急的样子,才出炉就要抢着吃,倒是比孩子还急,可不是自讨苦吃了。” 秋白朝着茹云敬了个礼:“遵命,长官!” 茹云掩面笑着:“油嘴滑舌,没个正经。” 秋白不过握住茹云手道:“都是从前打仗那会落下的毛病,什么都讲求一个效率、速度,乃至于连一顿饭都不能好好吃了。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还请你好好监督,我一定要改了这不良习惯才是。” 茹云轻笑了一声:“我可不敢管你少帅的闲事。” 秋白将茹云搂到怀中:“你要是不管,可就没人管了。密斯沈就不能好好心疼心疼我这个没人管,没人爱的残兵么?” 茹云略略抬起头来,将手放在秋白嘴上:“瞧你,一会的功夫,又胡说八道了起来。再说我可又要与你置气了。” 秋白忙搓手道:“还请夫人指正,我这不好好说话的毛病,也得一并给改了。” 茹云笑着摇了摇头:“真是贫嘴,这些年,我瞧你旁的本事没长,就这张嘴,是越发的不饶人了。好了好了,再喝几口鸡汤,补补身子罢,这几日嗓子疼,都没好好吃饭,出院的时候,又该瘦了。” 秋白笑着从茹云手上接过汤煲,喝了一口:“要说这做饭的手艺,还数你做的第一好。要说从前咱们在上海请的那些大厨,都不及你半分的手艺呢。” 茹云“嗤”的一笑:“真是没羞没臊的了,再说又要没谱了。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同你商量。” 秋白将汤煲置于一旁的台几上,点头道:“怎么?是缘君又闯了什么祸事了?” 茹云摇了摇头:“缘君前些日子予我说,他要去报考美国加州理工的航空航天专业……” 秋白笑了笑:“这孩子像我,有志气啊,多好的事,怎么,你觉得不妥当?” 茹云起了身来,遥望着窗外的阿尔卑斯山顶:“说起来,这孩子倒是有些像你。话一向不多,可是心下主意大着呢。只怕呀,他这一门心思,都在一个‘国’字上。我就怕……” 秋白静默着,他自然是明白茹云这话里的苦涩,这么多年了,她不过也就是想求一个合家团圆罢了。 秋白伸手拂去茹云肩头一根落发,忍不住说道:“茹云,这道理,我倒是也说不上什么来,说起来,还是你看的比我多。不过呢,儿女大了,总归是有他们自己的主见,自己的生活。你作为母亲再操心,也不好替他们受苦受累的。凡事还得孩子们自己经历了,那才算得是人生财富。重要的是,你也不能太委屈自己了。从前你受的苦处已经够多的了。” 茹云眼圈一红;“这夜里,我总还是会梦见从前的那些人。有时候是父亲,有时候是二姑娘。我心下实在是无法安生,明明这场仗已经打完了,可是却总在惶惶之中煎熬着。我是真怕,真怕哪一日又……” 秋白轻抚着茹云后背,柔声安抚道:“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在好起来,不是么?缘君是个有志气的孩子,我们应该相信她自己的选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毕业季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茹云点了点头,复又叹了口气:“对了,我今日还收到一封来信,正要给你瞧一瞧呢。” 茹云边说,边从手包里头取出一封信来,秋白瞥了眼信上的邮戳,是一封锦云来的信笺,心下也便有了数。 他拆开了信来,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而后又看着手里头的相片,里面是一张吕家老太太,还有姨奶奶的合照,两个人的唇角都洋溢着笑容,手边站着一个微胖的男孩子。 秋白的嘴角不自禁地扬起了笑意,将信交到了茹云手中:“是吕家的来信,你也看一看罢。” 茹云接过了信笺,默念着,不禁感慨道:“原本我还担心,没了清如在身边,怕是老人家寂寞得很。更是没料到当初唐娇燕与济安带着孩子连夜逃走,最后竟然双双落难而亡,好在老天有眼,孩子总是无辜的,总算是保住了。” 秋白道:“那孩子能再被送回吕家,还多亏着吕平柏当年到处积德行善,总算是有人记着他的好来。若不是受过吕家恩惠的人,认出了济安的尸身,恐怕这无辜的孩子还送不回去呢。如今有这么一个男孩子在身边相伴,总归也是一个依靠。吕家老太太与姨奶奶,想来多少也能宽慰一些。” 茹云望了眼相片,指着上头的孩子道:“安儿这孩子,也是有福气的人。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虽然当初,咱们是许诺过要把清如放身边带着,视如己出。老太太呢,也是藏得住的人,从来不问清如如何。我想啊,她多半是一直捏着咱们寄过去的相片看着呢。等过阵子假期,我看清如倒是可以回国去一趟锦云镇上看看老太太和姨奶奶。” 秋白笑道:“清如这孩子,想法多着呢,等学校假期的时候,你再问问她自个的心意好了。不管她有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她就是了。清如这孩子,心地也是纯善了,到底还是你这些年辛苦了。” 茹云笑笑:“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清如自个懂事乖巧,从来不用咱们操心的,说起来多了这么一个大女儿,倒是我们自己的福气呢。” 秋白握住茹云的手,笑了笑,而后将她搂入怀中:“我倒是觉得,我最大的福气,是能有你相伴在身侧呢……” ………… 这是中学时期的最后一堂考试,考的是物理题目。这道用法语写就的题目看起来冗长又复杂,都已经额外延长了一个小时的考试时间,缘君依旧还没有考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教室里头已经开了灯,缘君是最后一个交卷子的。清如作为这一场的监考老师,她在缘君跟前踱步观望着。 缘君觉得头有点晕眩,这个时候她抬起头来,看到姐姐的眼中折射出灯光的色彩来,一时间更是有些心里没了底气。 因而最后一个题目,她愣是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那可是一道占分颇大的题目。缘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过还是伸出手来,在抽屉里面茫然地摸索着心下总归也是空落落的。 “我的傻妹妹诶,怎么还在发傻呢?快走罢,再不回家,母亲又该念叨了。”清如笑着从背后拍着缘君的肩膀道。 缘君也不说话,不过是木然地起了身来,跟在清如身后一道出了教室。外头闹哄哄的,一群学生正在热烈地讨论着考试的题目。清如知晓妹妹心不在焉,也没心思多说什么,于是便带着她避开了人群朝着楼下走去。 “好了,这会可没人了,你倒是说说看,考的如何了?”清如突然停下了脚步,在一楼的走廊问道。 缘君摇了摇头,她与母亲一样白皙的面上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姐姐,我怕是考的很不好。你说,咱们都是母亲教的,我怎么就老有些拉后腿的意思呢。” 清如侧过头来,望着缘君道:“再不济,B总归是有的罢?” 缘君轻叹了一声:“只怕是C都不一定有,最后那一道题目,我是完全做不来的,怕是好不了了。最近这些天,我都没怎么看复习,夜里又总是睡不好,实在是太累了,方才考试的时候,我都觉得要睡过去了。” 清如的面上微微动了一下,半晌,方才回过身对缘君道:“你这些天,好似心下总怀着心事似得,到底是怎么了?有些话,你同母亲不好说的,说给我这个姐姐听一听不是无妨的嘛?” 缘君抬起眼来,望着清如,不由得心下更是惆怅了:“姐姐,咱们还是别说考试了。我这可算是毕业了呢。” “嗯,是了,你可算是毕业了……”清如应了一声。 缘君看姐姐望着学校前面的草坪发呆,不由得笑了一声:“姐姐,你是不是因为高风眠要回国去了,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他了?” 缘君的话,倒是叫清如有些猝急不防,方才姐妹俩还在说毕业考试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又扯到她头上来了? 清如不由得红了脸道:“缘君,瞧你,说什么胡话呢。” 缘君嘻嘻笑道:“嗨,我说姐姐,你瞒得住母亲,可瞒不了我这双眼睛。我那天可是瞧见了,你们俩可不是在湖边的草坪上说着悄悄话的么,那样子,要有多亲密就有多亲密。要不是想着高老师还算是个不错的人,我可早就要告诉父亲,去会会他了。” 清如一听,心下一下就急了:“缘君,你又在说胡话了,好好的,告诉父亲做什么。父亲怕是以为人家有什么企图,一不小心是要挨拳头的,我们可是两情相悦的……” 缘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瞧瞧,可不是不打自招了……” 清如一时有些恼了,不由得轻轻掐住缘君的脸蛋:“诶呀,你这个小鬼头,如今都知道欺负姐姐了呢!” 缘君听了连连告饶:“得得得,姐姐,不过是同你说笑呢,倒是真急起来了。不过呢,我倒是要劝告你一句,这高风眠回国去,那是要建设桥梁、铁路去的,干的都是一等一的大事情。你身子也不好,若是跟着一道回去,不仅帮不上什么忙,怕是还要人家分心来照顾你呢。” 清如略微有些诧异,她倒是没想到,缘君这个小鬼,思虑的比她还要多,于是她咬牙道:“缘君,就算你不说,我心里头也明白呢。我心里已经想好了,下次学期我就辞职了,不再继续担任教职。我准备去苏黎世联邦理工,好好修读土木工程专业,将来回了国,好帮着风眠一把。” 缘君挑眉道:“怎么,姐姐,你想真想要回国啊?” 清如定定地望着缘君道:“我的傻妹妹,难道你不是么?” 缘君漫然望着校园的尽头,远处的雪山正在转成暗紫色:“我想咱们的心思是一样的……” 听缘君这样说,清如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们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却是这世界上最相互了解的人了。只不过,她们这些心思,在家里头,从来都不愿意表露的太过明显。 她们都知晓,母亲这些年,过的很不容易,还得另外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同父母亲一道商议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湖畔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缘君已经中学毕业了,清如又准备辞去教职,因而这是一个难得悠闲的假期。秋白的身子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们一家四口便常去莱芒湖边散步,亦或者去烧烤,也有时候会一起游船嬉戏。 说起来,茹云还是在这里学会了打桨,这也是她与秋白如今最喜欢的一项运动之一。从住家到湖畔,不过就是几分钟的路程。这一路行经许多的树木与草丛。湖边一路过去都是栏珊,里头缀满了点点的蔷薇,与碧蓝的湖水相映成趣。 这里栖息着许多的天鹅,因着缺少天敌,因而繁衍的很是适意。茹云最喜欢的一处地方,那里有一尊大理石铸就的雕像,上头有明显的岁月痕迹,原本的白玉色,如今已经转成了 “茹云……”秋白轻唤了一声,将茹云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中。 茹云回身笑了笑:“我每每瞧这尊雕像,总要想着,它也如同人一般,总有老去的时候。只不过人所经历的悲欢离合,一切都藏于眼眉之间。但是这雕像就不一样了,你看,它身上的青苔显示的是湖水的涨落,我们甚至可以看到风雨,阳光,雾气的痕迹。” 秋白握住茹云手,走了几步:“任凭它雨打风吹去,但凡能与你这样相守一世,我也便满足喽。” 茹云扭过头:“谁说我一定要与你在一处了,说不准啊,我就同缘君去美国住一段时间。要不,就随清如去苏黎世,我一个人呀,倒是落得清静呢。” 秋白一听,面色略略一敛,收紧了手道:“怎么,你就舍得留我一个人在家里头住着呀。” 茹云正要说什么,秋白早已经将她横打抱起。茹云忙道:“诶,秋白,快放我下来,清如、缘君还在后头看着呢。” 秋白撇嘴笑了笑:“孩子们要看,咱们就大大方方给他们看就是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嘛。” 秋白这样一说,倒是叫茹云白皙的面上一下就又浮现了一丝红晕来。待得秋白将她轻轻放下,这时她才注意到,原来她已经被置身于一辆自行车的后座上了。 茹云诧异:“这是准备要去哪儿?” 秋白笑笑:“从前都是我开车载你,也甚少有机会骑自行车。今儿个阳光明媚,正是骑自行车的好天气,烦请密斯沈同我一道欣赏沿途风景可好?” 秋白说罢,就将脚踏板给踩动了起来,茹云不自禁地将手环住秋白的腰身,整个人就靠在他的后背上。秋白行的是茹云从前都没走过的湖边小道,多半是整洁的沙子铺就的,这里路窄,恰只能通过一辆自行车,因而言的安排,倒是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车子往前,那便是一带阿尔卑斯山近现于眼前,山上、山下多是湖边的别墅。这些别墅不论位置在哪里,终归是窗户一定是对着湖边的。有个把的屋子建在半山腰上,也能想法子露出一点角来。 但是这样的屋子又极为讲究,即便是探出了屋檐来,那也不得遮挡住了前后屋子的视线,相互都很客气地留出了足够的前后空间,因而这若是将车子骑到山上向下望去,那就是高高低低的一片屋子,好似个个伸长了脖颈,在享受着湖光景致。 阳光正好,风轻柔地吹过茹云耳畔,她能感受到秋白腹部的力量在逐渐加强着,回身望去,车子已经是骑到了山腰上了。这个时候,他们就离那些屋子更是近了。 因着这里治安一向很好,因而屋子外头也没有围栏束缚,园中的花草倒是一目了然,各种花卉争斗艳,看得人也是赏心悦目。如今正是晌午,这些屋子早已沉浸于一片荡漾的湖波当中了。仿佛湖波点缀了屋子,屋子又融入了湖水里,显得格外的静谧。 茹云禁不住喃喃道:“都说瑞士人是富有生气的,我现在倒是觉得他们的屋子也是有生气的。不过这生气又不是因为旁的什么,多半也是因着本地免于战祸的关系了,不然又哪里来这样好的景致呢。” 秋白笑了笑:“是了,说起来,这里倒是比上海更为清绝。从前上海战时被炸毁的建筑,如今都已经被重建回去了,不过看报纸上刊登的照片,无端倒是多了许多的高墙,看起来与自然景物是隔离的样子。如果不是刻意走到屋子外头,怕是在屋子里头很难感受到自然的光景呢。” 听到这里,茹云禁不住边思边道:“国外的报纸总说中国人是缺乏审美观念的,也不懂得享受自然,不过我倒是并不这样觉得。在战火纷飞的这些年里头,谁又有什么心情来享受什么自然景致呢。人连最基本的生命都在风雨飘渺中,更是没有这样的闲暇之心了。中国从来就不差风景绝美的地方,咱们不妨过几年再看看,待得日子好起来了,总会有真正的匠心再现的。” …… 秋白载着茹云上山去了,清如只得与缘君一道走到湖的左面一处天鹅觅食的地方,好在那里等待父母归来。 这里,也有无数别墅,不过大都是在平地上。多半是红砖赤瓦,映掩在万绿丛之中。有的是白石玲珑,如若一片白雪世界。有的则如水晶宫阙,洋台一角隐隐浮现的玫瑰花丛更是点缀的生动不已。 白色的帘帐沉沉,时露粉霞衫影。有些人家里头的窗户开着,里头的花瓶与鲜花都是一目了然的。清风送出的琴声清韵,更是叫人觉得浑身上下通透极了。 缘君望着这一畔弯弯的湖水,就如沉睡的美人伸出的玉臂,从侧塌环卧着,那模样真是娇媚绝伦,她不由地开口问道:“姐姐,母亲说西湖也是很美的地方,你说,西湖与莱芒湖,哪个更美一些?” 清如“噗嗤”一笑:“妹妹,你怎么净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莱芒湖这是典型的欧式梦湖,你看这蓝天、白鸥,出没于沧波中的白浪,咱们自可以将她比喻成一个西方美人来。美人虽美,可是更令人魂牵梦绕的怕还是西子湖罢?你还记不记得外公以前常说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便是西湖长裾飘风的碧玉之美了。” 缘君笑了笑,指着湖心的三角帆船道:“姐姐,你可是快要赶不上母亲的步伐了。前些时日,你才说要学习帆船的技术呢,母亲可是已经出过湖了的。我看那,要不是父亲常要缠着母亲,怕是她如今掌握的一概运动技能比你要强的多了。” 清如戏谑道:“我可得将你的话,原封不动告之父亲,你看他可会饶了你。” 缘君的眉梢上挑:“从前父亲打仗的时候,我觉得是魁梧极了的,总觉得是个盖世英雄。可是罢,但凡在母亲跟前,那就是比猫儿还要乖巧的一只老虎了。父亲与母亲这样感情甚笃,琴瑟和谐,我就是瞧在眼里,也觉得心下欢喜的很呢。” 清如一听,倒是来了兴致了,即兴将手伸开清唱了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这一板一眼的模样,倒是叫缘君瞧得有趣极了,禁不住笑道:“姐姐,你这身板,也太僵硬了,出去可别说是母亲教的,怕是还要失了她的脸面呢。” 清如挠了挠头:“要么,就说是父亲教的罢。” 话音才落地,姐妹两人便笑作一团,笑声回荡在湖畔,久久没有散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夕阳下的约定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夕阳西下,整片校园沉浸在一片金黄色之中,就像尽然在一大池的金色液体当中,溶溶地散到了人心波里头。碧绿的草坪上,铺陈着金碧的色彩,微风吹来带着夏日的温热,又有些湿润,拂到面上,那便是一阵阵的柔软。 清如缓缓地闭上了眼,悄然用力地深吸了口气,一股醇香慢慢地飘进了脑海中,此时郁金香开的正盛。 “风眠,我们去草坪上坐一会罢。”清如转过身去,对高风眠嫣然笑道。高风眠点了点头,两个人便一道走到最近的一块草坪上。高风眠就靠在一棵梧桐树脚下,而清如则是俯卧在他身旁,梧桐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也吹得清如的心有些涟漪泛起。 清如将脸紧贴在轻柔的草丝上,一股泥土的芬芳在她的周身暗香浮动起来。她看着远处的阿尔卑斯山顶,积雪上头倒影着一束夕阳的光柱。高风眠回过身去,将清如揽入怀中,这怀抱,真是柔软极了。清如触着他的胸膛,脸上隐约有着丝丝红晕。 “风眠……”清如在高风眠的耳畔说着,那话轻轻的,却软化了高风眠的心。高风眠望着清如,那一身鸡心领的白色绸裙下肌肤胜雪,夕阳映衬着,更是显得别样的清亮,仿若泛起一层清辉来。 他情不自禁地将清如的腰身揽住,然后抱住了她:“清如……你会等我么?” 清如莞尔一笑:“怎么,你这是要束缚我的自由么?” “不……我不是这样的意思,我只是想说……”高风眠说话的样子认真极了,脸色也因为一时着急而涨红了起来。 清如凝视着高风眠的双眸,笑道:“母亲曾说,等待是一件极为刻骨的事情,或许会成为一生的习惯。不过我一向觉得,但凡是自己认定的事情,便应该主动去争取。” 高风眠微微愣住,显然他没有料到,清如会这样说,不过是支吾道:“你的意思是?” 清如放开了搭在高风眠肩上的纤细手指,笑道:“风眠,你安心回国。我马上要去苏黎世攻读土木工程专业了。等我重新念完学位,就回国来找你,天涯海角,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这个时候,高风眠望着兰君的脸,在夕阳的摇曳里金辉闪烁着,天空边散落的紫色绮霞仿若她鬓边的绸带,点缀地她愈加的模样清逸起来:“清如……现下国内的情况,怕是还不大好。许多的基建都还在建设当中,条件也很艰苦……你若是回国,我怕你得是要吃苦头呢。” 清如吟吟笑道:“风眠,如今可是男女平等了罢?你能吃得苦,我就吃不得了?你看着好了,等我学成归国,保不准这水准比你也不逊色,到时候怕是还要抢你的饭碗了。” 高风眠一把将清如抱入怀中:“清如,此生能有你这样的良人为伴,我就是死也足惜了。” 清如将手指放到高风眠的唇上,作噤声状:“瞧你,又在胡说了。此趟回国,你一个人也要多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得闲了,那便予我来一封简短的信笺报个平安便是了。若是没有空闲,不来信也是无碍的,你知道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人还好好的,那便是了。” 高风眠点了点头,动情道:“那咱们便以四年为约,我等你……” ………… 洛杉矶,下午六点,刘虎提着公文包进了大门:“呀,怎么没有开灯呀?” 这个时候,宝珠便下楼来了,她穿了一身大红色连衣裙,头上戴了一顶同色的法式宽沿帽。她的一双大眼睛乌亮极了,溜转着,又有些古灵精怪的样子,倒是十分讨喜的一个姑娘。 宝珠接过了刘虎手里的公文包道:“外婆又去外头找人下棋去了,上一次输的那一盘,她可是不甘心,心下一直念着呢。可不,眼见着秦家奶奶回西岸来了,就赶忙找人家对棋去了,真当是拦也拦不住呢。医生说了,这要少用眼,多休息,她呢,就是凭着小孩子心性,可不得多少有些气人呢。” 宝珠边说,这脸上边有些气鼓鼓的,倒是把刘虎给逗笑了:“你外婆不是一向最听你话的么?怎么,如今刘大小姐指挥不动了?” 宝珠假嗔道:“诶,父亲,可别再提了。外婆这个人罢,我要是与她认真起来,她也是会摆脸色的。譬如今日罢,我同她说,要么回卧房去休息。外婆就绷着脸说‘我同你这么一般大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推翻清廷啦,哪里还在计较这些小事的哦。’我一听,就没话可讲了,你说,他这算不算是倚老卖老?” 刘虎笑了笑:“这里不比国内,什么都要适应。你外婆毕竟上了年纪,好不容易咱们把她接到美国来养病,眼睛又动过手术,脾气古怪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倒是难为你了。” 宝珠撇嘴道:“诶,要不是我外婆,我可早就不管他了。” 刘虎笑道:“是了,咱们这个家里头呀,可不就得刘宝珠大小姐管着嘛,若是少了你呀,那才是翻天了呢。” 宝珠眨巴着眼睛道:“下午的时候我同茹姨通过电话了,缘君姐姐很快就要来了,加州理工说是已经发了录取通知信过去呢。” 刘虎一听,也不由得亮起了眼色道:“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好事呀,你快把楼上那间客房收拾下,等你姐姐来了,好住着呢。” 宝珠笑道:“我就知道你听了要着急,可不是早就收拾好了。原来早上,阿姨说要去收拾的,我可是拦住了,说我要亲自收拾,这才显得有诚意嘛。” 刘虎拍了拍宝珠脑袋:“倒算是你有心了。” 宝珠轻咬着下唇,思忖片刻,方才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想通您商量呢。” 刘虎将外套挂在衣架上,而后回身道:“你这丫头,神神秘秘的,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么?” “北平来信了……”宝珠轻声说道。 刘虎顿了顿,一时不禁敛住了笑意道:“怎么?可说什么了?” 宝珠将信从抽屉里取了出来,交到刘虎手上:“还是你自己看罢,我倒是有些说不好了。” 刘虎将信笺拿在手里,上头的字迹,他倒是认得的,自然是他的岳父,柳司令的亲笔信无疑了。上头写着柳霜的母亲已经过世了,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什么病痛,他不过写封简信来报个消息的意思。 看完信,刘虎一时禁不住呆坐在椅子上,从前在上海与柳霜相处的那些时光,不由得一下又浮上了心头。他突然想起了他与柳霜成婚那一日的光景,家里上下是那样的热闹,柳霜那一身凤冠霞帔也真当是美极了的。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他们熬过了那么长的等待,也熬过了柳家人的不支持,竟然最终没有熬过一场突如其来的绝症。在陶秋白与茹云移民欧洲以后,刘虎也便带着柳霜和宝珠一道移民去了美国。 刚到美国的第一年,柳霜总是说头晕,刘虎总以为是因为水土不服的缘故。他劝柳霜去医院看看,柳霜总说要在家里照顾宝珠,一拖再拖。直到某一日,她昏倒在后院里头,宝珠哭着打电话给他,这才送去了医院。 最后的诊断结果是胃癌晚期,且时日无多了。刘虎都已经忘了,那段时间他是怎么熬下来的,他日日祷告,期盼能出现迹。柳霜不愿意看到刘虎难过,也从来没在他面前喊一声疼。 即便是在病痛当中,她也仍旧操心着家里的一切,操心着宝珠。直到最后离开这世上的时候,她手里头还打着一件宝珠的毛线衫。至此,刘虎真正心如死灰,他开始想着,怕是自己就是个没福气的人,总是不能保住所爱的人。 “父亲?”宝珠轻唤了一声,此时她瞧见刘虎的眼中已经是被泪水濡湿了,她自然知晓,父亲这是又想起了柳霜。 刘虎扭过头去,在背着灯光的地方拐了温泪,而后开口道:“你这丫头,又有什么鬼主意了,说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志在东方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宝珠说道:“父亲,我想,我需要离开美国一年时间……” 刘虎略略诧异,复而问道:“所以呢?这一年你想去哪里?又要做些什么?宝珠,你要知道,一个独身的女子上路,是会有很多的麻烦的。” 宝珠的眼睛从桃木架上的杂志一溜望过去,又溜过父亲微微皱着的眉头,然后就停留在案台上那盏精致的中国式宫灯上。 朱红的络缨交缠着,巧绾着碧绿的珠子,外头罩着一层磨砂玻璃的灯罩,灯罩两旁是一对扎着双髻的仙童在嬉闹着。 “开春的时候,您知道的,我去了一趟湾区,然后又去了纽约……不过很抱歉,我当时欺骗了您,我并不是去博物馆学习的。实际上,在PaloAlto我见到了怀特医生的女儿。怀特医生就是当年在南京的鼓楼医院,庇护了无数平民的那位医生。我从他的女儿那里见到了他的日志,甚至是一段珍贵的录影。我简直不能想象,当年的南京究竟是遭受了什么样的暴行与屈辱。虽然您甚少提过去这些事情,也不希望我再去涉及战争的部分,可是父亲,我并不认为这些历史应该被人所遗忘!” 宝珠边说,边望着刘虎,她眼中是一些不解,更是有着一种坚韧。 话音落地,刘虎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虽然转瞬即逝,可是却也被宝珠看在了眼中,她略略颤着音道:“父亲!难道您从前流的血,流的泪,真的就这样算了么?您是知道的,现在美国的主流报纸,人们只记得纳粹对犹太人,却不曾记得,在遥远的东方,在中国,曾经有那么一批人,也遭受过恶魔般的行径,而这一切却被掩盖着,被忽视着!我的身上流的也是中国人的血,我有责任让这段历史被世人所知晓。” 刘虎伸出手,拍了拍宝珠的肩头,久久的,却是说不出话来。他望着宝珠身后的架上,放着的那张邵二姑娘的照片,长长地叹了一声气:“宝珠,如果你母亲仍然在世的话,我想她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父亲!”宝珠摘下了红色的宽沿帽,激动地一把抱住了刘虎的手臂:“您是同意了,是么?” 刘虎微微阖上了眼:“宝珠,我以往总觉得,多少苦难,那是上一辈的事情了,到了你这一代,也应该平和安详地过日子了。你说的这些话,却叫我觉得羞愧极了。是了,你说的一点也没有错,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公正了,那些恶魔如今还在逍遥法外,而亡灵仍旧在底下悲泣。你去吧,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你要知道,我们永远是你的依靠,要是觉得在外头累了,你随时可以回家来。” 宝珠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将自己的脸埋在里头,深吸了口气道:“父亲,谢谢你……” …… 缘君从飞机的窗户外头望去,天色好似凝敛住了,西边挂着一大抹绛色的彤云。当飞机在洛杉矶国际机场落地的时候,她仿若感到了浑身的血液在沸腾着。 出了机场,缘君提着简单的行李,直接上了一辆出租车。她欠着身子从出租车向外探出头望去,洛杉矶市政厅附近,许多的大厦重重叠叠交错着,像一群稳如泰山、穿戴着坚硬盔甲的巨人,吃力的顶负着渐渐下降的穹苍。 这是缘君第一次来到美国的西岸,看到什么都觉得有些新。到底是现代化的摩登城市,高楼就是它的标配。瑞士更多的是矮屋,鲜少有高楼破坏自然的景致,因而与美国的钢筋水泥大不相同。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各式各样的轿车从车站附近的停车场开了出来。在城里上班的多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些时髦的女郎,都穿着西装制服,带着精致的领带和胸针。 许多人一只手里头提着黑色或者棕色的公文包,另一只手里头夹着报纸。有认识的人见了面,总会点头寒暄几句,说些花边新闻,然后就进入了地铁站,车站里头。大家都在朝着郊区奔赴,很少有人住在市区里头。 车子慢慢驶入帕萨迪纳,这里与其他千千万万的美国大都市的临郊小城无异。缘君能够感受到,所有的街道都是经过规划的,因而看起来排列很是整齐。缘君将车窗摇了下来,外头空气清澈,道路、房屋、临街的树木,都显得格外的洁净。 城中的街道,两旁都有草坪和数目,这里的树与瑞士不大相同,显然更多是人工的痕迹,且油绿得出,想来多半是因着化学肥料的缘故了。那些叶子瞧上去油光水滑的,倒是很像圣诞节装饰用的假盆景。 至于那些草坪呢,也是处处修建过的,美国虽然没有欧洲那种精致,但是却有着它自己的齐整特色,看起来至少高低一样,款式也一样,就好像都是从复印机里出来似得。 帕萨迪纳同其他城市一样,也有梅西百货、塔吉百货,以及廉价超市,以及理发店、电影院等等。这里的主妇们都有着自己专用的小汽车,以方便到各处采购果蔬与日常用品。不过这里的行人倒是略微颠覆了缘君对美国妇人的印象。 这里的妇人也如同瑞士一样,讲究一种精致的生活,上街也会涂脂抹粉,穿戴的很是体面。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这里的人手里时常手里抱着一大瓶的可乐,而瑞士人更酷爱气泡水。 刘虎买的独栋小楼在一条清幽的柏油路上,车子一进了这里,就能分明感觉到宽广与整洁。淡灰色的柏油路,如同一同凝滞了的河道,倒是叫缘君一眼望不到头。这里比外处要安静,好似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人声。 可是相隔了两个街区,那就是一条公路,上头总是川流不息的汽车在上头急驶着,偶尔也会有锐利的刹车声在公路上摩擦着,且不分昼夜。可是这种汽车的声响,却好似被生生地隔离了开来,因而刘虎他们的屋子,倒是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了。 出租车在一辆小楼跟前停了下来,谦君下了车子,看到一旁的一位女士在遛狗过马路。刘虎知道今天缘君要到,早早就等在了门口。一看到缘君下了车子,便忙上去接了行礼过来:“是小小姐罢?” 缘君笑着伸出手道:“刘叔叔,你好。” 两个人礼貌地握了手,便肩并肩进了屋子。说起来,缘君与刘虎是许多年没有见了的,可是见了面,却是说不出的亲近,约莫是因为,他曾经是父亲最信任的人之一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小插曲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这是洛杉矶的十二月,美国的西岸不比瑞士,即便是冬天也不太会有降雪的时候。只有在深山当中,方才能见到白雪的痕迹。虽然如此,但是这冬日的天空总归是阳光明媚的,倒是一点也不像瑞士,入了冬便没几天是晴天。 冬天的加州理工,仿若更多了一层寂静。校园里的草坪仿若被收去了绿意,草坡上也开始出现了焦黄的颜色。终究还是冬季时节,许多的树叶也是零零落落的。缘君经过一片干枯的枝头,而后进了实验室里头。 加州理工的学校并不算大,但是这个时候却瞧起来很是空旷,各处的教学楼都是专属于加州的淡黄色彩。教学里头,因为常年都有空调调节着,因而窗户多是紧闭着的,在外头向上看去,每个房间似乎都很有秩序。 缘君的学习进度很快,另所有的老师都感觉到惊,她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几乎就完成了四年的课程。因为成绩优异,她早早的就进入到了钱教授所在的实验室里头。 实验室是四个人共享一个办公室,那里头也是按着美国的常见设计陈列着办公桌。家具几乎都是现代式样的,里头还有一只小沙发,供人休息用的。还有一个弧形的长灯,像热带的花草,茎蔓粗长地穿插在桌椅之间。 桌上放着两封信,一封是茹云和秋白寄来的,上头还附上了一张他们相互依靠着,在少女峰山顶滑雪场的照片。缘君的唇角不经意地扬起了一丝笑意来,连日来昼夜不停做实验的疲惫仿若一扫而光。 她的父母总是这样保持着旺盛的好心与行动力,但凡是没有尝试过的,总是会有跃跃欲试的心态在。而他们一旦尝试去做了,那就一定非要学会了不可。有时候,缘君笑说父母这是固执,但是心底下却是由衷的佩服,人活了一辈子,能保持这样的韧性不容易。 茶杯里的水已经喝完了,缘君便起了身来,又在铁壶里头加了水,重新按下了烧水的按钮。而后她就坐回到了办公桌前,拆开了第二封来信,毫无疑问,这封信是来自姐姐清如的。里头的内容倒是不多,只有短短三句话,却叫缘君一下就皱起了眉头。 “父亲再次入院,母亲同在洛桑守着,暂时没有大碍,下周即可出院,勿念。” 原来前头的那封来信,不过是烟雾弹……缘君由得深深皱起了眉头,母亲总是这样,但凡有什么困苦,总是自己一个人在心里头默默消化着。什么少女峰滑雪,怕是前段时间的事情了罢。寄这封信,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念罢了。 缘君走到洗手间,放满一盆冷水,把整个头浸到水中去,整个人好似一下又清醒冷静了几分。她心下暗暗发誓,要提早拿到博士学位,以不负父母的这些心思。 ………… 缘君到了美国以后,甚少与外人接触,多也是因着功课繁多,实验繁重的缘故。因而她也实在是没有什么精力与剩余的时间去参加这些额外的社交活动。 缘君的皮肤白皙,很像母亲茹云,一双眸子狭长又似父亲秋白。一闭上,她那眼睫毛浓厚的盖着,就像一片扇子。她的身形很是纤细,即便是随意一身实验服在身上,却总是能显得人很是精神。 虽然她长久浸泡在实验室里头,却多少又因着这些而惹来人关注的目光。这一日,是同学郑靖嘉的婚礼,这一次缘君实在是不好推诿了,也便只得向刘虎借了一身宝珠的礼裙出席。好在缘君与宝珠身形相差无两,因而这礼裙穿在缘君身上,也是优雅别致的。 到了婚礼现场,靖嘉就拉着缘君与其他亲朋隆重地介绍了一番。其实倒是不用靖嘉介绍,在座的留学生,大多已经是很熟知缘君的脸了。女孩子们在身后,早已把她从头到脚不知道品论多少回了。 缘君也不好拂了靖嘉的脸面,也便一一与他们礼貌招呼。这里的留学生不论胖瘦,如今也都是精神气十足的样子了,倒是再也不似从前洋人常说的东亚病夫的病态了。 介绍到吴冰青面前的时候,靖嘉特意着重了语调道:“这位是冰青,加大毕业的准外科医生。” 缘君略略抬起了头,扫视了吴冰青一眼,倒确实是个美人。说起来,她一见她的样子就想起海里初升的太阳,好似周身都是光芒,倒是扎的人有些眼睛疼。 吴冰青的身材很是高挑,倒是不似寻常中国女子那般娇小,五官却又多少有些洋人的深邃影子,一双眸子十分地有神,但凡一眨眼,仿若就能把人给罩住了。 她今儿个梳着一头简单利落的垂直长发,大约有一半的发丝掠过额前,就这样自然落在肩膀上。耳朵上带着一对中国结,那中国结大的有些不寻常,倒是看起比愈发显得她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原来你就是航空系才女陶缘君呀。”未等到缘君开口,吴冰青早已经盈盈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只不过她这声招呼很是犀利,下巴又是翘起,眼皮里头好似容不得人的模样,多少叫人看着觉得有几分傲慢了。 “对了,冰青的父亲是外交官吴圣桦,她的舅舅呢,更是了不得了,乃是前国委会的资政潘济世了。”靖嘉显然是怕缘君不懂这些,怠慢了这位吴大小姐,因而特意又凑在她的耳畔小声说了一句。 潘济世……缘君倒是从前在父亲与母亲那里听过他的事情,说起来,倒是误国误民的庸人一个,这便叫她心下更是觉得不屑了。 缘君淡淡地应了一声:“不敢当。” 吴冰青一向是被人捧在手心里捧惯了的,如今见缘君的态度,那一双眼皮就倏地挂了下来,好像恨不得要把缘君从她眼睛里撵出去似的:“瞧密斯陶,这样心不在焉,怕是一颗心思,还在实验室里头呢。” 靖嘉自然是听出了吴冰青的不满,于是便帮着缘君说道:“嗨,可不是嘛,她可不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呆子,除了实验室,还是实验室,几乎就把实验室当成家里了。” 吴冰青垂下了眼,似笑非笑道:“这样死用功有什么用,美国人又不会高看你几分!女人嘛,最要紧的还是找个好男人嫁了,你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口,周遭的人也便都同时愣住了,大家都转过身来望着吴冰青,显然这句话也戳中了许多人的心思,可是吴冰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一贯的傲慢道:“诶,我这个人就是一个毛病不大好,净爱说实话。” 缘君觑起眼来,望着吴冰青,淡淡笑了笑:“美国人现下许是瞧不起,可是不代表将来还是瞧不起。若是我辈不奋进,不努力,难道还要把希望寄托于下一代么?密斯吴,你的话,我当真不敢苟同。” 缘君这话,直打到了吴冰青心底,瞬间叫她面色也挂了下来。吴冰青直接拿起手里的香槟,欲要泼到缘君身上:“从没有见过你这样失礼的女人。” 缘君及时擎住了吴冰青的手腕,而后平声道;“我素来是不喜欢香槟的,入了口倒是很像喝水呢,谢谢密斯吴的酒。但是你若是不晓得喝香槟的正确姿势,想来我还是可以教教你的。” 话到这里,吴冰青那美丽的面庞早已经扭曲的变了形,整张脸绷直道:“我父亲是外交官吴圣桦,我舅舅是资政潘济世,你又算得什么?竟然敢说要教我喝香槟?” 缘君笑了笑,放开了手,淡声道:“我的父亲……不过是千万抗日将领中的普通一员,他是比不得你这些高居庙堂之上的亲眷显赫,可是这抗日战场上流下的血泪与功勋,也自有他的一份。” 吴冰青呆愣在原处,一时脸色由白转青,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周遭旋即响起了一片掌声,久久没有散去。缘君同靖嘉作揖,便转身离开了礼堂。 她上了一辆学校的巴士,重新来到了实验室,撵亮了壁灯,这又是通宵实验,等待结果的不眠之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可承受之轻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日子转瞬即逝,七月的洛杉矶,在黄昏的时候特别的炽烈,人但凡在街上,如同从烤架上才架下来的一块肉排,滴下的汗水便是那酱汁的模样。 宝珠回到洛杉矶已经有几个月了,可是这是她回来以后第一次出街,反倒觉得满大街都是烤肉的味道,好似连带着自己也被烤熟了似得。 如今工业化厉害,天空也不再是湛蓝一片,到处都是煤灰的颜色漂浮着,站在市中心的高楼上,仿若都可以看到煤灰飘在四周,好似风一点也吹不动似得,就这样粘腻着。 宝珠跟着一大群人等候在斑马线上,这里不似纽约的红绿灯口,总是有许多闯红灯的人。宝珠望着红灯转到黄灯,突然心就跟着沉了一下,那绿色一旦亮起,周边的人也便跟着动了起来。 可是今天的空气实在是太过浑浊了,但凡是过路的人身上,宝珠都觉得好似包裹住了一层煤灰,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压抑,一点也没有清爽的感觉,而这与她从小长到大的洛杉矶很是不一样,叫她莫名觉得十分的难受起来。 现下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宝珠开着车子从市区重新回到帕萨迪纳的城中。这里每一条街道上都挤满了行人与车辆,夏天,这里正是热闹的时候。时不时有情侣亲昵地依偎在一处,旁若无人地亲吻着。 整块帕萨迪纳的城区就是一个漂浮着的氢气球,而这些情侣就好似嵌入了气球里头,但凡一个不注意,便能跟着跑飘到空中一般。宝珠心下想着,这是不是可以叫做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呢? 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但是很快她就跟着人群继续向前走着。穿过电影院,穿过塔吉百货,她经过了餐馆门口,愣愣地望着此时此刻的繁华红尘。 明明这里的每一处,她都熟悉的不得了,可是这个时候,却总好似是第一次来似得,叫宝珠多少有些不太自在,又或者说,她好似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一下竟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了。 从前经过这一带,她总是很喜欢同朋友在这里欣赏琳琅满目的橱窗,看着最新一季的时装,拿着最新的时尚杂志在这里侃侃而谈。可是今日,宝珠却觉得没有时间,也没有任何的闲情逸致再来欣赏这一份闲暇了。 她抬起了头,望着天空远处飘着的煤灰,终于发现,离开美国的这一年,已经叫她彻头彻尾的发生了改变,这里对她来说并不是从前的第二故乡了,反倒像是一个纯粹的单词,不过从脑海里跳跃过去。 “洛杉矶”这个词,随着这些街道的建筑物,以及那些不断行进的行人,竟然分隔出了两条平行线来,好似怎么也连接不上了。 宝珠觉得很彷徨,从中国回来以后她整个人就一直处在这样不明意味的焦灼状态里头。她立于十字路口,甚至茫然的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她觉得她失去了方向感,失去了重心。整个人不过是被一股力量推动着蹒跚前行,却怎么也跟不上这个城市的节奏了。 天色越来越暗,街上华灯四起,人潮愈加的汹涌,好似一个个发情的困兽,到处飞散着。宝珠跟梦游似得,到处徘徊着,当她来到酒吧门前的时候,突然就有了一种冲动,她一定要进去好好地喝几杯酒,好好地在酒里头麻痹下自己无处安放的痛苦。 当她踏进酒吧的时候,一片强烈的探照灯就刺了过来,一下扎的她眼睛生疼,酸涩的很,那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只是一直没有淌落下来。 去中国的这段时间,她不单单跑了南京,还去了一趟东北。当那些真实的图片、资料、影像,以及在那些暴行下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一个个就这样深深印在了她的脑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开始畏惧光,也畏惧黑暗,那是一种她内心无法承托之重。 宝珠觉得进了酒吧里头,就好似进了所罗门的宝藏群里,灯红酒绿,各式各样的霓虹灯闪烁着,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着,那扇门的背后就好似潜藏着一种吸引力,不断地叫她开门进去。 强烈的霓虹灯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看起来都好似格外的妖艳丰饶。宝珠不断从哪些穿着热裤胸衣的年轻女郎当中穿梭而过,当她走到酒吧深处的时候,这里已经开始爆出一阵强烈的喝彩声来。 这里还有一间内室,是专供人欣赏表演用的,宝珠推开那两扇厚重的大门,然后就顺着梯子往下爬,这一下就好像进入了爱丽丝梦游的仙境一般,一团团的烟雾将她朦胧围绕了起来。 灯光呈现着血一样的颜色,烟雾都被渲染地血红一片,垂落到每一个人的头顶。柜台上挤满了买醉的人,舞台中央,一个身材极为硕大的美国女郎,扭动着她的大屁股,伸着一双肥厚的手,这张嘴一张血红的大口,在唱着妖娆的情歌。 那一洁白的牙齿上闪着一层莫名的红光,就好似刚吸过人血似得,倒是叫宝珠愈加的觉得有几分沉闷。可是那歌声却带有原始的磁性,灯光映照在她的皮肤上,显得更是性感撩人。 人们都倚靠在柜台边上欣赏着女郎的表演,时而有几个年轻的学生,对着她的唱腔在那里指点着什么,可是这些声音都太小了,很快就被歌声给一道冲没了,渐渐的,就只能瞧见他们的嘴巴在张合着,却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女郎表演完毕的时候,几乎是平地起了一声惊雷,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然后大家就开始拥挤着到了外面,宝珠却没有走,不过是靠近了吧台,喊了一声:“一杯白兰地,谢谢。” 穿着红色马夹的侍应生熟练的将酒倒在了酒杯里头,而后笑着将酒杯推到了宝珠跟前道:“美丽的小姐,这是您的酒,请慢用。” “两杯威士忌,谢谢。”一声清悦的嗓音在宝珠身后响起,她旋即回过身一瞧,原来是缘君姐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花凋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宝珠其实并不大会喝酒,白兰地不过是她熟悉的酒名罢了。她并没有在意缘君在这里的事情,不过是拿着酒杯,自顾着挤到了人群里头,这个时候,迎面而来的便是呛鼻的雪茄烟的味道,以及不知道是什么人泼翻在地上的酒的酸涩味道。 各种香水的味道混杂在一处,显得此时这个地下酒吧的空气格外的浑浊。唱片机里的爵士乐在一遍一遍地翻转着,念颐啜了两口白兰地,强烈的酒精烧得人喉咙都要起了火,她觉得两穴又开始跳动起来,不可抑制的窒息感笼罩着她。 “妹妹,刘叔叔很担心你,回家罢。”缘君终于开了口,不过她的语调并不重,就如同是在酒吧喃喃自语一般。 宝珠回身望着缘君,不由得笑了起来:“姐姐,你不是应该在学校里头做实验的么?怎么,大忙人还有时间同我来酒吧消遣呀?” 酒吧里的人交头接耳,不停地说笑着,不停地喊着,谁也知道应该先听谁的,不过都在比哪个嗓门更响。难得都散开了领带,满面的汗珠,女的呢,都踢掉了高跟鞋,踢掉了束缚,好似这一刻,大家都不过是忘却了身份的人。 缘君握住手里的威士忌,一口就喝了下去,那味道浓烈的她直呲牙。实则,她的酒量也不见得有多好。可是为了能在这里多与宝珠说会话,缘君索性就咬牙喝了一些。这酒到底厉害,不过一口下去,就已经熏得她有些发昏起来。 就在缘君喝酒的这片刻的功夫,宝珠早已经连连灌了两杯下肚,她的眼睛整个都是直愣愣的,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什么干系,不过是充耳不闻一般。慢慢的,她眼中的眼白充斥了血红的颜色,真当是触目极了。 缘君轻叹了一声,而后牵起宝珠的手腕,便要带她出酒吧:“回去休息,不要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这个样子,实在是叫家里人都很担心,你外婆如今都八十多岁的人了,你这样叫她提心吊胆,处处担忧的,于心何忍?” 宝珠一下就将酒杯摔到了地上,而后大笑了起来,待得笑的喘不过气来了。她的脖子也已经热得紫涨了起来,整个人的眼睛都是冒着火的:“缘君姐姐,那些人都是魔鬼!都是魔鬼!你知道么!我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能容忍这样的恶魔的存在!那些人,竟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处,仍旧在世界的另一端逍遥着!所谓的正义,所谓的公平何在?我真不知道,我到底还可以做些什么……我觉得失望透了,难受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摆正自己的位置了……” 听了宝珠一席话,缘君一时竟然觉得有些无力,她缓缓地松开了宝珠的手,而后幽幽道;“肉弱强食,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我们所能做的很有限,但是只要能好好地活下去,努力的把生活过好,这才是最要紧的。你身后还有刘叔叔,有邵家阿婆,乃至于我们这些亲近的人,何故这样厌世呢?那些罪行,你都已经准备出版成册,将他们公之于众了,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所有了……宝珠,珍惜当下,放开过去,你该回归到你现下的生活了……” 宝珠没有吭声,只是呆呆地望着缘君,眼中的泪水一下就跟着淌了下来,她的眼中满是无尽的哀伤,却没有任何人能够这些东西给带走。缘君瞧着那些泪水,眼中只觉得有些酸涩,竟一时也跟着盈满了眼泪。 她忙扭过头去,对宝珠道:“我帮你预约了心理医生,他是位从业经历丰富的好医生,我想一定可以帮助到你的。下周三,我和刘叔叔一道带你过去看一看罢。” 宝珠唇角一撇,勾起一抹笑意,这笑里带着泪,却是叫缘君愈发地心疼起这个小妹妹来。她多么希望,这个美丽的妹妹,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些人世的罪恶。至少,在她心下还能保留一份对这世间的热忱与期待。 …… 是夜,宝珠觉得仍旧有些醉意,翻来覆去总是有些夜不能寐。外婆亲自送来的桂圆红枣汤已经凉了,她仍旧是一口也没有吃的。待得她屏住呼吸,确定外头屋子里已经没了声响,想来父亲与缘君、外婆等人都已经沉睡下,她便起了身来。 宝珠捻亮了屋里的台灯,又打开了抽屉里的那本资料夹,里头放着一些她还未整理完的日军在东南亚所犯下的暴行,里面一张张的相片,一字字的记录,都是她这一年来的心血成果。 宝珠觉得心跳的很厉害,伸手摸着额头的时候也很烫手。她实在是太疲倦了,可是一看到这些资料,她又实在是睡不着。她嫌恶这里头的事情,也嫌恶梦靥里的那些杀戮场景,她实在是家里坐不住了,于是又迎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出去了。 不远处的公园里头,好似隐隐飘来了一阵歌神。宝珠随手披了一件刘虎为她买的红色外套,然后开了门,一路走到了公园里头。她在公园的一处角落坐下,想起曾在这片树林里面,展读过茹姨寄来的信,然后她就靠在树干上,想着欧洲的那些景致与生活。 她也曾和同学在这里散步,甚至偷偷讨论着班上新转学过来的俊朗男生。这公园,这静美的树林,是她学生时代唯一的美好记忆与时光。 夜里的气候并没有白天这样热,加州就是这样了,白天晒得很,夜里却很凉快。这温和如酥的夜里,如果伴着月光,真当是芳醇似酒。 袭袭的和风,蓊勃的花香,宝珠终于听清楚了,原来是公园的深处,有人在唱着《茉莉花》。草里露水已浸透了她的鞋尖,空气似乎也有三滴两滴的露落在她身上。 宝珠抬起了头,仿若瞧见不远处,她的母亲正微笑着看着她,向她招着手。宝珠的唇角勾起了发自内心的笑意,这一刻,她感到了来自远方的召唤,更是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一种需要解脱的念头。 “砰”的一声枪响,宝珠轻轻扣动了扳机,用父亲的随身手枪,直射入自己的太阳穴中。她的笑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的这一个夏季。 三日后,便是宝珠整理的《南京暴行》一的发行的日子。刘虎与缘君捧着宝珠的遗像参加了这场特殊的发布会。遗像里头,宝珠穿着父亲替她买的那件红色薄线衫,笑靥如花。 几乎是一夜之间,刘虎的嗓子已然完全哑掉了。他几乎夜夜都会梦到,宝珠无助地站在家里的卧室里头,抱着那叠资料夹,哭泣着……直到许多年后,刘虎开始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许多事情不再记得那么清楚了,也便渐渐都一道淡忘掉了。 ……… 三年后,在加州理工大学广场上,缘君穿上黑色的博士大袍,头上压着厚重的方帽,足足晒了三个钟头。典礼的仪式冗长繁琐,校长的训词一贯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整场典礼完毕时,缘君的美国同学都一窝蜂赶到来宾席上,与父母,与家人拥抱、照相。她径自走到饮水机前,取了一杯冰水,额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滴。 缘君的白色衬衫早已被汗浸湿,额上被博士方帽的硬边生生地压出两道深沟来。当茹云与秋白来到她跟前的时候,她眼前仍然觉得是白花花的一片,约莫是被太阳晒得有些视线模糊了。 茹云递了一块方巾过来,柔声道:“缘君,擦把脸罢,瞧把你给热的。” 缘君抿了抿双唇,接过了母亲手里的方巾,将头面都给揩干净了,然后就与父母一道坐在了学生中心的沙发上。自从入学开始现在,她似乎从没有这样闲散地静坐过。 从前她实在是太忙了,整日都泡在实验室里头,即便偶尔回了刘虎家中,也不过是埋头苦读论文。心下还要不断地盘算着,实验结果到哪里了,数据是否足以支撑起一篇可信的论文。 秋白显然看出了女儿的局促,不过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年纪轻轻的,倒是有着迟暮之年的态势了。我看你这样下去不好,还是要找一个男朋友,来弥补下你缺失的生活情趣。就好似我同你母亲这样,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常伴在身侧,那便是极好的了。” 缘君悻悻然地笑了笑,而后又垂下了头:“您说的这种状态,自然是最理想的。可是人生一世,要找一个相知相爱的人,想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从前是战时,感情也便愈加热烈。现下是和平时期,我倒是还没有想过什么样的感情才是最合适的。” 茹云听了不过回过头来,望了眼秋白,又望着女儿笑了笑:“瞧瞧,不过几年的功夫,缘君的领悟已经比你高出许多了呢。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想大抵就是如此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缘君的离家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缘君揉着太阳穴,觉得头痛极了。几日前,她才从洛杉矶起飞到了香港,然后坐着轮船进了大陆。毕业礼结束后,他便与父母告别,径直奔赴了机场。 对于她要回国的事情,茹云云始终是缄默的,甚至都没有去机场送他。可是缘君知晓,母亲到底还是支持她的,只不过对于要送她出远门,心下到底不忍,也便没来相送。秋白提着行李送她进了关卡,然后就立在原处,望着自家女儿已然长大的背影渐行渐远。 秋白一向是支持孩子各自追逐梦想去的,可是到了这一刻,心下也是莫名觉得有丝丝怅然。从前的小不点,到底还是长大了,而这一次出远门,什么时候再能归家,怕是谁也不晓得了。 一路的奔波,叫缘君这样身体健康的女孩子也跟着消磨了一大半的精力。这个时候,除了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许多的内陆地区交通还不是很方便。 从洋泾浜码头下了船,就有几个穿着蓝布衣服的人在岸头等着他。缘君几乎都还没有来得及细细看一看这一片父母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就很快坐上了一辆大卡车。 她就这样坐在卡车的车厢后头,一路跟着停停转转,连轴转了好几日。卡车的车厢上并不是很舒服,她只觉得肠胃有些翻滚,甚至难受的吐了好几次。一旁的人便笑道:“到底是国外回来的,多少是有些娇气呢。” 缘君倒是吃不下这样的话,于是便自己想着法子来缓解这种身体上的不适,她并不希望旁人觉得因为她是女性而要多加照顾一些。 直下车之前,她便再也没有吐过一次。倒并不是缘君觉得适应了,不过是她将心下翻滚的酸意,硬生生地给噎了下去,她并不允许自己表现出来弱势。 听着一声喇叭的长鸣声,有人过来告诉缘君,已经到了目的地了。缘君抬眼望去,路的两旁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高粱地,她从来也不知晓,原来这高粱的杆子,可以长得比人还要高大。 过了高粱地,就是一片荒芜的坟地,这些坟都是黄土堆的,大小不一,后头就是几个茅草屋。屋子附近零星有几片菜园的样子,可是里头种了什么,缘君却看得并不是太清楚。 走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看见了一堵高大的围墙,缘君才知晓,这是进了村子了。这个村子倒是很特别,深处在黄土地的深处,外头的人若是想要找到这里,若是没人带路,倒也是一件难事。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太阳挂在天边,炙热地烧烤着这片干旱的土地。缘君看见有些人家的屋子上头,已经飘起了炊烟来。这样的场景叫她觉得心下有些新,又有些激动起来,这里便是她以后工作的地方了。 一阵喧嚣的锣鼓声由远及近,从村子里头慢慢地拥簇出了许多的火把来,还有人提着一盏盏白色的灯笼,又或者是一些用橘皮做成的橘子灯,这些光线串联在一处。背后隐隐约约有许多的少男少女在那里扭着秧歌,绸带飘在天上,显得红艳极了。 缘君心下不免想起了抗战胜利的那一年,老兵归川,她也曾带着一身红锣鼓,就这样在重庆的城门口迎接着老兵们。 只不过这里的人,显然民风与重庆是不尽然相同的。许多的壮年男子,头上都扎着白毛巾,手里头抓着一些旗子,在那里喊着口号,欢迎着缘君等人的到来。 说来也是怪了,原本是大旱的年份,好些日子不见雨了,就在缘君他们进村子的那一刻,天上却是乌云滚滚,一会就从艳阳天变成了一个雨天。这雨与村子里的村民们一样,下的欢快极了。 村里的老人们都说,久旱逢甘霖,这可是个好兆头。在一片欢呼声中,缘君从人群中踱步而过,可是卡车却没有进到村子里头,不过是听在了外围的泥墙根下。 缘君跟着一路来到了一处矮房下,上头挂着两盏已经脱了纸的灯笼,倒是隐约可见原本的白色外罩模样。上头挂了一块匾额,写着“小浏村村民委员会”几个大字,缘君暗暗读了两遍,心下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后头扭秧歌的一群学生就涌了上来,然后围着谦君叽叽喳喳地说笑着。雨倒是下的很大,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谦君见这些孩子都已经淋湿了,忙喊了声:“快进去避雨呀,淋湿了该生病了。” 显然这些孩子并没有领会缘君意思,不过嘻嘻笑道:“淋雨了才好呢,多少年没下过雨了,就当洗个痛快澡了。” 不远处,有一名女子打着黑伞过来了,看见谦君站在屋檐下头,便忙收了伞,一路小跑了过来:“陶同志,您好呀!欢迎欢迎!这一路奔波,可辛苦了吧?” 那男子边说,边就又打开了伞:“陶同志,跟我来这边罢,这里说话怕是不方便呢。” 那把黑伞本来不够大,他又刻意把伞朝着缘君倾斜了一下,这样,这个男子头顶几乎就完全没有覆盖了,整个人也是淋湿了大半。缘君心下过意不去,连忙将伞给他让了过去:“如今都说男女平等了,可不要因为我是女的而特意关照我的。” 那男子咧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齐整的牙来:“现下确实是这样的,所谓妇女能顶半边天。不过呢,你们国外来的女同志,就是穷讲究。我父亲可说了,你们是专家,那可是为国家办事的,不好怠慢了的。” 说话的时候,就起了一阵风,差些把伞也给卷走了。原本缘君手上接过了伞,哪里晓得风势这样大,挣扎了一番,这伞便差些脱了手。好在那男人及时抓住了,给硬扛到了手里头:“还是我来吧,到底是力气大些呢。” 缘君咬了咬牙,没再坚持。伞上的雨珠一点点地顺着边沿落下来,不时地落在她的发鬓上。 “对了,我叫张爽,是村委会的,方才倒是忘了自我介绍了。”张爽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上也沾了一些雨水,眼睛一眨,那雨珠就跟着都落了下来。 “张爽……”缘君心下再三念着这个名字,听起来简洁干练,倒是一点也没有拖沓的意思,人如其名,似乎也是一个很爽快的男人。 缘君忽而问道:“你们这里现在都是叫同志的是不是?” 张爽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笑:“是了,同志,这样叫起来更平等一些嘛。前头也说了,咱们如今国内是大换样了,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哟!” 缘君听了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这样罢,你还是唤我缘君同志罢,就不要喊我陶同志了,要不然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变扭呢。那么我也便失礼了,就且喊你一声张爽同志,这样可好?” 张爽觉得缘君说起来话来倒是有礼貌极了,看着有几分雅致的,也很是舒服,也便笑着点了个头。 两个人并排走了一段路,不过缘君显然发觉这雨水仍旧是开始往张爽身上淋了,于是她便不由得靠近了张爽几分,到底不能叫他身上淋得太湿了,不然她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从背后看来,这会两个人是挨得极为相近了,恐怕说是相拥着,也是有人信的。当然,张爽这个汉子,心下是十分耿直的,他恐怕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上来。他只是简单觉得,这雨水只要不要淋在新来的女同志头上,两个人肩膀各自淋湿一点,也便十分的公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初入镇上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张爽带着缘君站住,歇息片刻,雨恰巧停了。 两人走到了一处难得的泥瓦墙下,这个时候缘君就看到,许多的人就挤在这里,挽着裤脚挤着水,看起来,倒是一个个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们是最后到的,因而这些人便齐齐地看了过来。 缘君倒是不太适应这样的目光,总觉得眼神看的人多少有些不自在,不过她也明白,这是日常的生活习惯不大相同,许是这里的人,不过是觉得好,也便这样的目光打量着。两个人商量着就把伞收了起来,然后将伞给捆绑好。 缘君将伞交还到了张爽手里:“谢谢你,张爽。” 她没有说“同志”两个字,张爽听了面上却是禁不住有些害臊起来,他不过就是支吾了两声,然后就低下了头去。 雨停了,光线倒是明亮了一些。缘君这才看清楚两个人所在的位置。迎面一个木板照壁,架在大石头上,半遮着看去,似乎是茅厕。 下午的阳光淡淡地晒在屋顶上白苍苍的茅草上。走过这一排茅厕,就是店铺。一排白色的小店,上面黑郁郁地矗立着一座黄土高坡,黄土高坡上的沙尘以为这场雨而得到了平息。 歇脚歇的差不多了,极窄的一条石子路,对街拦着一道碎石矮墙,墙外望出去什么也没有,因为外面就是陡地削落下去的危坡。这边一间店里走出一个女人,捧着个大红脸盆,过了街,把一盆脏水往矮墙外面一倒。 不知为什么,这举动有点使女人吃惊,像是把一盆污水漏出天涯海角,世界的尽头。差不多每一家店里都有一个气势凌人的老板娘坐镇着,人很瘦,一长焦黄的脸,头发直披下来,垂到肩上。 缘君偷偷望去,看到她们齐眉上都戴着一顶军棉帽,看起来又保暖又实用,对于这里的气候,倒是着实匹配的。 有一家小店,卖的是小麻饼与黑芝麻糖。除这两项之外,柜台上还堆着两叠白纸小包,看不出是什么一类的东西。有人来买了一包,当场就拆开来吃,原来里面包着五只小麻饼。柜台上另外一叠纸包,想必是黑芝麻糖了。 另一店柜台上一刀刀的草纸堆积如山,靠门却悬空钉着个小玻璃橱,里面陈列着牙膏牙粉。牙粉的纸袋与发夹的纸板上,都印有风景照片。不知道怎么,缘君看着那些小照片,心下莫名生了一股亲近的感觉。 几只母鸡在街上走,小心地举起一只脚来,小心地踩下去,踏在那一颗颗嵌在黑泥进而的小圆石子上。东头来了个小贩,挑着担子,卖的又是阿胶糕。 再往下走,竟是一家香烛店,兼卖灯笼。一簇簇的红蜡烛,高挂在屋梁上,像长形的红果子,累累地垂下来。隔壁的一店堂里四壁清净,只放着一张方桌,一个小女孩坐在桌子跟前,用机器卷土烟。 那机器是个绿漆的小洋铁盒子,大概本来是一只工业桶,装了一只柄,然后就那样欢快地摇着。太阳照耀着下午的街道,倒是叫缘君一时间有些恍惚,生了错觉。好似她原本就是在这里扎根了的一般。 