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何日不风流》 1.初入云州 一 “二爷,云州城怕是要闭城门了。” “无妨。” 马蹄声惊扰了云州的夜。 官道处,一绿一蓝两个身影自远处而来,所过之地惊起一片飞鸟。 一更,暮鼓响,城门闭。 一辆简陋的马车疾驰而来,眼看着云州的城门正缓缓关闭,车夫连忙拉起马绳,马儿抬起前蹄发出嘶鸣,在铁门一寸处停住。 车夫吓出了一身冷汗,半晌没有回过神。 城墙上传来守兵不屑的笑声“这哪里来的外乡人,你的破马车还能撞开这城门不成” 车夫闻言回过神来,急忙下了车,对着城墙上的守兵行了一礼。 “这位官爷,可否行个方便” “行方便”那守兵大摇大摆的走下城门,瞥了眼马车,随后伸出五根手指,“可以啊,想进城,拿这个数。” 车夫自腰间掏出一个褪色的荷包,从中掏出五钱碎银,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守兵的手里,满脸堆笑道“夜深寒重,这个您拿着,官爷们买些酒水好暖身子。” 守军掂了掂银子,发出一声嗤笑,无赖道“就这几个钱,都不够兄弟们喝口热水,看清楚了,爷说的是五两” “这这” 车夫白了脸,似是没想到这守城的士兵竟如此漫天要价,正当他不知所措时,马车内传来几声女人轻咳,那守军也听到了几分动静,眼珠微转,笑得不怀好意“哟,这里面可是位姑娘呀。” 车夫没有答话,神色略显焦急,他撩开车帘随意安慰了里面人几句,守军趁机抬眼看过去,只见轿中正是坐着一位女子,那女子身着粉衣,低着头默不作声,双手罩在肚子上,看样子应该是怀孕不久。 “这位官爷,我们确实是有要紧事,这更深露重,我家夫人的身子实在是吃不消,您行个方便,剩下的四两五钱,我们进城后一定” “要紧事莫不是急着生孩子” 一阵哄笑声响起,城墙上不知何时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守兵,车夫气的直发抖,他瞪着眼前无赖的守兵,脸涨得通红。 “你” 那车夫还要说什么,被车内的粉衣女子打断。 “阿福,算了,这城我们不进了,这位官爷,若我们不进城,你是不是应该把钱还给我们”粉衣女子的声音很柔软,夹杂着一丝虚弱的鼻音,语气却十分强势坚定。 守军不屑的哼了一声,“还钱还什么钱” 他扭头朝着墙头上的其他守军道“哥几个,你们看到我收钱了么” “没有啊,哪里有什么钱啊” 又是一片哄笑,不出所料的否定回答,名为阿福的车夫眼角微红,手里的拳头攥了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爷可好心提醒你,一会儿可就是二更了,要是不想挨板子,趁早的赶紧滚。”守军抱着胳膊斜着眼说道。 天盛有律,二更宵禁后,若无入城令牌,行人上路,笞四十。 “不过,那小娘子倒是水灵,若真没地方去,不如,和兄弟们城楼上歇一晚” “你欺人太甚” 阿福撸起袖子就朝前扑去,一拳打在守军的脸上。 “我和你拼了” 扑面而来的冲劲使守军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他也没料到名为阿福的车夫居然敢扑过来动手,短暂的惊愕后,守军的眼角传来一阵钝痛,他骂了一声娘,一脚踹向了身上的人。 “他奶奶的,我看你是找死” 阿福被踹到在地,那守军却是红了眼,他捂着眼角走到阿福身边,一脚揣在了他的肚子上,阿福吐出一口血,疼痛使他蜷起了身子。似是不解气,守军又对着阿福的脸连踹数脚。 “想进城是吧,”守军狞笑道,“我朝例律,凡疾病,死丧可以通行,不如我为你发个丧,也好让你家夫人早些进城” 他说着,拔出腰间的刀。 “不要” 粉衣女子正要下车,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一个不稳便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手起,刀断,马嘶鸣。 城上的人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踹人的守军已经飞出了一丈远。 “败类” 绿衣少年斜睨着地上的守军,冷冷的吐出两个字,随即收回自己的佩剑,站到了蓝衣人身旁。 粉衣女子坐在地上,晶莹的泪珠还挂在颊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忘记了哭,在抬首,眼前多了一只修长的手,洁白如玉,指骨分明。 “姑娘可还好” “多谢公子相救,还还好。”女子回过神来,脸颊先是泛红随后又很快褪去,站起身子直奔墙角蜷缩着的车夫。 “什么人敢在云州城撒野” 城上的守军一瞬间全部涌了下来,张弓搭箭,箭头直指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人,绿衣的少年皱了皱眉,一只手护在蓝衣公子身前,一只手紧握剑柄,剑已出鞘两寸。 守城军内为首的年轻将领走出来,对着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那蓝衣人锦衣华服,气度不凡,想来不似普通人。 他眼珠微微一转,随即派出两人,把刚刚被绿衣少年踹的一丈远的守军扶了起来,那守军握了握着手里断了的刀,手指微微发抖,却还是壮着胆子道“你们是什么人殴打军官,宵禁时间闯城,你们好大的胆子,不怕坐牢么” 蓝衣公子闻言,手中折扇轻摇,嘴角勾起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罗三的兵什么时候也这么不懂事了” 为首的将领一听这话,一脚踹在刚刚出言恐吓的守军身上,“放什么屁,瞎了你的狗眼”随后又对着身后的搭箭的士兵挥了挥手,“还不把箭收起来” 城门上的弓箭手们迟疑了片刻,纷纷收了箭,列队站到一边。年轻将领冲着蓝衣公子拱了拱手,语气歉疚“这位公子,适才是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多有冒犯,还请公子不要与他计较。” 说到着,他抬眼看向蓝衣公子,面带迟疑道:“只不过这宵禁时间已到,公子可有入城令牌” 绿衣少年闻言,不屑的哼了一声,从腰间掏出一块玉牌,令牌呈翠色,中间隐隐约约刻着一个“楚”字。 那将领心下了然,向前一步拱手道“原来是楚二爷。”接着抬手向后一挥“开城门。” 蓝衣人合了折扇,向城门的将军点了点头,“有劳将军了。” 随后对着粉衣女子道“姑娘的车夫似乎伤得有些重,不妨与我们一起进城,我这小童是个手巧的,多少会些医术,可以给他看看。” “这”粉衣女子犹豫了一下,望向因疼痛而昏迷的车夫,咬了咬唇,轻声道“那便麻烦公子了。” 见她应下,蓝衣人跳上马车,回首吩咐道“沐云,你来驾车。” “是,二爷。” 老马缓缓抬腿,马车车辙撵过城门,发出呕哑的声音,驾车的小童熟练的挥舞着马鞭,马车后是一脸不甘的守兵和缓缓关闭的城门。 见马车远去,为首的将军卸下了脸上谄媚的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士兵们休息去。 有好奇的新兵随口问了一句“那到底是谁啊。” “还能是谁,楚二爷,楚右相的公子。”有人接嘴道。 “这么厉害” “厉害不过是后台硬罢了。”那将军注视这远去的马车,眼里满是不屑。 “那这位爷又是为何半夜来云州城” “除了寻乐难道还有别的这位爷可是出了名的爱玩。”那将军发出一声冷哼,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吩咐道“过几日新来的知府大人就要上任了,擦干净你们的狗眼,别再给老子捅娄子了” 阿福的马车虽然破旧,却胜在干净,宽敞。 马车内,楚怀珝坐在左侧闭目养神,那车夫阿福的手臂被士兵踩断,虽然沐云已经做了简易的处理,但由于没有药物辅助治疗,还是存在废掉的风险,需要尽快找到客栈和郎中。 女子一只手扶着晕过去的车夫,一只手绞着帕子,脸颊微红,眼角微湿,眼神还有些慌乱,怕是不习惯与陌生男子这般亲近。 好在楚怀珝并未出声搭话。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传来沐云清朗的声音。 “二爷,到了。”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前,客栈内早已黑了灯,房门紧闭,显然已经打烊,沐云上前敲门,睡在客栈旁的几个流浪的乞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吵醒,不满的看了看来人,翻了个身又接着沉沉睡去。 “什么人啊”屋内有人问道。 “住店,劳烦掌柜,可还有空房”沐云回答。 屋内悉悉索索一阵响动过后,睡眼朦胧的店小二打着火折子走出来。他先是对着门外的人打量了几眼,见他们不似恶人,这才开口道“进来吧。” 楚怀珝要了两间上好的客房安顿粉衣女子和受伤的车夫,又让沐云从怀里掏出十两纹银递过去。 “劳烦小二哥,这位夫人家的车夫受伤了,小二哥明早若是空闲,还请帮忙请个郎中。” 店小二见了银子,顿时喜笑颜开,连声道“那是自然。” 得了赏钱,小二明显比之前精神了不少,他站在柜前细细打量了一下坐在厅内喝茶的楚怀珝,思索了片刻道“我看公子音容相貌,不是本地人吧。” “自然不是。” “若公子与这位小公子不住店,难不成一会儿还要出门” 楚怀珝但笑不语,沐云却是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小二到底是个眼皮活络的,见两人这架势,眼珠一转道“想来您二人人生地不熟,小的就多说两句,据我所着,云州城这个时间还未打烊的,无非就两个地方。”说着小二哥伸出两根手指“城东的洛神楼和城南的沐春阁。” “哦,有何讲究”楚怀珝来了兴趣。 “能有什么讲究,无非都是烟花之地。”沐云插嘴道。 “哎,这位小公子此言差矣。” 那小二摇了摇头,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到了楚怀珝的对面低声道“这洛神楼的女子可与其他楼里的不同,那里可是聚集了整条街的花魁,各个都是极品,那身段,那小腰,啧啧啧”说到着,那小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只见他喉结微动,连连咽了好几次口水。 “不过这沐春阁嘛,大多都是些少年男子,只不过那身段软呦,也不比洛神楼的那些女人差。” 说罢后,那小二似是想到什么,竟自嘿嘿嘿笑了起来,丑态毕露。 “下流”沐云轻骂了一句,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 那小二笑得合不拢嘴,“小公子客气了,客气了。” 不再看一旁傻笑的小二,沐云扁了扁嘴,无奈问道“去哪啊,公子。” 楚怀珝打开折扇,眸中带着三分笑意,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半晌,薄唇轻启 “沐春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沐春阁的琴师 城南的花街有一家茶馆,名曰沐春阁。 说的是茶馆,可谁见过半夜开张的茶馆这其中的奥秘也就不言而喻了。 沐春阁的门口处站着两个粉衫小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扎着两个髻,贝齿朱唇,目含秋波。两人见楚怀珝穿着华丽,气度不凡又长相俊美,互相使了个眼色便迎了上去。 楚怀珝跟着小童来到沐春阁的内堂,一张大理石堆彻而成的石台映入眼帘,周围由蓝锦白纱点缀,想来是小倌花魁跳舞奏琴助兴之地。石台两边是两根大理石柱,石柱上雕刻着朴素的花纹,再往后就是普通的单间了,每个单间以镂空雕花的屏风隔开,着实不像风月之所。 虽说阁里的小倌衣着大多以素色为主,却依旧难掩自身脂粉气息。 这时,从内堂走出一个白衣少年,领路的小童快步走过去,附在少年耳畔低语了几句,少年随即眉开目笑,径直朝着楚怀珝走过来。 “公子,伶人白雪,由我伺候您可好” 沐春阁雅间内香气袅袅,名唤作白雪的白衣少年站在楚怀珝身边,一手持壶,一手摆正了桌上的白玉杯,碧绿茶水顺着壶嘴流入杯中,登时茶香四溢。 二楼雅间的视野极好,楚怀珝一边欣赏台下的舞曲,一边以手指轻击折扇打拍子,沐云面若寒霜的站在他身侧,明明年纪不大,却偏偏看着极为老成。见两人都不言语,白雪心里犯了愁,心想这公子莫不只是来此听曲观舞的 好不容易来了只肥羊,却只能看不能宰,白雪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又是一曲舞罢,楚怀珝收回目光,回头便看到白雪幽怨的眼神。 似是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白雪有些窘迫,他轻声道“公子看了这么久,可要点茶么” “此处不是有茶么” “公子,此茶可非彼茶。”白雪说道,目光透过雅间门上的轻纱,直接落在台上跳舞的小倌身上。 “何解” “我沐清阁的茶,不止解渴,尚可解乏,”白雪娇笑道,“有闲雅如碧柔春,口感清冽,唇齿留香;有芬芳如宁红,色泽鲜美,口感甚佳;有富贵如白牡丹,沁人心脾,意犹未尽;有醇厚如普洱,浓郁喜人,回味无穷;有饱满如黄芽,温润逸人,齿颊留香。” 这便是沐春阁的规矩,以茶喻人。所谓点茶,不过是这里的黑话罢了。 舞台上的伶人又换了一批,楚怀珝听了白雪的介绍,眸中笑意更深,只见他抬手向舞台方向指过去,说道“那,他属于哪一种呢” 白雪顺着楚怀珝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身着金线牡丹点缀的大红长袍,衬得皮肤越发的白净;如墨的长发以一根红发带随意束在脑后,一双凤眼波光微闪,眸中含情,眼尾是胭脂晕出的桃红,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风韵十足,尽显妩媚。 倒是与这整个沐春阁的“素雅”的格局格格不入了。 那人缓步走向石台,石台上放置着一把棕红色的桐木琴,只见他双手抚琴,靡靡艳俗的琴音自琴上倾泻,媚眼如丝,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华绝代,惹得周围的客人一阵骚动。 “这妖精今日怎得跑出来了”白雪皱眉轻喃道。 楚怀珝朝下望去,恰巧那红衣公子也朝这边望过来,登时四目相对,那人漾开一抹艳丽的笑,朝楚怀珝抛了一个媚眼。 楚怀珝也觉有趣,伸手举了举手中的茶杯,以示回敬。 轻啜一口手中清茶,楚怀珝对沐云道“比那京城的柒公子如何” “哗众取宠,扭捏作态,华而不实。”沐云想了想说道“他琴弹得很难听。” 听到沐云的话,白雪“噗嗤”笑出了声。 “小公子真是说笑了。这人姓顾,单名一个檀字,是沐春阁有名的琴师。” “顾公子琴色双绝,无论您要听什么样的曲子,他都能信手拈来,只不过这价钱嘛,定是比普通的琴师贵些的。” 白雪说着,手指指向顾檀身旁的一个脑满肠肥的老男人,“喏,那便是爱听这玉露曲的李员外。” 只见那李员外怀里依偎着一个浅黄色外衫的少年,一只手抚摸着少年的脸颊,另一只手从胸前掏出一把银票,看都没看就直接扔到了顾檀的脚边。 “来,在来一曲。” 顾檀含笑称是。 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 李员外的这把银票,少说也有五百两。 “可惜,他很快就听不到了。” 沐云冷冷地看着厅下眼窝深陷,面色枯黄却依旧纵情声色的李员外,道“纵欲过度,肾精亏空,最多活不过三个月。” 人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不过如此罢。 玉露曲再一次响起,李员外双手拥住怀里的少年,布满血丝眼里满是痴迷。少年捂着嘴轻笑,手掌轻轻推开李员外的前胸,下意识挣扎了两下,颇有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李员外从怀里又掏出两个玉镯子,直接扣在少年的手腕上,少年得了镯子,乐得合不拢嘴,软软靠在李员外身上,任由他摆弄。 白雪在二楼看得分明,那镯子明显成色极好,价值不菲,不由得有些眼红,他不忿道“也不知这厢黄使得什么手段,使得这李员外如此神魂颠倒。” 两人似是玩的有些累了,厢黄伸手拉着李员外向单间走去,李员外任由他拉着,张着嘴似是在傻笑。 “咦” 沐云口中发出一声轻呼,他疑惑的盯着李员外的背影,回头望向楚怀珝,见后者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便纵身从二楼跳了下去。 白雪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一只手就轻轻叩在了他的嘴上,楚怀珝伸出食指放在他的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眨了眨眼,随后指了指楼下。 跳下去的沐云正面无表情的四下张望。 唇上还残留手指微热的触感,白雪红了脸,随后疑惑道“这位小公子为何” “小孩子耐不住寂寞,随他去吧。” 沐云从二楼跳下后径直摸到了李员外的房间,他轻声走至门口,先等了一会儿,见门内的人没有出来的打算,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墨玉色瓶子,那瓶子形状很是奇怪,歪歪扭扭的,瓶口还封着一层蜡。沐云透过蜡层向内望去,一条黑漆漆的虫子病恹恹的躺在里面,似是死了一般。 沐云将瓶口对准房内,那黑虫突然兴奋了起来,扭动着漆黑的身子就要破蜡而出。 “果然。” 沐云接了蜡,那条黑漆漆的虫子迫不及待地就顺着门缝爬了进去。 单间内的两人正在床上酣战,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床板被晃得吱呀吱呀的一阵乱响,动静极大。 两人无暇他顾,那黑虫在房内爬行了一圈,最后自行爬到了床下。 重新回到房间里的沐云看着面前的碍眼的人,眼里尽是不满。 “你怎么还未走” 听了这话,白雪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两只眼睛瞪着沐云道“我一会儿伺候公子歇息。” “不必了,”沐云打断他,“二爷由我来伺候就好。” 白雪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哪有男人自带少年来逛窑子再者说,他向门口迎客的小童塞了多少好处才换来伺候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爷,现在却一点油水都没有捞到,这让他怎么甘心。 一想到这,白雪转头去看一旁低着头轻笑,折扇掩面的楚怀珝。 看出了白雪的心事,楚怀珝也不去解释,从怀里掏出一支成色极好的玉簪放到桌上。 “我不喜有人伺候,你先下去吧。” 白雪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他从桌子上拿起簪子,心里还是有些许不甘,他轻声道“公子若有什么吩咐,可让门外的小童直接来找我。” 送走了白雪,沐云扁了扁嘴,有些不满道“虽说沐云管不了二爷,可左相和四爷临走前都吩咐过,公子玩归玩,可不能什么人都往床上带。” 听了这话,楚怀珝乐了,一折扇敲在了沐云的脑袋上。 “这晋逸也就罢了,沐小四什么时候也这么闲,还管我床上的人” 沐云捂着脑袋道“四爷这是关心二爷,要不也不会派我过来保护二爷” “关心”楚怀珝收了折扇,似笑非笑道“他这是派了个活人监视我吧”。 沐云闭了嘴,眼里尽是无辜。 另一边的太医院内,八字撇胡的教书先生正在里面一本正经的讲课,满嘴的之乎者也听得人昏昏欲睡。强睁着眼皮听课的沐清泽突然觉得鼻子有些痒,趴在桌上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旁听的楚右相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示意讲课先生停下,对着沐清泽关心道“清泽可是病了要不要召人看看” “多谢右相关心,我无碍,”沐清泽接过书童递来的帕子苦笑道“也不知二哥是否到了云州。” 楚相脸色变了变,声色俱厉道“管他作甚。” “他虽聪慧却却不思进取,此次让他出门历练,好过整天胡天海地的瞎闹。” 说罢又补充道“你不可与他一般。” “是是是,楚相教训的是,我一定不与二哥一般。”沐小四说的信誓旦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蛊虫之惑 天盛世家公子居多,其中最有名的,得是朝中老家的几位公子。 左相晋逸,清微淡远,宠辱不惊;楚丞相家的公子楚怀珝,温润如玉,才貌双全;罗将军家的公子罗震,粗中有细,义薄云天;沐太医家的小公子沐清泽,朗若星辰,磊落飒爽。 其中,晋大好文,罗三喜兵,沐四善医。 楚二楚二爱玩,恩,什么都玩。上至书院茶楼,曲艺梨园;下至青楼楚阁,武馆赌坊,楚二爷都是常客。虽说是常客,可他一不张扬作态,二不欺街霸市,平时对人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名声倒也不坏。游玩时偶尔碰上几个朝中的大人,一阵寒暄过后,大多都会惋惜的叹一口气,说楚公子志不在朝堂,当真是可惜了。 楚怀珝自幼聪慧,教书先生曾说楚公子才华过人,将来必成大器。 就是这句话,让楚相每每看到他都要恨铁不成钢的瞪几眼。楚二爷虽然不务正业,却也没做过乱,楚相恨归恨,却也拿他没辙。 时逢中秋时,有贼人闯入宫内盗宝。 此贼身法及其诡异,于众禁军围绕的藏宝阁内脱身,再寻不得。经内侍排查,藏宝阁内并未损失金银财物,独独少了件唤做金玉蟾的贡品。 金玉蟾乃是四十年前南诏族族长献于先帝的玩物,当时先帝仅是看了几眼便将其扔进了国库,显然对其无意。 百官只知那不过是个不招陛下喜欢的金镶玉的蛤蟆而已,至于其中有什么玄机,除了那南诏国的族长与先帝,恐怕鲜有人知了。 左相翻阅整个册簿也未能找到相关记载,唯一的线索便是那贼留在国库内的一个扳指,扳指上有一个奇怪的宛如大门一般的印记。 江湖帮派多以特殊符号作为图腾或标记,想来此事应是与江湖有关。 恰逢朝中事物繁琐,晋逸一时抽不出手,便于右相商议,派这个闲来无事便想着混迹江湖的楚怀珝去查,还特意从沐清泽那里要来了一个小童,美其名曰护你安全。 事后沐云问道“二爷若无意接此差事,于左相说明不也可以么” 楚怀珝摇了摇头,轻笑道“京都呆的久了,出来转转也未尝不可。” 楚怀珝的话半真半假,一是他确有出京的打算,这金玉蟾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二是他实在不想与晋逸和自己的爹作对;若是他们想让自己去查,他若不去,必然会更倒霉。 “况且,云州是出了名的繁华,此行也许不似我想的那般无趣呢” 沐云闻言抽了抽嘴角,心道怪不得您非要早来几日,直接说京城玩腻了想出来寻个乐子不就好了。 楚怀珝自桌上拿起白雪最后呈上的一杯茶,阖上眼放到鼻尖轻嗅,随即睁开眼道“可惜了。” 茶香本就不同与其他气味,若是加了料,懂行者一闻便知,只是可惜了这成色上好的茶叶。 沐云会意,把桌上的茶壶茶杯收拾干净,随即走到楚怀珝身边道,“二爷,不只是茶,这里的人也不干净。” “怎么可是发现了什么” “蛊虫。”沐云说, 楚怀珝敛了笑意,低声道“你确定”随后有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百草沐家的人又怎么会出错 天盛朝最忌巫蛊。 自赫连氏执政以来,禁蛊法令颁布,基本上人人是谈蛊色变,违令者多数被处以极刑,更有甚者祸及九族。 小小的一个沐春阁,竟然有人敢私自养蛊放蛊 “我已放出食蛊虫,子蛊已经找到,天亮之前,他会随着气味去寻找母蛊。”沐云道,“明日一早我便去云州府叫人。” 翌日,五更刚过,鸡鸣初晓,天边泛起鱼肚白。 沐春阁的大厅内传来一阵女子哭声,待楚怀珝穿衣出门,沐云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怎么回事”楚怀珝皱眉问道。 沐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楚怀珝向楼下大厅望去,那女子确是十分眼熟。 是昨日与他一同进城的粉衣女子。 环顾四周,却是不见昨日的车夫,想来定是伤重还未清醒。 只见那粉衣女子跪坐在地上,掩面大哭,一个男人站在女子面前,嘴里低声咒骂,满脸不耐。 这个男人正是李员外。 李员外身后是一脸倦意的厢黄,厢黄淡漠地看一眼跪地的女人,耸了耸肩,扭头朝房内走去。 李员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想要扭头跟上去,却被地上的女子拉住了衣角。 “我让你滚回去你听到了没有” 李员外登时爆怒,手臂上青筋暴起,抬手作势要挥,却被人扶住了手臂。 “李员外的家事我们不便掺和,但员外若要动手,还请员外出了沐春阁再动手,可别吓到了我们这里的少年和客人呀。” 顾檀扶过李员外的手臂,凤眼轻眨,指尖顺着他的小臂划过,如同抚琴一般,李员外顿时转怒为喜,转手抓住顾檀的手,放在掌心抚摸,连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檀顾不着痕迹的抽回手,从怀里摸出一方红色的手帕,掩唇娇笑道“那员外不如先与这姑娘处理好家事,再来沐春阁玩,如何” “好好好。” 李员外笑着应声,转过脸对地上的女子咒骂道“还不快走,净给老子丢人” 说罢拖着粉衣女子的手臂就要出门,却被沐云喊住。 “你不能走。” 众人一愣,皆抬头向上望去。沐云从二楼跃下,直直的站在李员外面前。 “你不能走。” 粉衣姑娘认出了沐云,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心里却是十分信任。 李员外上下打量了沐云,见他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以为是楼里的小倌,便嘿嘿一笑,“莫急,等老爷我回来再宠你。”说着抬手就要摸沐云的脸。 楚怀珝见状,直接打开折扇遮住了眼,眼中尽是同情。 不出所料,“咔吧”一声清响后,整个楼里回荡着李员外杀猪般的叫声,只见他整个人被掀在了地上,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左手攥着已经被掰断的右手手腕,在地上呻吟着打滚,冷汗直流。 “啊” 粉衣女子尖叫出声,顾檀皱了皱眉,眼神望向门口,人头涌动处不知为何冒出了一伙捕快。 捕快把沐春阁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的捕头走到楼内,瞥了眼打滚的李员外,扬声道“方才是谁报的官” 却是无人应答。 李员外支起一只手臂,一点一点爬到捕头的脚边,指着沐云哀嚎道“大人,大人救命啊” 粉衣女子恐怕沐云受牵连,快走几步跪在捕头面前,磕了一个头,轻声道“大人,是小女子报的官。” 捕头没有理会一旁惨叫的李员外,他看了看粉衣女子,随即皱眉问道“你有何事要报官啊” “我家夫君来云州城做生意,本来说半月后返家,这都两月还无消息,我心中不安就来云州寻他,哪成想,这厮竟然,竟然” 粉衣女子说着,眼泪再一次涌出眼眶,“求大人做主,让我夫君随我回家去吧。” 回家 捕快们面面相觑,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们这些跑腿的呢 捕头干咳了几声,问道“谁是你夫君” 粉衣女子咬了咬唇,指着地上打滚的李员外,“他就是。” “他不能走”沐云再一次开口。 那捕头转过身看向沐云,面色不善地问道“你是谁” 见捕头注意到沐云,李员外立刻声泪俱下的喊道“大人、大人就是他、他掰断了我的手腕、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捕头闻言皱头皱的更深了,他挥了挥手,四周的捕快就把沐云围在了中央。 沐云冷笑一声,正要拔剑,手指却微微抖了抖,随即眸色一暗,周身戾气暴涨。 百草沐家,与虫草相通。 他放的食蛊虫,竟然死了。 沐云的剑正要出鞘,一把墨玉扇挡在他的身前。 楚怀珝飞身至楼下,生怕沐小四家的这位不通人事的侍卫一个冲动再招来其他祸事。 “你又是什么人” 不相干的人一个一个出现,捕头的脸色越来越差。 “我们家二爷是” “游人罢了,游玩至此。”楚怀珝接话道,随即给了沐云一个噤声的眼神。 沐云闭了嘴,眸中戾色慢慢退去,抱着剑闷闷不乐的站到了一旁。 “是这样的,我这小童善医术,方才见这位员外凶色外露,面色不正,怕是身有顽疾,这才冒失提醒,这员外恐是把他当做了阁中公子,才会如此,还请这位捕快见谅。” 顾檀闻言挑了挑唇,凤眼眯成了一条缝,慵懒的像只猫。 楚怀珝这番话一暗指这员外有病,我家小童提醒实为好心;二来说这员外自作自受,纯属活该。只不过他语调平缓,神色歉疚,态度谦和,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实在让人生不出厌意。 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紫衣华服的公子,他扫视了了一眼四周,讥讽道“今天这排场可真是大啊,什么风居然把宋乔宋捕头吹来我这沐春阁了。” 宋乔闻言面色一冷“陆爷言重了,不过这有人报案,我们做捕快的,自然要查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陆瓯与宋乔 “查案”被唤作陆爷的紫衣男子直视宋乔,眼神轻蔑道,“那敢问宋捕头,你可有知府的查案手令”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云州城的上一任知府因病辞官还乡,新任知府不日后才上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此刻八成连云州府内都是空的,哪里会有什么查案手令 见宋乔不语,紫衣男子嗤笑道“既没有查案手令,又无端将我这沐春阁围得水泄不通,不知宋捕头是何用意” “自然是有人报官” 一位年轻捕快似是听不惯他这般冷嘲热讽,小声说了一句,被人掐了一下小臂,又冲他飞快的摇了摇头。 “哦”紫衣男子闻言瞥了眼跪地的女子和趴在地上呻吟的男人,挑眉道“这种家长里短的小事还难为宋捕头亲自率人前来拿人,还真是我沐春阁的荣幸啊。” “只不过我这里本就是风月之所,这么看来,是不是凡是有家室的客人,都要随您去云州府衙坐上一坐呀” 话音刚落,大厅内顿时响起一阵嘈杂声,隐隐约约都是些客人的咒骂,大多是说云州捕快管事太宽云云。 宋乔颈上青筋突起,拳头攥紧又松开,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宋乔鲁莽,阻碍陆爷生意,多有得罪,还望陆爷海涵。” 看得出这位宋捕头已是艴然不悦,只是这般就让步了 楚怀珝心中多了几分计较,即使无查案手令,一个知府衙门的捕头竟然会对一个楚楼掌柜有所顾虑,想来这个沐春阁的陆爷在此处确有几分势力。 “宋捕头严重了,”紫衣男子笑吟吟道,眸中却多是不屑。 “既是家眷来寻,还惊动了宋捕头,我沐春阁也无留人的道理,也请这位员外和夫人速速离去吧。” “那就劳烦陆爷了。” 宋乔说罢,对身后的几名捕快打了个眼色,道了声撤。见官兵离开,粉衣女子伸手扶起地上的李员外,递给楚怀珝一个感激的眼神,也匆匆离开了。 这次沐云没有再拦。 食蛊虫已死,如果那夜没有吞噬掉子蛊,一但李员外离开云州,子蛊母蛊相隔过远,子蛊便会枯竭,母体也就难逃一死,况且巫蛊一事都要重新再查。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见众人依旧各自玩乐,楚怀珝随意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吩咐沐云出去买些朝饭,紧接着便自顾自看起了台上的歌舞。 沐云穿过街道,来到一旁的包子铺,铺子里的包子刚刚出炉,一个个薄皮大馅的包子上冒着层层白气,看得人食指大动。 “掌柜,来一屉包子。” “好嘞。” 买完包子,沐云正要付钱,手里的包子就被人抽走,他回头一看,正是楚怀珝。 “二爷,你怎么出来了” “自然是被赶出来了。”楚怀珝无奈道。 宋捕头走后,那位紫衣陆爷环顾了一下四周,叫了几个小童贴耳吩咐了几句,几个小童就把少年都召走了。众人正要询问原因,那位爷却说沐春阁今日关张一日,众人听后,虽然心有不满,却也还是纷纷散了去。 楚怀珝一手托着包子,余光处正瞥到一个熟悉的绿色身影,他微微一笑,把手里的包子递给了蹲在一旁乞讨的跛脚小乞丐。 小乞丐似是惊到了,看了看油纸上热腾腾肉包,咽了咽口水,竟不敢伸手去拿。 “接着吧。”楚怀珝轻声道。 小乞丐接过包子,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沐云眼睁睁的看着买好的肉包被楚怀珝送出去,脸上写满了不舍,他转过头有些僵硬的问楚怀珝“二爷,那我们吃什么啊” 楚怀珝手中折扇一挥,指向转角处“走,吃云吞去。” 不远处,宋乔和众捕快正坐在一边的云吞摊上吃早点。 相隔不远,沐云都能感觉到那边散发出的隐约的怒气与怨气。 云吞摊面积不大,由一对夫妻掌勺。门口摆着两张木桌和八个小木凳,几个捕快堪堪坐满,只有宋乔身边仍有三个空位。楚怀珝走到宋乔的桌边,云淡风轻地问道“不知可否与大人同桌” 宋乔抬眼,一见是他,面色不由又沉了几分,也不言语,只低下头接着吃云吞。 见他不语,楚怀珝便自行坐下了。 “掌柜,两份云吞,两坛好酒。” “好嘞” 楚怀珝吩咐沐云把一坛酒送到邻桌,自己将另一坛推至宋乔面前,宋乔也不和他客气,干脆连头也没抬,直接开了酒就喝,不一会儿,一坛酒就见了底。 “大人好酒量,”楚怀珝先是夸赞,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道“都说这云州三味酒,醇馥幽郁,回味长久,大人如此牛饮,真是暴殄天物。” 宋乔本就是个粗汉,楚怀珝要了酒,他一坛灌下肚,早上那点事也就不计较了。 他闻言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楚怀珝一番,问道“你是外乡人” “外乡人,游玩至此。” 宋乔叹了一口气,“若你是外乡人,就听我一句劝,少去那沐春阁吧。” 香喷喷的云吞上了桌,楚怀珝拿起勺子拌了几下,也不入口。 “是因为那个陆爷” “哼,陆瓯那个混账,老子早晚收拾他。” 原来沐春阁的掌柜叫做陆瓯。 见宋乔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道这位陆瓯陆掌柜与知府衙门的宋捕头渊源颇深啊。 想到这,楚怀珝试探道“所谓民不与官斗,这陆掌柜又怎敢” 闻言宋乔冷哼一声,挥手又向掌柜要了一坛酒,恨声道“可偏偏他陆瓯就敢” 楚怀珝佯装诧异“此话怎讲” 也不知是不是憋得太久了,宋乔见楚怀珝坦荡诚恳,不似小人,也就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 沐春阁的前身是一家很普通的楚楼,楼里的小倌大多花枝招展,艳俗非常,所以生意一直平平淡淡,没什么起色。 后来不知怎么了,沐春阁的老掌柜暴毙,陆瓯便接手了他的生意,先是对沐春阁装修了一番,把它从做原始的低等楚馆改成了茶楼,小倌公子也不再身着艳丽着装,这才让原本媚俗的沐春阁多了几分风雅之意。 自此之后,沐春阁的生意简直一步登天,成为了名不副实的云州城第一“茶馆”。 当然,这陆瓯之所以这么目中无人,还因为上一任的云州知府张思是他的入幕之宾。 那张思自上任以来,遵遗风古道,倡返朴还淳,是个家喻户晓的“青天大老爷”。 直到他遇上了陆瓯。 偶然的一次邂逅,便就对其情有独钟,甚至为他休妻废妾。 张思还在任期曾给过沐春阁一张禁查令,因为宋乔与众衙役极力反对,这才作罢。 后续这张思虽没有昏庸无能,只是但凡与沐春阁有关的案件,皆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么说这沐春阁是经常出案子了”楚怀珝问道。 “风月之所,无非也就是今天的那些事。”宋乔回答道,“说来也怪,凡是到沐春阁游玩的外乡人,离开时要么是身无分文,要么是家眷来寻,绝无其他。” 说到着,宋乔压低了声音。 “都说啊,这楼里的少年都是那狐狸精变得,专门吸人阳气。那陆瓯,就是老狐狸” “噗咳咳” 一口刚入嘴的云吞直接吐到了碗里,眼看着碗云吞是不能吃了,沐云神色不愉的瞪了眼宋乔。 