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是祸水》 1.第 1 章 吴王府朱红色的大门前,站着一群衣饰华丽的姬妾。有的清纯典雅,有的婀娜多姿,端的是环肥燕瘦,全是香喷喷的美人。 眼下这群姬妾的脸色都不太好,她们正齐刷刷的瞅着跪在王府门前的一个姑娘,相互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路过的人来凑热闹,就听得这群姬妾在议论那个姑娘。姬妾们看向姑娘的目光,充满了艳羡、嫉妒和防备,一张张描画的红艳艳的嘴唇里,不断的飘出“这个祸水”“她还要跪多久”之类的词眼。 终于有个姬妾耐不住了,开口道“江浸月,你赶紧走吧,吴王殿下是不会帮你的” 跪着的江浸月,纤瘦的身子颤了颤,抬起脸来,一张梨花带雨的粉面不胜哀戚,说话带着哭腔“江家的祸事,殿下知道的,我阖家都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求殿下看在与浸月自幼相识的份上,能为江家主持公道。殿下,浸月求你了” 她一边哭求,那双天生软媚狭长的眼睛,被泪珠染得像是芙蓉泣露。上挑的眼角红红的,看着可怜万分。 她侧过脸,用袖子拭泪,无意中那纤腰扭了下,就跟绵绵的水蛇似的。 天寒地冻,冻得江浸月脸上呈现出诱人的粉红,衬得拭泪的手更为雪白。一截白皙的手腕露出来,肌滑骨细,整个人软媚的像是没了骨头,身子如柔枝,无限凄婉。 这女人怎能美成这样柔媚的如同一团薄雾,连哭起来都让人不能移目。 姬妾们暗暗咬牙想着,得赶紧把这个江浸月骂走。不然,要是教吴王出门见着了她,岂不是要被狐媚了去 这个祸水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有人无意中接触了江浸月的视线,顿时被酥得心砰砰跳,连连道“江家这个小女儿,简直美的倾城可惜太美了也是种罪过。这不她被工部袁侍郎的嫡子给看中了,非要娶她做侧室。” 这人一起话头,众人便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照理说,那工部袁侍郎官职不小,又有个妹妹在宫里受宠,这江浸月嫁给人家嫡子做侧室,也不算辱没。 但江老爷不同意,说自家女儿嫁人,必须是当正妻。为着这事,江老爷开罪了他的上司袁侍郎。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就算了,谁想前些日子,江家父子主持营造的一座宫殿塌方了,差点砸死了圣上最宠爱的公主。圣上为此大怒,革了江家父子的官,江家势败,连宅子都被没收。袁侍郎派人来放话,要江老爷把江浸月送给自家儿子做外室,三天两头就让人去江家租住的破院子闹事。 江老爷口口声声说宫殿塌方的事另有隐情,可终究是丢了官,只能眼睁睁由着袁家欺凌。这江浸月走投无路,才来求助她的青梅竹马吴王。 “江浸月我记得,她在营造园林苑囿上,颇有名气。” 一道清润的嗓音从旁传来,正议论着的众人望过去,没料到说话的人竟是个极其夺目的年轻男人。 极好看的一张脸,如皎月般俊雅,姿仪如玉温润,一袭儒雅的月蓝色衣衫衬得他如夜空里昭昭的明月,让人轻易对他不设心防。 男人带着一个随从、一个丫鬟,而众人的视线只停在他身上。看他的样子,俨然是个端正优雅的士人,有人回答了他“你没说错,江浸月的确有些本事,只是她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也是自找的好好的闺秀不当,非要当造园师。她要是不抛头露面,也未必会遇到袁侍郎的儿子不是” “或许是吧。”男人微笑,姿态儒雅。众人只当是个无害的贵公子,却都忽视了他眼底隐含的深沉。 宋璟唇角噙笑,一瞬不瞬盯着江浸月,细细打量。女人腰如杨柳,媚眼如丝,楚楚可怜,浑身的狐气嗯,果然是祸水,绝色的尤物。 他的随从阿巳,瞧了瞧主子那似乎是专注的模样,顺着宋璟的视线看过去,颇有些吃惊。