路上来了个阿婆,叫住了那小贩问他芝麻糖的价钱。她仰着脸,觑着眼转过身来的时候,忽然高兴地叫了起来:“咦,这不是爽子么?你们家两位老人家都好?你好呀?你旁边咋的跟了个大闺女呢?” 张爽起初怔住了,但随即想起来,这位是村委记家里的阿婆,仿佛曾经见过两面。她个子生得矮,脸型很短,抄下巴,脸色晒成深赭红,像风干的山芋片一样,红而皱,向外卷着。 缘君看她戴着旧式的尖口黑帽,穿着补了又补的蓝布大袄。说话的时候总是迷缝着眼睛,太阳正照在脸上,倒是让人感觉不到迟暮,反添了一丝丝的溶溶暖意。 她说话总是高声喊叫着的,很是淳朴,仿佛中间隔着大片的田野。 “你倒是难得到镇上来的。”阿婆又调侃了一句。 张爽笑了笑,这才介绍了起来:“这位是陶缘君同志,刚从美国过来的高材生,特意回来建设新祖国的。” “噢哟,了不得呢,美国回来的娃娃,可是怎么长的黑头发,黄皮肤呢?”阿婆忽然问了那么一句。 缘君望了张爽一眼,倒是被这阿婆给逗乐了,禁不住笑了笑:“阿婆,我父母都是中国人呀,我自然也是中国的脸孔。先前不过是在美国念罢了,可不是美国人呢。” “哦哦,原来如此,我就说嘛。”阿婆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然后抓着缘君的手背拍了拍:“好姑娘,真是好姑娘呀。爽子,有时间,可带着姑娘来咱家里耍呀,我就稀罕这姑娘呢。” 张爽点了点头,莫名有些脸红。说起来他与缘君相识时日尚短,被阿婆说的,又好似十分熟识似的。缘君见他又害臊,心下又跟着暗暗笑了两声,想着别看他块头挺大,这心思,倒是跟小姑娘似的忐忑。 两个人说阿婆说了一会闲话,眼见着时候不早了,两个人就与阿婆作别,然后继续上路。走了好一会,到了一片矮矮的屋子。 进了屋子,里头倒是与缘君前头设想的差不多,几个村里的干部围坐着,见是张爽带着人进来了,就全体起立鼓掌。张爽先是对缘君介绍了下,前头那个秃顶的中年男子,便是村里的记,说是方才遇到的阿婆便是他的母亲。 缘君因着阿婆的缘故,见了这记也便自然跟着亲切了几分。如今看了倒是多少还有点意外了,从前的官,穿的都是绸缎,现下看来,这些人都是朴实的很,一点奢靡作派也不见了的。一件黑色布衫,一双解放鞋,多半也是这些人的标配了。 “缘君同志,你能来,我们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啊。”姚记边说边伸出了手道:“你们都是国外回来的专家,有文化的人,我们都得向你们学习才是。特别你还是女同志,真当是咱们的巾帼英雄呢。” 缘君伸出手,与他交握了下,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很是粗糙,约莫一定是经常要下地干活的缘故:“记客气了,建设祖国,谁都该出一份心力的。” “缘君同志一路辛苦了,怕是还没吃饭罢?要么先去吃个玉米糊糊,再加个葱油烙饼?”这个时候有人提议道。 张爽一听,忙上前道:“面粉、鸡蛋倒是都有现成的,就是肉实在是没准备。最近天气热,容易变质,也不知道现在杀鸡,还来不来得及。” 缘君听了,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别忙了,现成有什么吃什么,这样讲究作什么?有道是,入乡随俗嘛。” 这个时候,显然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大老远的把人给请过来结果连顿好饭都没得吃,按着中国人的待客之道,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记想了想,便道:“缘君同志,要么这样,咱们今天就先在这里临时吃一顿。等明天早上,出发去基地以前,再给吃顿像样的,你看这样成不?” 缘君谦逊地笑了笑:“能吃就行,倒是没什么好计较的。” 说话间,底下的一名妇人就已经开始在搬鸡蛋、大葱和面粉了。都是大老爷们,说做饭,怕是味道实在不好下咽,因而这做饭的事情,就交到了妇人手上。 那妇人手巧,片刻的功夫,就整出许多的烙饼来,还有几个油煎鸡蛋,全都为缘君留着。张爽在一旁,就着玉米糊糊吃,那鸡蛋也是一下都不碰的。 饭吃好,时间就不早了,大家都让缘君休息,收拾了碗筷也便走了。缘君瞧着外头暗沉一片,不过树干上仍旧有在滴水,干涸的地面吃水吃了个饱,现下看起来倒是也像是恢复了一些生机的。 地上的水坑一个个地映照出月光来,缘君走在外头,鞋早已经被侵湿了,她也不是很在乎,只是就随意走一走。说起来,从前在欧洲的时候,多半都是雪山湖景,到了美国以后,看的又是钢筋水泥,而这里,一切都是这样的特别。 虽然看起来到处都是贫瘠的样子,可是她喜欢这里的淳朴,就像是一块未被雕琢的玉,少了许多摩登社会的纷扰模样。 缘君从袋中取出了那枚瑞士怀表,那是临行前,父亲给他的。据说,这块表当年替他挡过子弹,因而父亲虽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可是也还是将这块代表幸运的表交予到了缘君手中。 缘君摸着表盖上头早已斑驳的“秋白”二字,仿若触及了父亲从前经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战役,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下多少又牵挂起父母与姐姐来了。 “怎么,缘君同志,你还不去睡么?是不是觉得床铺不舒服,睡不大习惯?”张爽突然从身后走了出来,倒是叫缘君有些诧异。 见缘君诧异,张爽意识到是有些唐突了,连忙下意识退了两步:“我倒不是赖着不走哈,只不过想起来,这夜里凉,怕是棉被不够盖,我就给你又拿了一条来。” 缘君抿嘴微微笑道:“谢谢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往事如烟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张爽挠着头,裂开嘴笑道:“不用客气的,往后你有什么难处,尽可以找我帮忙。” 缘君点了点头,忽而又问道:“听口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张爽略略愣住,他倒是不曾想缘君会这样问,于是便答道:“是了,我本是上海人,也是跟着父母到西北来的。” “哦,上海……”缘君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我父母原来也生活在那里,将来若是有机会,我是一定要去看一看的。” 待得听到缘君这样说,张爽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有机会,我去做你的向导啊。上海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我就是闭着眼睛也能不迷路。” 说到这里,张爽的情绪忽而有些低落了下来:“不过,我都不知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回去……” 缘君笑笑,拍了拍张爽的肩膀:“不要紧的,还年轻的,将来总是又忌讳的。不过,你跟着父母到这里来,后悔么?” 张爽皱起了眉头,思忖半晌,似乎还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他踟蹰了一番,而后说道:“哪里能说什么后悔呢,不过就是偶尔起了一些思乡的念头来。只要实验能成功,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你知道么,听说你们要来,我都高兴坏了,又说你是钱教授的学生,那就更是了不得了。我是真心期望这场实验能够尽快成功……这样,我们的国家就再也不用怕被人给欺侮了。” 缘君暗暗捏着袋中的怀表,感慨道:“我倒是也希望,再也不要打仗了……” 张爽侧过身去,瞧着缘君的面庞,她的眼睛细长上挑,一双柳叶眉暗暗蕴含着似水柔情,一头墨浓的头发又给她平添了一丝寻常女子所没有的英气,看起来,整个人真是朝气蓬勃的了。 张爽笑着问道:“你有男朋友么?” 话一出口,连张爽自己都觉得诧异,一下就又害臊着红了脸:“我倒是没有旁的意思,不过就是想,这国外社交公开,怕是你该早就有了男朋友了罢?你这样回国来,他怎么办呢?他支持你的工作么?” 听张爽这样问,缘君倒是略略有些诧异,不过,她心下倒是喜欢他这样的性子,至少看起来很真诚,不会有什么遮掩。 缘君腼腆地笑了笑:“我倒是还没有男朋友的,从前一门心思都扑在科研上了,哪里还有旁的心思呢。说起来,我好想真的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呢。我母亲总是说,人与人在一处,是讲究缘分的,我想约莫就是缘分未至罢。” “哦。”张爽应了一声,面上却是禁不住的一阵欢喜。两个人就这样静默坐着,仰望着天上的月光。彼时,张爽感觉全身都沉浸在微妙难言的月夜当中了,特别是此时,身旁还有缘君相伴。 …… 清晨,太阳才刚升起,就照耀在那一片黄土地上。张爽与几个村里的干部来到了缘君住的那处矮屋外头,然后在虚掩着的门上敲了敲。 “缘君同志!” 应着敲门声,缘君开了门,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简单利落的纯白色短袖与牛仔裤,身后背着一个包,笑道:“我们上路吧。” 实验室并不在村子里头,是在村子西面的一处荒地里,再往外扩去,那就是一片沙漠了。一群人坐着骡车,走了差不多一个钟的时间,这个时候就瞧见一处荒芜的地上有一见小院子,外头支了一个棚架,上头挂满了密密麻麻的葡萄。 这个时候,就瞧见有一个老妇人,在那里晾晒着衣服。 “母亲!”张爽见了,禁不住大声喊了一声。这个时候,那老妇人的脸上就浮现了一层笑容。她旋即把撩起的袖子与裤脚都放下,然后在手巾上揩了揩手,笑道:“你不是要送新来的同志去实验室么?怎么回家来了?” 张爽指着身后的诸人道:“可不是经过家门口,便顺道来看一看。” 然后,张爽又特意拉过缘君,与母亲介绍道:“这位就是新来的缘君同志,美国名校毕业的才女呢。” 缘君回过头望着张爽,他的脸早已在日头下晒得红红的,头发已经剃成了板寸,两鬓看着清清爽爽的。一阵风吹来,缘君额前的刘海就被吹散开了,这样就愈加凸显了她的清丽面庞。张爽的眼睛一对上缘君的眼神,就觉得浑身都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缘君是双眼皮,眼珠子又很是清亮,但凡笑起来,那长长的睫毛就会跟着抖动起来。张爽觉得,她这个样子,倒是像极了瓷娃娃,真当是天然去雕饰的清丽之美了。 张爽母亲一见缘君,就知道这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看起来也是优雅得体的模样,倒是觉得很合眼缘:“缘君同志,你好,我是张爽的母亲——舒望。” 缘君忙伸出了手,微微躬身道:“伯母,您好。” 舒望见她一副认真的模样,一下就禁不住笑了起来;“你来小浏村几天了,还习惯么?” 缘君道:“不过两三日,尚好。” 一众干部见她咬文嚼字的样子,都跟着笑了起来:“到底是外头来的,说话都有着墨水味哈。” 张爽上前,帮母亲提过手上的水桶:“父亲呢?怎么没见他在。” 舒望望着张爽道:“可不是一早就去实验室里头了,这些天,说是遇着一个难题,一时解决不好,也便连觉都不要睡了。” 张爽回过身去,似是对缘君解释道:“我父亲这个人就是这样,但凡问题没有攻克,就不好睡觉的,几年下来,头发也便全白了,都是操心的。” 舒望上前招呼了一声:“好了,既是路过,那就进来一道喝口水,吃点东西再走吧,这到基地还有一个小时呢,这不吃不喝的,人哪受得了呀。缘君同志,你可是来替咱们办事的,身体还是要紧的。革命仍未成功,同志身体要紧。” 缘君略略有些迟疑,她怕是耽搁了时间,有些不大合适,因而也不敢轻易应了下来。那几个年轻干部就笑道:“缘君同志,那咱们就进去坐坐罢,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话说到了这里,诸人自然就不好再客气了。于是他们跟着张爽进了屋子,张爽就招呼着他们去炕上坐着。这里只有光秃秃的一张土炕,占了整个屋子的一般大小。炕上对着一些针线的箩筐,还有一些干草堆在那里。 缘君望着这家里,黄土墙是凹凸不平的,而且有一些水冲刷的痕迹,显然是这两天下雨,雨从屋顶漏了下来。 舒望笑道:“我先去生火,蒸几个馍馍。” 有个干部笑道:“就吃凉的也行,不用蒸了。” 舒望哪里肯,也便自顾着系了围裙就进厨房去了:“我很快的啊,儿子,你先招呼客人用水呀。” 张爽殷勤地拿了热水壶过来,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热水的热气袅袅飘着,缘君望着杯底,多少还有黄沙的痕迹。在这里,但凡要喝一杯干净的水,怕也是极为奢侈的事情。 这个时候,缘君就瞥到,墙上挂了一张黑白的结婚照,照片的右下角写着“上海照相馆”的字迹。她微微愣了愣,那是他父母拍婚纱照的地方,心下不由得暗暗起了一丝情绪。 张爽见他望的出神,便道:“那是从前的老照片了,是在上海拍的呢。” 缘君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声:“恩,难怪呢,看着别致。” 张爽憨厚笑了笑:“这家照相馆,可有名了,是个俄国人开的呢。那照相技术也是好,听母亲说,从前沪上的人家,但凡结婚能去那里拍照,也是极有脸面的一件事情了。” 舒望拿了一箩筐的枣子出来,放到炕上笑道:“都是自家种的,快尝尝。” 她旋即看到了张爽与缘君的目光,都盯着墙上的那张结婚照看着,似是喃喃道:“当年日本人打进上海,这房子里的好些东西,主人都来不及收拾呢。城内那几仗,我都看在眼里呢,可是惨烈。当时,这整个沪军就打的没剩下几个人了。” 缘君捧起了那杯带着黄沙的热水,抿了一口,而后发干的喉咙好似略略纾解了一些。几个干部在那里帮舒望挑着豆子里的砂石,似是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在讨论的内容。 缘君不禁开口道:“是了,那场仗,我也是听说过呢,这死的人,说是都堆积成山了。” 舒望对着围裙揩了揩手:“上海当时好歹还有个租界,多少还有个庇护的地方。更惨的,是在南京呢。我的许多亲眷,可都在那儿住着呢……最后呀……” 显然舒望并未料到今日会提起这些,说着说着,眼眶一下就红了。张爽忙递了帕子过来:“母亲……可都过去了……” 舒望叹了口气:“所以世人常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呀……从前的日子,那才是真的难捱。一天天的,也不知道什么是个头。好在,这日本人终于被打跑了,总算是有安生日子可过了。” 缘君宽慰道:“伯母说的极是,我的母亲也常说,过好当下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舒望揩了揩眼角:“说起来,民国二十多年的时候,我的母亲倒是在上海的陶公馆做工的。那可是沪上有名的大帅别馆,那一家有位少帅夫人,姓沈,乃是一位极为清秀的小姐呢。人也很是心善,待我母亲与一众做活的人一贯不错的。就是后来,打仗了,她人也便跟着失踪了,倒是叫我母亲念了一辈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送一程风沙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舒望边说,边从炕上的一堆针线里头,取了一张照片出来,指着上头的人对缘君念叨道:“瞧瞧,这眉眼,这气质,那也不是寻常人家。今天我刚瞧着你的时候,倒是真当是心下吓了一跳,觉得与这位少奶奶,可真是像极了的。” 缘君接过相片,那照片上的女子,穿着一身月白的湘妃扣旗袍,恬淡地笑着。那样子,仿佛是枝上一朵白玉兰花,掣在雨意空濛里一般。是了,这不是旁人,正是他的母亲,沈茹云。 缘君哑然道:“敢问,伯母您母亲名讳是?” 舒望摆了摆手:“我的母亲实则是没有名字的,不过从前总在有钱人家里头做工,那便起了个‘张嫂’的称谓,也便是为着唤起来方便罢了。” 听着“张嫂”两个字,缘君便愈加笃定了,这张爽的外婆,便是从前在她母亲身边伺候的那位了。说起来,这些年年纪渐长,茹云倒是也时常念起她们过的,只是苦于这战时通讯中断,也便失去了联络。 舒望望着静云的相片,继续道:“母亲去世前,倒是特意要我带她回到那房子里去瞧了一眼。眼望着那李络满了荒青老翠的菜畦,一双眼睛的眼泪就没听过。从前,说是那位少奶奶,在那里种了一些菜。不过呢,因为无人治理的缘故,菜畦里长满了杂草,有些还是带刺的蒺藜。母亲原来替它搭了柴枝做的架子,后来藤蔓重了,早就将架压倒了,它便在乱草和蒺藜里开花,竟然还结满了粒粒的豆荚。母亲就笃定说,这豆荚随人,是有命根的,少奶奶一定还活着,只不过在她看不到的一个地方罢了。” 缘君听了,心下动容,不禁起了身来:“伯母……” 舒望抱歉的笑了笑:“瞧瞧,人上了年纪就是不一样,也变得爱唠叨了。我这就去把馍馍拿出来啊。” 这个时候,舒望就去了灶上,把方才蒸好的馍馍一应拿到了炕上,忙招呼着几个干部也一道来吃口热的。 舒望给缘君递了双筷子,又对张爽道:“去拿碟酱萝卜来。” 张爽便下了炕头,去灶上拿了罐酱萝卜,这都是舒望自己腌制的,味道很是生脆,十分的开胃。 见着身旁的人都在嚼着馍馍,缘君也便咬了一口,略微有些硬。这个时候就听着舒望又问了句:“到底是城里生活的,突然来了西北乡下,不习惯吧?” 缘君笑了笑:“没有的事情,年轻人吃些苦,倒是没有什么。” 几个年轻干部一听,都不由得笑了起来:“好呀,这精神气,搁哪儿都是能顶半边天。” 舒望笑了笑:“你们对付着吃了这一顿,一会再给你们下些面条。” 张爽忙摆手道:“母亲,不用了,一会吃完就得带缘君同志走了,不然基地里的同志要等急了。” 舒望一听,轻叹了一声:“一会你再带一罐酱萝卜,给你父亲吃的。他这怕是连块萝卜都顾不上啃了。” 那馍馍虽然是蒸过的,实则里头还夹了沙子,因而缘君咬起来,整个嘴里头就很难下咽。张爽眼尖,一下就发现缘君的异常,好似脖子里有东西卡住似得,便忙递了水过去:“快喝口水罢,不然气都提不上来了。” 缘君接过水,侧过身去,吞了几口水,这才算缓了口气过来。 几个干部到院子里头,又帮着舒望劈了柴火,这才一干人等重新上了路。缘君没有想到的是,这上路没多久,腹部就疼痛难耐,整个人的脸色也开始发白,豆大的汗珠从他面颊上滚落了下来。 诸人一看,都觉得不大对劲,张爽当即就拍板要送缘君先去看看医生。可是说起来,到底还是在荒郊野岭,这看个医生也是不容易。一群人就转了个弯,朝着东面而去,过了一片已经荒芜的田,又过了一堆黄土堆,这才看见了一个破庙。 “顾医生!顾医生!”张爽着急地在外面嚷着,这里是部队驻扎的地方,军令严明,不好住民宅,于是便都在这破庙里头住着。 顾医生实则是军医,不过平日里也为小浏村的村民诊治。 听见外头喧嚷,顾明忙出来看个究竟,见几个干部和云珠围着一个年轻人,面上都是焦急的神色,便忙跑过去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张爽起先太着急,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顾明便递了杯水给他。待得他吃了一口,这才把话给说顺了:“这位是新来的缘君同志,她可是咱们请来的专家,不好有事的。快帮忙瞧瞧罢,这好好的,就肚子疼成这副样子了。” 顾明忙进屋去取了听诊器和体温计,然后就仔细替缘君检查了起来。彼时,缘君的脸色已是十分的难看了,整个看起来都在周身发着抖,可是她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他们,仍旧轻声道:“我没事的,咱们还是快些去基地罢,实验可是不等人。” 顾明摘下了听诊器,脸色一沉:“你这个情况,是不好再走动了的。是急性肠胃炎。” 张爽听到“急性”两个字,便忙问道:“是很严重么?那怎么办呀?” 顾明从医药箱里头拿了片药出来:“患者现在最怕脱水,这里不比外头,一定要及时补充水分,我先给他吃点药。” 缘君的情况实在是不大乐观,整个人看着虚脱了大半,没多久就跟着发起了高烧来。这一下,当真是哪里都去不了了,部队就临时腾了一处空位出来,专给缘君休息用的。 张爽一趟趟地跑外头井里打水,一桶桶地搬到屋子里,给缘君擦脸、擦胳膊降温。人已经病了,生水就更是吃不得了,张爽便又跟部队借了锅子来生火煮水。水但凡开了,他就拿到这边晾着。手指摸着锅子边缘,这水不是那么烫了,他再一点点的喂缘君吃水。 缘君发烧到了后半夜,人的神智也有点迷糊了,顾明给开了退烧药也无济于事,整个人总归是迷糊的很。张爽试过用勺子喂,也试过灌,可是愣是都没吃下多少水。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个时候再讲究卫生也是无济于事,总不好看着缘君活活脱水而死。 张爽便将水含在嘴里头,然后双唇柔软地盖到缘君的嘴上,一点一点的,就用嘴将水给喂下去。这水补充的及时,约莫过了个把小时,退烧药就起了效果,缘君总算是退烧了。此时,张爽早已经累的不成样子了,他就靠在柱子上,一时浅睡了过去。 到底是年轻,底子好,这身体恢复倒也算不得慢,就连顾明都说,缘君这样快就能恢复,是连他都没有想到的。起先,他倒是一直想着该要安排缘君去县城里头的医院再看看的,如今看来,倒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缘君醒来的时候,张爽就在附近的柱子上靠着,他的鼻息很是均匀地呼吸着。起先,缘君倒是小心翼翼地试图起了身来,奈何这木板老旧了,但凡人轻轻一动,就发出“吱呀”的响声。 缘君与男孩子接触一向不算多,如今与张爽共处一室,倒是觉得多少有些暧昧,这心下一想,便莫名的有些不大好意思了起来。 张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他搓了搓眼睛,见缘君已经醒了,自是心下十分欢喜,不觉就笑了起来。缘君也跟着腼腆笑了笑,然后就道:“倒是多亏你一路照顾,不然在这里,生病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张爽又跟着害臊红了脸,倒是也没有说什么。他侧眼望去,那墙上缘君的影子,倒是好似一下就映到了他的心底。不过,张爽只把这个当成自己的秘密,亦是不敢表露出什么来,毕竟缘君这一趟来,是做大事情的,自己更是不好影响她什么。 缘君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张爽便主动送他去基地的实验室。骡子车走了一段路,似乎是骡子驮不动了,一下就停住了蹄子,张爽眼见着骡子不愿意走了,就建议缘君下车,两人再搭乘同去基地的其他过路车。 “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闪闪,暖胸怀……”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歌声,这是张爽觉得最有精神劲的歌,那音调里有一种上扬的激励感。他随即招了手,果然那车子就停了下来,捎带了他们一路。 缘君爬上卡车,见到上头已经坐了许多人。她心下忽而想着,一群人在疾驰的卡车上,高歌着穿过广阔的黄土高原,这仿佛是从前在电影里才能看见的镜头。 大路渐渐陷下去,两边的土坡渐渐高了起来,像光秃秃的黄土墙一样的夹道矗立著。这是因为土质松软,卡车的轮子一辗就是一道沟。千百年来的骡车老在这条道上走着,路就成了个土沟,有一两丈深。坐在卡车上,只看得见平原上黄绿色的树梢。 有人闹坐得腿发麻,大家尽可能的掉换位置,人丛里有几个美丽的女孩子,现在挪了个方向,朝这边坐着了。那些女孩子的头发剪得很短,但是梢上还微微有些卷曲。 她们大都是脸型圆中带尖,小小的微凸的鼻子,薄而红的嘴唇。漆黑的一双眼睛,眼梢撇得长长的,有一道深痕。蓝灰色的列宁服,袖子高高的卷了起来,直卷到肘弯上面。手臂似乎太瘦一点,然而生在她身上,就仿佛手臂瘦一点,反而更显出一种少女的情味。 大风把一片小绿叶子刮了来,贴在缘君发鬓上,倒是叫她唇角不由得扬起了一抹笑意。车上的人,来自天南地北,本来是彼此不认识的。车上,大家曾经挨次报出自己的名字。 缘君在这群人里,显得十分耀眼。也是因为她实在太美丽了,张爽偶尔看她两眼,就彷佛觉得其他人都在注意她。张爽看了看,又别过头去,手里拿着帽子当扇子,在胸前一下一下的扇着。 扇了一会,张爽自己又觉得这是多余的,车子开得这样快,风呜呜的直吹过来,还要扇些什么。于是把帽子戴到头上去。不一会,风又大了,帽子要吹到汽车外面去的,他赶紧又摘下来。 慢慢的,车子里静寂下来了,只听见车声隆隆。大家唱歌唱得喉咙都干了,没有再唱下去。 “你父亲回家了么?”缘君想了想,还是问了张爽一句。 张爽摇了摇头:“除非实验成功,不然我想,他大概还想不起我们这个家了。打小,我就不大看得着他的身影,除了实验室,还是实验室,家里倒是像个过客住的陌生地方,总而言之,母亲心下也是多少有些委屈的,但是面上也不说出来,到底都是为了国家。” 缘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抬起头望着张爽:“那么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张爽“嗤”的一声笑:“我还能干什么?怕是还得多学一些种地的经验来,将来指不准,你都能吃到我种的果蔬了……” 说到这里,张爽又顿了一顿:“当然,前提是,到时候你仍然还在小浏村。” 缘君将手放在额前,超前张望,不远处一栋黄沙中的建筑物隐隐浮现,想来多半就是实验基地了。 下了车子,大家都麻利地走了。缘君朝着基地的正门走了几步,张爽仍旧站在方才下车的地方,朝着缘君背影张望着。快到门口的时候,缘君忽然转过身来,朝着道:“一定还是可以吃的到的。” 张爽微微一愣,倒是不曾想缘君会这样说,心下一半是欢喜,一半是不明的愁绪,一时倒是不知晓说什么好了。于是他便抬起了手,朝着缘君大力摇着,好似这样,相互都有了关联。 缘君进基地的时候,透过窗户向外望着,张爽还站在那里。太阳照在他黝黑的脸上,显得更是染上一层健康的光彩来。只是他的头发,一贯是有些粟色的样子,但凡太阳一晒,反倒觉得洋气了几分。 缘君背光望去,张爽的整个人看起来,倒是好像一座看不清脸的雕像。就在缘君跨进实验室以前,张爽便已经走了,外头的黄杨树枝头映着湛蓝的天空,这一时,缘君心下倒是莫名有了种牵挂的感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木雕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回去的路上,张爽心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沉。但凡一想起缘君,就像心时有一个飘忽的小小的火焰,仿佛在大风里两只手护着它,怕它吹灭了,而那火舌头乱溜乱蹿,却把手掌心烫得很痛。 张爽不愿意回想到方才与她分别时候的情形,他总觉得好像自个魂魄都有些飘忽了起来。整个人手也好,脚也好,总是通体不舒畅了。他想起,缘君是从国外的大城市回来的,也不晓得,她心下会怎么样看他呢。 说起来,张爽是很小的时候,跟着父母从上海来到大西北的。他的记忆里面,上海城里有山一样高的大房子,马路上无数车辆来来往往着。或许是在小浏村住的太久了,他似乎已经渐渐望了上海弄堂里的家是什么样的了。 不过,他断断续续听母亲说过一些,厨房是水门汀铺地的房,开出门去就是弄堂。到了梅雨季节,弄堂一向常常下雨,人总是少不得要打了伞。母亲总是把把水滴不止的伞撑开来晾干,伞柄插在那半截小门上的矮栏杆里。 那小门漆着污腻的暗红色,在那昏黑的厨房里,橙黄色的油纸伞高高挂着,又大又圆,如同一轮落日。 “爽子!回来啦!” 不断有人朝着张爽打招呼,倒是把他的思绪给拉回到了现实里。张爽的回忆顿住了,向他们微笑,仿佛带着一点歉意似的。 张爽家的院子里头,有一只酱黄色的大水缸。张爽到了家,想着该是母亲做晚饭的时候了,于是便将水缸的木盖子打开,然后就用一只裂开了纹路的瓢来舀水。他初衷是想把水抬到厨房去,给母亲用的。 只是他动作有些慢了,看着水里的倒影也总是有些心思不在。今天他回来的时候,从村口摘了一些豆荚的花来,然后就把那花捏在手心里。 张爽一碰着水瓢,花就落到了水面上,随着水波飘曳着。水缸的水里,映出他黝黑的面庞来,那朵花恰是浮到了他眼睛的位置,一动也不动的。张爽倒是没有想要捞起这花,不过就是手指沾着水面,心下想着,如果这花戴在缘君鬓边,该是很美的罢。 张爽并没有发觉,他回家的时候就已经惊动了舒望。舒望见他在舀水,便知道他是要送到厨房来的,于是就没有出声,不过坐在厨房的板凳上等着。哪里晓得,左等,右等,到底不见儿子人影,舒望觉得有些怪,就出去瞧一眼。 “怎么打水,要这样多时间的?难不成,你是抽空还在外面劈柴了么?”舒望来到院子里问道。 张爽回过神来,笑了笑:“倒不是我偷懒,实在是这水太浑浊了,底下的淤泥这么厚,怎么能清爽呢?” “我瞧你方才在那儿对着水缸发愣,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我看今天这水,是有些浑浊的,到底是地底下淤泥本就多的缘故,也是没有法子避免的了。”舒望说着,脸色倒是很是平静,她们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张爽顺手把那朵豆荚花从水里捞了出来,那白色的小花上头沾着水珠,在阳光映衬下倒是愈发的显得有些特别了起来。张爽也未多想,就将这豆荚花埋到了一旁的土里,算是种下了。然后就舀了水,送到灶台上去。 舒望到底是过来人,看张爽这魂不守舍的模样,看起来总有些飘渺的心思,也便知道,他这是心底下藏事了。 不过舒望并不打算插手什么,到底是儿子大了,心思不由娘,管得越多,怕是心思越不在,倒是不如一切顺其自然的好。 舒望在厨房里做饭,不让张爽插手。张爽就搬了个凳子,在院子里坐下,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围真是寂寂无声了。在那寂静中,他听见有个什么东西在拉圾堆旁悉卒作声。 "那是什么?"他有点吃惊地自言自语道。 张爽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等着杀的鸡,两只脚缚在一起暂时栖在垃圾堆旁。饭烧好还要一些时间,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坐在这里干等着也实在无趣。张爽就想着,把鸡脚给洗干净了,然后就坐下来,帮母亲剥毛豆。 忽然,张爽发现他把剥出来的豆子都丢到地下去,倒把豆荚留着,就觉得非常窘迫,急忙弯下腰去把豆子拣了起来。幸亏没有人在旁边,母亲自然也没瞧见。 剥了豆,摘了菜,他把地下扫了扫,倒到垃圾池里,那只鸡惊慌的咯咯叫了起来。 舒望听见鸡叫声,就把两只手在围裙上揩抹着,出来看了一眼:“张爽,饭做好了,进来吃吧。你这孩子,真是坐不住呀,我原来还想明天再做这些活的。” 张爽笑了笑:“其实不用每顿都现烧的,就是酱油拌饭,我也能吃的很香。” 舒望道:“你现下是这么说,那是你一个人呢。将来要是娶了媳妇,总不好叫你媳妇也这样过日子吧?这就是一个生活态度,倒不是说要过的多好,至少你得有那么一个盼头不是?对了,这鸡呀,我特意到镇上跟人换来的,等缘君下次放假了,请她过来吃点好的。说起来,这姑娘也没在咱们这里吃过一顿像样的呢。” 张爽听了,只觉得母亲话里有话,不过他也不想细究,这话说破了,他更是觉得害臊,怕是有话也说不好了。 昼夜的温差很大,入夜了,外头自然很冷。张爽吃完了晚饭,又到了院子里,呼吸着寒冷的空气,鼻管里酸溜溜的。 月光冲洗着天空,天色是淡淡的青灰,托出山的大黑影,那座山谷是一个坚实的黑色花苞,矗立在房屋背后。张爽对着灯笼的昏暗光线,拿着一根木头,用小刀雕刻着什么。 狗在汪汪地叫,他一听见狗叫,就知道,是邻居又带着孩子出来转悠了。邻居家的大街两只手托着孩子,一面就别过头去向路上望着。张爽远远地一个橙红色的灯笼摇摇晃晃来了,灯笼上一个大红字,上头写的是主人的姓氏。 在那一颠一颠的灯笼后面,果然是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走着。那灯笼摇摆着,朝着这里靠近了过来。两个孩子嬉笑着跑了过来:“张哥哥!” “爽子!这会干什么呢,这样认真!”妇人也跟着笑眯眯地过来问候了一声。 “候大姐,又带孩子出来走走啦?我这是在做木雕呢,今天突然想起来,就做一个。”张爽也笑着回了一声。 妇人将木栅栏打开,然后跟两个孩子进来了,方才离得远,倒是看不清楚,这会走近了一看,果然张爽手里拿着小刀,在那里一丝丝地刻着。这会,才刻出了一个人形。两个孩子禁不住兴奋叫道:“这是一个仙女吧。” 张爽倒是没有料到孩子会这样说,一时有些红了脸。不过好在,这夜色沉沉,也看不清脸色,张爽顿了顿,才应声道:“是了,我在刻仙女呢。” 妇人笑笑:“你倒是好兴致,从前听你母亲说,你很喜欢做木雕呢,可是也从来没见你露一手,今天倒是被我们赶上了。” 张爽道:“倒是我犯懒了,这确实是个毛病,得改改。” 张爽一面说,一面递了板凳过去,示意她们坐。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就这样看着张爽雕刻这个小人,眼看着眉眼口鼻的形状也跟着出来了,脸上都是一阵又一阵的惊诧。 到了约莫八九点钟的时候,两个小孩累得连连打哈欠了,妇人这才跟张爽道别,又带着孩子回去了。 不过张爽还没有睡,他仍旧专心致志地在雕刻着他的小人。就算是上头的一缕发丝,他都要雕刻的细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落水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进了实验室,缘君便热火朝天的开始了她的实验。这里原本是她的老师钱教授建立的,如今交到了张爽父亲张礼赋的手里管着。张礼赋一向不是个多话之人,但凡有时间,那都耗在了实验室里头,他与缘君见了面也不过是打声招呼。 这里的人,一天都恨不得掰成好几天来用,又勤勉,又刻苦,因而这实验的进展总是很快。但是缘君却没觉得这样顺利,这些日子,她多少是有些遇见了困难的。 这一日,张礼赋特意给缘君放了一天假,着她回村子里休息休息再回基地,总说这头脑保持清楚还是重要的。可是缘君的性子说起来,倒是与张礼赋有些像的,但凡有未解的难题,那就心下怎么也不痛快,还非得把问题解决了那才好。 缘君心下多少有些迷茫,这一路竟然连骡子车都没要,就一个人边想边走,整整走了两个时辰的路,也不晓得累。 缘君心里就想着实验结果,心里头隔着事情,总有些茫然,不知不觉就绕了一条远路也不自知。但是她并不认为累,因为她的思路还没理清,甚至觉得能多走一会就好。 就这样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河沟边上。这个时候河沟旁边有一颗拂柳,夕阳照射在拂柳的枯叶上,这些天已经没什么蝉鸣声了,怕是入秋了的缘故。 河沟上有一处石板搭成的矮桥,有人蹲在那里搓洗衣物。起初缘君倒是没有在意的,直到后来走近了,方才觉得这身花布衫有些面熟,再仔细看那鬓边被吹起的白发,她便晓得,那是张爽的母亲舒望了。 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么快又遇到了认识的人,心下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是脚底下的步子一直走着,也并未有停下来。 舒望正低着头,拿着一根粗大的棒槌,在捣腾着衣物,但是棒槌下的力道大了,就难免溅起水沫来,因而还得事儿抬起胳膊来抹一抹面颊上的水渍。 缘君突然回过神来,喊了一声:“伯母!” 舒望抬起头来,一看,笑道:“是缘君呀,这是休假了么?” 缘君笑笑:“有些问题没想明白,我就回来走一走,看看是不是有思路。您在洗衣服呢,我来帮您。” 缘君一面说着,一面就将衬衫袖子卷到了臂膀上,然后就露出了莲藕样的手来。说起来也是怪,这里日晒这样重,缘君倒是一点也没有晒黑,多半还是天生底子好。 缘君朝着舒望那边走去,离她没几步的距离,就看见那浑浊的水流过桥下,里头夹杂着一些稻草,厚厚的黄泥一缕一缕地被冲刷开来,那水浑浊的就跟搅鸡蛋汤似得。 不过到底是水,再浑浊,总还是能看出人的影子倒映在上头。舒望实则早就看见了缘君的影子,可是也不吭声,晓得这姑娘心里头恐怕在想着大事。她想着总不好随意打断她的思路,因而也没有唤她。 只是没有想到,缘君一面走过来,一面想问题想的入神了,竟然就立在那儿不动了。起初舒望还有些诧异,但是她盯着水里的影子久了,一下莫名的觉得不对,眼见着缘君就在水里头摔了一跤。 舒望这下被吓了一大跳,手里拿着的棒槌也一下跟着落进了水里,她赶忙过去先扶起了缘君。 待得舒望将缘君扶起,就听着缘君“诶呀”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舒望的棒槌因为她,落到了水里去。那棒槌在水面上溜转着打了一个圈,一下就被水流给冲走了。 缘君原来心思还在实验上,这一下倒是一下就醒过神来,她忙一步跨进水里,然后朝前疾走了几步,俯下身去,就把这棒槌给拣了上来。水虽然说不上多少深,下了水里头,也不过就是到缘君的膝盖,但是水流却很湍急。 缘君显然没有料到,这水势这样厉害,加之下水匆忙,整个人身子也便有些站不稳了,待得拿到那棒槌的时候,几乎整个人就栽倒了下去,吃了满嘴的泥沙,不过好在这棒槌是给追了回来,也不枉费这般小波折。 舒望站在一旁,看着缘君又跌倒,心里就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等到缘君上岸的时候,她就看见她整个裤子都已经浸湿了,裤脚上的水就顺着裤管往下流,把桥面都给侵湿了。 舒望忙上前,用毛巾给她揩拭道:“诶呀,你全身都湿透了。” 这个时候,缘君手上还拿着那根棒槌,也是跟着不住地往下流水,这一下舒望脚面也被淋湿了,不过一时也没顾得上。 “无碍的,一会换一身就是了。”缘君笑了笑,把棒槌递了过去予舒望,然后就弯下身躯,拧着脚上的水。裤子原来是浅色的,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深灰色。 舒望蹙眉道:“这怎么办才好,你去哪里换呢?我看你衣服都放实验室的宿舍那边了罢?这边的屋子里怕是没得换了。” 说起来,缘君的衣物还是她帮忙收拾的,因而想到这些,她就多少又忧心了起来。舒望这会对缘君这个孩子,倒当真是又喜欢,又小心。想着也是别人家里的宝,怎么也不好薄待了。 “不打紧的。”缘君笑了笑。 舒望自然不好叫她就这样回去,便道:“这样罢,你还是跟我一道回去,我家里头还有一些年轻时候的衣物,尺寸虽然不一定合适,但总比这样湿着好。” 听舒望这样说,缘君再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也就不再推辞了。两个人并肩走着,缘君的腿上潮湿的很,整个就粘裹在裤腿上,十分的不舒服。这个时候太阳也快下山了,风吹过来,自带着几分凉意。 缘君脚上穿着的解放鞋,早已经糊上了了一层厚厚的黄泥,整个在路上走的,就像在泥地里打滚,有些踩不踏实,总有些虚飘飘的感觉了。 缘君才跟着舒望到了家,张爽就迎了出来,一见缘君的狼狈模样,不由得吃惊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这样脏,是掉进河里了?” 缘君含糊地笑了笑:“自己走路不当心呢,没什么事的。” 舒望摇了摇头,显然缘君这样说是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当成什么大事挂在心上。舒望考虑到小姑娘要面子,也就没多说什么。 张爽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这河水浅,怎么就摔下去成这副样子了?是不是遇着什么事情了?” “哪里的话,不过是走路时候想着实验室的事情,一时也就栽了下去,谢谢你关心。”缘君随口应了一句。 张爽一面嘀咕着,一面赶紧请母亲和缘君进了屋:“下次该当心了,摔坏了可怎么好。先去里头换身衣服吧,原来那身你脱下来,我给你搓一搓,然后灶台上烤一烤。这湿衣服上身不舒服,又生病了就麻烦了。” 张爽说完,又有些红了脸:“我的意思是,我母亲应该能帮到你。” 缘君跟着舒望进了屋内,舒望早已经把一套蓝布衣服给找了出来,人便躲到灶台那边去了。缘君转过身去,利索地将衣服换好。这个时候,外头的张爽就舀来了水,着她在脸盆里净个手。 张爽递了一块面巾过去,给她揩手。缘君隐隐闻到上头有花香,不禁问了声:“这上头是洒过香水么?味道这样浓。” 张爽憨厚笑了一声:“村子里头,怎么会有什么香水呢,是前些时候,我母亲从村里的伯娘那里拿了一些桂花来,晒成了干,然后就压在箩筐里头,这不,面巾也便跟着染了些香味来。” 缘君听了倒是觉得有几分趣味,从前在瑞士的时候,他的母亲茹云,倒是时常也会采些鲜花,然后晒成干,当成衣橱的清新剂来用,没想到,原来舒望也是有一样的喜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甜枣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升起,但是漫天都已经有了一条一条浅色的云霞。西北的天空很深阔、高远,黄色的土地上,满是沙尘在随风走着。缘君起来的时候没有瞧见张爽人影,舒望说是出去挖芋头了,她吃了早饭也便与舒望告了别。 舒望也不肯让缘君空手走,不过随手塞了她一袋红薯,执意要她带回实验室去吃。缘君拗不过,只得收下。 昨天休息了一夜,今天好像精神很不错,缘君就想着,还是早点回基地去,应该思路可以清晰起来了。 她在路口招了一辆骡子车,待得她坐上以后,就不时地回望着昏暗的高坡,地面上不时露出一些树桩,上头好像还晒着一些肉干、玉米。黎明的鸡啼声很是清脆,一声声的叫得正欢。 缘君就这样一路望着,看到不远处蹲着一个黑色的影子,走近了看,那依稀是一个男人的背影,好像在埋头挖着山芋。不知道为什么,还没等到他转过身来,缘君便觉得心里头动了一下,好像有些踟蹰起来。 那条骡车赶着,路面也跟着一路凹陷着,两旁的黄土堆渐渐传出一股泥土的味道,好像整个人都跟着进了泥洞里一样,多少有些呛鼻的意思。可是缘君却没有心思在这味道上,只不过就是让赶骡车的大爷停一停,径自下了车去。 她一路往回跑,然后转到了树桩附近:“张爽……” 张爽抬起头来,显然吓了一跳,他倒是已经习惯了,缘君在他的名字后面不加“同志”两个字。张爽下意识地看了下周身的打扮,好像有些灰头土脸的,有些不太体面,于是他就站起身来,略略侧过身去,理了理衣角。实则,这也并没有多大帮助。 “张爽,你怎么好好的,就出来挖山芋了?怕是出来的时候,天都没亮罢?”缘君的语气里多少带着关切,这倒是叫张爽一下又红了脸,这个汉子的面色黝黑,再加上背光,缘君多半瞧不清楚。 张爽点了点头,爽朗一笑:“昨天母亲说要给你带一些红薯回基地去,我就想着,反正要带了,不如再挖点山芋给你,好歹红薯吃腻了,还可以换换胃口。” 张爽说完,就不住搓着手里的泥碎,然后马上又弯下腰去,继续挖芋头:“你等一下啊,我马上就好,那便已经挖了一袋了,这袋装满了,你正好一齐带走,倒是省得我再专门跑一趟基地了。我刚才还在担心呢,怕是来了也进不去,都不知道怎么交给你才好。” 缘君望着张爽,不知道为什么,心下莫名有些起了暖意。说起来好似这是除了父亲以外,第一次有男人对自己这样好。 张爽这个时候抛开了铲子,索性徒手在泥里头挖着。缘君不禁蹙起了眉头,跟着蹲下来,牵过张爽的手:“怎么直接用手挖了?不疼么?” 这个时候,他就看见,张爽那双粗糙的大手被石子和泥沙覆盖住了,整个掌心都透着血丝,手指间的水泡也跟着破了,倒是在流着脓水。 张爽一个汉子,显然不好意思再让缘君看他的手:“脏着呢,可别看了……” 缘君一把抓住他抽回的手,然后放到嘴边吹了吹泥沙,又从袋子里拿出帕子帮他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这不小心碰到了脓水的地方,张爽就疼得呲牙了起来。缘君看着,那眉毛简直拧到一块去了。 张爽倒是观察入微,一看缘君的样子,连忙说道:“无碍的,这地里忙农活,都是这样的,我都习惯了。” 这个时候,缘君方才注意到,原来张爽的手上,大大小小的都是老茧和伤疤,说起来,到底不是这个年纪城市里男孩子该有的样子。缘君用帕子把他的手包了几圈,然后打了一个结:“这几天就别忙活了,要是被你母亲看到你的手这样,我想她也会心疼的吧。” 然后,缘君随即转过身去,拿起铲子就开始铲土,张爽要帮忙,她也不让。不一会,就见着缘君连带着拔起好几个芋头来。 其中一个还特别大,缘君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给拔出了坑,这一拔还连带着跌坐到地上。整个芋头就砸到缘君的面上来。 缘君搓着满是泥的手,先是愣了愣,然后就大笑了起来。张爽一看他笑的开心,也是跟着笑了。他下意识抬起手来,然后帮着缘君把碎发往耳后一抿,一不小心倒是把土给沾了上去,他就忙又帮着拍了拍缘君发鬓上的土碎。 “谢谢你……”缘君主动握住了张爽的手腕,笑着说道。 张爽从来没与女孩子这样热情地握过手,有些慌,觉得心跳的快极了,就用手压着胸上,可是好似不管怎么压着,那心简直越跳越快,几乎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张爽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思想已经没法跟着自己去运转了,整个人乱哄哄的,实在不知道应该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好了。 “我要走了,这次回基地可能要很久才出来了。”缘君柔声说着,口气软的好像将张爽给放置在了棉花上头。 张爽抬起了眼睛,那双乌亮的眼珠子就盯着缘君,半晌,才道:“我有些担心你……” 缘君调皮地刮了刮张爽的鼻子:“你担心我什么呢?我到底是长你几岁的老姑娘,难不成,老大一个人,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么?况且基地里面的人都是相互照顾的,吃的、用的,也不比外面差呢。” 张爽一听缘君把自己说成老姑娘,这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变扭,连忙说道:“在我眼里,你可不是什么老姑娘,而是好看的姑娘!”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又说道:“但凡见不着你,多少都要担心的……到底你一个人在里头生活,怕是许多事情都要自己做的。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过阵子,我得帮公社把农副产品带到很远的市里去售卖,这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我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家来了。” 张爽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不过缘君还是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那你加油呀。”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慢慢爬出来了,一片金黄色的光晕映照在树梢上,上头结着一颗颗的枣子,两头是尖的,青色的枣身中隐隐泛着一点红。张爽起了身来,随手摘了几颗枣子下来,塞到缘君手里:“这叫投桃报李,吃几个罢,方才挖了半日,怕是连口水也没喝上罢?” 缘君摇了摇头,但是心下又觉得有些欢喜,她就低着头,咬了口枣子,这一下,可甜,比吃了蜜糖还甜,这枣子怕是她吃过最好的枣子了!缘君心下不由得想着。 张爽就坐在一边,看着缘君,一颗一颗地把枣子吃完了。 缘君拍了拍尘土,起了身来:“我想,我该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张爽抬起头来,朝着她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你也是……我等你……” 说到这里,张爽又觉得有些不太妥当,又忙改口道:“我等你们实验成功的好消息。” 一阵风掠过,吹得枣子树沙沙作响,然后打了好几颗的枣子下来,缘君接过张爽递过来的芋头,觉得沉甸甸的。她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这个时候,张爽整个人就笼罩在太阳下面,看起来浑身发着光,就跟一座浑厚的雕像一样。 骡子车朝前晃悠走着,缘君咬了咬唇,突然就站了起来,朝着张爽所在地方大喊了一声:“张爽!你等我啊!” 她不知道张爽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但是这话喊了出来,登时就觉得心下畅快多了。 缘君的话,被风给吹散了。远远的,张爽并没有听清楚她在喊着什么,只不过隐隐觉得,她的眼神是带着热度的,他不由得对着缘君离开的方向咧嘴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好像想他了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隔壁房间里忽然地板上“咕咚咕咚”,发出沉重的响声,震得缘君这边桌上的茶杯都在碟子里霍霍响着。 这是隔壁实验室里的同事,因天气太冷,在那里蹦跳着取暖。缘君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转过身望向窗外,窗外的天空是纯净的一色的浅灰。 外面园子里,近日已经整修过了,竹篱笆圈着一块棕黄色的草地皮,红灰色三角形的石头砌的一条小路穿过草坪,一块块石头因为天气干燥的缘故,颜色看着很是干淡。 在那阴寒的下午,实验室里头的空气像一缸冷水一样,坐久了使人觉得混身难受,就好像浸在冷水缸里头。实验室里,每人在棉制服里穿著两套夏季制服,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还是冷得受不住。 缘君找了点废纸,在铜火盆里燃烧着取暖,然后索性把整卷的废稿纸都加上去。办公室里别的没有,纸张是丰富的。他们这边屋里分到这么一只火盆,大概也还是因为她是女同志的缘故,总是比男同志要多关照一些。 在郊野的这处实验基地,如今看着偏僻荒芜,从前也是一个本地阔人的住宅。沦陷时期被日本人占用了,胜利后也就接收了下来,也算是饱经沧桑。 不过像楼下这间办公室,就破坏得相当厉害,白粉的天花板上有一块块煤烟熏的黑渍子,是烧饭的煤球炉子熏的。地板上也是斑斑点点,都是香烟头烫出的焦痕。那粉蓝色糊壁花纸上也抹着一条条臭虫血,又有没撕干净的画报。 缘君转身向着火,忽然想起《凤求凰》里的“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以前在瑞士的时候,母亲读到,她倒也觉得平常,这时候却颠来倒去放在心里回味着,觉得和自己的心境非常接近。 怎么会忽然耽溺在旧诗的趣味里,实验还得继续呢,缘君心下想着。她一般很少会出岔子,可是自打那一日与张爽分开以后,就总觉得心绪也不是那样集中了。 缘君忽而觉得,如果接下来,有一天,能够和张爽在一起,像其他的同志一样,有孩子,有一个流浪的小家庭,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然而这是一个在异乡的年轻人的愿望,她只敢偷偷地将它保留在心底,在实验没有成功之前,儿女情长都是其次的。 火盆里那一点红红的火光很快地已经要熄灭了。缘君心里有些踟蹰,她又去找些纸来烧,背着身子站在那里寻找燃料。这个时候,她突然从衣袋里找出张爽寄来的两封信。火焰突然往上一窜,照亮了她的脸和信笺。 缘君心下有些空落落的,算起日子,张爽似乎确实有好久没来信了。难道他去市里忙成这样么?连写信的时间也没有?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实验终于出现了历史性的突破,他们离最后的胜利就差一点点了。无数的人相互加油着、鼓劲着,等着最后迹发生的那一刻。 缘君与同事相互鼓励一番以后,突然被人拽着出了大门。原来这一日也正是国庆节,实验室的领导说要给大家放假半日休整一下,希冀以最好的精神状态继续投入。 乡村自建的乐队吹吹打打,黄土路上断绝交通,一个贩羊的人牵了一群羊,等了半天,无法穿过马路,把羊系在路边的一棵树上。 羊们披着一身褴褛的发毛,低着头把鼻子嗅来嗅去,在那棵沙柳树下小小的一方泥土土寻找可吃的东西。它们对于人们的喧嚣的世界完全不感兴趣,只偶而对另一只羊淡淡地看一眼。 庆祝的队伍在实验室门前停下来了,因为前面在那里耍龙灯。其实也并不是灯,只是一个布制的龙身,店员们新学着耍弄,舞动飘带。远远望过去,只看见许多黑压压的人头上涌现一个蚯蚓式的白布圆筒,在空中一上一下。舞了一会,白布圆筒扯直了,暂时休息一下,那边一个淡青色的布筒又蚯蚓式地波动起来。 缘君站在这里,无聊地望着路边的羊群。她很想抚摸它们,搔搔它们颔下含黯的鬈毛。于是她就在一只羊面前蹲了下来,在它颔下捞一把了,这羊的下颌毛发真是软软的,逗得她咯咯直笑。 担任舞狮的一个学徒把那纸扎的青色狮子背在背上,埋着头前走。那狮子完全直立了起来,腰身很长很长,屁股圆圆地坠在下面,看起来生动极了。 人们手里举着的红绿纸旗渐渐东倒西歪,如同大风吹折了的芦苇。天色有些渐渐暗了下来,竟然萧萧地下起雨来了。缘君与同事互望了一眼,看来老天爷不赏脸,得提前回实验室了。 雨越下越大了。红绿纸旗只剩下了一些光杆,一根根旗竿却都直竖了起来。缘君要转身的时候,从庆祝的队伍里,走出一个撑着大黑洋伞的男人。 “缘君!”他喊了一声,然后把一件旧雨衣向缘君手里一塞。 缘君先是愣住,而后眼睛里就瞧见将伞整个朝自己倾斜而来的张爽。而他自己呢?没有伞的覆盖,早就淋湿了。 缘君张了口,蠕动半晌,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张爽,整个人身上好像绑了鞭炮似得,总有些兹兹冒烟的样子。 “缘君!我可想死你了!”他一下把伞也给仍开了,然后就将缘君紧紧地箍在胸前。缘君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可是心下却是一阵止不住的欢喜。 “咳……”缘君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张爽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连忙松开了手,抱歉道:“我真是太鲁莽了,你看我,都做了什么事情。对不起啊……” 缘君道:“是啊,你可真是鲁莽呢……” 张爽的眸子有些沉了下来,缘君似乎并没有因为太久没看见他,而显得有久别重逢的欢欣呢…… “不过……我也挺想你的。”缘君摇了摇下唇,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张爽一时愣住,一下说不出话来。 “我说!我喜欢你!张爽!”缘君憋着一口气,就把话给大声喊了出来。 张爽一下面红耳赤,而后仰天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我!我真是!” 他一面乐得说不出话来,一面就将缘君横腰拦起抱着:“从今儿个起,那你就是我女人啦!” 周围的人被张爽的话逗得都禁不住哄堂大笑起来。缘君垂下了眼眸,不过羞涩地将脸埋入了他的怀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火车偶遇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火车的车厢里头,广播在播放着激情的革命歌曲,甚至还有苏联的音乐。伴随着火车的轰鸣声,它从早到晚地回放着,听的人的心境似乎也是一路亢奋着。 绿皮火车朝着前面疾驰而过,车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仿若也跟着这歌声飞扬了起来,不管火车跑的多块,那风景都绝不会跑偏的样子。总归是拉扯不断,甩不开的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车子里头开始亮起了白炽灯,广播里的女播音员喊道:“亲爱的同志们,晚餐现在开始供应,晚餐现在开始供应。” 广播声在车厢里头散漫开来,乘客们便开始骚动起来,然后听着广播里的调度号码,分批次去了餐厅所在的车厢吃饭。 晚餐的时间漫长,清如却没有吃饭的心思,她望着窗外一片漆黑,耳朵里只有革命的歌曲在回旋着。那旋律好像有魔性,清如明明已经很疲惫了,这个时候确实一点困意也没有,不过就是望着窗外发呆。 大家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一贯相互也不打扰,各做各的事情。有人在看报纸,有人在交谈着,还有人在哄着哭闹的孩子。 突然,广播里响起了一阵声响:“亲爱的同志们,请将窗门紧闭,我们即将经过黄河!我们即将经过黄河!” 清如原来有些发愣,听见广播,一下就醒过身来,她揉着眼睛,半起了身来,想要将窗户给关上。可是这里的窗户和瑞士的不太一样,是整个镶嵌在车子上头的,因而手掰起来很重,始终推不上去。 眼见着清如一个姑娘有些为难的样子,旁边一个年轻学生样子的人起了身来,帮她关窗户。可是显然,这窗户有些被卡住了似得,愣是两个人怎么使劲都关不上去。 动静有些大了,这个时候,原本在旁边打盹的人都被吵醒了。坐在清如对面的中年妇人睡眼惺忪地站了起来,试图也去帮忙关窗户。 可是那窗户,就好像被钉死了一般,楞是大家怎么想法子,都关不起来,甚至有人急了,脚踩到了桌板上,然后弓着身子,使劲向上提。 “乘务员同志!请过来帮帮忙!”那个妇人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 可是这个时候,乘务员正在前头帮助那个带小孩的老人,似乎也没有空立马就赶过来。有个穿着蓝布衫,戴着镜框的男子突然从对面的走道走了过来。这个时候风很大,一下就吹了进来,吹到清如脸上,倒是刮得有点疼。 那个戴着镜框的男子,不过把头探了过去,然后伸出手来,轻轻一拉,这窗门倒是稀了,一下就被提了上去。 这个时候,清如注意到,这个男子就一直盯着她看,她便礼貌的笑了笑。眼见着清如身旁的人要准备下车了,那人就在空位上坐了下来,然后伸出手道:“你好,同志,我是赵爱国,幸会。” 清如不假思索,忙伸出手道:“你好,多谢你方才帮忙。” 赵爱国推了推镜架:“请问你是不是吕清如同志?” 清如略略诧异,不过仍旧点了点头:“是的,我是吕清如。” 赵爱国一听,立马就转圜了口气,然后高兴道:“可算找着您了,前些天,听说去接您的同志在渡口没看到人,上头就指派了我过来帮忙找,可不曾想,原来在这里呢。” 听罢,清如恍然大悟:“哦,您应该是风眠的同事吧?” 听到清如提起林风眠的名字,赵爱国不禁略略皱起了眉头,而后又笑道:“是了,风眠同志是我们的主任呢。听说您要来,就派了我们出来接呢。” “风眠……他很忙么?”清如没由来的问了一句,她其实是盼望着一下轮船就能见到高风眠的,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连他的人影也没见到。明明他在信上说,他会亲自来码头接她的,没想到竟然食言了。 赵爱国忙道:“高主任啊,是很忙,最近不是有个隧道的项目么?说是要贯穿秦岭,可是这地势不好攻克,怕还要忙碌一阵呢。” 清如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我也去工地上看看,是不是能帮上忙。” 赵爱国道:“您还是先随我去城里的宿舍住着罢,主任回来了,自然会来见您的。这个项目罢,您怕是去看不合适,去山上一趟也不容易呢。” 清如倒也不是不识礼之人,听赵爱国的口气,现在怕是上山不是合适的时候,因而便道:“那便麻烦你了。” 火车轮在车轨轰隆轰隆的行驶着,那声音好似格外的刺耳了起来,黄河大桥这段路好像格外长,窗外十字钢铁的桥身不断掠过,看在清如眼里,多少觉得有些仓皇一瞥。 广播里播报着,已经顺利经过了黄河大桥,然后乘务员就出现在了车厢里头,逐一给乘客们添茶倒水,很是热情。 这乘务员是个瘦长身材的女子,穿著一身蓝布装,这已经行了二十多个小时了,她依旧精神很好,不住地朝着乘客微笑着,大家看她笑,也就跟着精神了几分。 赵爱国看清如看的出神,便在一旁说道:“不知道你们国外的乘务员怎么样,咱们这里的,都是玩命的加班,不怕苦,不怕累,你看这个乘务员啊,看起来精神面貌很好,其实已经加班超过三十个小时了,我方才听见乘务长跟她说话才知道的。不过这还不算最多的,从前我回老家探亲,那最长的听说连续干了三天三夜呢。” 清如听了心下莫名有些感慨,她倒不是在计较这个工作的时间究竟是不是应该八小时制,反倒是诧异于这些人的精神状态,好似十分的享受这种奉献的环境,一点也米有怕苦怕累的意思,到底是从战时走过来的,总与瑞士不大一样。 清如喃喃了一句:“我一下渡轮,就看见码头的仓库上写着一句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倒是挺有道理的,工作再忙,应该时效相结合,也得注意身体健康才行,不然人垮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赵爱国笑着叹了口气:“没想到您回国才几十个小时,就这么有觉悟了,到底是高主任的爱人。高主任就是这样,一干活,那就是没日没夜的,总劝着手下的同志们注意休息,自己呢,就跟铁打的一样,都不知道累的。” “哦?那你知道,风眠现在身体怎么样么?这样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呢,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有些担心起来。”清如喃喃说道。 赵爱国一听,忙捂住了嘴:“诶哟,我又在胡说八道了,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又该被批评了。高主任身体很好呢,您不用担心。想来他知道您来了,那就更是精神抖擞了。” 清如听到这里,方才略略有了笑意,她扬起嘴角道:“他一个人在这边,可有女同志照顾他生活的?” 赵爱国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情,哪里能呀。就算我们所里,是有女同志喜欢高主任,那高主任也是一点心思都不在她们身上的。那叫一个目不斜视,根正苗红呢!” 清如见他说话认真,有点像是在做报告似得,不由得低头笑了起来:“我不过开玩笑呢,你可别当真。我倒是放心他的,他这个人就是心眼很实在。” 赵爱国若有所思道:“可不是么,像高主任这样好的人,可不多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赣城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清如同赵爱国在赣城下了车子,正巧遇到了一场热热闹闹的游街,可谓锣鼓喧天,百家齐乐了。有一伙队伍,吹吹打打的,那便是管弦乐对了。马路上的交通都已经断绝了,有许多的警察与民兵在现场维持着秩序。 一个老妇人,牵了一群羊,在旁边等了半日也无法过马路,于是只好把那群羊都系在树干上。羊们的身上显然毛发沾了许多的淤泥,看样子,该是刚从外面的郊野回来。它们低着头嗅来嗅去,只在法国梧桐下头的小小的一块地里寻找可吃的东西。 它们对于人世间的喧嚣的世界完全不感兴趣,只偶而对身旁来回打转的羊淡淡地看一眼,好似它们的世界只限于这小小的一块地上。 整个人潮渐渐的都平息了下来,原来前头开始在耍鱼灯、花灯、龙灯。那都是用纸糊成的灯,看起来确实形态各异,十分有趣。底下拿着灯的人,个个都穿着戏服模样的服侍,然后来回挥舞着手上的灯。 那龙灯虽然是用纸糊成的,可是下头的木板却很重,下头抬着的都必须是青壮男的男子,然后相互配合下在空中飞舞着。远远瞧着,龙身在那里时而波荡,时而蜿蜒,整个气势倒是十分的磅礴,如果不是身在那里,怕是很难感受到这种气势。 清如正在梧桐树底下,望着不远处舞动的龙出着神,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在一只羊跟前停了下来,然后蹲下了身子,伸手挠了挠羊颔下含着的鬈毛。 孩子瞧着羊羔的脸,不由得开心道:“羊羊,咩咩咩~” 孩子边说,边学着羊羔晃着脑袋,然后把声音压得很扁,听起来真是可爱极了。巧的是,那羊听到孩子的叫唤,竟然也抬起了脑袋,跟着摇晃了几下,然后“咩~”的一声,回应了一句,而后就调转了脑袋,继续吃着地上的杂草。 