宋乔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以为自己吓到了这个小少年,赶忙开口道“掌柜,给这个小兄弟再来一碗云吞。” 楚怀珝却是认真的在琢磨宋乔说的这几件事。 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宋乔的结论是假,可这外乡人沉迷沐春阁的事,却是真真切切的发生着。从宋乔的话可以看出,在这之前,还有无数个“李员外”。 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云吞,宋乔随意擦了擦嘴,拿起桌上的酒,付了钱就要离开。 另一桌的捕快见他抱着酒,面色有些奇怪。又是那个年轻的捕快开口道“大哥,喝这么多怎么办差啊” “办什么差他娘的连知府都没来,还办什么差”宋乔怒道。 “要是新上任的知府与那张思等同,来不来又有什么区别”有人插嘴道。 “滚”宋乔一脚踹过去,“给老子说点吉祥话” 几人就这么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楚怀珝搅拌着桌上凉下的云吞,脑海却始终存着几点疑虑。 这沐春阁虽为楚楼,生意却比城东的洛神楼还要好,天朝虽男风盛行,却也不至如此。 若陆瓯为主谋,蛊虫作祟,他怎会让张思病发,继续控制不是更好么 “沐云,那食蛊虫如何了” “死了。”沐云闻言,眼神一暗,“恐是人为。” 这么说来,他们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若真如此,那沐春阁的事,必须要速查了。 “沐云,飞鸽传书给王元辉,让他尽快来云州府上任。”楚怀珝收了折扇低声道“今夜,我们再去探探这沐春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地窖相遇 云州夏夜多蝉鸣。 打更人走过两条街,寻思下个街口就要与人换班,脚步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未至街口,眼前突得一条黑影闪过,径直飞入墙后。更人迟疑片刻,走到墙下定睛一看,一只黑色的小奶猫正弓着背警惕的望着他。 原来是只猫。 更人打了个哈欠,暗道自己多心,他不再理会那只黑猫,快步走到街口,等待交班的更人。 蝉鸣依旧,树影斑驳。 阴暗潮湿的地窖里,一个男人正坐在主座上喝茶,台阶下,两个龟公拖着一个少年,少年眸中惧意正浓,瑟瑟发抖却也不反抗,似乎已经认命。 “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动我的东西” 主座上男人走下台阶给了少年两个巴掌,随后掐着少年的下巴恶狠狠道,“那东西还有三日才可炼成,你这贱人居然在未成之际将它偷走。” 似是不解气,男人又踹了少年一脚,转身回到阶上抬手将桌上的茶杯掷了出去,茶杯冲着少年头顶飞去,茶水伴随着鲜血流了一地。 少年尖叫声响起,他抬起肿胀的脸,脸上布满了鲜血眼泪和鼻涕,看上去十分狼狈。 “说罢,你是怎么找到它”男人阴冷的声音响起。 少年扑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他连连磕头,头撞上地面的青石板,发出咚咚的声音,不一会儿额头处就鲜血横流。 “我不是故意的,公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他连连求饶道。 男人并不为之所动,他冷眼的看着少年磕破了额角,半晌,开口道“绑到刑架上。” “我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刑具硬。” 龟公拖着少年向刑架上走去,突得一股骚臭味在地窖内蔓延开来,少年竟是被吓得失了禁。 “不,不要”少年哭叫道,涕泗横流“我说,我什么都说” 两个龟公松了手,少年瘫软在地上,他抬起眼似要说什么,右手却突然抽处龟公腰间的匕首向自己刺去,男人眼眸一闪,伸手正要阻拦,却被那刀锋从手臂处被划出一道血口,深可见骨。 “啊” 少年望着男人阴霾的眼与飞溅出的血迹,终于崩溃了,他挥舞着手上的匕首,摇着头语无论次的叫道“不是我不是我” “贱人”男人一把夺过匕首,一脚狠狠踹在了少年的心口处。 少年张着嘴,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瞪大了眼睛,满眼的恨意与恐惧。 两个龟公这才回过神来,惊慌的看向男人血流不止的手臂。 “公子,你的手” 男人的脸上尽是阴霾,他踹了一脚地上的气若游丝的少年,一字一字道“绑到刑架上上刑,然后拖出去喂狼。” 月色从铁窗映进来,宛若交错的银线。 沐云翻入内墙,他单膝跪地对着地面翻看了半晌,随后捡起一土块轻嗅。 微腥的泥土上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是食蛊虫留下的痕迹。 沐云从怀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打开瓶口,里面飞出一个荧光色小虫,小虫在接近地面三寸处盘旋良久,随后朝着沐春阁南面飞去,它飞至一口枯井旁,随即拍着翅膀绕着枯井打转,沐云向井底望去,月光下依稀看到井底的黑泥上隐约泛起的莹莹绿光。 食蛊虫死后,尸体呈莹绿色。 沐云上前收起小虫,对身后的楚怀珝道“二爷,线索断了。” 楚怀珝抬眼环顾四周,这口枯井坐落于沐春阁的南边的偏院中,偏院以左是一座简单的小楼,稀稀落落只有几个小倌进出,想来是接不到客的少年休息之所;枯井以右是一个小走廊,不知通向何处。 正当楚怀珝思索之际,一名紫衣人从小楼的一个房间走出,正是陆瓯。只见他脚步匆忙,神色严肃,眉宇间尽是煞气,很是奇怪。 “我们分头行动,我楼内看看,你去走廊后查查有什么新的线索。” 话音刚落,楚怀珝就飞至屋顶,直奔小楼而去。 “那二爷我们” 沐云话还没说完,眼前哪里还有楚怀珝的影子。 “在哪里汇合啊。” 沐云撇了撇嘴,心道四爷的任书一到我就立刻回京城,绝对绝对不要再跟着这么一个主子了。 楚怀珝行至小楼内,走到一楼最靠里的一个房间,左右环顾无人后,打开房门闪身进去。 关上房门,楚怀珝轻步走至书柜前,书柜的底角边缘磨损严重,很明显经常被人移动。书柜上的物件繁多,各类古董不胜其数,其中二层的一幅画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幅墨梅图,只不过挂的有些歪,似是被人移动过。 这幅画的痕迹太过显眼,楚怀珝生怕中了什么陷阱,反复确认后才敢取下它。果不其然,画的背后便是移动书柜的机关,楚怀珝轻轻一按,耳边传来隐隐的机括声,书架背后开了一扇小门,门后是一排台阶,正通向一个地窖。 楚怀珝从怀里拿出火折子,顺着台阶慢慢摸下去。 地窖倒也不大,在左上方开着一个铁窗,铁窗下的墙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刑具,让人看了不禁遍体身寒。远处得刑架上似乎还有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的被绑在刑架上。 刑架上的人正是厢黄。 只见的他低着头被吊在铁链上,脖子下是铁鞭挥出的伤痕,脚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银针,全身没有一块好肉,脖子上的鲜血还在顺着小臂往下流,鲜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依稀可闻。 楚怀珝上前走了几步,伸手在厢黄鼻子下探了探,确实没了气息。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心道这才不到一天,一个眼角含笑的少年就成了这般模样。 好一个沐春阁,好一个陆瓯。 私通知府,滥用私刑,害人性命,养蛊为患。 光是这几条,就足以诛他陆瓯三族了。 地窖的一旁还有一间内室,内室无光,也并不宽敞。楚怀珝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刚进内室,台阶上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楚怀珝一怔,随即立刻闪身进入内室,地窖内室无窗,只有一张床,床后布满罗帷,倒也可藏人。 想到这,楚怀珝快步朝罗帷后走去,却不想那罗帷还有一人。 红衣艳艳,面若桃花。 正是顾檀。 “嘘,别出声。” 顾檀一把把楚怀珝压在墙上,侧着脸去听屋外的动静,楚怀珝惊讶了一瞬,随后任由他压着,也不做声,眼睛自顾檀柔美的侧脸扫过。 耳若联璧,睫似蒲扇,下巴微微抬起隐约可见喉结,衣襟敞开自颈线延至胸前,再往下便是那碍眼的红袍。 “咳这位”他轻咳一声,“这位顾公子” “恩”顾檀闻言回过头,嘴唇正巧擦在他的唇上,两人视线相对,呼吸交叠在一起,楚怀珝发现身上的人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轻笑道“如何” 顾檀闻言,放松了身子,意犹未尽般舔了舔唇,趴在他耳旁轻声道“尚可。” 屋外的脚步声进了,楚怀珝感觉身上的人屏住了呼吸,隐约听见心脏的跳动声。 “这要怎么处理啊。”屋外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扔出去吧,公子不都说要喂狼么”另一个声音道。 “随便找地埋了吧,再说这云州城内哪里会有狼不过是公子的气话。” 悉悉索索的铁链声响起,两个龟公解开厢黄手上的铁链,把他的尸体从刑架上取下,装到麻袋里后又匆匆里离去了。 确定外面的人已经离开,顾檀眸色一凛,抬起手臂正要动作,却突然被楚怀珝抓住了手腕。 “公子这是作甚你弄疼我了。” 顾檀眸中的惊讶瞬间被薄泪覆盖,脸上浮上一层红晕,似是恼他轻薄。 楚怀珝轻笑,随即转身把顾檀压到墙上,盯着他的眼道“你手中是何物” 手腕被人扼住,顾檀自知这人功夫在他之上,也不在隐藏,直接翻了手让他看,泪眼蒙蒙道“我抚琴用的琴弦而已。” 识时务者为俊杰。 楚怀珝松开顾檀的手腕,红色手印在雪白的碗子上很是扎眼。 顾檀收起琴弦,心思百转千回。 他既不知楚怀珝此行目的,也不知他对阁内所发生之事通晓几分。如今沐春阁的丑事今日被人撞破,没有前任知府的庇护,若有人前去去揭发,阁内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为今之计,只能先杀死唯一的知情人。 不过自保而已。 只见他眼波流转,轻声道“公子可是阁里恩客这天也晚了,顾檀还当是什么恶人,出于自保才对公子动了手,公子莫要怪罪。” 顾檀眨了眨眼,伸手捉住楚怀珝的衣袖,身子向前一探靠入他怀中,试探道“今日阁子关张早,公子夜探我沐春阁,可是为了寻哪位少年走错了地方偏偏让公子遇到了这等事,恐是污了公子的眼,不如由顾檀陪公子出去,寻一个安静地方侍奉公子,公子也不算白来一趟。” 有美人投怀送抱,楚怀珝向来不拒绝,他伸手扶过顾檀的肩膀,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也不使力,端详了片刻,心道这顾檀确实比柒若耐看。 顾檀见他动作,眼瞳一缩,正想如何不动声色的退开,却先被楚怀珝放开。 “此地确实不宜畅谈。” 楚怀珝道“如此,便有劳顾公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交易 沐春阁坐落于云州城西南角,占地大约二十亩,靠山而立,实在不算什么繁华的地界。 两人一起来到了伶人居住的清音楼,顾檀的房间不大,只有一榻一方桌而已,方桌上摆着香炉,香炉里有淡淡的香气飘出;桌靠着墙,墙上便是雕花窗,床榻上的帷幔多以大红色调装饰,艳却不俗。 楚怀珝从壶中倒出一杯茶,在方桌的东南角坐下,眼神却在房间内打量。 “顾公子对红色可谓是情有独钟。” “喜好而已,到让公子见笑了。” 顾檀掩嘴轻笑,一双凤眼仿若承了万种风情,媚而不淫。饶是见惯了温香软玉的楚怀珝,也不由多看几眼。 “地窖之事”顾檀道,“既然入了贱籍,签了卖身契,便是沐春阁的人,阁内自然有阁内的规矩。” 楚怀珝嘴角始终含笑,所谓规矩,不过是上位者仗势欺人的一种理由罢了。 “这等事竟让公子瞧见了,到是污了公子眼。” 顾檀已然存了试探的心思,见他不语,便询问道“不知公子夜闯我沐春阁,是何原因” “不过听到了些市井传闻,前来求证罢了。” 顾檀挑眉望向楚怀珝,“不知这传闻是” “说此地,”楚怀珝顿了顿,见顾檀一脸兴趣,压低声音道“有狐妖鬼魅作祟。” 顾檀闻言盈盈笑出声来,他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挪愉道“那公子可有收获” “怨气过重,自会生祟。”楚怀珝饮了口茶,随口道 “或精怪之灾,或鬼魅之祸,” “或虫邪之乱。” 顾檀收敛了笑意,他认真思索了片刻,道“依公子看,何解” 楚怀珝闻言眸光一闪,微笑道“自然是捉鬼除邪。” 对话至此,顾檀心底已是了然几分,淡然道“公子说笑了。” “沐春阁之鬼,可不是一般人能捉得了,除得尽的。” 话音刚落,楚怀珝将一块玉牌被放到桌上,玉牌中央雕刻的“楚”字在烛火下泛着青光。 “楚某虽不精茅山,却也想捉鬼。” 顾檀瞳孔微微一缩,神色却十分放松,他调侃道“传闻楚二爷向来不喜琐事,看来并不可信。” 楚怀珝闻言轻笑一声,举起手中的茶杯,不品,拇指沿着杯沿来回摩擦。 “你既说了不喜琐事,可这捉鬼,我还是头一遭。” 他望向顾檀,眸色间尽是光彩“顾公子夜探地窖,想来也是发现了什么罢。”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顾檀敛袖轻笑“二爷想做什么交易” “你助我捉鬼,我保你脱身,如何” 楚怀珝出了沐春阁,两个龟公已经回到了阁中,见他二人自东方而回,楚怀珝沿着路过去,果然在一片废墟的大树下找到了厢黄的埋尸地点。 尸体刚埋不久,泥土还很松动,他趁着夜色将尸体翻出,又把尸体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比在地窖时僵硬了几分,并没有其他异样。 谁能想到一个白日里还与客人打闹嬉笑的少年竟变成这般模样。 楚怀珝把尸体靠在身后的大树上,尸体手腕下垂,手腕上镯子滑落在地,漏出内侧的一个奇怪的门形印记。 楚怀珝捡起玉镯认真端详了片刻,确定这个印记与盗宝贼遗落的扳指上的门形标识如出一辙,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将它包好收起。 湘黄全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些铁鞭留下的痕迹看上去十分可怖,可实际上却仅仅是皮肉伤。手腕镯子覆盖的地方有一圈深紫色的勒痕,想来是铁链捆绑过久造成的,只不过这深紫色的勒痕里还有一圈暗红色痕迹,细如牛毛,似是新伤,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地窖里的刑具他大致都见过,没有哪一种能制造出如此的伤口,那这伤是怎么来的呢 正当楚怀珝思索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随即从四周冒出一队人把楚怀珝围在中间。 望着周围熟悉的绿衣人,楚怀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无奈道“好巧啊,宋捕头。” 可不就是好巧么,宋乔本该是在前街巡逻,因着后街的带队的弟兄家中有事,便临时与他换了岗。 看清是楚怀珝,宋乔没有答话,目光锁定在树后尸体上,眸色阴暗。 同行的捕快大致检查了一下尸体,对着宋乔轻声道,“死者像是沐春阁的厢黄,只不过身上伤口过多,加之夜色已晚,无法查出其他,还需明日带回衙内给仵作仔细检查。” 宋乔皱着眉看向楚怀珝,白日曾在沐春阁见过他,如今出了命案,他又在现场,于情于理他的嫌疑都是最大。 楚怀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心知这下是真的走不了了,很可能直接被这古板的捕头送去云州府牢坐坐了。 倒也不是怕坐牢,只不过沐云那边,若是找不到他,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宋乔派人运起厢黄的尸体,向身后的捕快挥了挥手,沉声道“都带走。” 两个捕快对视一眼,正要上前押住楚怀珝,却不知哪里突然飞出两枚石子,直接击中了他们的脑袋。 “什么人” 宋乔拔出腰间的佩刀,身后的捕快们有紧紧盯着石子飞出的方向,那边有一棵三人粗的树,想来投石子的人必在树后。 楚怀珝也是愣了愣,那石子也就是指甲盖大小,看上去就像孩子的恶作剧。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跛脚的小乞丐就被揪了出来。 他挣扎着想要摆脱胳膊上的钳制,无奈两人力量太过悬殊,小乞丐被捏痛了,一低头狠狠地咬住了那只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抓人的捕快痛的龇牙咧嘴,一个用力就把手上的人甩了出去。 宋乔暗叫不好,小乞丐常年以乞讨为生,身体本就瘦弱,自己手下的这一下直接让小乞丐向一旁的树上飞去。眼看着就要飞到树干上了,突得一道蓝影闪过,楚怀珝不知何时站在树旁,怀里抱着跛脚的小乞丐。 好快的速度。 宋乔心下诧异,心中疑惑也愈来愈多。 小乞丐面色如纸,在楚怀珝怀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显然被吓得不轻。 楚怀珝放下小乞丐,开口道“何必欺负一个小孩子呢。” 见孩子无恙,宋乔松了一口气,被点名的捕快心下不忿,正要辩驳,却被宋乔抬手制止住。他向前走了两步,对着小乞丐严肃道“你戏弄官员,妨碍执法,按照律法是要挨鞭子的。” 宋乔说到着顿了顿,果不其然,小乞丐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清了清喉咙,又道“不过念你年幼,又受了教训,我就不追究了,如过还有下次,定让你去云州府吃顿鞭子” 宋乔说罢,对着一旁的楚怀珝冷声道“劳烦阁下与我往云州府走一趟了。” “人不是他杀的,他是后来才到的”小乞丐吼道。 宋乔闻言看向他,眯了眯眼道“接着说。” 见他神色严肃,小乞丐低头喏喏道“我我本来想趁着天黑去南边的地里偷拿些玉米” “然后我听到有脚步声和咒骂声,我以为是地里的农人回来了,我就跑了” 宋乔皱眉沉吟了片刻道“后来呢” “后来我回来,就看到你们了。” 生怕宋乔不信,小乞丐犹豫了片刻从身后拿出几个玉米,低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为了帮人脱身连脏物都拿出来了,宋乔觉得又气又好笑,他轻咳一声,道“仅凭你一人之言,无法认定他与此事无关。” 小乞丐咬牙 “他是个好人,你们不能乱抓人” “是不是好人,到了云州府自然明了,”宋乔转过身,恶声道“你若在这胡搅蛮缠,我就连你一同抓去” “宋捕头执法都是这么吓唬小孩子的么怪不得云州有传言道宋捕头可止小儿夜啼,诚不欺我。”楚怀珝说罢,摸了摸小乞丐的头,温声道“你若真要帮我,就在城东南角的云吞店上找一个冷面的绿衣小哥哥,告诉他我在云州府做客便好。” 小乞丐闻言点了点头,眸子里泛起了水光,他狠狠地擦了擦眼泪,又鼓着腮帮子瞪了宋乔一眼,这才拖着自己的脚一瘸一拐的离开。 见人走了,楚怀珝望向宋乔,递过去一锭银子,淡淡道“那孩子拿的几个玉米,我买了,这钱你可差人送与那位农家。” 宋乔看着他手中的银子冷笑一声,心下十分不悦“这件事我自会处理,用不着阁下费心。” “既如此,劳烦宋捕快带路了。” 云州府的地牢并不想戏文中那般到处都是所谓的蛇鼠蟑螂。兴许是常年不见光的缘故,牢里湿气霉气交杂,除了黑,确实也有几分阴冷。 楚怀珝跟在宋乔后面,眼睛扫视这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间牢狱里除了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正在对面牢房稻草上睡觉的老头,一个是隔壁牢里满脸络腮胡的大汉。 倒也不算冷清。 宋乔停了脚步,他打开其中一间牢房的门,开口说道:“如今知府不在,只能先委屈你在这呆些时日了。若有证据证你无罪,定马上放你离开。” 楚怀珝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宋捕头早日找到证据了。” 待宋乔走后,那个络腮胡的大汉走到自己的牢门口,上下打量了楚怀珝一番,小声道:“喂,新来的,你叫什么啊” “姓楚。”楚怀珝淡淡道。 “楚兄弟是犯了什么事了能在这新任知府上位前被抓进来”络腮胡趴在牢门上,满眼的探究。 “运气差了点,”楚怀珝笑了笑,反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又如何称呼犯了何事呢” “我姓吴名斌,犯事谈不上,不过是惹了沐春阁那帮狐狸精,”讲到这,吴斌撇了眼门口的牢卫,不屑道:“要不是这帮狗官阻拦,老子定要一把火烧了那狐狸窝。” 楚怀珝听到这,顿时来了兴趣,正要细问,却被一边睡觉的老头抢了先,只见那老头翻了个身,眼睛也不睁,慢悠悠的说道:“这牛皮都要吹到天上去了,你不过是毁了人家三张桌子,就被张知府关了三个月,你还有那个个胆子放火” 吴斌一听这话,登时跳脚,正要开口反驳,却在看到老头的瞬间噤了声,碍着楚怀珝在一旁,他虽然眼神慌乱却又心有不甘,小声地嘟囔道:“你这脏老头也不过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杂耍艺人。” 楚怀珝顺着吴斌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老人虽然闭着眼,手上却一只抓着一个手掌大小娃娃,那娃娃双眼漆黑,可能是太久没有清洗的缘故了,身上暗红色的裙子有些发亮,看上去十分可怖。 “年轻人,”老头突然睁开了眼,盯着楚怀珝道,“你的眼睛吵到我睡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沈枚 沐云在城东的官道上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那人总是鬼鬼祟祟的跟着自己,目光躲闪却从来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 眼看着马上就到了云吞铺子,沐云一个闪身走到了边角的桌子旁,就看到那人急急忙忙追过来,正好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沐云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按在了云吞桌上。 “你是什么人” “哎呦”小乞丐吃痛叫出声,却还是咬着牙说道“那天和你一起的那位公子,被宋捕头带走了,他让到我告诉你,他在云州府牢做客。” “云州府牢我家二爷可有说别的么”沐云眸色一深,手上不由多用了几分力。 小乞丐眼前一黑,眼泪混着鼻涕流了下来,他大叫道“没有了没有了,好疼啊,你松手啊” 沐云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松了手上的力道,又看了看他漆黑的脸上两道被泪水刷出的白印,抽了抽嘴角憋出两个字:“抱歉。” 小乞丐没说话,他低着头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又顺手蹭了蹭脸上的眼泪,拖着跛脚就要离开,却被沐云一把抓住。 “先吃饭吧。” 小乞丐惊讶的抬起头,只见自己面前多了一个瓷碗。碗里黄澄澄的汤水浸着白花花的云吞,翠绿的葱花飘在汤上,很是诱人。小乞丐怔了怔,刚擦干净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接过云吞,咽了咽口水,紧接着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最后一个云吞入肚 ,小乞丐打了个饱嗝,随即红了脸颊。 “吃饱了” “恩。” 沐云付了钱,转身正要离开,一声嘹亮的鹰啸从空中传来,只见一只漆黑的雄鹰直冲他们飞来,小乞丐吓了一跳,差点瘫坐在地上。那鹰直接落在沐云的肩上,亲昵的在他的肩膀上蹭了几下,随后又展翅飞翔远处。 沐云向雄鹰飞去的方向追去,小乞丐见他跑了,心里有些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生生拖着不方便腿脚跟了沐云两条街,终于在一个转弯处撞上了沐云的后背,沐云看着他,奇怪道:“我家二爷可是还有别的口信” “没没有。” “那你为何还要跟着我” 小乞丐一愣,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做答。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犹豫着开口道:“我叫沈枚”。 沐云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知道这小乞丐真傻还是假傻。 “你为何跟着我。” “我我”小乞丐喃喃道,眼中透出一丝迷惘,“我爹说要知恩图报,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要替人家做事,况且” 沈枚说到着,眼里流露出一丝坚定:“你们是好人。” 好人难道给顿饭吃的都是好人 像是看穿了沐云的想法,沈枚摇了摇头,小声道:“你家公子身上的牌子,我曾经见到过。” 沐云闻言望向沈枚,见他神情不似说谎,眸中厉色更甚。 一个乞丐如何见过楚家的玉牌 沈姓 沐云思索了片刻,实在没有什么印象,他抱着剑冷冷道“跟紧我。” “你若骗我,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沐云带着这个拖油瓶,脚步自觉放慢许多。但对于沈枚来说,跟一个习武之人依旧费力。 眼看着那鹰就要飞出视线,沈枚咬了咬牙,硬是托着脚蹦了几步,这才不至于掉队。 雄鹰掠过长街,于一片高空盘旋。它拍打着双翅啸了几声,落在不远处一座高楼上。 那楼有三层高,朱门玄柱,顶上挂着一个黑金色的牌匾,上书“云水涧”三字。 “到了。” 沐云回头对着气喘吁吁的沈枚道“你跟着我,莫要多言。” 沈枚点点头,神色颇有几分紧张。 雅间内,一人坐在方椅上,身着玄衣劲装,乌发以紫冠束起,四方脸型轮廓深邃,眉骨处有一道疤。他的相貌并不出众,却带了股杀伐气势,不怒自威。另一个瘦高的男人战战兢兢的站在他身侧,眼底的乌青十分明显。虽是打足了精神,神色间依旧难掩疲态。 沐云推门而入,叫了声三爷。 罗震点了点头,向瘦高的男人介绍“这是沐府的侍卫,沐云。” 瘦高男人闻言上前一步,对着沐云作揖道“沐侍卫,小人王才,是王元辉的管事。” 沐云抱着剑回他一礼,不作言语。 王管事也是半个人精,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炉火纯青。见两人都没了下文,他拎起桌上的茶壶,陪笑道“三爷和沐侍卫先聊着,我去让小二添些茶水来。”说罢便提着壶走出了屋子。 沈枚站在沐云身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局促不安地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罗震目光越过沐云,来到沈枚身上,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人,疑惑问道“这位是” “他叫沈枚。” 本想低头做鸵鸟的沈枚突然被沐云推出来,沈枚攥紧了破烂的袖口,一张泥污不堪的脸微微发白,只得神色慌乱地向罗震行了一礼。 罗震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他的跛了的脚上。 楚怀珝不会随便带一个瘸子在身边,沐云也不会。 果然沐云又开口道“他知晓二爷去向,亦识得楚家的玉牌,我便先留他在身边,待二爷回来再向他说明。” 罗震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沈枚应是某个落魄官家子弟,只是他常年不在朝中,也不晓得朝内近几年是否有沈姓官员,帮不上什么忙。 想到这,罗震不再看沈枚了,他敲了敲桌子,问道“说起来,二哥究竟去哪了” “云州府牢。” 依旧是冷漠的声音,不知为何,沈枚听出了几分无奈。 偷偷看向沐云,发现他依旧冷着一张脸,沈枚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罗震闻言突然笑了一声,他揉了揉鼻子道“我倒是没想到他都能跑到哪里去。” “你们可是有查到什么了” 沐云点头,将沐春阁蛊毒之事一一告知于他,最后还不忘冷着脸加一句“王元辉是二爷叫来的,沐春阁的事拖得久了难免夜长梦多。” 罗震闻言沉吟片刻,道“我方才问了王才,王元辉乃是坐马车进城,再有一日便到;兴许是怕耽误事,便先唤王才带着官印快马加鞭前来。” “一会儿你若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便可。” 罗震说罢,食指弯曲放入口中吹了声哨子,窗外想起一声鹰啸,紧接着那只为他们带路的黑鹰自窗口飞入,落在罗震手边,亲昵的蹭着他的手指。 罗震手指拂过鹰身,道“我近日有事需回京都一趟,凑巧路过了云州,若不是贪狼发现了你,我还不知你们如今便到了云州城。” 说到着,那唤作贪狼的鹰挺着胸歪头看向沐云,眼里分明带着些许骄傲。 罗震从怀里掏出一根墨绿竹哨放在桌上道“蛊虫之事,想来颇为棘手,况且二哥还有左相交代在事务在身。” “此处据浴血营甚远,我今日将贪狼留给你,若有事便就吹响这个哨子,贪狼自会予我报信。” 交代了许多,罗震自座位上站起,差沈枚到外面去喊王才。 站在一旁充作雕塑的沈枚听了这话仿若得了特赦令,连忙出门去唤王才。 沈枚关上屋门,罗震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道“二哥之事,你不用太过担心,也不必为难王才。他若想出来,便有的是办法。他若不想出来,只怕左相来了都不一定叫的动他。” 沐云闻言点了点头,他奉沐清泽之命随楚怀珝来云州城,虽是第一次,却也在一路相处中通晓楚怀珝脾性。 当然,通晓是一回事,适应不适应是另一回事。 王才自门外提着一壶新茶回来,他走至桌旁,从桌上翻开四个扣下的紫檀茶杯,挨个倒上茶水。 虽说沈枚一身乞丐装引起了他的好奇,不过没人向他介绍,他自然不好怠慢。 碧绿的茶水沿着壶嘴流至杯中,房间里登时茶香四溢。 拿起桌上的茶杯,罗震仰头一饮而尽,对沐云道“你与王才还有事要商议,我便不多留了,下次有机会,可与二哥到浴血营同我一聚。” 送走罗震罗三爷,沈枚松了一口气,王才却不敢放松。他弓着身子看向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神色不敢有半分懈怠。 看得出这位王管家已经很累了,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刚到云州城便遇上了罗震,一番盘问根本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迎来了沐云。 沐云也晓得老人家身体经不起折腾,况且他本就从罗震那里得知了王元辉的消息,随意问了几句便差他回去休息了 王才出门不久,便有小二前来敲门,只见他一手提着一桶热水,另一手托着一身干净的衣服;再他身后,两个壮汉抬着一个五分满的大水盆。 显然是刚刚王才托人准备好的。 待小二将水盆放入屋中,沐云从怀里掏出一钱银子递过去,便抱着剑随小二一同出门去了。 行至门口,回身对着窘迫的沈枚道“洗完后不必穿袜,直接唤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不问行 云州府牢内。 老者撑着地坐起身,与楚怀珝目光相接“你若不能让它安静点,老头子不介意帮你一把。” 老者这般开口,本来还有些热闹的牢房内顿时没了声音。吴斌感受到了那老人身上撒发出的戾气,不自觉后退一步,与楚怀珝拉开了距离。 楚怀珝笑笑,收起扇子向老者作揖,语气不卑不亢“晚辈唐突,既已打扰前辈休息,又怎好再劳烦前辈出手呢。” 话音刚落,老者手中的娃娃已然到了他的身前,动作十分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楚怀珝将折扇护在胸前,身子后退一步,仔细再看那娃娃,竟满身都布满了细如牛毛的银针。老者以几根银丝操纵着娃娃,手指纷飞间,娃娃不停变换着位置,只见他突然食指一勾,那娃娃突得睁开了眼,眼中银针径直向楚怀珝射去。 楚怀珝倒是第一次见这么个玩意儿,好奇之余也不敢轻视。只见他侧身躲过娃娃,又以扇面挥落几枚银针,倒也没落下风。 牢内的动静惊动了门外的狱卒,远远听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在喊“嘛呢都安静点” 老者见一击不成,本就没了继续打下去的打算,狱卒这一声算是给了一个台阶下,他冷哼一声,手一勾便收回了娃娃,缩到角落里睡觉去了。 楚怀珝大概知晓了那老者的本事,心道这老者以娃娃为兵刃,倒是少见的很。待他收起墨玉扇冗自走到左角的干草上坐下,那名为吴斌的壮汉绕过一根石柱大步走至他身边,与他并肩而坐。 楚怀珝与老者打斗的几招全被吴斌看在眼里。牢里呆的久了,别人不知那老者的本事,他吴斌可都知道。见楚怀珝面对如此迅捷的攻击仍旧躲闪从容,心想此人定然不是常人,如此便生了结交拉拢之心。 见他坐下,楚怀珝也没说什么,只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吴斌态度明显比刚刚热络了几分,他伸手去拍楚怀珝的肩,后者却正好侧身整理裤脚。吴斌伸出的手扑了个空,只好尴尬的挠了挠头,开口道 “楚兄弟刚刚真是好本事。” 楚怀珝掖好裤脚,转向吴斌摇了摇头道“老前辈留手而已。” “留手他可不会留手。”吴斌砸了咂嘴道“不过敢这么和那个老头子说话,还能在他手下走几招的,在这牢里你也算个英雄了。” “吴兄过誉了。” 楚怀珝顿了顿,神色疑惑道“听吴兄这话的意思,可是与这位老前辈相熟小弟初出江湖,这样的兵器实是第一次见到,更是不知这位老前辈身份,还请吴兄告知。” 吴斌见他身手不凡又性格和煦,心下不免对他多了几份好感,转头看那老者依然睡着,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楚怀珝道 “他叫林魁,本是一个街上的耍木偶戏的艺人,他手里那个娃娃是个木偶,这人使得一手银针暗器,以木偶娃娃为媒介,出手又快又毒,江湖人称他阴阳人林鬼。” 说到着,吴斌冷哼一声,“这人不仅招式阴阳,人的性格也阴阳的很,专门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楚怀珝闻言一笑,“依我看来,这位前辈性格确实有几分古怪。”他折扇轻摇,眸里透出几分兴味“常言道,凡是有本事的人,脾气都有几分古怪不是。” 又与吴斌随意闲聊了几句,不知不觉就到了午夜。 换班的狱卒挨个敲打着牢门,嘴里喊着“噤声睡觉了噤声” 吴斌站起身,随手拍打了拍打身上的灰尘,转身向着另一边的干草席走去。 窗外传来几声虫鸣,楚怀珝躺在草席上,将今天发现的线索在脑海里梳理了一遍。 湘黄的尸体已经被宋乔带走,致命伤究竟是什么,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出结果;李员外送给他的那对镯子上面的印记与藏宝阁失窃案盗贼留下的扳指印记一致究竟是不是巧合还不得知;还有,顾檀那边 脑海里不自觉闪现出了那个妖娆的红衣身影,楚怀珝伸手抚唇,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有点意思。 沐云的书信应当已经传到了,现在,只盼着王元辉能早日到达云州城了。 牢内环境不算好,到底睡惯了绫罗软床,楚怀珝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凌晨才勉强入睡。 