清如看在眼里,却觉得莫名的心下一暖,虽然国内看起来还处在物质贫乏的时候,可是人们的内心是充满了阳光的,至少到处可见生活的希望所在,这才是活着的意义,才是奋进的目标。 她心下不由得想着,也便对赣城多了一份天然的好感。 人潮继续向前缓缓移动着,这个时候,清如就看见,前头有一辆车子,上头站了两个人。一个扮演的是扛着枪的威武军人,另一个是被关在囚车里头的日本人,然后这两个人手脚略有些踟蹰地在那里跳着舞蹈,看得出来这些人都并不是专业的舞蹈演员。 虽然跳的不是很好,可是他们脸上的神情都很认真,他们似乎都想扮演好自己所在的绝色,乃至于你会被他们的执着锁住眼睛,而忽略了演技的问题。 况且清如看到这样的场景,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新鲜的,这比血淋淋地直观日本暴行,是要好接受多了。 有许多扛着箱子的小贩,都挽着竹篮,挂着箱子在走街贩卖,边走边吆喝着。清如低着头,仔细看,那里有麻花、馒头、芝麻球、桂花糕,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小点心来。 清如有时候被拥簇着进了人群队伍的忠心里头,就一路跟着小贩走。 这些小贩几乎都是自动跟着人群跑的,虽然辛苦,但是看起来生意倒是不错,总会有一些带孩子的人来买些零嘴,给小孩安抚下。 这个时候,队伍突然就停了下来,原来前方游街的表演人员,开始掏出了口袋里的食物,准备就地坐着吃饭了。这多半带的都是白馒头、小面包、大饼,又或者水煮蛋,总而言之,看起来这一餐就很经济实惠了。 清如看着他们,各自带着自己带来的食物,然后边吃边交换着,彼此说着不相关的闲话,开着玩笑,吃的津津有味。显然他们并不觉得这样是很苦的,反倒有些自得其乐的意思。 清如越看,就越是觉得感概,不由得想起了母亲说起的从前的事情。但凡日子再难,再苦,中国人总归都不会太挂念在心上的,没什么不适吃一顿就可以忘却的事情。即便今天这样,看起来很是辛苦,吃的又不算丰盛,可是就是吃出了一股子野餐的意思。 这种苦中作乐的气氛,倒是深深地感染了清如,她几乎可以想象这些人,从早上走到下午,从下午走到起灯的时候,那路途漫漫,即便换做是她也不一定坚持的下来,可是在场的这些人,却显然是撑住了这口气的。 这个时候,清如就听着旁边有个年轻男子在笑道:“早上三四点摸黑起床,到这里这么一会了,竟然都不知晓累的,我看再走下去,这可就是铁打的人了。” 另一女子说:“可不是嘛,出来的时候就在广场集合了个把小时还不止,不过嘛,我可是早有准备的,这不带了张板凳过来,这会可不就得闲有的坐一坐了?” 男子笑笑:“如今到底是时代不同了,女同志也能顶半边天了,你竟然带了这样多的东西,十来里路走下来,竟然一点也不喊累的,到底是有觉悟的女同志。” 女子笑了笑:“说起来还是天气赶得好,昨天还听广播里说要下雨呢,我就揣着一件雨衣,接过呢,带了一路了,这太阳都出来了,倒是热了起来,现下就是出太阳,也挑时候呢。” 清如一边听着,一边若有所思,这对话虽然平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寓意来,可是她觉得这就是中国现下最普通的人的精神面貌了。不怕苦、不怕累,人人都有着向上的朝气,这就是新中国,这也是风眠为之所拼搏的新中国。 清如心下莫名觉得有丝丝动然,她一来就喜欢上了这里。虽然没有瑞士的湖光山色,可是她就喜欢这一份淳朴。 这个时候,赵爱国拍了拍清如的肩头:“清如同志,您看前头,那便是我们所里的人。” 清如朝着赵爱国指着的地方看去,就瞧见前头一群人,站在那里手上都拿着红红绿绿的纸旗,个个手里拿着从水缸里刚舀出来的冷水,然后大口大口地喝着。 他们的衣服上,都有毛笔的痕迹,上头写“赣城工程所”几个字。 “风眠也在这里么?”清如突然问了一句。 赵爱国挠了挠头,略略有些迟疑,而后就笑道:“高主任怕是没来凑热闹呢,如今该是还在山上的罢。” 清如点了点头,也未有做他想,只是心下略有些失落的感觉。这个时候,天突然就下起了雨来,稀稀落落的,下得不算大,可是队伍里的人都竟然有序,并没有因此而哄乱起来。 忽而,清如瞧见,一个撑着大黑伞,原本在路旁看热闹的女人走了过去,然后伸手就把一件雨衣往工程所一个男子手上塞着。 这个时候队伍里就爆出了笑声:“王家师母,给老王送雨衣来啦!” 陈滢低下了头来,腼腆笑了笑:“这不是下雨了么,穿着雨衣放心。” 这一下,众人就笑的更是开怀了:“诶哟,老王,不简单呀!到底还是你爱人心疼你啊!看看,这雨才多大,就赶着送雨衣来了,可当真是怕你被雨淋坏了,真是看着羡煞旁人那。那老话怎么说来着?孟姜女送寒衣啊,这有王师母送雨衣!” 话听到这里,清如也不自觉地被逗笑了。就见着那王柏春涨红了老脸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不过是日常过日子,哪里有什么好说的,真当是叫人觉得不好意思呢。” 王柏春边说,边就把旗子夹到了腋下,然腾出手来,在哪里扣雨衣的扣子。这个时候队伍又重新开始超前走了,其他的同事也便跟着走了,倒是陈滢,有些着急地跑了过去喊道:“老头子,快跟上呀,要掉队了!” 王柏春边说边就要往前小跑去,然后就见着赵爱国带着清如走了过来:“所长!” 王柏春扶了扶镜框,就瞧着赵爱国身旁的清如,上下打量着:“这位是?” “这是高主任的爱人,吕清如同志,前些天才到呢,坐了好多天的火车来的。总算是接到人了,不枉所长的一番苦心交代。”赵爱国笑着说道。 这个时候,陈滢见他们没有动,也便跟了上来看个究竟,这个时候就听见了他们提起了高风眠,于是便道:“小高怎么了?他不是……” 话还没说完,王柏春就回身瞪了陈滢一眼:“我们在说工作呢,你可别随便插话。” 王柏春从来没有用这样口气与她呛过,陈滢心下微微一愣,可是很快就望着清如回过身来,这位怕就是所里派人出去接的高风眠的爱人了。 陈滢心下一时有些懊悔自己口快,连忙笑道:“诶哟,这位就是小吕同志罢?可算到了,你不来,我们家老头子都念叨好几日了,都怕没能把你接到赣城来呢。” 清如笑了笑,不过礼貌喊了一声:“所长、夫人,你们好。” 赵爱国清了清嗓子:“清如同志,你喊师母,或者同志也好的,如今咱们这里,可是没有什么夫人了的。” 清如瞧他说的认真,方才察觉到言语上的失误,这里到底是新时代了,过去的那一套用词,许多怕是也不合适了,因而便又改口道:“倒是不好意思了,我才回国内,许多的说法还不是很适应呢,回头一定多注意。” 王柏春指着赵爱国道:“他这小子,就是这回装着认真呢,平常里头,他这嘴里也是没几句正经话的,清如同志你可别在意啊。” 清如笑了笑:“无碍的。” “怎么样,这一路辛不辛苦?是不是比国外要吃力呢?”陈滢跟着关切了一句。 清如笑着摇了摇头:“才来,就是有些还没适应下来,不过倒是不觉得辛苦的。一想到来了就可以见到风眠,我这心里头就觉得热热的,一点也没有累的意思呢。” 陈滢抬起头来,望了赵爱国一眼,赵爱国忙道:“我已经跟清如同志说过了,这个高主任进山去了,怕是这几天都不会回来呢。” 王柏春点头道:“是了,是了,所里临时指派的任务,其实是可以派别的同志去的,风眠同志你知道的,是个很要强的人,也很有上进心,什么难题,他都争着抢着要第一个去解决呢。这不,几乎都不给底下人吃苦头的机会,他自己就先进山去了。” 清如笑了笑:“他一贯就是这样有冲劲的,从前念的时候,也是凭着这股子的冲劲,倒是在瑞士拿了不少的奖呢。就连瑞士人都佩服说,没想到一个中国人,念认真起来这样厉害的。” 陈滢在清如头上将伞面一罩:“欸,我看别光站着了,咱们不如先同小吕一道回所里罢?这活动也快结束了,不如先帮着她安顿下来才是。咱们可不能不晓得心疼人,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说不累那是客气,姑娘家的,也不容易呢。” 这话说的倒是甚合王柏春的心思,于是几人便一路拉着闲话家常,朝着赣城工程所所在的方向走去。 清如回过身去,远远的就看见那一列火炬在雨中前行着,火炬头上的火苗看着有些飘渺,映衬着那灰色的天,看起来似乎并不能坚持多久,可是这火苗偏就不肯湮灭,不过还在继续亮着。 到了工程所的宿舍,陈滢张罗着带清如去了她的房间,然后说道:“这里本就是小高住的房间,你来之前呢,我亲自来打扫过了,屋子不算大,但是住着还是适宜的,你今天就早点休息,我就不扰你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到楼下来喊一声就成,我们就住在楼下。” 清如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师母了。” 陈滢略略一愣,她倒是没想到,清如这一生“师母”喊得这样自然,不过是低下了头,咬着下唇,然后就含糊地应了一声:“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明天早上,我给你做大饼吃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医院看病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待得一众人都走了,清如这才坐在深棕色的皮沙发上,细细打量起这个房间来。 这里其实就只有一个房间,但是位置在二楼,因而上下还算是方便。朝向又是坐南朝北的,自然应该是这几间宿舍里头最好的一间了,因而可见所里对高风眠的重视。 墙上还糊着一些竖纹的墙纸,看起来也还有七八成新,房间本就不大,因而再加上这一套沙发,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多少有些拥挤的意思了。此外还依稀可见一个柳木的碗橱、架、单人床等,甚至还配有冰箱、电炉。 这冰箱和电炉都能出现在这里,倒是叫清如多少有些吃惊的,虽然瑞士这些东西很常见,可是国内还在困难时期,什么都要靠票去换,但凡有这些电器,那都是极为奢侈的事情了。清如倒是觉得风眠的日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一些,也不至于吃糠噎菜的地步。 再仔细看了,原来房间里面还有两个电话机,一个在床头,一个在沙发边上,看起来是为了专线联系而准备的了。冰箱的门上拴着一根红色的麻绳,另一端是系在水管上的,上头晾晒了几件蓝布的衣服与袜子。 清如见状,索性起了身来,走到这些衣物跟前,伸手捏了一把,看样子,衣物都已经干了有几天了,就是没收下来罢了。于是她便一件一件收好,然后放置在沙发上,细细折叠起来,再一件件分类好。 这个时候,清如忽然发现好似衣袋里头有什么东西,于是她便随手拿了出来。却见是一张照片,背景是洛桑的中学草坪,有名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子回过身来,嫣然一笑,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清如了。 清如不由得心下一暖,禁不住将照片抱在怀中,原来风眠一直把她的照片带在身侧呢。想到这里,她更是有些思念起风眠来。 近窗的地方有一架吉他,吉他上头是一块小圆桌,圆桌上铺陈着一块白色的桌布,上头还放着高风眠与清如的合影。 虽然风眠还没有回来,可是清如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头,却觉得格外的温馨,心中无比地期盼风眠的归家,她有许多的话想同他倾诉。 想来,风眠也应当同她一样的吧。 …………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时日一路长途回国,飞机连带着火车、汽车,一路太过颠簸,刚到的头一天又淋了雨,清如第二日就感冒了,甚至全身瘫软无力,开始起了热度来。 隔日清晨,依着昨日多说,陈滢果然做了葱油大饼送上来。结果敲了半日门都没动静,她就急了,忙找了王柏春来看情况。 王柏春一到了二楼,就晓得不对劲了,门卫说过,早上没见过清如出门,那也便是人还在房中了,多半是出了什么意外了。这样,他们就想法子找了锁匠来撬锁,然后果然就瞧见清如倒在沙发上,整个人神智都有些迷糊了。 几人合力将清如赶忙送到了市里的医院,医生检查了一下,开了退烧药,就让回去休养了,不过要清如第二日再来做一次胸透,说是怕是肺部有问题。 陈滢在那间小屋子里,守了清如一个晚上,用了退烧药以后,人好歹算是热度暂时降了下来,额头也没先前那样烫了。 到了后半夜,清如睡得昏昏沉沉的,免不了总要说几句胡话,陈滢凑近了听,原来她是在喊着高风眠的名字。 隔日,清如精神还不太好,陈滢就亲自陪着她去了一趟医院。对此,清如心下十分感激,陈滢只说大可不必见外,原本风眠就与她如母子一般,她一看见清如,也是很喜欢,叫她不用这样见外。 明明不是周末,医院的门诊却很是拥挤。早上七点两人就去排队等挂号,可是等到了挂号的号码,却又是午休的时间,然后两个人一直在走廊上等着,等到清如看好医生,做好胸透出来,外头天都已经黑了。 然后陈滢陪着清如一道出了医院,一道到公交车站点那里等车。清如模模糊糊瞧见,车站上有两个妇人在那里站着,看年纪的样子,两人差了至少二十来岁。 清如觉得这些人看起来有些面熟,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想着多半是方才医院里头见过了。 但是她下意识的,就禁不住注意了起来。 两个人一问一答地说着,那年轻的妇人穿着一件破旧的发了白的旗袍,十分的朴素。另一个则是看着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身形略有些浮肿,手里拎着一只竹篮。 医院本身在郊区,因为公交车站也便是在郊野,这会天色暗了,看起来只有远处桥边一盏暗淡的路灯在亮着,对比着对面的医院灯光,这里现下倒是什么也瞧不见,看不清楚,就连桥下的河水,也是影子也瞧不见一个了。 陈滢与清如都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啜泣声,也便忍不住略略侧过身去打量了一番,原来是那穿着旧旗袍的少妇,看着样子很是伤心。 只听着年长的妇人安抚道:“不要这样子,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那年轻妇人回道:“你说,他这样话,叫人听了心里怎么能好受。前些时候昏迷不醒也就罢了,今天又在说,我怕是不行了,可是丢下你和孩子几个人怎么办,要么你明天就改嫁,随便嫁给谁,只要给你一片瓦房遮风挡雨就好,我这个人的身体也不要埋葬了,就统统献给国家了。” 说到这里,那年轻妇人又哭得更大声了:“说什么捐献器官,按着老祖宗的话来说,那可不是死无全尸么!我倒是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死心眼了,为国半生,怎么连死都不忘报国。难道我和孩子就是随便改嫁就了事的了么?到底我们还是挂念他的呀。他这个人,依我看就是没心没肺!” 那老妇人听了,不由得迟疑了,半晌,方才开口道:“诶,我儿子前些时日也下乡去了,实在是病的不成人样了,整个都瘦成皮包骨了,这才给送回城里来。我可是好吃好喝地从牙缝里抠出来,就为了给他补身子啊,这些日子,总算是见着一些好了,可是呢,又说要回乡下去,说是乡亲们离不开他。我是真的没法子了,倒不是不支持他的工作,只是做人娘的,心里疼啊。你说,眼睁睁的看着他苦头,我这也是难受的很。” 说到这里,老妇人又跟着抹了一把眼泪:“你的难处,我倒是很理解的,可是你也大可不必因为他说的话就生气成这样。你丈夫说的也是气话,仔细想啊,你说,他半生为国,难不成国家还能不管他了?咱们要相信国家,也要相信他为之付出的理念。他若是……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我相信,你们娘仨,肯定还是有人管着的。多少因公牺牲的,可都是每月发着津贴呢,这日子总是能过下来的。我说这样的话是有些不中听,但是真的,我想也没有你所想的这样困难。发动群众的力量,还是能把孩子抚养成人的。我倒是觉得,你丈夫的思想很高尚啊。” 听到这里,清如默默回过身去,与陈滢对视了一番,她心下自然也是为这两个妇人的遭遇而感慨着,可是莫名的,她就想起了风眠来。他也是一样的直性子,一贯都是奉献惯了的人。到底来了这么些日子,风眠怎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两个人虽然没有说话,可是陈滢还是多少能够猜得到清如的心思,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着那少妇提高了声调哭道:“大姐,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不是不能明白。我也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为国家办差,我也觉得光荣呢。可是,大姐,你给评评理,这个死男人,真是木鱼脑子,也不知道一根筋怎么搭错了,还非得逼着我,当着他面答应他,一定带着孩子改嫁!你说,这种男人我怎么说才好,真当是气得想拿着锅铲打他一顿爆栗,或许这样还能说几句像样的人话来。我这没日没夜在他身边照顾着,可不是为了他这么几句丧气话的。” 老妇人轻叹了一声:“这到底是在病中的人,这样的话,怎么好当真的?今日或许他是有死的心思了,明日说不准又好了,人那,不到最后那一刻,真是不晓得,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况且,你丈夫还年轻,以后路还很长呢,你也别难过,往后好好劝劝他,但凡身子保养好了,总还有恢复的可能,天无绝人之路嘛。你看,我家老头子,当年被日本人打断了一条腿,我原本以为那条腿是废了的。可不,现在倒是可以拄着拐杖走几步的,到底还是没有坏死的。所以啊,人不能光往坏处想,这心态好了,日子总归也会跟着好起来的。我就不相信啊,这新社会,还没有活路啦?” 老妇人忙着劝慰这个少妇,自己的心情好似已经早就平静了下来,她挎着竹篮的手一滑,那里头装饭菜的铁罐子就跟着滑落了出来。老妇人就忙低头收拾了起来,这场对话方才匆匆结束了。 这些话,更是叫清如心下打起了鼓,她不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陈滢道:“师母,来了这么些天,我也一直没问呢,风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是催什么,知道他工作为先。不过就是想,心下有个底,等他回来前,我想准备一些饭菜之类的,好歹替他接风洗尘呢。这样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心里就多少有些提心吊胆的。听说那秦岭山里头的隧道不好打,从前打日本人那会,日本人都没敢上秦岭凿隧道呢,我想他这次任务也很艰巨呢。” 陈滢不过含糊笑了笑:“清如,你身上还病着呢,怎么就牵挂起小高来了。他身上自然是有国家的任务在,一时半会,也说不上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知道的,这野外作业,最难的就在于天气、地质,许多方面的情况都是不可估计的。最快的时候一个星期,最慢的时候十天半个月都没影啊。可不光你着急呢,我也总是问我家老王,这小高什么时候好回来的,他呢,也总是说快了,快了。那我便姑且当小高就快回来了罢。再说了,你都到了赣城了,就是小高自己知道了,怕也是归心似箭呢。你是不知道啊,从前单位里头发了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他可全没动,都锁柜子里头了,就说等媳妇来了,给媳妇吃和用呢。我就说,你眼光好,这小高啊,会疼人呢。” 清如略微有些面色泛红,咬着下唇:“哦……我倒是没有来得及整理过柜子,也便不晓得他还藏了这么些东西。” 公交车终于慢慢悠悠地从站里驶出来了,车灯也跟着摇摇晃晃的,那登映照在路面上,清如方才觉得有了真实的感觉,方才听着站里那两名妇人的对话,她倒是觉得好像还在梦里一样,一点也没有踏实的感觉,甚至她隐约觉得那对话好似方才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车上人很多,都是赶着点回家的人,这个时候,方才说话的少妇与老妇人都在清如身后坐了下来。少妇的眼睛红红的,望向车窗外,不知道在出神想着什么。那老妇人就低头拨弄着竹篮上的白纱布,两个人就这样默着声,不再有任何的交谈。 清如心下自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就听着车门口卖票的人喊了一声:“大家都往里挤一挤啊,不要都在门口站着,不然这后面的同志上不来了!大家帮帮忙啊!往里挤一挤!” 不过这车里头的嘈杂声太响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听得见,直到售票员拿着喇叭喊了一声,大家这才往里头挤了进去,清如周遭一下就挤满了人来,空气里隐约有些闷热的样子,她多少又觉得有些头脑昏沉的样子了。 ………… 第二天一早,照着医生嘱托的,陈滢又陪着清如赶了个早。七点还没到,两个人就来医院排队了。内科病人排成一条长龙,在那排灰绿色的候诊室门口排的绕来绕去的,整个打了好几个转弯,甚至派对的人都直接排到了楼梯口。 到了中午的时候,许多人还没轮上,就由家属过来帮忙继续排队,原本在的病患就下楼去吃个午饭,好有气力继续等着。陈滢怕今天往返折腾,就提早带了馒头和饼过来,她与清如两个人将就着吃了几口,终于算是等到了下午的门诊。 这个时候,清如看见前头有个年轻女子匆匆地插队挤了进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这个时候就听着前头的人轻声说道:“你可算来了,要是一会还没到,可又得重新排队了。” 那年轻女子笑着说道:“诶,到底是我不好,出门的时候没看好时间,不过还好,总算是赶到了。” 清如看她腋下夹着一个黄色的信封,看样子,她也是刚照过胸透的,约莫也是肺不大好的缘故了。 这个时候,这女子转过身来,却见也是一张白净的鹅蛋脸,整个人看起来倒是蛮秀气的。她一看见陈滢在,不由得笑着喊了一声:“师母,您怎么也在这里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她知道真相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陈滢微微一愣,却见是江秀秀排在她们的前头,不由得也跟着笑了一声:“秀秀,倒是你怎么在这里呢?我倒是很好的,不过是陪小吕来这里瞧一瞧,她有些烧呢。” 江秀秀回身打量着清如一眼,然后笑道:“我也是有些不大舒服,就想着来瞧一瞧,安心一些嘛。咦,这位咱们所里新来的同志么?我怎么没听说最近会新安排人下来呢?” 陈滢略一踟蹰:“这个嘛……” “你好,我是高风眠的爱人,吕清如,幸会。”清如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招呼道。 江秀秀慢慢悠悠地伸出手,与她交握了一阵,而后神色有些敛凝住了:“高主任的爱人呀……我倒是没有料到,原来是你这个模样呢,倒是可惜了……” “秀秀,轮到你了,快进去吧。”方才在帮江秀秀排队的年轻男子跑了过来,将她的话给打断了。 江秀秀抱歉地笑了笑,然后就跟着一路小跑进了诊室。陈滢这才略略松了口气下来,她望着清如,显然君如对她方才的口气也是满腹的狐疑,于是便安抚道:方才那位女同志是江秀秀,男同志是李健吾,都是咱们所里的同志,从前与小高在一个队里工作的。不过呢……” 清如笑了笑:“怎么,师母,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么?” “倒也不是,我就是怕你多心,因而也不知道如何说好,这个江秀秀吧,从小高来了开始就很是喜欢他,每天都跟在他身后紧着那。后来吧,小高呢,就当众发了一次脾气,说他已经有爱人了,这江秀秀大哭了一场,这才算消停了下来。因而她说话若是有些怪怪的,到底有些刻薄的意思,你倒是也不必在意的。”陈滢说道。 清如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到底是他们分别了这样久,风眠周遭就是出现了什么莺莺燕燕,那也是在清理之中,毕竟他也是个优秀的青年。只不过,清如一贯信任风眠的为人,她倒是并不担心风眠是否做过一些对不起她的事情来。 过了几分钟,江秀秀匆匆地扣着胸前的纽扣走出了门来。诊室的门框上嵌着的玻璃,倒影出江秀秀的人影来。她的长发蓬松地挂落在肩头,袖子挽的高高的,露出莲藕样的白皙手臂。她倒确实也不像个病患,面色红润的,倒是格外有着娉婷似花的韵味。 江秀秀侧过身来,夹着那个黄色的信封向陈滢与清如挥了挥手,这便算打过了招呼,然后她意味深长地望了清如一眼,便与李健吾消失在了人群里头。 ………… 江秀秀并没有住在所里的宿舍,她本就有亲戚在赣城里头,因而也就是住在亲戚的房子里。那是一处偏西式风格的小洋楼,她从医院回来,特意从后门进去,这个时候,李健吾就看见从家里头出来了一个老妈子,帮着开了门。 “是小姐回来了。”老妈子边说,边拿过江秀秀手里的黄色信封。李健吾见老妈子的样子,怕是在这里伺候很久了,且也没有称呼江秀秀为同志,怕是从前也是个富庶人家,搞不好,还是本地的大户。 进了门,李健吾就瞧见一楼放着一台留声机,好似在放着周璇的曲子,说起来外头如今都是革命歌曲,倒是很少听见这样的曲子了。 江秀秀听见这曲子,倒是没由来的有些烦闷,明明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幽咽曲子,听在她耳中确实格外的觉得有些惹人厌烦起来,说到底,还是她心里有些不大痛快。 这一点,李健吾早就瞧出来了,从今天在医院里头,她见到吕清如开始,整个人就是这样有些说不出的郁闷来。 “怎么,你不同我上楼去么?”江秀秀转身问了一句。 楼道昏暗,李健吾倒是看不清江秀秀的脸色,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多半知晓她是蹙着眉头的了。于是他很快就跟上了江秀秀的步子,一同到了二楼的卧室里头。 一进了房间,江秀秀就把案上的台灯捻燃了,她让李健吾坐下,然后从架上拿了本资料夹递了过去:“你瞧瞧,这是下周所里要的事故报告,我怕是写的有什么纰漏,你帮忙改一改吧。如果又什么不妥当的,你就现下提出来,我们一起改进一下。这也算是革命奋斗出来的友谊了。” 江秀秀边说,边从袋子里头抽了一根香烟出来,然后点上了火,而后给李健吾递了过去。自己则是一下就靠在一旁的沙发椅子上,整个人软在那里,两只手挂在沙发的扶栏上,看起来真是疲惫极了。 这个时候,老妈子突然敲门,送茶进来了:“小姐,这是您要的毛尖。” 江秀秀一看老妈子的眼色,就知晓一定是姨妈派了她上来看看情况,于是她不过把茶水接了过来,然后就把老妈子给打发走了:“你去楼下回话,就说我在这里与同事办公呢,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当然这些,她自然是不会同李健吾去说的了,她不过等着老妈子走了,就随手把门给关上,然后把茶推到李健吾跟前:“喝吧,家里头的毛尖还是不错的,值得尝一尝。” 这两天天气明明转凉了,可是一旦关上了门,那就格外显得有些闷热起来。这个时候,江秀秀又俯下了身来,定定地望着李健吾,她身上的那件外套似乎有些大,头一低,这隐约就可瞧见里头风光,这一下倒是把李健吾给瞧得有些呆愣住了。 李健吾倒是喜欢江秀秀许久了的,在单位里头,但凡是江秀秀说的话,他一定是跑的最勤快的那个人。可是无奈,自打那高风眠来了,江秀秀就整日围着高风眠转,他几乎都成一个空气人了。如今可是好不容易没了那姓高的,他自然心下就多了一分胜算。 这个时候,李健吾内心是极为激荡的,他就像一个渴望橱窗里蛋糕的小孩子,突然间,那扇橱窗门开了,他似乎可以肆无忌惮地伸手去拿蛋糕了。这样一来,李健吾就觉得更是紧张了起来,他的额头开始冒汗,甚至想要立马起身走人。 可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简直就是滑天之大稽了,可是一点男人的尊严都没有了的。可是他又不想被江秀秀给看轻了,因而格外又凝起神来,整个人就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指点着方才的资料夹,仿若真是看出圣明问题来了。 江秀秀并不糊涂,听他满嘴说的头尾接对补上,晓得他是心里犯糊涂了,心下不由得暗暗笑了起来,到底不过是寻常男人,只不过一会,就有些把持不住了的样子。不过她也不过就是心下这么一想,面上看起来,她还是很配合的。 江秀秀刻意将身子倾了倾,然后就伸出那白皙的手臂来,一手从李健吾肩头伸出来,然后也是若无其事地泛着资料夹。李健吾渐渐就觉得身上燥热了起来,然后江秀秀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就一概都听不见了。 李健吾觉得江秀秀的手有些暖烘烘的,就像两个白色的暖球,但凡从他身上掠过,那就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他就听见江秀秀笑了,那笑意听的仿若云雾中飘着,时远时近,甚至开始能感受到江秀秀脸上传来的温热鼻息。 这一刻,李健吾简直觉得这是对他今生莫大的考验,完全已经有些无法自持的地步了。江秀秀倒是不着急,不过就是把李健吾的手给懒洋洋地弹开了。李健吾哪里忍得住,江秀秀越是拒绝,他就越是要握住,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他早已经是大汗淋漓了。 资料夹一下就滑落到了地上,李健吾有些尴尬地起了身来,略慌张道:“我看我还是走了,明天还要回所里做报告呢。” 江秀秀似笑非笑地望着李健吾:“报告?那也不用这么着急走吧。” 她把李健吾手上的香烟拿了过来,然后送嘴里头吸了一口,而后弹掉了身上的烟灰:“我说健吾,你可真不像个男人。” 李健吾显然有些被激怒了,他一下就把江秀秀给箍紧到了怀里,然后重重地将她压制在胸前:“难道,在你眼里,只有他高风眠算是男人么?他如今都被砸傻了!还能做什么男人!你若是不嫌弃他是个傻子,你自可以去照顾他呀!又在这里郁闷个什么劲!” “李健吾!”江秀秀一双手被紧紧地按到了背后,李健吾的气力大极了,都容不得她松开半分。 “是了,这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他高风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本事?无非就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安了个专家的头衔,这主任的位置,早晚也得我来坐!他如今可是疯了,就是个疯子,傻子,余生也便在那神经病院度过了。而你呢,秀秀,你难道也想跟他这样过一生么?算了吧,我早就看透你了,你不过就是爱慕他的外表,他的光环,又哪里真是喜欢他的!”李健吾冷然笑道。 “李健吾,你这个混蛋!我就是喜欢高风眠!我喜欢他这个人!喜欢他的才!更是喜欢他优秀的品质!”江秀秀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一下就喊出了声来。 李健吾笑了笑:“可是即便他疯了,也只有他爱人照顾他的份,你永远也不过是个旁观的人罢了。你这样为他辩护,他到底也是听不到的呢,可不是白费力气。” 说罢,他忽而冲了过去,而后将江秀秀箍紧。他一次次地强吻着江秀秀的面颊,咬着她的耳朵,肘关节,甚至是将她整个横打抱起。他觉得自己这一刻简直是疯狂,大概是这样的欲望埋藏在心下太久了。 他完全不理解,江秀秀为什么总是对那个高风眠念念不忘,他以为,高风眠疯了,不在了,江秀秀也便是属于他的了。可是看起来,江秀秀却对他仍旧还眷恋着,甚至或许,她心下某一处还为他留着位置? 一想到这里,李健吾就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屋子里头虽然昏暗,但是台灯的灯光还是把他们的影子映在帘子上头了。江秀秀喘着细气,好不容易说了一声:“楼下有人,看得见呢。” “那把灯给关了不就好了。”李健吾说罢,就真的去把台灯关灭了。 这个时候,江秀秀就觉得,整个人好像沉浸在了一片黑夜的海洋中,心下那股对高风眠的求而不得,瞬间也便在李健吾身上迸发了出来。 她从没想过,高风眠的爱人会真的来中国,来赣城,她原以为那不过是他拒绝她的一个借口罢了……可是当今天,她实实在在的看到了吕清如,她便知晓,即便是高风眠疯了,也决计不可能与她有半点瓜葛了……他始终还是属于吕清如的…… ………… 好在,清如最后检查的结果显示,肺并没有任何的问题。她这几天就在宿舍里头整理着风眠的东西,可是一日日的,实在是等的有些焦灼了起来。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办公室找王柏春问个明白。 她反反复复地想着这几日的见闻,她开始有了自己的判断。如果高风眠真的是率队去了秦岭,可是他手底下的人却都在所里,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她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又实在是说不上来,那种不安感,就一点点的扩散开来。 直到,清如终于忍不住要去找王柏春了…… 当她来到所长办公室,敲了敲门,一时也没人应声,门是虚掩着的,于是她便轻推开了门,就看见王柏春微微躬身,脸上满是赤诚热烈的笑容,望着他的爱人陈滢。那真诚的笑容里,映射着笃定的神色。 两个人紧紧地握住了手,然后上下用力地摇摆了一下,自然而然地两个人就礼节性地拥抱在一处。 清如显然觉得有些唐突了,于是便悄然把门给关上了。她到底还是知晓一些的,他们这是在练习苏联的拥抱礼仪。 如今国际局势变了,开始有了外宾的往来,自然也需要一些国际礼仪。那么苏联的这种礼仪,一下也便流行开来了。这种礼仪,最是讲究要抱得真诚,抱得紧,然后快速在两边的面庞上轻吻一下。 可是这对于王柏春这些老干部来说,倒是多少有些难度的,这一旦到了外交的场合,也没有事先约定和彩排,一不小心撞了鼻子和脸也是常有的事情。再加上如果对方来了十几二十个人,这一通礼仪下来,那也是撞得头昏眼花。 因而他们私下就在下苦功练习,一定不得让自己在外交场合再丢脸。说起来,这抗日战争结束也没几年,国家到底还是过得比较苦的,这礼仪上面也就难免有些落后了。 王柏春好就好在,他不会因为面子的问题而扯不下脸来,甚至还多次请教了清如国外的礼仪,因而如今做起动作来,倒是比从前要熟练许多了。不过看王柏春和陈滢练习的这样认真,想来近日是有什么重要的场合要出席了。 从王柏春办公室出来,清如心下依旧揣着心事,她漫然地走着,望着这赣城的天空,蓝的好似新洗刷过的镜子,折射出这秋日里特有的余辉来。 “清如同志!”清如听到身后一声娇笑声起,不由得回过身去瞧,就看见江秀秀站在那里,手放在额头上,挡着太阳,笑盈盈的朝她笑着。 “秀秀同志,你好。”清如也跟着打了一声招呼,自从那一日陈滢与她说过江秀秀与风眠的瓜葛以后,清如心底虽然是相信风眠的,可是看见江秀秀,到底是心底有些不自在了。 江秀秀笑了笑:“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清如回身望了眼所长办公室:“原来有些事情,想找王所长商量,见他在忙,就想着改日再来了。” “哦?有什么事情么?如果我可以帮得上忙,我倒是愿意帮忙的。”江秀秀边说,边走近了几步,她翘起手指,有些漫不经心地拨弄着。 “或许……你知道风眠什么时候回来么?说起来,他去秦岭应该也有月余了吧,你们去野外作业,难道所里也是一点音讯也不知晓的么?”清如想了想,还是不由得问了一句。 “哦?”江秀秀旋即抬起眼来,望着清如:“秦岭?” 清如点了点头:“师母他们都说风眠去了秦岭,可是这也去的太久了,怎么就没点消息呢。” 江秀秀的一双眼珠子在清如身上溜转了一番:“高主任呀……诶……看起来,怕是你还不知晓呢,他呀……” “秀秀同志,你在这里干什么?快同我去一趟办公室,有事情找你呢。”赵爱国不失时机地出现了,一下就打断了江秀秀的话。 江秀秀眸子一瞥,慵懒道:“爱国,你出现的可真是时候!” 清如注意到,江秀秀并没有加上“同志”两个字,这自然听得赵爱国脸跟着红了起来。他不由得扭过头道:“嗨,秀秀同志,真有急事找你呢,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要跑这一趟,快随我走吧。” 江秀秀甩开赵爱国拉扯的手道:“你们这些人那,个个都不知道安着什么心思呢,怎么就不把实话跟清如同志说清楚了?她千里迢迢,从国外来一趟,可不容易呀!你们就这样骗着她团团转,有意思么?” 赵爱国觑起眼来,瞄了眼清如,忙对江秀秀道:“秀秀同志,你可犯糊涂了吧!走,索性跟我直接一起去所长那里,所长另外还有任务要交代你呢。” “嗨,得了吧,瞧你说的有模有样的,是当我傻,还是当我不懂呢?你以为这是唱大戏呢?怕是唱戏的都没你演的好。”江秀秀不屑地撇了眼赵爱国,而后转身对清如道:“清如同志,你呀,可别被蒙在骨里了,高主任,真是可怜呢,我都跟着掉眼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父亲与母亲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秀秀同志,你这是要做什么?”陈滢与王柏春原来在办公室里练习礼仪,听到外面喧哗,也便被这声音给引了出来,这就听到了这几个年轻人的对话。 江秀秀觑起眼来,来回打量着王柏春与陈滢,脸上带着一丝丝嘲讽的笑意:“所长,师母,既是你们也来了,咱们倒是不妨把话给说明白了,这高主任,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想你们不是比我更清楚么。吕清如同志一直这么苦等着,我一个旁人看了都不忍心呢!倒是不妨把话敞开了说,也叫她听得明明白白的,不好么?” 这个时候,清如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自从她回国的第一天开始到现在,那种心里不踏实的感觉一点点就散漫了开来。江秀秀的话如同一枚炸弹,在清如心底炸开了来,叫她先前所有的疑虑都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所长,师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清如面色有些苍白,她轻咬着下唇,问道。 陈滢牵过清如的手,轻抚道:“小吕,有些事情,怕是一时半会也说不好,等改日罢,时机合适了,我们再同你仔细说一说。现在,我看你情绪也不是很稳定,身子也才恢复没多久,倒是不如再静养几日,我们再来仔细谈一谈这件事情。” “师母,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么?高风眠已经疯了!他早就在赣城的精神病医院里头了!他已经疯了!疯了!难道你们就是这样欺骗他的爱人么?”江秀秀一股脑的就将心底的怨气一下给发泄了出来,她就是要把事情给捅出来,她就是要吕清如心下不痛快。 她江秀秀得不到的,吕清如也休想得到! “啪”的一声,几乎没有人想到,平日里老实的赵爱国,直接甩了江秀秀一个巴掌。 江秀秀一下就狠瞪了赵爱国一眼:“你什么意思!啊?赵爱国,你出息了你!你竟然敢打女人!” 赵爱国早已经气的面色涨红了起来:“江秀秀同志!请你注意你的措辞!高主任那天,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们,又怎么会被山上滚落的滑石砸到!又怎么会伤到脑袋!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么?!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你平时里胡作非为也就算了,我们当你女同志,也就让让你。你今天是跟高主任的爱人过不去,那我赵爱国头一个不答应!” 江秀秀一下被赵爱国噎的说不出话来:“你!可恶!” 李健吾不知道从哪里迅速赶了过来,眼见着江秀秀吃了一巴掌,拎起赵爱国的领子就是一顿揍:“竟然敢打女同志!你真当是反革命了!看我不收拾你!” 不由分说的,两个人就扭打作了一团,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简直打得难解难分。王柏春与陈滢忙着劝架,一人拉一个,还被连带着摔了一跤,这现场简直可谓乱透了。 清如愣愣地站在一边,心下不断地想着他们方才的对话,精神病院……石头……她渐渐有些晕眩起来,她的风眠,她的风眠呀……慢慢的,眼前闹哄哄的景象跟着出了一圈一圈的叠影。 “小吕!”在陈滢的一片惊呼声中,清如一下就昏厥了过去。 ………… 几日后的午后,清如在陈滢的陪伴下,来到了赣城的精神病医院探访。天空原本还是湛蓝一片,就在兰君下车的那会,一下就下起了雨来,且雨势很大。 清如有些气虚,进了楼里,一路都是扶着栏杆走的,那露天的小楼梯,好似特别的长,总也走不到尽头。潮湿的水泥台阶已经被晕染成了土黄色,上头粘着一两片法国梧桐的落叶。 她们到了四楼,那是一间在转弯处的病房,清如伸出了手,却没有勇气按下电铃。一阵狂风吹过,那屋内紫红色的窗帘被风吹出了窗外,好似在向清如招着手。 密密麻麻的雨点,顺着窗户扫射进了屋内,清如几乎都可以听见雨点沙沙打在桌子上的声响,就跟撒豆子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清如一下生了怯意,转过身就想下楼去了,如果不是陈滢拉着她,恐怕她早就从楼梯口跌落下去了。 “小吕……”陈滢担忧地问了一声:“如果你觉得身体不舒服,那咱们改日再来探访也是可以的。” 清如暗暗抠紧了手心,整个人禁不住地哆嗦着,好不容易,她才回过身道:“师母,我这样是不是特别懦弱……我……” 陈滢轻揽住清如道:“小高当时……其实真的伤的很重,我们一度都以为他没的救了,就连医生都说,该准备后事了。可是他就是硬拼着一口气,活下来了。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着你的名字呢……如果他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若是心里明白的话,怕是也要很难过呢。我到底是不确定,今天这样带你来,到底对不对呢。” 清如直起了身来,抹了抹眼角,鼓起勇气道:“师母,我们进去罢。” 陈滢道:“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咱们不急在一时。” “不……我们走吧,我已经错过这么多可以见到他的日子了,不能再多浪费一天时间了。”清如边说,边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窗帘被风吹得里外飘扬着,桌面早已经被打湿了大半。高风眠就呆呆地坐在床沿边上,望着窗口的地方发呆。 清如很久没看见高风眠了,现在细看他,整个人看起来头发蓬乱,胡子也是拉碴的,搭拉着眼皮,恹恹地,一点表情也没有。旁人见了,怕是很难想象,这曾经是一位多么意气风发的工程师。 他似乎听雨听的很认真,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了房间来。 清如慢慢上前,在高风眠跟前蹲了下来,然后握住他的手,含泪笑道:“风眠,我来了。你认得出我么?” 高风眠的眼睛依旧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窗外,只不过睫毛略略抖动了一下,这泪一下也就滚了下来,直落到了清如手背上。这热泪触手,叫清如心下生疼,仿若整个人都被撕裂开来了。 “清如……”高风眠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句,嘴边的口水也跟着溢了出来。 清如整个人俯在潭秋身上,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 几年后,西北荒漠的实验室里头,缘君靠在椅背上,略略仰起头来。她拿了毛巾拭去脸上的汗珠醒了醒神。她的目光瞥见一旁案上有一封来信,字迹很是熟悉,于是她便展开了信,静静地默读了起来。 那封信上写着: 妹妹敬启: 经过四个昼夜的舟车劳顿,终于与月底前抵达了瑞士,重新回到了薇薇镇上的家中。到家里的时候,母亲在擦拭着父亲的灵位和台面,从前家里的那番热闹景象,怕是再也不能重现了。 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们俩都在外念,依恋膝下的时间总是很少。如今,虽然我想多陪伴一些时日,可是他已经溘然长眠于地下了。我唤他父亲,他不能应我。我哭,他也不能感知到了。妹妹,我知道,你此刻一定与我一样哀痛…… 说起来,我也是不孝女,父亲待我这样好,视如己出。可是父亲离世快一年了,我才抽得出时间回瑞士一趟。母亲说,不要焚烧纸钱,也不要做什么羹饭了,父亲一贯主张勤俭,也说要环保,因而这些传统的礼节想来都不是他愿看到的了。 但是我同母亲一道在湖边采撷了不少带露的鲜花,然后编成一个大花环,挂到父亲的墓碑上。那姹紫嫣红的模样,实在是无心欣赏,春山空影,手扶着墓碑,我只觉得心下哀恸得已经不知道自己竟然还存活于世。 可是我不敢大哭,生怕母亲看了更是伤心。她总是一个隐忍的人,想来即便是哭,也总是在夜里我看不见的地方。父亲对于我的恩惠,此生怕是永难报答了,妹妹……你说,我们是不是到底还是亏欠了父亲太多的? 那时候,我在黄河的渡桥上赶修,但是心里一直觉得有些惶惶不可终日,直到收到电报,才知道原来是父亲辞世了。母亲说,父亲收到我与风眠的大红结婚照,很是高兴,病象也有转圜的样子,甚至医生都说还有痊愈的希望。 哪里知道,还没等到我归家,父亲的噩音就传来了,我简直是追悔莫及,痛心不已!我们受的教育,注定我们不是迷信的人,可是我竟然有种想法,是不是冥冥之中,就注定了我们与父亲是不可能再见了的?‘家与国,忠与孝,不可两全’这话我终于深深地明白了。 这些日子,我几乎没法睡觉,即便浅睡了,也总是会梦到从前暑假的时候,母亲在院子里唤我们过去吃糖水,然后与父亲一道聊着闲话,说着家常的日子。父亲但凡看见我们,脸上就会洋溢出笑脸来。而那碗父亲手上递出来的糖水,我们再也喝不到了。 父亲离世前,有几天精神还算好,还同母亲说,我们若是往后不能时常回家来探视,也请母亲不要责怪什么,到底是为了国家……他说他很欣慰,大女儿是工程师,小女儿是科学家,都在为着建设新中国在出着自己的心力,我们是他一生的骄傲所在。 可是妹妹,我们心里又何尝不知道,父亲其实也是念着我们的,他的心下又何尝没有寻常父母的那些感情。只不过,从前他经历的苦难太多,反倒更知晓如何收敛他的心境。 我不知道,你与父母在加州告别的时候,父亲是什么样的表情。当我离开瑞士的那一日,却是看到父亲的眼角有泪花,你知道的,他从来不轻易在人前落泪的,我想他一定是心里明白,我这一去,或许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 妹妹啊,我们现在是没有父亲的人了,回想过去我们承欢膝下的情形,再望着瑞士的蓝天白天,更是分外怀念过去的日子,我简直恨不得趴在草坪上再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可是我要顾念母亲,也要顾念风眠,决计不可以懦弱下来。 听母亲又说,父亲在离世前,总是不舍得花钱,他是这样的富有同情心,他说要把钱省下来,给那些出国的学生设立一个奖学金,要帮助他们在国外完成学业。他的钱来的并不太容易,几乎都是从药钱、衣食里头一点点要母亲帮忙省下来的。 母亲听了他的遗愿,在日内瓦的学校设立了一个奖学金,不过她再三的要求,不要提及父亲的名字,因为她知晓,父亲宁可不为人所知,只愿这些钱能够真正用在需要它的人身上。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琐碎,可是我在写信的时候,却是深深的为之感动,父亲到底是经历过战火,从枪口舔血活下来的人,他的理念,他的信仰,都是我们一生的楷模。 普通的长辈,暮年也不过就是想要享受一些清闲的福气。我们的父母,有两个女儿,都受过高等教育,但是却是一点也没享受到我们的反哺。如今我又快回国来了,母亲又要孤孤单单一人,我也实在是放心不下。 我同母亲说,邀她来国内,同我与风眠一道生活。风眠这些日子,神智已经恢复了许多,甚至能够与我讨论一些工程上的难题了,这一次黄河渡桥的修复,也多是亏了他的提点。 只是母亲婉拒了我的邀请,她说,她还是在阿尔卑斯的山脚下,陪着父亲的灵魂,在这里走到生命的终结点,她不想留下父亲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长眠于地下。 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是止不住的惆怅…… 好了,我总是说些似有似无的话,怕是要影响你的心情了,希冀你还是认真做你的科研工作,不要耽误了你的进度。 另外,母亲收到了你寄过去的相片,听闻你与张爽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母亲特别的高兴,她说孩子眉眼像你,满是不服输的劲,看起来将来也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真是恭喜你与妹夫了,我也由衷的为你们感到高兴。 你前次来信问我,我与风眠的婚礼何时补办。我想,可能就不办了吧。所里的任务繁重,实在是忙的脱不开身,更何况是私人的事情呢。等这次回了国内,我就得赶赴天山去了,那里听说风景很美,可是任务也很艰巨,恐怕也是新的一项挑战,希望我们的任务能够顺利完成。 最后,妹妹,我知晓你的脾气,心下此刻一定也是痛楚万分的。可是这痛楚,也不过就是在你眉梢上多添一丝愁痕。母亲要我特意转告你,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不要轻易尝试这人生的苦悲。你和妹夫,还有孩子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这才是她希望看到的。 妹妹,我心下其实还有许多的话想同你说,但是我想,话是永远说不完的,不如就此搁笔了。我想进天山以后,我也是许多时日不好通讯了的,也请你不要挂念。我们过得好,才是让父亲在天之灵,让母亲觉得安慰的事情。 预祝你一切顺利。 你的姐姐:清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孩子 (一)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傍晚,时逢雨季,墨空中似垂着巨大的朦朦胧胧的一副珠帘,像袅袅升起的白烟般,凄凄沥沥得下着小雨,这雨点不大不小,却给人感觉格外的压抑沉闷,寂然令人露出几分躁动来。 女子不由上了台阶,站在公交车站台上,暗自扶了扶碎花长裙上沾染的星点雨水,长长的青丝也淋湿了一片,零散的跌在额头前,竟然吐出几分狼狈而来。 那女子妙目微抬,巧好露出了那张巴掌大清秀的面孔。却见她眉目生烟,谈不上一鸣惊人,但觉得算得上是出水芙蓉的美人,给人一种惊艳之美。 她似在四处慌乱的张望着,在等公交车,朦胧的雨势之中,来往车辆密密麻麻的穿梭于湿润的街道上,带起一片水泽,却无一辆在她足下停了下来。 等了半晌,见公交车还没来,她不由略带几分忧愁的轻叹了好几口气,精致的黛眉上笼罩着浓稠不散的忧愁,她干脆一屁股坐在那长凳上,低垂着眼帘,似在暗想着某种巨大的心思。 今日若不是情况特殊,若不是出现那种事,他必定风雨无助来接她下班的,思及此,心中更是焦虑不安。 忽然,一辆迈巴赫慢慢悠悠的停在女子面前,也许是受了某种惊扰,她习惯性的凝眉瞥向那一辆车子,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正狐疑间,那车主便缓缓摇下了车窗,露出半截男子那俊逸优雅的面容,唇边似还带着几许矜贵的笑意,就连开口的嗓音也宛如陈酿许久的葡萄酒醇厚甘冽,给人感觉很舒服。 “这位小姐,现在是下雨天,比较堵,怕是这公交车一时半会也不会来,不如给我个展示绅士风度的机会,送小姐一程可好?” 张嫣然似呆愣了好久后,迟疑的咬咬唇,慢吞吞的上了那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嫣然的母亲陶缘君是科学家,原本她还有一个哥哥,叫张自中,可惜在她出生的第二年,就因为感染了痢疾去世了。 她的母亲缘君自然很伤心,可是也不轻易在她面前流露出眼泪来。缘君自小就教育这个小女儿,外公家的家风一贯就是以人品去度人,而不是物质。嫣然一贯认可这样的看法,如今却做着违心的事情,到底叫她有些如滚针毡。 男子凝了她一眼经过雨水浸透的长裙,里面隐现出女子那朦胧的曼妙身姿,甚至连穿的什么的颜色的内衣都一览无故。 他似轻咳了一下,以此来掩饰尴尬,出声略点着几分低沉,“后面有毛巾,擦一擦吧!” 她似乎还沉浸在某种心思中,这会听到男子清亮的嗓音,只是客套的摇了摇头。猝然间抬眸,她却瞧着男子似在盯着某处瞧,方才后知后觉的低头一瞥,不想到自己已经走光了。 她脸色羞红一片,忙快速的从车后面拽过一毛巾将身子裹的严严实实的,方才转目凝视着窗外斑驳的雨帘,她若有若无的拿着指尖轻轻的划着布满雨滴的窗户,似在犹豫着怎么开口。 车内陷入寂静一片。 男子似乎在专注的盯着路况,过了半响后,突然出声道:“对了,不知张小姐家住在哪里?” 女子猝然拉回思绪,就连刚才划着玻璃的手也跟着徒然一抖,似咬唇半响后,有些底气不足的颤抖着嗓音开口道:“李先生,我有事跟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谈一谈可好?” 李潇溯看了她一眼,旋即倒是挺爽快的点点头:“行,我倒是有一地方,我带张小姐过去。” 女子暗自抿抿唇,双手略显拘谨的交错在一起,整个脑袋低垂着,以此彰显着某种忐忑和不安。男子瞥了她一眼,唇边似几不可见的勾勒出一抹讥诮之色。 又是诡秘般的沉默,张嫣然没想到,他居然会带她到了一家五星级宾馆门口,她心中本有几分愤然,他究竟把她当作了什么女人,随随便便就把她往这种地方引,到底是何意。 她运量了一下心神,说出来的话音尽量显得客套和礼貌:“李先生,咱们随便找个地聊几句就可以了,再说李先生是上海的名人,若是被人拍摄到咱们一块出入酒店,这样也有损您的名声不是?” 李潇溯唇边笑意加深,嗓音依旧温和,“张小姐倒考虑周到,果然是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可眼下天色已晚,有许多店也关门了,这里是我最近的常居之所,再说待会我还有公务要处理,若是张小姐觉得不妥当,那咱们改日再聊可好?” 张嫣然脸色徒然一变,连嗓音也变得有几分急躁,“不用,我其实是有急事找你,既然到了这里,那咱们就进去吧!” 李潇溯眼底似闪过一抹暗光,旋即点点头,甚至还很有绅士风度的替她打开车门,唇边的笑意温婉如玉,但看在张嫣然的眼底,总觉得有几分怪异和脊背生寒。 入大厅内,里面的璀璨浮华,特别的刺眼,惹得她心尖微微抖了抖,连脸色也略带几分僵硬起来。 他们乘坐的是贵宾的专用电梯,女子凝视着那反光镜中倒影出修长的身影,吐露着几分冰冷和寒意,她下意识的蹙眉,心中暗自揣度,希望自己能谈判成功。 这贵宾电梯直达顶楼,畅通无阻,长廊上静悄悄的,宛如入了一段诡异漫长的隧道,虽然繁华依旧,璀璨夺目,但却无端端的令人生出一股子生寒来。 高跟鞋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悄无声音,张嫣然暗自舒了好几口气,慢悠悠的跟着男子的步伐,直到拐入了一间奢华无度的总统套房内。 李潇溯倒是微微扬了扬下颚,示意她在那沙发上落座,自己却从酒柜上取了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玻璃杯,径自倒了一杯,便要抬手送到女子面前。 嫣然神色微微一顿,脊背挺的笔直,双手拘谨的交错在一起,轻声道:“我不喝酒。” 李潇溯也不强求,旋即收了手臂,将那酒杯搁置在茶几上,便略带着几分优雅的在沙发上落座,双腿习惯性的交叠在一起,好整以暇的睨着她,挑眉道:“张小姐,有话不妨直言!” 张嫣然突然抬起头来,看了看男子,似沉呤了好一会后,方才略显艰难开口道:“李先生,我遇到点困难,急需要点钱,可不可以麻烦你借我一百万,你放心,等我家里的老房子卖了,我会立马还给你,最多不超过半年时间,当然若是李先生不信,我可以把身份证和房产证压在你这里行不行?” 李潇溯伸手,拿起那高脚杯微微摇晃了一下,旋即轻啜了一口,笑意加深:“张小姐,就像你说的,咱们之间并不熟,我为何要帮一陌生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孩子(二)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张嫣然脸色有一瞬间的难堪,没想到这男人居然如此记仇,当初她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居然毫无预兆的反击给她。 她抿抿红唇,在选择跟他上车之前,她就在心里盘旋了一下,没错,以前这男子确实追过她一阵子,却被她果断的拒绝了。无论他只是对她一时的兴趣罢了,还是一时的玩心大起,但是最起码她曾经入过他的青眼。 李潇溯,三个字,在上海城内如雷贯耳,赫赫有名,就是地位和权势的象征,他行事向来低调严谨,,从来没闹过半点绯闻。有些知名记者,一直想要挖掘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感情史,却是无功而返。 她心中掂量了一下,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但在几月之前,他还曾郑重其事的向她表白过,既然这样,她方才敢赌上一把,他应该会帮她的。若非万般无奈之下,她怎会厚颜无耻的来求眼前的男人。 来之前,她便已然没了退路,也只能硬着头皮,孤注一掷了。她暗自压下心中盘踞的苦涩之感,脸色略带着几分苍白,低头哀求道:“李先生,我求您,只能您肯施以缓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男子轻嗤一声,“当真做什么都可以,如果我所图谋的是人,张小姐也应?” 张嫣然扯了扯红唇,凉薄一笑,果真跟她事先猜想无疑,她双手攥着裙子紧了紧,似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她缓声道:“李先生,以您的身价地位,想要什么美人没有,我就是一俗套而无趣的人,长相一般,家境一般,性格即不温柔又不体贴,您又何需在我身上费这番精力不是?” “再说,咱们两家也算有点渊博,就算是我求求你,能慷慨解囊,帮我一次可好?当然若是李先生觉得为难之处,想必你也该清楚,这狗逼急了也会咬人的,那我只好亲自去您府中拜访伯父伯母了?” 李潇溯脸色上终于动了一丝怒气,连眼眸也逐渐冷沉下来,旋即从口袋内掏出一根香烟来,对着那簇簇火苗慢悠悠点燃,将那打火机往茶几上狠狠一丢,发出哐当的响声,震得女子心神微微一荡。 这男子给人感觉向来是如沫春风,谦和有礼,很难见到他拿那种犀利冰冷的眼神瞅她,令她有点毛骨悚然。 他脸上那温和的笑意早就荡然无存,眼神恍如冰雹般射在她身上,出声冷森寒碜:“你在威胁我?” 张嫣然被他这么突然来的一嗓子一吼,心中徒然一抖,其实,她胆子很小,不喜欢招惹事,惹麻烦,她也知道深浅,像言潇笙这般的权势滔天的大人物,是她永远招惹不起的权贵,所以她能避便避。若不是万般无奈之下,她何苦低声下气的去走这一步棋子。 张嫣然向来懂得察言观色,如今见到此番情况,更显得唯唯诺诺起来,开始苦巴巴的示弱道:“李先生,向来伯父伯母对我诸多照顾,虽然咱们俩相交甚微,但说起来,我跟您的舍妹还是同班同学了,亲如姐妹,就看在这些交情上,您就高抬贵手,帮我这一次吧!” 李潇溯讥诮一笑,挑眉质问道:“想打感情牌?在我这没用,像对付你们这种涉足未深的想在我面前玩小把戏的女生,简直轻而易举。” “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赌对了,我对你这种清丽脱俗的小女生确实有几分兴趣,想从我这拿钱,可以,无非是钱色交易而已,我李某玩的多了,也不在乎多你一个。” 被无端赤裸裸的羞辱,她毕竟是个小女生,脸色有些挂不住,眼眸似忍不住泛着一抹泪痕,平日里她就是个乖巧懂事,安静寡言的小女生,除了找男朋友这件事,违背了家里人的意愿外,其他大多都是听从家里的安排。 男子嫌弃般的皱眉,看了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更添加了几分厌恶,连语气也颇显几分不耐烦,语气凉飕飕的。 “在我这里,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别以为在我这里留几滴泪,就可以博取男人的同情,再说,我又没拿着刀逼着你卖,你若不想,现在可以走,没人拦着你,像你这种凭借自己有几分姿色想要攀龙附凤的人多的去了,我也见得多了,别觉得自己有多可怜。” 他这么一骂,反而更加惹得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决堤般的涌现了出来,她想要拼命的把眼泪给逼回去,可却不争气的越流越猛。 她暗自拿着手背擦了擦眼泪,好似心底防线一下轰然倒塌般,终于承受不住,转身便仓皇的狼狈逃窜。 长廊上,静悄悄无一人。 嫣然腿脚发软的瘫在地上,整个人颓废无力,眼色黯淡,薄弱的蜷缩着小身影嚎啕大哭起来,男子的话语虽然刺耳难听,但却是事实,现实很残酷薄情,谁也不可能会可怜谁。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是今日不弄到钱,明日邱逸就会蹬监狱,就算今日没有碰到李潇溯,她也打算去攀附个金主,把自己给卖个好价钱,只要能救邱逸,让她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即便她母亲缘君若是晓得的话,恐怕会被她气个半死。 可这种念头越来越深,她攥着手中的布包指尖乏白,微微颤抖着,目光空洞的凝着手中的布包。那是具有民族风范的小包,包上面绣着几朵莲花,精致好看,一看便知是手工刺绣,价格斐然。 这是邱逸拿下第一个月薪水时,给她买的小包,这么多年了,即便很陈旧了,连颜色也洗白了,她依旧随身携带。嫣然缓缓神色,似下了很大决心般,将眼泪摸干,方才慢吞吞的再次踏入那房间内。 此刻,男子已然沐浴过,身上只是简单的着一身灰色浴袍,还微微露出男子大片健硕坚韧的锁骨,头发也湿漉漉的。他在慢悠悠的擦头发,抬眼冷冷的瞥了门口呆若木鸡的女子,也没搭理她,旋即便大步跨过去,往沙发上落座,似乎对于她突然的出现,没什么讶异。 他在慢悠悠的擦头发,抬眼冷冷的瞥了门口呆若木鸡的女子,也没搭理她,旋即便大步跨过去,往沙发上落座,似乎对于她突然的出现,没什么讶异。 张嫣然踌躇了许久后,手中攥着那小包皱巴巴的,她稳稳心神,方才哑声开口道:“我愿意,但是今天我就要一百万。” 李潇溯轻嗤一声,将事先备好的一封合约往茶几上散漫的一扔,嗓音似夹杂着一丝嘲讽,“签字吧!” 张嫣然有一瞬间的怔愣,她颤粟着手接过这纸合约,他难道早就预测到她会来找他,所以故意在公交车站台停下,甚至他笃定她一定会跟他签下这份卖身契。 她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的凝着他,却恰好撞入一双幽深如谭的黑眸,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似有寒意一闪而过,她却瞧不真切,他深藏翻涌的心思。 嫣然迟疑的咬唇,方才慢吞吞的往沙发上挪去,径自坐了下来,拿着那一份沉甸甸的合约,心如刀割,连指尖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她似咬咬红唇,重新抬起双眸看向男子,语气中已然有了一丝哀求,似在泥澡内垂死挣扎。 “李先生,难道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不?” 男子脸色已然有了一丝不耐烦,“怎么难道张小姐事到如今还想着跟我讨价还价不?合约摆在这,签与不签,在于你,没人强逼你,别搞的自个跟个苦大仇深似的,好像我欠着你什么,你应该学会感恩,若不是我出钱买了你,以张小姐资历,怕是很难找个好金主,你也该懂得适可而止。” 张嫣然轻呵一声,原来以前的一些谦和温润,他都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如今言语间居然如此刻薄凉情,恍如一晃之间,他便显得如此陌生。