第一缕阳光从窗口射入牢中,楚怀珝睁开眼,发觉天已经大亮。回头去看林魁与吴斌,发现他二人早就醒了。 林魁依旧坐在一旁的角落处,此时他手指上里正缠着几根丝线,丝线的另一头牵着人偶娃娃的手与脚;他轻轻拉动丝线,那娃娃便乖乖地动起来,拍掌,旋转,伸腿,好不灵活。 林魁嘴里哼着曲,心情很是不错。 楚怀珝看着那木偶戏,突然想到了厢黄手腕上细如牛毛的痕迹,粗细倒是与那银线有些类似。 没等他细想,牢门的铁索发出一阵响动,只见狱卒开了牢门,麻利地抬进来一桶稀饭和一桶馒头,他敲了敲木桶,周围囚犯闻声围来,这是到了放饭的时间。 吴斌先一步走上去,越过那桶稀饭,直接冲到一旁的馒头桶边。他随手拿了几个馒头,叼在口中狠狠咬了一口,拧着眉抱怨道“那稀饭怎么看怎么像刷锅的泔水,也就这馒头还能吃。” 说着走至楚怀珝身边递给他一个,闲聊道“说起来,楚兄弟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要是放在昨天,楚怀珝也许会随意编一个理由搪塞过去,今天在牢里见了林魁这样的人,不由得想到这云州府牢里也算龙鱼混杂,若仔细查查,说不定会有什么其他的线索。 想到这,楚怀珝摸了摸怀里厢黄的那对玉镯,开口道“这事说来话长了。” “我有一远房亲戚,之前一直在云州做生意,前些日子回到家里突然暴毙,我觉得事有蹊跷,便到这云州查了一查。” “哪成想刚查到了沐春阁,接着就惹来了牢狱之灾,哎” 楚怀珝说到这便止了话,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面色颇有几分愁苦;吴斌只当他也是一个被沐春阁坑进来的可怜人,算是半个同道中人,心下唏嘘不已。 “现下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他留给我的这对镯子了。” 楚怀珝递了镯子给吴斌看,吴斌接过镯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正巧林魁收了娃娃去拿馒头,回身瞥了一眼那镯子,道“你这镯子不错,这成色与做工在云州城倒是罕见的很。” 楚怀珝忙问道“老前辈认得这东西” 林魁拿了馒头至角落坐下,冷冷道“我不认得,不过这玩意看上去倒像是不问行的东西。” 不问行楚怀珝眸色微闪,心下记住了这个名字。再看吴斌神色,发现他也是一脸迷惑。 “还有这么个地方我怎么没听过” “你”林魁嗤笑一声,不屑道“一个毛头小子你能见过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馒头掰开,雪白的馒头被分成两半,林魁将一半馒头放至娃娃面前,又几口吞下手中剩下的半个,胡乱抹了把嘴,对着吴斌伸出手道“你把那镯子拿来给我仔细瞧瞧。” 吴斌看向楚怀珝,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林鬼可是个贼,怕是见你这镯子成色好,想要去呢。” 林魁习武多年,耳朵自然灵敏,他听到吴斌的话不由冷笑出声“一根针眼穿不过,两寸鸡肠堵九分。” 这是骂吴斌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楚怀珝闻言笑了笑,道了句“既然前辈识得,还请前辈指点。”虽说这林魁风评不高手脚不净,倒还不至于连个镯子都要在牢里讨。 吴斌见他同意,自己也好多说什么,毕竟这镯子不是他的。他别别扭扭的将镯子递过去,拿过去时还不忘大声嘲讽一句“老前辈,您见多识广,请您过目。” 没有理会吴斌的嘲讽,林魁接过镯子便细细查看起来。 手中玉镯手感温润,质地上乘,就连见多了金银玉石的林魁也不由在心里暗暗感叹。心里想着若是拿到玉石作坊接着倒卖,怕是能挣不少钱。 镯子在手里转了一圈,林魁指着内部一个小巧的门型符号对楚怀珝道“看到这个了么这就是不问行的标记,凡是从不问行出来的东西,都会有这个标记。” 楚怀珝自然知道镯子上的标记,此时在林魁这里得了不问行的线索,心里不免好奇,问道“这不问行又是个什么地方” “北郡最大的黑市,所谓珍宝不问出处,只要你来拍,他就敢卖。由此得名不问行。” 林魁说完便将镯子扔还给他,低头摆弄自己娃娃去了。 不问行 楚怀珝手中握着玉镯,手指轻轻在那个奇怪的门型标记上来回摩擦。 看来这云州府牢也不算白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过招 脱了旧衣,沈枚将自己浸入水桶中,温热的水包裹着他白皙干瘦的身躯,整个人微微颤栗。 他抬起手臂,伸展手掌静静的凝视着五指,指尖的泥污已被洗去,指骨被温水泡的发白。 多久没有像这样可以舒舒服服的洗个澡了沈枚自己也不清楚。 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旧时的回忆碎片。 还记得在凤鸣山时,自己因为贪玩,趁机偷偷拿了父亲的剑去树上捅鸟窝,不小心便掉进了树下泥潭中,若不是哥哥发现的及时,恐怕现在已经是那泥潭下的孤魂野鬼了。 想到着,沈枚突然笑出声。 他记得哥哥捡了树枝来帮忙,最后却把自己也弄得满身泥污,最后不得不顶上一个“帮凶”的身份。 父亲对兄弟二人及其严格,两人都知道这样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阵责罚,就偷偷打了泉水来冲洗身子。可惜衣服上的泥污总也冲不干净,两人本就惧怕父亲责罚,一时也忘了将衣服褪下再清洗。 他记得当时哥哥一咬牙,就抱着自己去那泉水里泡着,那时已是深秋季节,两人就这么冻在泉水里,最后被发现时,指尖都是白的。 就像现在这样白。 “洗好了么” 门外冰冷的声音将沈枚从回忆中唤醒,不知不觉间盆内的水已经是微凉,他站起身,微微打了个寒颤,朝门外道“稍等。” 沐云进来时沈枚正在床边坐着,一头柔软的墨发随意披在脑后,发梢微微湿润,眼角被热气熏得略微泛红。 “抱歉,刚刚差点睡着了。” 没了乱发泥污的遮挡,少年一张白净的脸略显稚嫩,不同于其他少年的刚强锐气,沈牧生的似江南童子一般,弯眉杏目,看上去十分秀气。 沐云走窗边,开窗散了屋内的热气,遂又唤了了伙计将热水抬走,这才走至床边,对着沈枚吩咐“躺下。” 沈枚愣了愣“什么” “躺下”沐云重复道。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沈枚瞪着眼呆呆的望向沐云,显然不知他要做什么。 见他一动不动,沐云有些不耐烦,他伸出手轻轻推了沈枚一把,皱眉道“快点。” 沈枚仰倒在了床上,发丝沾湿了身下的床褥。他脸色通红正要起身,却被沐云捉住了腿。 “别动” 沐云将沈枚的裤管疗至膝盖以上,手掌贴在他的小腿上微微发力,手指沿着腿肚缓缓向下移动,最终停在右脚跟腱处,皱眉沉思了片刻,这才放开他。 “骨未伤,筋受损。” 沐云站起身,望向沈枚“耽搁的有些久,很难恢复。” 人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沈枚跛脚时未能得到足够的调理与修养,即使现在进行医治,也只能如常人般慢慢行走,不能彻底根除。 沈枚见沐云并无他意,心底不免闪过一丝羞愧。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自床上坐起,杏眼弯成了月牙儿状。 “谢谢。” 沐云将头扭开,心里却是有几分意外。 他想着这个小乞丐可能会流泪,可能会垮下脸,再不济也至少会透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 但沈枚没有,行乞多年,他早已习惯接受这个事实,对于恢复的问题,他已经没那么在意了。 这样最好。 沐云想,也省了不必要的麻烦。 天边清风拂过,吹动屋外红衣翩跹,朦胧间有人影映入窗内。沐云快步走至窗前,只见窗外红衣纷飞,也不知这人在这儿杵了多久,被发现也不避,眼睛越过沐云对上屋内的沈枚,莞尔一笑。 “真是不巧,打扰二位雅兴了。” 这人正是顾檀。 见他笑的暧昧,沈枚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着有些不妥,连忙放下被沐云撩起的裤脚,面上直接红到了耳根。 顾檀见那少年脸皮如此薄,便存了逗弄几句的心思。 “看到看到了,还遮什么” 说罢翻窗进入屋内,越过沐云环顾四周,发现房间内并无他人,不由问道“你们家” “二爷”两字尚未出口,顾檀便觉得身后一阵剑风袭来。沐云已然长剑出鞘,剑尖直指他的后颈,冷冷道“你是沐春阁的那个琴师” 顾檀转过身,见沐云面色及其不善,不由一笑道“小公子竟识得我” 他边说边伸出手指将颈间那把明晃晃的剑移开,促狭道“难不成,你也是我沐春阁的常客” 沐云闻言冷哼一声,眼里寒意更甚。他将手中长剑转了个弧度,剑锋偏转自身侧挽了个剑花,径直向顾檀刺去。 顾檀后退几步躲过剑尖,甩手红绸直击沐云面门。沐云侧头避过,脚下步伐丝毫不乱。 长剑如风,招招紧逼。 顾檀本不善武,眼见沐云攻势越来越凌厉,只得倾身以红绸勉强接下长剑,开口示弱道“我仅来此寻二爷而已,小公子又何必出手伤人呢。” “你找二爷作甚” 沐云问道,手中剑招不曾停下,他自红绸间抽出长剑,剑气扫过上桌上茶具,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顾檀堪堪挡过这一剑,他收回红绸,手掌顷刻缩回袖间,手指轻轻扣动银镯,有长丝自腕间滑入掌中。 他趁着空挡勉强喘了口气,道“我找二爷,自然是” 床上观战的突然沈枚脸色一变,他张了张嘴,下意识轻呼了声“小心”。 袖间红绸应声而出,全部缠于长剑剑身,顾檀借力飞至沐云身边,补充道“自然是长夜寂寞,想他想的紧呢。” 沐云手腕猛地发力,剑身轻抖,红绸霎时间被剑气撕碎,仿若断了翅的红蝶,一片一片落在地上。 再看顾檀,已是伺机翻窗而出,顷刻间便跃上了客栈房顶。 “既然二爷不在,那我也不好多留了。” 想走 沐云冷笑。 想走也要走得了才行。 沐云提剑追至窗前,脚尖自窗台轻点,几步亦跃上屋顶。 顶上风势更大,吹动衣袂沙沙作响,顾檀见他追上,佯装叹气道“小公子何必如此执着” 沐云道“你是沐春阁的人。” 顾檀闻言摇了摇头,道“小公子这话说的可不对。” “我现在不仅是沐春阁的人,我还是楚二爷的人。” 顾檀此话不假,只是说法难免令人浮想联翩。沐云本身对烟花之人成见颇深,听他如此说话,心下更是觉得这人真是无耻至极。 不再与他废话,沐云抬手举剑正要攻击,身体却突然僵住,长剑自他手中掉落至屋脊,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回事 沐云心下骇然,他此刻除了脖子可以扭动,其他身体部位仿若中了邪一般,再无法控制。 什么时候中的招沐云百思不得其解。 是毒么 不,不可能。 若是中毒,他必定一早就察觉出了,断不会等到毒发。 “你做了什么”沐云冷冷的问。 “我能做什么”顾檀反问道,表情十分无辜。 论医术武艺,顾檀自认比不上沐云;可在其他方面,沐云却未必是顾檀的对手。 “小公子这般跟过来,却是把剑扔了,是何用意” 见他不言语,顾檀又故意道:“这屋顶瓦砖倒是十分光滑,小公子可要小心,别一个不稳,掉下去了。” 话音刚落,沐云突然动起来,他大步向后,竟是直接向着屋檐边上退去。 “你” 一脚踩空自屋顶跌落,沐云本能的提气,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正常。他顺着墙壁踩了几下以减缓下落速度,安全落至地面后抬头再看顾檀,已是跃出数丈远。 “小公子不必送了。” 将长剑自顶上落下,顾檀冲他眨眨眼,手指指向屋内“人生苦短,需得及时行乐。” “小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攥紧了手中长剑,沐云只觉得这人不仅讨厌,还聒噪的不行。 下次见了,定要教训一番才是,沐云这样想。 収剑回屋,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地上破碎的瓷片已被捡起堆在一旁。沈枚坐在床边,眼里满是担心,见他回来,急忙上前问道“你没事吧。” 沐云点头,心思却不在屋内。 看他面色凝重,沈枚犹豫了片刻,问道“刚刚翻窗进屋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无关紧要之人。” 沈枚闻言也不再多问,他低头轻轻搅动着衣角,眼底神色颇为复杂。 沐云并未察觉沈枚神色有恙,他瞥了一眼墙角堆积的碎瓷片,冷声道“一会儿让人将这里收拾干净。” 说罢抱剑走至门口,道“我在隔壁,你若有事,直接唤我就好。” “今日你且休息,明日随我同去云州府衙。” 待沐云离开,沈枚这才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嘴里喃喃“沐春阁吗” 沐云返回自己屋内,回手将长剑置于桌上,坐在床上闭目凝思。他伸出手掌,将五指分开后轻握成拳又展开,紧接着转了转手腕,感觉并无任何不适。 顾檀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令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的呢 沐云侧身躺下,两眼却紧紧盯着床上帷幔,丝毫没有睡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云州知府 翌日,云水涧。 王元辉得了王才的飞鸽传书,知晓自己马车上路已是耽误一天的时辰,便在路过驿站时将车前快马增至三匹,终是在天黑前到达了云州城。 倒是辛苦了王才,一大早便在云水涧门口相迎,却是半天没等到人影;虽是心下焦急,却也只得拼命向外张望,恨不得把脖子伸至城外。 少时,有马车自远处驶来,直奔云水涧。 待马车停稳,车夫跳下车,将手边方凳置于地上,毕恭毕敬地掀起了轿帘。 来人自轿中站起,一脚踩着方凳,一手搭着车夫,就这么慢吞吞的下了轿。 王才松了口气,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向着大厅内的沐云喊道“来了,来了。” 下来的正是王元辉。 见他下车,王才赶紧下阶迎上去“我的老爷呀,您可算来了。” “沐侍卫呢” “在厅内等着。” 王元辉闻言整了整衣帽,宽袖一甩,三步并作两步走至云水涧厅内。 沐云坐在正厅的一个小角内,此处与正厅隔着一条走廊,以两个木雕屏风隔开,倒也算个隐蔽地方。 王元辉绕过屏风走至沐云面前,弯腰拱手道“路上耽搁许久,还请沐侍卫见谅。” 抬头见沐云神色不耐,只得陪笑“之前听王才说沐侍卫,飒爽英姿,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这番话听得沐云只想翻白眼,他本就不擅长打官腔,此刻更是不愿搭话。 倒是沈枚多看了他几眼,心下对这位新知府有了几分计较。 说起来这新知府长得确实不讨喜。圆脸短眉吊脚眼,微挺的鹰钩鼻下是一对八撇胡须,整张脸上满是油光,笑起来总带了几分不怀好意。 这样一副市侩相,实在是没有半点“清正廉明”的样子。 沈枚站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再看他秋梨一般的腰身,心想这人坐马车赶路确实情有可原。 这样的体态,别说骑马,怕是上马都要费一番力气。 王元辉不知沈枚心中所想,他陪着笑脸,环顾左右发现此处除了沐云沈枚二人,再无其他,眼神不由闪了闪。 听闻沐云是陪同楚右相之子楚怀栩一同前往云州,如今只见沐云却不见正主,心底不免有些奇怪。 撩起长袍落座于沐云对面,王元辉低声问道“怎么不见楚二爷” 沐云扯扯嘴角“到了云州府衙,你就见到了。” 说起来楚二爷在牢里过得也算不错,除了每天吃吃喝喝,就是听吴斌吹吹他当年在混江湖的“丰功伟绩”。 嗯,吹。 吴斌这人吧,本身就有点自来熟,聊过几次后基本就敢和你称兄道弟了。虽说他说的故事大多过于夸张,但胜在还算有趣,楚怀珝随意听着也权当解闷了。 王元辉赶到牢里时,吴斌还正在给楚怀珝讲其“雪夜一人斗狼群”的事迹。这厮刚说到“那群狼首领绕至身后正欲偷袭”,就听得牢外有人大声喊“都起来,起来了”。 吴斌的慷慨陈述被打断,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正欲发作,忽的又传来一声 “知府大人到” 狱卒声音刚落,牢里顿时炸了锅,就连从来没挪过窝的林魁都站起身向牢门外望去,看看这位新任的知府大人究竟是何般模样。 为首的两个狱卒开了牢门,只见一个身着八蟒五爪袍的胖子快步走进来,乌沙官帽扣在此人硕大的脑袋上,显得十分滑稽。 看得出王元辉十分着急,他紧蹙着眉,鬓边满是汗珠。 由于体型原因,王元辉落脚很重,每走一步都能隐约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颤动。 吴斌见状嗤笑出声,对着楚怀珝道“你说,这当官的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牢内响起哄笑声,王元辉却恍若未闻。他随狱卒来到走廊处,沿着牢房一间一间看过去,最终在右手边第五间房内看见了楚怀珝。 “那个,快,打开” 见狱卒向自己这边走来,吴斌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方才的话被这位知府大人听去了,不由后退几步,惊出了一脑袋的汗。 狱卒将牢门打开,王元辉三两步跑至楚怀珝面前,衣襟边上已是湿了一片,他低着头颤声道“楚二爷。” 楚怀栩撩起衣袍自草席站起,随手拍了拍灰尘,微笑回礼“见过王知府。” 府衙内。 宋乔带着一票捕快站在衙内,面色十分难看。 前些日子还和他一起在云吞摊上用餐的少年此刻已经被自家知府供在了上座,回想那个被他抓至牢里蹲了三天的“外乡游人”,宋乔相信自己此刻的表情定是十分精彩。 那外乡人怕是什么京城的大人物了。 想到着,宋乔的脸色越发阴沉,其他捕快见他这副模样,不由稍稍远离,生怕无缘无故便做了这位的出气筒。 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自府衙外走近,宋乔定睛一看,前面的那个正是自家新上任的知府大人。那后面的那个,无疑就是被自己关进牢里的“外乡人”了。 王元辉在前面领着路,他微微哈腰,面上堆满了笑,哪里还有半分官家风骨;楚怀珝在后面走得倒是不急,他一边踱步一边四下观望,看上去倒是像在欣赏着府衙内的风景。 两人就这么来到众人面前。 “大人。”宋乔对着王元辉拱手行礼,身后的一众捕快也跟着他于王元辉见礼。 王元辉瞥了他一眼,抬起袖子摆了摆手,呵斥道“还不见过楚二爷。” 自从得知是宋乔关的人,王元辉心下对他已十分不满,如今让他过来,也不过是打算让楚怀珝亲自来处理此事。 要送进牢还是要革职,全凭楚二爷一句话。 楚怀珝知晓王元辉用意,眼下只见宋乔除了面上难看,眼底却全无退意惧色,更是没有半分谄媚讨好的意思。 目睹了宋乔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楚怀珝亦知,这人就是一个直肠子的硬汉。 如此,给他一个台阶下又何妨。 楚怀珝笑的温良,他转头对着王元辉道“之前有缘与这位宋捕头同桌共饮,可惜时间紧迫未能尽兴。眼下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再与宋捕快一醉方休了。” 这话意思便是不计较了。 宋乔闻言脸色略微缓和,他拱了供手,道“楚二爷。” 他道“之前多有得罪,宋某对不住了。” 楚怀珝摇了摇头,轻笑道“宋捕头言重了。” 见楚怀珝不介意坐牢之事,王元辉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再寒暄了几句,却听得楚怀珝问道“之前厢黄的尸体被宋捕快带走验尸了去,楚某现下想问问,那厢黄的验尸结果可是出了” 听了这话,宋乔的神色一下凝重起来,他先是看了王元辉一眼,见他并无任何反应,便开口道“出了。” “结果如何” “仵作说,厢黄死于床事不当。” “哦”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神色有几分莫测。 听到这儿,王元辉插嘴问道“那验尸的仵作现在何处” “就在衙内。” 楚怀珝眼眸闪了闪,自腰间取出墨玉扇,轻摇道:“唤他来见。” 验尸的仵作姓徐,是云州府衙的老人了,用宋乔的话来说就是“眼光独到,手法老成”,他经手的尸体,死因基本不会出错。 徐仵作走至衙内,向众人行了礼。 不等他开口问,宋乔便道“厢黄的验尸结果,你且说说罢。” 徐仵作沉思了片刻,回忆道“我经手时,厢黄尸体已呈直挺状,他掌生红圈、红筋,圈口闭合,初步验证为急性死亡。” “瞳孔散大,气阳虚脱,身下还有少许残留秽物,应是死于大泄身。” 民间所谓的大泄身,就是急性马上风。 楚怀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缓声道“我见他尸身伤口密集,多为捆绑鞭伤所致” “这些均为皮肉之伤。”徐仵作回道,“只是施暴者手法无比精准,伤口看似恐怖,实则并未伤及筋骨,遂不足以致命。” 听到这里,宋乔面上带上了几分尴尬,他摸了摸鼻子道“这厢黄乃沐春阁的小倌,鞭伤与勒痕怕是床笫助兴所致。这样想来,死于马上风,倒也不是不可能” 楚怀珝闻言笑出声来,他倒是没想到这位一根筋的硬汉能想到这方面去。压下唇边笑意,他轻咳一声道“那伤口的形状过于狰狞,恐怕不会是床笫寻乐所致。” 若是放在之前,楚怀珝八成就信了这位仵作,可他这次分明进了地窖看了个真切,若那刑架上摆这的是所谓床笫助兴的玩意儿的话,那这沐春阁玩的也太大了。 楚怀珝收了扇子,随手在掌中轻拍几下,问仵作道“那尸体现下在何处” “在后房的尸屋内。” 沐云闻言打了个寒战,心下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 宋乔话音刚落,就听着楚怀珝清亮的声音响起“沐云,随我验尸。” 果然,沐云抽了抽嘴角,心底满是郁闷。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沐云验尸 徐仵作带着众人来到后院,只见那殓房墙上的涂粉已经所剩无几,只留下一道道雨水冲刷的痕迹;斑驳的木门边上长着一尺多高的杂草,偶尔有乌鸦自顶上飞过,响起几声鸦鸣。 徐仵作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弯腰伸手道 “诸位大人请。” 王元辉闻言脸色白了几分,两条眉毛打成了个结。 实在不想踏进这隔断阴阳的地方。 他踌躇了片刻,正想说些什么,却听楚怀珝道“验尸此事交于我这小童便可,王知府一路奔波劳累,也是辛苦,不若先回内府休整一番。” 说到这儿,他转身对王元辉道“毕竟接下来之事,还需仰仗王知府相助。” 这番话对王元辉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福音,他嘴上说着“哪里哪里”,眼底里却已是乐开了花。 “二爷抬举。”王元辉满脸堆笑道,他伸展双臂,装模作样的打量了自己一番,羞愧道“说来惭愧,彻夜赶路前来,确实未曾注意仪态,此番狼狈模样,实在不成礼数。” 他叹了一口气,对楚怀珝客气道“下官这就回去整理仪容,此间二爷若有要事,直接吩咐宋乔便是。” 宋乔压下眼底的鄙夷,道了声是。 见王元辉带着王才离开,楚怀珝这才收回目光,他摸着下巴,漫不经心道“还真巧了,眼下便有一事需得宋捕快帮忙。” 宋乔闻言抽了抽眼角,道“但凭大人吩咐。” 楚怀珝笑容可掬“宋捕快可否帮楚某查个人。” “什么人” “林魁。” 楚怀珝说完便迈步进了屋子,沐云跟在他身后,倒也没什么犹豫。沈枚见两人都已进屋,咬咬牙便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殓房的屋顶不高,约莫右侧的墙壁上开了一个窗,屋外冷不丁吹来阵阵凉风,倒是为本就阴冷的地方又添了些许凉意。房间地上铺着一层干草,上面一层干涸血迹隐约可见。 徐仵作说,这里是专门用来供他验尸的地方,待尸检结果一出,若尸体无人认领,便要由他们裹了席子于乱葬岗上随处安葬。 厢黄的尸体被摆放在殓房的角落里,尸身已被草席卷好,仅有一双惨白的脚露在外面。 徐仵作将草席拿开,尸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楚怀珝皱眉开了扇,将异味自身边扇去。待味道散了几分,沐云这才走进尸旁,单膝跪地开始检查。 徐仵作站在一旁看得仔细。说心里话,在他得知要来验尸的是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时,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屑的。现下看来,这少年虽然动作生疏,却步步到位,这倒让他心下那点出手指点倚老卖老的心思也没有了。 沐云对着尸体鼓捣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只见他自伤口处取出一部分血块,先放在眼前观察了片刻,接着将血块自指尖抹开,放在鼻下轻嗅,随后便站起了身,回头对楚怀珝点了点头。 沈枚看着他这番动作,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他强压着腹部的不适,面上苍白如纸。楚怀珝余光扫过沈枚,见他一幅强忍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由伸出扇子敲了敲他的头,道“先出去罢。” 出了屋,沈枚快步走至屋外树旁,弯腰扶树干呕,沐云见状撇撇嘴,心里骂了句废物。 徐仵作对这种事已是见怪不怪了,此刻他的好奇心全在沐云身上,只想知道这位年轻的小公子究竟验了许久,究竟验出个什么结果。 走出屋门,楚怀珝合了扇,随口问沐云“验的如何” “是马上风。”沐云答道。 徐仵作闻言抚了抚长须,眼下已是保住了招牌,神色自然颇为自得。随后又听得沐云补充道“不过,他在这之前中了毒。这毒,才是导致厢黄马上风而死的关键。” 听到这儿,徐仵作面上带了几分犹疑,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毒” “贪欢。”沐云回答他。 “尸身伤口众多,出血量却极少,血块呈紫红色,质地凝滑,带有丁香气味,应是贪欢。” 贪欢是昔年毒娘子苏魅姬闯江湖时研制出的一种媚药。通常来说,媚药不具毒性,故不被算入毒药之列。可贪欢不同,它本身带毒,中毒者症状与服用普通媚药无异,区别就在于,中毒者房事中若受外部刺激,当即猝然昏迷、人事不醒,最终导致其泄身而死。中了贪欢的人,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棺材,活下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传闻晚年苏魅姬厌倦了江湖纷争,吩咐其亲传弟子不准在传授入门者这一。以至于贪欢已在江湖中失传多年,就是后来崛起的百草沐家也没能找到贪欢的毒样,仅有柜中书籍中还存有相关记载。 沐云现下说的肯定,也不过是厢黄尸身特征于沐府书籍记载一致罢了。 金玉蟾被盗、沐春阁藏蛊、媚毒贪欢重现、眼下还牵扯上一个不问行。 楚怀珝哑然失笑,可能晋逸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把他推进了一个多深的坑中。抬眼看到一边呕吐的沈枚,楚怀珝摇了摇头,心道这小乞丐胆子确实不算大。 他走下台阶来到沈枚身边,见他依旧闭着眼,便伸手拍向他的肩膀,笑着问道“可还好” 沈枚虚弱的抬眼,略微点点头。他腹中已经吐得仅剩酸水,缓过神后发现自己腿都在发软,只得靠着树慢慢恢复。 “你的事,沐云已经和我说了。”楚怀珝道,“你说,你姓沈,是么” 沈枚点头。 楚怀珝沉吟了一会儿,问他“沈中端与你是何关系。” 沈枚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见他神色不似说谎,楚怀珝又问“你父亲是何人” 沈枚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沈月白。” “沈月白”楚怀珝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下觉得有几分熟悉,忽的一个人影闪现在脑海里。 “你母亲可是姓洛” 沈枚略带惊讶的看向他,缓缓点头。 “您认识我母亲” 楚怀珝叹了口气,“算是吧。” 当年名满京都的才女洛音,曾得圣上御口称赞一舞动京城,一曲天下知。试问能有几个不认识 可惜命运弄人。 远处亮起一道闪电,不一会儿乌云便布满了整个天空,隐约有雷声响起。 楚怀珝望了望天色,对沈枚道“你今日与我一同回云水涧,我有话要问你。” 三人回到云水涧,不出半晌,狂风夹杂着雨水便噼里啪啦的落下来。从窗外望去,雨滴打在屋檐上,形成一道道密集的水帘。 楚怀珝站在窗前,问沈枚道“你说你见过我楚家腰牌,我且问你,你是何时又是在何处见的” “在青鸣山上,我爹与闲卿师父切磋时,自闲卿师父身上见到的。” “那位闲卿师父可是个不惑之年的女子” “正是。” 这便对了。 那位沈枚嘴里的师祖,正是楚怀珝的姑姑,楚卿。 楚卿当年遇人不淑,于是一气之下便断了尘缘,在青鸣山朝暮观做了道姑。当时派了好几拨说客,劝了多次都未曾成功。楚右相心疼姐姐,又知她性子倔,下了决心的事定是没有回转的余地,无奈就给了她一块牌子,让她有事就回相府寻人。 即使在青鸣山安家,如今又为何在街边乞讨 似是明白楚怀珝的疑问,沈枚苦笑一声,慢慢道“我自小与哥哥父亲住在青鸣山山腰的一座茅屋,后来随父亲上山习剑,认识了朝暮观的闲卿师父,那段日子,父亲无事便跑去与闲卿师父切磋论剑。”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家里突然闯进来一群黑衣人,我爹敌不过他们,就这么带着我们兄弟二人向山下跑,就在逃跑的途中,我爹为我挡掉了飞来的流矢,死掉了。” 沈牧的眼睛里满是哀意,他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接着道“我与哥哥在逃跑中不小心从巨石上坠落,等我醒来,我的脚就已经坏掉了,我哥哥也不见了。” 沐云神色复杂的看向沈枚,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父亲很少与我提起母亲。”沈枚眼里盛满了泪水,他扯出一个笑,对楚怀珝道“二爷,您说您认识我母亲,您能给我说说我她的故事么” 楚怀珝怔愣片刻,话到嘴边却又不忍说起,最后自唇边化作一声叹息。 “你母亲是京城有名才女,我小时候曾与她在游园会上见过几面。” 楚怀珝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你母亲叫洛音,她很美。” 沈枚终于忍不住啕嚎大哭。 见他哭的可怜,沐云向前走了一步,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他犹豫地伸出手,微微扯了扯沈枚的衣袖。 “二爷。”沐云斟酌着开口道,“他” 楚怀珝看向沐云,眼神里满是促狭。 既是故人之子,断是没有任他流落街头的道理。只不过第一次见沐云为一个陌生人露出这般纠结的神情,楚怀珝还是忍不住想逗逗他。 踱步至床边,楚怀珝对沐云道“沈枚就暂且先交于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顾檀 宣和二十年,尚书沈中端私藏罪人之子被有心人告发,落了个满门抄斩全家连坐的结局。 当夜,沈中端次子沈睿房内起了大火,那火烧了一夜,火势吞没了整个后院。待烈火熄灭时,废墟中除了灰烬,依稀可见两具烧焦的干尸。 当地官员不敢声张,只得声称沈睿畏罪自杀。如今看来,沈睿根本没死,他携幼子逃往云州,化名沈月白于青鸣山安了家。 沈府这火起的本就蹊跷,楚怀栩虽不知其中缘由,却也猜到几分。 那两具尸骨,怕是洛音和她陪嫁的婢女了。 沈月白瞒了沈枚这么多年,只字不提当年旧事,定是不愿让他知晓,他身为外人,自然不好多说。 既是陈年往事,又何必再次提及呢。 雨势逐渐变小,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泥土气息。沐春阁内灯火通明,墙外的紫红灯笼映照着绵绵细雨,为这雨夜平添了几分妖冶。 少年媚笑着站在房檐下。见人路过便眨眨眼,也不拉客也不唤人,就等你自己往里走。 偏偏越是这般,越是勾的人心痒难耐。 今日是顾琴师上台奏琴的日子,只见那红衣铺满了半方石台,顾檀随意坐在石台中央,身旁站着一个抱琴的白衣少年。 少年将琴放置顾檀身前,附身在顾檀耳边说了几首曲名。顾檀垂眸听着,伸手抚过琴弦,琴音自指尖缓缓倾流淌而出。待白衣少年说罢退开,顾檀抬眼望向四周,他展颜一笑,眼底尽是风情。 “可是客满了” 一个温润的声音没在琴声中,门口离得近的少年忍不住好奇偷偷看过去,只见来人以银冠束发,发上沾了雨水微湿,一双桃花眼里尽是笑意,腰间挂着一枚上碧玉佩,手中还拿着一把墨色折扇,十分风流韵致。 “只剩一个雅间。” “劳烦带路。” 楚怀珝随少年进了二楼雅间,刚一落座,便听得那少年问道“公子这次来,可要点茶” “自然。” 少年为他斟上茶,忽的上前走了半步,靠在他身边娇声道“公子可有中意人选” 楚怀珝侧身勾住少年肩膀带入怀中,以折扇挑起他的下巴,温声道“我指给你看,如何” 墨玉扇自少年下颌移开,温热的气息洒耳畔,令少年涨红了脸。他抬头顺着墨玉扇看过去,那扇尖分明指着台下的顾檀。 少年愣了一下,站起身红着脸道“公子见谅,阁内规定,顾琴师奏琴期间一律不见客,您要不换一个” 少年边说边抬眼望向楚怀珝,眸里满是希翼。 楚怀珝笑着摇头,“我等他便是。” 少年轻叹了口气,向着门口时不禁回望一眼,眼底尽是遗憾。 再看楼下厅台,只见那白衣少年过一阵便上前报出客人新加曲目,顾檀手不离琴,目光向着点曲儿的客人望去,含笑点头。耳边的曲子换了一首又一首,楚怀珝等了许久也不见顾檀停下,他微微蹙眉,将折扇合起置于桌上,唤了门外候着的少年。 少年快步走入,声线略微不稳道“公子可是要换茶” 楚怀珝敲了敲桌子道“我要点曲儿。” “公子想点什么曲儿” 楚怀珝望向顾檀,勾了勾唇道“顾琴师坐镇,点的,自然是名曲。” 台下又一首曲毕,白衣少年上前一步,附在顾檀耳边轻语几句,只见顾檀神色微讶,随手落下几个尾音,抬眼望向二楼。两人视线相对,顾檀莞尔一笑,转头对白衣少年道“今天就这样吧,之后的曲子不要接了。” 说罢起手试了几个音。不同于之前的艳俗躁动,这曲声柔和似水,音韵绵绵,哀而不伤。比起那些响彻秦楼楚馆的淫词艳曲,更显得幽远萧瑟。 楚怀珝坐在雅间内,眼里满是赞叹。 到底是低估了顾檀的琴技。 这样的水准,若是放在他处,定有文人骚客上前称赞一番。若是放在沐春阁 “谁点的劳什子曲子,真真晦气。” 值得庆幸的是,这首“晦气”的曲子并不算长。 顾檀奏完曲,随少年来到二楼的雅间。 楚怀珝正坐在雅间内喝茶,见他进来,不免打趣道“顾琴师不愧沐春阁的台柱,楚某想要见一面着实难得很啊。” 顾檀闻言扑哧笑出声, “微雨点月汉宫秋,二爷汉宫秋月都点得出,这般哀怨悲愁,我若再不来见,二爷怕是要对月断肠,愁思绵绵了。” “说起来,这曲汉宫秋月,可入得了二爷的耳” “何止入耳,” 楚怀珝嘴角噙笑,赞叹道“顾琴师技艺精湛,与京都的琴师相比也不惶多让。” 顾檀走至楚怀珝身旁落座,先是抬手为楚怀珝斟满了茶,又拿起一个杯子为自己倒上,送到嘴边轻呷一口。 “二爷今日来此难不成就是为了听一曲汉宫秋月” “是,也不是。” 楚怀珝伸出两根手指轻笑,“此次前来,一为品茶赏曲,二为拜会佳人。” 顾檀眼眸微闪,将茶杯置于桌上,补充道“二爷少说了个三,三为打探消息。” 说着抚着腕上银镯,语气似哀似怨“依我看,这第三点才是二爷本意,前面的两点,也不过是嘴上顺带提了。” 见顾檀说的这般直白,楚怀珝不由轻咳一声,无奈道“这倒是冤枉我了。” 只见他眉眼清亮,语中带笑“我此次前来,一与二才是本意,本就无三,如何来的顺带一谈。” 这话倒是不假。牢里待的几天本就无聊,今夜趁着沐云照顾沈枚的功夫,楚二爷麻利的离了云水涧,入了温柔乡。 换句话说,楚二爷今儿个确实是正儿八经寻欢作乐来的。 常年混迹于花街柳巷,顾檀听多了花言巧语,只当这是楚二爷寻乐的戏言,他垂眸一笑“二爷曲儿也听了,人也见了,接下来想问什么,直说吧。” 得,人家不信。 