像他们这种权势富商,不过是朝夕露水之情,好在,她从未上过他的贼船,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的一响贪欢罢了。 既然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她认了。她掩盖着心中浓浓的悲凉,旋即便拿过那一番协议,看都懒得看一眼,旋即便快速的签完字,免得自己会后悔。 她将笔往茶几上一搁,似深深的呼吸了好几口,方才哑声开口道:“请问这样您满意了吗?” 男子似显得慢条斯理的将那笔和合约给微微收了起来,女子眉目清凉的凝着他手中的动作,再次问道:“什么时候给我钱?” 李潇溯似隔了好久之后,方才无厘头的说了句,“去洗澡?” 张嫣然心尖猛然一抖,就连脸色也跟着略显苍白,没想到他这般急不可待,她忍了忍心中翻涌的厌恶情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旋即便抿唇往洗手间走去。 磨蹭了许久,夏芷沫方才咬咬唇,心中一横,反正迟早要沦为一盘鱼肉,横竖是死,还不如来的干净利索些,她旋即便狠狠地拿过那条浴巾将那白皙如玉的身姿给包裹起来。 她目光呆讷的透过那笼罩着淡淡白雾的镜子,里面倒影出她朦胧的身影,她看了许久,唇角想要尽力扯出一丝完美的弧度,却尝试了几次,笑得越加凄苦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三)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如今她难道不是应该愈加笑得妖媚些,以博得金主开心,摇尾乞怜般,讨他欢心,以获得大量的钱财么? 她愣了许久,方才慢吞吞的走了出来,略显拘谨不安的呆呆的站在哪里,低垂着眉眼,纹丝不动。 她一直垂着脑袋,似看到一高大的身影正缓缓的靠近,她的心也跟着颤抖着。 穆然间,男子微微捋了捋她凌乱的碎发,他能感觉到她的惶恐和惊惧,身子似越来越僵硬起来。 他微微低头,似刚想要覆盖住她那张艳丽嫣红的红唇,她宛如惊弓之鸟般猛然偏过头来,似条件反射的往后一躲,恍惚间,抬眼便撞进男子森寒的眼眸,更加显得窘迫起来。 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矫情,她低声道:“对不起,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让我准备一下。” 男子冷哼一声,“行,那等你准备好后,再找我拿钱。” 旋即,男子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便往沙发上落座,径自从茶几上拿过日报看了起来,恍如拿她当空气般。 嫣然呆呆的站在那里,就宛如挑梁小丑般,更觉得难堪至极,她攥着手中的浴巾紧了紧,不知该如何自处。 就这般呆站了大约十来分钟,穆然间,外面响起门铃声,打破这室内诡秘异常的沉静。 男子起身,打开门,接过助理手上的一纸袋,旋即往她身上一扔,略带着几分沁凉的嗓音响起:“赶紧的穿上它,给我滚!” 嫣然又是神色一愣,旋即进了卫生间换了衣服,一看那吊牌,便知是某大牌的衣服,是一件碎花长裙,款式新颖,应该是米兰走秀的新品,尺寸刚刚好,穿在身上略加显出曼妙出挑的身姿来。 自从她和邱逸在一起后,吃得用得全是地摊货,她究竟有多久没穿高档国际品牌的衣服了,她都快记不清了。 此刻,她自然无心欣赏这飘逸精美的长裙,她凝眉还在想着那一百万块钱的事,若是今晚拿不到钱,明日邱逸就得蹬监狱,她暗自叹了好几口气,就这般磨磨蹭蹭了许久,方才走了出去。 她慢悠悠的走到男子面前,偷偷的看了他半响,试着跟他商量道:李先生,既然咱们合约已经签了,至于那种种事,什么时候都可以的,你先把钱给付了,再说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还真能跑不成?” “这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这整个上海您就是半边天,我还能逃得了您如来佛祖的掌心不?” 男子蓦然抬起头来睨着她,她猛然身子一僵,忙站直了身子,脸上却是略显几分僵硬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协调,倒有几分苦笑的意味。 “张小姐,会笑不?”男子凉飕飕开口。 女子身子又是一僵,瞬间便收起了笑容,像那种邀宠献媚,她是学不来的,她本就是骨子内极其传统的女子,文文静静的,寡言少语,也不喜欢找存在感。 她乖巧的垂着眼帘,静等着他的羞辱难堪的话语砸下来,她已经想好了,不管今日他如何折辱她,她就打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跟他死磕到底,直到死乞白赖的拿到钱为止。 静等了半响后,却等到男子手微微一扬,将一张支票往她眼前微微一晃,她心神一敛,忙接过支票,道了声谢,这可是救命的钱,自然格外珍重。 “从你把这张支票交到他手里开始,我希望你不要违背咱们之间的合约,不要跟他有任何形式的往来,当然若是你毁约了,我自然有千百种办法对付你,明日,我会派人把你接到山水居去,该守的规矩,自然会有人告诉你的。” 听到这些,她心里如同针扎般的难受,就在前不久,她还可以义正言辞的拒绝他的追求,可如今不过短短三月的时间,她在他面前,再也没有骨气可言,只有卑微如蝼蚁般的认命。 这种千差万别的感觉令她窒息至极,却又无能为力。 她僵硬的点点头。 从酒店内出来,她的脚步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似铁,就好像耗费了她毕生的精力般,看来这次谈判是注定的结局,却又有一丝不甘心。 她以为她搬出伯父伯母,还有他的妹妹来,总该他会尽点绵薄之力的,却不成想居然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外面还在凄凄沥沥得下着小雨,她就这般不管不顾的神色恍惚孤寂的在街道上游荡着。 此刻,估计已经接近凌晨,街道上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辆来回穿梭着,许是走的累了,乏了,她便独自形单影只的坐在那长凳上发愣。 不知待了许久,许是长裙被雨水侵湿,加之冷风灌入,她单薄的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寒意袭来,不过是片刻功夫,她便感觉鼻子好像堵塞了。 嫣然方才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报了地址,便久久凝视着窗外的霓虹闪烁。 她和邱逸在阴暗潮湿的巷子内租了一个几十平米的一室一厅的房子,这里虽然坏境破旧不堪,但好在地理位置尚好,离上下班方便,关键是租金便宜。 她的母亲缘君就曾玩笑说,她这人天生娇贵命,淋不得半点雨,只要一淋雨便会毫无预兆的感冒着凉。 嫣然愣愣神,从胡思乱想里拉回了思绪,方才打开门。 那略带着几分萧条的倩影便被突然伸过来的长臂紧紧的揽入环内,伴随着男子略带着几分急躁和担忧的嗓音:“你这个傻瓜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这深更半夜的若是碰到坏人该怎么办?打你电话也不接,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就差点报警了,都怪我,今晚就该去接你的,你这死丫头可真是吓死我了。” 张嫣然目光飘远,似隔了许久,方才压抑住心中的酸涩情绪,嗓音轻缈如烟:“邱逸,咱们分手吧!” 这一句话,似费了全身的力气般,她方才拼尽全力的说了出来。 邱逸心如遭受雷击般,似轰然倒塌,他似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嫣然良久后,方才适时找了个借口,讪讪一笑:“你淋雨了,我去给你烧热水,熬姜汤,还记得把感冒药给吃了,若是半夜发烧就不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四)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嫣然抿抿唇,似狠下心来,说出无情而冰冷的话语来:“邱逸,也许我母亲说的对,我就是千金大小姐的命,跟你不适合,你压根给不了我想要的璀璨的生活。” 说到一半,嫣然便觉得有些哽咽,半晌方才继续说道:“这两年来,我跟着你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住在这狭隘破旧的屋子内,每天除了上学外,还得每天绞尽脑汁的去找零工,这样的苦日子,我真是受够了,不想过了。也许我就该按照我妈的意思去找个有钱的,从此以后衣食无忧,咱们就算奋斗个几辈子都奔不出头来,还不如乘早散了吧,也省得你耽误了我。更何况你如今负债累累,说不定明天就得蹬监狱了,你难道还想着我替你这个穷鬼继续守着不?浪费我美好的年华不?你若真的爱我,就放我走吧,往后我的世界指不定有多璀璨夺目了。” 邱逸拿着汤勺的手猛然一哆嗦,那汤勺顷刻便坠落在地上,破碎一片,他稳稳心神,忍住心中泛出的丝丝缕缕的疼处和悲凉。他不动声色的将姜汤熬好,直到锅内发出“滋滋”的响声,他方才熟络的盛了一碗姜汤给嫣然端了过来。 “嫣然,先把姜汤喝了,有话待会再说。” 每次她朝他发小姐脾性,他就这般不痛不痒的模样,静等她发完脾气,方才慢慢劝慰她,逗她开心。 邱逸总说,女人使小性子的时候,最是蛮不讲理的时候,他若强行跟她讲道理,她不但不听,反而会将矛盾升级化,最后只会导致恶性循环,两人越吵越凶,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这两人交往,常常因为芝麻点小事斤斤计较而分手的,大有人在,咱们不要跟人家学,因为他想跟她长长久久的走下去。一人失去理智之时,那么另外一个人一定要保持理智。 邱逸是学理科的,所以他行事向来很理性,而她恰恰相反,是感性的,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有他无条件的宠着惯着,便更有恃无恐起来。 嫣然神色难得的真诚,字字清晰道:“我是认真的。” 就算今日她不提出分手,他也会说的,如今恰好,她先提出来,这样也能减少些伤害,他搁在心里头的心尖宠,又怎会忍心让她丧失年华替他守着。 邱逸狠狠地压抑着内心深处悲痛情绪,缓声道:“嫣然,如果这是你的真实想法,我尊重你,我曾经说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累了,不想坚持了,想放弃了,我绝对不会死缠烂打。我会给你自由,也许你说的对,你本就是天之骄女,本就该活在璀璨的灯光之下,不该待在这黯淡的角落里。” 张嫣然心中钝疼,眼眸似不争气的泛出几许泪痕来,哽咽出声道:“邱逸,你真傻!” 也许怕轻易暴露出自己的心思,旋即嫣然便起身,往房间内快速走去,顺手碰的一声巨响,将门关上,整个身子颓废的从门框上软弱无力的滑落下来,眼泪凶猛的往外涌现了出来。 门外,邱逸脸上挂着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见,有得只是颓败苍凉。不过片刻,眼眸之中一片湿润,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刻,他真的想哭。经年之后,当他们再次相聚,每每忆起此幕,皆是锥心之疼。 虽是一墙之隔,好似隔着万层浮云,便是永诀。似沉默了许久,邱逸见那房门内隐约可见的抽噎声戛然而止,他方才动了动身子,轻轻的推开房门,却瞥见嫣然早就失去知觉般的瘫软在地上,好似迷迷糊糊睡觉了。 他刻意压低脚步声,眉目沉痛的凝着她那张清秀雅致的玉颜,清澈明亮的瞳孔,秀挺的瑶鼻,狭长的睫毛微微不安的颤抖着,宛如折翼的脆弱的蝴蝶般,带着一抹娇柔。 他扬手,轻轻的摩挲着嫣然那精致的五官,似怎么都看不够的似的,不由心更加沉重了几分,宛如坠入冰窟之中,也许今晚过后,他再也看不见这一张久违朝思暮想的容颜了。 说起来,毕竟是他有愧于她,他又怎忍心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继续为他流泪伤心,担惊受怕,她本该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耀眼夺目的翱翔天际。这贫民窟是她永远不该涉足之地,也是肮脏不堪的存在。 嫣然就宛如落入民间的一颗耀眼的明珠,熠熠生辉。 邱逸暗自压下心中的苦涩和悲伤,旋即便轻手轻脚的将那一具柔软的娇躯打横抱起,轻轻的放在木板床上,又从抽屉内拿出早就备好的感冒药,这丫头身子薄弱,只要稍不留神,便会生病。 所以,这抽屉内备的满当当的全部是她的药,他将那苦涩的药片含在嘴里,俯首,便将那药片轻轻的用舌头抵入她的红唇之中。 似受到了某种惊扰,嫣然微微凝眉,待男子要撤离之时,她徒然双手牢牢的环顾着男子的脖颈,低低呢喃道:“邱逸,别走!” 也许身子太过寒冷,也许这温热的温度很熟悉,她不由舒服的哼了几声,旋即便悠地加深了这个深吻,想要贪念太多,难舍难分。缠绵悱恻了好一会,经过她这么一顿无厘头的撩拨,惹得男子眉梢紧蹙,身子如同坠入火海般,燥热一片。 邱逸想要撤离,去冲了凉水澡,否则,他真难控制自己对她生了别的非分之想,她是个骨子里极其传统的女子,她说她想把她的初夜留到他们新婚之日。 因此同居两年来,他从未越过男女的防线,就连他们有时候同床共枕之时,他们也只是单纯秉烛夜谈,在这方面,他选择充分尊重她。 更何况,今晚过后,他们便永无交际,他更加不该对她生那些不轨的心思,毕竟如今世道,有钱有势的男人都有处女情结,他希望她真如自己所言,往后的生活流光溢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五)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突然的热度的撤离,令嫣然不安的迷糊的睁开了眼眸,泛着迷离的光泽睨着眼前那张俊逸风骨的面孔,她突然沙哑的出声道:“逸,要我吧,我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你。” 嫣然默默的开始解开那长裙上精致的纽扣,露出大半截洁白如雪的脖颈来,在斑驳的灰暗的灯光映衬下,泛着白皙光亮的色泽,迷人而妖媚,却也是致命的诱惑。 邱逸恍惚才发觉她身上所着的那一件价格不菲的长裙,眼色微微一敛,不动声色的涩然一笑道:“嫣然,上一秒你还跟我提分手,这会便献身于我,这到底想那一出?” 他目光幽深绵长,似凝视着某处,黯淡的长叹道:“嫣然,完璧之身,可以帮助你找个跟你般配的男人,过人上人的生活,也不用跟我吃苦受罪,遇到好的,你就嫁了吧!” 张嫣然心中刺疼,低垂着眼帘,却是漠然不语,他既然误会了,那便索性随他去吧,只要他不去坐牢,她怎么着都行。 邱逸拿了干净的睡衣扔给她,嗓音依旧温软,“记得把衣服换上,小心着凉!” 旋即,他便略带几分孤寂的转身走了出去,恍如从未来过般。嫣然木讷的盯着天花板,一行泪水悄无声息的缓缓落下。 这世间最难的便是自己有多深爱他,却不能让他知道,只能被迫无奈的将所有情丝独自斩断,只留下一人默默的舔舐伤口。 她13岁那年,跟着母亲缘君和父亲张爽从大西北一路搬家回了上海。然后就遇到了邱逸,这暗恋,一下就是整整五年。 两个人交往两年,彼此相伴相惜七年之久,终究宣布终结。从此以后,她要把对他的感情抽丝剥茧的剔出来,还不得鲜血淋漓。 这一夜,嫣然抽抽噎噎的哭了许久,后来也许是哭累了,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翌日醒来,略显得脑袋晕沉起来。她似想起什么,忙立刻起身去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若是今日午时之前,未将银行贷款还清,邱逸就得蹬监狱。 现在是十点一刻。 嫣然忙利索的把衣服穿好,随随便便的盥洗一番,便拿着自己的小包走了出去,一边快速的下楼梯,一边给苏清打电话,约在最近的咖啡厅见面。 隔着老远,嫣然便瞥见了那一抹熟悉纤细的身影,因为邱逸的事,她们曾好久没见面了,只是如今见到她,似乎比往常更加光彩夺目了些。 苏清优雅的搅拌了一下咖啡,目光凝着昔日的千金大小姐,今日却这番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居然有了一丝释然,讶异开口道:“我真没想到你会来约我,不用想,是因为邱逸的事吧!” 嫣然眉梢微挑,惊愕道:“你怎么知道?” 苏清抿唇凉凉一笑,“这几月以来,邱逸四处筹钱,几乎能借的朋友同学,他都借了一个面,只是唯独没向我借,听说他家里出事了,你今日来,该不会也是替他借钱的吧!” 苏清说着,旋即从包里拿出一张牛皮纸裹着的钞票出来,搁置在木质的桌子上,又轻声道:“这里是十万,其中六万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另外四万是我东拼西凑,我们家情况,你也该清楚,我能帮的也只能帮到这里了,毕竟咱们昔日好友一场,如今出了事,于情于理我也该帮你。” 张嫣然抿抿红唇,略微有些诧愕道:“清清,我真没想到你能帮我,我还以为你因当年的事,还在记恨我?” 这几月来,她也找以前的同学朋友借过钱,这年头借钱有多难,她深有感触,人家都是能避则避,唯独她的好闺蜜彩儿借给了她三万块钱。 自从她和邱逸决定私奔之后,便跟家里人彻底闹崩了。这两年来念大学的学杂费和生活费,都是她和邱逸打零工赚来的,本就生活极其艰难,更没什么存款,对于一百万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若不是穷途末路,她何苦去找李潇溯帮忙,甚至签订了卖身契。如今看到昔日的朋友慷慨解囊,她心中多少有几分感激。 苏清轻啜了一口咖啡,冷淡开口道:“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他。” 当年本来她和邱逸才是青梅竹马打小一块长大的,她长大后最大的梦想便是能嫁给他为妻,那时,她们还是闺蜜,她本想着将这份暗恋和喜欢,一块分享给好闺蜜听。 却不成想,自从她介绍他们认识之后,他们的关系便越走越近了,最后居然瞒着她还偷偷好上了,她如何不气不怒。自那件事后,她们之间也鲜少往来了。 苏清看了看她,语气凉飕飕道:“张嫣然,你就给我说句实话吧,当初你刻意接近我,是不是就想跟邱逸好上,我就说了,你一家庭体面的千金大小姐,却突然对我这穷二代的小姑娘这般热情。真是没想到,你当初原来是别有所图啊,你好歹也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心机如此重,为了追邱逸,居然连我也被算计进去了,我想你父母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不知道该说幸还是不幸了。” 不可否认,当初嫣然确实用了小心思,这邱逸和苏清本是同乡,两人也来往密切,可邱逸这人待人接物都很冷淡,甚至骨子内有一种孤傲,不易接近。她便想着从苏清那下手,只是那时,她不知苏清也对邱逸动了心思。 苏清又冷不丁的挖苦了一句:“张嫣然,你这卑劣的行径到底是跟谁学来的,当初若不是你,如今邱逸早就是我的了,要怪就怪我当初太单纯了,居然被你给算计了。” 嫣然沉默了好半天,方才低低沉沉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苏清惊愕了好半天,微微勾了勾红唇,不屑的哼哧道:“怎么可能?当年为了追邱逸费尽心思制造各种跟他见面的机会,甚至不惜跟家里人断绝关系,就你这样的,舍得分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嫣然此刻的心就像被活生生割裂般,疼痛不止,眼底满是一片苍然之色,目光黯淡失色的凝着玻璃窗外车水码头,连嗓音也带着几分薄颤和沙哑:“我说的真的,我们这次是真的分手了。” 苏清手中搅拌咖啡的动作微微一僵,似看了看她良久,才恍然意识道:“张嫣然,不会因为邱逸现在遇到困难了,你便劈腿了吧!” 可当初嫣然为了能和邱逸在一起,确实干了许多荒谬的傻事,人人艳羡的千金大小姐却甘愿跟着他过着那种穷困潦倒的生活,如今邱逸负债累累,依照她的个性,绝对不会弃之不顾的。 这事情,越是琢磨,越是觉得有些怪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六)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似沉寂了良久后,嫣然晦涩的收回了目光,旋即便垂首从那小包内拿出一张支票搁置在红木色的圆桌上,微微怔了怔神色,方才哑声道:“这里是一百万,今日中午以前是最后的还款日期,否则,邱逸便要蹬监狱。” 嫣然突兀的抿抿红唇,神色复杂又道:“我今日叫你来,就是想麻烦你一件事,这钱以你的名义借给邱逸,最好永远别让她知道,这一百万是我的。” 苏清微微半眯着眼睛,紧紧的睨着她,狐疑的挑眉问道:“这一百万哪来的?” 嫣然有些艰难地扯出一丝僵硬的笑意,暗声道:“只要我肯屈服,这一百万对于我们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但前提条件是我必须跟邱逸分手,我希望你能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说话的时候,嫣然微微顿了顿神色,又挤出一丝艰涩的淡笑:“苏清,邱逸是个会疼人的好男人,别看他平时冷冰冰的,但是做他的女人就像是呵护在掌心内的珍宝。” 说到这里,嫣然神色一暗,又涩然道:“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对他。” 自打初见开始,她便暗恋了他整整五年,那时,他就宛如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熠熠生辉,她只能悄无声息的将那懵懂的芳心藏匿在内心深处,远远的望着,不敢轻易亵渎。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18岁生日那天,她假意喝醉了,方才战战兢兢的向他表白,没想到他居然破天荒的应承了下来,天知道,那天她有多欣喜若狂。 他们从相识到相知,整整耗费了七年的时间,如今一切还是熬不过残酷的现实,彻底被金钱所碾压,一切都化作泡影了。 说完,嫣然似费了浑身力气,方才幽幽的站了起来,一袭曼妙纤细的倩影从眼前一晃而过,苏清似沉呤好久后,方才缓过神色来。 虽然这张嫣然表面挺娴静淡雅,待人接物自有一番矜持脱俗的气质,也许是打小就生活优渥,骨子中浑然天成的一股清骨,尤其是脾气执拗,一旦执着认定的事,绝对不会轻易改变。 苏清不由凉薄一笑,没想到今日张嫣然居然主动退去,成全她和邱逸,倒是挺出乎她意外的。 嫣然回到住所内,简单的打包了一下行李,这些年来,跟着邱逸过着拮据穷迫的生活,也从来没置办过什么像样的衣裳,吃得用得全都是地摊货。 如今要走了,她心里宛如被浇灌了一盆冷水般,空落落的,就如进入永无止境的幽深晦暗的胡同般,一眼望不到尽头。 过了半响后,手机铃声猝然响起,里面传来是一道刻板公式化的男性嗓音,估计应该是李潇溯身边的助理,他说车子在楼下等着,还询问她是否让他上来替她整理行李。 嫣然心中“咯噔”一声,攥着手机的指尖泛着一抹青白色,忙开口拒绝了,让他在下面等着,她匆匆忙忙的收拾了行李,又把整个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方才神色落寞的离开。 ………. 这栋匠心独运的别墅坐落在半山腰上,隐匿在绿绿葱葱的山林之中,青山绿水,也难怪是千金难求的宝地了。 别墅周围环境清幽雅致,自然是赏心悦目,这栋别墅的占地面积,便比嫣然自己家大了整整一圈。最特别之处便是地处寸土寸金的繁华闹市之中,却又显得僻静安宁。 嫣然伫立站了许久,心情阴郁一片,旁边的助理似小声提醒了一句,她方才微微怔愣了一下神色,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她每迈一步,便感觉脚步似灌了铅般,沉甸甸的,格外的沉重,心中那一股不安感越发浓重起来。 绕着好几道层层叠叠的拱门亭台,方才进入客厅内,开门的是一身着整齐工装的女子,大约三十来岁左右,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盘至脑后,看起来显得很干练严谨。 她微微垂首,恭顺道:“张小姐请进吧,我是这里的管家,往后您可以称呼我为陈姨。” 嫣然点点头,有些拘谨的走了进来,自然有佣人上前来给她拿行李和拖鞋,她微微弯腰换了鞋子,却若隐若现的总感觉有一道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那人上下打量着她,却令她莫名的不舒服的蹙眉。 那目光,就好像她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待换好鞋子后,嫣然微微的抬头,对着陈姨浅显的勾唇一笑,以示礼貌,陈姨微微朝她点点头,脸上却死沉刻板的无一丝笑意,她扬了扬下颚,示意她入座。 女子愣愣神,方才规规矩矩的往沙发上落座,陈姨扶了扶黑色的短裙,也跟着优雅的坐了下来,拿起那茶几上早就备好的一蓝色文件夹,嗓音一如既往的显得严谨。 “张小姐,先生吩咐过,若是您来了,得跟您讲讲这李家的规矩,希望您能谨言慎行,免得出了差错,惹了言先生不快。” 嫣然抿唇,点点头。 陈姨清了清嗓子,方才一字不漏的念着那一条条家规,无非是规定早出晚归的门禁时间,还有不许跟别的男人有过于亲密的接触,再就是凡是先生的贴身衣物,必须由她亲自清洗,还有先生的一些喜好兴趣之类的东西,洋洋洒洒一大篇。 张嫣然听得有些枯燥无味,神色猝然有些恍惚,瞥向陈姨那微微的一张一合的红唇,她突然破天荒的问了句:“陈姨,我记得以前,李先生不是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听说他们都谈婚论嫁了,怎么后来会突然分手?” 她纯属是出于好,当然心里还藏匿着某种小心思,据说他们门当户对,乃天造之合。她犹然依稀的记得那女子娇媚艳丽十足,一袭飘逸淡雅的长裙裹身,身材曼妙高挑,浑身都吐露着优雅如孔雀的气质,只要静静的在那坐着,端庄清雅,美憾凡尘。 这样的妩媚美人,他怎么舍得分手,她实在想不透。 陈姨神色一正,一板一眼道:“张小姐,不该问的还是别问,尤其是柳小姐的事,最好只字别提,这也是规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七)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嫣然轻轻的嗯了一声,似别有深意又问道:“我只是觉得挺可惜的,据说他们好了很多年,而且他女朋友家里背景好像挺大的,我以前还见过,长的挺标致娇媚的美人,李先生怎么舍得分手?还有你们家李先生,是不是经常包养女人,喜新厌旧,所以才……” 陈姨不由面色微微一沉,严肃开口道:“张小姐,你今天的话有点多了,还有你是李先生这些年带回来的唯一的女人。” 嫣然微微拧着黛眉,似还在沉思着她的话语的真实性,昨日他还义正言辞的说不过是一场钱色交易而已,而且像他那种权贵,养的女人肯定不少,无非只是贪图一时的享欢罢了。 如今她心里只是盼望着他对她的新鲜期不会太长,最好能早早的把她一脚给踹了,这样她就彻底解脱了。 自从踏入这栋别墅开始,她心里便无由来的一阵压抑难受,尤其是还得时时刻刻的面对这刻板面无表情的管家,想想,便细思极恐。 穆然间,客厅内充斥着一道冷沉啸薄的男性嗓音:“怎么?这才第一天,就巴不得我找别的女人替代你?不过可惜了,我这人就是反骨,你越想离开,我偏生不如你意。就算有朝一日我玩腻了,也不会放你离开,直到你年老色衰,当然若是那时你的小情人愿意等你的话,我倒可以成全你们这一对苦命鸳鸯。” 不知何时,一高大颀长的身影已然伫立在门口,居然无半点响声,显然刚刚他们之间的谈话,他听到了,陈姨忙起了身,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先生回来了。” 旋即,陈姨又朝嫣然挤弄了好半天眼色,嫣然方才迟钝的反应过来,陈姨是想让她去给李潇溯拿拖鞋。 嫣然神色微微一顿,有些错愕的四目相撞间,她方才意识到李潇溯瞅她的眼神有些冰冷。 又隐约感觉好似与三月前,他追她的时候,有些迥然不同,那时他的眼神是温和的,就宛如一缕暖阳,柔情似水的似能照到她心里去,可如今再瞧,便令她脊背发凉。 也许是男人的眼神太过犀利,惹得嫣然心尖一颤,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慢吞吞的走了过去,又从鞋架上拿过一双拖鞋。 见李潇溯半天都不动,嫣然迟疑了半响后,又弯腰给他脱掉皮鞋,再服侍他穿上鞋子,一连串的动作下来,惹得她额前便渗出了一窜细密的汗珠。 此刻,已然有佣人们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色香味俱全,飘逸出阵阵的香味,两人往西餐桌上纷纷落座,旁边有一干佣人们小心服侍着,毕恭毕敬的立在一侧,随时等候差遣。 也许从来没受这一份大排场,张嫣然如坐针毡,便浑身觉得不自在,连吃个饭,都这么多人盯着,着实觉得有几分拘谨。 李潇溯用餐时,细嚼慢咽,显得斯文儒雅,过了半晌,他抬眼看了对面的嫣然一眼,那餐盘内的食物还未动分毫,心中了然之色,他微微抬手,示意一干佣人退下。 这个时候,嫣然方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慢悠悠的吃了起来,虽然很饿,但却无半点胃口,也许这就是食不知味吧。 李潇溯倒是显得很贴心的不断的往她碗内夹菜,嗓音似显得温润几分:“多吃点,瞧瞧,都瘦得跟个皮包骨似的。” 嫣然微微垂着眼帘,神色阴郁的来回搅拌着碗内的饭粒,突然无厘头的低声问了句:“为什么是我?” 片刻的寂默,李潇溯并未发声,继续优雅的就餐。 嫣然陡然抬起眼眸,怔怔的睨着男子,问道:“为什么是我?刚刚陈姨说过,你从来不会养女人,怎么突然会有了兴趣开始养女人了?还是说因为我跟你以前的女朋友有几分相似,所以你才在我身上聊以安慰。” 李潇溯唇角抿出一道阴冷的弧度,冷嗤一声:“张嫣然,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说到底你不过是我闲暇之余买来的玩偶而已,你有何资格来质问我?别得意忘形的忘了自个的身份。” 嫣然微微寂寥的勾唇,凉薄一笑:“你说的对,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是我咎由自取。” 她幽幽然的起身,语气显得有几分恭顺:“李先生,我先失陪了,您慢点用。” 一声狠厉的男性嗓音霹雳的压了下来:“坐下!” 嫣然神色微愣,只是淡淡的看着男子,却未有任何动作。 男子犀利阴森的目光扫了过来,再次怒声道:“我让你坐下,陪我用餐,听不懂人话不?” 嫣然怔愣了半许后,又乖顺的重新坐了下来。 李潇溯一边优雅的用餐,一边慢悠悠开口道:“以前我要约张小姐共进晚餐,比登天还难,我还记得当初张小姐还义正言辞的跟我说什么金钱不是万能,不要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如今了,一向孤傲的张家千金不是也得甘愿拜倒在布满铜臭味的金钱之下,你说可不可笑?” 嫣然定定的睨向李潇溯,自嘲一笑:“所以说李先生是想替自己打抱不平,故意报复我对不?” 李潇溯微微拿起旁边的方巾擦了擦嘴角,讥诮一笑:“自不量力!” 嫣然目光幽幽的转向他手上的动作,默声道:“李先生,请问现在我可以走了不?” 见李潇溯未发声,她便只能静静的等着。直到李潇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旋即便将手上的方巾扔掉在桌子上,她方才幽幽的起身离开,进入房间内。 里面各种豪华精致的摆设,每一样都价值不菲,整个房间的布局匠心独运,一看便知是出于著名设计师的手笔。 嫣然无心欣赏,不过颓废无力的靠着门框微微的半坐了下来。脑袋却宛如炸裂般的轰隆隆作响,她狠狠地闭了闭眼眸,那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纷至沓来的思绪,便不约而同的涌现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八)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李先生,这次相亲完全是我父母一厢情愿安排的,以李先生的条件,想要什么名门淑女没有,像我这种出生小门小户的实在不敢高攀,还请李先生回吧!” “李先生,求您别这样,我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您这样做毫无意义,这样只会给我造成困扰,同时有失您的身份,况且李先生就不担心媒体杂志胡乱编排影响您的名声不?” “李先生,对不起,抱歉,我实在不能赴您的约,因为我已经约好跟我男朋友一块去看电影了,先生就别白费心思了。” “李潇溯,你真卑鄙,我没想到你居然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骗我上床?简直令人恶心至极,今儿我就把话撂在这里,这辈子我都会和邱逸长长久久的走下来,我张嫣然发誓,今生今世,你绝无半点可乘之机,就此罢手吧!” 过去的种种一股脑的全部零零散散的涌现在脑袋之中,令她一阵眩晕,她微微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缓了许久的神色,她方才从包内掏出手机,纤细的玉手撩开那层层叠叠清新的窗帘,独自走到阳台上。 嫣然目光飘远,似透过万层浮云,此刻,夜空如墨,月色皎洁,有丝丝缕缕的凉风袭来,她垂首,正在打电话。 须臾片刻后,那端便传来好朋友彩儿暴跳如雷的嗓音:“张嫣然,你这几天都死哪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今儿我在学校碰到了苏清,她跟我说,你和邱逸分手了,还一脸趾高气扬的向我炫耀,到底什么情况?” 嫣然抿唇半响后,似压抑着心中翻涌的酸涩,方才涩然开口道:“这事往后我再跟你细说。” 她目光睨着远处斑驳摇曳的树影,似迟疑了一下,方才又道:“彩儿,你说当初李潇溯追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太手不留情了,你也知道我这人不懂的委婉圆滑,我是不是真把人给得罪呢?” 彩儿在电话那头认同的颔首,“那是自然,你瞧瞧人家李先生长相一流,事业一流,关键是还资产一流,咱们上海赫赫有名的房产大亨,人家这么个温玉公子纡尊降贵的来追你,这是咱们上海多少妙龄少女梦寐以求的事,你倒好,挺清高的,对人家压根不理睬。你啊,分明就是被邱逸迷的荤素不进了,明明有优质股摆放在你面前,你不予理会,偏生还要选个潜力股,结果倒好,邱逸要蹬监狱了,你还得四处摇尾乞怜的去借钱?你这不是眼瞎是什么?” “你说说当初这李总风雨无阻的给你送了足足一个月的鲜花,光凭这一点,你也不该屡次三番的拂了人家的面儿不是?我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你也别生气,像他那种权贵公子也是有耐心陪着你耗着,若是换成别人,哪还会跟你玩爱情,早就霸王硬上弓了……” 嫣然苦笑一声,可不是应了那句,只是换成她卑微的自个送上门的而已。 她这人有时候很敏感,她和邱逸小心呵护多年的感情,深怕受人打搅般,当时李潇溯屡次刻意的接近,那时她就像竖起毛刺的仙人球,全身处于紧绷戒备的状态,同时也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恐惧,对他一再抗拒疏远。 李潇溯那种人弹指一挥间,捏死她就像捏死只蚂蚁那般容易。想当年据说李氏集团因经营不善,濒临破产,李潇溯从美国强势而归,以一己之力挽回了公司的败局,其铁腕手段和睿智的头脑,令人闻风丧胆。 才不过短短四年时间,便将以前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在上海傲然而立,成为了首屈一指的房产大亨,家喻户晓。若是真想对付她这般涉足未深的小姑娘,可谓轻而易举。 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可她越想躲,他便追的越猛,便令她胆战心惊。直到后来很长时间,他没来找她了,她本在心中窃窃自喜,心想也许他就是一时兴起,觉得她乏味了,便选择放弃了。 可谁知道邱逸家里会碰到如此突发境况,是福是祸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似隔了许久,嫣然才寥默的暗声道:“你知道的,我跟你所求的不一样,我图的是平平淡淡的细水长流的爱情,而不是权势财富。” 彩儿暗叹一声:“是啊,你确实跟我不一样,你家世好模样好,从小养尊处优的,从来没缺过钱使。不像我,打小便是孤儿,孤苦伶仃的,什么都得靠自己,像我这种卑如蝼蚁的人没钱就得饿死了,这肚子都填不饱,哪还敢追求那虚无缥缈的爱情,这种东西,我玩不起。我啊,就是一门心思想找个权贵攀附,谁知道天不遂人愿了,你说说,为何这李公子不追我?我保证举双手赞同,可惜了,人同命不同,这世间没有面包的爱情便等同于纸上谈兵,你跟邱逸若是分了也好,你们俩根本不是同路人,不合适。” 彩儿还在那絮絮叨叨的缅怀人生哲理,嫣然也是静静的听着,唇边不由自主的勾勒出一抹浅显的弧度,似乎跟她聊了一会,心里的郁结之气便消散了不少。 蓦然,身后传来某男低沉清凉的嗓音:“怎么还没去洗澡?” 嫣然神色一僵,忙颤悠悠的将电话挂断,转目睨着来者,此刻,男子只是简单的着一身白色的浴袍,那带子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间,露出大片的坚韧有力的胸脯。 嫣然脸色不自然的泛起一抹红润之色,急忙憋开了眼眸,低垂着脑袋,轻轻的嗯了一声,旋即便仓皇的走进浴室。她突兀咬唇良久后,踌躇了好半天,方才磨磨蹭蹭的走了出来。 此刻她身上只是简单的裹着一袭白色的浴巾,双手也许因为太过紧张,略显拘谨的攥着浴巾的边角。上次她侥幸逃脱了,这次她怕是在劫难逃了,她紧咬着牙齿,等待着宣布上刑场般,似乎是一场生吞活剥的酷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九)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嫣然缓缓的抬起眼眸扫视了一圈,那飘飘荡荡的窗帘撩起一角,隐约可见一重颀长高大的的身影似镶嵌在夜色中,他在垂首打着电话。 皎洁的月色晒在男子俊容上,将他面部轮廓刻画的略加鲜明,宛如刀削般绝美异常,又似蒙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暗光。 半响后,李潇溯幽幽转过头来,突然一瞥,嫣然心中一突,忙错愕的转移了目光,似故作假思。李潇溯眼底如墨色般浓稠,晦涩难明,目光睨着远处摇曳的树影,宛如冬天的月色般凉而淡。 他似沉呤了好一会,方才慢悠悠的走了进来,目光睨着那局促不安的女子,那微微白嫩的肌肤在妩媚的灯光映衬下泛着迷人妖娆的色泽,袅袅身姿宛如芳香吐出的白玉簪,莫名的令他呼吸一紧。 李潇溯微微顿了顿神色,方才径自从酒柜内拿出一瓶高端的红酒,旋即熟稔的倒了两杯,踱步走到嫣然面前,将其中一杯递给她,嗓音在妩媚的夜色之中似吐出一抹温软:“喝一杯?” 嫣然已经僵硬了好一会,方才接过那一杯红酒猛然悉数灌入,心中一横,早死早超生。 李潇溯清淡一笑,“你放心,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不用害怕。” 他慢悠悠的轻啜了几口,复又挑眉随意问道:“张小姐一直都这么爽快?” 嫣然摇了摇头,冷嗤道:“我从来不喝酒,当然除了那一次,不过也是拜李先生所赐。” 一杯红酒下去,此刻,她脸色酡红一片,宛如红霞满天飞,也许喝得太着急了,这会头脑也有些眩晕起来,连双目也泛着迷离的色泽。 李潇溯目光紧紧的锁定在她那一张柔软莹润的红唇上,眼眸似燃起了浓烈的情韵之色,他突然扬手,将她手中的酒杯,合着自己的酒杯一同快速的搁置在桌子上。 他方才抬手,精准的捉住嫣然的下颚,刚要触碰过去,却被她灵巧的一躲。 李潇溯微微蹙眉,嗓音略带着几分薄怒:“怎么还想躲?” 他用另外一只手大力的牢牢的扣住她的后脑勺,便俯身狠狠地擒住那张娇艳揶揄的红唇,似不近人情的掠夺撕咬,他的力气太大。 嫣然简直疼得直蹙眉,想要躲闪,却又被紧紧的扣住,又加之喝了点酒,全身顿感到无力。撕扯间,两人齐齐的跌入那张欧式大床上。一时间,两个人更加交颈相卧的缠绵在一起,宛如一对鸳鸯戏水。 李潇溯的动作来的有些粗鲁而猛烈,惹的嫣然因为疼痛身子躬成一团,瑟缩发抖,却又被他重力的紧紧的镶嵌在怀内,无力可逃。 李潇溯矜贵白嫩的手指轻轻点点的摩挲着嫣然洁白如雪的面颊,伴随着男子温润撩人的嗓音,唇角似还擒着并不协调的淡薄的笑意:“张嫣然,你给我记住了,你只不过是我花钱买过来的寻欢作乐的归属品,你最好给我识趣些,别不识好歹。” 他的嗓音很轻,就犹如和情人间软语吴侬的说着情话般,可那言语却显得冰冷而刻薄,轰然的砸在嫣然内心深处,顿觉得一阵羞辱涌了上来,之前所有的反抗,顷刻间便化作泡影。 嫣然微微悲凄的勾了勾唇角,攥紧李潇溯浴袍的手,似无力的垂下,眼眸似不争气的滑落一行清泪。 李潇溯看了她一会,方才埋首在那嫩白柔软的双肩上继续啃咬撕磨,他这分明不是吻,而是用牙齿咬,疼得小女人黛眉紧蹙成一团。 似沉呤了许久后,嫣然方才目光宛如空洞般凝着天花板某处,寥寂黯淡的开口道:“我不过是拒绝你的追求而已,你又何苦如此对我?” 李潇溯动作微微一僵,却什么都未说,继续不近人情的掠夺。 一场撕心裂肺的酷刑终于结束,嫣然她这人有点娇贵气,受不得半点疼,可今日确实痛不欲生,就宛如几次在鬼门关上徘徊般,几经生死,庆幸的是她还有命活着,原来他的霸占,可以令她这么疼。 过了许久后,浴室内似乎隐隐约约传来悉索的洗澡声,女子整个人似历经一场由女孩成为女人的蜕变后,早就摧残的没了半点力气,就像是溺水的小鸡般纹丝不动。 这几天,心理压力和精神压力双重的打击下,早就突破了嫣然的心理防线,乃至于不堪一击。 李潇溯裹着一件浴巾出来的时候,此刻嫣然完全一动不动的瘫软在床上,那嫩白如玉的肌肤就这般毫无遮挡的暴露在妩媚的灯光之下,显得妖娆迷人。 这丫头看似长相清秀雅静,但该有的料都有,骨子中却似蕴含着一抹妩媚,待人挖掘,许是夜间有点凉,只是她许是太冷了,微微蜷缩着娇躯薄颤着。 李潇溯就这般意味深长的睨了她好半天,方才将一床柔软薄凉的蚕丝被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挡住那一抹香艳之色。 须臾片刻后,男子便径自打开了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格子色的丝绸的睡衣重新套在身上,又从柜子上取了烟和打火机撩开那清新的窗帘,便神色复杂的走了出去。 李潇溯这人向来很有克制,从来是极少碰烟酒这种东西,可最近不知为啥,总是心烦意乱,这香烟是越抽越多,不一会,滚滚的浓烈的香味便袅袅的绕在他周身,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孤寂阴郁的色彩。 他不知伫立在阳台上多久了,那烟灰缸内却是满满的推积如山的烟蒂,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只能听到沙沙的风声和斑驳树枝摇曳的声响。 暮然间,室内似传来女子虚弱的痛呼声,一声又一声,显得那般凄默,那般无助。 李潇溯神色微微一顿,方才将手中正燃烧着烟蒂捻灭,旋即走进屋子内。 嫣然好似微微呢喃着什么,李潇溯走近了些,方才听到那薄弱无力的干哑的嗓音:“邱逸,我痛。” 李潇溯眼底似寒芒一闪,唇角似浅显的勾勒出一抹讥诮之色,他就这般定定的睨了她好半天,听着她一声又一声的重复着那一句话语,却没半点动作。 他似乎在等,等到底什么时候方才没有力气惦记着那个她内心深处的男人。 又隔了许久,她终于停歇了下来,却瞥见她脸色越发苍白,似有些不对劲,他忙上前,伸手,探了探她滚烫的额头,方才知晓原来她发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十)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李潇溯赶紧从衣柜内拿出一套衣裳给嫣然快速的穿上,好在嫣然处在晕迷状态,由着他一顿摆布,他连睡衣也没来得及换上,便抱着那一抹娇柔轻薄的倩影往楼下跑去。 “陈姨,赶紧的让人开车,送她去医院。” 陈姨难得见一向淡定沉稳的少爷脸色竟然鲜少露出了一抹惊慌之色,她一刻也不敢耽搁,便转身去唤人,准备开车去医院。 好在是夜间,虽霓虹闪烁,繁花似锦依旧,但一路上畅通无阻,街道上似刚刚被晒水车淋淋漓漓的晒了些水,减少了白天烈日之下的燥热,晚风习习,显得凉爽了许多。 陈姨回过头来,转目看了看后座的李潇溯,没想到一向注重形象外表的他,此刻只是简单的着一身睡衣便出来了,而脚上只是套着一双拖鞋,显得有几分狼狈。 陈姨小心翼翼开口道:“言先生,今晚有我们陪着张小姐就可以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再说明儿还有很重要的行程安排。” 李潇溯此刻怀中躺着昏迷不醒的嫣然,他垂着眼帘,似轻柔的替她撩了撩额前细碎凌乱的发丝,恍若无声的暗叹一声,目光又幽幽然的转向窗外,外面夜风太凉,他不由微微将车窗又摇上了些,过了好半天,他方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到了医院,自然有陈姨上下跑腿,挂了急症,看了医生,说只是感冒发烧而已。待有护士给她挂上了吊瓶,李潇溯嘱咐了陈姨几句,转身便悄默声息的走了,恍如从未来过般。 翌日,嫣然幽幽转醒,便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她有些不太适应的微微的蹙了蹙黛眉,陈姨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嗓音不似平日那般刻板,反而显得有几分温和。 “昨日小姐烧的迷迷糊糊的,可是急坏了先生,如今烧可算是退下了。” 嫣然微微无力的支撑着身子,想要下床,陈姨见状,忙搀扶了她一把,问道:“你要干什么?尽管吩咐我便是。” 嫣然转目看了看她,有些软弱无力道:“陈姨,今儿上午学校还有课,我想去上课。” 陈姨不由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都病成这样了,还怎么去学校?回头我跟学校给你请个假就是,你好好的在家里休息几天。” 张嫣然略显僵硬的挤出一丝笑意,“没事,我现在好多了,陈姨,你就放心吧!” 不知为何,她有意回避着回到那个对于她来说冷冰冰且充满屈辱的家里,陌生的令她噤若寒蝉,她宁愿待在学校,这样也更轻松自在一些。 陈姨见她坚持,也只好作罢,便让司机送她去了学校。 嫣然到的时候,老师在教堂上侃侃而谈,她微微躬着身子,悄悄然的从后门偷偷的小跑了进去,然后找寻了个空档的位置坐了下来。 突然出现一抹纤细的身影,惹得彩儿差点惊叫出声,她双目圆瞪的睨着来者,像瞅着怪物似的睨着她,惊愕开口道:“嫣然,你可是从来不会无故缺席,更不会迟到的,今天到底什么情况?怎么今年的奖学金不想拿呢?” 嫣然赶紧的将食指放在唇边,唏嘘一声,这丫的一惊一乍的臭毛病能不能改改,深怕不知道她今天迟到了。 彩儿后知后觉的赶紧捂住了嘴,故作正经的双目凝着本,偷偷的往嫣然那边瞄了几眼,压低嗓音道:“你真和邱逸分手了?听说邱逸欠下的钱还上了,不用想,你暗中出的力吧,你找家里拿钱呢?” 嫣然目光黯淡失色,似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方才淡声道:“没有,是苏清借给他的,因为当年的事,我早就跟家里老死不相往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啊,是想由着我自生自灭?” 彩儿暗叹一声,有些颇为不平道:“你说说,好歹你也算他们的亲生女儿吧,说断绝关系就真的断了?这些年来,对你不闻不问的,我深刻表示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亲闺女,天底下有这么心狠的父母不?再说了,你妈到底还是高级知识分子呢,难道这点道理都不讲的?” 也许联想到自己的孤苦无依的身世,彩儿心中难免积压了几分怨气。 嫣然漠然,只是用指尖在白纸上一深一浅的随意胡画着圈圈,每当她心烦意乱之时,便喜欢在纸上没章没发的胡写一通。 当初这嫣然和邱逸可是学校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就这般被残酷的现实给摧毁了,多少有些扼腕叹息。 彩儿知道她心里头难受,也只能摇头叹息,想当初嫣然为邱逸真的付出了良多。 这邱逸比她们高一级,每次考试都拿全校第一,可高考的时候,却失常发挥,考砸了,与鼎鼎有名的复旦大学失之交臂,却进了一个不起眼的三线院校。 而嫣然这个傻丫头,明明是复旦大学的苗子,却偏生最后一道科目交了白卷,为得就是能跟邱逸上同一所院校。 还有更傻的是,她明明对建筑设计不感兴趣,而她却为了能更加深入的了解邱逸,为了所谓的邱逸的梦想,往后想跟她一块亲笔设计属于他们的爱巢。 这丫头单纯的为了这空白的不切实际的梦想,硬生生将服装设计改为了建筑设计,有时候,真不明白这傻妞脑袋内装的是什么。 她就是一根筋,一旦爱上了,便可以毫不犹豫的豁出去拿命去爱,不顾及任何后果,甚至不惜跟家里断绝关系,也要跟邱逸在一起。 这种洒脱和豁达,她很佩服,但是也觉得她很傻。 这丫头嘴上说那钱是苏清借的,但苏清出身贫寒,一百万万对于她来说,可以算是一笔巨款,想必是这傻丫头想方设法弄来的,她既然不想说,她便也不逼迫她。 嫣然默了好半天,突然无厘头的问了一句:“彩儿,你说之前李潇溯是不是有门当户对的女朋友,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分手?” 彩儿白了她一眼,咕哝了一声:“这我哪知道,就连上海最知名的媒体记者都挖掘不出半点绯闻来,我一小人物那能知道他的感情史?不过这李潇溯倒挺干净的,从来没在外面招惹那些花边新闻,一看便知是从一而终的好男人。” 她突然稀的目光落在嫣然身上,有几分可疑,“我说嫣然,你今天有些怪啊,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问起了他,你以前可是从来不会在我面前提起李潇溯,就算我主动提及,你每次都会很生气,避而不答,看来情况有变,你们两个该不会?” 她促狭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惹得嫣然心中发慌,忙假意的捋了捋耳迹的碎发,故作淡定道:“哪有,我就是随便问问,你想多了。” 彩儿微微沉呤了一下,突然惊疑道:“不对啊,昨儿你还问我,这李潇溯追你的事,你那一百万该不会真找他借的吧,他该不会真的对你失去了耐心,按捺不住对你下手呢?” 嫣然微微勾了勾红唇,嘟哝了一句:“你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那种权势滔天的人无非是几天新鲜劲而已,你还当真以为他把我当回事,爱上我呢?也只有你这种单纯的小女生才会信?” 她此言一出,彩儿微微沉思了片刻,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以前嫣然勤奋刻苦的读,求得就是能拿到奖学金,然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赚很多钱,能够在这寸土寸金的大城市买一间属于她和邱逸的爱巢,再结婚生子,平平淡淡细水长流的过日子。 可从此以后,邱逸也许对于她来说,只是匆匆的过客了,一夜之间,她便颓废的再也没什么动力,就像找不到着力点般,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迷茫和悲凄。 一堂课下来,嫣然迷迷糊糊的不知在那瞎想着什么,想起许多他和邱逸过往甜蜜的点点滴滴,整整的七年时间,从懵懂无知的青涩豆蔻少女,到如今真正的变成了女人。 这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可她从来没设想过,有朝一日她和邱逸会分道扬镳。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猝然打断了她混乱如麻的思绪,她默默的将本搁置在背包内。 彩儿不由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皱眉道:“嫣然,你该不会魔怔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到底在瞎想着什么,该不会跟邱逸分手后,人也便痴傻了吧,等下还有一堂课了,你收拾本干啥?” 嫣然怔愣了许久,方才缓过神色来,寥寞开口道:“你放心,我没事,只是想出去走走。” 在彩儿心目之中,她便是她心目之中敬佩的女神,年年拿奖学金的优异的三好学生,学生会副主席,而邱逸则是学生会主席。 他们二人双剑合璧,帅哥靓女,无论走到那,都是学校令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女,是学校公认的具有仙气范的美女。 只是后来邱逸毕业论文答辩之后,便出去工作了,往往在学校是光鲜亮丽的,但是现实却很残酷,这世道若是没钱没背景,想要混出个人模狗样来,比登天还难。 邱逸倒是给好几家上海赫赫有名的资深房产公司投递了简历,却纷纷的不问缘由的无辜被刷了下来,后来受生活所迫,退而求其次在一家快递公司送快递,算是大材小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十一)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此刻,彩儿一脸惊愕的睨着她,不可置信道:“张嫣然,你神经大条了吧,今日迟到便算了,居然还想着翘课,你知道不,无辜迟到三次,翘课一次,就等于彻底跟奖学金无缘呢?你真不想拿呢?” 奖学金?嫣然不由苦涩一笑,心下无不自嘲着,如今她“傍”上了大款,是不是不必要在乎那点小钱? 嫣然看了彩儿一眼,转身便默默的背着包转身走了。彩儿瞠目结舌,连连摇头惊叹不已,她可以恣意任性,可她不能,若是她失了奖学金,下学期可就只能退学了。 繁花似锦的街道上,商铺林立,灯火辉煌,样式繁多的汽车在宽阔的马路上来回穿梭着,汽车的喇叭声,满街行人的喧嚣声,此起彼伏。 嫣然独自一人孤寂的在街道上晃悠着,微微抬眼,便瞅见不远处,一对情侣在那耳鬓厮磨,笑得肆意,她垂帘苦笑一声。 不知不觉的走到公交站台下,她随意的上了一辆公交车,她也不知去哪里,只是心里憋闷的厉害,想要四处散散心,也不知坐了多久的公交车,在这繁华的大都市,整整的兜转了一圈。 最后,居然鬼使神差的在依稀熟悉的站牌上下了车,她伫立在不远处,猝然看到在一家店门前,门口有几个快递员好像在卸货,以前性子来的时候,她最喜欢的事,便是来这里找邱逸,然后每次都会象征性的给他的同事买水和饮料。 有时候,还非得抢着替邱逸去送快递,干这行很幸苦,经常加班是常有的事,不像她,在咖啡店打工,按点下班,工作轻松自在。 打小,虽然父母管教的严格,但从小也算是养尊处优,没吃什么苦头,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天天喊累,经常变着花样的换工作,每次邱逸只是重样的一句话:“不喜欢,就辞职,我养你一辈子。” 其实,她不是傻子,以邱逸的才情和博学,为何会莫名的被多家知名的企业给刷了下来,她想这其中怕是父母的手笔,以为这样,便可以阻拦他们在一起,想必邱逸也猜到了,可无论多幸苦,他却只字不提。 如今终于分手了,兴许对他也是好的,父母再也不会为难他,他可以大展拳脚了。她就那般静静的站在那,穆然间,出现一抹熟悉的高大的身影从门店内走了出来,才不过一日没见,他似乎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就连头发也显得蓬松凌乱不堪。 邱逸眉眼深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吞云吐雾,脸色暗沉,整个周身似笼罩着一层抑郁之色。 嫣然她心中丝丝缕缕的疼楚溢了出来,真的很想如从前般跑过去紧紧的抱着他,以前她最俏皮之事,便是若是跟他吵架了,她便一声不响的躲起来,然后看着他着急跳脚的样子,一阵畅快。 等邱逸束手无策之时,她便突然蹦出来,吓他一跳,那时候的他总是会紧紧的抱住她,然后对她各种道歉,哪怕确实是她的错,可每次先低头认错的总是他。 嫣然是个路痴,以前都是家里的私家车接送,后来才知道原来有公交车这岔子事,因此她经常坐过站,然后嘟哝着小嘴巴,一脸怨念的朝着他发脾气,蹬在地上哭鼻子,倒真像是个找不到家的野孩子。 那时候邱逸早出晚归的找工作,还得坐好久的公交车来找她,好生劝慰她,就像带个淘气的孩子般哄着宠着,而他却甘之如饴。现在嫣然才明白,原来被呵护在掌心内,居然能这么甜蜜。 她就那般痴痴的望着,蓦然间,邱逸的视线似透过人群朝着这边扫了过来,女子心中猛然大跳,那曼妙的身姿突然灵动的一闪,便消失不见,虽然相差不过寥寥数步,却好似隔着万层千山般。 邱逸那深邃不明的眼眸似紧紧的盯着那空白处,一瞬之间,他似神色恍惚的瞥见一抹曼妙熟悉入骨的身影欢快的跑了过来,柳叶眉微微一弯,笑得明媚。 邱逸不由苦笑一声,才一日没见,他心中一顿寂默苍凉,脑海内转悠的全是她朦胧又刻骨铭心的影子,原来爱上一个人很难,可想要忘掉一个人却难上加难。 那端,躲在电线杆旁的嫣然,用红唇紧紧的咬着手指,忍不住小声啜泣了起来,似沉寂在某种巨大的悲痛之中,无可自拔。 似隔了许久,嫣然方才缓缓神色,吸吸鼻子往另外一边悄然无息的离开,就这般在街道上漫无目标的晃荡了许久。走累了,便找个地坐下来,直到天空逐渐暗沉了下来,她方才想着回家。 夜晚,一盏盏彩色的霓虹灯耸立在街道两旁,就像一座五彩的灯桥,光彩夺目,青葱苍翠的榕树整整齐齐的在这样繁华的夜色之中含叶摇曳。风姿十足的皎洁的月色晒在大地上,像是晒了一层淡淡的霜。 因为邱逸在这里工作,所以嫣然对这里的道路还算熟悉,她独自一人静幽幽的走到一昏暗的巷子内,穿过这一条幽深的弄堂,便可以看到公交站台。 蓦然间,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重高大魁梧的身影,他手臂突然一伸,便直接强揽着那玲珑的倩影躲在那杂草之中,嫣然面色惨白,刚想要呼叫出声。 那男子却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惊悚的睁大了美眸,似瞅见那男子手臂上全是汩汩冒出来的鲜血,嫣红一片,特别的刺目。 嫣然心尖剧烈的颤抖着,想要挣扎,穆然一把黑枪牢牢的抵挡在她脑门之上,伴随着恐吓的嗓音,“再敢动,我杀了你!” 是枪! 嫣然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吓得浑身发抖,就连腿都不由自主的打颤,难道她遇到了抢劫的劫匪,这场景不该是电视上才有的,难道现实生活之中真的存在黑社会之传说。 她现在是无比后悔,为了抄近路,走这一条黑漆漆的弄堂。 嫣然心中暗自嘀咕着,这男人是劫财还是劫色,那把货真价实的抢凄厉的指着她,惹得她惊慌失措的不敢动分毫,就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心中各种揣度忐忑,盘算着待会该如何逃离。 她微微顿了顿神色,一再给自个壮胆,一定要冷静再冷静,待会伺机而动。 过了半响后,似乎隐隐约约听到那端悉悉索索的传来几个男人粗狂的大嗓门的嗓音:“那个小杂碎人跑到那去了,这大哥都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已经失手多次了,这次若是再让那个小杂种给跑了,咱们没法交差啊。” “你放心吧,他中了一枪,应该跑不了多远,咱们再四处找找看。” 似过了许久之后,那说话声才逐渐远去,此刻,那男子方才微微松开了手,那带血的手臂也跟着无力颓废的垂了下来。 嫣然急中生智的忙慌慌张张的从他怀内逃了出来,刚神色匆匆的走了几步,穆然便听到身后男子顷刻间便倒在了地上,一脸痛苦蹙眉呻呤着。 她心尖暗自抖了抖,看起来那人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这男人该不会真的会死吧。 嫣然一再怂恿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她本想着一走了之,蓦然,背后似传来某中巨痛低暗的嗓音,似费尽心力的说出了几个艰难的字眼:“救救我!” 嫣然步履的动作微微一顿,暗自咬咬唇,这种腹黑男太恐怖了,还是少招惹为妙,可后又觉得不妥,若真是见死不救,她良心上又会过不去,似躇踌良久后,她方才重新折了回去。 借着那朦胧的月色似可以瞥见男子那精雕细琢的眉眼,轮廓分明的五官,面如谪仙,倒是个俊逸的美男子。 此刻,他额头上大汗淋漓,身上全是血迹斑驳一片,有些血还变成了暗灰色。 嫣然微微上前,将那男子大力的给搀扶了起来,皱眉道:“行吧,算我好人做到底,把你送到医院,可就跟我没关系了,往后你们这些牛鬼蛇神的,可别再缠着我了,姑娘我胆小,受不得惊吓。” 那男人略显吃力的小声道:“别去医院,送我回去。” 嫣然点点头,怨念的嘀咕了一句:“行,算我今日倒大霉,可就你这满身血迹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有那个出租车师傅敢载你。” 她心中不由有点暗暗担心,好不容易将人给搀扶出了弄堂里。 此刻,嫣然额前早就香汗涔涔,果真她伸手揽了好几辆出租车,那师傅瞅着那男子满脸戾气,便顷刻间跑的没影了。 等了一会,正在嫣然一筹莫展的时候,那男子微微吃力的走到一辆私家车旁,一顿摆弄之后,那汽车车门便蓦然打开了,男子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吃力开口道:“赶紧的开车走!” 嫣然简直吓得目瞪口呆,一脸惊悚之色,双唇颤抖着,“喂!你居然偷车,可这是违法的,天啊,这可跟我无关的,我是良好市民,绝对不会跟你同流合污,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 苍天啊,她今日是碰到拆白党了。 那人似乎失去了耐心,居然忍着巨痛,大声嚷了一句:“你再敢磨蹭,我崩了你!” 嫣然真后悔刚才同情心泛滥,居然心软救下了这嗜血狂魔的男人,她倒忘记了,蛰伏的狼虽然看起来温和无害,但却终究会伤人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十二)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无奈之下,嫣然赶紧祈祷,把这恶鬼给送了,万事大吉,至于这车是他偷的,她是受人挟持的,就算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也是无辜受害者,跟盗窃行为可无半点关系。 这般想着,她便心安宁了不少。 嫣然颤悠悠的将车开走,那男子好像眯着眼眸睡着了,因为疼痛紧锁着剑眉,整个俊逸的面部都变得有几分抽动。 到了男子所说的地方,嫣然手心内沁出了一层冷汗,她仓皇的从车里下来,颤巍巍道:“人已经送到了,不关我的事,我先撤了。” 过了半响后,有保安上前来待瞅见那车内俊逸的男子时,保安顷刻脸色剧变,吓得不轻,赶紧的对着对讲机那边说了几句什么。 过了一会后,宋稣琥便神色匆匆的走了过来,赶紧的将里面的男子给搀扶了下车,忧心不已。 “大哥,又是王峥钧那个王八羔子在背后下的黑手不?要不将这件事给捅到老大那里,让他替你做主,那王八羔子也太猖獗了,三番五次对你痛下杀手?” 见他好半天都未回声,宋稣琥不由循着他的视线睨着那端慌慌张张的身影,那女子似不小心踉跄了一步,跌倒在地上,那包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原来是嫣然,正神色仓皇的捡着,那碎花式样的长裙似还侵染了一大片的斑驳血迹,借着皎洁的月色,面若芙蓉,柳叶弯眉,尤其是一双水灵溢彩的美眸,似朦胧着一抹飘逸的仙气。 