楚怀珝有些哭笑不得,他反问“你想让我问什么” 顾檀眯了眯眼,盯着他道“我怎知二爷想问什么。” “我想问的”楚怀珝敲了敲扇子,突然笑道“不知顾琴师年岁几何” “何处人士” “可有什么喜好” 顾檀吸了口气,悠悠起身“二爷若无正事,顾檀先告退了。” 楚怀珝闻言轻叹一声,心道身上有了案子,连逛花街的乐趣都没了。 对于沐春阁,他虽有心查探,却不是今日。现下来看,这位顾琴师显然比自己上心的多。 楚怀珝伸手拦下顾檀,无奈道“厢黄的尸体我已验过,在他体内查到了贪欢。” 说到这儿,楚怀珝饮了口茶,看向顾檀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深意“不知顾琴师对贪欢一毒是否知情” 虽说厢黄是横着抬出去的,但毕竟是沐春阁的人,要查贪欢,自然要先在沐春阁探探风声。 “沐春阁有药倒是不假,本就是烟花之地,寻乐助兴的玩意儿自然少不了。” 顾檀重新坐下道“媚药我倒是见了不少,至于贪欢” 他轻笑“顾檀尚没有肉眼辨药的神通,二爷就算把它摆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啊。” 楚怀珝闻言笑了笑,这意思就是不知情了。 顾檀仰身靠至椅背道“既然二爷说起了这个,我这里倒也查到了点东西,兴许能帮上二爷。” 楚怀珝好奇道“你查到了什么” “陆瓯每个月的二十五都会出门,去一个地方。” 楚怀珝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不问行。”顾檀倚在椅背上,双手抱臂道“我查过了,不问行是北郡的一个交易黑市,二爷要查贪欢,不如先到这个不问行打探打探。” 又是不问行。 楚怀珝眉头轻蹙,心道这个不问行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顾檀见他蹙眉不语,便猜测道“二爷听过不问行” 楚怀珝自怀里掏出碧玉镯放置桌上,“你可认得这个” 顾檀本就聪慧,见他掏出镯子,立马懂了“这是不问行的东西” 楚怀珝点头道“这也是厢黄的东西。” 顾檀闻言轻笑“看来这不问行,二爷必定要去一遭了。” 说起来,就算没有沐春阁厢黄一事,为了金玉蟾,楚怀珝也要跑一趟。 这么看好像还好办了许多。 话说到这里,顾檀不在多留,他站起身走至门口,突然道 “我是蜀中人士,过了今年十月,便是十九了。至于喜好,”顾檀回头对楚怀珝一笑“金银玉器,珠宝首饰,只要值钱的,我都喜欢。” “二爷下次要品茶赏曲,拜会佳人,若是这般空手而来,我定不相见。” 楚怀珝闻言笑出了声,之前在京都逛花楼也没见过这般向人伸手要钱的。 “顾琴师所言极是,可惜我在这云州城倒是没见到什么稀罕玩意儿。”他起身望向顾檀,嘴角上挑“听说不问行珍宝如云,不如你与我同去,若是看上了哪件,我送你便是。” “二爷这话可是当真” “自然。” “有二爷这句话,那不问行,顾檀倒是愿意陪二爷去一趟了。” 顾檀掩唇低笑“三日后,城门口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阴阳人林魁 雨停了,天已将白。空气中水气来不及消散,漾起一片水雾,日光透过雾气洒上沐春阁的高墙金瓦,竟有些不真切。 漆门外不远处站着一个绿衣少年,他杵在石狮旁,冷脸抱剑,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阁内进出的客人。 一抹蓝衫映入眼帘,原本站在路旁的少年突得向前快走了两步,却在看清蓝衫身后的红色身影之后,蹙起了两道剑眉。 顾檀送楚怀珝从沐春阁出来,一眼便看到门外的沐云,笑吟吟道“这不是二爷身边的小公子嘛,小公子站的板正,若不是走了几步,我还当沐春阁什么时候多了一座新雕塑。” 楚怀珝闻言侧头看去,只见沐云站在阁外台阶边,手中紧握着长剑,望向顾檀的眼里满是戒备。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楚怀珝心下疑惑,想着这两人统共也没见过几面,沐云这般警惕倒是奇怪了。 对于沐云的目光浑然不觉,顾檀接着道“昨夜还好奇小公子怎么没跟着二爷,便想着兴许是那天不留神打扰了小公子好事,到现在还记恨着我呢。” 他话音刚落,便听着楼里有人在喊“顾檀” 知是到了梳洗上台的时辰,顾檀向阁里望一眼,对楚怀珝道 “小公子来寻,顾檀便不予相送了。” 说罢,施施然行了个礼,“二爷慢走。” 卯时已过,街道上行人不断。路边的铺子开了门,开始吆喝招揽生意。 沐云跟在楚怀珝身后走了一段路,突然低声道“沐云失职,请二爷责罚。” “哦” 楚怀珝停了脚步,又听得沐云道“之前与顾檀交手,未曾来得及告知二爷,是沐云疏忽。” “你与顾檀交手了”楚怀珝来了兴趣“结果如何” “他走了,我未占上风。” “全身而退” 沐云低头“全身而退。” 楚怀珝挑眉,曾在沐春阁地窖时,他不是没有试过顾檀的功夫,照他看来,沐云应该更胜一筹才是。 “怎么回事” 沐云将那日的情况一一向楚怀珝道出,包括最后中招掉落屋顶一事。他说的简洁明了,虽无半分添油加醋,亦使人觉得不可思议。 “身体不受控制” 楚怀珝沉吟了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指挥你掉下了屋顶他控制了你的动作” 沐云点点头,想到了那天的场景,心下便生出几分不甘,他撇嘴道 “他之前用袖中绸带攻击,待我追出去后才”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没看见他如何出的手,也不知怎么就着了他的道。” 绸带 楚怀珝垂眼思索了片刻,脑海中突得闪过一些片段和一张脸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说得过去。 他回头望了望远处的沐春阁,不由笑道“有趣。” 沐云忍不住问道“二爷知道他的招式” 楚怀珝微微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个猜测罢了。” 两人说话间便回到了云水涧。 只见那朱漆大门向外敞开着,柱旁的石狮上挂了两团红绸花带,就连门前的石阶也铺了一层红色软毡,十分喜庆。若不是平时里门庭若市的云水涧此刻异常寂静,楚怀珝还真以为谁家今日结亲,恰巧在云水涧摆了宴。 大门前站着两个捕快,远远看见两人,赶忙下阶前来见礼。 见这架势,楚怀珝心底暗暗猜到了几分,想来是这云水涧来了贵客,直接清场了。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一身官袍的王元辉坐在厅内,宋乔面色阴沉地站在他身边。云水涧的掌柜与一众伙计也杵在大厅,他们神色恭敬的站成一排,等着回话。 王元辉面上笑的和善,正与掌柜寒暄,余光瞥到门外的楚怀珝,连忙站起身相迎。掌柜见王元辉这般神色,心中知晓进门的定是贵人,他正要抬头望向门外,一阵咳嗽声自耳边响起,只见宋乔对他挥了挥手,沉声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下去准备酒菜吧。” 掌柜颔首称是,悄悄退下了。 王元辉将楚怀珝请至主座,楚怀珝推辞道“既是王大人做东,这主座自然要王大人坐。” 说罢径自在左边落座。 王元辉见沐云还站在一旁,眼珠转了转道“沐侍卫与宋捕头也坐吧,既然咱们是在外进食,那些虚礼能免就免了。” 说着望向楚怀珝道“二爷意下如何” “听王大人的。” 楚怀珝轻笑,转头对着沐云吩咐道“上去叫沈枚下来罢。” 沈枚随沐云下了楼,见到宋乔也在桌上,便坐至他的对面。 几人落座后,王元辉把刚刚掌柜为他介绍的东西又对着楚怀珝讲了一遍,从云州风情地貌到各色名玩古斋,连着美食手工都说了一通。 楚怀珝全程微笑着听他喋喋不休,神色没有半分不耐,偶尔还点头应和几声。 又随口扯了几句,王元辉突然问道“二爷昨晚住的可还满意” 楚怀珝眼眸闪了闪,笑道“多谢王知府关心,十分满意。” 淡茶香茗,名曲佳人,温柔乡里流连了一夜,可不是十分满意 王元辉不知楚怀珝所想,只当他说的是云水涧,又道“我已差人将府内后院有几间上房打扫干净,二爷不如搬过去,我也好为二爷找个体己人伺候着。” 王元辉着重咬了伺候两字,楚怀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楚某平时随意惯了,不劳知府大人费心。” 两人说话间,伙计已将菜肴端上。白碗玉盘银匙筷,数碟佳肴摆至圆桌中央,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楚怀珝看着满桌的珍馐美味,心道这云水涧为讨好新知府,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待摆完了桌,王元辉指着其中一盘菜道“我听那掌柜说,这云水涧的酒酿鸭乃是云州一绝,二爷不妨尝尝。” 楚怀珝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赞叹道“质嫩爽口,确实不错。” 王元辉见他喜欢,又与他推荐了几样菜,楚怀珝一一尝过,赞不绝口。 菜过五味,王元辉起身为楚怀珝添茶,话锋一转道“听闻二爷此次前来云州乃是受了左相委托” 楚怀珝放下银筷,望向他“确有此事。” 王元辉闻言放下手中茶壶,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话刚出口,觉得有几分不妥,又赶忙补充道“自收到二爷加急文书,便寻思二爷所涉之事定然十分棘手。下官不才,愿略尽绵力为二爷分忧。” 楚怀珝将手置于桌上,笑道“王大人言重了,这事是大是小还得看左相的意思。” 王元辉试探道“不知左相的意思是” 楚怀珝轻笑“这个你就要去问左相了。” 说罢不等王元辉再开口,径直夹起桌上的烧冬菇,道“此盘冬菇香味浓郁,软熟适口,滋味异常鲜美,王大人快试试。” 剩下几句试探的话生生噎在了口中,王元辉无奈只得拿起筷子,夹了几块冬菇放入嘴中, 楚怀珝端起茶杯饮了口茶,见他神色犹豫,便问道“可是冬菇不和王大人胃口” 王元辉干笑几声,讪讪道“不不,十分美味。” 用罢主菜,掌柜吩咐伙计将荷叶桂圆汤与一碟水晶桂花糕端出。 沐云喜甜,他自玉碟中取了三块桂花糕,见沈枚不好意思伸手去拿,便分了他一块。 楚怀珝随意用了些汤,自碟中拿起手帕擦擦嘴角,开口道“王大人刚刚说到棘手,眼下沐春阁之事算是一件,相信王大人也听宋捕快与徐仵作说了些。” “二爷要查那个贪欢”王元辉迟疑道。 “不止,”楚怀珝摇了摇头,“我要查整个沐春阁。” 王元辉不解“因为贪欢” “因为蛊。” 宋乔闻言一震,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枚也抬起头来,眼底满是震惊。 只听楚怀珝沉吟道“我如今已是有了几分头绪,只是证据尚且不足,无法直接定陆瓯的罪。” 说到这,楚怀珝看向宋乔,“林魁的事,宋捕快查的如何” “已有些眉目了。”宋乔沉声道“林魁本身是个杂耍手艺人,学了几手木偶戏,便自己出来混日子了。” “可知他那技法师承何处” “随游园戏班班主偷师学的,我查过那个戏班,都是些传统艺人。”宋乔道。 “不过在这之后,我又查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皱眉道“林魁这人手艺一般,出来混江湖亦是没挣到几个钱,所以为人素来吝啬。可在很早之前,他曾将七两银子赠与一流浪汉。从那之后的几个月,云州便有多户人家失窃,有人说见了他操作布偶隔空取物,但苦于无证,便不了了之。后来在通州做贼摸进了梦梁三怪的老巢,以手中木偶连破三人,渐渐才有了阴阳人的名头。” 梦粱三怪乃是梦家三兄弟的名头,这三人是关外一带有名的惯偷劫匪,虽说做惯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手里却尽是真功夫。 宋乔说到这停了停,道“时间如此巧合,我便有了一个猜想。” “你便猜想那七两银子与其说是赠与,不如说是这个流浪汉用某样东西换取的”,楚怀珝淡淡道“这样东西既能让林魁神不知鬼不觉的偷窃,又可让他打败梦梁三怪,也许是那个奇怪的木偶娃娃,也许是一本武功秘籍,也许是我们不知道的某样东西。” 王元辉在一旁听的是一头雾水,他看看宋乔又看看楚怀珝,奇怪道“二爷查的这个林魁,可是与沐春阁有什么关系” “也许有,也许没有。”楚怀珝云淡风轻道“此事尚不明确,现下不好妄自推断,我还需要再次确认一番。” “二爷打算怎么确认” 楚怀珝道“楚某打算择日便启程去一趟北郡,沐春阁就劳烦王大人与宋捕快先盯着了。” 宋乔闻言皱眉道“那林魁的事” “接着查。” 楚怀珝抬眼望向窗外,壁上挂着的红绸尚未被撤下,随风左右摆动。他轻轻勾起嘴角“若查不到新东西,宋捕头不妨试试从另一人下手。” “什么人” “沐春阁的琴师,顾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鬼胡同 长街上,一位打扮精致的妇人驻足在一家胭脂摊前,手上牵着两个不大的孩子。 “蕙兰,又来挑胭脂啊。” “就随便看看。” 胭脂摊的摊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慈祥妇人,她将几个颜色清淡的样品递给妇人,见两个孩子在一旁打闹,感慨道“没想到这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 “可不嘛。”蕙兰接过胭脂应和着“皮得厉害。” 不远处的孩子似是听见了摊主的话,其中一个瞥了这边一眼,冲着老人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是怪伶俐的。” 老人朝着孩子笑笑,只见他们一个嬉笑跑开,另一个紧跟着,一眨眼便拐进了不远处的胡同中。 “哎”老人连忙喊了一声,伸出手拍拍蕙兰,大声道“快喊住他们,别往里跑了。” 蕙兰转身见两个孩子跑进胡同,脸色一变,顾不得手中尚未合盖的胭脂,三两步跑过去拉住了孩子手。 “说了多少次,不要往这里面跑” 她拨高了声音,尖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怎么记不住呢” 年级稍大的孩子明显被自己母亲的语气吓到了,愣在原地不敢出声。那个率先跑入胡同的弟弟更是嘴巴一撇直接的哭出声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蕙兰蹲下身抱起弟弟,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语气微微放缓安慰道“以后不要往这胡同里跑了,这里面不干净知道吗。” 哥哥拉住了母亲的衣角,闻言好奇地向着胡同深处望去,那胡同背着光,只隐约能看到一间老屋,黑漆漆的木门紧闭着,仿佛隔了阴阳。 待母子三人离开,一抹紫影没入胡同中,径直来到老屋前,慢慢推开了木门。 木门后是一条长径。年代久了,长径上鹅卵石已是所剩无几,剩下的寥寥几颗被鞋底打磨的十分光滑。掠过长径,往前是一个圆形拱门,门后不远处便是一个荒了的花园。穿过花园尽头处是一方巨石,那人穿过巨石,径直走进角落边上的一间厢房内。 厢房内十分寒冷,最中央放着一张玉砌的寒床。那人缓步走至床前,伸手将眼前淡紫色的帷幔扎起。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躺寒床上,身上盖着一件大红鸳鸯被。墨发散至床边,发稍淋了些许白霜。她紧闭着双眸,面上毫无生机,嘴唇呈淡紫色。 将鸳鸯被从女人身上移开,霎时一阵冷气扑面而来,他把女人扶靠至床边,轻轻拢了拢自己的衣服,抱怨道“你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呢。”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把玉梳,将她的头发全部拢至身后,一下一下梳弄,边梳边道“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有冰粒自发间落上玉梳又滚至掌心,不一会儿便融成了水珠,顺着手腕滑入袖口中。 “阁里的老人都说结亲梳发最讲究,歌谣朗朗上口记得清楚,却是一个都没能上了花轿。” 墨发在指尖缠绕,凌乱的散发被束成一个精巧的同心髻,男人拿出一根金钗,那钗头镶着一朵盛开的玉质芙蓉花,将金钗女子发间,他轻声道 “你之前说的玉顶芙蓉钗我拿到了,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女子没有答话,任由他动作。 “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去看芙蓉么云州的芙蓉花就要开了。” 男人将女子揽入怀里,缓缓道:“还记得你在阁外种的那棵芙蓉树么它发芽了,长得很快。” “顾檀上次把酒洒在那颗芙蓉芽边上,被我骂了很久。” “我记得你过,你更喜欢叫它合欢对不对年年如意,岁岁合欢。” 男人抚上她的脸,眼底哀伤“阿瑾,醒来吧,等你醒了,我就带你去看芙蓉花。” “我们便一起,岁岁合欢。” 蕙兰就住在不远处的一个农家院里,距离那条胡同仅隔了两条街。她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拿着刚买好的胭脂,还未走至门前,便听着院里传来一阵鸭叫,推开门一看,一人正站在鸭圈前,握着搉下树枝,不停逗弄着几只灰鸭。几只脾气好的,扭过头去懒得理他;脾气不好的,瞪着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睛,对着罪魁祸首扑腾几下翅膀,呱呱叫几声,若不是篱笆阻拦,大有与始作俑者一绝高低之意。 “阿檀你怎么过来了” 蕙兰将胭脂放置石桌上,见石桌上多了一个熟悉的油纸包,无奈道:“又是枣泥糕” “随手买的。” 顾檀扔下手中树枝,拍了拍手坐回石凳“今日阁中无事,就过来看看。” 说着将桌上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四块精致的花型点心,三块约莫手掌大小,剩下一块却只有其他三块的一半。 大宝二宝早就围绕在桌旁,两双眼睛紧紧盯着桌上的点心,顾檀伸手摸了摸大宝的头顶,随手取出两块枣泥糕递给他们,“这点心太甜了,吃多了对牙不好。” 两个孩子捧着点心,只顾着手中美味,哪里还听进他的话,只是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便一溜儿烟跑开了。 盒子里还剩两块点心,一大一小。蕙兰望着点心分了会儿神,忍不住叹息道“黑山走了,这个小的当是剩下了。” 黑山是顾檀从街上捡来的黑犬。 收养黑山那天,它正与几只野猫争食,顾檀一时兴起帮它赶跑了野猫。那时黑山没有离开,盯了他半晌后冲他低吼几声,似是在引他走入草窝。顾檀觉得有趣,想也没想就随它去了,待走过去才发现那草窝中还卧着一只黄犬。黄犬身上多处受伤,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身上血迹已经干涸,凝固在乱糟糟的皮毛上。 顾檀这才明白,黑犬是在求他救命。 阁内养犬不方便,顾檀将两只犬寄养在蕙兰的农院中,每月付给她二两银子,抽空便去看看。还记得刚带回他们时,黑犬总是寸步不离的守着黄犬,蕙兰还笃定的说黄犬必然是黑犬的伴侣。 顾檀为黑犬取名黑山,为黄犬取名黄河。奈何黄河实在伤得太重,仅仅撑了一个月,最后便死在了窝里。 那夜,黑山守在窝前,低嚎了一夜,从此便不再吃东西。 “还是走不出来啊。” 蕙兰从桌上拿起枣花糕,语气十分惋惜“前几天还吃了点粥,本想着它已经没事了,哪成想第二天就死在了窝里。” 顾檀手指顿了顿,将那仅剩的半块点心包起,问道“埋在哪里了,我去看看。” 后院的老树下立着两个并排的矮坟,几片落叶自枝头落在地上,盖在坟头。 顾檀将点心放至坟前,蕙兰站在一旁,不由轻叹一声,“你说这是何苦呢。” 顾檀望着两座坟,想起初见黑山时的情景,淡淡道“终究是放不下。” 生时尚且相伴,死后自然也要成一对鸳鸯。 感情这事,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情到深处,便是日思夜想,便是死生不计。 “那天若不是黑山主动靠近我,我是不会收养它的。” 顾檀突然开口道。 “我曾经见过它,它很怕人。” “那它为何”蕙兰说到一半突然沉默了。 “处于困境的人本身并不害怕孤独,只因不小心感受到了温暖,便不愿舍弃那份美好。一旦那仅有的温暖也消失了,那些常年孤独的人好似一瞬间失去了的所有理智,有的变得脆弱不堪,有的便入了魔,发了疯,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想抓住那已经失去的东西。” 顾檀怔怔望着矮坟,眼低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蕙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小心翼翼的问道“阿檀,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顾檀闻言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对蕙兰笑道 “没,心生感慨而已。” 三日后,云州城门处。 墙上迎接新知府挂上的红绸尚未被撤下,随风左右摆动。 沐云看着淡定无比的楚怀珝,脱口问道“二爷真要与那顾檀同去北郡” 楚怀珝点点头,手中墨扇轻摇“宋乔一人处理定会有几分棘手,你与沈枚留在云州协助于他,盯紧沐春阁。” 沐云犹豫道“北郡虽不算远,可二爷身边无人照看,倘若那顾檀心怀不轨” “不轨又如何”楚怀珝打断沐云的话,轻笑道“他还伤不了我。” 沐云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接着道“都说暗箭难防,就算二爷武艺高强,遇着偷袭也要棘手三分,万一摊上某些暗器带了毒,岂不是更加麻烦,到时候二爷真出了事,沐云亦是无法向楚相交代。” 他说的言辞凿凿,倒是像极了自己家里那位老顽固。 明明是个二八少年,却偏偏要作出一副古板老成的样子。要不是确定这是沐小四的人,楚怀珝都要怀疑沐云是不是他爹在外面的私生子了。 楚怀珝脑子有点疼。 也不知沐清泽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侍卫,要知道他自己这个岁数的时候,早就跟着楚怀珝把那京都的花街戏园、酒楼赌坊都过一遍了。 楚怀珝正要说话,却见一顶崭新的花轿行过在云州城门前,尚未停稳,便听得轿中一阵熟悉的轻笑声。 一只手自轿内钻出,顾檀拨开小窗锦帘,望向楚怀珝“二爷可是久等了” “还好。”楚怀珝盯着顾檀,扬起一抹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既是答应了二爷,顾檀自然会遵守约定。”顾檀从里面撩起轿帘,娇声道“二爷,请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北郡 北郡位于天盛西部,左邻汉水,右与通州接壤,因着陆路水路均十分发达,所以多有商户往来。而汉水往南便是天盛附属国流夏,故北郡亦是两国交易的枢纽。 自云州至北郡不过两天脚程,楚怀珝途中将轿子换成马车,与顾檀伪装成云州行商,随着一支商队进了北郡城。 北郡的街市十分热闹,由于境外商人居多,遍地可见的新鲜物品吸引了顾檀的目光。见他对这些外来玩意儿感兴趣,楚怀珝自然跟在他身后陪着转转。 没过一会儿,身边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楚怀珝随人流望去,只见人群不远处站着几名年轻女子,她们身着异族服饰,头戴雀翎,面上罩着一层薄纱。流夏国民风开放,舞女们的服饰衣着与舞蹈动作匀十分大胆,这才吸引了众多行人驻足围观。 熙熙攘攘中,楚怀珝和顾檀被挤到了前面。 盘鼓出,银铃响。 舞女和着铃声舞动,脚下动作应着鼓点轻轻点地、旋转,足上银钏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与腕上银铃交错在一起;罗衣纷飞隐约可见背部妖治的紫色花纹,妙态绝伦,尽添魅惑。 人群最内侧站着几名壮汉,他们手持原形玉盘,不时围着人群来回走动。 一舞毕,行人纷纷慷慨解囊,抚掌叫好。 顾檀望着盘内零零散散的百枚铜钱,漫不经心道“这等姿色才艺,若是放在我沐春阁,这钱恐怕要翻上百倍不止。” 楚怀珝将这句听在耳里,心下十分赞同。 “如此佳人,怎可轻怠,当以百两赠之。” 话音刚落,身前的玉盘上便多了枚银锭,持玉盘的壮汉怔愣片刻,抬头回顾人群时,却已不见两人踪影。 沿途两人一边打听不问行,一边观察左右人流,路过一间客栈,楚怀珝停下脚步,对顾檀道“不如先就在此歇脚吧。” 顾檀点头。 两人随伙计上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子,顾檀翻了翻食单又放下,撑着下巴对伙计道“看着上吧,挑贵的。” 伙计闻言笑颜逐开“二位可有什么忌口” 顾檀望向楚怀珝,后者摇头轻笑“你到是不客气。” 想起玉盘上的那锭白银,顾檀随口答道“二爷出手如此阔绰,手头必然富裕;我陪二爷千里入北郡,吃顿好的也不足为过吧。” “不足为过。”楚怀珝附和道,眸里尽是笑意“既是陪我,自然不能委屈。” 不多时,菜端上了桌,三荤两素一汤,味香俱全,品相上佳。 来北郡的路上两人多是以点心果腹,根本没认真吃过什么东西,加之伙计点的又是招牌菜,两人对这顿饭均是十分满意。 用罢了餐,有伙计来给两人送茶,楚怀珝结了账,突然问道“小二哥可知这附近有什么市坊交易之所” 伙计将餐盘撤下,一边两人续上新茶,一边道“您沿着这条道,往北走一段就是了。” 顾檀又问“那个市坊里,是否有一个名为不问行的地方” “没听说过啊。” 伙计停下手上动作,又认真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赔笑道“这个真不知道,对不住了二位,要不您再打听打听” 待伙计收完桌子离开,一个蓄着八字须的男人突然凑到了顾檀身前,压低了声音问道“您二位,可是来找不问行的” 楚怀珝与顾檀对视一眼,没有答话。 “别误会,”男人尴尬笑笑,解释道“小的徐二,是不问行的脚作。”担心两人听不明白,徐二又补充道“就是领路的。” 见两人眉目间满是疑色,徐二自腰间掏出一枚木质腰牌,“您来找不问行,应该识得这个吧。” 楚怀珝接过牌子扫了一眼,发现牌子上刻着的正是那个熟悉门形印记。 确定徐二所说无误,楚怀珝微微颔首道“那便有劳兄台带路了。” 两人跟在徐二身后,所走之处路过一排红墙碧瓦,隐约听着有人在墙内吊嗓,悠扬婉转的曲子倾泻而出,引得行人张望不已。 “到了。” 徐二领两人来到一座庭院的大门前,只见那庭院外摆着一座两米多高的石鼓雕,正中间的朱红大门虚掩着,耳旁的曲声也更加清晰了几分,再抬头看,那墙上匾额分明写着两个烫金的大字梨园。 顾檀伸手抚上门前石鼓,挑眉问徐二道“你说不问行就是这里” “没错,”徐二信誓旦旦道“这就是不问行。” 顾檀没想到一个黑市居然挂了梨园的名头,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转念又想到自己沐春阁都可以是茶馆,人家不问行挂一个梨园的名头倒也还说得过去。 正当他们驻足时,有几位书生文人说说笑笑进了院子,他们谈论内容多是剧目戏文,路过三人身边时还好奇的望了几眼。 楚怀珝发现这几人脚步虚浮,气息紊乱,明显不是江湖人士。他自腰间取出墨扇,感慨道“确实与普通戏园无异。”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徐二面上带了几分得意,“这不问行白天就是戏园子。您要是来买东西,还需要订房领号,等到了晚上才行。” 说到着,徐二似是想到什么,又问“您两位有帖子么” “什么帖子” “就是不问行的订帖,”徐二抓了抓脑袋,解释道“行内规矩,若是没有帖子,您两位怕是只能定散间了。” 楚怀珝来了兴趣“有什么说法” “说法嘛,”徐二顿了顿,缓缓道“就是一帖一房,咱们的房间都是按帖子安排的。” “您也知道咱们不问行做的是什么交易,行内所有交易物品的消息都是提前放出的,若真是遇到了什么稀罕玩意儿,自然会有大量的客人前来争抢。” “在咱们行内,帖子与房间号是您唯一的身份证明,而这散间就是为第一次来我们行内,不理解规定的人准备的。您第一次来,又没有帖子,我就只能安排您去散间了。不过您别担心,散间与其他房间没什么差别。” 听到这儿二人都已明白七八,顾檀好奇道“那这帖子要怎么获取” “您提前预定就行。” 徐二将两人领进园内,对着台前忙活的伙计小声吩咐道“散间订房取号。” 就在这时,戏台上突然传来一阵锣鼓响声,熙熙攘攘的园子霎时安静下来。 大幕拉开,戏台的角儿纷纷亮相登场。两个武生从幕后翻到台前,看起来十分干净利索,紧接着一段老生的唱腔响起,这是开场了。 戏台上的角儿都是下了功夫的,唱得准、走得准、打得准,不一会儿便博得观众满堂喝彩。 徐二办完了事,将一张标有房间号的帖子递给楚怀珝,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只见他尴尬的笑笑,对二人道“只剩下一个凶号了。” 楚怀珝接过帖子打开,只见里面用朱笔写三个大字癸零九。 顾檀瞥了眼帖子,立刻就明白了徐二意思。 十天干,癸做末,有万物闭藏之意,不吉。 商人向来重视风水格局,提倡趋吉避凶,在他们眼中,三乃财数,六是顺数;七为吉数,八作定数;唯有九缺一不圆满,常称为变数。 癸字零九,倒是占尽了霉头。 顾檀向来不信风水,对这些所谓的吉凶悔吝毫不在意,他望向楚怀珝,只见后者随意合上了帖子,展扇温声道“九则久也,天干癸为终,说不上大吉,也谈不上大凶才是。” “您说的有理,”徐二闻言放了心,从怀里掏出两张戏票递过去“您且看戏,若是觉得无趣,便可先回房休息,等晚上拍卖开始,自会有人去房内通知您。” 楚怀珝接过戏票,将它送至顾檀眼前,轻笑道“不知顾公子可否赏脸” 顾檀从他手中抽出一张扬了扬,挑眉道“二爷相邀,却之不恭。” 戏园今日的选段是空城计。 台上的诸葛唱腔韵味十足,台下的顾檀只觉得眼皮沉得厉害。 朦胧间,顾檀来到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有一个与他同高的人偶,人偶歪着脖子站在树旁,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似有笑意。 一颗红色星星自天边落下,那人偶突然动了起来,伸手将他推翻在地。 待顾檀重新站起身,整个空间都被染成了红色。 天上是红色,地上也是红色,远处是红色,眼前亦是红色。 红色的月亮,红色的树,红色的房子,红色的人偶 那红色还在飞快移动,所过之处,无一不变为血红。顾檀站在空地中央,任由那无边的红色将自己埋没,吞噬。 “顾檀顾檀” 顾檀迷茫的睁开眼,下意识从楚怀珝的肩膀上抬起头。 见他醒来,楚怀珝无奈道“你若再不醒,人家班主可就要赶人了。” 顾檀闻言整愣了片刻,只见他薄唇半张,丹凤眼中略微有些失神,少了平时刻意做出的妩媚,竟微微有些可爱。 楚怀珝拿出墨扇在他眼前晃晃,失笑道“怎么还睡傻了” 推开眼前的墨扇,顾檀回过神来,发现戏台上的大幕已经落下。他转头环顾四周,除了楚怀珝,再没有第二个人,不由揉揉额角,缓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楚怀珝用墨扇敲了敲下巴,思索道“大概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顾檀望了望窗外,皱眉。 那岂不是从入座不久就睡到了现在 正当顾檀纠结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您二位。” 徐二焦急的跑过来,对着两人道“后厅交易都要开始了,您二位随我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交易 戏园的后厅是一座四层阁楼,阁楼四周石壁的凹槽中全部以紫烛点缀,在夜色中更显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不问行的一层大厅是拍卖的主要场所,大厅右方有一个方形大理石台,石台下分十个区,由甲至癸,分别以十天干命名,每个区包含十二个客座,客座呈半环形向外延伸。越过客座再往左看,是一个简洁风雅的屏风回廊,回廊两侧屏风插画各有不同,每幅画上均题有一句诗词,诗词的上面是一个泼墨大字,左侧为“明”,右侧则为“暗”。回廊的尽头便是通向二层楼梯的入口。 领两人来到厅内,徐二对楚怀珝道“除了一层的拍卖场,咱们不问行还有三个自由交易区。” 他指着楼上的三层,“从二楼往上,每层所要交易的物品种类都不一致。第二层为绫罗珠宝,第三层为武器暗器,顶层为珍贵药材。这里的所有物件都由客人亲自出售,您若有需要,直接去相应的层数就行。” 楚怀栩沿着他所指方向看去,不出意外的,二层人数最少,多为女子贵妇,三层次之,第四层人数最多。 也是,比起那些明码标价的绫罗首饰,珍稀药材与绝世神兵此类有价无市的东西才更显得珍贵。 见他来了兴趣,徐二接着道“您要去上边交易,可要看清区域,咱们上面每层分两个区,明区与暗区。明区以金钱交易为主,换句话说,在明区,只要爷您有钱,就可以买到你所心仪的物件;但是暗区不同,暗区主要由卖家选择交易方式,多看机缘,若您满足卖家开出的条件,就算是白人家白送,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机缘么 楚怀珝敲了敲下巴,听上去倒是挺有意思的。 徐二将两人送到拍卖地,鞠躬哈腰道“小的只能就送您到这了,一会儿拍卖结束,您也可以上去看看,那上面也不乏稀奇古怪的东西,当然,淘不淘的到珍品,就看您的眼光和运气了。” 两人在客座区癸字零九位上落了座。楚怀珝环顾四周,只见周围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顾檀坐在楚怀珝旁边,亦在暗暗观察这不问行的结构以及陈列摆设。 拍卖尚未开始,周围的人便都忍不住兴奋地窃窃私语起来,楚怀珝无心听他们议论,合了手中折扇便直接对顾檀道“你若有心仪之物,直接喊价便可。” 顾檀自然不会与他客气,挑唇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四周的客座上基本已经坐满了人,就连周围的私语声变弱很多。 这是快要开始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只见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走向石台,她身着釉色长裙,银色面具遮了半张脸。 那女子一上台,下面立马安静下来,再没有其他杂音。她向着台下微微欠身,声音宛若出谷黄莺“今日承蒙各位来我不问行寻宝,绛岫这里谢过了。” “本次不问行将拍出十件珍宝,其中珠宝六件,武器两件,珍禽一件,稀有药材一件,每件均为珍品,各位请随意竞价。另外,我行交易拒不赊账,还请各位少侠老爷,量力而行。” 说罢,绛岫对台下一笑,娇声道“绛岫预祝各位好运,最终抱得宝贝归。” 绛岫话音刚落,示宝人便手持托盘来到石台上,托盘上盖着一方红布,红布下隐隐有流光溢出。待示宝人站定,绛岫微笑着掀开红布,一颗鹅蛋大小的珠子立刻暴露在众人眼前,那珠子通体翠绿,深邃圆润,紫烛灯影映照其上,霎时绿光莹莹,十分夺目。 “第一件珍宝,碧落珠,底价三百两。” 顾檀淡淡地瞥了眼那颗翠绿色珠子,正待开口,只听着一声冷笑自左后方传来“虚而无用。” 他回眸向后望去,只见壬字拾壹号位上,一名青袍男子甩开了身旁白衣姑娘的手,满脸不耐道“再好看也不过是一颗摆设用的珠子而已,除了满足你那可笑的虚荣心,根本没有任何实用价值。” 白衣姑娘立刻怒目而视“那珠子本姑娘就是喜欢,你买不买” “我不买无用之物。” 顾檀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对楚怀珝道“那人也是奇怪,既然是可以满足姑娘的虚荣心,又怎么能说是无用呢。” 又听两人陆陆续续争吵了几句,顾檀眨了眨眼,轻笑道“再者说,若能以几百两换得身边片刻安宁,想来也是十分合算的。” 碧落珠的竞价还在继续,竞价者多为女子,已经叫到了八百两。身后没有了动静,楚怀珝不由调侃道“看来那位姑娘要与这碧落珠失之交臂了。” 价格喊停在八百五十两,绛岫望着台下满座,问道“还有哪位要出价么” “要不要打个赌,”顾檀突然对楚怀珝道,“我猜这珠子,最终还得由那位女子争得。” “哦”楚怀珝挑眉看向他“赌什么” 顾檀眨眨眼,目光上下打量片刻,最终停在楚怀珝手上“就赌二爷手上那把墨玉扇,如何” 话音刚落,便就听着身后的白衣女子站起身大喊道“一千两” 楚怀珝一愣,随即失笑“你为何如此笃定” 顾檀解释道“那女子是云州城路员外的千金,自小娇生惯养,我曾与她见过几面,自是深知她的脾性。” 顾檀说罢,掌心向楚怀珝一摊“二爷,愿赌服输。” 楚怀珝以墨扇敲了敲他的手,挑眉道“你怎知我便输了” 他举起扇子,对着绛岫朗声道“一千二百两。” 此话刚落,那白衣女子狠狠望向这边,“你” 顾檀被他气笑了“二爷,君子不夺人所爱。 楚怀珝摇了摇头“我何时说过我是君子” 于是尘埃落定,那颗碧绿珠最终以一千二百两的价钱由楚怀珝拍得。 示宝人将珠子以檀香木盒装起,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楚怀珝面前。楚怀珝将盒子向顾檀面前一推,“扇子我留着,这颗珠子给你赔罪,可好” 顾檀望着眼前的碧落珠,勾了勾唇“那顾檀就收下这一千二百两了。” 绛岫又陆续展示了七件商品,多为珠宝玉饰,虽也珍贵,却到底比不上那颗碧落珠。 楚怀珝看得无趣,以折扇遮面打了一个哈欠,抬眼再看顾檀,也是兴致乏乏地倚在椅背上。 两人休息间,第七件珍宝“泼墨砚”已是拍出。 “第八件珍宝,武器,落雪剑。” 终于等来了一件武器,楚怀珝定神望向台上,只见一把宝剑被两位示宝者抬上方桌,其中一人将宝剑举起,缓慢拔出做斩刺之状,又对着台下客人挽了几个剑花。 那剑通体银白,剑锋凌厉,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不俗之物。 楚怀珝看着那把所谓的“落雪剑”,一对剑眉微微蹙起。 什么落雪,那分明就是沈家的月白剑。 见他蹙眉,顾檀终于坐起了身,转头问道“二爷认识那把剑” “嗯,”楚怀珝点头,叹了口气“算是故人遗物吧。” 示宝人展示完毕,将宝剑收好放回,回头高声道“落雪剑,底价八百两。” 这声刚出,只听得台下一阵喧哗声响起,不问行聚集着太多的江湖中人,购得一把心仪的武器自然是他们来此的首要目的。 “九百两。” “一千两。 “一千百零五十两” “一千二百两” 月白剑的价格瞬间升到一千三百两,随着价钱的升高,不少江湖人士纷纷望而却步,虽说依旧有七八人仍在竞价,价格的涨幅却从百两变为几十两。 “一千五百两” 丁字区传出一个粗旷的声音,顾檀沿着声音望去,只见丁字零五位置上正坐着一个莽汉。那莽汉眼底满是自信,似乎对这把剑势在必得。 楚怀珝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见无人再次喊价,便直接开口道“一千七百两。” 丁字区的莽汉看向两人所在方向,两条粗眉皱在了一起,“一千八百两。” 楚怀珝淡定回道“两千两。” 那边已是有些愤怒了“两千一百两。” “两千五百两。” 那莽汉很是不甘心,他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中气十足的喊道“两千八两。” 顾檀挑眉望向楚怀珝,眼底满是促狭,“二爷还加价么” “为何不加,”楚怀珝端起桌上茶杯,轻啜一口,不紧不慢道“三千两。” 周围响起一片私语声。 月白剑虽然珍贵,却也不是极品,一千以下算是赚到,一两千尚可一争,若是叫道三千,就有些不值这个价了。 要知道在天盛,三千两银子足以买上一把上好的极品宝剑。 果然,那位莽汉狠狠瞪了楚怀珝一眼,愤怒地挥了挥手,表示不再出价。 “三千一把故人剑,二爷果然出手阔绰。” 就在顾檀以为不会再有人加价的时候,甲字方向有一个奇怪的声音突兀响起 “我出五千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甲字壹号 大厅内霎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绛岫很快回过神,脸上依旧挂着笑“甲字零壹号公子出价五千两,可还有人加价。” 话是对着台下所有客人说的,可那眼神分明看着楚怀珝。 一把月白剑卖到三千已是天价,现在有人直接叫到五千,更是不可思议。 顾檀眯了眯眼,他慵懒起身,想要寻声看看这位甲字壹号客人究竟是个什么神人。可惜甲字癸字相隔太远,放眼望去满是涌动的人头,实在是看不真切。 楚怀珝隐了唇边笑意,手指握上桌边茶杯,神色若有所思。 若说自己是为了寻回故人遗物,那甲字壹号的客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楚怀珝眼眸微闪难不成也是沈睿故人 顾檀抱臂坐回座位,眼神扫过台上绛岫,只见她弯着一双多情的眸子,正是在等这边的动静。 没过多久,楚怀珝抬起头来,对着台上的人一笑,启唇道“六千两。” 倘若真是故人,散场后自会前来相见。到时说明沈枚的情况,这事也算是解决了一件。 楚怀珝加了价,顾檀感觉身边所有人似乎都望向了甲字壹号方向。 甲字壹号的客人歪着头思索了片刻,喃喃道“六千两六千两” 那人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够,不够” “不能叫了,不能叫了” 甲字方向再没有传出声响。 望着前来送剑的两位示宝人,顾檀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了句“二爷真是大方。” 可不就是大方么。 楚怀珝伸手抚向月白剑剑身,心下苦笑若不是在云州捡到了沈氏遗孤,饶是他平时出手再大方,也犯不着和人去争这么一回。 接下来所拍的第九件珍宝是一件珍禽,名曰幽冥蝶,此蝶双翅均呈蓝紫色,翅上纹路成九瓣花形状,是传说中冥府主人爱妾的化身,养入府上便可驱凶辟邪,永保平安。第十件珍宝是一味唤作血灵芝的药材,亦是有令大限将至之人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功效。 两人均对这些不感兴趣,待拍买结束,楚怀珝便立刻站起身,向着甲字壹号的方向走去。 穿过人流来到甲字区,再看壹号客位,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难道不是沈家人 顾檀跟在楚怀珝身后,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空空如也的位子,不由挪愉道“看来人家根本无意与二爷相见啊。” 楚怀珝挑眉,不可置否。 可倘若不是沈家人,何必出价五千来争这把剑呢 倒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二爷在想什么” 见他低头沉思,顾檀忍不住轻笑道“难不成是后悔了” 楚怀珝悠然开口道“明珠送佳人,宝剑赠英雄。” “既是物尽其用,何悔之有” 他说完,回头望向不远处的的二层梯口,开扇对顾檀颔首微笑道,“劳烦这位佳人,随我上去看看如何” 不问行二层名曰“锦琛”,以珍宝玉器交易为主。 两人沿梯口走至楼上,一个木雕月洞门赫然映入眼帘,门上挂着一层白纱幕帘,幕帘上镶着少许珍珠,颗颗饱满圆润。 厅内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圆环木台,木台从当中划分为两半。左一半为明,上摆物品均是明码标价;右一半为暗,暗台上只有物品,没有价码。环形之上、屋顶正中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所发之光如同皎月一般,十分柔和。 楚怀珝自明区拿起一枚成色不错的玉佩端详片刻,果然在那玉佩的背面看到了一个不太显眼的门型标记。 三个门型标记一模一样,楚怀珝沉思片刻,一个想法自心头涌上,他放下手中玉佩,抬眼向四周望去。 一般市坊,珍宝玉器价格高低均取决于品质成色。这里既是自由交易之所,自然会有专门的鉴定验宝之地。他环顾四周,果然在那月洞门的最左角看到了一方矮桌,矮桌上摆着一块松木板,上书“鉴宝”二字。矮桌后坐着一位女孩,女孩编着两个细辫,紧张地盯着来往客人,时不时低头搓搓手指,神色满是拘谨。 这位女孩叫胡杏,是锦琛资历最深的鉴宝人胡款的孙女,也是他唯一的传人。 要说巧也巧了,平时胡款带着胡杏鉴宝,虽会教她东西,却从不让她上手;可偏偏胡款今个早上吃坏了肚子,在那五谷杂粮轮回之所来来会回跑了好几趟。 眼瞅自己就要脱力,无奈只得先让孙女顶班,自己去行外寻郎中抓药去了。 楚怀珝佯装成初来乍到的普通卖家,自怀中取出那枚白玉扳指,抬步走至胡杏面前,轻笑道“姑娘可是这儿的鉴宝师在下手里有扳指一枚,想借机出手,还请姑娘为我估个价。” 胡杏终究是太过腼腆,只见她面上红了红,喏喏道“我不是我爷爷才是,他现下有事走开了,公子请稍等,他一会儿就回来。” 楚怀珝举着扳指微微蹙眉道“不知姑娘若能帮忙鉴定一二实不相瞒,在下的朋友还在那边等着” “我”胡杏指了指自己,犹豫道“我恐怕” “无妨,姑娘大概估个价便好。” 见他态度陈恳,胡杏这才接过白玉扳指,先是放在耳边敲了敲,又仔细看了看它的成色与材质,舒了口气道“我听这声清脆纯净,这形细密、温润,应是上好的羊脂玉。” 她说完,手指又绕过玉璧,“质地也算细腻滋润” 待摸到扳指上的印记,胡杏顿了顿,抬眼对他道“公子这扳指应是由我行中所出吧” “正是,”楚怀栩点头,佯装惊讶道:“姑娘识得这扳指” 胡杏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只见她手指沿着印记来回摩擦,口中念念有词“乙未” 她放下扳指,从桌下隔层处掏出几本册子,沾着碗里的清水翻了翻,最终停在一页上。 只见那页纸上密密麻麻满是绿豆大的小字,字与字之间十分紧凑,一眼望过去简直宛若天书一般。 楚怀珝扫过那页黄纸,只觉眼晕。 胡杏就这么翻着天书,手指着文字一个一个往下找,片刻后停了下来,对他道:“公子的这枚羊脂玉扳指乃是我行三年前交易之物,当时的价位是六百两。” 她将扳指还给楚怀珝,轻声道“按行内规定,这扳指若在三年之内出手,价钱不得高于六百两。” “原来如此,”楚怀珝恍然,又突然皱起眉来 “六百两这可不对。” 他疑惑的望向胡杏“三年前在下分明是以八百两买入此枚扳指,怎得就变成了六百两,姑娘是不是看错了”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胡杏又拿起册子再次翻看了一遍,道“确实是六百两,不会出错的。” “不可能啊。”楚怀珝轻喃,随即道“在下姓楚名羽,可与姑娘册上记录一致” “楚羽”胡杏一愣,再次低头查看“不对” 楚怀珝眸光一闪,“怎么不对” 胡杏皱眉道“这册子上分明写的是阿木” 话说一半,胡杏突然咬住了嘴唇。 她记得胡款曾经多次强调过,除了价钱,不问行的所有信息均不可外泄。 “杏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插进来,胡杏神色紧张地合上册子,慌忙把它扔回隔层。楚怀珝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老人缓慢走过来,他手中提着药包,面色苍白,额上还覆着一层薄汗。 “爷爷,你没事吧。” 胡杏小跑至老人身边,一手将老人扶上椅背,一手接过药包,神色满是担忧。 “没事,没事。”胡款叹了口气,自嘲道“老了,随便吃点就闹肚子。” 他坐至矮桌后,看了看楚怀珝,回头问胡杏道“这位是来鉴宝的” “他” 胡杏正要说话,楚怀珝却已经站起身,只听他微笑道“一枚扳指而已,杏儿姑娘已帮在下验过了。” 胡款闻言看了看胡杏,沉声道“我这孙女学艺不精,难免出错,公子若不放心,可让老朽重新看看。” “哪里,”楚怀珝微笑道“既是前辈孙女,眼光自然不会出错。” 这话说的倒是十分对胡款的胃口,只见他伸手拂过长须,笑了几声道“过奖了。” 知晓这胡款一回来,自己定然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楚怀珝与胡款随意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 另一边。 顾檀绕着圆台转了半圈,眼睛不停在打量台上的珍宝。 碧玉吊坠,白玉象牙、琉璃灯、玛瑙珠、珊瑚树 顾檀一一细数过去,心道这不问行的珍宝的确是琳琅满目。 就在顾檀感慨之际,一方冰蓝色润玉映入他的眼帘。顾檀眸光一闪,伸手正要拿起那它,却被另一人抢了先。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捧着那方匣子,口气十分蛮横“这玉我要了。” 顾檀闻言挑眉“你这姑娘真是无礼,这东西分明是我先看上的。” “你先看上的”少女撇了撇嘴“可它现在在本姑娘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斗技 少女一身橙衣,向顾檀扬了扬手中方匣,眉宇间皆是轻蔑:“是你自己手慢没抢到,现在东西在本姑娘手上它就是本姑娘的东西。你若不服,来抢啊” 似是没料到少女如此蛮不讲理,顾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抱臂轻笑道“你这姑娘长的到也算标致,怎么说话如此不中听,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少女闻言沉了脸色,她冷笑一声:“本姑娘怎么说话关你什么事,你长得倒也人模人样,怎么就不说人话呢” 顾檀挑眉“这对人,自然要说人话,可要是对这其他嘛,就得先想想它听不听得懂了。” “你” 橙衣女子还要争辩,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女子怒气冲冲地回头,却在看见来人后扁了扁嘴,“宋师兄” “莹莹,别说了。” “可是” 宋明冲她摇了摇头。 陈落莹轻哼一声,将头偏向了一边,不再理会顾檀。 宋明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顾檀身前,礼貌道“方才莹莹失言,我在这里向公子赔罪了,还请兄台不要与她计较。”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檀本是冷眼看着两人互动,见宋明带笑向自己走来,当即也勾起一个笑。 “哪里哪里,”他笑着开口“不过是小姑娘不懂事而已,说赔罪就言重了。” 宋明闻言笑脸僵了僵,一时没说出话来。 “你说谁不懂事”陈落莹跳到顾檀身前,怒瞪着一双杏目“我告诉你,本姑娘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这玉我要定了,想从我陈落莹的手中夺走,门都没有” 说罢,她拽了拽宋明的衣袖“宋师兄,我们走” 宋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自然而然道“多谢兄台割爱。” “割爱”顾檀低笑一声,伸手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凭什么” 宋明皱眉,没想到这人竟当真是丝毫不让,不由语气也强硬了些“兄台这是何意” 顾檀靠上身后圆台,挑眉对宋明道“这当然是不愿割爱的意思。” 陈落莹闻言冷笑“这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你愿不愿意割爱关我们什么事” “当然关你们的事,”顾檀抚上腕上银镯,好整无暇道“这块玉倒是十分合我的意,就这么贸然被你拿走了,我确实不甘心。” 宋明这下听明白了,他退了一步,看向顾檀“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顾檀向旁边移了移,伸手指了指圆桌后的男人,“你应该问问这位卖家,他想怎么样。” 几道视线同时望向男人,男人看看顾檀又看看陈落莹,神色颇有几分无奈。他本是从一开始就听见了三人的对话,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只能站在一旁静等着这几位吵完。 “什么这样那样的,”陈落莹皱紧了秀眉,对着卖主道“你这玉多少钱,我买了。” 卖主闻言拒绝道“我若是为钱而来,这枚寒玉就不会被我摆在暗区了。” 陈落莹微怒“有钱都不赚,你是不是” “莹莹” 宋明伸手拉住陈落莹,望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陈落莹被这么一瞪,心底莫名泛起一丝委屈,她一把甩开宋明的手,仰着头不再吭声。 顾檀本是站在一旁抱臂看戏,看到这儿,心下不免对宋明生了三分钦佩。敢在此种龙蛇混杂之地带这么一个小祖宗出来,真不知道该夸他耿直还是心大。 宋明无奈地看了一眼生气的陈落莹,对卖主道“我与师妹也是第一次来这儿,如有逾矩的地方,请阁下见谅。” 卖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随后从怀里掏出一页纸,拿起一旁的黑白棋子,就这么在圆台上摆起来。只见台上黑白棋子交错,白龙游离击左视右,黑蛟矫健攻后瞻前,两者各张其势,杀伐之气迎面扑来。 棋局摆好,那位卖主对两人道“既是你二人争玉,残局博弈乃是最好的方式。” “这是我与亡妻所下的最后一盘棋,你二人就以此对弈,获胜者,我自以玉相赠。” 顾檀扫了眼桌上的残局,见陈落莹犹豫,挑眉道“姑娘若是不想比,可以直说。” 陈落莹闻言飞快道“谁说我不想比,本姑娘可是棋艺一绝” 两人自棋桌旁落座,顾檀看了眼盘上黑棋,手指没入棋罐中拈起一枚黑子,随意放上棋盘。 见他落子,陈落莹求助地看向宋明,宋明想要提示,顾檀却撑着下巴提醒他“宋公子,观棋不语真君子。” 眼见宋明是指望不上了,陈落莹咬了咬牙,拿起白子在棋盘空白处一放,对顾檀狠狠道“该你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下了一阵,只要陈落莹落子抬手,顾檀马上便跟着落子,其出手之快,简直让宋明怀疑他根本没有思考。 事实证明,顾檀确实没有思考。 就在宋明眼睁睁的看着顾檀将一枚黑子落于无气之地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位公子,哪里不能下。” “是么”顾檀抬眼看向卖主,见后者点头,复又转手将黑棋拿起又重新换地落下,问道“那这里能下吧。” 卖主没有说话。 本以为顾檀落子飞快、神色悠然,以为遇到了高手,哪成想人家根本是在瞎下,再看看那位姑娘,更是惨不忍睹。 于是一盘好好地残局硬生生被两人下的乱七八糟。 那位卖主似乎也没料到这两人棋艺居然差到此种地步,瞪着眼盯着棋盘看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顾檀又胡乱落下一子,抬眼望向陈落莹,陈落莹与他视线相对,突然扔下手中棋子,恼怒道“不下了” 见她扔棋,顾檀漫不经心的站起身,对卖主道“那这棋的胜负该怎么算” 怎么算难道还要为两个一窍不通的人数子么 望着杂乱无章的棋局,卖主叹了口气,他目光游离片刻后瞥见了宋明腰间的玉箫,神色一动,转头问顾檀道“公子可懂音律” 顾檀点点头“略知一二。” 卖主又问陈落莹“这位姑娘呢” 宋明立刻明白了卖主的意思,他向前一步道“在下在音律方面算是小有所成,若公子不介意,这次就由在下同你比曲乐如何” 宋明话音刚落,陈落莹眼里迸射出无数欣喜的火花。宋明的音律天赋她是知道的,努力压下唇角的得意,陈落莹还刻意装模作样的皱起了眉。 本想着顾檀一定会犹豫一番,哪成想他答应的十分爽快“好,就比曲乐。” 锦琛,暗区。 一曲云裳诉突兀响起,箫声悠幽,若虚若幻,还没等人反应,又有琴声徐徐而来,洋洋盈耳。 琴箫和鸣,余音绕梁,不多会儿便吸引了众多看客。 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一场普通的合奏时,原本悠长的箫声突然凄厉起来,宛若待发的金戈,只向顾檀逼来。 顾檀略微皱眉,腕上银镯磕上琴枕发出一阵轻响,他轻轻转动手腕,手指快速拨出几个杂音,嘴角淌出一丝鲜红。 见他琴音已乱,宋明心下微喜,一曲十面埋伏流泻而出,顾檀眼神微眯,手上动作不敢怠慢,错了几个音后很快跟上了宋明的节奏。 似是没料到顾檀还能接上这首曲子,宋明再次将内力凝入箫声中,正待动作,却发现自己手指慢慢僵在了箫孔上,再不能动弹半分。 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那悠扬的琴声还在继续。 陈落莹焦急的直跺脚“宋师兄,快吹啊” 宋明也是着急,无奈手指仿佛黏在玉箫上一般,根本无法动弹。心下惊疑想要抬头去看顾檀,却发现自己此刻居然是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暗处,一位中年男人僵硬的扭过头,对这旁边带着白色面具的人道“阁主,他,是凤家的人。” 百晓紧紧盯着顾檀的手指,半晌,斩钉截铁道“他不是。” 顾檀划动琴弦拨出几个音,只见他指尖微颤,悠扬的乐声中立刻多了几个错音,再看宋明,已是随着琴声慢慢放下了自己的左手,只剩下一只右手扔在握着玉箫,十分滑稽。 人群中渐渐响起私语声, “他怎么不吹了” “不知道啊,刚刚不是还挺好的么” 有人盯着宋明看了半晌,惊疑道“他好像是被控制了。” 听到这儿,人群中突得响起一声轻呼“以音御人,这难道就是幻音他是凤家的人” “凤家哪个凤家” “你知道几个凤家” “就是那个有凤来仪,九天之音的凤家” “不会吧,传闻来仪堡不是只收女子么” 楚怀珝隐在人群中,耳畔满是嘈杂的议论声,他抬眼望向低头抚琴的顾檀,眼底满是了然。 “果然如此么。” 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林魁的招数叠在一起,楚怀珝想起云州时沐云向自己描述的情景,若有所思地看向顾檀的手指。 要说林魁以丝线为媒,控制的是娃娃;那顾檀此刻分明就是控制了宋明本人。他以琴弦做掩护,奏琴之余默默挑动指上银丝。只是若要控人,必然无法奏琴,这才有的前面那段突兀的乱音。 四周的议论声越来愈大,顾檀再次拂过琴弦,一阵寥寥之音自琴上传出,宋明手上的玉笛应声掉落,滚至一旁。 琴声悠悠落下尾音,顾檀随意抹去嘴角血迹,抬眼望向宋明“承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百晓 胜负既分,顾檀将手掌覆于琴弦之上,不再动作。宋明转了转僵硬的手腕,俯身捡起地上玉箫。他掩下眸中阴霾,向顾檀扯出一个笑“兄台琴艺超绝,是在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陈落莹见宋明落败,心下不甘之余,眼底怒意更甚。当下自腰间取出四枚银镖,抬手向顾檀掷去,银镖不大,虽不会致命,却也足够让人吃上些苦头。 顾檀不知有暗器袭来,理理衣服正要起身,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风声,一枚棋子自身后擦耳飞出,与空中银镖相接,擦起零星火花。顾檀尚未来得及反应,楚怀珝已是飞身来到台上,手上墨扇一挥,轻而易举便接下剩余的三枚银镖,银镖顺势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檀这才明白自己遭了暗算,他低头捡起地上银镖,似笑非笑的望向宋明,正待开口,却听得不远处传来女子凄厉得惨叫声。 众人听到惨叫均回头看去,只见陈落莹右肩上已有微量血迹渗出,她面色扭曲地捂着右臂,眼里盛满了泪水。 原来那枚棋子不单单打落了银镖,还直接飞向了暗中伤人的陈落莹,甚至打伤了她的手臂。 宋明见状连忙奔至陈落莹身边,待看清她的伤势后微微叹了口气。 “宋师兄,他们” “好了” 宋明截断陈落莹的话,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见他神色不虞,陈落莹自知理亏,只得含着泪装可怜“师兄,我好疼啊。” 宋明不在理会陈落莹,将她手中黑匣还给卖主,他虽不满顾檀令自己当众难堪,但自家师妹这招实在下作,在场有多少混迹江湖的老油条,就她那点心眼和本事,试问几个人会看不出来本就是她出手伤人在先,如今被有心之人以牙还牙,也只能算自作自受。 成败已定,卖主将黑匣递给顾檀,宋明扶着受伤的陈落莹正要离开,只听着身后一个磁性的声音传来“侠肝义胆,千霄凌云;你们师祖陈凌云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了,怎么就教出这么个嚣张跋扈,偷鸡摸狗的门徒呢” 陈落莹闻言面色一白,右手成拳紧紧攥上衣袖。 宋明未发现陈落莹神色不对,他顿下脚步寻声望去,只见顾檀身后的不远处的一方石桌上,恰有两人正在对弈。其中一人着黑衣,脸上白色面具十分抢眼。 宋明面色微沉“兄台此话何意” 百晓放下手中棋子,抬眼看向宋明,“我是何意,问你那师妹便知了。” 陈落莹心下一惊,声音微颤道“问我什么你这人怎么带个面具就敢随意乱说话呢”说罢拉了拉宋明的衣袖,惶急道“这不问行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师兄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话音刚落,一枚白棋突得飞来,直击陈落莹右手手腕,陈落莹吃痛,右手一松,一枚冰蓝色的寒玉自手心掉落,宋明眼疾手快接下寒玉,心底满是怒火。 顾檀见状略一挑眉,他打开手上黑匣,匣内果然空无一物。 宋明知道自家师妹从小骄纵,在凌云派也是仗着有掌门师祖撑腰,到处惹是生非,恣意妄为。本想此次带她出门可以让她多见见世面,哪成想她出手伤人在先,偷藏寒玉在后,如今被人家揭了底,凌云派的面子怕是要丢光了。 想到着,宋明当下跨出一步将陈落莹揪起,大步走向顾檀,他拼命压抑着心头怒火,沉声道“道歉” 陈落莹第一次见宋明发这么大的火,一时有些无措,她呆呆的看着宋明,竟是连哭都忘了。 见她不语,宋明又重复了一遍“向这位兄台道歉” 陈落莹这才反应过来,她咬着唇捂着受伤的手臂,泪珠拼命向外涌。 宋明见状心里一软,他放开陈落莹,对顾檀道了句“对不住”。他将寒玉递给顾檀,语气十分诚恳“我这师妹糊涂透顶,真是哎,是在下教妹无方,让各位看笑话了。” 楚怀珝随意瞥了眼那方润玉,一尺距离远都能隐约感到那玉周围流淌的寒气。 待宋明与陈落莹离开,楚怀珝合了折扇敲敲手心,无奈道“我这才离开没多久的功夫,你倒是都与人斗上技了。” 顾檀收起黑匣,斜他一眼道“二爷上楼后直奔那位小姑娘而去,顾檀不好打扰二爷,无聊之际,自然只能来这暗区转转了。” 顾檀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尤其姑娘两字咬得极重,眉目间似嗔似哀,像极了抱怨丈夫晚归的小媳妇。 方才停下来看热闹的人群尚未散去,旁人不知顾檀性格本就如此,听了这话纷纷看向一旁的楚怀珝,神色多是责备。 楚怀珝倒是不介意周围眼光,他轻笑一声,赔罪道“到是楚某考虑不周了。” 两人打趣一阵,顾檀登时想起刚刚那位掷棋为器的黑衣人,他抬头向百晓望去,却发现百晓也在看他们。 两人视线相交,顾檀微微一笑“方才多谢公子出手。” 百晓摇了摇头,道“就算我不出手,楚二爷也一定会出手。” 楚怀珝闻言微讶“你认得我” 百晓指了指他腰间的月白剑,道“六千两白银就这么随意挂在腰上,如此阔绰之人,除了楚怀珝楚二爷,怕是全天盛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方才与百晓对弈的男人也搭腔道“月白剑,六千两,阔绰。” 男人声音嘶哑非常,刚一开口,顾檀便马上认出了他“你是甲字壹号的客人” 男人没有回答,他望了望顾檀又看了看百晓,随即低下头拨弄棋子去了。楚怀珝对着男人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个男人相貌十分普通,只是他皮肤十分粗糙,面上暗黄无光,嘴唇惨白干涸,像极了病入膏肓之人。 “甲字壹号的确是我们,”百晓无奈道“在下百晓,这位是我的亲信阿柘。阿柘性格向来如此,公子不要介意。” 楚怀珝闻言收回目光,了然道“原来是百晓阁阁主,失敬了。” 传闻天盛江湖,其中有名的,当属两家三派 南郡凤家,人称有凤来仪,九天之音,其门下均为女性,堡主凤翎,善音律,一手催命幻音信手拈来; 通州陆家,人称金玉满堂陆陶朱,鸿泰钱庄庄主陆天翰,振穷恤贫,曾散尽千金济天下,终传成一段佳话; 剩下的三派,一为情报组织百晓阁,自称百事皆知,无所不晓。二为暗杀组织三更殿,有三更鬼门开,千里不留行之说,三为陈凌云所创凌云派,人称侠肝义胆,千霄凌云。三派中,百晓阁与三更殿均位于北郡,凌云派则位于蜀中,距两者甚远。 原本三派以三更殿为首、凌云派次之。百晓阁排末位,主要是为三更殿的勾魂使情报,后来不知为何两家断了合作,三更殿成立了新的情报机构,名为引魂,而百晓阁此时也做起了自己的生意。专门为各路江湖人士不同的情报消息。 近几年来,百晓阁风头愈来愈足,更是力压三更殿与凌云派,硬生生挤到了第一的位置。如今,百晓阁以是天盛朝最大的情报组织,这也难怪整个不问行都称那把剑为落雪时,他能清楚的喊出月白这个名字。 顾檀也微微欠身“在下顾檀,云州城的普通琴师。” 百晓闻言目光扫过顾檀手指,笑道“顾公子谦虚了,公子琴技超绝,可算不得普通。” 阿柘跟着点头“不,普通。” 楚怀珝自腰间解下月白剑置于桌上,对百晓道“阁主见多识广,自是知道这把剑的身世由来,如此仍是愿意出五千两白银拍得这把剑,难不成与这把剑有什么渊源” “有人想出价五千拍得这把剑,”百晓伸手抚上剑身道“我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 “那阁主可否告知是受何人之托”楚怀珝问道,“实不相瞒,楚某所寻之人大概与托阁主拍剑之人相关。” 见百晓犹豫,顾檀眼珠一转,轻笑道“二爷问的既是情报生意,可要拿出些诚意来,阁主才好开口啊。” 百晓闻言啼笑皆非“我百晓阁虽说是个做情报生意的地方,倒还不至于这般小气,今日与两位相识一场,若是二爷有其他问题,在下自然鼎力相助。” 说到这,他又皱眉道“只是买剑这位”百晓叹了口气,“我欠了这位的债,便不可透露他的消息,还请二爷见谅。” 楚怀珝好奇“什么债。” 百晓苦笑“人情债。” 有道是金钱易还,人情难偿。 百晓既是欠了人家的人情债,自然不好与楚怀珝多说。 “即是如此,楚某也不便多问了。”楚怀珝拿起月白剑,对百晓道“若那买主是沈家的人,劳烦阁主替我向他带个话,就说月白剑现下就在正主手上。” 百晓闻言手指一顿“正主” 楚怀珝点头“那位正主,叫沈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杏林 楚怀珝来不问行一为打探白玉扳指主人,二为查询贪欢来历,如今收获了沈家的月白剑,可以称得上是意外之喜了,因此他并不强求能从百晓哪里打听到沈家消息,见好就收一向是楚二爷的作风。 别了百晓与阿柘,两人越过三层释器,直奔顶层而去。 不问行的顶层名为杏林,主要以药材毒物交易为主。楚怀珝刚踏入门内便闻得一阵浓浓的药香,顾檀更是被这扑面而来的味道呛了嗓鼻,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从袖中拿出一方红帕掩住口鼻,这才随楚怀珝走进厅内。 也许是位于最高层的缘故,杏林的屋顶吊得十分之高,单是这层便占据了整个楼的三分之一。顶上九面彩绘呈环形分布,五青四金,栩栩如生。顶绘正中心悬着一个八角形烛台,烛台共三段延伸,每段均燃着一根紫烛,风吹动紫烛摇曳,忽明忽暗的烛火映入画中,显得十分诡谲。 顾檀被那顶上那副百足之虫彩绘激得汗毛竖立,他停下脚步端详了片刻,皱眉道“好好地壁顶为什么要画的这种东西,怪渗人的。” 楚怀珝望一眼顶上,解释道“这是五毒四圣,传说中的百毒之源与万药之首” 顾檀闻言望向楚怀珝,好奇道“五毒我知道,可这四圣又是什么” “据说是可以使人活人长生不老,死人起死回生的圣物,”楚怀珝手持折扇一一指着四副金色顶绘道“从左至右依次为青龙鳞、朱雀羽、鲛人泪与麒麟血。” 顾檀听着这些名字只觉得邪乎,他惊讶了一瞬,“这等神物我也是仅仅在戏文话本里听到过,倒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说法。”他说到这儿,突得轻笑道“要照这画上的看,难不成这不问行还真能找出什么青龙朱雀,鲛人麒麟来” 楚怀珝哑然失笑“你既说了是话本戏文,这些东西又怎么会真的存在于现世不过是读书人听了些许故事,看了几本杂文而臆想出来的罢了,传的多了自然信的也就多了。” 顾檀闻言挑了挑眉“二爷是不信四圣存在,还是不信真的有起死回生之说” 楚怀珝摇头“都不信。”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倘若真是单靠些所谓的灵丹妙药便可延年益寿,便可长生不老,那这个世界岂不是要乱套了更何况那些所谓的神兽圣药,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顾檀以手帕掩嘴低笑“可不就是无稽之谈么。” 两人说话间来到杏林大厅中央,只见正中的一方红布上放着一颗标价白银万两的红棕色灵芝,那灵芝约莫两尺,茎粗肉厚,一看便不是俗物。楚怀珝对着那颗灵芝看了几眼,心道沐小四家养的那几颗灵芝跟这个比实在是差太远了,回去一定要把这地方告诉沐小四那个庸医,让他看看什么才叫正宗的千年芝王。 顾檀不知楚怀珝心中所想,见他时时望向正中央那颗灵芝王,不由调侃道“都说灵芝归五脏,乃是补肾养肝的良品。二爷这是又看上了那颗芝王了” 楚怀珝顺着他的话笑道“可惜这芝王个头太大。一辆马车恰好容下你我,若为带它回去而丢下顾琴师,岂不本末倒置了么” 顾檀眯了眯眼“二爷可真会说笑。” 杏林作为不问行取材问药的好地方,除了灵药,自然还有毒物。 楚怀珝从芝王上收回目光,大步越过正厅,直向着杏林左侧的一方角落走去。 那角落前插着一根暗紫色的旗帜,上面书写着一个大大的毒字。他与顾檀来到旗的一边,低头便看到了地上零零洒洒摆满的好几瓶药罐,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这区的卖主是一个十分阴郁的男子,他吊眼瞅了瞅两人,阴沉的问“要什么” 顾檀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眼前的瓶罐,还未伸手,便听着男子冷冷的声音传来“这些都是剧毒,你最好不要乱碰,否则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怀珝闻言看向男子“这些毒没有解药” 男子冷笑一声,“我配毒从来不配解药。” 见顾檀站起身来,男子冷哼一声,问道“说罢,你们要找什么毒” “贪欢。” 男子闻言轻蔑的笑一声,眼底满是不屑“那种下作之物,我这里可没有,你们去别处寻吧。” 见他如此之态,顾檀也抱臂笑道“既都是毒药,又均为杀人之用,本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又何必说什么下作不下作呢” 男子哑然,他探头多看了顾檀几眼,冷冷道“巧舌如簧” “我这里没有你们所寻之物,你若要找那些个玩意儿,”男子指了指一旁一个正在偷听的獐头鼠目的男子,冷笑道“去问问阴三儿吧。以他的性格,定然是存着这种东西的。” 阴三儿巴着脑袋站在几人不远处,他来的不早,压根就没听到什么东西,此刻突然被人点名嘲讽,登时跳脚道“你这没有就说没有,自个儿生意做不成,何必又踩别人一脚呢,我看你自号毒圣,却也不是个圣人,干脆叫毒舌好了。” 楚怀珝微微有些惊讶,他重新望向一旁闭眼假寐的男子,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位就是当年与沐清泽之父沐星然并称医仙毒圣的毒圣封斩。 见封斩不理睬他,阴三儿转过头对楚怀珝二人道“您二位要找毒是吧,随我来吧。” 顾檀与楚怀珝对视一眼,随阴三儿走过去。 阴三儿在前方一边带路,一边道“不知兄台想要什么毒啊,我这里东西杂,您说给我听听” 楚怀珝闻言有重复了一遍“贪欢。” 阴三儿闻言脸色一僵,他左右环顾片刻,低声对二人道 “得,您二位过来,咱们借一步说话。” 阴三儿领两人走到另一处摊上,摊上摆着几株常见的药草,几乎无人问津,那摊子的后面坐着一个月白短袍的少年,少年局促不安的抓着手中红瓶,目光在来往的客人之间游离。 “小哥,你的东西有销路了。” 阴三儿将两人带到摊前,回身向少年打了个招呼,“这两位可是专门你那东西来的。” 