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不过,她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倒看起来有几分俏皮滑稽,想必是刚刚这女子救了老大。 宋稣琥不由促狭一笑:“大哥,该不会真瞧上了那丫头吧,怎么这顿顿大鱼大肉吃多了,现在倒想变口味,喜欢上这清淡小粥了?只是---瞧着那丫头的模样,被你吓得不轻啊,怎么你老威胁人家小姑娘呢?” 沈秦唇角微微一勾,突然出声道:“给我查查那个丫头的底。” 宋稣琥赶紧戏谑的附和了一声,旋即自然上前好几人毕恭毕敬的对着那伟岸颀长的身躯微微鞠躬唤了一声:“大哥!” 进了别墅,自然有家庭医生替他处理好伤口,一干人等都在门口守着,各个神色紧绷,屏气凝神。 待医生从房间走了出来,这宋稣琥与之对望了一眼,方才步履进房间内,宋稣琥温怒开口道:“大哥,我和兄弟们商量了一下,这件事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那王峥钧仗着是老大的侄子,就可以狗仗人势不?” “等以后您跟大小姐结婚,百年之后,这王氏集团便全权交到你手上,那孙猴子怕是急眼了,出来蹦蹬了,咱们不能息事宁人,也该给他长长教训了。” 沈秦挥了挥手,不耐的蹙眉道:“行了,老大虽然残暴冷血,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他真能大义灭亲不?再说,如今这大小姐早就跑国外去了,这往后王氏谁来继承还言之过早,虽说受老大抬举,收我为义子,但终究跟他没半点血脉关系……” “而那王八羔子终究姓王,是血脉相连的自家人,就算咱们把这事给捅到老大那,无非是苛责几句罢了,反而会让老大以为咱们闹内讧,会多心。你们给我记住了,只要这大小姐一日没找到,咱们就该隐忍不发,别跟王峥钧那混蛋正面冲突。”沈秦又补充道。 宋稣琥不由颇有几分埋怨,怨声道:“当年大哥的父亲就是为了救老大而去世的,那时老大可是表态过的,当着满堂兄弟的面歃血盟誓过,收您为义子,并扬言您和大小姐定亲之事,还说百年之后,让您继承王氏,虽然这大小姐半点音讯全无,可那王峥钧也太猖狂了些吧!” 沈秦微微慵懒的阖了阖黑眸,无力的轻声道:“行了,这件事我自有分寸,目前最为紧要任务是赶紧的把申大小姐找到,等我真正接受了王氏集团之时,到时王峥钧就算有翻天的本领,捏死他还不是跟踩死只蚂蚁那般容易。” 宋稣琥满眼担忧,急声道:“大哥,我们是担心你。” 沈又无力的抬了抬手,苍白的薄唇轻轻的开启:“我命大,这些年来历经了不少腥风血雨,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你们都退下了,我累了,想休息一会。” 这宋稣琥与一众兄弟,这才缓无声的退了下去。宋稣琥抬手,示意候在门口的一干人等也一并退下,暗叹道:“行了,你们都退下了,大哥今儿累了,不见客,有事过几天再来通禀。” 那些人方才恭顺的退了下去。 这个时候,门口站着的女子看了看宋稣琥一眼,猝然开口道:“听说今晚是一小黄毛丫头送大哥回来的?” 宋稣琥戏谑一笑:“可不是不?那小丫头运气不错,入了咱们大哥的青眼,大哥还让我打听那黄毛丫头的底细呢?怕是想将她收入囊中。” 女子冷目狠狠地剐了他一眼,转身便冷然的走了。 宋稣琥不由调笑意味更浓重了些:“喂!妙锦姑奶奶你瞪我作甚,有本事去瞪大哥,大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这换女人就跟换衣服般,两三天的热乎劲,这世间还没有女人能拴住他的心。” 听到这里,妙锦神色微凉,唇角似勾勒出一抹苦笑。 另一厢,嫣然好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般,今日所见所闻,那一幕幕简直令人惊悚不已,就好像拍了一场电影,而她就是那个无辜茫然的撞入者,直到如今心里依旧一阵颤栗。 她一路仓皇的跑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方才微微平息了一下,借着幽幽暗暗的路灯,她方才恍悟的意识到那碎花长裙上满是嫣红一片。在迷离的灯光映衬下吐露着几分诡秘的色彩,她脸色白了又白,估计是那恶鬼身上的血不小心蹭到她长裙上了。 猝然手机铃声响起,不用言语,是李家别墅那边来的电话。 陈姨那一如既往的刻板的嗓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张小姐,您现在在哪里?赶紧回来,先生回来了,好像生气了。” 嫣然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轻轻的嗯了一声,旋即便挂断了电话。 她垂下眼帘,瞥见这一身血迹斑驳的长裙,无奈的叹了几口气,若是让李潇溯知道,肯定一顿质问。 想了想,嫣然只得便随意的在地摊上买了一条长裙,然后又悄悄地溜进洗手间内把那带血的长裙给换掉。 她微微拧开水龙头,这才发现手掌心还沾染着星点血迹,她不由后怕的连忙细细的搓了起来,搓洗了许久,方才把那已然干涸的血迹洗干净。而后,又对着那梳妆镜,捋了捋耳迹凌乱的碎发,怔了怔神色,方才转身离开。 回到李家的别墅,嫣然双手攥着手包紧了紧,似沉呤了好半天,方才踌躇的按了门铃。过了半晌,陈姨打开门,目光瞥向嫣然,语气依旧严肃冷硬:“张小姐,先生在房等您,您赶紧过去吧!” 嫣然咬咬唇,弯腰换了拖鞋,便转身上了二楼处,似磨蹭了一会,方才略显有礼的敲了敲房门,里面传来男子低沉而醇厚的嗓音:“进来!” 嫣然又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的有点害怕,她还记得以前这李潇溯追她的时候,她都可以趾高气昂的拒绝他,也从来没这么胆战心惊过,可如今身份上低上一等,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人,有点卑躬屈膝的感觉。 她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李潇溯此刻只是着一身藏蓝色的休闲毛衣,下身是简单的灰色休闲裤,有点慵懒范儿,不似平日那般着西装革履之时的一丝不苟,不易亲近,如今似乎显得亲和许多。 静谧的室内,只听到男子那矜贵白皙的玉手灵动的敲击着键盘的略显沉闷的声响,她咬咬贝齿,似愣了许久,方才悄声细语的轻唤了一声:“李先生,我回来了。” 李潇溯没答话,只是静幽幽的敲击着键盘,恍如拿她当作空气般,她突然发现,他生气的时候,总是不言不语,也不爱搭理她,就是这般冷幽幽的晾着她,却反而是最折磨人的。 李潇溯既然不说话,那嫣然也只能静静的在旁边候着。 大约静等了好半天,她方才小心翼翼的探视了一下李潇溯眉眼沉静的神色,又低声解释道:“李先生,我路上遇到点状况,在商场里逛街,便误了时间,所以才回来晚了点。” 又等了好半天,李潇溯那清冷的嗓音淡淡渺缈得飘荡了过来:“家里的规规,陈姨都跟你说了吗?晚上门禁时间六点以前必须到家,你看看时间,现在都几点了,怎么把我定的家规当作儿戏,如此轻视?” 李潇溯嗓音清淡,就连唇边似还蕴含着淡淡的笑意,显得很是温和无害,好似毫无半点责备之意,有些人就是这般只是轻巧的跟你说着寻常话,却令她无形的感到一种急迫的压力,心不由一阵紧,一阵松。 嫣然嗓音略带几分薄颤:“我下次不会了。” 李潇溯转目凝在她那一身长裙上,目光微微一敛:“怎么突然换衣服呢?” 嫣然抿抿红唇,随意的扯了个慌,磕磕巴巴道:“我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栽倒在泥坑里了,身上到处是泥巴,所以就随便买了一件,换下来了。” 李潇溯冷嗤一声:“都多大的人还摔泥坑?麻烦下次张小姐想骗我,换个令人信服的理由,还当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糊弄?” 嫣然低垂着眼帘,紧咬着红唇,却是不吭声,她的小心思在他面前,向来是无所遁形的,不堪一击的。 她那番老实乖顺的模样,与过往在他面前总是那般趾高气昂的样子,截然不同,总是谨慎中带着几分忐忑,却无端端的令李潇溯心下的怒气消散了不少。 须臾片刻后,李潇溯依旧不动声色的继续处理公务,默了半响后,他那似空洞寥寞的嗓音静幽幽的飘荡了过来:“去给我冲杯咖啡。” 嫣然怔愣了许久,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命她冲咖啡。 嫣然心中悱恻,似对于他的话语表示质疑,他不会就这般轻而易举的饶过她吧。 李潇溯挑眉问道:“怎么不愿意?” 嫣然忙讪讪的小声应承道:“愿意,当然愿意,我这就去!” 她急忙闪身往门外走去,背后似传来李潇溯更为低沉的声响:“下不为例!” 嫣然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出去过了一会后,她方才将一杯香气袅袅的咖啡,重新搁置在男子的办公桌上,踌躇开口道:“若是李先生没别的吩咐,那我先退下了。” 李潇溯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端起那香气扑鼻的咖啡细细的轻啜了几口,目光微微眯了眯,突然无厘头的出声道:“你多久没回家呢?” 显然她没料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一时之间有些艰涩起来,似凉凉一笑,却是寂默不语,她真的不想提及家人。 似沉呤了良久后,李潇溯的目光悠悠的转向她,语气似带着一抹柔润:“毕竟这张伯父、陶伯母是生你养你的父母,为了一个男人,跟家里闹翻了,搞得六亲不认,这样做真的值得不?如果那个男人是真心诚意的爱着你,就不会让你众叛亲离的跟他在一起,倘若他都不懂得尊重你父母,对你父母好,又怎么会懂得珍惜你,而对你好?”李潇溯的语气听起来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 嫣然目光微微暗沉了下来,幽幽的睨着窗外斑驳的疏影,似勾唇涩然道:“我想,许多的事情如果光是讲道理就可以的话,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纷争了。所谓情爱,那便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你怎么就知道,它什么时候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心神与意志呢?” 嫣然的目光冷幽幽的转在男子俊容上,似凉薄一笑:“李先生,你总也不是无缘无故提起我的父母的吧?” 李潇溯神色幽深一片,似睨着某处,却深沉不语。 嫣然似缓和了许久的神色,方才黯淡开口道:“李先生,若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十三)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嫣然急步走了出去,旋即便拐进另外一处房间内,神色黯淡无力的靠在门框之上,每每忆起当她欢天喜地的将邱逸带回家之时,父母的那些宛如冰雹子般的话语,甚至对邱逸的种种不满,都叫嫣然心下十分难受。 曾几何时,邱逸屡次劝她回家,不要因为他,跟家里决裂,反而是白白伤害了他们老人家的心。可结果如何,面对的只是他们的不肯让步,她是真心累了,也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就这样反对她与邱逸交往。 犹记得以前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日子,那般无忧无虑,如今长大成年了,反而跟父母的关系淡薄了许多,父母一心一意的想让她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至少希望对方也是一样的高知家庭,这一点就叫嫣然十分的不理解。 思及此,她心如死灰。 如今若是让他们知道,她攀上了上海房产大亨李潇溯,他们又会怎么表态呢?恐怕又是一通的不理解与奚落吧。 嫣然不由勾唇冷笑,她到底是越走越远了。 翌日,恰好是周末。嫣然本想着拿着籍跟彩儿约好一块去学校的图馆看的,刚打开门,这陈姨便拎着一大推衣物准备进来,嗓音依旧显得公式化的刻板。 “张小姐,这些是先生的衣物,请您今日必须洗完。” 她微微凝眉,颇有几分为难之色:“这么多?可是,我已经约好跟同学一块去学校看了,要不改天再洗行不?” 陈姨语气颇有几分严肃:“张小姐,前两日因为您病着,所以便没让您动手,按理说,这先生每日换洗的衣物都得及时洗掉的,先生本就有轻微的洁癖,这些衣物都积攒了两日,若是再不及时洗,会惹得先生不快,想必这李家的规矩,小姐也该是清楚的。” 又搬出规矩说事,这又不是旧时代,女子必须讲究繁文缛节,规规矩矩,现在都倡导人人平等。可惜,终究他是高高在上的金主,花钱买了自个,除了陪睡还得伺候他。 嫣然心中一阵悱恻,这人家养女人整日泡在蜜糖内,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一干下人伺候着,就跟古代的皇宫内院的嫔妃般,贵不可言,还掷一张无限量的金卡,随便刷。 可她倒好,非但没金卡可刷,还得被人当老妈子使唤干家务,简直与之前设想的千差万别,这李潇溯可真够抠门小气的,家财万贯,却偏生对自己的女人如此苛待。 嫣然真后悔是不是脑门被驴给踢了,挑了这么一个金主。她暗自磨了磨牙,有些怨愤的接过来那一大推衣物,懒懒的问道:“洗衣机在哪?” 陈姨看了看她,又提醒了一句:“小姐,先生的衣物必须用手洗,这也是规矩。” 嫣然一脸蒙圈苦闷之状,再垂眸睨着手中一大推的衣物,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着,只露出巴掌大的俏脸来,还有几件掉落在地上,心中不由嘀咕了几句,这丫的才不过两日时间,怎么会有多么多衣服,他也太臭美了吧。 有时候,她真弄不明白那男人到底怎么想的,这些洗衣物的活计交给底下的佣人就行了,又何必非得她来亲力亲为,他摆明就是想折磨她,这丫的也太爱记仇了吧,就因为他之前追求过她,而她屡次婉拒,他便想着伺机报复。 怎么想便觉得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可又实在想不透那男人到底暗藏的心思,那种唯利是图的商人,随便动动金指,便是上千上万的订单。 他们的思维和想法深不可测,是她这种涉足未深的小姑娘永远都摸不透,也想不清的,所以她也懒得去想去猜,那样会觉得更累。 若是跟他斗智斗勇,她必定完败无疑,所以除了认命,偶尔埋怨几句,她别无选择,反正他总有一日会厌倦的,忍一忍,一切都海阔天空。 嫣然无奈,将那一大推衣服扔进偌大的浴缸内,又将地上落下的零零散散的衣物给捡起来,怅然间瞥见一条灰色的裤衩。 她微微蹙眉,定格了好几秒,方才一脸嫌弃的用指尖捏着那裤衩便快速的扔进浴缸内,再往内放满水,这一大推衣物,若是细细磨磨的洗,估计今儿从早到晚,都洗不完。 她暗自叹了好几口气,又去与彩儿打了一通电话,说是现在有事耽搁了,让她先去。 待那浴缸内放满水后,她才往内倒了许多洗衣液,再撩起裤脚,便赤着脚在里面卖力的踩了一会,一边卖力的踩着,还在那咧着小嘴怨念了几句,等忙活了这一切,已经到正午的时候了。 李潇溯办完了公务后,本想着进房间内取资料袋,无意间抬眸便瞥见阳台上一抹月白色的倩影。 上身是一间宽松版的纯白色衬衣,下身只是简单的着一条黑色的打底裤,裤脚被挽的老高,露出那嫩白颀长的双腿,那满头青丝不似平日那般自然灵动的披散在双肩,反而利索的盘至脑后一侧。 她就那般光着小脚丫,微微嘟着红唇,那淡雅的水眸似如水般清澈,玲珑小巧的鼻子,晚风拂过,似捐着一抹清雅的仙气范。 是嫣然,正微微昂着头,在那晾着衣物。 蓦然间,身后传来一抹清扬似夹杂着一丝愉悦的嗓音飘荡了过来,尾音上挑:“吃过午饭了吗?” 嫣然猝然回眸,方才意识到李潇溯正好整以暇的环抱着双肩靠在那门框之上,手中拿着一资料袋,薄唇似若有若无的挂着一抹浅显的笑意,他今日也是一身的休闲装,显得有几分随意和温润。 一瞬之间,令嫣然有些神色恍惚,她依稀记得他追她之时,也是这派势在必得的神态,显得很温和,不似平日那般尖锐硬冷。 她愣愣神,方才摇了摇头。 许是见李潇溯今日心情不错,她突然想起前日这学校的校长亲自找她谈话,也不知校长从那打听到李家和张家乃世家之交,颇有几分渊源,当初这李父耿是贫苦山村出来的唯一的大学生。 据说李父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还是她的父亲张爽借给他的,只是后来李父拥有精明睿智的头脑,生意是越做越大,风生水起的。 不过几十年的光景,在外面幸苦拼搏总算创办了小有名气的一家房产公司,生意也算是蒸蒸日上,若是按照这般前景规划下去,眼看马上就要上市了,谁知四年前,遇到资金链断缺,公司面临破产。 这李父还曾向父亲张爽求救过,可那时父亲的公司也是风雨飘零,泥菩萨过河自生难保,之后李父病重入院,没过多久,便心脏病突发而死。 李潇溯回国后,利用雷霆手段清理门户,不过花费了三月有余的时间,便将残败不堪的公司挽回,整整四年的时间,便让李氏集团不但成功上市,还一跃成为整个上海首屈一指的房产公司,可以与创办多年傲然不倒的王氏集团并肩。 虽然现在张氏集团只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建材公司,自然与如今名声大噪的冒尖的李氏集团不可同日而语,但毕竟两家有此渊源,这校长便想着能通她的关系,看能不能请李潇溯去学校演讲。 这李潇溯行事向来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尤其不喜欢参与这种公共场所之类的活动,也从来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 嫣然自然毫不犹豫的委婉的拒绝了,可校长好说歹说的讲了一楼筐的好话,甚至还搬出来了她现在是学校副主席的身份,为学校争光,也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如此重压之下,她也只好应承了下来,说是尽量试试,如果他不愿意,她也没法子。 嫣然暗自犹豫了好半天,方才低声说了一句,“我们学校的校长想请你去学校演讲?” 李潇溯目光飘远,却是半响都没说话,似沉寂了好半天,他突然出声道:“你以前也是这样帮他洗衣服不?” 嫣然没料想,他会有此一问,旋即便缓缓神色,不动声色的继续晾着桶内的推积如山的衣服。 李潇溯的目光定定的睨着她的身上,又冷沉的问了句:“你向来不喜招摇,性情寡淡,怎么会费尽心思的去竞选学生会副主席?又怎么会选择枯燥无味的建筑设计专业?这些该不会都是因为他吧!” 李潇溯的目光一直冷冷的攒聚在她身上,好似非要从她嘴里知道答案,方才罢休,她微微怔了怔神色,忽地一笑:“李先生,不是明知故问不?” 李潇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转身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砰!” 一声巨响,是关门的声音。 嫣然晾完了衣服,便打开衣柜,里面整整齐齐的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名贵的衣裙,惹人眼花缭乱,都是暂新的,连吊牌都在,估计是李潇溯让陈姨准备的。 她随意选了一件素雅的长裙穿在身上,她身材高挑曼妙,平日里一年四季都是长裙罩体,飘逸若仙。 嫣然随即整理了几本籍,刚准备背着包出去,这陈姨便迎了上来,问道:“张小姐,不用餐么?” 嫣然温笑着摇了摇头,“我有事,在外面随便吃点。” 陈姨抬眼睨了一眼楼上紧闭的房,又肃穆道:“刚刚先生吩咐过了,若是小姐用完餐,就去房陪先生看。” 嫣然撩拨了一下额际上的碎发,心中难免有些懊恼,但依旧笑意浅淡道:“这么说我没有半点自己独处的时间不?” 陈姨又在那公事公办的回道:“先生在家里,您就得陪着。” 嫣然凉凉一笑,“这也是规矩?” 陈姨不置可否。 嫣然抿抿唇,终究忍了忍,旋即便往旁边的餐桌上落座,满桌子的美味佳肴,而她却无半点胃口。 她随意的扒了几口饭粒,又伫愣了好一会,方才磨磨蹭蹭的往房内走去,门微微敞开着,她轻轻推开门而入。 此刻,李潇溯似正在打电话,嘴角微微上扬,俊容上依旧浮现着一抹矜贵温润的笑意,见她进来,他抬手,指了指那沙发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嫣然怔了怔神色,方才迟缓的走了过去,往那高端大气的沙发上落座,却有点拘谨,似浑身不自在。 不知为何,与他相处之时,她总觉得不似从前那般随意敞开,甚至有一丝孤傲,反而显得几分谨慎几分小心,总觉得在他面前,她低人一等。 李潇溯撩开那淡雅的窗帘便往阳台上走去,电话那端传来某男醇厚清亮的嗓音似夹杂着一丝噪杂声传了过来:“真的不来?哥们几个都候着你?” 李潇溯目光睨着远处的青山白云,轻声道:“不来了,你们玩的开心点。” 那端,邢风不由咂咂嘴,皱眉道:“不应该啊,最近兄弟们聚会,你都不参加,到底在忙些啥?周末也该懂得放松一下,给你准备了几个水灵的姑娘,都纯的很,保准你满意,你说这些年,自从你跟美人分手了,就再也没沾荤肉呢?这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你是gay呢?” 他似猝然想起了什么,又饶有兴趣问道:“对了,上次你追的那姑娘怎么样?弄到手了不?不是我说你,都快奔三十的人了,还跟个年轻小伙似的玩什么纯情浪漫?你天天跑到人家校门口送鲜花,这招数都老掉牙了,不如直接霸王硬上弓?这睡的时间长了,她的心也就死心塌地了,感情这种东西,是慢慢做出来的,不是谈出来的?” 李潇溯目光悠悠的往里面瞥了一眼,此刻,嫣然手中捧着一本籍,正懒洋洋的翻看着,那双灵动清澈的美眸似涌现一抹疲倦之色,秀发微微垂落在双肩之上,如月的黛眉,吐气如兰的樱唇,给人感觉清秀淡雅,干爽脱俗,身姿纤柔,一如出水的洛神。 李潇溯目光深邃,似喃喃自语道:“真的能做出感情不?” 他的嗓音细小,似在自言自语,邢风那端似没听到这边的呢喃,不由拔高了嗓音问道:“你刚刚说什么?那几个鬼玩的太嗨了,我没听到?” 李潇溯猝然拉回思绪,目光飘远,突然出声道:“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呢?” 邢风微微顿了顿神色,方才凝重开口道:“这沈秦为人心狠手辣,沈氏集团怕是没表面上那么干净,他狡诈的很,咱们暗自派出去的人,没一人能查出半点蛛丝马迹,这沈氏的背后可是王氏大财团,想要连根拔起,一窝端,看来还得从长计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十四)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对了,据说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我派人打听是王家失散多年的女儿,也就是沈秦的未婚妻,咱们若是能提前找到她,从她那里下手,胜算会多几分?” 李潇溯不由面色微沉:“这件事到此为止,我自有安排。” 还未待刑风回答,他便急急的挂断了电话。 李潇溯径自从衣兜内掏出烟盒和精致镶金的打火机,抖了抖烟盒,捏出一根香烟,幽幽然点燃,猛抽了好几口。一瞬间,便浓浓的烟雾浮起朦胧,李潇溯那深谙不明的眉眼也湮入其间。 他目光幽然绵长,这儿山清水秀,入目所及便是一大片的青翠摇曳的树影和清澈见底的一条小河,令人心旷神怡。 待他一根香烟抽完,便低垂着眼帘,将烟蒂细细的捻灭,方才转身走了进去。此刻,嫣然似迷迷糊糊的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手上的籍无声的落在地上。 李潇溯弯腰将那本籍拾起来,随意瞄了一眼,是一本有关建筑设计的,他轻微的搁置在茶几上。 李潇溯转目幽深的睨着那张清秀典雅的面容,裙摆下若隐若现细削光滑的小腿,那微微敞开的衣襟处露出的大截柔软娇嫩的冰肌玉骨,宛如一朵出水芙蓉,凝脂雪莲,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清爽自然的气息,绘成一副清美的画卷。 她太干净了,与平日里那些庸脂俗粉的妖媚女人完全不一样,初见她之时,她便宛如一缕月白光,令人神往,却不敢轻易亵渎。实则……他不忍随意摧残。 李潇溯就这般神色复杂的睨了她好一会,方才取了一条薄毯轻轻的盖在她单薄的身子骨上。 李潇溯径自往旋转椅上落座,继续处理公文,时不时会抬眸静静的瞥嫣然一眼,嘴角似不经意间的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这是久违的温馨。 翌日,在学校内,彩儿兴致勃勃的跑到教室内,眼底冒着亮光,一脸兴奋之色:“嫣然,你怎么还待在这里啊?你知道今日谁来学校演讲不?是房产大亨李潇溯?他可是从来不出席这种公众场合的,居然莫名其妙的下榻咱们这名不见经传的学院,这可是天赐的机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啊?赶紧的咱们快走吧,若是去晚了,待会连位置都抢不到了。” 嫣然朦胧的揉揉惺忪的睡眼,抬眼一瞧,这才瞥见班上的同学都跑光了,只余下她独自一人在睡懒觉。以前她上课很认真的,从来不迟到早退,也不会无故缺席,是同学老师眼中的乖巧听话的好学生。 可自从被迫跟了李潇溯,做了以前她最不屑的被人包养的那种女人,她便有点自暴自弃了,人也跟着散漫慵懒了起来。又加之昨夜被李潇溯一顿狠狠地折腾,弄得她一宿未睡,她刚进教室,便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睡着了。 这会被彩儿那聒噪不停的嗓音给吵醒,嫣然方才缓缓神色,抬起迷糊的双眼望着她,朦胧中听到她说李潇溯来学校了,她还在那眉飞色舞得夸的天花乱坠。 嫣然抬手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虽然讶异李潇溯此怪异之举,但他行事向来深不可测,阴晴不定的,她也懒得去细想这其中缘由。 彩儿似猝然想起了什么,眼眸一亮,似不怀好意的看了看她:“我说李潇溯向来神出鬼没的,从来不接受任何报道采访,在上海,他就是谜和神一般的存在,你说他这次破格接下这次演讲,是不是因为你?” 嫣然压根就没听到她的言语,继续迷糊的收拾课桌上的凌乱的籍,直接往她的背包内塞,彩儿愣愣的凝着她手中的动作,惊讶出声:“你干什么?” 嫣然终于抬起那惺忪的睡眼瞥了她一眼,懒懒开口道:“我有事,想出去一趟。” 彩儿脸色一变,怒嚷道:“嫣然,你该不会就因为失恋,整个人都颓废堕落了吧,不就是分个手,失个恋,值得把自己弄成这般不?你这是第几次逃课了,亏得还是学生会副主席,咱们同学的表率,就你这萎靡不振的模样,简直给我们班造成严重恶劣的影响。况且,说不定今日你还有出台演讲的机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你可得好好考虑?你恰好可以借此机会在李总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若是能博得他的好感,毕业后直接进入李氏集团,不是指日可待?” 彩儿说着说着,不由后知后觉的补充了一句,又嘟哝道:“对了,你只要随随便便动一动金口,这李总还不得如小安子般为你鞍前马后,你张嫣然多大的面儿是不是,不像我,得时时刻刻为谋前程而生,你啊人又漂亮,命又好,是咱们这种活在泥团底层的小渣渣想都不敢想的。” 鞍前马后…… 嫣然轻呵一声,苦涩一笑。 她将背包往背上一背,看了看彩儿那垂头丧气的小模样,缓声道:“我已经向学生会递交了辞呈,已经力荐你为学生会副主席,所以今日你完全可以替代我去台上演讲,好好把握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彩儿眼眸猝然一亮,她忙揽着嫣然的胳膊,软语卖萌道:“嫣然,还是你对我最好,有什么好机会,都不忘提拔我,你放心,往后我若是能创造一番丰功伟绩,不定不会忘记你的提携之恩的。” 想当初,她和嫣然一块竞选学生会副主席,谁知道最终她落选了,原因估计是因为邱逸动了后台的关系。 嫣然当初竞选,无非是想着光彩照人的站在邱逸身边,如今邱逸毕业实习了,她自然也没那份心思继续干这个,可她不同了,从小打大,她便知道很多机会,都得靠自己努力争取。 嫣然可以任性,不屑一顾,可她却珍惜如命,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出身似乎就已然决定了一切。 嫣然按照往常那般从店内买了好些补品打算给邱逸的外婆邮寄回去,他外婆身子骨一向不太好,以前她精打细算每月都会寄一些营养品回去,这好像已然成为了一种习惯。 她用的是李潇溯每月给她的生活费,付了钱,钱包已然只剩下寥寥无几的零钱,加起来估计还不到百元。 嫣然微微凝眉,有些人就是这般,既然分手了,也会情不自禁的为他默默的做着一切,心甘情愿。 原来她将爱情奉为神圣不可侵犯的,不可轻易的亵渎,以前的她从来不相信什么没有面包,便没有爱情,她觉得爱情是无价的,可如今她和邱逸共度七年时光,却最终败给了残酷的现实,她不得不认命。 她想,她这辈子也许都不会爱了。 嫣然给快递员打了一通电话,是以前邱逸的同事,那人笑眯眯道:“听说你和邱逸分手了,你还往他老家寄东西?这小两口在一起难免磕磕绊绊的,吵完了也就没事了,你是没瞧见邱逸最近颓废的样子,好几次挨咱们经理的训,这几天掉了客户不少东西,都是些贵重用品,怕是这个月薪水都不够赔的。我看你对他并未死心,为何不坐下来好好谈谈,这情侣之间还没有解不开的死结不是?彼此给自己一次机会,一旦错过了,可是一辈子,别到时候后悔。” 嫣然苦笑一声,将手中的营养品塞给她,摇了摇头:“不用了。” 这次跟以往都不一样,他们终究回不去了。 嫣然找了一家环境清幽的咖啡厅,里面装修淡雅精致,四周围都悬挂着绿绿葱葱的吊篮,很适合情侣,以前她只能透过那透亮的玻璃橱柜往内望一眼,却从来不舍得进来。 因为她没钱。 可今日她之所以会选择坐在这里,也不知在隐隐期待着什么,这是邱逸负责的区域,她居然抱着一丝侥幸的心里,希望能巧遇见到他。 她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心不在焉的微微搅拌着咖啡,目光却一瞬不瞬的睨着外面,就这般静等了好半天,依旧没见到那一重熟悉入骨的身影。 嫣然脸上似涌现一抹失望之色,旋即付了钱,几乎将钱包内的钱掏了个精光,她起身准备离开。无意间她抬眸便瞥见一汗流浃背的身影,急匆匆的往旁边的高楼大厦走进去。 嫣然心中一急,忙追了出去,在门口东张西望一会,却没见到人影。她本想着追进那写字楼。这些天,她每时每刻都想着他,她只想静静的看他一眼,这就足够了。 猝然间,电话铃声急促的响起,嫣然低头从包内翻出手机来,瞥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一串熟悉的数字,心中微微发慌。 她呆愣了许久,方才接起电话,那端传来男子冷沉似夹杂着一丝薄怒的嗓音,听起来有些阴森森的:“给你一分钟的时间,立刻马上到对面马路上找我,我在车里等你。” 嫣然还未缓过神色来,那端便传来忙音,他已然挂断了电话。李潇溯向来这般强势而霸道,外面显得温婉如玉,其中骨子中却是冷漠狠戾,不容拒绝。 嫣然微微沉思了一会,这会他不该出现在学校的演讲台上,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这一连串的疑问,只是短暂愣神之后,她便瞬间反应过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对面的马路上。 她隔着老远便瞥见一辆华丽贵重的宾利小轿车,嫣然拉开了车门,忙坐了上去。人还未坐稳,忽地,李潇溯启动引擎,那轿车呼啸而过,扬起一片灰尘,惹得嫣然身形毫无预兆的往前一晃,额头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上,撞的生疼。 她揉揉发疼的额头,却是咬着红唇,不敢吭声。 她知道,他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别看他平日里谦玉如风的性子,就连偶尔说话也似带着一抹温润,但一旦动怒起来,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就像一只蛰伏的恶狼,所以她向来很识趣的少惹他生气。 以前嫣然便像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竖起毛刺,冷不丁的将他扎的全身是血,然后逃之夭夭。可如今她在他面前卑贱的再也没使性子傲骨的资本,有得只是惟命是从。 车速似越来越快,一瞬功夫,那轿车便拐入茂密丛林的山路之中,周围密密麻麻的摇曳的树枝,似吐出几分诡秘的寂静和阴森之感。 嫣然微微凝眉,不由有些后怕起来,抖动着红唇,颤声道:“李先生,我们去哪里?” 幽深寂静的空气中,只能听到斑驳的树枝摇曳的声响和忽喇喇的风声,那车窗微微敞开着,冷风灌入,令她不由暗自打了好几个寒颤。 嫣然微微心慌的睨着前座的男子,那坚挺模糊的轮廓隐在黑影之中,似带着一抹冷啸如冰的寒气,那如刀削般的薄唇紧紧抿着,似隐忍着巨大的怒气。她不由往后缩了缩,很识趣的闭上了嘴,不敢再追问下去。 嫣然不得法,只得将目光转向车窗外密集的树影,呆呆的望着,心却前所未有的有了恐慌。她心中暗自揣测这李潇溯把她往这茂密的山林引到底想干嘛,刚刚她看见邱逸,然后跑了出来,是不是恰好被他给撞见了。 她的心惴惴不安的跳动着,其实,她打心里还是挺害怕的,这种外面温润无害而骨子之中却透露着阴狠的男子,最是可怕,谈笑风生之间,便轻而易举的捏住要害之处,不费吹嘘之力便会把人推至万丈深渊。 天堂和地狱只是一线之间。所以,这就是为何当初她对李潇溯避之如虎的缘由之一,这种男人心思深沉莫测,不似邱逸那般简单,她招惹不起,只能小心躲着。 嫣然还在那胡思乱想着,不知又开了多久,似隔了很久之后,那辆轿车方才在山顶停了下来。李潇溯猛然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车门再次关上的声响。 此番动作,惹得嫣然心中一顿,她缓缓神色,又心神不宁的捋了捋耳迹的碎发,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此刻,李潇溯背对着她,他在抽烟,目光阴冷的睨着那远处层层叠叠的山谷,延绵不断,似看不到尽头。似沉寂了良久后,他那似经过冷风侵染的带着一抹薄凉的嗓音传了过来:“为什么不去听演讲?” 嫣然垂着眼帘,颤声道:“我有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十五)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李潇溯目光冷冷的扫在嫣然的娇容上,冷笑一声:“有事?恬不知耻的背着我跟情人偷偷幽会?这就是有事?张嫣然,你可别忘了,咱们之间可是签订了协议的,我希望你格守本分,否则,你该清楚我的手段,如果你不想看到你的小情人在上海无法立足,你最好给我安分些,别不识好歹。” 嫣然抿抿红唇,心中似有一丝羞愤,她抬起那水灵灵的美眸睨着李潇溯,一字一句道:“没错,我是把自己不知羞耻的买给了你,可我买的是身,不是心,至于我心里惦记着谁想着谁,按照咱们之前议定的协议,你无权干涉。你放心,从此以后我会谨守咱们之间的合约,你也无需在我面前展示你那只手遮天的权柄,你若敢伤他分毫,我便死给你看。” 李潇溯冷目寒光一闪,突然长臂一伸,便紧紧的攥着嫣然那单薄柔软的娇躯,似要往那深不见底的山崖推了下去。 嫣然半昂着头,脸上满是惊惧惶恐之色,微微眯着眼眸,不敢往下望,这李潇溯难道真想把她弄死,然后抛尸荒野之地。 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嫣然双手发颤的紧紧的拽拉着他的手臂,如缠绕着的密密麻麻的蔓藤般,一旦放手,便是尸骨无存。她胆子小,被他这么一吓,顷刻脸色苍白一片,额前满是冷汗直冒,就连双腿也跟着不停的打颤。 嫣然出口的嗓音已然有了一丝哭腔和哽咽:“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赶紧的把我拉起来。” 冷飕飕的冷风吹着她的裙摆泛着丝丝弧度,满头青丝也被吹的迷乱的眼睛,单薄的娇躯似要被狂风席卷坠入谷底。她紧咬着贝齿,半眯着眼眸,可怜巴巴的睨着眼前似魔怔的李潇溯。 这哪还有平日里半点温文尔雅的模样,就宛如从阴曹地府索命的厉鬼般,恐怖可怕。 李潇溯冷幽幽的目光睨着她,讥诮一笑:“刚才不是大言不惭的想死不?我成全你?这会倒不舍得死了?既然没那份耍横的资本,就别在我面前放狠话?” 过了半响后,李潇溯猝然一拉,嫣然整个人便浑身发抖的瘫软在地上,好似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惊魂未定。 李潇溯怒喝一声,“起来!” 嫣然暗自摸了一把眼泪,却是蜷缩着薄弱的身子骨,半响都不肯动弹。 于是,李潇溯转身又踱步折了回来,一把大力的将她给拉扯了起来,不管不顾的直接往车上拖。 嫣然那手腕处被他捏的生疼,纵然再忍耐,此刻也来脾气了,她忍不住挣扎了起来,怒嚷道:“你放开我!” 李潇溯非但没松开,反而力道更重了几分,他直接狠狠地拖着她,往车旁一甩,旋即白皙的下颚被男子大力的抬起。 李潇溯刚要俯身吻下去,却被嫣然微微厌恶的躲开来,这下惹得他脸色更黑了几层,愤然不已。他阴冷的一笑,不紧不慢开口道:“刚刚不是挺能耐的不?不是说卖身不卖心不?这会又矫情什么?既然是我花钱买的消遣品,怎么玩,随我高兴。” 嫣然神色黯淡松开手,之前所有的挣扎顷刻间便戛然而止,她由着李潇溯对她上下其手。他的吻如洪水猛兽般来势凶猛,恨不得将她揉进骨髓内,拆吃入腹般的霸道强悍,反而不似邱逸那般细水长流,温润柔美。 也许次数多了,她已然也就习惯了这种强势而蛮横的侵入,她的注意力不集中,反而惹得李潇溯手中的力道更重了几分,捏着她嫩白纤细的手腕生出一圈青色。 嫣然到底疼得微微蹙眉,香汗淋漓。 不知何时,李潇溯的大掌突然窜进她下摆的长裙之中,肆意的侵犯揉捏,女子忙羞愤的按住他的手,嗓音似带着一抹哀求和沙哑:“求你别这样,咱们回家好不?你想怎么样,随你高兴,求你别在这里?” 李潇溯勾唇冷笑,手下的动作依旧,俯身,轻轻的咬着她饱满的耳垂,嗓音似染着一抹撩人的媚色和风情:“你听过婊子有选择的权力不?” 嫣然心中钝疼,无穷无尽的苍凉如汪海般袭了上来,她实在不敢相信三月前还信誓旦旦的说着喜欢她的男子,此刻却无情的说出如此刻薄的话语来。 嫣然凉薄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一场不留余地的掠占终于停歇,嫣然感觉浑身似被碾过般疼得撕心裂肺,她呆愣的好久的神色,方才捋了捋被撕裂的不成样子长裙。 李潇溯眉色沉寂,在那幽幽的抽着香烟,烟雾滚滚袭来,在空中浮起一圈圈白雾,一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根香烟抽完,他那深浓的眉眼睨着表情呆滞的女子,嗓音似侵染着一抹温色:“上车吧,咱们走!” 嫣然目光呆滞的凝着某处,也不知在瞎琢磨着什么心思,她在想,要尽快想个法子弄到一百万,这样还清了他的钱,她也就彻底解脱了。 李潇溯见她半天都没动作,不由上前来,将她直接扯上了车,旋即大力将车门一关,绕过车的另外一端,发动引擎,将车开走。等到了市区,嫣然目光呆讷的凝着车窗外,突然开口道:“停车!” 她想独自一人走走,这种致命的压抑感,快点令她窒息。 车子嘎然停下,嫣然打开车门下车,接着她的包和男人的一件定制款的黑色西装被丢了下来。一瞬间,那辆宾利便如脱缰的野马般飞奔而过,只余下一抹孤寂的背影,站在原地不动。 嫣然弯腰将那西装披上,否则,就她这狼狈凌乱的模样,还不得被人嘲笑是疯子。她旋即又捡起地上的背包,找了一处僻静的长凳坐了下来,她独自发愣了好一会,想了许多,不知不觉已然泛红了眼眶,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猝然间,电话铃声响起,是彩儿打过来的。 嫣然吸吸鼻子,按下了接听键,便听到彩儿一个劲的在那抱怨:“你知道不?今日这李总上台还没讲五分钟,便称临时有事,人跑的没影了,我还满心的期盼着能上台跟他握个手,给他加深点印象,这样毕业说不定能进李氏集团?哎!看来是彻底没戏了,你人在哪,我去找你,咱们一块去逛街。” 半晌,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彩儿似听出那端有一丝不对劲,不由略显担忧道:“嫣然,你怎么呢?我好像听到你哭了,你可千万别吓我,干出什么傻事来,你赶紧的把地址发过来,我去找你,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嫣然挂断了电话,将地址发给了她,等了半响后,彩儿便来了,她是打的来的,她这人很是节省,若换做平时怎么舍得打的钱,看来这次是真着急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嫣然落魄狼狈的模样,不由抖了抖红唇,好半天方才道:“你……你该不会遇到……” 彩儿实在不敢设想往下说下去,猝然间瞥向她修长嫩白的脖颈上露出了鲜红的一排牙齿印,活脱脱是被人蹂躏的迹象。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嫣然的神色,愤怒开口道:“嫣然,你给我说句实话,到底是哪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欺负了你,咱们报警,一定为你讨个说法,你告诉我,咱们不信告不赢他。” 嫣然垂了眼帘,却是紧抿着红唇,半响也未吭声。 彩儿沉思了一会,忽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该不会真是李潇溯彻底失去了耐心,那大灰狼终于按捺不住下毒手吃小绵羊了吧,你那一百万是不是从他那里拿的?” 嫣然的沉默,反而更加印证了彩儿的猜想。她默默的往她旁边落座,想了想,忽地满眼狐疑道:“李总那般谦谦如玉的公子,怎么舍得对你下这般狠手?我记得当初他追你的时候,挺有绅士风度的,那时你没少给他甩脸色瞧,他依旧笑意绵绵,倒是挺耐得住性子的,今日怎么会突然兽性打发,你们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嫣然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苦涩一笑:“像他那种在商场上游刃有余的老狐狸?谁能摸透他的心思?说不定只是玩玩而已,一旦得手了,满足他们的征服欲,便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这不就是有钱的资本家的惯例不?司空见惯罢了。” 彩儿微微凝眉,沉思了一会,正色道:“不对,我记得当时他对你挺深情的,看起来不像伪装作秀。” 她犹记得三月前,一温雅如玉的公子日复一日的每天坚持在学院门口候着。他一身定制款黑色西装,鲜明的轮廓,温润淡雅的眉宇,让人如沫暖阳,嘴角溢出一丝浅显的矜贵的笑意,手中捧着一束娇艳的玫瑰花,宛如成了学校的一道风景线,引起周围的唏嘘艳羡,轰动一时。 那时候,李潇溯温润一笑,“张小姐,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共进晚餐。” 嫣然眉目微蹙,清淡如烟:“抱歉,我刚好跟我男朋友约好一块吃火锅,李先生求您别这样,您这样执意坚持,反而影响不太好,这样也有失您的身份不是?” 李潇溯轻勾嘴角,笑得加深:“我追求你,你可以拒绝,但是不能剥夺我继续追求你的权力。” 嫣然暗叹一声,似有些浮躁:“李先生,你该清楚,我跟我男朋友好了很多年,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再说这流言蜚语的,着实对你我的名声不太好,还望言先生适可而止,别给我造成困扰行不?” 李潇溯抿抿嘴唇,似沉呤了片刻,笑意淡雅:“嗯,既然张小姐不喜欢这种高调示爱的方式,算是我会错了意,以为你们这些女孩子都喜欢这种浪漫梦幻的方式,既然这样,咱们不如低调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无条件的满足你。” 嫣然彻底无语,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有些不耐开口道:“没错,女孩子都喜欢浪漫情调,但也得看人来不是?你我之间年龄相差太大,有代沟,实在不适合,拜托您就别白费心机了。” 李潇溯轻轻扬眉,“张小姐吝啬的不肯给我机会,又怎么知道咱们俩不适合?其实,我这个人吧,你只要试着去了解我,我挺容易相处的。” 嫣然眼眸微微一敛,冷淡道:“抱歉,可惜我没兴趣,李先生,我有事先失陪了。” 她转身便走,李潇溯忙上前,硬生生的将一束玫瑰花塞进她的手中,清润的挑眉,轻声道:“既然你有事先忙,咱们改天再约,你放心,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舍得花大把的时间和精力耗费在追自己喜欢的女孩身上,我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总有一天,你会对我芳心暗许的。” 当时嫣然一脸苦闷之色,暗自磨磨牙,真是自恋而自大,而且还如此狂妄,她真想把那一束花狠狠地摔在他那张温润的俊脸上,可基于礼貌矜持,她强压着怒气,硬生生没发作。 当时,彩儿戏谑的调笑了一句:“这李先生挺深情的,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真的不好好考虑一下,这样绝世好男人,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老实说,比你那个邱逸可好太多了,关键是人家有钱有势还对你一心一意,瞧瞧人家都有风度啊,从来不舍得为难你半分?” 嫣然气鼓鼓的将那玫瑰花往女子怀内一塞,懊恼开口道:“你若喜欢,送给你。” 彩儿有些尴尬的忙回头望了一眼,只瞧着那温润公子此刻坐在车内,对着她勾唇浅笑,十分俊朗。 彩儿神色一愣,忙追上了前面的嫣然,苦口婆心道:“嫣然,你就考虑一下不?我觉得他真的挺好的,而且你们两家还是世交,也算是门当户对?” 虽然她跟李潇溯只是寥寥无几的数次见面,没有过多的交际,当时他给她的感觉就是不急不躁,处变不惊,又似胸有成竹,待人如沫春风,谦和温润,实在不敢与今日这事联系在一起。 当时她所想的,若是嫣然真跟他走到一块,一定会盛宠之际,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倾尽所有为她去摘。 彩儿沉呤了良久后,又郑重其事问道:“嫣然,你们之间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我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缘由的。” 嫣然眼眸似闪过一抹沉痛之色,黯然开口道:“中间确实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算了,我也不想提了。” 嫣然说到一半,黯然起身,暗声道:“行了,我得回去了,若是回去晚了,他又得发脾气,如今他就是老佛爷,我可不敢轻易得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十六)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彩儿忙牵起了她的手,温声细语道:“嫣然,咱们可是你这世间最好的好姐妹,你若遇到难事,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那个王八蛋再敢欺负你,我找几个哥们把他给卸了。” 嫣然黛眉一扬,故作轻松道:“当初是谁把他夸得天花乱坠的,如今倒是变脸比翻还快?” 彩儿努努小嘴,怨愤了一句:“谁让他欺负的是你呢,只要谁敢欺负你,便是与我彩儿作对。” 嫣然欣慰一笑,此生能遇到一知己好友,真是她三生有幸,也许彩儿是个孤苦无依的孤儿,便格外珍重这段来之不易的友情。 当初嫣然为了跟邱逸在一起,跟家里决裂,同为被亲情抛弃的可怜之人,彼此慰藉宽慰,志趣相投。 回到李家别墅的时候,好在李潇溯不在,嫣然不由心中稍微放松了下来,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她在浴室内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了一套棉质的睡衣,便开始坐在办公椅上画建筑设计图。也许今日有些心烦意乱,顷刻间思绪全无,连续揉捏了好几张白纸。 以前有邱逸从旁指导一二,她灵感突发,方才创造更好的设计图,可最近发生了太多不可预料的事,她早就思维枯竭了。 嫣然有些懊恼的揉揉发丝,又下楼给自个榨了一杯果汁,咕噜噜一下喝完了,再次上楼,不一会功夫,那纸篓内满是揉成一团的废纸。 穆然间,一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嫣然却全然不顾,拿着笔在白纸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胡乱的画着什么,耳畔便响起男子醇厚清润的嗓音:“这是你画的?” 不知何时,李潇溯已然拿起一张设计图纸细细的看了起来。嫣然猛然一惊,刚刚头晕脑胀的,差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会见到李潇溯手中的那张图纸,忙抬手,想要抢过来。 李潇溯的手微微一抬,轻嗤一声:“不就是一张图纸不?你紧张什么?” 那张设计图是出自邱逸之手,她想好了,若是今晚实在设计不出来,就干脆拿邱逸的设计图滥竽充数算了。 李潇溯似看的很认真,那双深邃不明的黑眸似泛着钦佩之色,薄唇微微一勾:“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设计天赋的?这点子你是怎么想到的?” 嫣然趁他不注意,扬手,一把将那设计图给抢了过来,慌慌张张的折叠好,不动声色的搁在本内。 李潇溯睨了睨她那满脸郁结之气,挑眉道:“怎么了,还在生气?” 嫣然凉飕飕开口道:“李先生是金主,我哪敢跟您置气,不是矫情么?” 李潇溯轻呵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不许片刻功夫,他又重新折了回来,只是手中多了一个半人高的玩具熊。 他扬了扬剑眉,轻声道:“还记得以前我妹妹带你到我们家的时候,你看到我妹妹床上的玩具熊,眼里冒着光,很是喜欢,今天我恰好经过玩具店,买了个一模一样,算是迟到的礼物。” 嫣然愣愣的凝着那玩具熊,年少之时,女孩子都喜欢粉嘟嘟的玩具熊之类的东西,她都忘记了,没想到他居然记得如此清晰。 她轻轻的蹙眉:“李先生还拿我当小女孩哄着呢?还是李先生习惯对宠物,打一个巴掌再赏一个糖吃?” 宠物? 李潇溯微微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似夹杂着一丝愉悦:“这个提议倒挺不错的,可以试试看?老实话,我养了这么多宠物,也只有张小姐这只太难驯服,总喜欢跟我唱反调?” 嫣然脸色一黑,她下意识的微微牵了一下唇角,假笑一下就浮上面孔,可到底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潇溯轻笑一声,“瞧瞧,你笑起来可比苦瓜脸好看多了,多笑笑,有益于长寿,你若短命,我花的钱不等于打水漂了?” 嫣然冷嗤一声:“不就是一百万,对于李先生来说可是九牛一毛。” 李潇溯睨着她,脸色似带着几分认真:“你恐怕不知晓,近日我新做了一个投资,给你父亲的张氏无条件注资的两个亿,你看这笔账怎么算?你可是张爽的女儿,他将来若是还不起债务,你当如何呢?你这辈子怕是从我身边逃不掉的…….” 嫣然听后,脸色一白,两个亿? 她本幻想着等凑够了一百万,把钱给还清了,她也就自由了,没想到李潇溯居然给父亲的公司注资两个亿。她自然清楚父亲的为人,不论再生气,也不至拿自己的女儿幸福做赌注,这多半是李潇溯私下里设计的。 嫣然努努小嘴,懊恼的死不认账:“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无关,再说,这是投资,互利互惠的事情罢了,可不要什么帐都算计在我头上。” 李潇溯扬手,轻轻的往嫣然饱满白皙的额头上一弹,温润一笑:“你个小丫头,怎么还死不认账呢?若不是因为你,你觉得就你父亲家那破公司值得我投两个亿?” 这笔钱分明是打水漂而已。 嫣然微微嘟哝着小嘴巴,揉揉发疼的额头,一脸怨念的凝着李潇溯,却见他勾唇一笑:“赶紧的去换身衣服,陪我出去吃饭!” 嫣然一脸疑惑的皱眉,“去哪里?” 李潇溯将那半人高的玩具熊往她怀内一塞,扬眉道:“去了就知道了。” 等李潇溯转身走了出去,嫣然暗自叹了口气,明天就要交设计图了,看来只能拿邱逸的图纸充数了。她有些郁闷的将那玩具熊往床上一扔,其实,她这人很讨厌应酬,喜欢安静的独处,她压根心里很不想去,可却找不到半点婉拒的理由,或则说她压根就没资格拒绝。 嫣然咬咬红唇,磨蹭了一会,方才打开衣柜,从里面随意的挑选了一件淡雅清新的长裙,穿在身上,飘逸感十足,她方才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此刻,李潇溯正闲闲的坐在沙发上随意的翻看着一本杂志,睨着来者,嫣然身着一条色彩斑斓的长裙,一直延伸到她的脚踝处。走动间,裙摆翻飞,在空中划着淡淡的弧度,泛着层层涟漪,袅袅婷婷而来。 这丫头身材纤细高挑,适合穿长裙,气质幽兰,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缕飘逸的灵气。清爽脱俗,不染世间杂物,又似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纯洁而美好。 李潇溯将手中的杂志扔掉在一旁,扬了扬下颚:“把药吃了。” 嫣然神色微微一愣,旋即便瞥见茶几上摆放着一颗白色的药片,再就是一杯清水,每次行欢之后,他都不忘提醒她吃药。 这样也好,她也没想给他生孩子,往后也能走得潇洒自若,没什么负担。嫣然拿着那药片,便直接吞了起来,那舌尖似溢出一抹淡淡的苦涩味,她这人最怕疼,最怕苦,可这次却有种苦中作乐之感。 李潇溯翩然起身,轻柔的捋了捋她耳迹的碎发,那矜贵的指尖似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她颀长白嫩的脖颈,方才揽着她的胳膊,一块往外走了出去。 这般看起来倒真像情深意切的一对璧人。 李潇溯还如从前般颇具绅士风度的将车门打开,待女子上了车,方才扰过车另外一头,将那俩限量版的宾利开走。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辆华丽的宾利在一栋别墅门口缓缓停下,嫣然脸色猝然一变,有几分怒气的看了看李潇溯,问道:“怎么来这里?” 李潇溯扬眉轻笑道:“嫣然,在外面野了这么久了,也该回家了,难道还真打算跟家里的人老死不相往来呢?” 嫣然咬咬红唇,似僵涩一笑,“是啊,你如今是我的金主,你想怎么做随你高兴,我有半点拒绝的权力吗?” 她懊恼的丢下这句话后,方才猛然打开车门,直接走了出去。 李潇溯倒也不生气,紧跟着下了车,又从后备箱内拿出一大推的高端贵重的烟酒之类的礼盒。 一旁的女子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他是个称职称心的女婿,样样都考虑周全,可就如今她和他那不堪的身份,也值得他这般。 以前李潇溯刻意讨好她的父母,无非是想要把她给追到手。如今她已然成了他囊中之物,他又何必在此演戏作秀。 李潇溯一只手提着一大推东西,另外一只手亲密的揽着她的胳膊一块进了屋子。 这缘君刚下了实验室到家,抬眼看见到二人,便吓了一跳。她的眼眸在二人身上兜弄了一圈,似乎瞬间明白了过来。 李潇溯忙将礼物递了过去:“伯母,好久不见。” 缘君接过李潇溯手里的东西:“瞧瞧,潇溯,你来就是,何必每次都带这么多东西?” 李潇溯笑了笑:“听说伯父喜欢喝茶,带了好些名茶,上次去香港出差,还给伯母买了一些瓷器。” 他一应俱求,每个人都照顾到了,想得如此周到而细心。 缘君笑着点了点头:“真是有心了。” 嫣然默默的伫立在一旁,睨着父母亲热情的招呼着这儒雅温润的公子爷,心中一顿感触。当初,她和邱逸在一起的时候,父母又何曾这样对待过他。 她自然知晓,她的父母一贯有着自己的行为处事准则,肯定也不会因为权势而去攀附谁,他们或是真的欣赏和喜欢李潇溯,因而才会待他宽和。 可是嫣然也想不通,邱逸虽然没有李潇溯这样的手腕,可也是十分有才华的人。以才度人的话,他也是很不错的人选,可是偏就是入不得她父母的眼睛。 转念一想,李潇溯呢,有钱有势,嘴又甜,没有有钱人的那种不可一世的孤傲,显得亲和随性许多,又懂得摸清对方的兴趣爱好,托其所好。 也难怪会如此博得父母的好感,在这点上,她不得不承认,在言谈间,邱逸与他相差甚远。邱逸性格偏冷,跟她一般,也不喜交际,更不懂察言观色,到底是底层出身的人。 如今他们分手了,这事情,倘若被父母知晓,想来会十分欣慰吧?如今李潇溯又这样带着她堂而皇之的登门,就如正牌男友一般,这也叫她百口莫辩了。 此刻,张爽见到李潇溯来了,一向紧绷严肃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鲜少的朗朗的笑声,亲热的拉着他便一块下棋。 而缘君见到呆愣在原地的女儿,忙上前拉着她一块进了厨房,偷偷的往外瞄了一眼,这才转目看了看她。 缘君一边利索的择着青菜,一边问道:“嫣然,你可晓得回家了。你跟潇溯到底什么情况?怎么半点风声都没有?你跟邱逸分手了,是不是?你可算是想明白了……” “你不知道,当初知道你为了邱逸,到处去筹钱,我心狠没给你,就是想让你早点意识到这终日为钱愁的苦巴巴的日子,并不好过。想当初,我和你父亲在西北也是生活很是困顿。后来回城,到了上海,你父亲白手起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不想自己的女儿重走这样的老路,我们只求有个不愁温饱的人对你一心一意,你可懂我这做母亲的心思?”缘君一面说一面叹了口气。 嫣然皱眉,冷淡开口道:“我跟邱逸分手,并不是因为他人品不好。我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只是还要时间。母亲,明明从前你说过的,只要人有才华就好,为什么偏偏就是邱逸不好呢?” 嫣然脸色猝然一沉:“嫣然,做人父母的,哪一个不是掏心掏肺要为自己的子女着想?我是可以尊重你的想法,可是你到底年轻气盛,不识得这苦日子是什么样的。你这丫头,脾气也够倔的,真是咱们家祖传的倔脾气。这么多年了,你就从来没给家里人来一通电话,当初你爸无非是说了一句气话,说是从此以后跟你断绝关系,你这死丫头脾气倒挺硬的,倒真的打算一门心思跟那小子过起日子呢?爸妈到底是为了你好呀……” 嫣然眼色似闪过一抹暗色,似寂凉开口道:“妈,不要再多说了,我已经和邱逸分手了,我想你也没什么好讲的了。” 她愤然的丢下这句话,转身便冷然的走了出去,留下缘君在厨房里,愣愣的看着自己女儿的背影。她只是想要她日子过得好,难道这样也是错的么? 她到底与嫣然是有了隔阂的了…… 她暗自重叹了好几口气,摇了摇头,这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也管不了她了。 穆然间,从身后蹿出来一抹身影,满脸讨好巴结缘君道:“妈,没钱花了,赏点钱用呗。” 缘君微微皱眉,暗呵了一句:“整天就知道要钱,天天去打游戏机,能不能专心点学习,瞧瞧,当年你姐本是好大学的苗子,却为了那臭小子甘愿进了二本学校,想想就可气,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可别跟你姐学,好好用功,知道么?” 张云帆两只手臂亲热的缠了上来,扬眉奉承道:“妈,我这不是为了学习,这马上就要交补习费了,再说,我姐现在不是回来了么?您啊,就别老拿这些话来搪塞我,这世道谁说只有读这一条出路啊,您这古董思想早就over,所谓行行出状元,条条大路通罗马,这游戏打好了,也能谋出路,你懂么?” 缘君脸色一沉,不耐烦的甩开儿子的手,苦口婆心道:“歪理,不读那有什么出息,我们家世代香,怎么就出了你这样的孩子。如今你要懂得珍惜,别整天就知道胡来,瞧瞧,我都给你找了多少补习老师了,哪一个不是被你给气走,就是赶走了。你姐不省心,你也跟着学,想成心气死我不?” 张云帆忙献殷勤的给缘君轻轻的捶了捶后背,笑嘻嘻道:“哪敢啊,我妈可是王母娘娘,谁敢惹您老生气,不要命了。妈,你儿子这次保证是干正经事,您老就行行好,赏点钱给我,等您老了,儿子一定好好孝顺您。” 缘君叹了口气:“有时候我都在想,待你们回上海城里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云帆一副苦巴巴的模样,可怜兮兮唤了一声,“妈!” 缘君苦笑了一声:“行了,去我房间的抽屉内拿。” 张云帆得令,忙毕恭毕敬的朝着她行了一个军礼,这才乐呵呵的吹着口哨上了二楼的房间内,从母亲的房间抽屉内拿了一叠钞票,穆然瞥见隔壁的房门微微敞开着。 他悄然的推开房门,便瞥见一眉色沉重的姐姐躺在床上,手上却漫不经心的翻看着一本籍。 云帆笑呵呵的走了进去,扬眉惊愕道:“姐,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感觉好像有半个世纪没见到你人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嫣然朝他翻了翻白眼,轻哼了一声:“这是我家,我回来很怪不?” 云帆微微皱眉,似怪异的想了一会:“不怪,但是同潇溯哥哥一起回来,确实很怪。瞧咱们爸,今儿乐开了花,这几年,我还是头一遭见他笑得这么开心,难道你真的回心转意打算跟潇溯哥在一起?” 嫣然冷怒暗呵道:“你个臭小子,懂个什么,一边待着去!” 云帆一脸正色道:“姐,今年我已经十八岁了好不?不是毛孩子了,有什么不懂的,这潇溯哥有钱又深情,真不知道你非得跟我们抬杠,拧巴个什么劲,这折腾来折腾去的,还不是做了他女朋友?” 嫣然气结,脸色一黑,扬手,便将手中的籍往他身上砸去,怒声道:“张云帆,给我滚,看到你就烦。” 云帆闪身灵巧的一躲,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态:“姐,这姐夫有没有给你金卡刷,借给我使两天,老实说,长这么大,我还没尝试随便刷的那种刺激感,让我也跟着享受享受?” 嫣然脸色的怒气更添加了几分,这臭小子还是跟小时候一般,每次她的零花钱都要被他恬不知耻的剐去不少,她怒目圆睁,冷嗤道:“没有,找你潇溯哥哥要去。” 云帆瘪瘪嘴,嘀咕了一句,“小气鬼!” 他有点自知之明,这姐毕竟还未嫁给李潇溯。他就这般腆着脸找人拿钱,多不好。云帆无法,只得转身灰溜溜的走了。 嫣然觉得苦闷,暗叹了一声,转身从酒柜内拿过一瓶红酒和酒杯,又折回到自己的房间的阳台上,独自一人饮酒。以前她是滴酒不沾,可最近心情抑郁不堪,只想着借酒浇愁,以此来驱散心中挤压的郁结之气。 她猛喝了好几口红酒,转目幽幽的睨着远处层层叠叠的青翠山林,这张家别墅自然比不上李家的山清水秀,但到底是自己的家,多少也算怡然自得。 那杯中红酒刚要悉数灌入口中,却半途被横空而来的一条手臂给截住了,伴随着男子温润醇厚的嗓音:“别喝酒,对身体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十七)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嫣然泛着迷离的水眸盈盈的凝着男子,只瞧着李潇溯将她杯中的红酒悉数灌入口中,那杯子可是她喝过的。 他不是有轻微的洁癖,居然一点也不避讳。这不由得惹得嫣然神色一愣,微微偏过头。她的目光飘远,似透过层层白云烟雾。 嫣然揉了揉太阳穴,想着要走。哪里晓得,人却被李潇溯一把带住了。 李潇溯似温润的朝着她挑了挑剑眉,笑得明媚,嫣然只得牵强的扯了扯嘴角。瞧着他们这深情对望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不自然,但却无端生出一抹柔媚之色,倒真想一对闹别扭的情侣。 半晌,李潇溯都没有放开的意思,嫣然觉得十分难受。她笑意褪尽,挑眉睨着李潇溯,冷淡开口道:“你什么时候走?” 她轻轻的抬起纤细的玉手戳了戳男子健硕挺拔的胸脯,他整个高大的身躯将弱小她的镶嵌在怀内,那双精锐的黑眸半分玩味半分认真的睨着她,似有一丝邪魅婉转溢出。 