楚怀珝闻言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递给阴三儿“劳烦。” “哪里哪里,”阴三儿眼里闪过一丝狂喜,他接过银子赶忙道“你们商量着,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少年见状偷偷看了楚怀珝一眼,小声问道“你们是来买贪欢的” “嗯,”楚怀珝指了指他手中的红瓶,问他“你手中的那瓶,就是贪欢” “是。” “怎么卖” 少年咽了口唾沫“八八百两。” 顾檀看他一眼,抱臂轻笑道“怎么这么贵,别家的可才六百两。” 少年目光笃定的回望顾檀,“不可能有别家。” 楚怀珝闻言皱起了眉“你是苏画的亲传弟子” 江湖中只知毒娘子苏魅姬,却不知很少有人知她真名叫苏画。 少年脸色一白,握着红瓶的手不由紧了紧。 顾檀见他抱着药瓶不说话了,挑眉道“看你这样子,难不成是背着你师父偷偷跑出来的” “这也难怪了,”他佯装恍然“一瓶毒药八百两,钱来得如此容易,不等卖他个十瓶八瓶赚足了腰包可怎么行” 少年一惊“我没有” “没有什么” 顾檀望着他的手心中的药瓶努了努嘴“你是没有偷跑出来,还是没有打算卖药啊” 被他一阵抢白,少年急的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隙,连忙冲顾檀吼道“胡说八道” “哪里来的十瓶八瓶单单这一瓶便花了我半个月的功夫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第一次 楚怀珝抓住了少年话里的关键“你之前没来过这里”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冲动,少年喘了几口气,缓缓摇头“没有。” 楚怀珝闻言沉思了片刻,问他道“之前可有其他亲传弟子离开么” “几位师兄都随师父闭关修炼去了,近几月只有我一人下山。”少年思考了一会儿,又道“若你说之前在这里买到了贪欢,那它一定是假的。” 见他神色正经,楚怀珝忍不住好奇道“自苏画退隐江湖以来,严禁媚毒贪欢向外流出。你违反门规,难道不怕被发现后逐出师门么” 少年闻言咬了咬唇,他轻声道“我需要钱,我要救人。” 他说的认真,顾檀却是笑出了声“说的倒是高尚,你用买卖的钱去救人,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少年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在他心中,救一个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与伤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孰轻孰重,从他拿着贪欢来到这里时,不是就有了答案么 少年没有回答顾檀的问题,他犹豫了片刻,问楚怀珝道“这东西公子还要么” 付完了钱,楚怀珝望着少年的背影,问顾檀道“你觉得他做错了” 顾檀晃了晃手中红瓶,漫不经心道“其实这种事本就无所谓对错。想法、立场不同,所做出的选择自然也就不同。只不过每次这样的选项摆在眼前,难免会让人觉得恶心。” “却又不得不去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九龙穿心锁 顾檀将手中药瓶扔还给楚怀栩,抬手掩唇打了一个哈欠。 楚怀珝见状垂眸看向他“你若是乏了,便先回去休息吧。”说着将刻有“癸零九”的木牌递去。 顾檀按按睛明穴,问他道“二爷还不回去” “我再看看。” 从楚怀珝手中接过木牌,顾檀勾唇一笑“二爷可要早些回来,顾檀睡得沉,若回来的晚了,二爷可就进不了门了。” 是夜,有飞禽自空中掠过,翅声隐隐,很快便消失于远处。 顾檀半倚窗边,手掌抚着腕上银镯微微转动,昏暗的烛光映上眼睫,自眼睑下投出一个精美的扇形阴影。 屋外脚步声渐近,顾檀抿唇听了一阵。他将手中羽毛丢下,又将银镯重新藏于袖中,这才勾唇理起了鬓边碎发。 楚怀栩推开房门,见顾檀望着窗外景色发呆,便三两步走至他的身后,好奇道“在看什么” “北郡的夜景。” 顾檀没有回头,他慵懒地靠在一边,轻嘲道“之前在云州时,沐春阁多是请我夜间奏曲,一奏便是一夜,此种美景,也不知错过了多少。” 楚怀栩随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窗外皎月高悬,月光如轻纱般笼罩于地面,微风吹动树叶翩跹,偶然夹杂着几声凌乱的虫鸣。 望着那草丛中零星几点灵动的荧光,楚怀珝轻笑道,“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他刚一开口,热气便沿着顾檀的耳后洒入颈内,激得他微微颤栗,两人离得极近,顾檀甚至隐约可嗅到他衣襟上淡淡的兰芷香气。 顾檀向旁边让一步,直接避开楚怀栩的身子。他轻吸一口气,挪愉道 “二爷出身京都,富丽端庄、流光溢彩的景自是见的不少,这山野夜景能得二爷一句有趣,也算是荣幸之至了。” 楚怀珝轻笑“人间处处景相似,只不过相看之人不同,心中所感自然亦是不同。” 顾檀闻言挑眉道“想来二爷在京都,定是见了不少相同却又不同的美景了。” 楚怀栩低笑一声,不予置否。 花前月下美人怀,他楚二爷虽不滥交,却也没少了些翠红莺燕的风流韵事。 顾檀回身走至方桌旁,将桌上将倒扣上着的两个八仙杯摆正,随后拿起手边白玉茶壶,慢慢向杯中倒茶。 “二爷独自在行内转了这么久,可有什么收获” 楚怀栩摇了摇头“毫无头绪。” 他将墨扇置于桌上,随手拿起顾檀刚刚斟满的茶水,放在唇边轻啜一口“倘若贪欢不是出自不问行,那我之前的一切猜想,恐怕都要推翻了。” “哦” 茶水已没过杯沿三分之二,顾檀将茶壶放下,落座于桌旁方椅上。 “二爷信那少年所说” “那少年目光澄澈,言语间虽有犹豫,却无不安,应该是不曾说谎。”楚怀珝道,“传闻苏画未退隐之时,曾收过一个徒弟,那徒弟因为犯门规而被她亲手废了武功,逐出了师门。” 顾檀举茶的手一顿,抬眸看向楚怀珝“二爷什么时候也信传闻了” 楚怀珝闻言失笑“我什么时候说我信了”他将茶杯放置桌上“真真假假假亦真,假假真真真作假,传闻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用来信的。” “而是要去印证的。” 百晓站在癸字零九号房不远处的一颗树上,垂眸低声喃道。 “顾檀” 他望一眼窗内,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阁主,鸽子。” “放了。”百晓淡淡道“东西留下,信原封不动的送出去吧。” 阿柘闻言愣了一下,还是点头道“是。” 不问行二层,锦琛。 一红一蓝两条身影涌入鉴宝处。 顾檀自怀里摸出碧落珠,莹绿色微光顿时照亮了眼前的黑暗。眼前除了一方漆黑的木桌和一把椅子,其他东西早已被人撤走。 楚怀珝思索了片刻,指了指楼下的拍卖厅,对顾檀轻声道“下去看看。” 两人飞身来到拍卖大厅,那空旷的拍卖台前已是落下一层红色幕布,在碧落珠的映照下呈诡异的暗褐色。 楚怀珝迈步来到台边,刚上台走了几步,便听着底下传来一阵空旷的回响,他顿下脚步蹲下身,手指轻轻叩击足下地砖。 回响声再次传来,楚怀珝心下了然这下面应是还有一层。 “二爷,你看这里。” 顾檀在拍卖台的一边踱步,只见那台边每隔五米便有一个小巧的貔貅雕像,那雕像虽只有巴掌大小却十分精美。 楚怀珝闻言向顾檀走去,不料一不留神绊上台边的貔貅像,手中墨扇掉落在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什么人” 突如其来的响声吸引了行外巡逻的绛岫。听着外面脚步声逼近,顾檀连忙将珠子收起,随楚怀珝一起躲入厅角幕后。 望着眼前熟悉的脸,楚怀珝不由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躲在沐春阁地窖的情形,不由伸手抚了抚唇。 “点灯” 绛岫一声令下,不问行内立刻亮如白昼,只见一人斜靠在客座的角落边,歪着头闭着眼,显然是睡着了。 似是听到了绛岫的动静,那人蹙了蹙眉,慢慢睁开了眼。 “好大的阵仗啊,”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带看清眼前的人,绛岫冷笑一声“百晓阁主,不问行的开放时间早就过了,阁主不在房间内休息,在这里干嘛” 百晓好似对着突如其来的光亮无法适应,他眯了眯眼,打了个哈欠“已经散场了么” 绛岫皱眉“早就散了。” “是么”百晓惊讶道“惭愧惭愧,不小心睡着了。” “不小心”绛岫冷冷道“阁主这般不小心,可是很容易让人怀疑成别有居心啊。” 百晓看她一眼,不屑道“别有用心你这里的东西,难道还有我不清楚的” 绛岫闻言脸上泛起一阵青白,她咬牙道“规矩就是规矩,阁主还是注意些好,万一下次忘了点灯,到时候黑灯瞎火,刀剑可是无眼。” “好说好说。” 见他不甚在意,绛岫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咬碎了银牙和血咽。毕竟对方是百晓阁阁主,若是真的别有居心,自己也是没辙。她侧身向百晓让出一条路“客椅到底不如床铺舒服,如今天色也已经很晚了,还请阁主先回房休息吧。” 听着几人脚步声渐远,顾檀缓缓松了一口气。楚怀珝从帷幕后走出,若有所思的盯着百晓离去的背影。 他不确定百晓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发现过百晓的存在。 难道百晓在帮他们 楚怀珝微微皱眉,不可能吧。 且不说他们只是今日才相识,就算百晓知道行内有人,又怎么会笃定那人就是他和顾檀呢 是巧合么真的就如他所说,只是单纯的睡着了么 眼下好像只有这个说法行得通了。 顾檀不知楚怀珝心中所想,刚才被楚怀珝圈在怀里,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一半。他动了动麻木的右腿,却是不小心踢到一个硬物,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脚下六块地砖忽然沉了下去,顾檀只觉得脚底一空,整个人径直向下掉去。 听见脚下动静,楚怀珝立刻伸手揽上顾檀的腰,随他一同落入下面的暗道中。待两人掉下,那机关几块地砖立刻升起,与其他砖块拼接的严丝合缝,根本没有半点移动的迹象。 两人落至地下,楚怀珝望着顾檀微微苍白的脸,关切问道“还好么” 顾檀喘了几口气“我无事,多谢二爷。” 借着碧落珠的光,两人很快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们正处在一条漆黑阴冷的长道中,身后不远处是一个阶梯,想来应是通向地面,往前便是乌七八黑的一片,看不到尽头。 顾檀将手中珠子举了举,奈何碧落珠光源有限,太远的地方着实照不清楚。 “这里应是不问行的密道之一,”楚怀珝淡淡道“我们沿着条路往前看看,若是死路,再返回不迟。” 两人沿着长道一路摸过去,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到前方多了一个圆形铁门,铁门上挂着一方蛟龙图腾的方形大锁,锁边的墙上放有两盏青绿麒麟烛台。 楚怀珝伸手摸向台内的紫烛,那紫烛油腻质软,想来应是刚换不久。 他自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烛台内紫烛,明亮的烛光顿时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看来这里就是不问行的藏宝阁了,”楚怀珝拿起那方大锁,端详了片刻,轻笑道“居然是九龙穿心锁,不问行竟然把这锁都祭出来了,想来这里面的东西定然珍贵无比了。” 九龙穿心锁乃是前朝巧匠魏班为前朝君主打造出的一把独一无二的奇锁,此锁乃是由昆仑玄铁制成,刀枪不入,十分牢固。之所以名为九龙穿心,是因为这锁仅一个匙孔,却包含了九个锁芯。 旁人若想开这把锁,必须在进入匙孔的一瞬间同时打启九个锁芯,才能解开。 顾檀将碧落珠收起,对着那锁看了半天道,“二爷会开锁” “我不会,”楚怀珝笑笑,“可我知道有个人一定能打开。” “谁” “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受伤 “我什么时候居然多了门开锁的本事怎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顾檀挑眉看向他,“二爷还是莫要说笑了。” “我同你说笑作甚” 见楚怀珝神色认真,顾檀又重新拿起那方九龙穿心锁看了看,正色道 “这锁的构造似乎与其他不同。” 楚怀珝直接开门见山“这锁名为九龙穿心,内置九枚锁芯,需得同时打开方可解锁。” “同时开九枚锁芯”顾檀眸色一闪,晃了晃手上方锁,轻笑道“二爷觉得我有这种能耐” “非你不可。” 对话到这里,顾檀心下已是了然。 想来自己与宋明斗技的细节应是被楚怀珝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又如何他本就无心隐瞒自身招式,现下直接被人点破,倒也没什么尴尬。 顾檀沉默了片刻,勾唇一笑“既是二爷看好,那顾檀便勉强试试吧。” 顾檀将九龙穿心锁摆正,使其锁孔正对自己,又撩起袖袍露出腕上银镯。 那银镯上花纹十分奇怪,乍一看像是半边的骷髅头。 顾檀手腕轻抖,登时数条银丝自腕间缠向手指,又从指尖进入眼前锁孔中。他轻轻拨动银丝,锁内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机括声。 毕竟是第一次开锁,顾檀实在没什么经验,再加上这锁内部结构十分奇怪,光是找锁芯,便花费了大量的时间。 顾檀操作银丝在锁内转了几转,找了半天才摸索到八枚锁芯,他停下手上动作,对楚怀珝道“二爷确定是九枚锁芯” 楚怀珝思索了片刻,道“我也仅是在宫内藏书中见过此物,若书中记载没错的话,应是九枚无疑。” 顾檀闻言眉头一皱,这锁内分明只有八枚锁芯。 似是想到了什么,顾檀突然挑动银丝轻击里面的八枚锁芯,银丝与锁芯相撞,很快便被内部簧块被弹回。 顾檀一根一根试过去,一直试到第五枚锁芯。 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银丝弹出的力道分明大了一倍。 “五六同心么”顾檀喃喃道。复又将银丝摸上第五枚锁芯,果然在其锁芯旁的几毫之处找到了一处新的锁芯芯孔。 顾檀屏住呼吸,指上银丝随着他的动作同时向九枚锁芯的芯孔深处探去。只听得“咔哒”一声,锁簧自锁内弹出,锁面上的蛟龙图腾也慢慢沉下去。 “打开了。” 顾檀收回指尖银丝,将九龙穿心锁自门上取下,抬手推开了眼前的铁门。 只见那铁门后放置着十余口铁皮箱子,顾檀随手打开其中一个,只见那箱内尽是些真金白银。楚怀珝走至墙边,顺势点燃了四面紫烛,屋内的陈设立刻展现在眼前。 这间藏宝室约莫只有不问行一半大小,里面却堆叠这不少的东西。楚怀珝细数过去,除了门口的那十余口铁箱,最右边的角落处还摆放着八口不同大小的木箱。木箱左侧摆着一个半月形博古架,架上多是宝塔,古玩与运财童子此类生旺之物。 木箱正前方是一深色檀木案几,案几上摆着一方的紫云砚,砚台的旁边便是一架松木所制的树形笔挂,笔挂上缀满了各色各样的狼毫笔。 看着眼前的陈列摆设,顾檀心道这不问行的行主倒也是一个风雅之人。他侧头瞥向楚怀珝,只见后者正站在博古架前,若有所思的盯着架上的一尊金色蛤蟆像。 楚怀珝心底也是十分诧异,他本想借白玉扳指查出盗宝贼的来历,却是没想到居然会在不问行就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国库丢失的金玉蟾。 那贼不计生死般潜入国库盗宝,难道仅是为了来不问行卖个好价钱 见楚怀珝发呆良久,顾檀走至他身边,伸手将架上的金玉蟾取下。 “这东西有问题么” 顾檀将它端详了片刻,略一沉吟后,伸手轻轻扣了扣一边的蟾腿。只见那金玉蟾蟾嘴突然张大,留出一方三指宽的空隙,空隙内却是空空如也。 “这机关倒还挺别致的,”顾檀漫不经心道“里面地方虽不大,倒也可藏些小东西。” “你” 楚怀珝没料到这金玉蟾里还有此等机关,他掩下眸中惊讶,张嘴吐出一个字,最终化作唇边一抹笑意。 顾檀不知道自己此举已是帮楚怀珝解决了心头的疑问,见他话说一半就停下了,便开口问道“二爷说什么” 楚怀珝轻笑“没什么。” 将金玉蟾重新放回架上,顾檀沿博古架向左看去,只见那八角玲珑塔下摆着一个铁皮黑匣。 “那是什么” 楚怀珝将塔下黑匣拿出,伸手扫扫上面的灰尘,这才慢慢打开它。顾檀抬眼望去,那锈迹斑斑的黑匣里静静的躺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些许是年代久了,纸张微微有些泛黄。他打开册子翻了几页,只见上面字迹潦草且十分密集,应是与胡杏手中的那本册子如出一辙。 楚怀珝走至烛火旁对着上面的字体仔细辨认,这才依稀知晓这册子上记录的是不问行近几年来的交易记录。只是这册子厚度非同一般,就算依稀可辨认出字迹,却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出他所需要的信息。 就在他翻动册子思索之际,几支弩箭突然自墙边射出,楚怀珝起身躲过其中之一,剩下的一支却直接向着桌面射去。 顾檀见状想要伸手抓住它,无奈还是晚了一步。弩箭从他指尖划过,直接将烛台射倒在纸册上。屋内本就干燥,烛火遇见桌上的纸册,很快便烧了起来,不一会便剩下一层漆黑的纸灰。 “可有伤到” 顾檀后退一步,摇了摇头道“我无碍。” 楚怀珝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微微皱眉道“把手伸出来。” “二爷” “伸出来” 顾檀怔愣片刻,倒是第一次见楚怀珝神色如此严肃,他抿了抿唇,垂眸遮下眼中情绪,不自然的将右手伸出。 只见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多出一道一寸长的伤口,正不断有鲜血渗出。 望着他指尖鲜红的血迹,楚怀珝轻叹一口气“好在这箭无毒。”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轻轻按在顾檀手上,“用手抓箭亏你想的出来。” 顾檀垂眸盯着那方手帕不语。 见他这幅模样,楚怀珝轻笑一声“下次不要这般鲁莽了。” 顾檀沉默半晌,轻声道“那册子” 楚怀珝眼眸闪了闪,云淡风轻道“本就无用,烧了便烧了吧。” 不知不觉已过五更,两人自不问行暗道中返回房间内,前脚还没落地,便听得有人敲起了房门。 “爷,醒了么小的来给您送热水了。” 楚怀珝闻言打开房门,只见徐二站在门外,手上拎着两桶热水。 “您是净面还是沐浴” 楚怀珝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得里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我要沐浴。” 徐二为顾檀将热水续上,屋内顿时热气朦胧,顾檀脱了红袍挂于屏风之上,抬腿便入了浴桶。 屏风外。 楚怀珝将徐二送走,正打算关门离开,却猛地瞥见窗下有一打开的方匣,方匣内空无一物,像是被人随手丢弃在那里,方匣旁边还落着一根灰黑色鸽羽。 楚怀珝微微皱了皱眉,正要捡起方匣,却在看见那根灰羽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推门回到房间内,只听得里面水声一停,“二爷” “嗯。”楚怀珝来到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又将纸折好放入怀中,“我取一下东西。” 耳畔水声重新响起,楚怀珝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道“我出去了,你若洗好就直接出来吧。” 楚怀珝来到屋外一片花园中,他自怀中掏出一枚竹哨轻轻吹响,不出片刻,一声嘹亮的鹰啼自天边响起。 贪狼落上他的肩上,亲昵的蹭了蹭楚怀珝的脸。 “还是这么粘人啊。”楚怀珝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信纸缠上他的脚“去吧。”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楚怀珝散步回到屋旁,丝毫不见房间内有任何动静。 他敲了敲门,沉声道“顾檀” 屋内无人回应。 楚怀珝推门而入,只见屋内一片死寂。血腥味随着水气飘散而出,微微有些刺鼻。 楚怀珝脸色微变,他三两步走至屏风内,只见桶中的清水已被染红,顾檀虚弱地浸在血水里,面色十分苍白。 听到了楚怀珝的动静,顾檀闭着眼低声道“出去。” 话一出口,顾檀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善,又补充道“顾檀现下身体不适,二爷不必担心,过会儿就好了。” 楚怀珝拉起他的手,见他指尖冰凉入玉,忍不住皱眉道“水都凉了,我先抱你出来。” 顾檀想要开口拒绝,刚一开口,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头,他压下喉间的血腥,咬紧了牙关不再说话。 楚怀珝将顾檀从血水里抱出,温水沾湿了鬓边长发,浸湿了身上蓝衣。他用丝帕将顾檀的身体、头发擦干,又拿起旧衣给他换上,这才伸手轻轻搭上顾檀的脉搏。 倒是自己疏忽了。 顾檀与宋明比武受伤在前,寒玉寒气入体在后,加之九龙穿心锁耗费了不少精力,他的身体差不多已是到了极限。 想到这儿,楚怀珝轻叹一声,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使他靠至自己肩上,另一只手贴上他的后背,慢慢给他灌输内力。 朦胧间,顾檀只觉得一阵暖流涌入体内,沿四肢百骸游走于经脉之中,舒服之余便微微呻\\\\吟出声。 楚怀珝呼吸一置,手掌微微顿了顿,随即露出一个苦笑。 作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往事 三年前。 由春转夏的季节,天气万般沉闷。骄阳当头,就连树上的鸟都一个个垂着脑袋,失了生气;偶尔有行人路过,便低鸣几声,拍拍翅膀飞去了。 街道边,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向云州城驶去。 马车上坐着一位女子和一老妇,女子约莫十七八岁,身着青色男衫,墨发以一段素缟高高束成一个马尾。 “小姐,云州城就在前面了。” “唤我老爷。” 妇人闻言面色一僵,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是,老爷。” 马车仍在行驶,女子掀开身边小窗向外看了一眼,只见前方行人熙攘,隐约可见云州城门轮廓,便淡淡道“城内人多眼杂,你说话当心些,莫要再叫错了。” 老妇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可是老爷” “没有可是。” 马车于一处深巷旁停下,妇人扶女子下了车,正要进门,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咒骂,女子寻声望去,只见两名壮汉正围着一个男人,手里的木棒一下一下敲打在他的身上。 男人抱着双腿缩在地上,他咬着牙发出几声闷哼,低垂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周围的谩骂声越来越大。 “你不是头硬么撞啊再撞一个给爷几个看看啊” “贱人,不敢死又不想接客,投机投到爷爷这里了” “今天定要给你打出点记性来。” 女子闻言皱了皱眉,正要上前,却被妇人抓住了衣袖。 “小老爷。” 女子将袖口拉出,冲妇人摇了摇头,“无事。” 她快走几步来到几个壮汉身边,压低了声线道“你们在做什么” 壮汉闻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齐回头,却在看见女子的瞬间发出一阵哄笑。 其中一人道“这哪里来的小白脸,想看热闹就站远点,别耽误我们办事。” 女子走至男人身边,看了他几眼,微怒道“旁处我不管,你们若继续在我门前伤人,我可就要报官了。” 那两名壮汉见她神色不似说笑,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冷声道“原来是个多管闲事的。”他向地上啐了一口,对着男人嘲讽道“你今天运气不错,少挨了至少十棍子。” “今天阁里损失的钱就从你的伙食里克扣,你若聪明些,下次应该就知道怎么做了。” 两名壮汉收了木棍,离开巷子时深深看了女子一眼。 女子快步走至男人身边,伸手想要将他扶起,却被他一掌拍开“别碰我” 男人晃晃悠悠的站起身,由于小腿受了棍伤,身形一个不稳便向前栽去。胳膊被一只纤细的手架上,男人一抬头,正对上一双闪亮的眸。 他撇开眼,狠狠打落身上的手“别碰我” 女子没有生气,她放下微微红肿的手,轻声问道“你欠了他们的钱” 男人不屑“不,我毁了他们的钱。” 他擦了擦脸上的泥灰,露出了张扬邪肆的面容,只是右眼至唇角出多了一条深深的伤疤。 “这就是钱。” 女子一愣,男人长得确实十分好看,尤其是那双桀骜不驯的双眼。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男人没有丝毫被救的觉悟,他捂着伤口嗤笑一声“我断了人家的财路,人家自然饶我不得。” 女子闻言不禁道“你欠了他们多少”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男人一怔,随后冷笑“怎么你想救我你很同情我” 女子张口欲言,却在看见他眼底的讽刺后沉默了。 “收好你那无处可用的同情心吧,”男人话里讽刺意味及重,“我可不需要那种东西。” 男人步履蹒跚的离开巷子,殊不知自己身后还多了一条尾巴。 女子悄声的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停下脚步望他几眼,一直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楼阁前。她盯着楼阁上的牌子愣了一会,心底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那夜,有知府自城外探亲归来,点名要找的第一位清倌就是他。 男人冷笑一声,化妆着衣后,故意没有遮上将那道深邃的伤疤。他到房间推门而入,只见桌旁正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他,一身墨色官袍被捋的十分平整。 “知府大人” 听到男人的话,那位知府回过身,一双亮晶晶的眼里正映着他的身影。 男人一怔“你是” “嘘。” 顾檀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楚怀珝的肩膀上。 身下马车轻轻颠簸,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刚想将身子摆正,便有单被自身上滑落,漏出雪白的里衣。 突如其来的凉意使他打了一个寒颤,顾檀重新裹上单被,微微向楚怀珝身边靠了靠。 楚怀珝正靠在一边闭目养神,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便缓缓睁开了眼“醒了” “嗯。” 似是有些窘迫,顾檀又向后移了移,“可是吵醒二爷了” “我本就没睡着。” 楚怀珝为他掖好被角,顾檀这才发觉他也是仅穿了一件里衣。他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去问那天发生的事。 一路无话。 两人回到云州,楚怀珝先是将顾檀送回了沐春阁,自己随意找了一家成衣铺子买了身款式简单的蓝衣,这才驾车回到云水涧。 后院中,沐云正在与沈枚拆招。 只见他手执剑鞘,只避不攻,任由沈枚招招逼近。 沈枚腿上有疾,脚下步伐不敢太快,他攻势虽猛,无奈招式过于简单,出招还未至沐云眼前,便已被他一一化解。 两人拆了一炷香的时间,沈枚却是连沐云的衣角也没摸到,他心底渐渐涌起几分烦躁来。早在青鸣山上时,沈枚便与父亲学过一些简单的剑术,虽算不上精通,却也能在哥哥手下沾上些便宜,可如今对上沐云,总有一种剑剑刺在棉花上的感觉。 又是一剑挑空,沈枚皱起眉心,手上剑招开始变快。 还真就不信了。 沐云眼底闪过一丝轻嘲,本一直原地不动的他突然好像被那凌厉的剑势逼得步步后退。 沈枚见状一阵欣喜涌上心头,一剑被避后马上变换剑招,趁沐云后退之际,提剑挽了个剑花直接向沐云刺去。 沈枚心想这下该能逼你出手了吧。 眼看着剑尖就要来到自己眼前,本来还在后退的沐云突然顿下了脚步,他抬眼望向沈枚,眼底尽是嘲弄。沈枚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脚下一痛,一个不稳便径直摔倒在了地面上,手中的剑也顺势脱了手,“哐当”一声滑到了沐云脚下。 沐云盯着地上的沈枚,冷声道“今晚练五百上挑,五百反劈,另罚五百探刺。” 沈枚不可置信的望向他,只听他又道“你招式太过花哨,空有其形而无其神,很难让人看不出破绽。” 沈枚闻言反驳“我的招式都是我爹教我的。” 沐云闻言皱眉“你与敌对阵却贪招,心下浮躁不定,自然都是破绽。” 早在沈枚变换剑招时,沐云便知道了他的用意。沈枚一心想让沐云还手,这才使出了手上的新剑招,无奈他脚下步伐太过凌乱,想要使出一套完整的剑法的真正威力,单单靠手快是不行的。本就有心挫挫他的傲气,沐云也就没有提醒他,这才有了沈枚摔倒的那一幕。 见他不语,沐云顿了顿,接着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虽说剑以快为尊,却也不是适用于任何人。” 沈枚被他说的双颊发烫,站起身后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直视他的目光。 “明知身有短板而不避,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简直愚蠢。” 沐云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说得不错。” 楚怀珝走至沐云身边,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长剑“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的确不明智。” “二爷。” 沈枚见楚怀珝就在一旁,连忙后退一步,低着头不说话了。 沐云走至楚怀珝身边,抬头问道“二爷何时回的” “就刚刚。” 楚怀珝随手挽了个剑花,又将长剑插入剑鞘,对着沐云笑道“教的不错,还真有几分夫子的样子。” 沐云闻言摇了摇头“直说罢了。” 楚怀珝将长剑递给沐云,抬步来到沈枚身边,“前面的都还不错,虽然剑招没那么凌厉,却胜在浑厚,平稳。” 楚怀珝敲了敲他的头,轻笑一声“至于后面的,你自家剑法什么样,你应该比沐云更清楚。你用没用的出来,用出来几成的威力,你自己心里应该是有数的,我就不评价了。” 听了这话,沈枚心底泛起一阵惭愧。 月白剑法的威力他自然是知道的,刚刚自己胡乱使出的那几招,分明就连它们的三成威力都没用出。 见沈枚低头不语,楚怀珝又道“有罚就该有奖,沐云既然罚了,那我就只好奖些东西了。” 他合上折扇,指了指身后的桐树“你看那是什么。” 沈枚随这那折扇的指向望去,只见那梧桐树下的一方石头上,一把银色的长剑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沈枚瞪大了眼睛,他三两步跑去抱起那把剑,熟悉的触感令他鼻子一酸,险些就又要落下泪来。 “明珠送佳人,宝剑赠英雄,”楚怀珝以折扇拍了拍手,“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线索 握着月白剑的手微微发抖,沈枚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拖着跛脚来到楚怀珝面前,作势要跪,却被他先一步扶住了身子。 “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子,下跪父母;我与你一不是亲,二不为官,此举实在不妥。” 沈枚被楚怀珝扶起,胡乱摸一把眼泪,斩钉截铁道“沈枚此后愿追随二爷,不论刀山火海、虎穴龙潭,必将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绝无半字怨言” 楚怀珝听他说完,良久,轻笑一声“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就算了,不过眼下还真有一个地方要去。” 他拍拍沈枚的肩膀,对两人道“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了。” 沈枚一愣,傻傻的问了句“去哪里啊” 楚怀栩笑道“去云州府衙,找王元辉。” 卯时已过,王才刚将府内的账务整理出来,尚未来得及核对,便听的府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将脱至一旁的外衣随意披在身上,王才一开门,就被凉风激了个寒战。 “谁呀。” 他面带不愉的抬起头,却在看清来人后收了愠色,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二爷,这么早啊。” 话音刚落,便见沐云在楚怀珝身后翻了一个白眼。 日已三杆,哪里算早 王才将三人领入府中,他转身关上大门,飞快地整了整外衣,这才窘迫道“二爷可是来找王大人的昨夜大人于府内设宴邀请地方豪绅,一直酣饮至三更,如今还在屋内睡着。” 他扬起一个笑脸,做了个请的动作“小的这就命人前去禀报,您先随我去前厅稍坐片刻吧。” 王才说完便唤来了一个差人,吩咐道“去,把老爷叫醒,就说楚二爷来访。” “哎。”楚怀珝伸手拦下了正要去传话的差人,开了折扇轻笑一声“楚某一大早便来登门,的确有些唐突,王大人既还在休息,我又怎好扰王大人清梦。” 他环顾四周院景,目光在不远处的一棵合欢树停下,叹道“之前来的匆忙,也未仔细欣赏过这云州府的院景,此时倒是个好机会,王管家不带我们转转么” 王才闻言迟疑道“二爷上门拜访,大人却仍在酣睡,这于理不合。” 话音刚落,便听着沐云在一旁冷冷道“你这人怎么这般扭捏。” 王才闻言面上颇有些难堪,他尴尬地望向沐云“沐侍卫误会了,小的不是” “无妨,”楚怀珝淡淡道“本就没什么要紧事,等王大人醒了,你们在做通报也不迟。”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到显得自己不识抬举。 王才不知楚怀珝为何而来,眼下只能小心翼翼的陪着笑,他抬手擦擦额角冒出细汗,道“既是二爷体恤,小的替大人谢过了。” 这是楚怀珝第二次来到云州府衙。上次只忙着同沐云自敛房验了厢黄的尸身,确实没有仔细留意过云州府衙的院景。 王才带着三人来到后堂。只见后堂的半月拱门前栽这两棵合欢树,不粗,却也算得上枝繁叶茂。 沈枚突然道“这是合欢吧我在凤鸣山上见过的,”他拍拍树干,疑惑道“合欢花期已经到了吧,它为什么不开花” “树龄还不够,”王才解释道“我看这树顶多也才刚种了两三年,合欢要开花,那至少要五年。” 三人沿后堂小径来到一片花园前,只见那花园里满是粉色的翠菊花与丁香花,微风吹过,花香四溢。花园旁铺列着两条鹅卵石小径,王才引楚怀珝往左走“这边便是主客房,也就是大人一开始为二爷准备的房间。” 楚怀珝盯着花园里的丁香看了一阵,听到王才的话,这才站在小径前向左边瞥了一眼。只见那客房面北朝南,双面采光,风水倒是极好,临边还挨着一个小池塘,景致倒算得上十分优美了。 他收回目光,垂眸思索了片刻,抬脚便向右边走去。 右边那条小径里花园近些,楚怀珝凝眸细看,便发现那花团锦簇中亦是长了不少杂草,想来应是很久无人打理了。园边上有一条雕木回廊,回廊有十来米长,连接着东西两侧的部分客房,那些客房看上去十分陈旧,就连阶梯上都落满了灰尘。 王才见他走过去,连忙小跑几步跟上,道“此处尚未来得及打理,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地方,“他顿了顿,又道”大人差不多也该醒了,二爷还是随我去前厅吧。” 