李潇溯轻笑着一把捉住她作乱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那嫩白的玉手,柔声道:“还生气呢?赶紧的伯父伯母还等着呢,咱们一块去用晚餐。” 默了半刻后,李潇溯方才缓缓的退却一步,嫣然忙神色仓皇的快步走了出去。这李潇溯有时候也挺能煽情的,她脸上似有一丝懊恼,差点招架不住。 李潇溯凝望着那蹁跹的一抹倩影,一闪而过,眼眸似微微一敛,暗光微闪,似卷着一抹莫大的心思。 楼下餐桌上,气氛融洽和谐,谈笑风生。嫣然发现,李潇溯来家里,父母都极其高兴,对他一顿褒奖赞许。 邱逸与他的待遇,真是天壤之别。 张爽说,李潇溯年纪轻轻便坐拥整个上海的房产市场,当年他的父亲也算是白手起家,没想到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类的一些话。 这些都是实情,倒是也不算恭维,只是听在嫣然耳里,总有些不舒坦。 李潇溯还是很客气礼貌的自谦几句。言谈间,应对自如,既不倨傲,也不显山显水,倒没有半点居高傲慢的架势,显得很平易近人。 他偶尔还会时不时的往一旁的嫣然碗内夹着菜,显得极其体贴而周到。而嫣然低垂着眉眼,对于他的喜怒无常,她也习惯了。 如今的嫣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似独身一处,一声不吭的默默的吃着碗内的饭菜。 缘君看了看对面的女儿二人,别有深意道:“潇溯,我们两家算是世家,当初伯父跟你爸一块创业打江山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了。你爸也是大学生,头脑也聪明灵活,生意是越做越大。没想到生的儿子,也这般有出息,如今还大获成功,一度成为了房产巨头,真算是青年才俊了,后生可畏呀。我们嫣然呢,自小就被我们宠惯了,脾气吧,算不得多好,或许还叫你多少受着委屈,若是有这样的事情,我们先跟你道歉。但是至少这么多年的交情,也算知根知底,况且你对嫣然的情意,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你看要不选个良辰吉日把婚事给操办了。前几日,你母亲也在我们面前提及这事?你觉得如何?” 李潇溯转目看了看一旁静谧的女子,温声谦和道:“这件事我听嫣然的?” 嫣然神色一怔,有些错愕的忙抬眼迷惑的睨着李潇溯,穆然撞进他那双幽深如谭的黑眸内,似泛着一抹精光。 她心中暗嗤一声,这男人摆明心怀鬼胎。 张爽听后,笑道:“潇溯,之前嫣然糊涂,干出不少傻事来,毕竟年纪轻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如今看到你们终于修成正果,伯父打心眼内,替你们高兴。至如你们的婚事自然是越早办越好,这样你妈也能早点盼望着抱孙子不是?” 嫣然有些心烦意乱的搅拌着碗内的饭粒,突然开口道:“我们没打算结婚。” 缘君脸色一沉,轻声道:“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拧了,小时候挺乖巧懂事的孩子,瞧瞧,这几年被那小子给祸害成什么样了?” 旁边的张云帆挑眉,添油加醋的补充了一句:“姐,你啊,就别拧巴了,你们这场三角恋,我看都可以拍成电视剧了,一定爆红,要不改做成游戏版本,也很不错?” 张爽看了儿子一眼,轻轻的撞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闭嘴。 张云帆咋咋呼呼道:“爸,你撞我作甚?我这说的是事实?这场戏,难道你看的不心累?” 顷刻间气氛死寂般的沉默,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尴尬。 张云帆后知后觉,忙识趣的抿了一把嘴巴,幽然的站了起来,嘿嘿一笑:“你们继续,我就先撤了。” 一直不发一语的张爽脸色黑沉一片,狠狠地指了指嫣然,隐怒暗呵道:“嫣然,从今往后,你若是再敢继续跟那小子纠缠不清,往后就别进这个家门,我张爽都全当从来没生你这个不孝女。” 嫣然默默的起身,淡然的转身便走了出去。这一下,气的缘君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这丫头还真逆了天了,成心想要气死我。” 李潇溯看了看缘君,劝慰道:“伯母,您先别动气,回头我好好劝劝她,改天我再来看您。” 说完,李潇溯便拎起搭在背椅上的黑色外套,转身急急的走了出去。 张爽叹了口气,不过起身来送李潇溯到门口,方才折了回来,不由脸色晦暗,重叹一声:“这孩子莫不是走火入魔了,那小子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把她迷的团团转,可真不省心。” ……. 那端,两人在车上,李潇溯一边开着车,一边看了看旁边一直凝着车窗外神色黯淡的嫣然,轻声道:“我承认我擅作主张带你回家,好像做的不太妥当,可你也不能老跟家里人僵持不下不是?这亲人之间,那有什么隔夜仇?” 嫣然凉凉的凝着男子,似沉呤了好一会,方才平淡开口道:“如果你想利用我家人逼婚,只要你金口一开,我又岂敢有半点婉拒的权力,你又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子?” 李潇溯脸色猝然一暗,薄唇紧抿成一道坚硬的弧线,温怒开口道:“张嫣然,我在你眼里就是如此不堪不?做任何事,都是动机不纯?” 嫣然凉薄勾唇,清清凉凉开口道:“不然了,对于这种事,李先生不是早就驾轻就熟了?” 李潇溯冷哼一声,“你倒挺能抬举自己。” 嫣然寂默,转目幽幽的睨着车窗外的霓虹闪烁,一派流光溢彩之夜景。即便已然深夜,依旧灯火阑珊,璀璨夺目,繁华依旧。 在如此繁花似锦的大都市,想要打拼属于自己的爱巢,跟心仪之人平平淡淡过小日子,怎么会如此艰难? 车内,一片诡秘般的沉寂和冷沉,谁也没再说话,各怀心思。 过了片刻后,那辆轿车并未往回家的路上开,反而拐入了相反的方向。速度猛然提快,惹得嫣然猝然想起今日他鬼使神差的把她带到了荒郊野岭,然后一顿羞辱,她心中便一顿后怕不已。 她有些后悔不该去招惹他的,不由紧紧的攥着安全带,连手心也跟着不由沁出一丝冷汗来,她颤悠悠开口道:“这是要去哪里?” 嫣然在惧怕什么,只需她一个眼神,李潇溯便洞察了她的小心思,这些单纯的小姑娘的心思可比商场上的那些尔诈我虞好猜多了。 李潇溯的嗓音似夹杂着晚风有些清冷的幽然的飘荡了过来:“你放心,你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我兽性大发的吃上两次?” 嫣然心中不由微微一松,那攥着安全带的玉手也缓缓的松开来。她转目继续凝着车窗外,再也不敢发一言。 又过了好半响后,那辆小轿车猝然间在从前她与邱逸住过的公寓下停了下来。嫣然凝着这依稀熟悉而朦胧的景色,神色一阵恍惚,一道暗伤隐隐袭上心头,一阵刺疼,眼底晦涩一片。 “陪我出去走走!” 李潇溯淡淡寥寥的丢下这句话,方才率先走了出去。嫣然缓缓神色,压过心底的一阵酸涩,方才紧跟着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花园内,夜色朦胧,月色妩媚,花团锦簇,晚风习习,形形色色的情侣们浅笑低语,耳鬓厮磨,柔媚异常,这里确实适合情侣们幽会而缠绵。甚至有些情侣还按捺不住当众接吻,那茂密绿翠的婆娑花影和树影之间全是朦胧妩媚的身影。 李潇溯今日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身姿修长,那衣摆处随着晚风翻滚着,泛着淡淡涟漪,他双手闲闲的抄进口袋内,闲庭阔步的慢悠悠的走着,女子与他相隔一米的距离,不远也不近,静幽幽的小碎步的跟着。 就这般,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很长一段路。 今日嫣然着一袭飘逸单薄的长裙,夜里有点凉,她不由微微打了好几个寒颤。 猝然间李潇溯步履微微一顿,转身将身子的那件风衣罩在她那单薄的娇躯上,嗓音似染着一抹温润:“小心着凉!” 嫣然撩撩被晚风吹的迷了眼睛的碎发,愣愣的盯着他瞧,反而惹得李潇溯抿唇一笑:“你在看什么?” 嫣然咬咬唇,说出了心中悱恻的疑问:“你们男人都反复无常不?” 李潇溯猝然一笑,挑眉问道:“怎么说?” 她沉呤了一会,方才缓声道:“时而愤怒,时而温润,时而温柔,时而阴冷,这不是反复无常是什么?或则说是人格分裂?” 李潇溯嘴角的笑意加深,畅快道:“喜怒哀乐不是人之常情不?人格分裂,你觉得我像?” 嫣然一脸怪异的表情看着他,不置可否。 李潇溯目光眺远,抬手指了指那灯火阑珊处一栋灯光闪烁的高楼大厦,嘴角勾勒出一抹愉悦和自豪的弧度。 “你看到哪里没有?它便是整个上海最高的地标性建筑,地处交通最繁华的地段,花费了几二十个亿重金打造,当初拿下那块地皮耗费了不少的功夫,花费了三年的时间才修筑而成,你觉得它设计的如何?” 嫣然循着男子的视线望了过去,他所指的位置便是上海最高的一栋大厦,也是上海最具有特色和象征性的一栋建筑,其外形独特,匠心独运,画栋飞甍,宏伟而豪华,简直神工天巧,飞阁流丹。 就连大学的教授曾多次对它赞许有加,并拿它作为建筑教学的典范和素材,每一处都显得精妙绝伦,画龙点睛之笔。 嫣然微微勾唇,“这可是最著名的国际设计大师之作,我不过是泛泛小辈,岂可随意班门弄斧的点评?” 李潇溯目光幽深,笑意绵绵:“你若想,我也可以助你成为建筑界有名的建筑大师?一举成名,信不?” 一举成名?她想都不敢想。 嫣然猝然忆起,当初她和邱逸经常夜间在公园内散步,那时,她便坐在他的脖颈上,笑眯眯的抬手指了指那一座高耸云端的大厦。 她微微昂着脑袋,趾高气扬道:“哼,李氏有什么了不起啊,邱逸,咱们往后一定要造一个比李氏还高的大厦,什么商业王国,什么房产巨头,得瑟个什么劲,有朝一日一定会将它踩在脚下,你们等着。” 那时她和邱逸满怀雄心斗志,大放豪言壮语,如此轻狂,不知所谓,可如今却俨然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跟李氏斗高低,简直不知天高地厚。那栋处于寸土寸金之交通要道的大厦,如今便是李潇溯花重金打造的商业王国。 嫣然似忆起过往的种种,唇角微微勾勒着浅显的弧度,似有柔媚的笑意从嘴角逸了出来。 猝然间,她的红唇被堵住,伴随着不近人情的掠夺和侵占。不得已,嫣然拉回思绪,愣愣的凝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一张俊容。 她双手紧紧的握住,以前的经验教训表明,她若是越抗拒,他便下手越狠,这次她倒学乖了,像个乖顺的小猫咪般,由着男子上下其手,肆意的索取、霸占。 似吻了许久后,李潇溯刚才那如洪水猛兽般的吻逐渐轻柔了下来,他细细磨磨的辗压了许久,方才缓缓放开她,嗓音似带着一抹撩人的媚色:“刚刚在想什么?” 嫣然神色一怔,忙木讷的摇了摇头。 李潇溯的大掌轻轻的摩挲着嫣然洁白胜雪的脸颊,似呢语道:“丫头,接吻就该专心点?” 嫣然又是神色一愣,脸色似不自然得晕染了一圈绯红。 李潇溯附在她的耳畔,似低低媚语道:“嫣然,有没有重温旧梦的感觉?” 嫣然闻言,脸色一白,顷刻间整个身子如坠冰窟,有些错愕的凝着眼前依旧温润如玉的李潇溯。此刻,他已然退了几步,恍如刚才的那一抹恬谧温馨,顷刻间便化作了泡影,一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李潇溯嘴角似笑非笑的睨着她,嗓音一如既往的轻柔:“行了,天色晚了,咱们该回去了。” 李潇溯转身走了,独自留着嫣然神色恍惚,她有些慌乱的捋了捋耳迹的碎发,一阵脊背发寒,心中疑团泛滥。 她和邱逸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不得已,嫣然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愣了许久,方才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十八)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翌日,在学校食堂内。彩儿看了看眼前神色呆愣的嫣然,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皱眉道:“我说张嫣然你到底怎么呢?今儿发了一上午的呆,现在还在发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跟一块木头说话了,刚刚我跟你说的,你听到没?” 嫣然愕然的抬起眼眸,睨着她,惊愕开口道:“你说什么?” 彩儿嘟嘴,怨念的叽咕道:“简直浪费我唇舌,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说了,我看再这样下去,你迟早要被那个大灰狼折腾出神经质不可?整日神情恍惚的,也不知瞎想些什么?” 嫣然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颇有几分歉意道:“行了,别说我了,跟我说说你呗,是不是真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呢?” 彩儿脸色略显酡红,眼眸似冒着亮光:“嫣然,你还记得咱们一块读高中的时候,在胡同内撞上一帮流氓地痞,差点被欺负了,最后是一男人救下了我们?” 嫣然微微沉思了一会,点点头:“嗯,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你难道找到英雄救美的那个人呢?” 彩儿惊喜的颔首,她微微朝她招了招手,在她耳畔边耳语一番,嫣然瞬间脸色一变,惊讶出声道:“什么酒吧?彩儿,你什么时候也跟着学坏呢?那种酒色之地,你可是从来不涉足的?” 彩儿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哎呦!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保守怎么猎艳?你说,若不是昨晚我去酒吧,怎么会撞上我的救命恩人,嫣然,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说明我们之间有缘分?” 嫣然微微凝眉,满眼狐疑道:“这事都过去很久了,你确定是他?” 彩儿嘴里乐滋滋的含着柠檬吸管,似回忆起过往的情形,不由自主的咯咯发笑。嫣然瞧着她那犯花痴的模样,就差点流口水了,不由翻翻白眼。 彩儿又傻笑了一会,笃定开口道:“那天他宛如齐天大圣救你我于危难之中,就算他化成了灰烬,我也认得他,你还记得当初我发了誓言,若是找到他,我一定以身相许以报他的大恩大德。” 嫣然扬眉轻嗤道:“傻丫头!” 彩儿嘿嘿一笑:“嫣然,我都打听了,他在酒吧长期包了一间包厢,要不今晚咱们也去碰碰运气,当年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么多年了,咱们总该当面去答谢他一下?” 嫣然瘪瘪嘴,皱眉嘀咕道:“你知道那种声色犬马之地,我是从来不会去的,再说那地儿不干净,到处都是一些牛鬼蛇神,若是撞上坏人怎么办?” 彩儿轻嗔一声:“我说你是武侠片看多了,现在是法治社会,谁能胆大包天的青天白日干坏事?那都是电视剧演戏而已,现实生活文明多了好不?你不要随便臆想,这以前邱逸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你怎么什么都听他的,我告诉你,这酒吧是借酒浇愁的好地方,你去试试就知道呢。” 嫣然还是闷闷的摇了摇头:“我不去,那地方黑暗的很,你别以为这世道坏人就消失了,上次我就撞见一个?手上拎着真枪,差点害得我死于非命?” 如今忆起,她都不由一身冷汗直冒,噤若寒蝉。 彩儿凝着她满脸认真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后,不由捧腹大笑起来:“嫣然,你演戏堪称一绝,不当演员太可惜了。” 嫣然神色一正:“我说的是真的,信不信随你。” 彩儿干巴巴的呵呵笑了两声:“一点都不好笑,你就别逗我了,还真枪呢?你还真以为是当年你祖父那会打仗的时候,可真能编啊。” 彩儿想了想,又摇晃了一下嫣然的胳膊,又苦兮兮道:“就算真有真枪,我保护你,嫣然,算我求求你,行不?以前你遇到困难,我义不容辞,我费尽千山万水好不容易觅得如意郎君,您老,就舍命陪君子一次行不?” 嫣然瞅着她一脸殷求的可怜模样,想了一会,长叹一声:“行吧,舍命陪君子!” 彩儿嘿嘿一笑:“嫣然,还是你最好。” 她们俩下午上完两堂课,便一块去了酒吧。刚入内,里面浮华璀璨,霓虹灯闪烁,那震天响的音乐恨不得震破耳膜,四处张狂放纵扭动的腰肢的男男女女,娇媚而肆意。 那聒噪嘈杂的音乐令嫣然不适的紧蹙了眉头,她这人喜静,不太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面,她抬手忙紧紧的捂住了耳朵,由着彩儿在前面给她引路,略显几分拘谨忐忑。 就这般彩儿拉着她直接上了四楼,这里倒显得僻静安逸许多,嫣然不由微微松了口气。入目所及,皆是繁华似锦,那静幽幽的走廊悄无声响,宛如一条永无止境的长长的隧道,似走不到尽头。 嫣然猝然想起,那一次,她去找李潇溯借钱的时候,也是这漫长而静幽的走廊。此情此景,如此熟悉,顷刻间,脚下如灌铅般沉重,脸色微微白了白,呆讷在原地,再也没动弹半分。 彩儿走了几步,方才发觉嫣然没跟上,不由又重新折了回去,轻轻的挽着她的胳膊,温声道:“嫣然,你怎么呢?瞧把你给吓得?你胆子可真小,你放心,没事的。” 嫣然猝然拉回了思绪,看了看她,问道:“你确定是在这里?” 彩儿重重颔首,两人相携着又走了好一段路。彩儿看了看那包厢上的号牌,踌躇了好久,她缓缓神色,鼓起勇气忐忑的敲门,半响后,没得到回应。 彩儿咬咬唇,一阵失望之色:“会不会他没在这里?” 嫣然不由扯了扯她的衣角,微微皱眉道:“彩儿,要不咱们改天再来,这种地方阴嗖嗖的,很不吉利。” 可能因为那一场钱色交易,她内心深处排斥这种酒色之地,只想着早点离开这里。 彩儿看了看她惨白害怕的神色,不由指了指她,笑得肆意:“彩儿,原来你胆子这么小,瞧瞧,都冒冷汗呢?” 彩儿自然不知道她心中尘封已久,不易触碰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在那一个劲的咯咯直笑。那笑声在如此静幽之地,显得格外的突兀尖锐。 嫣然扯着她的胳膊本打算离开,猝然间,迎面而来,两道不轻不重的浑厚的男性嗓音细碎的传了过来。彩儿止住了笑声,两人齐齐抬眸凝望着不远处一道颀长高大的身躯。 那人一身黑色风衣罩体,面部轮廓分明精细的无可挑剔,一双剑眉之下却是隐藏着寒光闪烁的黑眸,浑身上下似透露着锐利的霸气和掠夺的气息。 这是一个与生俱来的天生的掠夺者和掌控者,他身子的气息是张狂而霸道的,不似李潇溯那般是内敛而含蓄的。只需瞥一眼,便知此人是极具危险性的。 嫣然微微凝眉,似想了一会,怎觉得那人有几分熟悉,可又具体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她这人有时候挺健忘的。 彩儿却是一脸兴奋的暗自扯了扯她的胳膊,眼眸亮光闪烁,似带着几分悸动和不可言喻的兴奋:“嫣然,就是他。” “嫣然,记得待会他走过来的时候,你故意推我一把,知道不?”彩儿又在那急急的补充了一句。 嫣然闻言后,暗自抽了抽嘴角,挑眉道:“你这是想以色相诱?” 彩儿嘀咕了一句:“你别废话了,老娘打算豁出去了,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得把他给撂倒了,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赶紧的别磨蹭了,他快走过来了。” 嫣然心中悱恻一片,这丫头的平时还挺矜持的,这会见到帅哥便崩不住了。那高大的身影阔步而来,待他走进近些,嫣然手微微一扬,猛推了彩儿一把。 只是猝然间,嫣然脚下一滑,整个身子也跟着不由自主的往前倾了过去,伴随着她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此刻,彩儿脸色也跟着一急,这丫的她也太脆弱的,没把她给推倒,倒是自己先摔个狗啃泥。她眼疾手快的想要拽住嫣然,却被穆然横空过来的一条手臂给截住了那欲下坠的娇躯。 彩儿紧咬着红唇,有些气结,本欲想着使美人计,却不成想,弄巧成拙,让某人捷足先登,不由一阵懊恼。 嫣然眨了眨水灵清透的美眸,此刻,她整个柔软的身子骨被男子揽入怀内,男子那深邃不明夹杂着一丝玩味的眼眸定定的睨着她,惹得她脸色潮红一片,诺诺道:“谢谢你!” 嫣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人就是她那一日救下的沈秦…… 沈秦邪魅一笑:“这些年,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不少,但对我如此热情的女人,你还算是第一个?” 嫣然面色一窘,满是羞恼之色,今日可真是殠大发了,谁知她不过轻轻的推了彩儿一把,本暗自控制了力度,不敢太用力,结果天意难测。她平日很少穿高跟鞋,今日却着了一细跟的高跟鞋,脚下穆然一滑。 这男人八成以为她有多饥不择食的主动投怀送抱,如今就算费心解释,也是越描越黑。嫣然只得整个娇躯半昂着,想要靠自己起来,却是徒劳无功,她咬咬红唇,有些窘迫的暗自扯了扯沈秦的纯白色衬衣。 似隔了片刻后,沈秦方才慢悠悠的将嫣然给搀扶了起来,接着那长臂宛如蔓藤般缠了上来,将她牢牢的抵挡在墙壁之上,尾音邪魅上扬:“张小姐,这么快就不记得我呢?” 嫣然迷惑的锁眉,忽然瞪大了眼眸,瞅着男子面前放大的俊容,他身上混合着浓重的烟草味袭上鼻端,惹得她一阵眩晕,不似言潇笙身上常年缠绕的那种淡淡渺缈的柠檬香味,清新淡雅。 嫣然有些不适微微蹙眉,却又不敢动作。他那削薄的嘴唇离得她很近,相差毫厘之间,只要稍微动弹一下,她便会毫无预兆的触碰到他的薄唇,她整个身子拘谨的不敢动弹分毫。 沈秦似刻意将那薄唇覆在嫣然的耳迹般厮磨了一会,那烫人的温度袭来,在她耳垂般哈气,说得极其暧昧:“那一晚,巷子里,我们……没想到你如此娇媚可爱,让我念念不忘。” 他的话音低沉而邪魅十足,嫣然猝然间想起了那惊悚的一晚,原来是那个她曾在巷子内救下来的满身血迹的男子。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眸,抖动着双唇:“原来是你!” 沈秦邪魅意味浓重,惹得嫣然羞愤的忙抬手推搡着那高大的身躯,她的力道看起来倒像隔靴搔痒那般挠在男子身上,一阵酥麻之感,惹得男子笑意更肆意了些。 由着她这般折腾了许久,沈秦方才款款的退却了几步,身后似预料般猝然响起某男意味深长的嗓音:“沈总,真是好兴致,难道光天化日之下也想表演一场活春宫不成?” 嫣然惊魂未定的睨着声源处,总觉得这道嗓音有几分熟悉,不由瞥见到来者,整个脸色刷的苍白一片,心中一颤,再转目睨着沈秦依旧是那邪魅之态,他分明是故意的。 不对,他应该不知道她和李潇溯那不堪的关系才对,可总觉得他好像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睨着她,有几分不怀好意,耐人寻味。 同时,对于这猝然发生的一幕,一旁呆愣的彩儿也惊讶了好半天,这会见到李潇溯,下意识的隐约有些担心的看向嫣然。 此刻,沈秦旁若无人的捋了捋一旁呆若木鸡的嫣然飘落在耳迹的碎发,眼神暧昧轻佻,邪笑道:“抱歉,让李总看到了,咱们家宝贝害羞,见不得生人,往后我注意点便是。” 嫣然如遭雷击,猛然的往身后退了好几步,双目饱含机警隐怒的瞪着他。 李潇溯闻言,只是掀唇淡笑道:“还是得注意点形象才是,这女人啊,都是红颜祸水,冷不丁哪日让你倾家荡产也未知?如今这世道,养女人还不如养条狗,这女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吃着碗内的看着锅内的,还不如狗忠诚?” 他慢悠悠的说着,自始至终也没扫那一端惶恐不安的嫣然一眼。沈秦挑了挑剑眉,闲闲开口道:“也是,也难怪据说李先生家里养了好几条藏獒?不过这驯服女人,也跟驯养宠物一般,要懂得恩威并施,才能调教出听话乖巧的女人。” 李潇溯清淡一笑:“那是,沈总整日流转在花丛之中,对于驯服女人自有一套,我自愧不如。” 沈秦别有深意的挑眉,眼眸似卷着一抹浅显的犀利:“这圈子内谁不知李总洁身自好,从不沾惹女色,自然不会将精力耗费在女人身上。否则,怎么会仅仅耗费四年的时间,便将以前濒临破产的李氏集团重新起死回生,还成功上市,一跃成为上海赫赫有名的房产巨头?让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如今居然跟王氏分庭抗礼,想必李总的雷霆手段,令人不敢小觑。” 沈秦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神色,又不紧不慢开口道:“只是,这手中的权柄握得太大,又伸的太长,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难道李总午夜梦回之时不会有高处不胜寒之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十九)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沈秦似笑非笑,继续说道:“这人啊,终有一死,也就成了黄土一堆,争名逐利作甚?还不如老实巴交的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好生找个女人,享受享受人生,人生岂不快哉,否则树敌太多,免得死无葬身之地也未知,你说对吧,李总?” 他嘴角扬笑,不徐不疾的说着,扬手,似还轻轻的替男子扶了扶肩膀处的褶皱,言语之中却隐隐有几分警告和暗含的凄厉的味道。 李潇溯脸上一派的招牌式的矜贵谦和的笑意,缓声道:“这谁人不知沈总是咱们上海的风云人物,李某能得到你的提点,可谓三生有幸,咱们李家只做正经生意,本本分分的,又怎么敢越雷池一步?沈总怕是多虑了。” 沈秦轻呵一声,微微抬手,朝李潇溯比了比一个打枪的手势,霸气外泄:“那就好!” 旋即,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嫣然一眼,便转身走了。 身后跟着一刀疤脸的健硕体壮的男子,看起来有几分狰狞,眼神狠戾寒冷,那手臂上似盘踞着俩条长龙交错的刺青,那长龙张着血盆大口,看起来极其凶残,那人便是这酒吧的总经理。 只闻见他身后之人,冷汗直冒,这男人自然不是什么善茬。 旁边伫立在一处的男子终于按捺不住怒嚷了一句:“那个王八羔子还真当自己是上海的王,如此猖獗狂妄?这么说整个上海的酒吧他全包揽了,咱们还不能涉足了?看他还嚣张几时,迟早得翻到阴沟内,万劫不复。” 李潇溯转目淡淡的扫了那男子一眼,他忙识趣的闭嘴。此刻,李潇溯脸上的笑意已然褪尽,阴冷的目光往那一抹纤细的娇躯上一扫,接着便是一张房卡甩在嫣然身上,伴随着男子冷飕飕的嗓音:“还愣着干什么,想继续当婊子去卖?到房间内等我。” 那卡恰好摔在她嫩白的手臂上生疼,待其余人走远了些,嫣然方才略显委屈的将地上那张房卡给捡起来,泪光闪烁。 彩儿忙走了过来,略显歉意道:“嫣然,对不起,我怎么知道那个混蛋会来这里,恰好看到你和他……总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以后咱们再也不来了行不行?” 嫣然强硬的挤出一丝笑意:“彩儿,你先回去吧,我没事的,他就算再横,难道还真能枪毙我不成?” 彩儿看了看她,犹豫了一会,方才问道:“嫣然,刚刚听那个沈秦说,你们好像认识,你们怎么会认识?” 嫣然扯了扯红唇:“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以后我再跟你细说,你先回去吧。” 彩儿皱眉,还是有一丝担忧:“要不我陪你吧,万一那个混蛋想要借题发挥,朝你发难,我也好帮衬着你点。” 嫣然晒然一笑:“我没事,真的没事,你赶紧的走吧!” 彩儿只好点了点头,朝着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若是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就在外头等你。” 嫣然点点头,等彩儿走了,她眼色黯淡一片,转目睨着那烫金的房卡,怔愣了好一会,方才幽幽的往前走了去,禁不住脊背发凉。 她没料想到原来李潇溯在这上海最豪华顶级的酒吧内也有自己独处的包厢。 嫣然缓缓神色,方才推门而入。房间内寂静一片,有红木的办公桌,砌墙而立的同款架,高端的沙发,超大的液晶电视机,还配有专业的音响。再就是豪华大气的酒柜,那柜子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名酒,倒是个休闲办公的好场所。 嫣然怔愣了半许,方才略显拘谨的往沙发上落座,心中却是惴惴不安,坐等了好一会,方才听到门外开门的声响。 她猛然一个机灵,忙神色仓皇惊惧的站了起来,偷偷瞄了一眼门口颀长伟岸的身躯,垂着眉眼,低声唤了句:“李先生,你来了。” 李潇溯没搭理她,径自走进房间内,便往沙发上走过去,嫣然急忙一个闪身给他让道。李潇溯长腿一跨,便往沙发上落座,眉目冷淡,手中拿着一本蓝色的文件夹在翻看着什么。 顷刻间,室内只能听到沙沙的纸张翻动的声响。 嫣然抿唇半响后,方才支支吾吾解释道:“我和那位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简而言之,就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那位先生搀扶了我一把,我跟他绝无任何交集,希望你能相信我。” 李潇溯并未抬眸看她,清冷开口道:“我不需要你的解释,不过,我警告你,就算你按捺不住空虚寂寞想要攀附勾引男人,也得先把我们这单生意了结了再说,麻烦遵守一下职业道德,当然若是他愿意帮你支付巨额的赔偿金,咱们可以另说?如若不能,你就给我老实本分点,别干出什么出格的事,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李潇溯丢下这些话,便起身往那端的办公椅上坐下,也没再搭理她,白皙的手指灵动的敲击着键盘,寂静的室内充斥着沉闷的声响,给人感觉压抑窒息的出。 嫣然低垂着眉眼,傻愣愣的杵在那里,不知道干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男人就是这般一旦动气,要不就干脆晾着她,对她不予理睬,要不就如上次那般莫名其妙的把她带到荒郊野岭发一顿疯,对她一顿羞辱。 李潇溯的脾性向来令人捉摸不定,她能避则避之,谁知道今日会莫名的撞到枪口上,算她倒霉,自作自受。嫣然傻站了才一会,又加之今日着一双高跟鞋,双脚隐约酸疼了起来,就连额头也跟着冒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来。 她微微皱眉,这男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忙完,想着挪到那沙发上坐下来。猝然间,室内充斥着一道冷薄凄厉的嗓音,“站过来!” 此刻,嫣然手刚搀扶在沙发上,准备要落座,穆然一道嗓音轰然砸下,惹得女子心中一休,忙颤悠悠的又重新站了起来,微微动了动酸疼的双脚,这才慢吞吞的极其艰难的挪步走了过去。 今日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她就不该臭美穿什么高跟鞋了,平日里她都是着一双舒适的休闲鞋。根据以往的经验教训,这男人一旦动怒,便让她呆愣的站立一会,时间也不会太长,等这怒气消散了,也就作罢了。 可今日倒是个意外,嫣然都站了大约两个多时辰了,就连双腿都不由自主的在打颤,额头细密的汗珠儿直冒,居然没撼动李潇溯分毫。 嫣然紧咬着红唇,硬生生的撑着,似又过了半响后,李潇溯突然开口道:“把这些资料帮我打印一份。” 嫣然听到这里如卸重任,此刻,腿脚早就麻木了,她微微蹙眉,尝试着挪动着小碎步,将那办公桌上的一大摞文件给抱到怀内,这才略显艰难的往旁边的打印机走了过去。虽然文件夹很重,可是也比光站着内心受折磨要强。 老实说她从来没用过这高科技,琢磨了好一会,也不知道怎么弄,扶了扶额头,又钻研了好一会,也不敢张口询问,满眼愁色。嫣然紧咬着红唇,一筹莫展。 穆然,从身后蹿出来一高大的身影,那手指在按钮上灵活的按了几下,不一会便听到刷刷的机器启动的声响,伴随着男子凉飕飕的挖苦的嗓音:“就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往后毕业后哪家公司敢要你?” 嫣然耸拉着小脑袋,暗自小声嘀咕了一句:“靠男人养着不就行了?” 李潇溯瞅着她那怨念皱眉的小模样,不由轻扬了嘴角,猝然一笑,这丫头打小养尊处优的,这两年来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李潇溯轻哼一声,挑眉讥诮道:“想要靠男人养,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份资本?” 嫣然垂目凝着脚尖,她分明是在自嘲,他倒是当真了,自然满脸是漠然。 李潇溯挑眉,扬声道:“学着点!” 嫣然忙愕然的抬起眼眸,紧紧的凝着李潇溯手中的动作,他身上烟草混合着淡淡寥寥的柠檬香味,幽幽扬扬的飘了过来,很好闻。过了半响后,李潇溯目光转向她,问道:“会了吗?” 嫣然点点头,按照事先李潇溯的操作,开始复印了起来,顷刻间,室内只能听到印刷机滚动的呲呲的响声,还有他敲击键盘的脆响声。 嫣然却一阵悱恻,这晚上陪睡陪聊,白天还得帮他洗衣服,搞卫生,如今倒好,把她当秘使唤印刷资料,他可真会充分利用人力资源。 她努努小嘴,一阵怨愤。 到了翌日,整整一上午,嫣然都处在晕晕沉沉的状态,昨儿大半夜还在帮那可恶的资本家印刷资料。可他倒好,中途却溜走了,害得她昨儿晚上迷迷糊糊的在包厢内睡着了。以至于今儿上课整个人无精打采,不知不觉趴到桌上睡着了。 彩儿兴致勃勃的跑了进来,拽拉着她的胳膊,一脸喜色道:“嫣然,天大的好消息,你的作品获得这次校园评选的一等奖了,上次老师说,凡是校园评选的前三名可以入围参选李氏集团举办的设计大赛的选拔,若是获得一等奖的作品可以得到一百万的奖金?” 嫣然微微皱眉,迷糊的叽咕了一句:“什么作品?” 彩儿拽了拽她的胳膊,皱眉道:“嫣然,你怎么现在除了睡觉还是睡觉,这李潇溯就是这么折磨你的?我是说你上次交的设计作品获得入围赛资格了!” 嫣然猛然惊醒,忙抬起头来看着她,呢喃道:“获奖了?怎么会?” 她记得当时老师强烈要求每人必须交出一幅设计作品来,她实在想不出来,便将邱逸以前的设计图纸给交了上去,居然稀里糊涂的获奖了。 嫣然的脑袋还完全处在蒙圈状态,彩儿忙喜上眉梢的拽着她的胳膊,便往校园的宣传栏奔去。 那宣告栏上簇拥着挤满了密集的人群,都在昂着脑袋拼命的张望着,只需一眼,便瞥见那宣告栏上愕然的写着她的名字。 嫣然呆愣了好几秒,方才猝然反应过来,揶揄道:“可是这张图纸不是……” 彩儿兴高采烈的打断她的话题,夸夸其谈道:“嫣然,你可真走了狗屎运了,你想想,若是这幅作品真被李氏给看上眼了,不仅可以获得巨额的奖金,还可以得到毕业后直入李氏集团实习的通行证,这可是咱们学员悻悻学子一生的梦想呢。” 一百万奖金?嫣然脑袋内转悠的全是这一笔巨额的数字,她本想着向老师解释清楚,这并非是她本人的作品,想要退赛。可她想到这笔丰厚的奖金,有些犹豫了,只要有了这笔钱,她就可以偿还李潇溯的一百万,这样她就可以彻底自由了。 彩儿看了看旁边傻愣着的女子,不由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皱眉道:“你在瞎想些什么?不会傻了吧!”顿了顿神色,又道:“昨儿李潇溯没对你怎么着吧!” 嫣然忙拉回思绪,摇了摇头。猝然间,身后传来一声尖酸刻薄的嗓音:“张嫣然,这幅作品是邱逸所作吧,你说,若是校方知道你剽窃他人作品当作参赛作品,结果如何?是重大记过处分,还是开除学籍?” 彩儿眉毛一横,怒目圆瞪道:“苏清,怎么哪儿都有你啊,你那只眼睛看到嫣然剽窃他人作品?没有真凭实据,你最好不要信口雌黄。” 苏清双手怀胸,挑了挑秀眉,语气轻曼:“你问问她自己不就知道了,就她那木鱼脑袋会创作如此有创意的作品?彩儿,你是她最好的朋友,难道不知道?她这几年的大学设计作业全部是邱逸帮她完成的。若不是当初邱逸一心一意想要跟她在一起,被她家里人暗自阻拦了他的前程,凭邱逸的满腹才华,怎么会沦落到当快递员的地步?还有高考前一天,若不是她的弟弟不分青红皂白的找邱逸来闹,邱逸会发挥失常与重点大学失之交臂?当年,她处心积虑的接近邱逸,如今又假借他的作品上位,我说,张嫣然,你难道内心深处就没有半点对他的愧疚吗?你知道吗?如今邱逸前程尽毁,都是拜你所赐,你生来便是他命中的克星,如今分手了,还想着利用他上位?” 彩儿气势汹汹咆哮道:“苏清,你说够了吗?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眼红嫉妒别人好,有本事你也设计一张设计图出来啊,吃别人捡剩下的,也不嫌噎得慌。” 苏清冷幽幽的讥诮一笑:“我可没有剽窃的嗜好。” 顿了顿,她又红唇轻曼孤傲的慢悠悠吐出:“就算是剩下的,至少我捡到了,不像某些人,像个男人婆,没人敢要。” 说完,她神色倨傲,衣袖蹁跹的转身走了。彩儿脸色青紫交错,气得想上前找她算账,居然骂她男人婆,她才是臭婊子,喜欢勾三搭四的。 嫣然忙拽住了她,温声劝慰道:“行了,别气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咱们别跟她一般见识。” 彩儿嘟囔着,一脸怨愤道:“就你心性好,她如此污蔑你,你居然能忍气吞声。你知道那八婆嘴碎的很,肯定四处传播你剽窃他人作品上位,到时你就算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嫣然目光幽远,似轻轻渺缈开口道:“这幅作品本就是出自邱逸之手,她并未冤枉我。作品是邱逸设计的,但其中的点子和想法是我提出来的。” 彩儿顷刻大惊失色,惊愕道:“什么?” 嫣然清淡勾唇,淡声道:“上次老师下了通牒,我本想着滥竽充数,没想到居然中标获奖,你也知道以邱逸的才华和设计天赋,能入围也算是名至实归。” 彩儿微微凝眉,略显沉重的看了看她半响后,方才缓声道:“嫣然,反正现在刀架在脖子上也下不来了,若是这次真能获奖,你再跟邱逸好好解释一下,再说,若不是你找李潇溯拿那一百万,说不定他现在早就进了监狱。若是能拿到这笔丰厚的奖金自然是好,你欠李潇溯的钱也能还上,这样你便自由了,也省得总是受制于他,总觉得低人一等,看他的脸色行事,你这丫头天生傲骨,那能受那份窝囊气。” 彩儿顿了顿,又继续道:“你也知道如今人言可畏,我觉得暂时还是不要张扬出去,再说,你完全是无心的,就怕有心人作祟,一顿添油加醋的胡编乱造,往你身上泼脏水,反而毁了你的清誉?若是闹大了,恐怕到时你连毕业证都成问题,你和李泽最好还是私下把这事解决掉,你觉得呢?” 彩儿所思所想,恰好与嫣然的想法不谋而合,可刚才苏清的话语却宛如冰刀子般直刷刷的扎入嫣然的心窝内,令她难受不已。就算有幸获奖,这份荣耀原本就该属于邱逸的,她又怎么能自私而卑劣的将他精心设计的作品据为己有。 可如今若是说出来,她也难自辩清白,到时流言蜚语的宛如洪水猛兽般扑了过来。况且,若是现在退下来,这不是平白无故的让邱逸错失了这次良机,权衡利弊之下,她想着若是获奖了,她再把这奖金还给邱逸便是。 嫣然微微凝眉,无奈的轻叹一声:“算了,看来我只能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再跟邱逸好好解释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缘君的女儿(二十)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彩儿不由白了她一眼,凉凉道:“不然呢?难道跑到老师说我只是无心之举,随意拿着别人的作品搪塞她,纯属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就算老师宽宏大量的原谅了你,这外面的人会怎么想?这风言风语的,往后你还如何在学校立足?搞不好取消了这次参赛的资格,最后还得不偿失,况且邱逸外婆的身体常年用药养着,也正是缺钱的时候?” 嫣然想了想,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李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内。一曼妙女子款款入内,上身是暗格子的条纹的衬衣,喇叭宽松的袖口,精致剪裁,小巧玲珑,淡蓝色的短裙包裹着俏丽的臀部,那颀长的双腿着着一双肉色丝袜。 她微卷的墨发垂落在双肩上,嘴唇上涂抹着艳丽的唇彩,显得干练而气场十足,乍一看,便知是久经职场的打磨和历练的精英人才。 只见着她扬手,将一沓资料递给正在办公的李潇溯,红唇微微启动:“李总,这是这次设计作品大赛历经层层选拔的三幅作品,其中两幅是出自于重本的建筑才子之手,另外一幅便是出于三流院校的,请李总定夺。” 李潇溯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方才缓缓拿过那三张设计图随意的扫了一眼,待瞥见署名处张嫣然沫三个字眼时,他下意识的微微眯了眯眼眸,这张图纸如此熟悉,不正是上次在别墅里,他见过的那幅作品。 李潇溯微微眯着眼看了一会,不经意间的挑眉问道:“凌总监,你的意见呢?” 凌莞莞抿抿红唇,沉呤了一下,方才缓缓道:“以我个人浅见,我觉得这重本学校的两幅作品无论是创作思维还是在可实施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可以算是近乎完美。而另外一幅的作品虽然想法独特,令人耳目一新,也与咱们之前所设定的环保,健康,舒适的主题更为贴近。但可实施方面却有点天方夜谭之空想,有点脱离实际情况,毕竟是学生,缺乏实地操作的经验,所以我更倾向于前面大才子的两幅作品,无论那一幅都可以算作经典之作。” 李潇溯顿了顿神色,看了凌莞莞一眼,挑眉道:“思维固然重要,但创作更为重要。” 凌莞莞微微凝眉,沉呤了一会:“这么说李总是选最后一幅的作品?” 李潇溯简意赅道:“给设计者本人打电话,并让秘部议定合约,下午就将合约给签下来,这件事我亲力而为。” 干净利落,从来不投泥带水,一向是他行事作风,凌莞莞跟在他身边多年,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性,点点头,忙转身走了出去。 她走了几步,似猝然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看了看李总,方才将一包装精致的盒子递过去,轻叹道:“明日是你的生辰,这是悠梦让我转交给你的礼物。” 李潇溯淡淡的扫了那精致的礼盒一眼,继续埋首于手中的工作,语气清淡如水:“替我谢谢她!” 凌莞莞挑了挑黛眉,问道:“怎么不打开看看?” 李潇溯神色晦暗的凝着那份礼物,却是半响都未曾动作。凌莞莞轻溢出一抹淡笑,似别有深意道:“李总,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难道你还没搁下吗?你们俩好了这么多年,明明都在意着对方,却是僵持不下,退一步有那么难吗?” 这两人每年生辰,都会不忘给对方赠送一份礼物,即便分手四年多了,也依旧如此,可两人都是脾气极其固执掘强的人,就好像在赌着一口气似的,谁也不肯轻易认输。 以前他们也没少斗架争吵,可最多不超过一个月,两人便会和好如初,可这次居然分离了四年之久,关系也没缓和。虽然莞莞不知其中缘由,难免也为这段青梅竹马的长达十年的爱情长跑,有点扼腕叹息。 李潇溯目光飘远,却是沉寂不语。 莞莞幽叹一声:“算了,你们俩的事,我也管不了,你们就互相作吧,迟早会作死的,爱情谈成你们这般,也真够累得。” 她无奈转身走了,李潇溯转目凝着那方形的盒子上,愣了半许后,方才缓缓打开,是一对精致小巧的香槟色的袖扣。 他转手扔在了抽屉内,又从口袋内摸出一盒香烟,抖了半响后,慢吞吞的抖出一根香烟,点燃,顷刻间,浓浓烟雾滚滚袭来,朦胧了男子那一双好看狭长的眉眼,带着隐晦不明的色彩。 那厢,嫣然和彩儿正在逛街,这会嫣然穆然定定的睨着橱柜内的一块精致好看的玉佛,那佛像外边是镶金的。 她还记得当初和邱逸一块逛街,当时他看到这块玉佩甚为喜欢,虽然只要三千来块钱,可对于那时的他们也算是天价了。 嫣然猝然忆起过往有了一丝心酸,想了半响,又觉得如今她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送礼物给他。这个时候,她想起设计图的事,便想着算是拿这个礼物给他赔罪了,这般想着,她便让服务员直接打包付款。 彩儿砸了砸舌头,嘀咕道:“这榜上了大款就是不一样了,付款这么爽快,以前买东西磨磨蹭蹭的,这会一下就利索的大出血,这感觉是不是很爽?” 嫣然点点头,抿唇一笑:“是啊,爽的有点云里雾里。” 这每月李潇溯给她的生活费绰绰有余,平日里她也没用钱的地方,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苦巴巴的过日子了,她本想着继续在咖啡厅打工,这李潇溯不容许,她也乐得清闲自在。 彩儿眨了眨那水灵灵大眼睛,一脸促狭的睨着她:“跟我说说呗,这玉佛到底是打算送给谁的?” 嫣然故作神秘的斜睨了她一眼,揶揄道:“秘密!” 彩儿暗自切了一声,似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道:“嫣然,你还没告诉我,那天,你和那个沈总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嫣然想了想,将那一晚惊悚的一幕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惹得彩儿睁大了眼眸,一脸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这么说他真是你口中一直念叨的拆白党?” 嫣然重重的颔首,一脸正色道:“彩儿,我知道你报恩心切,但是那种牛鬼蛇神,咱们还是少招惹为妙,那些人都是干不正经生意的人。你那日没瞅见,他身后跟着那满身刺青的凶神恶煞的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种人冷血残暴,最好能避则避,再说,当年的事,说不定他早就忘掉了,你啊,就别惦记了。” 彩儿目光幽暗,不以为然的嘀咕了一句:“哼,小时候我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我才不怕呢,况且你没发觉他挺有英雄气概?就连房产大亨李潇溯也得敬他几分,你说他得多厉害啊,应该属于那种在上海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嫣然轻轻的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嗔道:“彩儿,无药可救了吧,我可没跟你开玩笑,这种人躲着点,否则,有你后悔的时候。” 猝然间,电话铃声响起,嫣然忙接通了电话,待听到那端的话语后,整个人处于呆愣状态,彩儿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皱眉道:“傻妞,又在发什么呆呢?” 嫣然怔愣了许久,方才缓过神色,喃喃道:“设计作品获奖了,李氏的人通知我去签合同。” 彩儿兴高采烈的蹦蹬了几下,喜上眉梢道:“嫣然,你要发大财了,一百万了,那得有多少钱啊,不管怎么着,你也得分一杯羹给我。” 嫣然轻哼了一声,“小财迷!” 她笑嘻嘻的忙伸手揽了一辆的士,推搡着嫣然上了一辆的士。 一路上,嫣然有些忐忑不安,心中觉得有几分不踏实,就连手心也不由自主的沁出一丝冷汗来。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许有些事虽是无心之举,但却有种刀被架在脖子上不得不从之感,此刻夏芷沫便是这种感觉,踌躇不定。 李氏集团不愧贵为商业王国,金碧辉煌自然不用说,这狂妄到在如此寸土寸金的地方独享整个大厦为办公楼,里面的陈设流光溢彩,处处彰显设计大师的经典之笔。 嫣然问了前台,说明了来意,那前台的目光似别有深意的在她身上扫了两眼,方才打了一通电话,说了几句,这才客套的微笑道:“张小姐,请吧,咱们李总在办公室等您!” 嫣然点点头,礼貌一笑,道了一声谢,方才转身走了。总裁办公室处在103楼,整整一个楼层,有秘见到来者,忙笑呤呤的将卡往旁边一刷,那宽阔的大门便往两边敞开,如此高端大气。 嫣然定定心神,方才缓缓的走了进去,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上海的悻悻学子挤破了脑袋,也想进入李氏集团工作的缘由。 这里环境清幽淡雅,还特意给员工设计了休闲区域,每一处设计都奢华的令人发指的地步,关键是员工福利待遇在国内属于一流水准,无论从那一方面讲,都是无可挑剔的。 当然,这里用人极其挑剔,要通过层层选拔,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凡是能在此处工作的员工都是行业中佼佼者,精英中的精英。 如今身临其境,不得不叫嫣然想起以前和邱逸最大的愿望,也是能一块进入李氏工作,拥有丰厚的工资待遇,在这寸土寸金的大都市,赚钱买一间三居室的房子,过着平淡细水长流的小日子。 可是往往希望越大,失望便随后蜂拥而至,将之前所有的希冀推入万丈深渊。嫣然按压住心中翻涌的酸涩情绪,转目看了看坐在办公椅上的李潇溯。 他此时一身定制款的西装罩体,显得工整一丝不苟,浑身不经意间流露出那种指点江山的强大的气场和锐利之气,浑然天成,令人无端生出一种压力感。 像他这种孑然而立,站在金字塔顶尖的商人,不言不语,哪怕只是不动声色的浅笑,弹指一挥间,便可让上海的经济抖三抖的大人物,无形之中令人望而生畏,不可小觑。 此刻的他,与平日里生活中的他截然不同,多了似冷沉莫测,少了份温润随和。嫣然站立在这偌大办公室,无形当中便感觉一股压力袭来,她动了动红唇,礼貌一笑:“李总!” 李潇溯挑了挑剑眉:“嗯,你来了,想必我的秘已经跟你讲明来意,如果没什么问题,就把合约签了吧,至如奖金我会通知财务部三日打款到你的账号上。” 言简意赅,惜字如金,完全的公事公办之态。 嫣然抿抿红唇,似犹豫了好久,方才找到了适当的措辞:“言总,这一百万奖金,我想把之前借您的一百万还给您,我仔细算了一下,差不多借您的钱一个多月,按照如今银行的利息来算,我付您双倍的利息,利息钱,我就欠着,很快就能给您还上。这样咱们之间就彻底两清了?” 李潇溯终于搁下了手中的工作,抬起黑眸似带着一抹讥诮之色,扬眉道:“张小姐,跟我签订合约之时,难道没认真看过合同吗?契约时间由我来定,当然若是张姐想单方面违约,必须付十倍的违约金,张小姐可想好呢?千万别意气用事,还有向张氏集团注资的两个亿,又如何算?想跟我撇清关系,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果真还是个涉足未深的小丫头片子,行事间如此鲁莽,若以你这样的智商上谈判桌,必定完败无疑。” 嫣然暗自咬咬牙,果真这只老狐狸不是那么好对付,还借故把她说了一顿,她心里也跟着憋着一团火气,无处可泄:“李潇溯,你能不能有点绅士风度,不就是借了你一百万,如今我把钱还给你了,再说,我还陪你睡了一个多月,您是个商人,这般算起来,您也没亏啊,钱拿到了,还白睡了女人,这笔买卖多划算啊。再说,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那是你给我父亲公司做的天使投资,怎么这笔账一定要算我头上呢?” “出去!”李潇溯隐怒暗呵的嗓音猝然响起,阴测测的。 嫣然悄然的瞥了眼李潇溯那逐渐变得阴沉的面色,心也跟着一休,她一时恼怒,将心中的怨气给一股脑得吐出来了,心里爽了,可眼瞅着风雨飘零的架势。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小声道:“李先生……” “滚!”一个冷冰冰的字眼从男人薄唇咬牙吐出。 嫣然心中一抖,害怕他满腔怒火又兽性薄发,赶紧识趣的溜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尘埃落定(一)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嫣然刚走出门外,身后华丽的大门将自动的合拢。 她不由咧咧小嘴,颇有几分怨愤道:“简直不可理喻,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在那耍威风,得瑟了什么劲,还真以为我怕他不成?” 实事说明,她确实怕他。反正到时候把钱一还,毕业证一拿,她就偷偷溜走,看他找谁履行合约去。 嫣然紧蹙着眉头,想想就觉得可气,穆然抬眸,便瞥见几个秘部的人纷纷将怪异的目光转移在她身上。 显然刚才那小女人嘟噜着小嘴巴,在那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看起来脸色不佳,那小模样倒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不由引起她们几个惊愕猜忌的目光,越发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嫣然尴尬的捋了捋耳迹的碎发,讪讪一笑,赶紧的转身一顿疾走,这秘部的人可真爱八卦。办公室内,任何一道小消息,都可以成为他们闲余茶后的谈资,这也不足为。 一路上,嫣然跑的比兔子还快,穆然间,撞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上,顷刻间,散落一地的资料,零零散散。嫣然忙道了歉,又弯腰将那些资料给捡起来,抬眼,便瞥见一身材纤细曼妙的女子。 那女子是属于那种看起来干练而魅力十足的妩媚女子,俏丽白皙的面容上画着精致得体的妆容,浑身溢出的巨人的气场,一看便知是女强人。 嫣然在打量她的时候,那女子探究的目光也在她身上流转了几圈,上身是一件清新绿的雪纺衫,下身着一袭碎发长裙,长发飘逸,自然垂落在双肩上。 那双淡雅的双眸如水一般清澈透亮,尤其是身上自溢而成的自然灵气和青草气息,不沾染任何世俗之物,倒真是个香草美人。 嫣然忙将资料礼貌的递给她,冲着她莞尔一笑,这才慌慌张张的走了出去。 凌莞莞微微凝眉凝视着那一道逐渐远去的纤细的身影,身后裙摆翻飞,似有暗香浮动,却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好似在那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沉呤了一会,直到那道倩影消失不见,她才缓过神色来,将电话搁到耳边,便传来某男急促的嗓音:“莞莞,你到底怎么呢?怎么好端端的电话突然断了,你没事吧!” 她目光幽然的睨着门口空白处,猝然开口道:“我看到了一位跟悠梦背影极其相似的女人。” 电话那头的男人眉头一扬,咋呼呼道:“你是说李总前阵子费尽心思追的那小妞,何止背影相似啊,就连眉眼都跟沛涵几乎一模一样,只可惜那是以前的悠梦,如今她早就变味了,否则,他们俩也不会渐行渐远,最后分道扬镳了。” 凌莞莞微微凝眉,疑惑道:“什么小妞?” “就是叫什么张来着,老实说,跟李总认识了这么多年,还头一遭见到他如此失常过,为了追她,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就像一只春心荡漾处于发情期的大灰狼。你是没瞧见那架势,不过也就追了差不多三个多月,后来就偃旗息鼓了,我猜测他八成是想着从那小姑娘身上找安慰,一时鬼迷心窍的热过了头。”电话那头的男人说道。 凌莞莞怔了怔神色,挑眉道:“是叫张嫣然么?” 男人从阴暗的角落里露出了面孔,这是李潇溯的司机。司机原想了一会,方才点头应承道:“对,好像就是她,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凌莞莞神色恍惚,呢喃道:“你知道这次设计大赛最后获奖的是谁?就是这个张嫣然。” 司机闻言后,满腔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这李总向来赏罚分明,什么时候徇私舞弊过,他这次摆明是假公济私,中毒不轻啊。” 当时张嫣然的设计图,他也看过,虽然想法独特新颖,出其不意,但另外两幅作品远远在她之上。 当时他还在想,这样的作品怎么也能入前三名,这李氏的别墅项目可是耗费巨资重金打造的高档别墅,为了筹划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没想到他居然会挑选出这张浅薄的设计图纸来,果真里面藏着猫腻。 花费几十亿,陪着小女人玩,他可真是掷千金以博红颜一笑,这李总心里到底在琢磨着什么,他实在想不透。就算他为了找心灵的慰藉,也不该如此挥金如土。 凌莞莞皱眉,温怒道:“这李总和张嫣然两人关系不同寻常,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让你看个人都看不牢,你也真怂。” 司机一脸苦态,忙诉苦道:“莞莞,这事可不能全赖我啊,我以为李总纯属找安慰,玩玩而已,那晓得他会当真?再说,他和悠梦两个人的事,就像扭麻绳的越扭越乱,扯不清。你说说这些年来,我们俩因为他们的事费了多少心思,我知道悠梦是你的好闺蜜,可你不能因为别人的幸福便葬送自己的幸福?况且,依我看,这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分手四年之久,想要破镜重圆,早就圆了何必等到现在,你想想,当初悠梦跟李总提分手的时候,恰好是李总处于人生低谷的时候,李氏面临破产,他父亲心脏病突发突然去世。” 司机顿了顿,又继续说:“像当年这悠梦,若不是老大背后李相助,她如何能成为如今风光无限的影视巨星,可她倒好,挺没心没肺的,说分就分了。怎么着如今看到李总飞黄腾达,她又想重温旧梦,你觉得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凌莞莞冷嗤一声:“你觉得她是这么贪慕虚荣的人?” 司机嘿嘿一笑,讨好道:“行了,宝贝,不聊他们了,咱们俩谈谈情。” 莞莞脸色一黑,怒嗔道:“谁要跟你谈情。” 司机邪魅一笑,“那咱们谈爱!” 莞莞怒嚷道:“滚!” 她旋即,便挂断了电话。 李家别墅内,嫣然慵懒悠闲的靠在躺椅上,嘴里在咯吱咯吱的啃着一大红苹果,目光睨着那远处层层叠叠的青山绿水,她在打电话。 嫣然咧着小嘴巴,嘟哝了一句:“行了,你就别劝我了,我不想去。” 彩儿挑眉问道:“真的不去?这次郊游可跟往年的不一样,咱们去的是古城,你知道邱逸的老家离古城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反正周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散散心,顺道去看看邱逸的外婆,神不知鬼不觉的,李潇溯也不知道?” 嫣然咬苹果的动作微微一僵,沉呤了一会,猝然想起,上次在荒郊野岭李潇溯阴冷的警告她的话语历历在目,她压下心中烦乱的思维,微微眯了眼,暗声道:“算了,我还是不去了,你们玩的开心点。” 彩儿点点头,只好失望的挂了电话。嫣然有些失神的目光放空,默默的咬着苹果,又过了半响后,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她愣愣的凝着那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接通了电话。 那端传来一阵愤怒尖锐的嗓音:“张嫣然,当初你恬不知耻的勾搭我哥,硬生生的拆散了我哥和苏清姐,如今看到我哥遇到困难了,便跑的比兔子还快,一脚把她给踹了,攀高枝去了,你说我哥当初是瞎了狗眼了,居然会看上你这个趋炎附势的女人。如今倒好,我哥被你害得被公司开除了,我外婆如今卧病在床,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你若是有点良心,就过来看看,要不是我外婆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我才懒得给你打电话,若是良心被狗给吃了,就别来了,好好过你的富贵日子去。” 那端怒气冲冲的吼完这些话,便挂断了电话,蓦然,电话里传来阵阵忙音,刚刚给她打电话的女子正是邱逸的妹妹邱软,她隔了许久,方才神色黯淡的挂了电话。 邱逸的外婆病重? 嫣然微微锁紧了黛眉,又想起设计图纸的事,躇踌了半响后,还是决定去古城一趟,一为看望外婆,二为想亲口跟邱逸解释图纸的事情。 她微微眯了眯眼,不由重叹一声,刚刚在办公室才把李潇溯那个霸王给得罪了,这会铁定不会同意让她周末去古城了,这般想着越发愁眉苦脸起来。 “张小姐,先生回来了,让您一块用晚餐。”身后的佣人恭顺道。 嫣然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微叹了一口气,方才转身慢吞吞的下楼,脑袋内转悠的满是如何把金主给哄高兴了。 饭桌上,她心不在焉的拨弄碗里面的饭粒,默了好半天,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对面的男人。 半晌,她方才支支吾吾道:“李先生,今天在办公室是我不知天高地厚说了许多轻狂的话,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这泛泛之辈一般见识。再说,这幅设计作品能受您的青睐和认同,我深感荣幸,关于合约要不咱们改天就签,您看如何?” 等了好半天,李潇溯并未曾言语,只是慢条斯理的在用餐,甚至吝啬的都懒得抬眸看她一眼,明显的冷暴力,完全拿她当空气,不搭理她。 嫣然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尴尬一笑,讨好似的忙给男子碗内夹了一只基围虾,柔声道:“多吃点!” 李潇溯冷淡的目光终于扫向了她,微微皱眉道:“我从来不吃虾,你不知道吗?还是说陈姨给你讲的规矩,没听明白?” 李潇溯犀利的目光猝然落在女子身后的一重身影上,冷声道:“她不懂规矩,你跟随我多年,也不懂?” 陈姨诚惶诚恐道:“是我教导无妨,还请先生责罚。” 嫣然一下急眼了,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失,而牵扯到无辜的人的身上。她忙讪讪一笑,不知不觉中也修炼了谄媚的功夫:“李先生,你千万别生气,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往后我一定悉心学习,好好钻研,一定把言家立下的家规当作八字方针来学,严格执行,保证不会有任何疏漏之处,还望您老息怒!” 李潇溯目光微微一敛,这丫头刚来的那会闷不吭声的,跟个闷葫芦似的,沉闷,寡淡如水,如今倒越来越伶牙俐齿起来。 等了半响后,嫣然见李潇溯没有追究的意思,心中不由悄然的松懈了下来,她这些天,也学聪明了,无非是嘴上卖乖几句,说几句软话,把他给哄高兴了,自己也能少遭罪,何乐而不为。 她心中暗自悱恻,这丫的既然不喜欢吃基围虾,为何每天餐桌上却摆放着虾子,而她这人却酷爱吃海鲜,自从跟家里决裂之后,这基围虾价格昂贵,平时那舍得花钱买,也只有嘴馋的份。 因此即便再没胃口,只要餐桌上有一盘虾,她都会津津有味的吃了个精光,这会她又优哉游哉的吃得快哉,很快一盘虾都见底了,她才略显尴尬的收住手,拿着一旁的方巾讪讪的擦了手。 嫣然微微沉呤片刻,又小心翼翼开口道:“李先生,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周末我们班想组织学生一块去古城去玩,我想着一年到头也就这么一次难得的机会,可不可以向您请个假?” 旁边的陈姨忙提点道:“张小姐,难道您忘记了明日是李先生的生辰?” 嫣然神色一怔,又是傻呵呵一笑,一脸窘迫之态,怎么这么凑巧,明天居然是他的生辰。气氛徒然尴尬万分。 似静等了好半天,李潇溯从皮夹内掏出一叠钞票来,轻轻淡淡的搁置在餐桌上,紧抿着薄唇,什么都没说,便转身走了。 嫣然傻愣了一会,凝着那一小跌钞票,狐疑了好半天,她不太确定的看了看陈姨:“他这算是同意呢?” 见陈姨微微颔首,嫣然喜不自胜。她忙喜滋滋的拿起那叠钞票,打算上楼去给彩儿打电话。 房内,李潇溯伫立在阳台上,嘴角似勾勒出一抹浅显的弧度:“给我定一张明天上午飞去古城的机票,越早越好。” 挂断了电话,李潇溯剑眉微微一扬,嘴角溢出淡淡的笑意。他转身走了出去,进入另外一处房间内,习惯性的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未瞥见一抹纤细的身影。 窗帘浮动间,似若隐若现的瞥见一身着卡通式睡衣的曼妙身姿,乌黑的长发懒懒的被一水晶发夹憋住,那朦胧曼妙的背影,散发着轻灵独特的气质,浑然而成。 嫣然好似在打电话。 李潇溯怔愣了一下神色,方才转身打开抽屉,拿过里面搁置的一本蓝色文件夹,猝然间,他微微凝眉睨着那抽屉内愕然出现的一方形的精致的盒子。 他怔了半许后,方才打开那盒子,里面静幽幽的躺着一玉佛,一看便知是男性佩戴的,那玉佛纯色很一般,但好在设计精巧好看,只需一眼,便很难让人忘怀,他嘴角微微一扬,不动声色的重新将它归位。 李潇溯再也坐不住了,他就走了过去,撩开那清新的窗帘,双手环臂,斜靠在门槛之上,挑了挑剑眉,嗓音带着一丝轻快地问嫣然:“你在给谁打电话?” 嫣然猛然一惊,有些惊慌的转过头来睨着背后突然出现的李潇溯,那凌乱的发丝飘逸在唇边,她往旁边捋了捋,愣愣的伸手,倒像个乖顺认错的孩子:“我刚才给好闺蜜打电话,不信你看?” 李潇溯似愉悦的轻扬了嘴角,他走近些,她以为他想拿手机,谁知李潇溯捋了捋她耳迹的碎发。 旋即,他微微抬起她小巧白皙的下颚,嫌弃般的在她那洗的发白的陈旧的卡通睡衣上流转了一圈,虽然很俏皮可爱,但也包裹的严严实实,没泄露一丝旖旎春光:“我给你买的睡衣为何不穿?” 嫣然有些难为情的微微蹙眉,衣柜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情趣睡衣,薄如蚕丝,穿在身上就跟透明似的,不是无端引诱人犯罪,她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穿。 只是这些话,只能心中懊恼埋怨几句,嘴上自然是断断不敢说的,这男人反复无常,上一秒可以给她天堂,下一秒就彻底翻脸,让她下地狱,此刻,她自然不敢轻易得罪他。 李潇溯瞅着她那憋屈的小模样,顿觉得心情愉悦极了,他薄唇宛如一缕柔风轻轻的在她嫣红的红唇拂过,女子不敢动弹分毫,只是将脊背挺的笔直的,由着男子予取予舍,但不似平日那般漫野霸道,显得轻柔了许多。 他细细的吻了一会,方才附在她饱满的耳垂般,媚媚低语道:“记得把睡衣换上,等着我!” 嫣然身子微微一僵,脸上的表情却是精彩纷呈,李潇溯唇角的笑意越发肆意了些,转身便闲闲的走了出去。 此刻,她的脸色早也崩不住,阴沉一片,只得懊恼的将手机往玻璃圆桌上一扔,有些气结的转身进了屋子。 嫣然顿时顺手牵羊的拿着那床上静幽幽的躺着的玩具熊愤然的扔在墙角,来回走了好几圈,又凝着那狗熊,将它给重新拾起来,随意的往床上一扔。 就这般她呆愣的坐在床尾许久,方才慢吞吞起来,打开衣柜,随意挑选了一件略显保守的淡紫色的真丝睡衣,领口和袖口都有薄薄的淡紫色蕾花边,显得风情而妩媚。 嫣然突兀的咬唇半许,暗叹了好几口气,方才磨磨蹭蹭的准备换上,她脱掉上衣,准备解开胸衣纽扣之时,穆然听到身后李潇溯醇厚而性感的嗓音,伴随着妖妖娆娆的媚态,语气轻佻:“要不要我帮你?” 嫣然大惊失色,怒目瞪着门口突然出现的一具颀长伟岸的身影,恼羞成怒道:“你怎么不敲门?” 她慌慌张张的拽起那睡衣往身上一档,睨着对方一副玩世不恭之态,顿时俏脸气的通红,双目嗔怒道:“你眼睛往那瞟了,出去,赶紧的出去!” 李潇溯嘴角的笑意更妖媚了几分:“行了,你身上那一寸肌肤我没看过摸过?再说我进自己的房间,睡自己养的女人,很正常嘛,为何要敲门?” 李潇溯居然邪魅的走了过来,玩味流转:“来,嫣然别害羞了,我替你换上?” 嫣然吓得花容失色,忙一股脑得溜进了洗手间内,仓皇而逃,紧接着门被猛然关上,发出碰的声响。 李潇溯好笑的扬声道:“给你五分钟,否则我就来捶门了。” 这男人向来是言出必行,从来是说一不二,绝对不会开玩笑。记得有一次,他嫌弃她在洗手间磨蹭的时间太长了,硬是一脚踹开了门,像拎小鸡一般的拎着她上床上下其手,生吞活剥的。 这男人举手投足间的温润风度,那都是对外的,一旦跟他独处的时间长了,便知道他其实骨中内禽兽不如,丑态毕露。 嫣然慌慌张张的连忙将那一袭真丝睡衣换上,怔了怔神色,就这般光着小脚丫走了出来,低垂着眉眼,双手不安的攥着衣摆处,略显拘谨的杵在那里,倒真有一种等着上刑场的绝然之态。 李潇溯目光深邃的凝着眼前的小女人,细肩带的真丝睡裙,如水银般缠缠绕绕的细腻的紧跌在她朦胧的曼妙身姿上,柔顺的黑发松散的披露在雪白的双肩上,那裸露的肌肤,在迷离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迷人而妩媚的光泽。 如今的嫣然就宛如陈酿千年的小妖精,媚惑世代的芸芸众生。 李潇溯呼吸不由一紧,猝然上前,便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旋即往旁边的床上一扔,接着一具高大的身躯便覆盖了上来,嫣然的手下意识的拘谨的推搡着李潇溯健硕有力的胸脯。 李潇溯转目凝着她嫩白的玉手,目光一敛:“再推?我就把你的双手给捆起来。” 嫣然吓得肩头微微一抖,忙松了手,那泛着水雾的眼眸紧紧的凝着男子,男子定定的睨了她一会,方才轻轻渺缈的啄着那一张娇艳十分的红唇。吻了一会后,他嗓音沙哑黯淡猝然问道:“你会接吻吗?一动不动,我还以为自己跟木鱼接吻?” 他敛眉凝了她良久后,那薄唇似无奈的轻叹一声,猝然间,那双厚实的大掌灵动的掀起她的裙摆处,那宛如烙铁般的烫人的温度袭来,惹得女子茫然而无措的撞入那已然恢复清明的一双黑眸,里面毫无刚才的情韵之色。 嫣然猛然一个激灵,忙怯生生的按住他作祟的大掌,微微凝眉,其实她内心深处是很排斥跟他欢爱的,那种极致的痛苦生不如死,这种煎熬而漫长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特别是他有时候来的直接而干脆,速战速决,那种剜心的疼痛宛如进入人间地狱,简直痛不欲生。 嫣然诺诺的小声道:“我自己来!” 她那狭长的睫毛宛如脆弱的蝴蝶般扑闪扑闪的,带着几分娇柔和羞涩,又咬唇揶揄道:“我怕痛!” 李潇溯唇角似溢出一抹讥诮之色,嗓音也随着清冷了许多:“你也怕痛?痛点好,给你长点记性,省得每次跟我一块,都是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痛也许能让人刻骨铭心,记住教训一点。” 嫣然刚走出门外,身后华丽的大门将自动的合拢。 她不由咧咧小嘴,颇有几分怨愤道:“简直不可理喻,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在那耍威风,得瑟了什么劲,还真以为我怕他不成?” 实事说明,她确实怕他。反正到时候把钱一还,毕业证一拿,她就偷偷溜走,看他找谁履行合约去。 嫣然紧蹙着眉头,想想就觉得可气,穆然抬眸,便瞥见几个秘部的人纷纷将怪异的目光转移在她身上。 显然刚才那小女人嘟噜着小嘴巴,在那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看起来脸色不佳,那小模样倒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不由引起她们几个惊愕猜忌的目光,越发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嫣然尴尬的捋了捋耳迹的碎发,讪讪一笑,赶紧的转身一顿疾走,这秘部的人可真爱八卦。办公室内,任何一道小消息,都可以成为他们闲余茶后的谈资,这也不足为。 一路上,嫣然跑的比兔子还快,穆然间,撞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上,顷刻间,散落一地的资料,零零散散。嫣然忙道了歉,又弯腰将那些资料给捡起来,抬眼,便瞥见一身材纤细曼妙的女子。 那女子是属于那种看起来干练而魅力十足的妩媚女子,俏丽白皙的面容上画着精致得体的妆容,浑身溢出的巨人的气场,一看便知是女强人。 嫣然在打量她的时候,那女子探究的目光也在她身上流转了几圈,上身是一件清新绿的雪纺衫,下身着一袭碎发长裙,长发飘逸,自然垂落在双肩上。 那双淡雅的双眸如水一般清澈透亮,尤其是身上自溢而成的自然灵气和青草气息,不沾染任何世俗之物,倒真是个香草美人。 嫣然忙将资料礼貌的递给她,冲着她莞尔一笑,这才慌慌张张的走了出去。 凌莞莞微微凝眉凝视着那一道逐渐远去的纤细的身影,身后裙摆翻飞,似有暗香浮动,却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好似在那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沉呤了一会,直到那道倩影消失不见,她才缓过神色来,将电话搁到耳边,便传来某男急促的嗓音:“莞莞,你到底怎么呢?怎么好端端的电话突然断了,你没事吧!” 她目光幽然的睨着门口空白处,猝然开口道:“我看到了一位跟悠梦背影极其相似的女人。” 电话那头的男人眉头一扬,咋呼呼道:“你是说李总前阵子费尽心思追的那小妞,何止背影相似啊,就连眉眼都跟沛涵几乎一模一样,只可惜那是以前的悠梦,如今她早就变味了,否则,他们俩也不会渐行渐远,最后分道扬镳了。” 凌莞莞微微凝眉,疑惑道:“什么小妞?” “就是叫什么张来着,老实说,跟李总认识了这么多年,还头一遭见到他如此失常过,为了追她,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就像一只春心荡漾处于发情期的大灰狼。你是没瞧见那架势,不过也就追了差不多三个多月,后来就偃旗息鼓了,我猜测他八成是想着从那小姑娘身上找安慰,一时鬼迷心窍的热过了头。”电话那头的男人说道。 凌莞莞怔了怔神色,挑眉道:“是叫张嫣然么?” 男人从阴暗的角落里露出了面孔,这是李潇溯的司机。司机原想了一会,方才点头应承道:“对,好像就是她,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凌莞莞神色恍惚,呢喃道:“你知道这次设计大赛最后获奖的是谁?就是这个张嫣然。” 司机闻言后,满腔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这李总向来赏罚分明,什么时候徇私舞弊过,他这次摆明是假公济私,中毒不轻啊。” 当时张嫣然的设计图,他也看过,虽然想法独特新颖,出其不意,但另外两幅作品远远在她之上。 当时他还在想,这样的作品怎么也能入前三名,这李氏的别墅项目可是耗费巨资重金打造的高档别墅,为了筹划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没想到他居然会挑选出这张浅薄的设计图纸来,果真里面藏着猫腻。 花费几十亿,陪着小女人玩,他可真是掷千金以博红颜一笑,这李总心里到底在琢磨着什么,他实在想不透。就算他为了找心灵的慰藉,也不该如此挥金如土。 凌莞莞皱眉,温怒道:“这李总和张嫣然两人关系不同寻常,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让你看个人都看不牢,你也真怂。” 司机一脸苦态,忙诉苦道:“莞莞,这事可不能全赖我啊,我以为李总纯属找安慰,玩玩而已,那晓得他会当真?再说,他和悠梦两个人的事,就像扭麻绳的越扭越乱,扯不清。你说说这些年来,我们俩因为他们的事费了多少心思,我知道悠梦是你的好闺蜜,可你不能因为别人的幸福便葬送自己的幸福?况且,依我看,这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分手四年之久,想要破镜重圆,早就圆了何必等到现在,你想想,当初悠梦跟李总提分手的时候,恰好是李总处于人生低谷的时候,李氏面临破产,他父亲心脏病突发突然去世。” 司机顿了顿,又继续说:“像当年这悠梦,若不是老大背后李相助,她如何能成为如今风光无限的影视巨星,可她倒好,挺没心没肺的,说分就分了。怎么着如今看到李总飞黄腾达,她又想重温旧梦,你觉得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凌莞莞冷嗤一声:“你觉得她是这么贪慕虚荣的人?” 司机嘿嘿一笑,讨好道:“行了,宝贝,不聊他们了,咱们俩谈谈情。” 莞莞脸色一黑,怒嗔道:“谁要跟你谈情。” 司机邪魅一笑,“那咱们谈爱!” 莞莞怒嚷道:“滚!” 她旋即,便挂断了电话。 李家别墅内,嫣然慵懒悠闲的靠在躺椅上,嘴里在咯吱咯吱的啃着一大红苹果,目光睨着那远处层层叠叠的青山绿水,她在打电话。 嫣然咧着小嘴巴,嘟哝了一句:“行了,你就别劝我了,我不想去。” 彩儿挑眉问道:“真的不去?这次郊游可跟往年的不一样,咱们去的是古城,你知道邱逸的老家离古城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反正周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散散心,顺道去看看邱逸的外婆,神不知鬼不觉的,李潇溯也不知道?” 嫣然咬苹果的动作微微一僵,沉呤了一会,猝然想起,上次在荒郊野岭李潇溯阴冷的警告她的话语历历在目,她压下心中烦乱的思维,微微眯了眼,暗声道:“算了,我还是不去了,你们玩的开心点。” 彩儿点点头,只好失望的挂了电话。嫣然有些失神的目光放空,默默的咬着苹果,又过了半响后,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她愣愣的凝着那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接通了电话。 那端传来一阵愤怒尖锐的嗓音:“张嫣然,当初你恬不知耻的勾搭我哥,硬生生的拆散了我哥和苏清姐,如今看到我哥遇到困难了,便跑的比兔子还快,一脚把她给踹了,攀高枝去了,你说我哥当初是瞎了狗眼了,居然会看上你这个趋炎附势的女人。如今倒好,我哥被你害得被公司开除了,我外婆如今卧病在床,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你若是有点良心,就过来看看,要不是我外婆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我才懒得给你打电话,若是良心被狗给吃了,就别来了,好好过你的富贵日子去。” 那端怒气冲冲的吼完这些话,便挂断了电话,蓦然,电话里传来阵阵忙音,刚刚给她打电话的女子正是邱逸的妹妹邱软,她隔了许久,方才神色黯淡的挂了电话。 邱逸的外婆病重? 嫣然微微锁紧了黛眉,又想起设计图纸的事,躇踌了半响后,还是决定去古城一趟,一为看望外婆,二为想亲口跟邱逸解释图纸的事情。 她微微眯了眯眼,不由重叹一声,刚刚在办公室才把李潇溯那个霸王给得罪了,这会铁定不会同意让她周末去古城了,这般想着越发愁眉苦脸起来。 “张小姐,先生回来了,让您一块用晚餐。”身后的佣人恭顺道。 嫣然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微叹了一口气,方才转身慢吞吞的下楼,脑袋内转悠的满是如何把金主给哄高兴了。 饭桌上,她心不在焉的拨弄碗里面的饭粒,默了好半天,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对面的男人。 半晌,她方才支支吾吾道:“李先生,今天在办公室是我不知天高地厚说了许多轻狂的话,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这泛泛之辈一般见识。再说,这幅设计作品能受您的青睐和认同,我深感荣幸,关于合约要不咱们改天就签,您看如何?” 等了好半天,李潇溯并未曾言语,只是慢条斯理的在用餐,甚至吝啬的都懒得抬眸看她一眼,明显的冷暴力,完全拿她当空气,不搭理她。 嫣然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尴尬一笑,讨好似的忙给男子碗内夹了一只基围虾,柔声道:“多吃点!” 李潇溯冷淡的目光终于扫向了她,微微皱眉道:“我从来不吃虾,你不知道吗?还是说陈姨给你讲的规矩,没听明白?” 李潇溯犀利的目光猝然落在女子身后的一重身影上,冷声道:“她不懂规矩,你跟随我多年,也不懂?” 陈姨诚惶诚恐道:“是我教导无妨,还请先生责罚。” 嫣然一下急眼了,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失,而牵扯到无辜的人的身上。她忙讪讪一笑,不知不觉中也修炼了谄媚的功夫:“李先生,你千万别生气,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往后我一定悉心学习,好好钻研,一定把言家立下的家规当作八字方针来学,严格执行,保证不会有任何疏漏之处,还望您老息怒!” 李潇溯目光微微一敛,这丫头刚来的那会闷不吭声的,跟个闷葫芦似的,沉闷,寡淡如水,如今倒越来越伶牙俐齿起来。 等了半响后,嫣然见李潇溯没有追究的意思,心中不由悄然的松懈了下来,她这些天,也学聪明了,无非是嘴上卖乖几句,说几句软话,把他给哄高兴了,自己也能少遭罪,何乐而不为。 她心中暗自悱恻,这丫的既然不喜欢吃基围虾,为何每天餐桌上却摆放着虾子,而她这人却酷爱吃海鲜,自从跟家里决裂之后,这基围虾价格昂贵,平时那舍得花钱买,也只有嘴馋的份。 因此即便再没胃口,只要餐桌上有一盘虾,她都会津津有味的吃了个精光,这会她又优哉游哉的吃得快哉,很快一盘虾都见底了,她才略显尴尬的收住手,拿着一旁的方巾讪讪的擦了手。 嫣然微微沉呤片刻,又小心翼翼开口道:“李先生,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周末我们班想组织学生一块去古城去玩,我想着一年到头也就这么一次难得的机会,可不可以向您请个假?” 旁边的陈姨忙提点道:“张小姐,难道您忘记了明日是李先生的生辰?” 嫣然神色一怔,又是傻呵呵一笑,一脸窘迫之态,怎么这么凑巧,明天居然是他的生辰。气氛徒然尴尬万分。 似静等了好半天,李潇溯从皮夹内掏出一叠钞票来,轻轻淡淡的搁置在餐桌上,紧抿着薄唇,什么都没说,便转身走了。 嫣然傻愣了一会,凝着那一小跌钞票,狐疑了好半天,她不太确定的看了看陈姨:“他这算是同意呢?” 见陈姨微微颔首,嫣然喜不自胜。她忙喜滋滋的拿起那叠钞票,打算上楼去给彩儿打电话。 房内,李潇溯伫立在阳台上,嘴角似勾勒出一抹浅显的弧度:“给我定一张明天上午飞去古城的机票,越早越好。” 挂断了电话,李潇溯剑眉微微一扬,嘴角溢出淡淡的笑意。他转身走了出去,进入另外一处房间内,习惯性的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未瞥见一抹纤细的身影。 窗帘浮动间,似若隐若现的瞥见一身着卡通式睡衣的曼妙身姿,乌黑的长发懒懒的被一水晶发夹憋住,那朦胧曼妙的背影,散发着轻灵独特的气质,浑然而成。 嫣然好似在打电话。 李潇溯怔愣了一下神色,方才转身打开抽屉,拿过里面搁置的一本蓝色文件夹,猝然间,他微微凝眉睨着那抽屉内愕然出现的一方形的精致的盒子。 他怔了半许后,方才打开那盒子,里面静幽幽的躺着一玉佛,一看便知是男性佩戴的,那玉佛纯色很一般,但好在设计精巧好看,只需一眼,便很难让人忘怀,他嘴角微微一扬,不动声色的重新将它归位。 李潇溯再也坐不住了,他就走了过去,撩开那清新的窗帘,双手环臂,斜靠在门槛之上,挑了挑剑眉,嗓音带着一丝轻快地问嫣然:“你在给谁打电话?” 嫣然猛然一惊,有些惊慌的转过头来睨着背后突然出现的李潇溯,那凌乱的发丝飘逸在唇边,她往旁边捋了捋,愣愣的伸手,倒像个乖顺认错的孩子:“我刚才给好闺蜜打电话,不信你看?” 李潇溯似愉悦的轻扬了嘴角,他走近些,她以为他想拿手机,谁知李潇溯捋了捋她耳迹的碎发。 旋即,他微微抬起她小巧白皙的下颚,嫌弃般的在她那洗的发白的陈旧的卡通睡衣上流转了一圈,虽然很俏皮可爱,但也包裹的严严实实,没泄露一丝旖旎春光:“我给你买的睡衣为何不穿?” 嫣然有些难为情的微微蹙眉,衣柜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情趣睡衣,薄如蚕丝,穿在身上就跟透明似的,不是无端引诱人犯罪,她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穿。 只是这些话,只能心中懊恼埋怨几句,嘴上自然是断断不敢说的,这男人反复无常,上一秒可以给她天堂,下一秒就彻底翻脸,让她下地狱,此刻,她自然不敢轻易得罪他。 李潇溯瞅着她那憋屈的小模样,顿觉得心情愉悦极了,他薄唇宛如一缕柔风轻轻的在她嫣红的红唇拂过,女子不敢动弹分毫,只是将脊背挺的笔直的,由着男子予取予舍,但不似平日那般漫野霸道,显得轻柔了许多。 他细细的吻了一会,方才附在她饱满的耳垂般,媚媚低语道:“记得把睡衣换上,等着我!” 嫣然身子微微一僵,脸上的表情却是精彩纷呈,李潇溯唇角的笑意越发肆意了些,转身便闲闲的走了出去。 此刻,她的脸色早也崩不住,阴沉一片,只得懊恼的将手机往玻璃圆桌上一扔,有些气结的转身进了屋子。 嫣然顿时顺手牵羊的拿着那床上静幽幽的躺着的玩具熊愤然的扔在墙角,来回走了好几圈,又凝着那狗熊,将它给重新拾起来,随意的往床上一扔。 就这般她呆愣的坐在床尾许久,方才慢吞吞起来,打开衣柜,随意挑选了一件略显保守的淡紫色的真丝睡衣,领口和袖口都有薄薄的淡紫色蕾花边,显得风情而妩媚。 嫣然突兀的咬唇半许,暗叹了好几口气,方才磨磨蹭蹭的准备换上,她脱掉上衣,准备解开胸衣纽扣之时,穆然听到身后李潇溯醇厚而性感的嗓音,伴随着妖妖娆娆的媚态,语气轻佻:“要不要我帮你?” 嫣然大惊失色,怒目瞪着门口突然出现的一具颀长伟岸的身影,恼羞成怒道:“你怎么不敲门?” 她慌慌张张的拽起那睡衣往身上一档,睨着对方一副玩世不恭之态,顿时俏脸气的通红,双目嗔怒道:“你眼睛往那瞟了,出去,赶紧的出去!” 李潇溯嘴角的笑意更妖媚了几分:“行了,你身上那一寸肌肤我没看过摸过?再说我进自己的房间,睡自己养的女人,很正常嘛,为何要敲门?” 李潇溯居然邪魅的走了过来,玩味流转:“来,嫣然别害羞了,我替你换上?” 嫣然吓得花容失色,忙一股脑得溜进了洗手间内,仓皇而逃,紧接着门被猛然关上,发出碰的声响。 李潇溯好笑的扬声道:“给你五分钟,否则我就来捶门了。” 这男人向来是言出必行,从来是说一不二,绝对不会开玩笑。记得有一次,他嫌弃她在洗手间磨蹭的时间太长了,硬是一脚踹开了门,像拎小鸡一般的拎着她上床上下其手,生吞活剥的。 这男人举手投足间的温润风度,那都是对外的,一旦跟他独处的时间长了,便知道他其实骨中内禽兽不如,丑态毕露。 嫣然慌慌张张的连忙将那一袭真丝睡衣换上,怔了怔神色,就这般光着小脚丫走了出来,低垂着眉眼,双手不安的攥着衣摆处,略显拘谨的杵在那里,倒真有一种等着上刑场的绝然之态。 李潇溯目光深邃的凝着眼前的小女人,细肩带的真丝睡裙,如水银般缠缠绕绕的细腻的紧跌在她朦胧的曼妙身姿上,柔顺的黑发松散的披露在雪白的双肩上,那裸露的肌肤,在迷离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迷人而妩媚的光泽。 如今的嫣然就宛如陈酿千年的小妖精,媚惑世代的芸芸众生。 李潇溯呼吸不由一紧,猝然上前,便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旋即往旁边的床上一扔,接着一具高大的身躯便覆盖了上来,嫣然的手下意识的拘谨的推搡着李潇溯健硕有力的胸脯。 李潇溯转目凝着她嫩白的玉手,目光一敛:“再推?我就把你的双手给捆起来。” 嫣然吓得肩头微微一抖,忙松了手,那泛着水雾的眼眸紧紧的凝着男子,男子定定的睨了她一会,方才轻轻渺缈的啄着那一张娇艳十分的红唇。吻了一会后,他嗓音沙哑黯淡猝然问道:“你会接吻吗?一动不动,我还以为自己跟木鱼接吻?” 他敛眉凝了她良久后,那薄唇似无奈的轻叹一声,猝然间,那双厚实的大掌灵动的掀起她的裙摆处,那宛如烙铁般的烫人的温度袭来,惹得女子茫然而无措的撞入那已然恢复清明的一双黑眸,里面毫无刚才的情韵之色。 嫣然猛然一个激灵,忙怯生生的按住他作祟的大掌,微微凝眉,其实她内心深处是很排斥跟他欢爱的,那种极致的痛苦生不如死,这种煎熬而漫长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特别是他有时候来的直接而干脆,速战速决,那种剜心的疼痛宛如进入人间地狱,简直痛不欲生。 嫣然诺诺的小声道:“我自己来!” 她那狭长的睫毛宛如脆弱的蝴蝶般扑闪扑闪的,带着几分娇柔和羞涩,又咬唇揶揄道:“我怕痛!” 李潇溯唇角似溢出一抹讥诮之色,嗓音也随着清冷了许多:“你也怕痛?痛点好,给你长点记性,省得每次跟我一块,都是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痛也许能让人刻骨铭心,记住教训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尘埃落定(二)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嫣然紧咬着红唇,那双水灵灵的眼眸似泛着一抹薄雾,雾气薄薄,她小心翼翼的带着几分试探的轻轻的将红唇触了过去,学着他吻她的模样,轻轻碾磨,一点一滴,一浅一深,那模样倒是很是虔诚而认真。 李潇溯那正肆意作乱的手方才退了出来,双目宛如深潭般凝着嫣然。紧接着,嫣然忐忑的解开李潇溯衬衣的纽扣,那手指尖都微微泛着颤抖。 这一夜一场畅快淋漓的欢愉,久久未曾停歇,也同时让嫣然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痛苦极致便是无穷无尽的欢愉,仿若入了天堂。 天堂和地狱,都是出自于李潇溯之手。 翌日,嫣然忍着身子的酸疼,便急匆匆的赶到学校集合,还好没有迟到,她刚上了巴士,彩儿便向她招了招手,嫣然忙走了过去。 彩儿便将旁边的位置挪了一下,皱眉道:“小妞,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一大清早就精神不郁,怎么你家老佛爷又折腾你一宿?” 此刻,嫣然脑袋还晕晕沉沉的,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目光放空,喃喃自语道:“彩儿,你说为何做那种事,这么痛?” 彩儿此刻正在吃着薯片,她差点噎了一下,怪异的看了她半响后,忽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戏谑的抬手指了指她,“这从女孩蜕变成女人就是不一样,连说话都带着一股不一样的味?” 嫣然轻打了一下她的胳膊,轻嗔道:“你说什么呢?” 彩儿显得很无辜,耸耸肩,打趣道:“这我那知道,我又没尝试过,要不改天咱们俩去看片,好生学习学习?” 嫣然翻了翻白眼,懒得搭理她。 这彩儿反倒来劲了,反而一脸正色道:“嫣然,我说的是真的,你想想,你若是把老佛爷给伺候爽了,这样你捞的好处不就多了?我听说这床上你越主动,越煽情,越搔首弄姿,男人就越爱?不试试怎么知道?” 嫣然顿觉得骨头酥麻一片,皱眉轻呵道:“彩儿,原来你也很闷骚。” 彩儿贼兮兮笑的更肆意了。 一路上,嫣然倒是没兴致陪她探讨这种深奥的问题,不一会,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到达古城,嫣然找领头的班长请了假,连酒店都未落,便直接坐大巴去了邱逸外婆所在的村落。 一路颠簸,走得是崎岖的泥巴山路,将近两个多时辰方才下车,此刻,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她又走了半个时辰泥巴路,这才到了邱逸家里。 这里的山村不似大都市那般繁花似锦,都是高楼大厦,修建的都是古老破旧的瓦片平房,若是雨水下大了,屋顶漏雨是常有的事情。 嫣然刚步履进屋子内,一身穿碎花长裙的妇人忙迎上前来,那衣料虽然廉价,但放在这种地方,款式还算好看的,毕竟这落魄的山村大多穿着破旧不堪的衣裳,四处都是补丁,这妇人倒算得上时髦了。 那妇人温和的握住她的手,一阵感叹道:“嫣然,你来了,都怪我嗜赌成性,被朋友给诳骗了,想着炒股能赚钱,没想到亏得血本无归,还骗着儿子去贷款,差点把邱逸害进了监狱,好在如今有惊无险,这钱是还上了,可我妈这个病……” 说到最后邱逸的母亲李凤已然有了一丝哽咽:“按理说,你如今跟邱逸分手了,我也不该麻烦你,可如今我妈急着动手术,差不多要二三十万,咱们这穷乡僻壤之地,这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如今我身上连半分钱都没有,苏清上次的钱也全拿来给邱逸还账了,若非走投无路之下,我也不会让人麻烦你,你放心,这钱算是借的,等有钱了,一定会还你。” 当初这李凤骗儿子邱逸说外婆病重,急需四十万动手术,邱逸想都没想,便找中介公司利用高额的利息贷款。 邱逸想着把那栋小洋楼给卖了,估计也值得三十多万,再东拼西凑点,四十万准能在一月之内给还上。谁知道,这李凤居然拿着这笔救命钱去炒股,最后亏得血本无归,而且还瞒着邱逸早就在半年前把那栋小洋楼用来抵赌债了。 其实,说起来这邱逸的父亲本是这村里的第一首富,之前靠捕鱼为生,还修建了本村唯一两层楼的小洋房。 邱逸父亲在世的时候,家里还算富足有余的,可惜后来他父亲患病去世后,他的母亲整日沉迷于赌博,家里再多的家业也会坐吃山空,没几年光景,日子越来紧巴起来。 好在邱逸争气,学习成绩一向名列前茅,他的母亲为了供养他读,考上名牌大学,有出息,只好让他的妹妹邱软初中都未毕业便辍学了,这一直是邱逸耿耿于怀的事,加之又高考失意,始终觉得他有愧于他这个妹妹。 所以大多数这邱软任性傲慢,他都纵容着。 后来利滚利息滚息才不过短短几月时间,就滚到了五十万,这件事,直到收到银行的传票,嫣然方才知道邱逸欠下巨额的贷款。 说心里话,嫣然对李凤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件事是导致她和邱逸分手的最直接的导火索。 她的过分热情和谄媚,嫣然显得很平淡,抿抿红唇,方才开口道:“伯母,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外婆的。” 李凤一阵热泪盈眶,泣声道:“嫣然,还是你有良心,枉费外婆没白疼你一场,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都怪我这之前拿出一笔钱炒股,狠狠地赚了一笔,这刚开始尝到了甜头,也就没有收手,想着等赚了钱,再把那栋小洋楼给赎回来,你外婆身子不太好,住在这破旧潮湿的屋子内,对她的病也不好,没想到功亏一篑,都是我手贱。” 李凤又在那泪眼婆娑的连连自责,嫣然只是淡淡的看了看她,不发一言。毕竟若不是她嗜赌成性导致的这一系列事情,她和邱逸也不会分道扬镳。 穆然间,背后传来邱逸略显薄怒的嗓音,“妈,你叫她过来做什么?” 邱逸皮肤有些黝黑,显然是长期在烈日下暴晒的缘故,但依旧掩盖不了他俊逸之气。他光着脚丫,那裤脚被挽得老高,背上还扛着一把锄头,显然刚从地里干活回来,那破旧的衣裳上还沾染了零零散散的泥土,浑身的香草气息。 邱逸搁下锄头,转身便直接拽着嫣然往外走,“赶紧的你走,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李凤抬手指了指儿子,斥责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人家大老远的跑过来,这远来是客,大晚上的人生地不熟的,你让人家姑娘去哪里?” 邱逸没搭理母亲,一直将那一抹娇柔的身子骨给拽拉到了外面,他方才罢手,皱眉冷声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嫣然看了看男子,有一丝心疼溢出心尖,一顿酸涩道:“什么叫不该来的地方?邱逸,难道你还在为分手的事而生气?” 她抿抿红唇,似苦涩一笑,“没错,是我对不起你在先,是我贪慕虚荣,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你该恨我的。” 邱逸目光幽远,似沉呤了良久后,他方才寥寞孤寂的开口道:“你来这里,他知道吗?” 嫣然黯淡的垂了眼帘,却是未从答话。 邱逸轻哼一笑:“若是让他知道,你不远千里来跟情人幽会,他会怎么想?还是你盼望着跟我继续藕断丝连,脚踏两只船?” 嫣然脸色一暗,气的发颤:“邱逸,原来你就是这般想我的?” 邱逸轻佻了剑眉:“那不然呢?当初斩钉截铁跟我提分手的是你,如今不远千里跑到我家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干嘛?说实话,我倒有点摸不透了,难道是对我余情未了,想着死灰复燃?” 嫣然抿抿红唇,似默了良久后,才酸涩开口道:“我这次过来是想告诉你,我私自拿着你的设计图纸去参加鼎盛举办的设计大赛,最后获奖了,可以获得一百万的奖金?这笔钱恰好可以给你外婆治病。” 嫣然顿了顿神色,又闷声闷气道:“当然,你若想以剽窃罪起诉我?我接受,只是就算起诉,也得等拿到这笔奖金再说,我怕李氏单方面解除合约,到时什么都没捞着,这样对你也是一种损失。还有,等奖金拿到手后,我会主动向校领导承认我剽窃作品参赛的事实,争取把该享受的名誉还给你,同时你也能凭此进入你一直梦寐以求的李氏集团?具体要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罢。” 嫣然定定的看了他一会,方才黯然道:“抱歉,打扰了。” 她默默转身欲走,邱逸忙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皱眉道:“这么晚了,你能去哪里?” 嫣然冷淡的甩开他的手,凉凉一笑:“从今往后,是生是死,好像与你无关吧!” 邱逸眉色晦暗,无奈一叹,这丫头就是仗着他一直搁不下他,才这么任性凌迟着他的心,他是又恨又爱,两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 天知道,她能千里来找他,他有多振奋高兴。可一想及如今她已然属于李潇溯的女人,他便自卑而颓废的没了半点能挽留她的资格,他能为她做得,便是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去干涉她所追求的流光溢彩的生活。 有些情是搁在心里头的,即便隔着千山万水,也时时刻刻的牵挂着她,不知她是否过的安好。 他想,这也许就是他对她的一种阔达的爱吧。这世间所有的情爱,并不是据为己有,才算真爱。 邱逸怔了怔神色,忽地好笑的挑眉道:“行了,你这丫头真是越说越没边了,什么剽窃?有那么严重?再说作品的创意本来就是你想出来的,若按理说,那一幅作品也有你一半的功劳,何为剽窃之说。嫣然,你听我说,以前咱们一块创作设计出不少作品,可结尾处署名都是写的我的名字,我知道你不在乎那些虚实的名誉,可这次就由你代替我们俩一块共享这份荣誉行吗?这幅作品原本就是属于你的,你有权行使任何权力,而我呢,只是适时的提了一丁点建议而已,你千万别觉得有心理负担,这件事到此为止行吗?” 嫣然眼眸泛着一抹水雾,不知是何缘由,只是想哭:“邱逸,可那一幅作品明明也有你的功劳,我不能这样。” 邱逸下意识的,轻轻的刮了一下她的鼻端,宠溺一笑:“我说是你设计的,那就是,再说咱们当初不是说好的,你的便是我的,那我的也就是你的,永远不分彼此,怎么如今倒跟我见外起来。嫣然,这本该是你应得的,无需向我道歉,不过,至于奖金你得跟我平分,怎么着,你得犒劳犒劳我这个师傅调教出如此聪慧的徒弟。” 嫣然皱眉,尴尬的笑了笑:“不行,都是你的,再说我也不缺钱。” 邱逸闻言后,脸色暗沉一片,似凉薄一笑:“是啊,你如今最不缺钱,又怎么会在乎这点小钱?” 嫣然小心的窥探了一下他的神色,诺诺道:“邱逸,我不是那个意思。” 邱逸长叹一声:“行了,快进去看看外婆吧,她挺想你的。” 嫣然点点头,旋即便随着邱逸一块进了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内,那木板床上躺着一骨瘦如柴的老人。 外婆的满头白发,已然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待见到门口的人儿时,脸色一喜,忙略显艰难吃力的唤了声:“嫣然,你来了。” 嫣然眼眶一红,还记得上次她同邱逸一块来看望外婆时,她还挺康健的,还能生活自理,拉着她的手亲热的聊了许久邱逸小时候的事情,如今才不过半年未见,她的脸上消瘦暗沉了许多,双唇泛白,整个人萎靡不振。 她忙哽咽的上前来,握住老人那精瘦露骨的手:“外婆,我来了。” 外婆嘴角艰难的扯出一丝笑意来,气若游丝道:“来了就好,有生之年,我还盼望着你和邱逸能结婚,生个大胖曾孙子了。” 嫣然心中一窒,但面色却是含笑应承着:“会的,等外婆身子骨养好了,就可以看我们的婚礼了。” 老人宽慰一笑,点点头。 李凤见她们聊的热络,也难得见母亲这般开心,忙朝着邱逸使了使眼色。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李凤又往屋内望了一眼,吩咐了一声:“让她们聊着,这嫣然大老远跑过来,想必还没吃晚饭,你去给我打水,我随便的炒几个菜,咱们一块吃个饭。” 邱逸点了点头,忙利索的撩起袖子准备干活,这里的人家都还是用着古老的井水。邱逸将木桶丢入井内,旋即便拉着绳子,将木桶给提上来,再将水灌入旁边的大水缸内,如此反复数次。 一旁的李凤便在旁边摘青菜,默了半响后,看了看儿子,问道:“当初你和嫣然不是好着了,听苏清说,那丫头一直追你,为了跟你在一块,还跟家里闹崩了,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分手呢?” 邱逸宽大的暗色的衣袖沾了一下额前冒出的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一僵,冷声道:“还不是因为你?” 李凤不由暗哼了一声:“你这臭小子,分明拿着鸡毛当令箭,因为这事,没少念叨我,再说她也不能因为这事就跟你分手啊,她家大业大的,恰好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接济一下你怎么着呢,不就是区区五十万,在他们有钱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也就是我年轻时候的一盒化妆品的钱,要不是……” 她暗叹一声,又道:“算了,不提了,以前的事都如过眼云烟了,人各有命,咱们也只能认命。你们分手了也好,想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们在一块,你说说你和苏清两人两小无猜,我也盼望着你们能喜结良缘,邱逸,你就听妈一回吧,只要娶了苏清,往后你将前程似锦,扶摇而上?不会像现在这般连个工作都没着落。” 邱逸冷哼一声,讥诮道:“娶她?你确定我会扶摇而上?” 母亲生性贪慕虚荣,趋炎附势,他打小就见怪不怪了。这苏清早年间丧父,家里也算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水,与自己的家境差不多,谈何让他前程似锦,简直是天方夜谭罢了。 李凤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找人算过命,都说她命格显贵,有旺夫之命,你若娶了她,就等于有了个聚宝盆。” 邱逸又不屑的哼哧了一声:“妈,都什么时候,还迷信这些呢?” 李凤瘪瘪嘴,长叹道:“迷信点好,说不定有朝一日就梦想成真了。” 隔着邱逸家老远,一身着粗布大衣的妇人手上挎着一篮子新鲜鸡蛋走了过来,那妇人笑容明媚,眉宇间似卷着一抹清秀,虽然饱受风霜岁月的摧残,但依旧难掩那妩媚之姿,想必年轻之时,也是个倾城貌美的美人。 这李凤本就是个从骨中流露出来的娇媚万众的女人,可眼前的妇人其姿色却远远在她之上,她们二人据说年轻之时,是虞水村的两支花,引起当年不少年轻小伙子们垂涎若渴,可偏生那妇人却宁愿守寡,也未改嫁他人。 她们二人曾被称为媚态纵生的虞姬,只是不知这样貌美的女子怎么会流落到这穷乡僻壤之地。 当初,嫣然初次见到她们二人之时,还愣了许久的神,甚至还找邱逸确认过,她母亲是不是被人贩子给拐到这里来。当时邱逸还傻乎乎的拍着她的小脑袋,取笑她电视剧看多了,想象力真丰富。 那厢,妇人到了屋内,李凤笑了笑:“妹子,你来便是,还带这么多鸡蛋做什么?” 那妇人将那篮子鸡蛋给搁在一旁,微微蹬着身子,利索的帮着李凤摘青菜,笑着道:“听说家里来客人了,家里的鸡下蛋也快,我也吃不完这些,便给你拿过来一些,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李凤随口问道:“对了,苏清在干嘛?” 苏梅眉梢一扬,叹道:“去菜地内摘菜了,这不听说你家里来了客人,想着好好款待人家,以前这孩子一年到头都不着家,这次听说邱逸回来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只是他们俩怕是有缘无份。” 李凤黛眉一拧,悄然的往屋子内瞄了一眼,轻嗔道:“什么有缘无份?来的那丫头跟咱们家邱逸早就分手了,当时我瞧着他们这对就不会长久,果不其然,听说如今她傍上了大款把我们家邱逸给踹了,老实说,若不是因为我妈病重,我怎么会腆着脸让软儿去求她?” 李凤越说越来气,还轻哼了一声,不屑的又嘀咕道:“她的家人嫌弃邱逸没前途,女儿跟着要吃苦,瞧不上我家儿子呢。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觉得她配不上咱家邱逸,要不然当年,他父亲去的早,他何苦成这样?真是天不遂人愿啊。” 她转目看了看苏梅好一会,忽地别有深意道:“妹子,不是我说你,你真打算让苏清一直过这种贫穷的日子,只要你想,咱们……” 苏梅心中咯噔一声脆响,忙慌张的打断道:“行了,凤姐别说了,当初我决定跟你来到这里,就想好了,这辈子都不打算见他,你就别劝我。” 李凤神色一暗,幽叹道:“梅妹,你这又是何苦了,这么多年了,据说他始终都未放下你。” 默了半响后,穆然身后传来苏清清脆如铃铛般的嗓音:“逸哥哥,家里没什么菜,我给你抓了只鸡。” 苏清手中拎着鸡,那鸡梗长着脖子在那咯咯的叫唤着,四处还扑腾着不少鸡毛,这会见到院子内两人,忙笑呵呵唤了一声:“妈,凤姨。” 李凤笑嘻嘻道:“苏清,这怎么好了,让你破费了,要不让邱逸把鸡钱给你?” 苏清忙摇了摇头:“不用了,一只鸡而已,谈什么破费的?” 苏清灵动的身影一闪,忙急匆匆的蹿进了厨房,这会看到邱逸在忙忙碌碌的烧饭,屋子内浓烟四起,她将鸡递给男子,黛眉一扬:“去把鸡给杀了。” 毕竟打小生活在农村的孩子,什么农活没干过,邱逸利落的接了过来,拿着菜刀利索的一刀下去,那之前扑腾的鸡便顷刻间偃旗息鼓了。 邱逸又准备烧开水拔毛,而苏清便在一旁烧柴火,那旺盛的火苗发出滋滋的响声。 苏清抹了一把额前的汗珠,四处张望了一下,双目迷惑道:“逸哥哥,你家来的客人了,怎么没见到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尘埃落定(三)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她的话音刚落,便瞥见从隔壁的屋子内突然蹿进来一抹曼妙的身姿,上身是宽松版的月白色衬衣,下身包裹着笔直的牛仔裤,就那般孑然而立,浑身上下散发着清丽脱俗的灵动之气,倒是与这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 苏清脸色青白相交,没想到来的居然是这个不速之客,她居然还热情洋溢的去给她到鸡笼抓鸡,弄得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浓重的鸡屎味。 这些年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大都市精贵的生活,若不是听说邱逸回来了,她才懒得回到这鬼地方来。 苏清冷讽了一句:“张嫣然,你追的倒挺远的,对了,不知道你攀附的金主知不知道你来这呢?” 嫣然淡淡抿唇:“这些就不劳烦苏小姐操心了。” 苏清一脸愤然之色,却碍于邱逸在场,她又不好发作,只能独自生着闷气,这丫的都分手了,还想着恬不知耻的粘着邱逸。 见着嫣然走了出去,苏清忙拍了拍手中的灰尘,也跟着走了出去,一把拽住女子的胳膊,压低嗓音沉怒道:“张嫣然,你别忘了当初你答应过我的?” 嫣然轻勾了唇角,云淡风轻道:“不好意思,苏小姐,我这人特健忘,不知我曾经答应过你什么?” 苏清脸色气的青白交加,怒声道:“你说成全我和邱逸的?如今出尔反尔,你究竟想干嘛,难不成又想反悔呢?你就不怕李潇溯把你给撕了?” 嫣然冷淡的甩开她的手,淡声道:“我的事就不劳苏小姐费心了,只是……” 她微微顿了顿神色,一字一句又道:“没错,我是想着成全你们,可是否把他给牢牢拴住,也得凭自己的本事,难道还是苏小姐如此没有自信,担心我们会死灰复燃?” 苏清气的脸色发紫,“你!” 她向来是这般孤傲不凡。 那端苏梅忙唤了一声,“苏清,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青菜拿进去给李泽,赶紧的把菜给烧了,都这个点了,张小姐也该饿了。” 苏清暗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旋即,便走过去接过菜篮子,往屋子内走去。 李凤的目光也旋即停留在嫣然身上,忙谄媚招呼道:“嫣然,快过来坐,我去给你沏杯茶,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李凤利索的将身子围着的围裙给扯了下来,便扭动着那妩媚的腰肢进了屋子内。 嫣然礼貌的唤了一声安伯母,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苏梅慈目看了看她,温声道:“我常常听苏清提起你,清清打小任性惯了,若是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你可千万别跟她置气,这孩子打小就喜欢邱逸,后来冷不丁的你把人家给抢走了,她心里多少有些窝火,毕竟这男女情事,讲究缘分,咱们长辈也管束不了,只能一切随天意。” 嫣然抿抿红唇,低声道:“伯母,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苏梅点点头,叹息道:“你是个好孩子,老天会眷顾你的。” 两人就这般聊了几句,这苏梅给嫣然的印象便是一颇具有知性美的妇人,倒不像那些农村里的乡野泼妇,显得知达理,温婉贤淑。 想必年轻之时,定然是出身富贵之家的千金小姐,只是不知怎会落在这种地方。她的身上似布满了神秘的色彩,有着巨大的魔力般,不由自主的引人发掘。 她应该是那种内心深处藏着秘密有故事的女人。 嫣然看了看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伯母,您年轻的时候是做什么的?” 苏梅眸光幽深,温和一笑,“能干什么,土农民一个。” 嫣然微微摇了摇头,满眼狐疑道:“我觉得不像,您啊,倒是个香味浓重的读人。” 苏梅轻笑了一下:“年轻的时候读过几本,那能跟如今你们这些大学生相提并论。” 她们就这般闲扯了几句,不一会,便饭菜上桌,飘逸着阵阵香味,他们是在院子内用餐,这乡下的乡土气息和幽静皎洁的氛围,自然是大都市比不上的,尤其是露天用餐,别有一番韵味和惬意。 这邱逸的厨艺自然是一级棒,虽算不上美味佳肴,但每一样口感俱佳,又显得绿色而健康。李凤倒是一个劲的热情的往嫣然碗内夹菜,笑着道:“嫣然,你今儿可有口福了,平日里邱逸可是从来不下厨的,今儿还亲自为你下厨,你可得多吃点。” 苏清忙亲密的挽着男子的胳膊,努了努小嘴,一脸甜蜜得瑟:“那是自然得,若是往后我和逸哥哥结了婚,我就可以天天享清福了。” 她微微半眯着眼,笑得娇媚:“嫣然,到时欢迎你经常来我家做客。” 苏清就这般当众挽着邱逸的胳膊,整个小脑袋小鸟依人的倚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一脸恬谧的笑意,睨着对面嫣然似蕴含着几分挑衅的味道。 李凤见他们这般亲密无间的模样,一脸惊喜,“邱逸,你们好上了?” 见邱逸并未否定,李凤笑得更欢快了,转目看了看苏梅,喜不自胜道:“苏妹子,我说什么来着,这他们俩青梅竹马的缘分,怎么说断就断了,看来他们这是好事将近,咱们就等着喝他们小两口的喜酒了。” 苏梅也面色一喜,微微颔首:“若能亲上加亲,自然是甚好。” 李凤那清脆的不可遏制的笑声,几乎盈满了整个院子,这会她转目睨着旁边面色暗沉的嫣然,方才有些尴尬的止住了笑声。 “嫣然,愣着干什么,赶紧的吃菜啊,虽然你和咱家邱逸分手了,往后也能以朋友处着,咱们家也随时欢迎你。” 嫣然按下心中的酸涩,莞尔一笑:“伯母,我吃饱了,你们慢点用。” 一家人用完晚饭后,邱逸在阳台上找到了那一抹熟悉而纤细的身影。她微微昂着小脑袋,双腿盘坐在地上,目光晦涩未明的睨着墨空,墨发随着晚风吹起,泛着涟漪的幅度,神色呆愣。 穆然,身后响起一抹混合着习习晚风清凉的嗓音猝然响起:“在想什么?” 嫣然微微愣了愣神色,撩了撩唇角飞扬的碎发,嗓音幽幽暗暗似带着一抹沙哑:“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她情不自禁的问出了这一句,方才觉得有一丝不妥,如今的她又有何资格去质问他,可为何看到他和别的女人成双成对,却心如刀绞,如此在意。 邱逸神色黯淡一片,目光飘远,也随着她盘坐在地上,语气寥寥淡淡:“人生之中既然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对于我来说,跟谁在一起又有何区别?” 与其这样,还不如选一个令母亲称心如意的儿媳妇,也许至少能让母亲欣慰高兴。 嫣然漠然。也许他们都知道,这一段情永远也回不到原点了。 沉呤了良久后,嫣然唇角淡淡的溢出一点点笑意,幽幽然道:“邱逸,你说这世上为何有这么多痴男怨女?有情人为何就不能终成眷属?人家都说初恋是最真诚美好的回忆,可往往初恋只是短暂的,很难长长久久。” 邱逸眼眸微微暗了暗,幽叹道:“你也别这么悲观,李潇溯是个好男人,也许有朝一日,你会爱上他,为何不尝试给自己一次机会?这世上本就有些东西会不由自主的逝去,可以缅怀,但永远也找不回来了,还不如彻底忘怀,重新开始?” 嫣然收回了目光,怔怔的凝着邱逸,问道:“有朝一日,你也会爱上她吗?” 邱逸看着她的目光徒然深邃了几分,沉呤了许久,方才淡声开口道:“也许吧,这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嫣然心中涩然一片,有酸酸涩涩的情绪溢出了心头,缠缠绕绕,令她悲凉万分。 又似隔了许久后,邱逸微微眯了眯深谙的眼眸,突然出声道:“嫣然,咱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 嫣然心中一凉,佯装淡然一笑:“可以啊。” 邱逸目光幽深的凝着她几秒,忽地又将目光移到别处,再也未出声,嫣然苦涩一笑,不知何时开始,他们既然陌生到无话可说。 还犹然记得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手挽着手,亲密无间的依偎在一起,看着月亮,诉说着脉脉情话,讲述着彼此之间的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一切岁月静好,恨不得就这般促膝而谈直到天荒地老。 可如今,此时此刻,既然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的熟悉,彼此各怀心思。 似沉默了好久后,嫣然从怀里拿出来一方形盒子,黛眉微微一扬:“这个送你?” 邱逸轻笑一声:“这算是分手礼物?” 嫣然笑笑,微微颔首:“算是给彼此留个念想吧!” 邱逸神色怔愣了片刻,并未接了过来。嫣然莞尔一笑:“你放心,不是用的他的钱。” 邱逸晦涩不明的怔了怔神色,方才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静幽幽的躺着一散发着幽幽光芒的玉佛,是有一次他陪她逛街,一眼相中的,没想到她居然还记着。 邱逸愣愣的凝了好半天,出口的嗓音已然有了一丝干哑和不自然:“谢谢你,嫣然。” 嫣然抿唇一笑:“什么时候跟我这般客气了?还记得以前你没少给我送礼物,可我却难得正正经经送过东西给你,如今补上,可却来不及了。” 以前她每天盼望着等赚够了钱,就把那玉佛给买下来,然后再把它当作惊喜送给他,谁知如今却成了一种分离的留恋。 人生就是这般戏剧化,总是让人猝不及防。猝然间,空中传来一突兀尖锐的女性嗓音:“哥,你们俩在干嘛了,这都分手了,还搞得这么腻歪的,你这分明是偷情?别忘了,你如今的女朋友是苏清姐,不是这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你难道忘记了当初她是如何狠心抛弃你的?” 见自家哥哥半响都未动,少女不由又拔高的嗓音吆喝了一声:“喂!你还愣着干什么,我妈找你商量外婆的事。” 那少女一身粗布大衣,扎着一马尾辫,微微垫着脚尖,昂着小脑袋,满眼愤然之色的瞪着那阳台上的一男一女。 邱逸有些温怒的看向妹妹,皱眉道:“你不是去婶子家吃饭了?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这婶子家有电视机可以看,每回不到三更半夜,她是不会着家的。 邱软翘着小嘴巴,怒气昭然道:“你还说呢,今儿家里有鸡吃,你居然不叫我?” 邱逸一边沿着梯子下来,一边随意开口道:“行了,不就是一只鸡,也值得你嘴馋成这样,下次再杀一只不就完了。” 邱软看了看哥哥,扁扁嘴,怨念出声道:“以前你要上学,我没办法,只能窝在这穷山沟内,可如今妈说要把外婆带到省城去看病,我不管,这次我怎么着也得去大都市长长见识,我才不愿意一辈子窝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邱逸淡淡的目光斜睨了她一眼,不耐开口道:“随你!” 旋即,便转身离开了。 邱软抬手指了指正优哉游哉的坐在阳台上,恣意的摇晃着双脚的女子,怒目圆睁道:“喂!狐狸精,你给我下来?” 嫣然语气轻曼,扬眉道:“你让我下来,我偏不下来。” 邱软努努小嘴,一脸傲气道:“你个死丫头,这阳台是我们家的,免得沾染上了一股子狐骚味,晦气,你知道我们这里的人都喜欢拜山神,信菩萨,尤其讲究风水,你这种女人注定伤风败俗。” 嫣然呵呵一笑:“既然说我伤风败俗?那为何打电话叫我过来?怎么,难道你不想救你外婆呢?” 邱软脸色一暗,猝然间梗塞的一句话也瘪不出来。只瞧着嫣然轻飘飘开口道:“若想把你外婆的病治好,往后对我最好客气点。” 邱软冷哼一声,暗自磨了磨牙:“我哥当初真是瞎了狗眼了,居然会看上你这种货色。” 说罢,她愤然的甩头便走了。只留下嫣然半昂着小脑袋,独自一人微微半眯着眼眸。 有晚风拂过,吹乱了那一头顺滑细腻的青丝,迷乱了眼眸,同时也迷乱了她杂乱无章的心。 ………….. 翌日,邱逸在地里锄草种菜,以前他干农活,嫣然也会在旁边帮衬着点,能亲口吃上自己种的青菜,总是有一种无以言表的幸福感,这日也是如此。 嫣然上身着一件男性宽松的灰色衬衣,下身也是破旧的休闲裤子,她裤脚被挽的老高,头上戴着一顶编制的草帽,倒像活生生的农妇装扮,只是手上的活计略显的几分生疏和僵硬。 邱逸在前面动作麻利的挖着坑,嫣然便微微弓着腰,将篮子中的种子均匀的晒在坑里。今日太阳毒辣,一会功夫,两人额前便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儿。 邱逸看了看身后嫣然眉目专注的模样,似沉默了半响后,才开口道:“嫣然,别干了,赶紧的回去吧!” 嫣然手上的动作一僵,脸色晦涩一片,喃喃道:“你这是想赶我走?” 邱逸眉梢幽深,穆然不语。嫣然怔了怔神色,压下心中的涩然,僵硬的挤出一丝笑意:“你放心,等帮你做完这些,我就走。” 说完,嫣然手上的动作不由加快了些。穆然,眼前多了一张纸巾,伴随着邱逸温和的嗓音:“擦擦吧,我是说让你回去休息一会,怕你累着。” 嫣然微愣了一下神色,扯了扯唇角,旋即便接过那纸巾,却是微微垫着脚尖,细致的给邱逸擦额前的密密麻麻的汗珠,猝然一笑:“瞧瞧,你流的汗比我还多。” 男的俊朗,女的清雅,倒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猝然间,一粗汉光着脚丫瞅着二人,傻呵呵直笑,打趣了一句,“哟!我说邱逸,你这是从哪里拐骗的这么个漂亮的媳妇啊?这进了大城市走了一遭就是不一样,不像咱们这穷酸样找不到媳妇,只能花钱去买?” 嫣然手上动作微微一愣,忙脸色一红的收了回来。 邱逸用踏在肩上的毛巾随意的摸了一把脸上淌下的汗珠儿,皱眉道:“傻二楞,你不去地里干活,在我这瞎晃悠什么劲?” 那壮汉嘿嘿一笑,一屁股往草地上一坐,又悠闲的点燃了一根香烟,眯了眯双眼:“哥,要不咱们商量个事?反正你是咱们村唯一的大学生,不怕找不到媳妇,不像我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你既然有了这么个漂亮的媳妇,就把清清让给我呗?您不能霸占着两,让我老牛家断子绝孙啊?” 邱逸一边利索的干活,一边清清淡淡的开口道:“喜欢她就去追,别在我废话。” 傻二楞急眼了,一脸苦恼道:“我倒是想啊,可她压根连正眼都不瞧我,我爸妈还商量着要不到大都市给我花钱买个俊俏媳妇,说是只要是母的,能传宗接代就行,咱们这儿的人不都这么干的。” 邱逸脸色一怔,斩钉截铁道:“贩卖妇女,这是违法的。” 傻二楞暗自不屑的哼了一声,摆摆手:“什么违法?狗屁,就咱们这穷山窝内,谁愿意嫁过来?先把人五花大绑强上了再说,等生儿育女,也就安生了。” 他的目光又猥琐的落在嫣然那娇好曼妙的身姿上,不怀好意道:“我说咱们村的姑娘各个都变着法的想往大都市奔?也只有这小妞不远千里找情郎,我说哥,你该不会找一个傻子吧!” 他咧了咧嘴,指了指脑袋,有几分怪异又开口道:“她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嫣然不由抬眼瞪向那人,那人皮肤黝黑,一身脏兮兮的破旧的衣裳,浑身的汗臭味,这里的男子除了邱逸外,其他的都是邋里邋遢的,一月到头才洗一次澡,很不讲卫生。 她懊恼出声道:“你才是白痴!” 傻二楞嘿嘿一笑:“哟,不是傻子,还听得懂人话?哥,你这次可捡了个宝贝了。” 这会有个壮汉隔着老远,便大声吆喝了一句:“邱逸,你们家来贵客了,赶紧的去看看吧!开的是四轮的小轿车,可带劲了,我长这么大,还没瞅见这么华丽的小轿车。” 这穷山窝内见多的都是拖拉机,这一年到头都难得见上一会小轿车,自然稀的紧。 闻言,嫣然脸色一白,那手上盛满种子的筛子也蓦然的丢落在地,零零散散散落一地。 邱逸看了女子半响后,不由上前握住她的玉手紧了紧,似给她无声的安慰。手心猝然传来的温度,令嫣然拉回了思绪,她神色寂然的看了看邱逸,就连嗓音似含着一抹轻颤:“恐怕是他来了…..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在这,会给你带来麻烦的,你先走,到时一口咬定没见到我人,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邱逸揉了揉她满头青丝,轻笑一声:“慌什么,不是有我吗?” 那端,傻二楞不知他们在聊什么,他本兴致勃勃的去瞧戏,见后面两人没跟上,不由又急匆匆的折了回来,吆喝一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快走啊,说不定是你们以前的亲戚找上门了,哥,你好运来了。” 邱逸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先去,这会他紧紧的握住嫣然的手准备往前走。 嫣然神色一颤,犹豫了一会:“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要露面要好,像他那种滔天权势的人,若真较真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咱们还是……” 嫣然欲转身便走,邱逸在后面追了几步,长臂一捞,将她紧紧的揽入怀内,心疼至极道:“既然你不想见,那我们便不见,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邱逸拉着她的玉手,便往另外一处疾步离开,穆然间,身后传来一股醇厚而温润的男性嗓音:“嫣然,你去哪里?” 那高大矜贵的身躯猝然从那枯黄的密集的杂草中闪身而去,优雅如斯,唇角牵着淡淡的温润的笑意,宛如从天而降的谦玉公子,柔和温润的宛如一幅精致的水墨画。 这男人就是这般心思莫测,明明笑着,却可以轻巧的杀人于无形之中,可有时明明是动怒了,可一瞬间便柔润似水,总是深沉的令人揣摩不透。 这种男人尤其可怕,心思藏的深,隐匿的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尘埃落定(四)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此刻,嫣然整个身形微微一颤,如坠冰海之中,整个脸色也跟着刷白一片,她转目凝着那旁边的一推杂草,莫不是刚才的一幕,李潇溯都瞧了个真切……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居然毫没察觉。 反而是旁边的邱逸,握住她的玉手紧了紧,以示安慰,他悠悠转身,笑眯眯的瞥着走过来的李潇溯,礼貌开口道:“哟!原来是李总来了,有失远迎,还望您莫见怪!” 邱逸低头看了看嫣然,又道:“这不前阵子我妹妹不懂事,我外婆身子骨不好,一直嚷着想见嫣然,便给她打了一通电话。你也知道嫣然心软,基于朋友的情谊过来看看,想必李总应该不会为区区小事而责怪嫣然吧!” 李潇溯剑眉一扬,双手闲闲的抄进口袋内,一身定制款的高端西装罩体,显得玉树临风,浑身淡雅精贵之气尽显,只是浅显勾唇一笑,便令人敬而远之。他孑然而立,宛如与这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唇角依旧是形同虚设的笑意,那笑意怎么瞧都不达眼底,语气清幽幽道:“邱先生,我的女人长了嘴,她自会向我解释,就不劳烦你来越俎代庖了?” 邱逸张口想说点什么,嫣然忙朝他暗自递了一个眼神,稳稳心思,方才惊惧不安的往着李潇溯那边亦步亦趋的走了过去,那步履与此刻的心情般格外的沉重和忐忑。 她慢吞吞的走到李潇溯面前,低垂着眉眼,悄声低语道:“走吧,有什么话,咱们待会再说!” 李潇溯温润的挑了挑剑眉,那大掌似刻意般轻轻的摩挲着嫣然那白皙修长的脖颈,动作显得格外轻柔,慢悠悠道:“嫣然,你也太淘气了,你不是说想去古城旅游,我同意了,就算你想借此过来看望一下故友,也该提前跟我说一声。你就这般一声不响的走了,电话也不接,你也不想想,若是在这穷山窝内遇到劫财劫色的穷凶恶极之徒,这人生地不熟的我该如何救你?” 嫣然垂着小脑袋,诺诺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李潇溯这才缓缓的收了手,似笑非笑道:“这才乖嘛!” 他目光悠悠转向在邱逸身上,不轻不重开口道:“对了,邱先生虽然就读的是三流学校,但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专业水准更是无可挑剔,可为何在上海无一家建筑设计的公司敢录用你?你可想过其中缘由。” 邱逸无所谓的轻扯了一下唇角,漠然。 李潇溯沉呤了一下,唇角的笑意加深:“惹了不该惹的人,仕途尽毁,真的值得吗?” 邱逸眸光微微一敛,幽深一片,继续保持缄默。反而是嫣然一脸狐疑的凝着旁边的李潇溯,质疑道:“你什么意思?” 难道邱逸在上海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并不是父母的缘故,而是李潇溯在背后搞了小动作。仔细想起来,她母亲缘君为人一贯清高,父亲也是不会这样赶尽杀绝,那么这一切……能让邱逸在上海毫无立足之地的,也就只有他了! 而邱逸此刻的沉默,更加坚定了她内心的猜测,他也许早就知道,只是未从点破而已。 李潇溯阴森森的目光凄厉的扫了嫣然一眼,幽声道:“把你们这对有情人一块送入地狱好不好?” 言语间好似说着寻常话,可说出的话语就宛如平地上一惊雷,惊起层层惊涛骇浪。 李潇溯就是这般的人,不见锋利,却已然将敌人打的溃不成军,表情温温淡淡的,似不甚在意,或则随便的轻描淡写,但却决定生杀大权。 就好比现在,明明是无关痛痒的一句问话,却令嫣然浑身僵冷颤抖,她深知他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他向来言出必行,若真动了真格,她和邱逸绝对尸骨无存。 李潇溯定定的睨了她一会,瞧着她那惶恐不安的神态,不由微微勾了勾凉薄的薄唇,似讥诮一笑,转身便阔步走了。 嫣然愣愣神色,方才垂着眼帘,默默的跟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到了邱逸家门口,便看到簇拥着一推的人群围着那小轿车指指点点,或羡慕或惊或嫉妒或谄媚之态,千秋百态,对着那名贵的小轿车议论纷纷,谈的甚为起劲。 