楚怀珝未做声,眼神扫过这片旧房,目光却停在了一个角落。 “那里也是客房么” 王才顺着楚怀珝所指之处看去,只见在西客房的左边,花园正后方还有一处小小的房间。由于花园内花草繁多又无人裁剪修理,这才便被遮挡在草后,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王才摇了摇头,缓缓道“那个不是,我听宋捕快说,那里曾经是上任知府张思的住所。” “哦”楚怀珝挑眉看向他,“既是上任知府的地方,为何这般脏乱” “这个”王才支吾了片刻,尴尬道“王大人从宋捕快那里听了些额,闲话,嫌它晦气,就没怎么收拾。” 说到着,他又补充道“最近事务繁多,小的也没能腾出手来整理这些琐事,本打算过些时日了便把这里打扫一番,哪成想一忙便就忘了。” 王才与楚怀珝解释间,便听的身后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王元辉正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走,身后还跟着刚巡逻回来的宋乔。 见自家老爷面色不善,王才知道自己一会儿肯定要倒霉了,他低下头,心里盼望着楚怀珝能为自己说两句好话。 果然王元辉一来,先唤了声“二爷”,扭头便凶神恶煞的冲王才喊了声“过来” 王才唯唯诺诺的走过去,却被自家老爷狠狠地瞪了一眼。 王元辉昨日与地方豪绅聚坐一起寻欢,几位乡绅都是老狐狸,巴结有余,送的礼物也甚是讨喜,王元辉一高兴,不由就多喝了几盅,这才一直睡到现在。 本是迷糊醒来起夜,哪成想刚一出门,便听见有差人来传信,说楚二爷来访。 这消息可堪比醒酒汤,王元辉一个哆嗦,登时酒醒了大半,他连忙抓住那个传话的下人,不确定的问“你刚刚说的是楚二爷” 下人也是吓了一跳,慌忙点头。 王元辉又问“来多久了王管家呢怎么不早点来报” “有,有一会儿了,”下人赶紧道“王管家正跟着呢,说让我看到大人起来在禀报。” 王元辉闻言赶紧擦了把脸,随手披了一身常服便忙着赶来见人了。 “下官昨日畅饮无度,耽搁了不少时辰,还请二爷见谅。” 见他面带愧色,楚怀珝开口道“无碍,听闻王大人昨夜忙至三更,楚某亦是不好打扰,便先让王管家带我四下看看了。” 楚怀珝说的委婉,王元辉面色一晒,赶忙道“哪里哪里,二爷若有急事,直接谴人唤我便是。” 两人又随口寒暄了几句,楚怀珝突然指着不远处的花卉道“我见这院内翠菊丁香到开的不错,只是丁香花色浓艳,又喜阳,种在这偏院中,倒是有几分不搭了。” 王元辉闻言抬头望向宋乔,他才刚来云州府没多少时日,这花自然是上任知府留下的。 宋乔皱眉沉思了片刻,道“原本这里种的是四季竹,后来张大人嫌四季竹不好养,便改种翠菊丁香了。” “四季竹淡雅小巧,确实要比翠菊丁香强不少。” “谁说不是呢,”宋乔轻嘲道“说种四季竹的是他,探亲回来改种翠菊,丁香的也是他。” 他指了指身后的两颗树道“这两棵合欢树,也是那时种下的,说要与心上人岁岁合欢,一开始还以为指的是他的妻子,后来才知道,说的是沐春阁的那只老狐狸。” 楚怀珝闻言望向宋乔,疑惑道“探亲” “嗯。”宋乔点头“说来也巧,张大人回乡探亲不过一月,回来后身边还多了一位老妇,说是他儿时的乳娘。” 宋乔回忆道“刚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只觉得张大人心眼好,给无依无靠的乳娘的找一个栖身之所。可时间越久越觉得,张大人似乎比平时更加沉默寡言了。” “大人无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内,谁叫也不出来,后来问了那位乳娘,才知道是探亲时死了胞妹,心中万分悲痛所致。” 听到这儿,王元辉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张思也是个可怜人。” 楚怀珝沉默了片刻,问道“后来呢” “后来有了那位乳娘,张大人就把平时伺候他衣食住行的下人全部打发走了。” 楚怀珝闻言皱眉“全部” 宋乔肯定道“全部,一个不剩。” 说到这,宋乔又道“我记得很清楚,在那之前,张大人还去过一趟沐春阁,紧接着不出十天便散尽了府内的妻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无忧 王元辉闻言倒吸了一口气,他痛心疾首道“张大人此举真是哎,痛失胞妹的确可悲,却也不该因此自甘堕落啊。” 他偷偷看一眼楚怀珝,又重重叹了口气“如此结局,实在令人喟叹。” 沐云将头扭至一旁,不愿再看王元辉那夸张的表情,沈枚抬头望天,心想着王大人的演技着实是有待提高。 楚怀珝望着丁香出神片刻,他合了折扇,问宋乔道“张思是什么时候回乡探亲的” 宋乔想了想,道“三年前的四月中旬。” “你把近三年有关沐春阁案件的卷宗都找出来,送到云水涧。”他说罢,转头又指着那前面的那间客房对王才道“你说这是张思的房间,从未收拾过,对么” 王才点点头“是。” “进去看看。” 楚怀珝抬步走至门口,刚一推门,便有一阵灰尘扑落下来,呛得沐云连连咳嗽,楚怀珝摇扇扇去面前灰土,这才走进屋中。 张思的屋子本来是个偏厅客卧,地方不大,突然进了五六个人,顿时显得拥挤不堪。屋内仅有一张床,一方梨木桌与一架梳洗台。 床上挂着淡青色的薄纱帷幔,薄被和枕头整齐的摆放在床头。距离床尾不远处便是那方梨木桌,木桌上摆着一个蓝色的广口玉瓶,玉瓶中插着几株枯黄的杂草,仔细辨认才发现,那其实是干枯的丁香花。木桌上方是一青色竹窗,楚怀珝将竹窗向外推开,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簇簇娇艳的翠菊与丁香。 楚怀珝望着窗外的美景沉思了片刻,转身向着梳洗台走去。那梳洗台乃是黑色雕花檀木制成,台中摆放着一块精致的铜镜,铜镜上镶着三颗珍珠,十分华美。铜镜的左边放着一个圆形妆匣,楚怀珝将匣打开,只见里面仅有几条简单的青色束发带,发带上绣着的几朵蓝色小花很是小巧可爱,他眼眸闪了闪,淡淡道“看来这位张大人是真的很喜欢合欢花。” 沐云从楚怀珝手中接过妆匣,沈枚伸手想要从中拿出一根,却在手指抓到发带的瞬间发出一声惊呼。他迅速将手指缩回,只见右手食指的指肚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扎出一个小孔,微一使力,便有血珠从伤口里渗出。 以拇指将手上血珠拭去,沈枚将那根染上红色血渍的发带拿出,端详的片刻,从里面取出一根约莫三分长的银针。 “这是什么” 顾檀回到沐春阁,发现阁内冷清了不少。他强压下心中浓烈的不安,抬步走上楼梯,正巧在楼梯口与白雪撞在一起。 “哎呦,走路怎得不长” 白雪揉揉胳膊,刚抱怨了一声,却在余光瞥见那抹红色时,抬头道“顾檀你这几日去哪了” 顾檀并未转身,他边走便道“出去玩了几日。” 见他无心理会自己,白雪努了努嘴,冲他嘀咕道“你们这一个个的,出去也不说一声,这几日楼里来了好些奇怪的客人,还不得由我一一招呼着。” 顾檀停下脚步,皱眉道“你刚刚说什么” 白雪哼了一声,他心里本就不满,闻言立刻大声道“我说,这几天楼里来了些奇怪的客人,还得我一一招呼着。” 说到这儿,白雪向顾檀走进几步,低声道“你说咱们陆爷最近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我看那些人,好像都是找他的。” 顾檀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反问道“那些客人呢” “昨日就离开了。”白雪回答。 顾檀又问“陆瓯呢” “陆爷啊,”白雪耸了耸肩“自你走后便没在见过了,算起来,应该有七日了吧。” 顾檀闻言脸色微变“七日” 白雪点头,“我刚开始还以为你与陆爷一同出去了呢。” 似是想到了什么,白雪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疑惑道“对了,还有你两天前寄来的信。” “你说的什么凝魄寒玉,什么暂避风头,都什么意思啊。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说的什么玉啊。” 顾檀抿了抿唇,袖中手指慢慢攥紧,突如其来的疼痛使他手腕一颤,那道自不问行被划出的伤口又裂开了。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目光却在手腕上的那方手帕上顿了一顿,随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快步向外走去。 从云州府出来已是未时,楚怀珝看了看微微阴沉的天,神色微微有些放松。 宋乔跟在楚怀珝身后,将他送至门口,突然道“之前二爷让我查沐春阁的那位顾檀琴师,如今也有些眉目了。” “哦”楚怀珝回身看向他“查到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宋乔抓了抓头“这位顾琴师来云州的时间并不长,大概是沐春阁易主陆瓯后,他才以琴师之名进入阁中。而且这位琴师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平时就上台弹弹曲助助兴,多为艳俗靡靡之音。” 楚怀珝含笑道“还有呢” 宋乔顿了顿,苦笑一声“没有了,只查到这些。” 楚怀珝道“陆瓯是什么时候接管的沐春阁他与陆瓯关系如何” “大约两年前吧。”宋乔回忆道“至于关系如何,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两人之间倒是没传出过什么不和的消息。” 楚怀珝闻言点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本分而已,二爷客气了。”宋乔叹了口气“我现下只愿二爷能早日找出沐春阁养蛊的铁证,把那帮害人的狐狸精一锅端了才痛快” 是夜。 屋外狂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乌云大片压下,不一会儿响起了阵阵雷声。 楚怀珝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厚厚的卷宗。那是宋乔三个时辰前送来的案集,楚怀珝知晓他对沐春阁的事即为上心,却没想到他真的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东送过来了。 沐云走至一边将窗户关上,将嘈杂的风声隔开。沈枚打了个哈欠,见灯火暗了,又重新拨了拨烛芯。 火光跳动中,楚怀珝随手翻完最后几页,这才抬起头来,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他叹了口气,问道“何时了” “亥时了。” 原来这么久了。 楚怀珝合上卷宗,这么无聊的东西,也不知晋逸是怎么做到可以面不改色连看三天的。 沈枚见他合了书,轻声问道“二爷看完了可有什么发现” 楚怀珝点点头“围绕沐春阁的案子无非就那几种,唯一的疑点大概就是案发频率与时间线了。” 他起身动了动手腕,道“我让宋乔整理出三年沐春阁近三年的案宗,第一年大约有案件三十余件,第二年十余件。” “而今年,从一月到今年八月,单单云州府接到的讼状,已有二十五件。” 说到这,楚怀珝皱眉道“四月当月便出了八件案子,这也太不正常了。” 沐云闻言不解道“查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既是沐春阁有蛊,二爷立刻将他们封阁查办,都抓了便是,随后在一一审问,那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楚怀珝闻言笑了,“你啊你,若真给你一个官做,这天盛恐怕就要出不少冤案了。” “凡事都是讲究证据的,更何况我们现下连那蛊虫的影子都没瞧见。”楚怀珝淡淡道“想要找到更多的证据,就要查他的动机。” “沐春阁有蛊不假,可你有没有想过,天盛养蛊乃是诛三族的事情,他陆瓯究竟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做这件事呢再者说,他一个小小楚馆的掌柜,又如何会了解蛊虫这种东西。” 楚怀珝叹了口气“这蛊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沐云闻言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不再说话;沈枚也是一愣,半晌开口道“那二爷找到证据了么” 楚怀珝轻笑“我有一个猜想,已经印证了七分,剩下的现在还不能确定。” 他话音刚落,便听着屋外传来一声嘹亮的鹰鸣响起,只见那乌云下正盘旋着一只黑鹰,树叶砂砾随风而来,它振翅滑翔了一阵,不一会儿便停在了窗前。 “是贪狼。” 楚怀珝眼眸微闪,吩咐沐云道“开窗看看。” 沐云刚把窗户打开,贪狼便立马扑进来,它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似乎很是不满那人开窗的速度。 沐云被它抖了一身灰,冷下脸来,“你这只鹰怎么矫情的跟四爷家的鹦鹉似的。” 他自贪狼的脚上解下一根木管,只见那木管中塞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包着一层薄薄的油纸,到也不用担心遇水损坏。 沐云将纸条打开,纸条内的字迹瘦劲清峻,落款处写着一个苍劲的逸字。 “二爷,左相的信。” 楚怀珝从沐云手里接过纸条,仔细得看了一遍,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沈枚和沐云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左相找到了南诏王的亲信,并问出了金玉蟾的秘密。”楚怀珝淡淡道“金玉蟾里有一颗无忧丹,乃是南诏王献与先皇的寿礼。” 沈枚不解“无忧丹是什么” “南诏的圣药,生无忧,乐无忧。” 沐云冷声道。 “可解百毒,避万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真相 楚怀珝将纸条折起,于烛火上点燃,火焰舔上薄纸,不一会儿便成了灰烬。 他闭着眼靠坐在椅子上,脑海里闪过些许记忆碎片。 半晌后,楚怀珝叹了口气,淡淡道“我们忽略了一个人。这个人,很有可能是这件案子的关键。” 沈枚正在清理桌上灰烬,闻言抬头道“谁呀” “上任知府。” 沐云皱眉“二爷说张思” “是,也不是。” 沈枚停下了手上动作,与沐云面面相觑,同样看到了对方眼底的不解。 楚怀珝睁开眼,见他两人面色疑惑,轻笑了一声,问他们道“今日在那云州府,你们就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或者说,不协调的地方。” 不协调的地方 沈枚闻言脱口而出道“我觉得整个云州府最不协调的,恐怕就是王大人了。” 楚怀珝哑然失笑,“嗯,姑且算一个,还有呢” 沐云沉思了片刻,道“那个花园。” “哦”楚怀珝挑眉道“为什么” “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我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他顿了顿,又道“反正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在那个园子里种花。” “种花怎么了”沈枚反驳他,“我就喜欢种花,我们家篱笆外还种这不少白梅呢” “白梅不同,”沐云冷冷道“那院子里的翠菊丁香太扎眼了。” “不错,”楚怀珝点头道“宋乔说过,那园子里最开始种的是青竹。” 他缓缓道“云州府整个院落格局素雅,以青色为主,白色为辅;偏偏那偏院的翠菊呈深邃的紫粉色,实在太过突兀。” 沈枚一愣,“可是宋捕快不是说,那是因为张大人嫌青竹难养,这才改的翠菊么” 沐云闻言翻了个白眼“就算难养,也可以改种其他植物,硬要改成娇艳的翠菊,不是很奇怪么” 沈枚撇撇嘴,嘟囔道“万一张大人就喜欢翠菊丁香呢。” 沐云嗤笑一声“一个喜欢淡雅青竹的人怎会突然间喜欢上浓烈的翠菊丁香” “不会么”沈枚反问。 “倒也不是没可能,”楚怀珝回答道,他以指节轻轻击打着桌面,道“一般人家于花圃中里种花,重在观赏,除了色,香,姿,韵,还讲究花形与样式的搭配,就算是疏于打理,也终归能看出些布局来。你们再回想一下那云州府的翠菊丁香。” 沐云回忆片刻,道“那翠菊丁香长势虽好,却凌乱不堪,倒不像是特地用来观赏的。” 沈枚道“也许是随意种下的” 楚怀珝闻言摇了摇头“既然种了,那便一定不是随意,你说的喜欢当然也算一个原因。” 沐云抬起了头“二爷是说,那园子里中的翠菊丁香,可能另有他用 “这到不一定,”楚怀珝轻笑道“我方才也说了,喜欢也是一种原因,就像沈枚所说,或许他偏偏喜欢翠菊丁香呢” 沐云皱眉“可一个人的喜好,怎么可能说变就变了” “倘若他们不是一个人呢。”楚怀珝打开手中墨扇,眼底带着些许笑意。 屋外的狂风越来越大,雷声伴随着闪电轰隆而至,竹窗缝隙中泄入一丝凉意,吹动桌上烛火摇曳。 沈枚惊讶的张大了嘴,半晌没回过神来。 不是一个人可能吗 还没等沈枚缓过神,楚怀珝又抛出了一句“不但不是一个人,还极有可能,是个姑娘。” 沐云也不淡定了“姑娘” 看着两人怀疑的神色,楚怀珝笑道“对,就是姑娘。” 沈枚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惊讶道“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喜欢粉色的花” 这理由也太牵强了些吧。 “当然不是。”楚怀珝合了扇敲敲手心,淡淡道 “还记得那位张大人房间里的妆匣么” 沈枚道“就是装有半截银针的那个” “那里面的东西可不是银针,”楚怀珝轻笑“那是姑娘用来防止耳洞长合的耳棍。” 沐云闻言沉声道“这么说来,这位张大人自回乡探亲后便支走了所有随身侍候的下人,定是要隐瞒自己的女儿身了。” 沈枚看看楚怀珝又看看沐云,喃喃道“这也太离谱了吧难道就没有人发现么” 沐云解释道“一个精致些的易容术便足以瞒过大部分人的眼睛。” 沈枚不解“若每次都要易容,那未免也太麻烦了。” “若单说外貌,除了易容,还有一个可能。” 楚怀珝淡淡道。 “什么可能” “双生胎。” 窗外开始下起雨来,豆大的雨滴顺着屋檐流下,形成一道道密集的水帘。 “我早该想到的。”楚怀珝盯着窗外的雨幕,轻叹一口气 “恐怕这痛失胞妹是假,痛失长兄才是真。” 沐云沉默半晌,道“陆瓯养蛊,难道与这位姑娘有关” 楚怀珝眼眸一闪,“若是之前,我定然不敢说两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可现在么,我断定这谜底一定在那位张大人身上。” “一开始我们便猜错了,沐春阁养蛊从来就不是为了金钱。” 他苦笑道“从厢黄猝死到贪欢现世,沐春阁若是为了钱,断然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可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利用贪欢把我们的注意力从云州府直接引到了不问行。” 沐云闻言皱眉“二爷在不问行毫无所获” “收获是有的,”楚怀珝叹了口气,“倒是歪打正着的帮我解决了一桩大事。” 沐云顿时明了“二爷说的这个人难道是” “就是他。” 楚怀珝踱至窗旁,朗声道“来都来了,还在外面淋着作甚。” “呵。” 一声娇笑自屋外响起,众人齐齐转身,只见顾檀突然翻窗而入,身上红衣已被雨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墨发一缕一缕顺脸颊垂下,嘴唇被冷风冻得微微发紫,模样说不出的狼狈。 顾檀挑起唇角,微微欠身,眼底依旧满是风华“二爷是何时知晓我在窗外的” 贪狼展翅作攻击状,沐云脸色微变,他提起长剑,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顾檀没理他,一双凤眼直直看向楚怀珝。 楚怀珝与他对视良久,最终自心里叹了口气“从你来的时候。” 顾檀闻言轻嘲道“也是,我这种半吊子轻功,怎么瞒得过二爷的耳。”说罢便不等楚怀珝回答,又抬眼问道“难不成二爷刚刚的话都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楚怀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道“既然都听见了,顾琴师不如告诉楚某,我猜的究竟是几分对,几分错。” “一字未错。” 顾檀淡淡开口,他身子不动,右手却握了握那方锦帕,眉目间满是轻嘲“二爷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沐云向我描述你招式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出发去不问行的前一天。”楚怀珝道,“厢黄腕上的痕迹,是你的银丝留下的吧。” 顾檀皱了皱眉,自嘲道“我本想让他拔刀自杀,也好免了皮肉之苦,倒是没想到陆瓯会伸手去阻拦。” 楚怀珝闻言又道“你在锦琛不惜暴露身法也要买下的那枚寒玉,名为凝魄。” 见顾檀沉默,楚怀珝叹了口气“在藏宝阁时,你故意触动机关,并趁机烧了不问行的册子,也是想掩饰下陆瓯的交易记录。” 顾檀突然笑出声来“我果然还是不擅长做这种事,倘若是换个手熟人来,二爷未必还找得出这么多破绽。” 楚怀珝闻言也不恼,他静静的看着顾檀,道“其实我还有一些问题不太明白。” 顾檀轻笑一声“我知道二爷想问什么。” 他抱臂斜倚在墙边,淡淡道“上任知府是张思不假,可他在三年前便病逝了,而回来接任张思职位的就是他的胞妹,张瑾。” “他兄妹二人确实是双生胎,也确实都患有家族疾病。张瑾在年初之时便病逝了,陆瓯也正是那时发的疯。” “还有贪欢,我其实是认得的。” 顾檀勾唇笑道“苏魅姬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徒弟,正是陆瓯。” “至于陆瓯为什么养蛊,”顾檀勾起一丝轻嘲“他想复活阿瑾,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我知道他尝试了不少方式请巫师、请法祭,还信过一个自诩可改生死簿,使逝者还阳的神棍。” 他看向楚怀珝“还记得你我在沐春阁地窖相遇那日么我也是那天才知道,陆瓯这个疯子居然养了蛊。” 楚怀珝闻言立刻明了“所以你表面上装做助我查证,实际上却是将我引入不问行,想要为陆瓯创造逃跑的机会。”他顿了顿,又道“那枚凝魄寒玉,应该就是助陆瓯保存张瑾尸身所用。” 凝魄,凝魂聚魄,虽做不到起死回生,却也可保尸身久年不腐。 顾檀点头。 楚怀珝沉默半晌,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为何要帮他” “因为他救过我。”顾檀勾唇轻笑,“因为阿瑾救过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相遇 刚落过一场大雪,沐春阁内外满是莹白。门外小童来去匆匆,神色间尽显疲态。 “情况如何” “怕是撑不过今日了。” 男人闻言冷笑一声,“还是便宜他了。” 房间的门虚掩着,男人推门进去,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那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灰发,面色蜡黄,嘴唇虽无血色,眼底却微有光彩。见男人走近,那人伸手拉住男人的手腕,身上的棉被随着动作掀开一个角,露出枯瘦的躯干。 “啊” 床上的人痛苦的呻吟一声,他摇了摇男人的手臂,低声唤道“小瓯,小瓯我不,不想死” 男人任由他拉着,也不缩手。他勾了勾嘴角,淡淡道“你唤我也无用。判官归阴,鬼差勾魂,阎王让你三更死,谁也不能留着你不是。” 说到这,男人俯下身子,趴在他耳边轻声道“现下死了倒也轻松,若是等之后让我亲自动手,可就没有现在这么安稳了,你说是么” 那人闻言瞪大了双眼,他紧紧抓住男人的手,脚下却开始奋力踢腿,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几个名字。直到瞳孔中仅剩光也散去了,这才慢慢将两手垂下,僵了身子。 男人厌恶地将手抽回,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仔细擦拭方才被人紧握的右手,复又将那锦帕扔盖在那人的脸上。他慢慢站起身,嗤笑一声“黄泉路上多寂寞,掌柜在喝孟婆汤之前,别忘了回头看看我,看看这沐春阁。” 天盛二十年腊月,北风猎猎,乍雪初晴。 沐春阁的老掌柜没能熬过这个寒冬,于当月廿十五日逝世。同日,陆瓯独揽阁内大小事务,成为沐春阁新一任掌柜。 临近正月,家家户户都要出门置办年货,陆瓯刚接任沐春阁掌柜,自然事事都要经手。此次听说通州新到了些绫罗布匹,便想着买回来与阁内的新倌儿做些衣裳,之后再将沐春阁重新整顿一番。 他打定了注意,却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云州官道遥远,陆瓯一时兴起便抄了条捷径,那小径狭窄幽深,平时倒也没什么人。陆瓯骑着马,刚转过一个弯儿,便瞧见不远处拥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他们手持宽刀,应是附近的流民草寇。 一位红衣少年被几人围在中央,灵活地躲避着那群人攻击,偶尔伺机甩出几条红绸,一时也能封锁住众人近身的步伐。 看得出少年会些武艺,却到底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不一会儿便落了下风。 陆瓯向来不爱管闲事,拨转马头就要离开,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住手” 陆瓯皱起眉头,只见那人依旧是一袭青衣,一双明眸灿若星辰。 正是张瑾。 自从上次张瑾去过一趟沐春阁并点了自己作陪以来,阁内所有人都开始明着暗着的巴结他,奉承他。就是那次,她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彻底吞下整个沐春阁的机会;也是那次,自己再也没见过她。 众人注意力被张瑾引走,少年得隙飞身想退,却被一把飞来的宽刀划伤了右腿,跪到在了松树旁。 张瑾这才看清对方手里有刀,她顿了顿,还是硬着头皮喊道“光天化日之下持刀伤人,你们眼中就没有王法么” “真是笨蛋” 陆瓯拉下缰绳向前跑了几步,那一刻,他突然便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为首的匪徒似乎听到了笑话一般,他哈哈笑了几声,向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只见那群人慢慢向他们走近,靠近的同时都心照不宣的向周围散去,明显是想要将他们围成一个圈。 见他们提刀散开,陆瓯跳下马,伸手将倒在一边的顾檀扔上马背,一脚踹向马身。马儿受了惊,抬起前蹄一阵嘶鸣,撒腿便向着云州城狂奔起来,顾檀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他弯下身子紧紧抱住马颈,面色苍白如纸。 他不会骑马啊 送走了伤者,陆瓯一把抓住张瑾的手,抬腿便沿着马儿跑过的道路开始狂奔。 张瑾被他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跑了。”陆瓯瞪了她一眼 “你没看到他们手上的刀么” 眼前树林如同走马灯般变换,耳旁是陆瓯急促的呼吸声,张瑾心跳快了几分,她面色绯红,任由男人拉着他在小径上奔跑。 两人跑过三条道,终是看到了云州的城门。 城门外站着一匹黑马,似是对他背上的主人十分不满,黑马晃了晃身子,低头打了一个响鼻。 “总算是甩掉了。”陆瓯气喘吁吁道,头顶用来束发的玉冠在逃跑中松散开,几缕墨发落在肩上,狼狈至极。他一把丢开女子的手,满眼的嫌弃“脑子笨还跑得慢,你这种人居然还妄想行侠仗义” 张瑾闻言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怎么,我说的这么直白了你还听不懂么”陆瓯嗤笑一声,向着黑马吹了声口哨,黑马抬起头来,慢悠悠地走至他的身边。 陆瓯指指一边马背上的顾檀“你与他非亲非故,没有那救人的本事,却偏要强出头,不是笨是什么” 张瑾咬唇道“那也不能眼眼睁睁看着呀” 陆瓯不屑“流匪草寇,劫道多为钱财,你若不管他,那些人见他身无分文,兴许便放了他呢” “如果不放呢” 陆瓯淡淡道“不放就不放了,运气好些的最多收点皮肉苦,运气差些的,杀了便杀了,那也只能说明他命不好。” 张瑾看了他半晌,突然扑哧一笑“你骗人。” 陆瓯斜睨她一眼“我为什么要骗你” “你不会的。”她声音轻柔,却带着满满的信任,“你分明就是想救他,否则也不会丢他上马了。” 陆瓯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挑起嘴角“那你真是误会我了。” “我陆瓯从不做善事,若不是那张脸,他连被救的资格都没有。” 他对着一旁的顾檀打量片刻,淡淡道“长得还算不错,倒是可以随我回阁里做事。” 顾檀本不想插入他们的对话,听到这儿不觉轻笑一声,抱着马颈冲他眨眨眼“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于是沐春阁新来了一名琴师,名叫顾檀。都说这位顾琴师不仅长得好看,琴技更是无可挑剔。 时逢六月,合欢花开。 陆瓯坐在沐春阁的后院中,手里拿着的是近半年收支开销的账簿。 正当他皱眉思索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陆瓯凝眸细视,只见张瑾正躲在假山后面,时不时探出半个脑袋,假山后漏出一片青蟒官袍的衣角,十分滑稽。 见陆瓯看过来,张瑾慌忙收回目光,靠着假山慢慢蹲下身。没安静一会儿,便又探头去看。 这次发现不远处没了陆瓯的身影,张瑾疑惑的看了看四周,正要走出,却听得身后一个傲慢的声音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 似是受了惊吓,张瑾一个激灵,脚下一崴直接倒在了陆瓯怀里,一双亮晶晶的大眼里满是失措。 “你在这里做什么”陆瓯扶稳她的身子,复又不着痕迹的将她从怀里推开。 “我”张瑾咬了咬唇,大声道“我听说这附近有合欢树,就想找找看,也不知怎么就进了你这破地方” “破地方”陆瓯眯起眼来,“我沐春阁假山怪石众多,奇花异草已是数不胜数,虽没有流觞曲水的雅事,却也算得上秀美,怎么到了张大人嘴里就成破地方” 张瑾瞪他一眼,说不出话来。 每次一见到陆瓯,自己平时的冷静与淡然仿佛统统消失了一般。 “我那个,我今天过来看看顾檀。”她环顾左右,结巴道“听说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顾檀陆瓯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只听得一旁桐树上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姐姐大人放心,我身子好的很。” 一个火红的身影自树上越下,举手投足间皆是媚态,他走至张瑾身边,眨眼道“只是每次姐姐大人来访都要偷偷在阁外徘徊好久,我们陆掌柜一出现你便立刻躲开,这是为何呀” “你莫要胡说”张瑾恼羞道,“我什么时候偷偷了” “是是是,以姐姐的身份,怎么会偷偷呢,”顾檀挪愉道“你是光明正大的徘徊,行了吧。” 张瑾知道自己说不过顾檀,她揉揉发红的耳根,索性闭嘴不再理会他。 听着顾檀在这边起哄,陆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我说怎么最近都找不到你人,原来在树上躲着。” “你最近倒是清闲的很,”他嗤笑道“我说过阁里从来不养闲人,你若继续偷懒不登台,今晚的饭食可就没你的分了。” 陆瓯说罢便伸手拉着张瑾走了,留下顾檀在一旁抱臂哀叹“啧啧啧,真吝啬,我赚的钱都够我在这吃十年白食了。” 走至一半,张瑾突然喃喃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啊” “不是要看花么”陆瓯头也不回道,“我带你去看合欢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阴影 张思的死可以说意料之外,也算得上是情理之中。 张家一直有家族遗传病史,无论是张氏家主,还是现在的张思。唯一没料到的,不过是张思死的太过突然,竟是在没有任何发病前兆时就于回乡路上离世了。张母舍不得到手的荣华富贵就此烟消云散,便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推出去做了替身。 陆瓯曾问过张瑾,为何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云州做一个替身知府。张瑾笑了笑,道,兄长去世已是险些让母亲崩溃,如今她于病榻之上嘱咐我代兄入仕,我焉有不去之理 况且啊,她牵起陆瓯的手,眼眸弯弯,倘若我真的不来,又怎么会遇见你呢 顾檀轻轻吸了口气,紫炉里的香木烧至半截,香气随青烟溢出,像极了当年的合欢花香。 “二爷现在可是明白了” 兴许是被雨水浸湿衣身的缘故,顾檀脸色十分苍白。水珠沿着发梢滑过脸颊,自下巴滴在地板上,发出滴答的脆响。 楚怀珝沉默半晌,合扇轻叹道“先换身衣服吧。” 沈枚为顾檀寻了一块浴帕,又找了一身干净的旧衣,见楚怀珝与沐云均已离开屋子,他踌躇了片刻,神色复杂地望向顾檀,几经张口,却未能吐出一个字。 顾檀将旧裳接过,正要解衣,见沈枚仍在一旁站着,便抬眼看向他,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沈枚迟疑了瞬息,局促道“你叫顾檀” 顾檀未答话,他挑了挑眉,直接等沈枚的下半句。果然又听沈枚道“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兄弟么” 他问得小心翼翼,眼眸中闪动着些许希翼的光芒。 顾檀愣了愣,皱眉道“我一直是孤身一人,从未有过什么兄弟。” “一直” “自我有记忆以来。” 沈枚似是有些不甘心,急忙又问“你的记忆是从何时开始的有没有觉得自己失去过部分的回忆,比如” 顾檀闻言轻笑一声,打断他道“我得记忆很完整,并没有你所谓的失忆一说。” 真的,只是巧合么。 沈枚眸里的光迅速暗淡下来,他慢慢攥紧了拳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抱歉,是我唐突了。” 见他满脸失落,顾檀好奇道“你可是在找什么人么我和他很像么” “我在找我的哥哥,”沈枚苦涩的笑道,“你的招式和他很像。” 留下这句话,沈枚失魂落魄地就要转身离开,顾檀却叫住了他。 “等等。” 顾檀突然道“你若真的想找到你哥哥,兴许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沈枚顿下脚步,眼底满是惊喜“真的么是谁” “百晓阁阁主,百晓。”顾檀道“他的消息向来不会错。” 雨势有些弱了,楚怀珝站在檐下,出神地望着眼前的雨幕。 身后传来一阵翅膀拍打声,贪狼不知何时飞出了屋,径直落在楚怀珝的肩上。 “怎么,你也出来看雨么” 贪狼歪着头看看身后,先是张了张翅,复又扭至一旁,一双鹰眼尽是不满。 楚怀珝被它逗乐了,拍拍它的脑袋,“沐云又欺负你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沐云冷清的声音“二爷,雨天湿气重,还是回屋吧。” 楚怀珝闻言转过身,正要回去,却突然停了脚步,他吩咐沐云道“你让厨房熬碗姜汤,给他送去吧。” 这个他,自然是顾檀。 沐云沉默片刻,随后撇撇嘴道“是。” 清晨,阳光映入云州城。 雨后雾气还未消散,折射出的光晕洒在云水涧青瓦上,十分美观。雨天最大的好处就是,它可以肆无忌惮的冲刷这个地方的全部污秽,当你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雨水洗涤过的样子,没留下一丝肮脏的痕迹。 