这会众人瞥见那一抹颀长高大的身躯款款而来,明明是温婉如玉的谦谦公子,却偏生身上的那种矜贵和强大威慑的气场,却不由令人心中生出几分敬畏之意,纷纷让出了一条道来。 嫣然垂着小脑袋,无视周围异样的目光,紧跟着李潇溯一块上了那一辆小轿车,人还未坐稳,迎面便是一巴掌宛如疾风般猝不及防的劈了过来,发出“啪”的一声巨响,伴随着隐隐的疼处传了过来。 她愕然迷茫的水眸睨着李潇溯,却是欲哭无泪,只瞧着他薄唇轻启,嗓音清亮如水:“我从来不打女人,赏你一把掌,算是给你长点记性?知道什么事该为,什么事不该为,张嫣然,千万别触碰我的底线,否则,我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究竟如何?” 他这次是真的动怒了,才下这般狠手,不留余地。李潇溯也不去瞧嫣然那泪水婆娑的委屈掘强的小模样,冷声道:“开车!” 一路上沉寂如水,气氛压抑的难受,却无一人敢说话,两人各自坐在座位两边,目光幽幽的凝视着车窗外斑驳的树影,各自暗藏着心思,彼此之间似隔着万层雾霭,有一道永远越不过的横沟。 大约两个多时辰后,一辆宾利缓缓的拐进了古城,人流如织。 这古城最出名的便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江,江的两岸一直保存着千年的古韵,皆是原汁原味的吊脚楼,鳞次栉比,码头边拿着棒槌洗衣服的姑娘笑声朗朗,特别是夜晚,星灯闪烁,璀璨耀眼,宛如绝世盛景一般,妙不可言。 里头自然是风景秀丽,古色古香浓重,一切皆保留着原来的本色,远离城市的喧嚣,独留一份寂静,一份祥和,青石板铺的街道,四通八达,明清时代木制结构的古色的房子错落有致,宛如一幅浓墨淡彩的中国山水画。 因为来往游客诸多,宾利轿车只能缓缓而行,嫣然凝着这清幽淡雅的美景,蒙上着一层古典的韵色,也难怪世人皆道这城是适合情侣旅游的圣地,具有独特的民族风格和地方风味,格调柔媚,情韵绵绵,柔润而静美。 车子宛如蜗牛般在前面婉转行驶。 司机透过反光镜小心的睨了睨李潇溯深沉的神色,他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但唯独在张嫣然面前,却是耐心至极。这会瞥了一眼前面拥堵的密集的人群,瞅着李潇溯并未动怒之色,他不由悄然的松了口气。 昨日,这李潇溯便来了古城,本想着跟嫣然好好出来旅游一番,放松一下心情。恰好昨日也是李潇溯的生辰,他放下狐朋狗友,跑到这地方来,没想到她手机关机,他找了她一整天。 更没有想到她居然跑到村里,跟旧情人偷偷幽会,也难怪他忍无可忍动了怒,甚至还动了手。 其实,自家老板是个挺有绅士风度的男子,内敛而沉稳,这些年来从来不拈花惹草,对于女士也向来保持该有的风范,温温淡淡的,替不上什么兴趣,这些年来,底下人给他找过不少妙龄精致的女人,千秋百态的各种各样的都有,他却坐怀不乱。 唯独对张嫣然,却是穷追不舍。他还是这四年来,第一次见证老板这般疯狂几乎到了痴念的地步,去追求一个女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宾利方才在一民宿住所停了下来。李潇溯连头也未回,便转身直接下了车,嫣然愣了愣神,迟疑了一下,方才跟着那男人走了进去。 里面的陈设,依旧古韵浓重,洋溢着风土人情。嫣然其实特别喜欢这种古典建筑,觉得韵味无穷,清幽而别致,小桥人家之感,很舒适惬意。她的性子属于慢热,自然也喜欢这种慢吞吞的格调。 入房间内,那古典的窗户打开,入目所及,便是江水从古城墙上婉转而过,江中泛舟渔船点点,吊脚楼鳞次栉比,清风拂过,令人神清气爽。 李潇溯伫立在窗户旁边,目光微微眯了眯,突然出声道:“去洗澡!” 嫣然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脸色白了又白,此刻让她去洗澡,又是在气头上,还不得把她给弄的体无完肤,她内心深处极其恐惧跟他做那种事,就连平日他本就是野蛮而强悍,若动怒,更甚之。 李潇溯回眸睨着她还呆愣的杵在那里,一动未动,脸色一沉,挑眉反讥道:“怎么,还想我帮你洗?” 他瞅着她那一身脏兮兮的罩着宽松版的男士衬衣和裤子,心里就直冒火,当时若不是按压着心里的怒火,他恨不得当众撕裂了她。 李潇溯猛然走了过去,沉着脸,一把拎着嫣然的衣襟粗鲁的直接往洗手间走过去,不由分手的直接蛮横的撕扯她身上的衣裳,三两下便将她剥了个干净,再拿着喷头就往她身上喷水。 此刻,嫣然头发凌乱,由着那水珠子喷晒在她白皙光滑的肌肤上,整个薄弱的身子微微蜷缩在一起颤抖着,那双清透明亮的眼眸却盈满了泪水,那张饱满而绯红的双唇被紧紧的咬着,掘强而隐忍。 李潇溯见不得她那一副脆弱无辜的模样,默了半响,将喷晒往她身上一扔,嗓音清冷:“给你十分钟,自己洗!” 旋即,他也没再管她,径自走了出去。 嫣然微红着眼眶,就这般匆匆忙忙的随便洗了一下,旋即便将那白色的浴巾包裹着那妙人的身姿,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赤脚踩在地面上带起一片的水泽,始终低垂着眉眼,显得很是柔顺乖巧。 李潇溯也没看她,那矜贵白皙的双指间夹着一根香烟,慢悠悠的抽着,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雅贵宛如琥珀幽然之气。 就连吸烟也是这般儒雅的男子,这世间真是罕见,他是一个从骨子中散发魅力无穷的男子。 待一根香烟抽完,李潇溯方才缓缓的将烟蒂给捻灭。嫣然一直垂着眼帘,待眼前愕然出现一双皮鞋时,娇躯不由微微怯懦的后退了一步,那居高临下的男性嗓音霹雳的压了下来:“你躲什么躲?” 嫣然整个人僵硬住,双目惶恐的睨着李潇溯,颤声道:“对不起,我只是因为……” 李潇溯纤细的手微微抬起她的下颚,目光微敛,语气一贯的清幽莫测:“张嫣然,你违约在先,作为回礼,我该是不是也送你一份大礼?” 嫣然微微凝眉,有些后怕的凝着他那双深邃宛如幽谭般的黑眸,偶尔似能看到丁点温情,可偶尔便是冷如冰雹,就宛如一片浮云,想要抓住,却一晃眼,便消失不见了。 这男人就宛如天上的一片云,云起云落间,总是飘逸不定。 须臾片刻后,门外的门铃声响起,李潇溯旋即松开了手,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方才打开房门,从司机手里接过一袋子,旋即扬手往她身上一扔:“穿上它!” 嫣然愣愣的接过,那紧蹙的黛眉似还思索着李潇溯刚才的深意,什么回赠她一份大礼,想必不是什么好事。自始至终,他向来是以掌舵者的姿态,对她发号施令,而她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唯唯诺诺的顺从。 这是一袭具有民族风味的长裙,凹显出嫣然玲珑剔透的曼妙身姿,显得娇媚动人。她凝眉,无心欣赏那镜中倒映出来的美人,稳稳心神,方才暗自叹了口气,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咬唇,低眉,是她惯有的神态,她偶尔也很善于察言观色,只要惹他动怒了,她都是这副柔顺脆弱之态,显得有几分楚楚,似又透着一丝幽兰的灵气。尤其是裹着一袭淡雅的长裙,仙女范十足。宛如空谷中的一缕幽兰,不染任何杂质渲染。 李潇溯淡淡的睨了嫣然一会,方才转身走了过去,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根古典的白玉簪子,轻轻的挽着她一丝青丝,将那玉簪子插了进去,那温润的羊脂玉散发着淡淡幽幽的光芒,恰好与她身上的长裙相得益彰。 他的动作轻柔,很是娴熟,很显然,以前应该给过女子梳理过发丝。嫣然目光流转淡淡的阴影之下,是浑然天成的忧郁和淡雅的气息,她微微转了转目光,小心翼翼的睨了睨李潇溯。 “走吧!”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走了出去。 嫣然神色微微一怔,忐忑的跟上。 ………. 宾利小轿车在一游艇旁边停了下来,此刻,天色已然灰蒙蒙一片,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黛的墨色,那游艇上皆是衣香鬓影,推杯问盏间,暗香浮动,妩媚柔情。 此地,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之场所。嫣然不适的微蹙了黛眉,她这人天生不喜应酬,更不喜这种浮华流转的场所,咬唇半响,方才磨蹭着跟在李潇溯身后。 那游艇上,海风习习,美人婀娜多姿,艳丽无比。这确实是适合男子调情玩乐之地。在这里,只要肯掷千金,想玩什么,皆有可能。 李潇溯迎风而来,宛如谦谦玉公子,自然引起不少周围那些妙龄女子频频抛来媚眼,风情婉转。他依旧闲闲淡淡的神色,唇角一贯的温润的笑意,那身上散发的强大的逼人的气场,无论处在何地,他都是那种属于鹤立鸡群的大人物。 美人们只能垂涎若渴,却不敢轻易近靠。 李潇溯径自走了进去,自然颇具有眼力劲的经理谄媚的迎上前,客套一笑,“李总,您今晚想玩什么?我好替您准备。” 李潇溯挑眉问道:“我想赌一场,把你们的老板请过来。” 那经理一边在前面狗腿的带路,一边诚惶诚恐道:“李总,今晚咱们老板不在这里。” 李潇溯别有深意的目光流转在身后窘迫的嫣然身上,清淡一笑:“如果说赌资是女人,想必他一定感兴趣?” 经理双目迷惑不解,他们老大哪会缺女人,旋即不自然的目光在身后那清丽的小身影上流转了一圈,确实脱俗淡雅,算是美人一枚,但这种货色,老大还不是信手拈来。 他暗自压下心里的讶异,谄媚着点了点头。经理把他们客套的引进了包厢,又仔细叮嘱着服务生小心伺候着,方才转身去给老大通禀。 包厢内,格调奢华耀眼的咂舌,那高端皮质的沙发都泛着冰冷的光泽,上前来侍奉的小姐们各个袒胸露背,穿的清透单薄,妩媚风情。 那进来的小姐微微弯着腰,给他们樽酒,便可见里面若隐若现的旖旎春光,妖娆之态尽显,那杯红酒,她未动。 反而是李潇溯轻轻摇曳着杯中美酒,神态恣意,好整以暇的半眯着眼眸,悠悠然的品着红酒,而嫣然全场拘谨不安。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门口,方才听到朗朗的笑声,那般熟悉,那般性感十足:“李总,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沈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话音刚落,一抹凛然霸气的身躯便愕然出现在包厢内,那人一身黑色披风罩体,漫步走了过来,往皮质的沙发上懒洋洋入座。 原来是沈秦,他锐利的目光转到李潇溯神色,轻笑道:“不知李总今日想赌什么?” 沈秦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嫣然身上,带着几分耐人寻味,惹得她猛然身子一抖。这沈氏和李氏不是死对头?自从这沈氏猛然崛起之后,抢走了李氏不少的生意。 两人在商场上尔虞我诈,斗得死去活来的,这会倒显得亲密无间起来,乍一看,还以为是久别重逢的兄弟相聚。 商场如战场,前一秒,他们还可以在酒桌上谈笑风生,称兄道弟的,下一秒,等酒桌一下,便可以置你于死地。 可他们要斗,何必牵扯到她?嫣然心中正悱恻,耳畔便猝然响起一道声线冰冷的男性嗓音,面色却依旧谦玉之分:“就赌她如何?” 嫣然瞅着李潇溯似笑非笑的黑眸睥睨着她,整个人如坠冰窟,脸色白了又白,没想到他居然拿她当赌资,一脸愕然沉痛的凝着宛如陌生的李潇溯。 沈秦挑眉一笑:“李总当真舍得?” 李潇溯清淡一笑:“有何不舍?女人嘛,买来就是玩的,若赌赢了,我要你们酒吧20%的股份,我若赌输了,她跟你如何?” 沈秦精锐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目光又似意味深长的落在嫣然身上,只是几秒,便移开了目光,调笑了一句:“李总,这如意算盘可打的真响亮,用一个女人换酒吧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这笔买卖可真划算?” 李潇溯剑眉一挑,缓声道:“这些年来,沈总在女人身上掷千金的风流韵事干过不少吧?我前阵子便听说沈总送一刚出道的嫩模一架私人飞机,不过是你们酒吧20%的股份,按照市价来算差不多也就值得三四个亿左右吧。老实说,我给张家的公司都砸了三个多亿,这做生意讲究的是互利共赢,我李潇溯可从来不会做赔本的生意,还是说沈总怕了,没胆量跟我赌一场?” 沈秦眼底的寒光微微闪了闪,沉呤了片刻后,又是朗朗一笑:“可以,赌一场又如何?这世间还没有我沈秦怕的人和事。” 嫣然转目凝着两男人把她当玩物般恣意摆弄,手心紧紧的攥着裙角,早就冷汗一片,不由暗自咬唇,凉薄一笑,路本来就是她自己选择的,就算再苦,也得坚持走下去。 顷刻,有服务员上前来准备东西,李潇溯和沈秦先后坐在了一长方形的牌桌旁,嫣然却独坐在沙发上,独自凉凉的喝着闷酒,那红酒一杯悉数灌入肚子内,火热一片,很难受。 他们定的是三局两胜,前两局是平手,关键在最后一局,周围的空气顷刻间便静谧了下来,只听到刷刷的洗牌的沉闷的声响。 嫣然心微微一颤,就连手中攥着的酒杯也跟着紧了紧,接着那寂凉幽静的室内充斥着李潇溯沁凉的嗓音:“嫣然,好歹陪了我这么久,赶紧的还不快过来,给我打打气?” 嫣然轻勾了一下唇角,苦涩溢满了心头,怔愣了半响后,她方才磨磨蹭蹭的走到李潇溯身旁,呆呆的站着,心却不由自主的揪在了一起,若是他真输了,难道真的会把她送出去? 她心中暗自权衡了一下,与其跟着这沈秦嗜血暴戾的男子,还不如待在李潇溯身旁,至少他不会拿枪指着她的头,把她吓得半死。 这般想着,她看向沈秦的目光就宛如看着一从地狱来索命的阎王爷,狰狞而恐怖起来。她真的很怕死。 嫣然不由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精致小包,连带着呼吸猝然也变得急促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尘埃落定(五)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他们比的点数,嫣然看不懂牌,又在如此诡秘紧张的气氛之下,她手心不由沁出了丝丝冷汗来,只瞧着李潇溯手拿着三张牌,嘴角微微一勾,依旧是那种势在必得的温润的笑意。 他扬眉矜贵的睨了睨对面的沈秦,旋即便将纸牌反面轻巧的放在桌面上,再悠闲的点燃一根香烟。如此紧要关头,他居然有兴致在那好整以暇的吞云吐雾,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从未惧怕过。 这种自信和城府显然是经过日积月累慢慢打磨出来的,那表情深沉莫测,变化多端,总是让人揣摩不透深谙的心思。 半响后,李潇溯挑眉轻笑一声:“沈总,你先来?” 沈秦精锐的眼眸微微一闪,旋即,便将正冒着浓浓烟雾的香烟咬在嘴里,神定气闲的打开牌,旋即往桌上一扔,顷刻间引起周围唏嘘惊叹一片。显然这牌很大,李潇溯必败无疑。 嫣然见这周围的惊讶喝彩的阵势,不由刚刚落下的嗓心眼顷刻又被提了上来,悄然的偷瞄了一眼旁边的李潇溯,依旧是那种闲暇寡淡的神色。 她不由苦涩勾唇一笑,也许在他心里,这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赌注而已,就算输了,也只是简单的输了一件随时可弃之的玩物,仅此而已。 李潇溯顿了顿神色,方才缓缓的将底牌给翻了出来,众人皆是瞠目结舌,齐刷刷的似不可思议的睨着他。 伴随着李潇溯那清凉而淡薄的嗓音响起:“沈总,你输了。” 这好似毋庸置疑的口吻。沈秦别有深意的目光淡淡扫了那一抹纤细的倩影一眼,似流转着几分邪魅之色,呵呵一笑:“看来今日我无福消受美色,只能愿赌服输。” 沈秦转头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又吩咐底下人一声道:“速度点,还不快拿纸笔来?” 他这么一唤,倒引起了嫣然的目光,旋即望了过去。 只瞧着送笔墨来的女子长相虽然妩媚,但眼神却是显得锐利冷沉的,她简单的着一身干练精致的工装,上身雪白色的衬衣,下-身黑色短裙包裹着曼妙的臀部,微卷的墨发披散在双肩之上。 洁白如雪的脸颊上却画着精致的无可挑剔的妆容,看年龄应该与她不相上下,但却显得比她成熟风韵了许多。看起来,这个女人应该是沈秦的贴身助理。 此刻,慕婷婷黛眉紧蹙,急声唤道:“沈总!” 这酒吧的股份非同小可,难道真就拱手送给了李潇溯? 沈秦唇边泻出一丝淡笑:“我沈秦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向来言出必行,又怎么能失信于人?还不快去。” 慕婷婷咬咬红唇,似犹豫了片刻后,方才转身走了。须臾片刻后,她将议定的合约拿了过来,两人双双签字,一切尘埃落定。 桌上的两个男人,明明暗火外泄,但依旧笑意绵绵的握手言和,又彼此间寒暄了几句,李潇溯方才携着嫣然转身幽幽的离开。 整个过程,嫣然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就好似刚才的那一幕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回归了远点,好似一成未变,又好似有什么东西悄然的变了。 那一幕确实的存在过,也让她再一次明白自己此刻的身份地位,说白了,对于李潇溯来说,她就是一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自始至终,都无关紧要。 慕婷婷凝望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远离了视线,终于按捺不住皱眉道:“沈总,这么多年了,你逢赌必赢?什么时候输过?为了一个女人,你这样做值得吗?” 就凭借沈秦的牌技,就算棋逢对手,遇到百年难遇的数学天才李潇溯,但至少也能打个平手。更何况,沈秦只要稍微动点技巧,出老千,恐怕第一局就已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给撂倒了,何必熬到最后一局,甚至还故意输给了他。 沈秦向来心狠手辣,玩情玩欲玩权,喜欢一切东西都在他掌握之中,他若出身在古代,必定能成为统治世间万物的王,此刻却心软了。 当时,最后一局之时,她发觉沈秦的视线始终或深或浅或有意或无意的流转在那一抹曼妙的身影上。 那女子的担心害怕,甚至恐惧颤抖,他都看在眼里,也许就是她那一副脆弱茫然的可怜模样,却令沈秦动了恻隐之心。 明明知道李潇溯布局,就是为了引他入局,他居然还满不在乎的往里钻,这不是一贯沈秦行事的风格,他这人冷血残暴,更没有什么同情心,也不爱多管闲事。 况且像她那般姿色的清透脱俗的女子,随处可见,也没什么独特之处,更谈不上什么绝代倾城之姿,比她貌美有气质的女子有之,为何沈秦却单单对她非同一般? 慕婷婷自从十三岁就跟在了沈秦身旁多年,也见惯了他婉转美色之中,却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从未当过真,可偏生这次,他居然为了那个女人破格,令她惊讶的同时,也产生了淡淡的嫉妒。 此刻,沈秦眼眸微微一敛,漫不经心的掸了掸指尖的烟灰,轻描淡写道:“掷千金为博红颜一笑,这样的事我干过不少?怎么,今天你倒觉得稀起来了?” 慕婷婷故作正色道:“沈总,那不一样,她是李潇溯的女人。” 沈秦邪魅一笑,微微的半眯了眯眼眸,嗓音沙哑:“他的女人怎么呢?我就不能据为己有?婷婷,你知道古代人两军打仗,打赢得人为何都喜欢将对方的妻妾收入囊中,这叫做强烈的征服欲!我要的是心甘情愿,从来不是不情不愿,这样也失去了很多乐趣,你懂么?” 慕婷婷脸色一急,劝道:“可沈总,李潇溯这次摆明就是动机不纯,你可别忘了,他不是普通的敌人,当初他是如何将惨败不堪的李氏起死回生,才不过几年光景,便一跃成为房产巨头的?这些年来,他抢走了咱们不少的生意,如今倒好想着把手伸到酒吧行业,跟我们分一杯羹,今日这只是他想进军酒吧行业的下的第一步棋,你倒好,就这么不清不白的把20%的股份给送上门?若是送给别人,我倒不担心,可对于他,不能小觑。当初在美国街道,早知道他是这么个狠角色,就该把他给弄死了,不给他回国的机会,也不会让他羽翼丰满了,专程来对付我们!” 沈秦嗓音轻缈闲淡:“行了,这么多年了,横行霸道惯了,冷不丁遇到个强劲的对手,这戏看来是越来越有味了,当初他若真死了,岂不是没人陪我玩游戏了,这得多无聊啊。” 他天生向来喜欢冒险,追究刺激挑战,慕婷婷没想到他居然把李潇溯当作了一场拉锯式的挑战,不过到底是想挑战李潇溯,还是他身旁的女人,这就未知了。 历经一场赌注之后,嫣然和李潇溯的关系瞬间冻结到了冰点,一路上,两人神色冷淡,一句话都没说。回到别墅之后,李潇溯直接进入房,而嫣然也一声不响的回到了房间。 陈姨瞅着两人突然疏离淡漠的关系,一脸狐疑之色,这李潇溯出门的时候,唇角微微勾勒着淡淡的弧度,显然很高兴,怎么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冷沉疏离,有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房内,李潇溯伫立在窗台上,凝眉深浓的睨着窗外摇曳的斑驳疏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邢风调笑意味浓重的嗓音:“听说你这趟古城之旅,收获颇多,居然把赌场上的常胜将军沈秦赢了,到底什么情况?这沈秦居然舍得把酒吧20%的股份就这样白白的送给了你?我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上次你要进军酒吧业,他还警告你?这会倒主动让股权,我怎么听着这么邪乎啊?” 李潇溯冷笑一声:“你个毛猴子,孙悟空变得,消息比鬼还灵通,再说,他这些年来,掷千金博红颜的事还少,倘若用钱能买的美人一枚真心相随,他何乐而不为?” 刑风剑眉一扬,咋咋呼呼道:“天啊,不会吧,他也对那小妞动了真心?不过,你也别嘲笑人家,说到底,你也是俗人一个,上次你无条件注册给夏氏的两个亿,还有这次设计大赛的事,你不是也掷千金薄红颜,可惜啊,人家压根不在乎,你这千金算是打水漂呢,我说潇溯,你对她不会动真格的吧!” 李潇溯目光微微一敛,似有寒光一闪而过,缓缓道:“用两个亿换来他20%的股份,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挺划算,对于我来说只是一场生意而已。再说,男人不是都有劣根性,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会满不在乎,可若是抢过来的东西,便会格外珍重,尤其是像沈秦那种掠夺性的男人更是如此。” 刑风在那惊叹道:“啧啧,果真是老狐狸,真是高啊,我就说嘛,你追那妞纯属是为了作秀而已,怎么会当真,这白晴还死活不信,偏生说你对那妞动了真情,怎么可能。只是这张嫣然倒挺有能耐的,比你之前找的那些花瓶子可强多了,居然能入沈秦的青眼?这男人啊,也只有在最中意的姑娘面前,放松警惕,露出马脚,从而丢盔弃甲。用美人计,古往今来,向来攻无不克,你这招真毒。” 李潇溯目光幽深一片,似笼罩着淡淡的阴郁之色,半响都未曾回话。刑风见那端好半天都没动静,急声道:“潇溯,你在想什么?” 寥寞了许久后,李潇溯淡淡启唇道:“我挂了。” 他垂首,旋即便挂断了电话,那双深邃的眉眼笼罩着疏疏密密的剪影和深谙,不知在暗想着什么心思。 又过了几日,嫣然与他依旧是以陌生人姿态相处着,好似经过那一处赌局,他们之间疏远淡漠了许多。 若不是床底间的旖旎春光和百媚缠绵,嫣然也不会知道他们水火交融能到这种亲密的地步,原来他们是相识的,以前偶尔她生气的时候,他还会展示一下风度言语温润的哄她几句,可如今他们除了在床榻上的欢愉后,再无任何交流。 邱逸一家子人把外婆带到了上海看病,这李凤暗自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言语间寒暄几句,便是借用五十万医疗费的事情,嫣然倒是去了李氏好几次,设计部门的人只说,文件还未批准下来,要过两日才有消息。 嫣然想了想,是不是李潇溯反悔了,故意扣着文件不放,不打算跟她签约了。越这般想着便越心神不宁起来,这邱逸外婆的病情逐步恶化,可不能再这么耽误下去了。 月色寂凉,嫣然半夜起床,打开台灯,微微的抬眼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最近李潇溯总是早出晚归,倒不像以前每晚六点之前都会准时回家。 这几日他每晚都是凌晨十二点之后才到家,她也不敢过多追问,更重要是她压根就没资格。这几夜,嫣然脑袋还一直转悠着奖金的事情,也睡的不是很踏实,这会迷迷糊糊醒来了,确实再也没任何睡意了,便干脆起来,下楼去厨房榨果汁,刚咕哝了喝了一半。 她便听到门口悉悉索索的响声,借着那朦胧细碎的光亮照着一高大颀长的黑影,嫣然定睛一瞧,躇踌了半响后,率先跟他打招呼:“你回来了,要不我给你放洗澡水?” 李潇溯又是如往常般彻底无视她,径自上了二楼处。嫣然咬咬唇,将那半杯柠檬汁喝了个干净,方才稳稳心神,缓步上了楼,进入房间,她便听到浴室内隐约传来悉悉索索的水声。 过了一会后,那水声停止,李潇溯只是简单的裹着一浴巾便走了出来,那坚挺健硕的胸脯之上还残留着性感的水珠,什么都没言语,直接将她拉扯到面前,细细碎碎的吻便蔓延在脖颈上,引起一片战栗。 嫣然由着他吻着,抿抿红唇,方才缓声道:“李先生,关于合约的事情,我想问一下到底什么时候能签下来?那笔钱,我等着急用。” 过了一会后,李潇溯的嗓音噙着一丝凉意幽然的飘了过来:“你很缺钱?” 嫣然咬咬唇,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若是跟他坦言那张设计图纸实际上是邱逸所设计的,而那一笔丰厚的奖金也该属于邱逸的,估计他一定会大动肝火,那笔奖金也别肖想了。 其实,她这人打小乖顺懂事,从来不会撒谎,可如今,为了无心之举,不得撒谎来圆另外一个谎。人一旦被逼到了一个境地,便旗鼓难下了,可如今她一门心思只想早点拿到钱,给邱逸外婆治病,这件事能快点了结。 嫣然眼眸微微一闪,措辞道:“你这个月还没给我生活费,我……” 李潇溯退却一步,定定的睨了她一会,唇角讥诮的微勾:“拿着我的钱去给别的男人买东西?养小白脸,你居然还好意思找我拿钱?张嫣然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廉耻之心吗?或则对我的愧疚?我李潇溯此生还未见过比你还贱的女人,谢谢你让我长了见识。” 她隔三差五的拿着他的钱给邱逸家里寄营养品便算了,还偷偷的瞒着他千里会情郎,居然花他的钱给邱逸买了一玉佛,难道她不嫌噎得慌。 当时,他亲眼所见邱逸脖颈上挂着一块玉佛,若不是他自控力强,恐怕早就丧失理智的将那玉佛给拽拉了下来,把这女人给撕裂了。 他的生辰,她居然花他的钱,送礼物给情人,她又把他置入何种地步,既然她如此轻视践踏他,他又何必给她留半点颜面! 此刻,李潇溯的脸色是昭然若揭的怒气,惹得嫣然心中微微颤了颤,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玉佛的事情。 她急忙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道:“对不起,因为邱逸的外婆身体不太好,常年需要用药养着,而你又不让我打零工挣钱,所以我确实花了你的钱去给外婆买营养品。可那玉佛的钱,是以前我积攒下来了,我这人是单纯,凡事也想的简单,没你们想得那么复杂,可我怎么会花你的钱给邱逸买礼物!” 那时,她本存够了钱准备给邱逸把那玉佛买下来,谁知他家里出了变故,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后来她和彩儿去逛街,却巧好看到了那玉佛还在,她便想着拿这个礼物算是给邱逸赔罪,因为设计图纸的事,也算是给彼此留个念想。可谁料想,他居然知道此事,如今她是百口莫辩,回应她的只是一声关门的巨响声。 李潇溯冷然离开了。独自留下嫣然神色黯淡。 在房内,李潇溯点燃了一根香烟,猛然的抽着,烟雾滚滚袭来,待一根香烟燃尽之后,他方才将烟蒂捻灭,旋即便拿起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 那边传来迷迷糊糊的一道慵懒惺忪的女性嗓音:喂!李总,这大半夜的你不去睡觉,跟美人共度春宵,打我电话干嘛?” 李潇溯脸色一沉,薄怒道:“我问你,合约的事不是一早吩咐你签字,为何至今还未签?” 凌莞莞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懒散道:“李总,你也知道公司流程多,咱们也得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可不能徇私,这可是当年您亲自下达的铁杆规定,即便是您的女人,我也要按制度办事。” 这凌莞莞行事向来干净利落,很有拼劲,雷厉风行,平日里是个工作狂,否则,也不能年纪轻轻便坐拥李氏集团设计部总监的位置。当时,李氏危机之时,是她和刑风两人鼎力相助,方才将公司起死回生。 李潇溯向来对她也格外的尊重和重用,若是换作一般人,以他如今的心性,恐怕早就开除了,他深知这丫的摆明是替悠然打抱不平,故意为难嫣然。 李潇溯微微勾唇凉凉一笑:“行,既然凌总监这么忙,那就请将合约移到总裁办,明日我亲自与张小姐签订合约如何?” 那日,李潇溯本来是要跟嫣然签订合约的,平日里这些小事自然底下的人来处理,可那日他居然鬼使神差的想要见见她,没想到她居然想要跟她撇清关系。 他一气之下,便将合约重新移到了相关部门,这凌莞莞就是个人精,这一拖,便拖延了好几日,嫣然只能每回碰壁。 莞莞此刻睡意全无,她一股脑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撸了撸满头蓬松的发丝,冷嗤道:“你什么意思?我就了怪了,不过就是一普通合同也值得日理万机的李总亲自签订?原来本意并非合约,想必你也该清楚,这个项目向来是由我负责的,咱们部门为了这个项目能够完善,连续好几月加班熬夜,您倒好,想要徇私舞弊博红颜一笑,我管不着,可别把手伸到我的部门啊?总之,关于这次评选的结果,我很不服,这合约不能签。” 李潇溯脸色一沉:“莞莞,公司的员工手册可记得?身为下级怀疑上级下达的指令,依我看,干脆这总裁之位一并让给你坐如何?” 他顿了顿神色,下了最后的通牒:“明日上午之间将合约送到我办公室,若是见不到合约,那就说明凌总监办事不利,我只好将你这个项目移交给别人。” 言简意赅的下达了指令,李潇溯不待那端回答,便果断的挂了电话。 凌莞莞气的跳脚,一怒之下,便将手机往衣橱上狠狠一砸,搔了搔满头青丝:“李潇溯,你个王八蛋,重色轻友,想当初跟他拼死拼活的打江山,如今江山坐稳了,就以权压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旁边的邢风忙抚了抚莞莞的后背,软语哄劝道:“行了,小宝贝,咱们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那个阴阴柔柔的脾气,不就是一份合约,他愿意砸钱那是他自己的事,跟咱们没关系。” 凌莞莞脸色一变,怒目圆睁道:“什么没关系?刑风,这才多久,你就倒戈相向了,亏咱们和悠然打小便是玩的好的朋友,你就是这么帮她看着李潇溯的?果真男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莞莞抬脚,便愤然的将邢风给踢到了床下,他揉揉发疼的屁股,指了指嚣张放肆的莞莞,怒嚷道:“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我忍了你很久了,每次都因为他们的事,你跟我闹,有意思吗?” 凌莞莞咧咧小嘴,柳叶眉一横,咬牙道:“很有意思!” 刑风气的够呛,怒声道:“你简直不可理喻,难怪古人言,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再说,如今悠然不是有相好的,对了,他们俩好像连续几年都被评选为荧屏最佳情侣,人家不光是电视上还是现实生活中,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你在这瞎操个什么劲?” 莞莞眼色一暗,幽幽道:“你懂个屁,她差点为了他去死。” 沉呤良久后,她目光猝然定定睨着男子,寂寥问道:“刑风,你会抛弃我吗?” 邢风凝望着她的神色似带着一抹忧伤,心中一疼,之前的怒气早就倘然无存,宠溺的揉揉她的发丝:“傻丫头,胡说什么,咱们可说好的,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尘埃落定(六)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莞莞凉凉的勾唇,苦涩一笑,“是吗?可当初我和你,还有李潇溯和悠然,大家都说我们两对是金童玉女,一定会从头走到尾,一辈子永不分离。可结果了,他们还是分手了,我原以为他们还可以再续前缘,可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个张嫣然,当初咱们四人在海边都说好的,一定要一块举办婚礼,长长久久的幸福下去,这就是为何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固执不跟你办婚礼的原因?” 刑风看了看她,挑眉问道:“你在等他们?” 凌莞莞微微颔首,这些年来,刑风一直变幻着各种招数向她求婚,可她却找各种理由搪塞推脱,后来他干脆心灰意冷,也就没求了。今日他从她口中得知缘由,心中一酸,这丫头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凌莞莞微微依偎在邢风胸脯之上,突然出声道:“刑风,你说我们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有朝一日会突然就不爱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也会死的。” 刑风赶紧唏嘘一声:“胡说什么?你这丫头怎么老是喜欢胡思乱想,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咱们俩一定会长长久久的走下去,永不分离,永不背叛。” 永不分离!永不背叛!莞莞勾唇甜蜜一笑。 翌日,嫣然盥洗完毕,用了早餐,刚准备去学校,便接到了李氏来的电话,说是今日下午两点让她去公司签订合约。嫣然不由松了一口气,这几天的焦虑不安终于尘埃落定了。 可惜,她不知的是往往平静无波的外表之下,便是一场等着爆发的腥风血雨,来的猝不及防。 她坐公交车刚到了学校,便听到众人怪异鄙夷的目光齐刷刷的攥聚在她身上,在那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真看不出来,平时装的很文雅淑女的女生,居然干出这种缺德丧尽天良的事来,我就说了,以她的智商怎么可能设计出来的作品,会入围获奖,原来是剽窃她前男友的作品?” “就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恬不知耻的女人,嫌弃前男友家里太穷,一脚把他给踹了,攀高枝去便算了,居然还靠剽窃前任的作品上位?这种肮脏龌蹉的事都干得出来,果真看人不能看表象,像她这种越是表面清纯的女生,其实里子却浪荡的很。” “现在不是很流行一个词,叫做绿茶婊,不就是她这样子的?给人当情妇,出来卖肉,利用前任上位,居然以前还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会副主席,简直是丢人现眼,就凭她的德行,也配?还佯装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呸!好学生能随便卖肉靠男人上位吗?” 那些尖锐刻薄的话语宛如冰刀子般毫无预兆的给甩了过来,如今嫣然就好比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她攥着手机的玉手不由紧了紧,有些事就是这般,她本想着低调处理,私下解决,若是闹到台面上,各方都很难堪,更没料想到舆论风波的魅力无穷,一次无心之举,居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再说,邱逸的外婆病重,急需这笔奖金动手术,若是让李潇溯知道那一幅设计作品出自邱逸之手,恐怕那笔丰厚的奖金便化为泡影了。如此思虑之下,她才想着暂时瞒着,可谁知纸包不火,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东窗事发。 这就是人之丑陋的本性,她想得简单的事,可总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想将她毁于一旦,这就是嫉妒心发狂。嫣然本就是一性格沉静内敛的人,不喜招摇,似属于那种放在大众人群之中,都希望被湮没的人。 只是她清新淡雅的容貌,又加之以前堂而皇之的站在闪光点聚集的邱逸身旁,难免引起了不少的关注度,因为邱逸,她愿意接受她不喜欢的这种曝光度。所以学校大部分学生都认识她,如今她更是觉得难堪至极。 嫣然捋了捋耳迹的碎发,便疾步的往教室走去。人刚进入,彩儿便急匆匆的迎上前来,一脸忧色道:“嫣然,你还好吧,你看,不知是那个挨千刀的把这事给捅出来呢?” 嫣然接过彩儿的手机,那屏幕上展示的是学校的官方论坛,还播放着一段视频,是她和邱逸的对话,只是被处理过,再就是下面宛如洪水般替李泽抱不平的谩骂侮辱性各种评论。 嫣然黛眉微微一拧,毋庸置疑,当时她和邱逸在外面谈话,很有可能只有一人在场,并故意录下了这段视频,那就是苏清。 “嫣然,你知道这事到底谁干的吗?你去村里找邱逸的事,还有谁知道?”彩儿问道 嫣然没说话,以彩儿的暴脾气,她肯定按捺不住找苏清闹上一通,反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同学,刘校长找你。”身后,响起班长清亮似夹杂着讥诮的嗓音。 嫣然看了看彩儿,顿了顿神色,方才转身往校务处走去。 入办公室内,校长待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显得斯斯文文的,一看便知是儒雅的教先生,他端坐在办公椅上,抬眼看了看来者,语气颇显几分犀利和厉色:“嫣然,你向来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剽窃他人的作品,这可是违法的,若是李氏那边起诉你,可是要承担相关刑事责任的,连带着学校也会一并受你的牵连?” 嫣然低垂着眼帘,默默的盯着脚尖,歉意道:“对不起,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绝对不会给学校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 校长面色一沉,将手中的白瓷的大茶杯往办公桌上狠狠一砸,那茶水有丁点溅了出来,怒声道:“你负责?就凭你?负责的起吗?” 他抬手指了指她,又厉声道:“我告诉你,张嫣然,因为这件事,如今闹得人尽皆知,我会跟校领导商议处分决定,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搞不好会直接开除学籍,当然若是李氏那边追究你的责任,怎么解决你自己想办法,是赔偿还是拘留,这就不是学校能力控制的范围了。” 嫣然攥着衣摆的手不由紧了紧,正思酌着,该如何向老师赔罪,千万别开除她,这眼看马上再过一年就毕业了,无论如何,她也得拿到毕业证才行。 猝然间,身后传来一道清亮醇厚的嗓音,就宛如大提琴般,悦耳动听:“开除学籍,有这么严重吗?” 那嗓音听起来平淡无,但无形之中却蕴含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气场十足,有些人就是这般,哪怕只是轻巧的一句话,但却令人不容小觑。 无疑,李潇溯便是这种成功的男人。李潇溯闲庭阔步而来,校长见到来者,忙谄媚狗腿的迎上前来,扶了扶眼镜,笑眯眯道:“今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李总能大驾光临咱们学校,简直蓬荜生辉。” 校长忙热情洋溢的吩咐底下的人去沏茶,待那矜贵淡雅的男子入座后,他方才缓缓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探问了一句,“不知李总今日过来,有何指教?” 李潇溯是整个上海的传人物,这商政两界都有一个传言,若想在上海立足,最不易得罪的两尊佛。 一便是黑白通吃的沈秦,另外一位便是言笑莫测的李潇溯,若是不知分寸惹上了这两位大人物,也就前途尽毁了。 此刻,校长暗自思量揣度着,他此番前来,会不会是因为张嫣然,据说这李夏两家关系不菲,他一时怒极,但忘记了这么一层关系的存在,这般想来,李氏又怎么会起诉张嫣然,他真是急糊涂了。 李潇溯依旧是那般轻巧淡薄的嗓音:“指教谈不上?只是据我所知,你们的设计作品最终能入围获奖,我看重的是创新思维和idea,并非设计者本身的专业功底有多深厚,若只是把专业作为衡量作品的唯一标准,我想另外的两幅作品肯定远在它之上。但是,关于此设计作品的设计理念和创意,不正是张嫣然同学想出来的,谈何剽窃之说?就算有一些专业问题不懂,向其他的同学请教,恐怕也无可厚非吧,当然若是硬性定位,这也算是两位同学共同设计的作品。校长,随便听信一些风言风语,便不分青红皂白的给自己的学生安插剽窃的罪名,有损学生的名誉,这污点一旦造成,可是会跟一辈子的,说不定还会给学生造成不可估量的精神损失,刘校长难道就是如此草率行事的?看来我得找教育部门好好反应一下情况。” 一番不咸不谈的寻常话说完,校长早就吓得脸色苍白一片,额头冷汗直冒,他在学校混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混到校长的位置上,如今马上要退休了,可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差错。 他慌乱的捋了捋额头的冷汗,惊惧道:“李总,这件事都是我考虑不周,您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事实真相,给张同学一个交代。” 李潇溯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一个u盘来,丢到桌子上,方才幽幽然的起身,依旧是那闲淡的神色,缓声道:“这个u盘很明显有被人处理过的痕迹。限三日之内,麻烦校长给我找到背后主谋之人,并当众向张同学道歉,否则,我将以故意损害他人名誉罪,一块将学校乃至这次事件的引发者一块告上法庭。” 李潇溯冷冷的转目看了看校长,温润浅笑又道:“我相信校长也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吧!” 校长早就吓得腿脚发软,忙冷汗淋漓的点头应承着。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这场风波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解决了,李潇溯最擅长的便是利用对方的软肋,不动声色的给对方致命一击,如此简单,干净利落。这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整个过程,嫣然还完全处于蒙圈状态,李潇溯已然优雅晒脱的离开了。就在刚才,她还在暗暗担心被开除的问题,甚至想到就算跪在地上求情,她也得把毕业证拿到才行。 没想到,李潇溯言语几句,便让她反客为主,反败为胜,况且他怎么知道那一幅作品的创作点子,是她想出来的。嫣然怔愣了许久的神色,方才后知后觉的追上了男子的步伐。 她忙急声道:“今天的事,真心谢谢你!” 嫣然以为他会如别人一般鄙夷嘲讽她,没想到,他非但没有,还选择相信她,甚至替她出头,就好像面临即将濒临死亡的边沿,有个人突然伸出手来,拽了她一把,此刻,嫣然便是这种感觉,说不感动是假的。 第一次,嫣然从内而发,其实,他也不是那么的坏,至少对她还算不错。李潇溯步履微微一顿,冷目扫了她一眼,眉眼间藏着很明显的不耐烦:“麻烦下次做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以后别干出这种蠢事来,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今日一清早,他本欲打算坐飞机到北方去谈生意,谁知刚到了飞机场,便听到人禀告,说是她的设计图纸涉嫌剽窃。 他本欲不想理会,可一想起那丫头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头,面对别人的恶意诽谤和诬陷,各种流言蜚语,只会一味忍让躲避,就像一只小乌龟总是躲在壳内不愿意出来。 想起嫣然那种无辜而茫然的眼神,他便心软了,旋即便吩咐司机掉头开车到了学校,果真如他所猜想的一般,那丫头被人欺负在头上,也只是委屈的咬着红唇,从不辩驳。 他真是气炸了!在他面前,倒像个浑身是刺的刺猬般,若是换成别人,顷刻便偃旗息鼓了,典型的吃软怕硬的主。 这会李潇溯的语气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此刻,嫣然又是那副低垂着眼帘,咬唇倔犟的小模样,李潇溯看着就来气,不由沉声道:“抬起头来!” 嫣然心中一抖,愕然的抬起水眸凝着李潇溯。 他脸色严肃,一字一句道:“张嫣然,你给我记住了,这社会就是这么残酷,你若不想被别人给玩死,就得学会自证清白,据理力争,不争不夺,闷葫芦一个,你以为别人就会同情你怜悯你,从而放手?这纸包不住火,如果这火烧起来了,你既然没那种睿智能预防,那就得学会如何处理,将自己所受的损失和伤害降到最低可懂?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社会只能自救。” 他不知道今日怎么会鬼使神差的教她一些处世之道,等他意识到这点之后,眼色微微一敛,转身便阔步离开了。 很多年后,当嫣然回忆起这些话来时,她方才意识到李潇溯的良苦用心。也许在某时某刻,他待她也曾有短暂的真心,只是这番人生经历,很多年来,经过不少荆棘坎坷,一点一滴的打磨和经历,她方才明白。 原来在社会上首要的生存法则,不是她不争不夺,总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别人就会以永善待之。她想,如果今日不是李潇溯出面,最后的处理结果无非两种,一为她被记过处分,二为被开除学籍。 从此以后,在整个上海的业内,名声尽毁,再无任何立足之地。她淡淡的凝眉,凝着李潇溯那高大颀长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始终盯着那空白处,那空中似还残留着淡淡缕缕的柠檬香味,清新好闻。 这种味道,令人迷恋,生怕闻久了,便会无法自拔。 “哟!张嫣然,你还有脸待着这?怎么学校的BBS你没看吗?你现在臭名远播,我要是你,早就自愧的躲在墙角根不敢再出来了。”身后传来一道鄙夷得瑟的女性嗓音。 嫣然悠悠的转目睨着来的苏清,依旧一身光鲜亮丽的打扮。 她挑眉冷淡开口道:“那段视频是你故意放到上的吧!” 苏清努努小嘴,柳叶眉一横,冷声道:“你那只眼睛看到是我放上去的,不要血口喷人,再说自己干了龌蹉卑鄙的事,迟早会东窗事发的,你不知道吗?也不知哪个有良心的人替邱逸打抱不平,再说这份名誉本来就该属于他的,你凭什么霸占?” 嫣然轻轻的扯了扯嘴角,抿唇淡笑道:“怎么敢做不敢当吗?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一声了,本来李氏今日下午通知我去公司签订合约的,可惜,你也知道突然爆出此等丑闻来,没办法只好暂时延后了。当然也说不定这笔奖金也该泡汤了,既然你如今是邱逸堂而皇之的女朋友,至如他外婆急需的动手术的钱只能拜托你来想办法了。” 苏清脸色猝然一变,忙拽住她的胳膊,冷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泡汤?那份奖金本来就是属于邱逸的,难道你想独吞不成?” 嫣然轻呵一笑:“合约都未签,哪来什么奖金?当然你若不信,可以亲自打电话给李氏确认此事,你说如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就连李潇溯也知道了,你觉得他对付自己的情敌,该如何?” 当时她之所以顾忌颇多,就是考虑到李潇溯这方面的原因,若是让他知道这副作品是属于邱逸的,以前他在建筑业找不到工作,想必是李潇溯插手此事,如今又怎么会重用他的设计。他外婆的治病的钱,也就没有了。 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也许这就是天意,躲不过去的,本想着只要奖金拿到,就算李潇溯动怒,无非是找她发难而已,如今知道了真相,想要拿到那笔奖金自然比登天还难了。 苏清脸色一白,愣愣的松开了手,她当时只是一时的泄愤气恼,邱逸明明知道她剽窃他的作品居然如此维护她,令她嫉妒心发狂,便将这件事给捅出去了,没想到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潇溯当初追张嫣然有多狂烈,她是知晓的,若是他真追究起来,说不定还会反告她一诬陷之罪,简直得不偿失。 苏清见她要走,急忙又拽住了她的胳膊,急声道:“他既然那么喜欢你,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去求求他,赶紧的把合约签了,外婆的病可等不起,我承认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我向你赔礼道歉行吗?” 嫣然冷淡的甩开了他的手,红唇轻启道:“我要是求他管用,就不会瞒着他设计图纸的事来了,邱逸有才华,总有一日他会大放光彩,可如今对于他来说,你觉得救命钱和名誉那个更为重要?如今闹得不发不可收拾,这残局既然是由你引起,自然得由你来收场。况且,我从来不在乎名誉这种东西,我若在乎,以前……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我和邱逸之间的事,一个插足者又怎会懂?” 嫣然没再搭理她,转身便一顿疾走, 身后传来苏清尖锐的怒斥声:“张嫣然,谁是插足者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当初,是你硬要把邱逸抢到手里,后来为了攀高枝,一脚把他给踹了,如今又想重修旧好,你觉得可能吗?自始至终,你才是感情的第三者,卑鄙无耻。” 嫣然步履微微一顿,悠悠然的转过头来睨着她,冷笑一声,“苏清,你也不想想,若是让邱逸知道真相,他会如何?” 苏清脸色猝然一变,便听到嫣然清幽的嗓音淡淡渺缈的飘了过来:“所以,最好别惹我,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兜走,别以为以邱逸女朋友自居,便无所畏惧了,倘若现在我真的反悔了,你觉得邱逸会选谁?” 苏清面色一僵,银牙暗咬,一张俏脸青白相交,忍了忍终究未言语,若是让邱逸知道张嫣然是为了救他,才不得已匍匐在李潇溯权力之下,以他的脾气,后果不堪设想。 她绝对不容许他们俩有任何一丝一毫死灰复燃的可能。绝对不可以!苏清在心里暗自发誓。 嫣然轻勾了一下嘴角,便转身走了。虽然嘴上说想撒手不管,可心里却压根做不到,想着钱的事,她就发愁。 刚走了一段路,李凤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嫣然愣了半许,方才接过电话。 那端便传来妇人尖锐刻薄的话语来:“嫣然,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卑鄙无耻的人,枉费我家儿子对你一心一意,你嫌弃他穷攀高枝便罢了,居然想着靠剽窃他的作品上位?我就说了,上次邱逸欠贷款,你不闻不问,怎么他外婆病重,你就突然好心起来借我们钱了,原来心里是打着这样的小算盘,一百万奖金,你想私吞一半吗?我呸!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今天要是不把这一百万给拿来,我就去法院告你去,说你剽窃,让你身败名裂,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嫣然顿了顿神色,温声道:“伯母,您先别动气,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到时我会找个机会跟您解释,您放心,外婆的治疗费我会想办法,麻烦您再容我几天好吗?” 李凤眉梢一横,怒嚷道:“行了,你就别演戏了,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苏清都跟我说了,反正你今天若不是把钱拿过来,咱们就法院见!” 那端电话戛然而止,嫣然无奈一叹,脸色晦暗。 穆然后背被人轻拍了一下,伴随着彩儿清脆轻快的嗓音:“小妮子,找了你很久,原来你躲在这里,还是跟以前一个德行,每回遇到困难,就喜欢独自一人躲起来暗渡神伤?这么多年了,这习惯能不能改改?” 彩儿长腿一跨,直接大摇大摆的往她旁边落座,眯眼笑了笑:“我刚刚看你家的金主来了,你放心,只要他出马,什么都是浮云,这世上没有他摆不平的事,你还愁什么?” 嫣然微微支撑着下颚,转目幽幽凝着某处,黯然道:“这事闹开了,估计奖金也泡汤了,我在愁邱逸外婆医疗费的事。” 彩儿轻嗔了一声,皱眉道:“你啊,分明就是自找的,真当自己是救世主的菩萨,你瞧瞧自从跟邱逸在一起后,几乎每天都为钱发愁,以前为学费和生活费,现在为医疗费,如今分手了,还不得安生。你的个性,我还不清楚,若不是因为那奖金,估计早就忍不住跑到教务处坦言那副设计图纸是邱逸的事了,什么都为他着想。嫣然,你为他付出足够多了,是该替自己好生想想。就拿这次学校的流言蜚语来说,你深陷剽窃的漩涡之内,他在哪?最后还是李潇溯出面帮你摆明这件事。说到底,这李潇溯偶尔是挺犯浑的,但对你确实挺不错的,一旦你遇到麻烦,他总是第一时间出面替你解决,这样的绝顶好男人已经绝种了,你想想,若不是你和邱逸总是剪不乱,理还乱的,他又怎么会对你犯浑?” “再说,这苏清不是向来以邱逸的女朋友自居吗?如今他家里遇到了困难,应该由她挺身而去啊,怎么钱你出,恶人你来做,好人全让她当了,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彩儿又摇晃了一下嫣然的胳膊,眼眸微微狡黠的转了转,提议道:“行了,别想了,不如咱们去酒吧喝点小酒,一醉解千愁?” 嫣然转目看了看她,微叹了一声:“你这隔三差五的往酒吧跑,是不是又在找那个拆白党去呢?” 彩儿一阵心虚,咕噜着小嘴巴,小声辩驳道:“我哪有,就算我想,也消费不起啊,也只能望梅止渴,不过,这次为了你,我打算大出血一回,谁让我家嫣然是我最在乎的人呢。” 嫣然轻嗤一声,平日里这彩儿极其抠门,以前她跟家里还没闹掰的时候,跟着她混吃混喝的,这次能借故宰她一顿,也好。 再说,她现在心情极其抑郁,平常也会偶尔偷偷瞒着李潇溯,独自一人躲在房间内喝点小酒,时间长了,她发觉酒真是个好东西,能暂时麻痹自己忘记烦恼。 嫣然点了点头,两个人一道入了酒吧内。 彩儿真是太高估嫣然的酒品了,一杯白酒下肚,整个人醉的一塌糊涂,一会在那咯咯的傻笑,一会又哭兮兮的在那呓语,发着酒疯,没办法,彩儿只好将她给搀扶了出去。 她直直心疼那一瓶高端的白兰地,三千多快,就喝了一丁点,想想就觉得肉疼,只好将那瓶酒暂时保存在酒吧,说不定下次还可以过来喝。 此刻,天色逐渐晦暗了下来,街道上的霓虹灯五光十色,晚风习习,反而不似白日那般燥热,顿觉得凉爽轻快了许多。 彩儿本打算打的把她送回家,却又不知她家住在哪里,此刻,那已然疯癫的女人豪气十足的将脚底的高跟鞋褪掉,就这般胡乱的往空中一抛,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再重重的落在地上。 嫣然半眯着微醺的水眸,却在那咯咯发笑。喝的酩酊大醉,头发婆娑凌乱,又在那傻呵呵的直笑,自然不可避免的引起周围怪异嘲讽的目光。 彩儿一阵头皮发麻,早知道她酒量这么浅,酒品差到极点,她就不该带她到这种地方来,她这种乖乖女,实在不适合酒吧这种声色之地。 彩儿急忙捡起被嫣然甩落的高跟鞋,上前搀扶着女子,温怒道:“张嫣然,你发什么酒疯啊,我问你,你家住在哪里?” 嫣然泛着迷离茫然的眼眸瞅了她好半天,抬手指了指她,猝然间打了一个酒嗝,好一会傻呵呵一笑,“我没家,他们都不要我了。” 彩儿脸色一黑,她真要被她给逼疯了,无语之下,只好从她包里掏出手机来,喃喃自语道:“我给李潇溯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穆然间,嫣然抬手一把抢过了手机,然后狠狠地往地上一砸,这还不够,还抬脚狠狠地踩了手机几脚,一边咕噜着小嘴,一边嘀咕道:“不准打,他是个恶魔,大坏蛋!” 彩儿凝望着嫣然一边用脚踩着手机一边骂着李潇溯的情景,这平日里心中到底积攒了多少憋屈,才对他的怨气这般重,果真酒后吐真言。她暗自抽了抽嘴角,无语至极。 好在那是苹果手机,被她这么一摔,依旧完好无损。无奈之下,彩儿想着,看来只能随便找个宾馆将就一晚了,若是把这么个疯女人带回宿舍去,又不知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毕竟她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还是低调点避讳一下好一些。 嫣然踩了一会,便转身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彩儿只好拿起手机和包在后面追着,大声嚷嚷道:“嫣然,你个蠢货,给我慢点!” 前面的嫣然在那手舞足蹈的大声歌唱,彩儿在后面怨念众生的跟着。蓦然间,嫣然突然顿住,眼眸迷离而茫然的凝视着一群西装革履的眼神阴冷犀利的男子将一俊逸的男子围了起来,他们好像在说些什么。 空气中似凝着漫天的火花,气氛阴森。她抬手指了指他们,咕噜着小嘴,一脸嚣张之态,醉醺醺道:“你们干什么,以多欺少,算什么大汉,赶紧的给我滚开。” 显然,这边彩儿已然也注意到了那端浩大而凄厉的阵势,一看这伙人就是黑道上混的不是什么善茬。 她脸色一急,忙上前拽住嫣然,转目一副讨好谄媚的模样,心中却一阵惧怕,颤巍巍道:“对不起,各位大哥,你们继续,我朋友她喝醉了,你们千万大人不计小人过。” 也难怪这条道上很安静,就算路人瞥见这边不对劲,也是能避则避,躲得远远的,不敢恣意惹事。 彩儿赶紧的拉着她,准备走,可那小妮子却掘强的很,揶揄着小嘴,在那据理力争道:“他们人多欺负人少就是不对,有本事单挑啊,谁怕谁?” 她这么一吼,反而惊起了几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在那一抹摇动晃脑的小身影上,再转目凝着被围住神定气闲的男子身上,其中一人挑眉冷呵道:“怎么着,这小妞跟你认识?” 彩儿听到一道隐约熟悉的嗓音,方才愕然的抬起眼眸瞅着那声源处,心中徒然一惊,原来是沈秦! 沈秦目光淡淡的轻瞥了嫣然一眼,冷幽幽开口道:“不认识!” 那人鄙夷直白的目光在那曼妙的身影上邪恶的流转了几天,笑得流里流气:“既然这样,把这小妞给带回去,大家伙今晚乐呵乐呵,解解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尘埃落定(最终回大结局) 最快更新乱世红颜:少帅的夫人最新章节! 那人色迷迷的盯着嫣然,咸猪手刚要往那娇躯上摸过去,猝然间,横空过来一条长臂狠狠地拽住他的手,往后用力一扳,顷刻间墨空中便传来杀猪叫的呼痛声,那男子阴测测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冷冰冰的字眼:“回去转告你家主子,不该碰的最好不要碰,否则,玩火自焚。” 那人忙凶狠的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上。” 顷刻间,几个男子齐刷刷的涌了上来,纷纷朝着沈秦挥着垂头,几个人扭打作一团,场面极度的尴尬。 此刻,嫣然完全微醺状态,彩儿更是看的目瞪口呆,她从来没见到一男子干架能如此凶猛而狠戾,就宛如蛰伏的一匹狼,杀伤力十足,一个人打这么多剽悍威猛的男子居然毫不畏惧。 可毕竟一人对多人,即便身强力壮的男子,难免有点顾忌不全,彩儿眼瞅着身后一男子正拿着木棒朝沈秦后脑勺挥下去。 她来不及多想,拿起一块大石头率先出手,往那正准备挥棒的男子身后轰然砸了下去,接着那人便直接晕厥了下去。 这个时候其他人又朝着彩儿围了上来,嫣然吓了一大跳,连忙将彩儿护到身后,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一顿暴打。 这个时候一抹欣长的人影停在了嫣然身前,嫣然微微一愣,却看见竟然是李潇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蠢女人,自己拨了电话也不知晓,幸好我还有卫生定位。”李潇溯一面冷冷说着,一面便上前教训起了这些流氓来。 沈秦一看李潇溯来了,不过撇嘴一笑,两个人便一道跟着打了起了。这个时候,为首的人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是有枪的,他慌慌地拿出来,趴在地上一同乱打。 “砰!砰!”几声枪响。 彩儿惊恐的捂住了眼睛:“你们打死人了!” 话才说完,就见李潇溯一个趔趄,突然地向后翻倒。 嫣然一声惊叫:“李潇溯!” ……… 嫣然整个人被彩儿拉着,跌跌撞撞赶到医院里。李潇溯病房外面站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一个个屏息静气,木桩般不动。 嫣然紧抓了邢风的手,不住地说:“人呢?人呢?” 凌莞莞这个时候上前,便要打她一巴掌:“你这个祸害!也好意思问李总的名字!” 好在邢风适时挡了下来:“莞莞!” 这时嫣然看到医生从房间里挤了出来,他像牙疼似地嘬着嘴,用一种很特别的神色看着她。 嫣然冲进房中,里头还有几个医生在旁边沉默地站着,床上的人面白如纸,一动不动。嫣然扑上去,抓住垂在床边的那只热气渐失的手,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 这一扑一抓,床上的人像是感觉到了,手就微微一动。嫣然大喜,踮了身子俯在李潇溯耳旁,轻叫着:“李先生,李先生,是我!” 李潇溯眼皮不睁,气息微弱地问:“嫣然吗?好像是嫣然的声音?” 她回答:“是我。”两个字出口,眼泪又一次冲闸般地流。 李潇溯叹口气:“我不行了,他打到了我的要害。” 嫣然微微一愣,而后哭道:“李潇溯,你不是无所不能的么!你给我起来!你再起来!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李潇溯静默着,良久才低声说:“嫣然,你自由了,我们那纸合同,一笔勾销。” 他嘴角流出一股鲜血,嫣然拿床头的纱布替他擦了。她又抓起他的手,举在嘴边,用牙齿轻轻啃着,一边说:“你没事的,我会在这儿看顾你。我知道的,你一定福大命大,李氏公司都被你救回来了,难道你自己性命都救不了么?” 李潇溯闭了眼睛,勉力一笑。这一笑,嘴边的鲜血重新涌出来,嫣然一时间心如刀割,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她竟然已经对李潇溯动了情。 李潇溯抖抖索索地张开五指,把嫣然的手反过来裹在掌中,脸上仍旧带了笑意:“嫣然!我是第一次好好喊你的名字。往后你还是要一个人好好过日子,你的父母终究是为了你好的。你回家去吧,我不能再保护……”他喘着,嘴边流着血,忽然睁开了眼睛,用力望住嫣然,“我真后悔,为什么从来没有和你好好说过一句话。” 李潇溯握住她的那只手痉挛地一缩,又无力地松开。嫣然知道他是去了,她不说什么,只抓住那手许久不放。之后,她感觉她的灵魂开始沿头顶上升,飕飕地,升出一股凛然的风声。 谁都没有想到,李潇溯竟然早早就备下过遗嘱。所有的财产,他将受益人都改成了嫣然的名字,而丧礼,则一切要求从简。 在律师的协助下,一切似乎都有条不絮的进行着。可是嫣然总觉鼻子里闻到那股腥甜腥甜的血气,又总觉得从头上、脸上、脖子上往下流淌热热的粘糊糊的血。她捧起饭碗就要呕吐,又常常睡到半夜被噩梦哭醒。 可怕的幻觉足足折腾了她无数个日夜,把她折腾得胖人变成了瘦人,头发也在一夜之间斑白一片。 十年后,在李家别墅的山脚下,众人发现了一具跳崖自杀的尸体。那人穿着白色的裙子,血染红了裙角,开出一朵红艳的花来。 那是嫣然,她选择在李潇溯的十周年忌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