楚怀珝随意用了些朝饭,刚一上楼,便抬步向着顾檀房门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顾檀一定还有一些东西没有说。 楚怀珝来到门前,尚未敲门,便看见门内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顾檀打开房门,似乎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惊讶。 “进来吧。” 顾檀身着一件月白长衫,墨发随意散在肩头,看得出还未来得及束发;昨夜换下的红衣被挂在一旁的屏风上,桌上还摆着根绛色发带。 只见他走至桌旁,拿起发带叼在唇边,复又双手将长发拢起,以指代梳将头发捋顺,这才将发带绑好。 楚怀珝看着他的动作,不由摸摸下巴,轻笑道“看来是我来的早了。” 屋内只有自己与顾檀两人,楚怀珝径自坐至方桌旁,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道“你昨夜冒雨来找我,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陆瓯与张瑾的故事吧。” 顾檀将头发束好,坐至楚怀珝对面“二爷在查的,也不仅仅是沐春阁的案子吧。” “哦”楚怀珝含笑道“何以见得” “从我第一次说查不问行时二爷便没有漏出半分迟疑,想来之前便是听过这个地方的,或者说,之前就想过要调查这个地方,这是其一” “不问行内珍宝甚多,大都不能入了二爷的眼,可偏偏那藏宝阁里的一只金镶蟆让二爷分神许久,我猜二爷所查之事,定是与这蛤蟆有关,这是其二。” “还有就是,直觉。”顾檀笑了,“我虽不知陆瓯何时养的蛊,却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二爷来云州城也有一月之余,时间如此接近。所以我便猜测,这两者必然是有联系的。” 楚怀珝朗声笑道“有趣,你猜的倒也不假。” “我不妨告诉你,沐春阁的案子查到现在,已是牵涉到了国库珍宝。” 国库珍宝 顾檀一怔,随即马上明白过来“是那只蛤蟆” “不错。”楚怀珝道“此事与国库失窃案有着密切的联系,我自然不相信单凭一个陆瓯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云州城内大肆养蛊,这背后定然有一只手在推动。” “这便也是我来找二爷的原因。” “背后那只手已经出现了。”顾檀淡淡道“陆瓯失踪了。” 楚怀珝闻言皱眉道“怎么回事” “我也是从白雪那里听得,”顾檀蹙眉道“陆瓯已经失踪七天了。” 水亭中。 一人正在自弈,棋子与棋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拈起白子落上棋盘,只听得耳畔清风拂过,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这次下手是不是晚了点” “晚与不晚,只要目的达成不就行了” 复又落下一枚黑子,将棋盘中无气的白子提出,“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来人冷笑一声,“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 ,大丈夫做事,不能有妇人之仁。” 那人淡淡笑道“你几时见过我有妇人之仁” “哼,”来人不屑道“最好没有。” 不远处的街道旁,有小童提着灯笼跑过,不想绊上了街角石块,就这么生生摔倒在地。灯笼脱手而出,滚落在一个不大不小的蚂蚁窝旁,蜡油滴在灯笼中,不一会便着起了火。 烧焦的气味沿侧旁飘过,依稀可以听见蚂蚁烧焦所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瞳孔一缩,握着棋子的手指开始止不住的颤抖,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眩晕感。 他一手撑着石桌,一边拼命压下胃中的不适。 来人见状皱了皱眉,一把将他拉至身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双清凉的手便遮盖在自己的耳朵上上,用他的胸膛为自己挡住了那灼人的火光。 “嘘,别听,别看。” 灯笼里的蜡烛不一会儿便燃尽了,他不动声色的男人怀里退开,伸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虚弱的笑笑,“我无碍。” 沐春阁门口围满了人,门内大厅中躺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少年,少年闭着眼,嘴角淌出大量血迹,面上表情十分扭曲。 宋乔带着人赶过来时便看到沐云正在验尸,楚怀珝站在一旁,身边是顾檀和沈枚。 “妈的,怎么回事,怎么这群狐狸精居然也” 沈枚瞪他一眼,示意顾檀还在一旁。 宋乔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问道“死者是谁啊” “是白雪。”楚怀珝道。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沐云解开白雪的衣服,只见他的胸口上一片紫红,看上去倒像是拳头留下的痕迹。 宋乔看看楚怀珝又看看沐云,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的在这等着。 直接带尸体回府衙显然不合适。 没多久,沐云站起身来,冷冷道“内脏全部震碎,一击致命。” “什么”宋乔吃了一惊,“一拳全部震碎怎么可能” 楚怀珝闻言也皱起了眉江湖中会些拳掌功夫的帮派倒是不少,能一击致命,并且有着将全部内脏打碎的内力,除了帮派最鼎盛时期的帮主与长老,怕是再没功夫能到如此地步了。 只是这些大侠多数以隐居山林,就算出山,恐怕也都已年过半百。又何必来伤一个楚楼小倌呢。 “我何时说过是拳”沐云翻了个白眼。 宋乔重新看了看白雪身上的痕迹,道“这分明就是拳印啊。” 沐云懒得与他辩解,他走至楚怀珝身边,道“二爷,是钝器,长得像拳头的钝器。” 他顿了顿,从手心里拿出一块小指盖大小的玉石,道“还有这个,是从死者袖口发现的。” 楚怀珝接过玉块端详片刻,却发现顾檀突然变了脸色。 “这个是” 见他神色有异,楚怀珝问道“你认得这个” 顾檀接过玉块看了看,喃喃道“这是寒玉床上的碎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神秘黑衣人 宋乔带着一干捕快,沿着路边小径急匆匆地赶向街角的胡同中,顾檀跟在楚怀珝身后,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 “你说的胡同,就是这里” 宋乔停下脚步,只见面前深巷一片漆黑,那些夹杂在空气中的热度亦是骤然下降,偶尔有凉风吹过,激得人汗毛直立,让人不由生出几分惧意。 沈枚微微后退了一步,道“这胡同真是古怪,现在分明才是二伏天,这地方怎么如此阴凉,倒像是鬼门关。” 宋乔听罢哈哈大笑起来,他摸了摸腰上的刀,道“什么鬼门关,哪有活人大白天能入得了鬼门关。” 他说罢这句,便领着大队的捕快进入了胡同,沐云瞥他一眼,冷冷道“你要是害怕,就在外面等着我们。” 沈枚跳了两步跟上顾檀身后,嘟囔道“谁说我害怕了。” 楚怀珝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脚下的这条巷子不宽,寒气从内向外弥漫,越往里走,寒气愈重。当走至尽头的小屋旁时,众人都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薄衫。 “妈的,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冷。” 宋乔暗暗咒骂道。 “这里冷气聚而不散,应是有什么可以长期制寒东西。”沐云道。 顾檀推开外门,入眼的是那条十分熟悉的小径。依稀记得当年有人奔跑在这条小径上,回头向他招手道阿檀你来,我给你看陆瓯刚为我栽好的合欢树。 楚怀珝走至顾檀身旁,目光闪动“这里是” 顾檀定了定神,道“这里是张瑾的私宅。” 两人一前一后沿小径向前走去,宋乔站在门口疑惑地搔了搔头 “张瑾是谁” 尽管肚子里满是疑问,宋乔还是吩咐众捕快在门外候着,自己则抬步跟上了前面的四人。 走过小径,顾檀于一间房外停下,他推开房门,寒气如浪潮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沈枚被这寒气激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喷嚏。沐云看他一眼,随手解了身上的青色外衫扔过去“别进去了,把它穿上。” 来到屋内,楚怀珝以指尖轻轻拭了拭桌面,复又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那指尖上除了因寒气凝结而成的细小霜粒以外,并未落下半点灰尘,他搓了搓手指,心底有了几分计较。 沐云在房内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桌边,对着楚怀珝道“这里有一股很淡的丁香花的味道。” 宋乔哑然,这都能闻得出来么 楚怀珝沉思片刻,问他道“可有发现蛊虫的痕迹” “不曾。” 楚怀珝闻言看向他,见他衣衫不整便愣了下,随口问道“你的外衫呢” “在外面。” 顾檀回头一看,只见沈枚正披着沐云的外衫站在屋外,脸颊微微发红。 若是放在平时,他一定会趁机打趣一番,调笑一句“小公子可真会疼人”,可此时他却实在没那个心思。 顾檀跨过外间,大步朝着里层的卧室走去。 楚怀珝随他来到那寒气的发源处张瑾的卧床前。只见那原本润泽剔透的寒玉床上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缝隙,碎玉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床上的锦被不知被何人扔在角落,依稀可见上面飘落的几根发丝。 看着空空如也的寒玉床,顾檀蹙眉道“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张瑾的尸身,不见了。” 顾檀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沈枚大喊一声“那边有人” 宋乔与沐云同时向外望去,只见那假石后面藏着一个黑影,被沈枚发现后,干脆也不再隐藏,径直窜上了对面的屋顶。 楚怀珝快步走出内间,眼角撇过那抹黑影,随即立刻翻窗而出,足尖于假山上轻点一下,飞身跃上屋脊。沐云提剑紧跟其后,夺门便向着楚怀珝追出的方向跑去。 顾檀站在窗前,眯眼望了望那名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随后径直从屋内直接绕过厅堂,于后门追出,翻身跃上了另一边的阳台。 蓝色锦衣随风飞舞,虽然屋顶风势大,可楚怀珝偏偏觉得这上面反而比屋内暖和许多。 黑衣人似是没料到楚怀珝能追的如此快,抬手扔出几枚飞蝗石。楚怀珝侧身避过石子,一个飞身便已追至那人身后。 “阁下既然都已来了,何不与楚某进屋坐坐” 黑衣人没有答话,身子反应却是不慢,当即转身挥拳向后砸去。楚怀珝开步将墨扇推出,拳头砸上扇面,生生被那软料化去了力道。楚怀珝轻笑一声,“阁下如此,可就别怪楚某不循那待客之道了。” 他话音刚落,手上墨扇一合,径直向着那黑衣人面上黑纱撩去。黑衣人抬臂挡下墨扇,另一只手由拳变爪,直攻楚怀珝肩头。 楚怀珝收扇截下那一爪,爪与扇骨相撞,发出“叮当”的清脆声响。他握着折扇的手微微一震,随即皱眉这声音似乎不对。 没等他细想,那黑衣人竟是向后跃了一步,显然不想继续与他纠缠。 可惜刚一转身,便听着另一边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公子留步呀。”顾檀拿出自屋内找到的一根银鞭,轻轻抽打着顶上的黑瓦,挑眉道“这便要走了么” 黑衣人脚步一顿,刚刚只顾着身前,却不知顾檀何时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 前后夹击,确实让他进退两难。 见那黑衣人站着不动,楚怀珝笑道“看来阁下这次是一定要和我回去坐坐了。” 黑衣人依旧没有答话,他看看身前又看看身后,眼底没有一丝迟疑,直接越一步转身,抬手成拳,直直向着楚怀珝攻去。 顾檀一愣,飞身向前几步,手上银鞭顺势挥出,想要直接缠上对方手臂,黑衣人侧身躲过鞭子,脚下步伐丝毫不减。 他没有理会顾檀,仍旧生生向着楚怀珝攻去。 楚怀珝心底的讶异不比顾檀少,除了挥扇化解眼前的铁拳,还在心底暗自思附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一号人物。 黑衣人显然没给他分心的机会,眼见自己几拳不中,便反掌直拍楚怀珝手腕,掌风飒飒,掌势逼人,令楚怀珝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到应对之中。 他将手中墨扇一抛,脚下虚步一晃,以右手捉向那人手腕。 手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楚怀珝尚未赶得及思索,那黑衣人已然对着他的右手劈下了左掌。 左手接下墨扇,楚怀珝松开他的右腕,将扇柄对向黑衣人臂上穴道,直直顶了上去,回身却见那黑衣人没有丝毫反应,一拳一掌依旧舞得虎虎生风。 怪了。 楚怀珝见状不再与他硬碰硬,回身退了一步,开扇微笑道“阁下手上的功夫着实厉害,倒是与普通的拳法掌法不同。” “不知阁下今日潜入民宅究竟是何用意” 那黑衣人呆呆的望着他,依旧没有答话。 楚怀珝叹了口气,心道这人难不成是个哑巴 没等他再开口,身前传来一阵凌厉风声,顾檀的银鞭已经来到了黑衣人的身旁,攻势十分迅猛。 只见那人侧首避过银鞭,脚下步伐却是丝毫未动。 顾檀冷笑一声,抬手又攻,黑衣人依旧只是堪堪躲过银鞭,双手一直垂在身旁,并未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不还手么 楚怀珝将折扇合起,轻轻拍了拍手心,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显然顾檀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收回银鞭,沉默了一会儿,媚笑道“怎么这位公子可是怜香惜玉,舍不得出手了” 依旧是没有回答。 顾檀眯了眯眼,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得罪了。” 银鞭再出,这次不再是简单的抽打,顾檀每一鞭都冲者对方脸上的黑纱甩去,这次他偏要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什么来历。 黑衣人一如既往地躲过了颊旁的道道鞭影,顾檀冷笑一声,手腕轻抖,银丝已是缠上指尖,他将丝线覆上银鞭,随着它一起向眼前的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不知其中有诈,依旧老实的躲过了银鞭,却不知银鞭上还布了多根银丝。眼看着银丝已缚,顾檀丢下手上银鞭,手指绕过丝线轻拨,轻声道“这下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躲。” 只见那黑衣人身躯微微一震,右臂已经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抬起,顾檀勾唇一笑,继续操纵着手中银丝。 现在,总能看看你的真面目了吧。 手臂抬至一半,那黑衣人似是突然回了神。只见他缓慢放下手臂,呆呆地向顾檀看了一眼,随后的一个飞身直接向着他的方向冲去。 “小心” 楚怀珝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顾檀心底一惊,只见那名黑衣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 飞快将指上银丝收回,顾檀飞身后退三丈。 单纯拼武功的话,自己一定不会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哪成想那个黑衣人并没有攻向顾檀,借顾檀后退的功夫,那人脚尖轻点跃上一边的楼阁,很快便消失在两人的眼前。 楚怀珝飞身来到顾檀身边,问道“可有受伤” “没有,”顾檀摇了摇头,道“抱歉,我失手了。” “无妨。” 楚怀珝盯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轻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杀害白雪的凶手,应该就是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火殇 “就因为他的功夫”顾檀挑眉反驳他道“那位小公子可是说了,白雪胸口的伤乃是钝器而为,不是拳掌所致。” “没错,”楚怀珝解释道,“方才我同那黑衣人交手,发觉他使出拳掌的力度十分古怪。我便顺势捉了他一只手看看,却发现他的那只手根本算不得手。” 他凝神回忆道“那只手冷硬冰凉,完全没有肉感,倒像是铜器所铸成的假肢。” 顾檀闻言沉吟道“会不会是那人练了某种功夫,可使肢体如铜铁般坚硬,而我们不知道” “不会的,”楚怀珝摇了摇头“在捉住他的右手后,我伺机点了他左臂的穴道,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钢筋铁骨可花多年练成,人体本身的穴道却是怎样也无法随意更改的。 “所以我猜那人应是装了假肢,寒玉床上的那条可怖的裂缝,恐怕也是他所为,只不过我们来的巧,他恰好没能离开罢了。” 说到这儿,楚怀珝微笑道“而且他也无心出手伤你,想来应该是认识你的,你可曾见过这号人物” 顾檀闻言垂眸淡淡道“二爷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确实不认得他。” “我自然是信你的。” 早在顾檀与那黑衣人打斗时,他便站在一旁观察了许久,可以看得出顾檀确实是想要留下那人,并没有故意放走他。 楚怀珝合扇笑了笑“屋顶风大,我们先下去吧。” 宋乔赶到时,两人已经下了屋脊,沐云皱着眉头抱剑站在一旁,对他赶来的速度很是不满。 宋乔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气喘吁吁道“沈小公子说院中跑出了一个可疑的黑衣人。” 他环顾四周,问道“可是抓住了” “跑了。” 顾檀将手中银鞭挂于腰间,耸耸肩“我不是他的对手。” 沐云冷冷道“我一直在下面,并未上去。” 众人闻言齐齐望向楚怀珝,就算顾檀不是对手、沐云没上去,那不是还有个楚二爷么 楚怀珝见状以折扇掩面轻咳了两声,道“楚某不才,虽与他交了手,却没能将他擒住。” 宋乔惊讶道“那黑衣人居然如此厉害” 楚怀珝笑笑,未置一语。 沐云在一旁撇了撇嘴,别人不知道,他却下面看得一清二楚。 自家二爷除了刚开始不痛不痒的与人过了几招,后来分明就是站在一旁看热闹,完全就没有要出手的样子。 宋乔不知沐云心中所想,只当那黑衣人十分厉害,他不由向地上啐了一口,恨声道“妈的,这下线索又都断了” 见他这般模样,楚怀珝叹了口气道“宋捕头莫要担忧,楚某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那个黑衣人就是杀害白雪的凶手。” 宋乔抬起头来,急切道“二爷找到证据了” “证据就在他身上。”楚怀珝淡淡道“只是眼下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什么问题” 楚怀珝看向顾檀,道“黑衣人的杀人动机。” 顾檀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我刚回阁里时,白雪曾给我说过,他接待了好多来找陆瓯的人。” 楚怀珝闻言叹了口气,看来他已经接触过幕后的那只手了。 这也难怪会有人对他下手,想来定是为了杀人灭口了。 “去找二爷之前,我先是来过这里一趟。”顾檀道,“那时张瑾的尸身还在,我这才断定陆瓯是真的失踪了。” 他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轻嘲“以陆瓯那个疯魔的性子,绝对不会把阿瑾一个人留在这儿。” 楚怀珝闻言思索道“既然张瑾的尸身被人盗去了,那说明她的尸体上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宋乔听得云里雾里,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陆瓯失踪了还有你们说的什么手什么尸身都是什么意思” 他抓抓脑袋,皱眉道“张瑾又是谁她与白雪的死有什么联系么” 见他满脸疑惑,楚怀珝轻叹口气,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他抬眼看看天色,轻笑一声“不如我们先回云水涧用些午饭充饥,咱们边吃边说,如何” 云水涧的饭食是出了名的美味,沐云点了一桌子的珍馐,可惜除了楚怀珝与顾檀几个,其余的人基本没有动过眼前的银筷。尤其是在听完故事之后,那些捕快个个面色惊诧,更是无心用食。 有些许年轻点的捕快,也是随意抓了几个大饼啃完,便在没有其他动作。 楚怀珝放下银筷叹了口气,道“你们这幅模样,我都要吃不下了,可惜这一桌的山珍海味。” 宋乔似乎还未从真相中清醒过来,他一脸惊愕的望着眼前的大饼,低声喃喃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张大人不叫张思叫张瑾,张大人是个女的,张大人喜欢陆瓯 每一个消息都如同烈酒般刺激着他的大脑。 “可能不可能的,真相就是这个,由不得你不信。”沐云冷冷道,他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嘴中,不再去看他们扭曲地表情。 “可是” 宋乔开口刚说了一半,只听得门外一阵喧闹,大街上突然聚集了很多的人。他们面向南方,手上指指点点,七嘴八舌不知在说些什么。 楚怀珝微微皱眉“沐云,去看看怎么回事。” 沐云站起身走向门口,还未迈出门槛,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惊呼“着火了,南边的山头着火了。” 宋乔一惊,连忙向外跑去,只见南边的山头上浓烟滚滚,漫天的火光将那处映成一片红海。 盛夏季节本就燥热,外加山头上树木众多,火势自然十分凶猛,眼看就要烧到了山腰,火舌舔着山腰边上的农舍,虽然有路人纷纷提桶救火,却依旧是杯水车薪。 宋乔召集了所有捕块,大声道“快,所有人跟我去上山救火,决不能让它烧了农家的房子” 顾檀看着那个方向,脸色微变“那边是” 这场火一烧便是一个下午。 顾檀静静的站在楚怀珝身边,亲眼看着它腾起,燃烧,燎原,复又熄灭。那灼热的红色是那么耀眼,它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要遮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的红与梦中的红交织重叠,顾檀一时居然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见他神色略显呆滞,楚怀珝合起折扇在他眼前晃晃“顾檀怎么了” “嗯” 顾檀回过神来,他眨眨眼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被烟灰熏了眼睛。” 待大火被扑熄,宋乔与众捕快已经累得瘫坐在地上,他粗粗地喘着气,手边还放着一桶桶尚未用上的河水。 农舍中的青壮将水桶搬回了家,他们从家里取了些新鲜的水果,神色感激的分给前来帮忙的路人与官差。 楚怀珝来到宋乔身边,问他道“查出火因了么可有伤亡” 宋乔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木灰,道“火因还在查,伤亡还未发现。”他沉吟了片刻,道“起火之地在山顶,农舍多于山腰山脚,应是不会有人受伤。” 宋乔话音刚落,便听得上面有人喊道“这里发现两具尸体” 宋乔闻言额角一跳,还未来得及再开口,就见楚怀珝已经飞身上了山头。 顾檀跟在楚怀珝身后,额角已经渗出了薄汗。 两具尸体。 是他想的那样么。 似是察觉了他的不安,楚怀珝突然道“事情还没确定前,先不要随意下结论。” 不远处,两具尸体并坐在一排,尸体呈焦黑状,身上的皮肉已经完全被烧毁,辨不出模样。这两具尸体牵着手,共同靠在身后一棵烧焦的树旁。 楚怀珝叹了口气,吩咐道“沐云,去看看。” “是。” 沐云走至尸体旁,他先是蹲下身子对着两具尸体的颌骨打量了一番,随后摸了摸腰间的佩剑,神色十分犹豫。 此时宋乔刚好从山腰处赶来,走至焦尸前还没停稳脚步,便听着沐云冷冷道“借刀一用。” 说罢便从宋乔腰间抽出长刀,向地上两具焦尸的喉咙处划去。 宋乔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兵器就这么砍向了地上的尸体,忍不住张口道“你,这” 沐云将两根手指分别探向两人喉间,一根拿出时依旧干净,另一只却沾满了木灰。 “一男一女,一死一活。” 他将长刀重新插入宋乔腰间的刀鞘中,淡淡道,“周围并未发现挣扎现象,左边的男人应该是中了药,之后才被活活被烧死的,右边的女人本就是具尸体,应该是死后焚尸。” 顾檀没有说话,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焦尸,突然笑了“这样也好,折腾了这么久,至少现在能在下面能见到阿瑾了。” 楚怀珝盯着焦尸看了几眼,余光瞥见一旁的尘土里隐约有个亮亮的东西。 “那是什么。” 沐云走至树边,只见那树木烧罢的灰烬处埋着一个广口的瓷瓶。 “二爷,是个瓶子。” 楚怀珝接过瓷瓶,端详片刻,复又伸手瓶口的木塞打开,只闻得一股奇特的恶臭铺面而来。 楚怀珝迅速将瓶口对着地面,随手拍了几下。 一条条黑色的麻绳粗细的长虫从瓶口滑出,动也不动的伏在地上。 宋乔捏着鼻子,闷声道“这些是” 沐云看了一眼,冷冷道“烧死的蛊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动心 宋乔闻言后退了一步,眼底满是厌恶“这些就是害人的蛊虫” 沐云冷声道“这是南诏黑螫蛊。” “黑螫蛊分螫王与子螫,螫王长约二寸,呈鲜红色,可控制所有由它产出的子螫;子螫长短不一,呈黑棕色。” 他闭气蹲下身,重新将黑虫放入一个小瓶中,道“这些只是一部分子螫幼虫。” 幼虫 楚怀珝皱眉“幼虫与成虫有何差别” 沐云将小瓶收回怀中,抬眼看向楚怀珝“幼虫尚未成熟,不受螫王控制,与普通虫蛇无异,若以自身精血饲蛊,便可将子螫培育成新的螫王。” “新螫王可产下的子螫与其他子螫无关,仅由新螫王控制。” 听到这儿,楚怀珝沉吟片刻,淡淡道“我想陆瓯应该是察觉到自己处境危险,所以才偷偷离了沐春阁,又不甘心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这才想带了子螫幼虫与张瑾的尸体离开。” “可他却没想到,有人就在那里等着他自投罗网。” 顾檀接下楚怀珝的话,轻嘲道“骄傲如他,怕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的结局吧。”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寂。 原本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沈枚突然插嘴道“你们说的这种虫子,真的能使死人复活么” 众人齐齐看向沐云,只见他摇了摇头“书中并未有过黑螫蛊可使死人复活的记载。” 空气中的烟味还未散去,树木焚烧的灰烬仿佛堵住了喉头,宋乔吐出一口浊气,恨声道“死人复活简直荒谬可笑” 他冷哼一声“就为了这么一个荒诞的理由,牵连了多少无辜的外来行人,妈的,狐狸窝里的杂碎,简直死有余辜” 顾檀闻言眯眼看向宋乔,冷笑一声“陆瓯养蛊是他的事,他间接害了厢黄、白雪,你骂一句死有余辜也还说得过去。” “可我阁中其他公子倌儿均是靠本事吃饭,人家都说笑贫不笑娼,宋捕快这般口无遮拦, 狐狸窝狐狸精张口就来,日后只怕会烂了嘴。” “你” 顾檀不再看宋乔黑如木炭般的脸,他轻嘲道“现在蛊虫也找到了,凶手也已经伏法了,宋捕快与其在这里与我斗嘴,不如赶快向王大人禀告,莫要只图嘴上痛快,忘了正事。” 宋乔冷下脸,他沉声道“正事是什么,宋某自然不会忘,用不着你来提醒。” 顾檀没有理他,转头对楚怀珝道“陆瓯已死,阁内还有事务需要处理,恕顾檀不能奉陪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顾檀笑一声“对了,若不用曝尸、鞭尸,还请宋捕快在办完正事后,将陆掌柜的尸身尽快还来,我们还要准备后事。” 话音刚落,只见顾檀飞身便向山下而去,再没回头看一眼。 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枚目瞪口呆“这就走了” 楚怀珝看着顾檀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道“不必管他。” 是夜,沐春阁少了平日的纸醉金迷,处处透露着冷清。 小楼内亮着一盏灯,一人站在窗前,手里举着一壶秋露白。只见他抬手将酒灌入喉中,神色漠然的望着窗外发呆。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顾檀没有回头“二爷什么时候也有了私闯民宅的嗜好” 外面传来一声轻笑“找顾琴师一起借酒消愁,怎么就成了私闯民宅了” 他本是随口一句玩笑话,哪成想刚一推门,扑面而来的酒气便直冲鼻腔。只见顾檀一人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只白玉酒壶。兴许是酒饮多了,那人脸颊乃至眼尾都泛着桃色,夜风吹动墨发红衣,仿若艳鬼般勾人。 楚怀珝看着桌上另外的两坛竹叶青,皱眉道“怎么喝了这么多当真是借酒消愁么” “借酒消愁”顾檀道重复一边,吃吃笑出声来“二爷觉得我在借酒消愁” 楚怀珝挑眉反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顾檀转过身来,眼睛直直的望向他“这可是我们陆掌柜珍藏多年的佳酿,现在终于有机会豪饮了,自然不能错过。” 他从桌上拿起一尊酒盅,一边倒酒一边淡淡道“没什么可消愁,这些事既然选择做了,就说明他一定想好了后果,也必定要承担这种后果。” 眼前的酒杯慢慢被顾檀倒满,楚怀珝道“你不难过” “难过什么” 顾檀将酒壶放在桌面“他救了我,我帮过他,这算扯平了。” “至于阿瑾,”他吸了口气“天妒红颜,我又如何插得了手。” 楚怀珝闻言轻叹道“但愿如你所说。” 见他此番模样,顾檀笑出声来“二爷难不成是特地前来安慰我的” 楚怀珝耸耸肩“不像么” 顾檀垂眼道“二爷风流成性,难道对谁都这般贴心么” “风流成性”楚怀珝摇了摇头“那可不是我。” 顾檀笑笑“那该是什么。” 楚怀珝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道“最多也就是玩物丧志吧。” 顾檀将窗户打开,夜风吹散了屋内的酒香,他突然回头对着楚怀珝眨眼笑道“说起来,二爷可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事么” 楚怀珝闻言一愣“什么事” 顾檀眉头轻蹙,眼底净是哀怨“这便不记得,二爷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他走近楚怀珝身边,一根手指轻轻缠上他的发,轻笑道“我帮你查案,你助我脱身。这可是二爷亲口说的。” “如今这案子也结了,二爷是不是该兑现当时的承诺了。” 楚怀珝闻言苦笑“案子是解了,可你现在怕是用不着我帮你脱身了。” “怎么用不着,”顾檀凑近他的耳边“若是宋乔下令封了沐春阁,眼下顾檀可就没处去了。” 他贴近楚怀珝的身子,呵气如兰“二爷说呢” 楚怀珝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身子,皱眉道“你喝多了。” “我现在清醒的很。” 顾檀不为所动,他回身一步直接钻入楚怀珝怀里,手指抵上他的唇“嘘听我说。” 楚怀珝拥着他的身子,无奈道“你想说什么” 顾檀嘴唇贴在他耳边“我想说什么我想说,二爷究竟有多少,床伴啊” 楚怀珝一愣“什么” “我说,二爷想不想,和我试试啊。” 楚怀珝眸色一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可以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楚怀珝推开顾檀,叹了口气道“顾檀,你醉了,别做让你后悔的事。” 顾檀闻言向前一步,他抓住楚怀珝的衣襟,歪头看他“你觉得我现在不清醒你觉得我会后悔” 楚怀珝苦笑“我不知道,但我不希望你后悔。” 顾檀盯着他好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擦了擦眼角笑的泪,道“二爷原来这般刻板么,倒是和我想的不一样。” 不去理会他的用词,楚怀珝眼底满是无奈“你想的是怎样” 他放开楚怀珝,思索了一会儿,道“之前听说二爷是世家子弟,便想着定是于大多豪门世子一个样子。” 顾檀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数过去“好色,纨绔,欺街霸市,强抢民女” 楚怀珝失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顾檀摇摇头“一点也不乱,我可是一直都信这些的。” 楚怀珝又好气又好笑,他敲敲顾檀的头,道“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然呢”顾檀坐回座位,伸手拢拢凌乱的上衣“二爷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总不至于是你说的那种人。” 顾檀眼眸微闪“那在二爷眼里,顾檀又是怎么样的人” 楚怀珝以折扇点点下巴,沉思了半晌,道“翩若惊鸿,艳似桃李;外秀慧中,琴艺双绝。” 顾檀闻言笑道“二爷这夸人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的很。” 他解下发带,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他拿起桌上倒满的那杯美酒,饮下半杯,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这酒甘甜醇厚,入口绵柔,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可惜只剩下半杯了。” 楚怀珝看着他的动作,眸色一暗,“哦” 顾檀挑唇一笑,“如此佳酿,二爷同我一起品品,可好” 话音刚落,顾檀仰头饮下半杯,随后上前一步抱着楚怀珝的脖子,低头将酒喂入他口中。 楚怀珝含笑望着他,唇角酒液来不及吞咽,随下巴流入衣襟。他伸手扣住顾檀的后脑,手指插入那如丝的墨发中。 两人衣襟上顿时印上一片酒渍,也不知是流出的多,还是咽下的多。 过了许久,楚怀珝慢慢放开顾檀,见他气息不稳,面色绯红,便轻笑道“这酒气味清香纯正,像是好酒,只不过入口的太少,倒是没尝出什么滋味。” 顾檀闻言挑眉道“可惜只剩一杯,二爷若还想回味,恐怕要等到下次了。” 楚怀珝凝眸看向他“下次,是什么时候” 狂乱跳动的心脏冲淡了些许酒意,顾檀后退一步理了理衣服,“如今天色已晚,二爷若没有其他事的话,不如早些回去吧。” 得,这就开始赶人了。 当他方才只是一时冲动,楚怀珝心下叹了口气,轻笑一声道“那我便不打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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