这是第一次,侯爷这么认真的盯着陌生女人看半晌。那江浸月就这么好看吗 阿巳不信邪,也跟着细看江浸月,结果不能免俗的挪不开眼了。 阿巳看见江浸月跪在冰冷的地上,艰难的朝着王府大门膝行,凄声求道“吴王殿下,我父兄最擅长兴建营造,他们所主持兴建的宫殿,绝不可能塌方这里面有问题还请殿下能为江家主持公道” 此刻,吴王就躲在大门内侧,透过门缝,看着江浸月。 吴王是心疼江浸月的,也不想这个美人落到那袁公子手里。只是,他不想蹚江家这摊浑水,便只能硬着头皮,不现身。 那些姬妾们生怕吴王会心软冲出来,便不遗余力的“劝说”江浸月“江二姑娘还是回家吧,这么水灵的人,冻坏了多教人心疼。” “就是呢,那宫殿塌方,是大家亲眼瞧着的事,能有什么隐情” “江二姑娘也是个倔的,要是早点嫁给袁家公子做侧室,这会儿江家出事,袁家还能帮衬一二呢,也不至于闹得没路可走。” “自古红颜多祸水啊” “殿下”江浸月眼睛哭得红了,绝望又倔强的揪紧袖口。 宋璟乌眸忽然掠过一道光,似是想到什么,隐含的深沉一下子变得浓郁,又顷刻散去。宋璟朝吴王府门口走去,身影从阿巳面前走过。阿巳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去抓宋璟的袖子,抓了个空。 阿巳差点脱口而出侯爷你要干什么 接下来宋璟的举动,让阿巳吃惊的宛如吞下一枚鸡蛋,嘴巴张得大大的,怎也合不拢。 同样被惊呆的还有江浸月,她正准备爬去大门口敲门的,谁知道忽然被人搂住了身子,一惊,双脚离地,惊呼着被宋璟给抱了起来 大庭广众,那么多眼睛都看着,江浸月简直惊呆了,直愣愣瞅着宋璟那张俊雅的脸,对上他眸底难以解读的深沉光芒。 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他是谁想干什么 江浸月没见过这人,却第一眼就觉得他风姿夺目,俊雅非凡,更觉得这人身上有天潢贵胄的气质。 而还不等江浸月开口,就见宋璟轻启薄唇,说出了令她震惊的话。 “江浸月,既然他们如此践踏你,我便必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不就是祸水么瞧把这些人给吓得。可惜本侯喜欢的就是祸水。” 他的语调郑重,不似开玩笑,可说出的话,却让江浸月觉得是个天大的玩笑。 “江浸月,不用去给什么袁公子当外室。本侯娶你,你来给本侯当夫人吧。” 江浸月愣呆了,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都是什么话。周遭一片安静,吴王的姬妾们也都呆立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这个莫名出现的人在搞什么。 江浸月就在这样凝胶般的气氛中,回过神来,一张桃花粉面快速的染上薄晕,如飞霞虹霓,更如醉酒似的,比胭脂还妩媚娇艳。 羞急的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拿眼睛瞪着宋璟,像是在逼问。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啊搞什么鬼 我们是陌生人陌生人 吴王府大门忽然就被推开。 两片朱红大门,吱呀吱呀的分开,吴王顶着张惊急交加的脸,冲了出来,浑身充满了一股对宋璟的敌意,活像是一只张开了刺的刺猬。 “宋璟,你” 这人是宋璟江浸月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惊,仰头看着宋璟。 宣侯宋璟,皙华长公主的独子,当今圣上的外甥,御前一等一的红人。这个莫名其妙就要娶她的男人,就是宋璟 围观人群也炸开了锅,谁都知道,宣侯宋璟深受皇宠,特立独行,非常不按常理出牌。眼下,他突然杀出来抱了江浸月就宣誓主权,这种事,果然是这位宣侯能干得出来的。 “宋璟,你怎能”吴王显得咬牙切齿,似乎是不满江浸月落到宋璟的手里。 宋璟连眼皮也不抬,只淡然道“吴王想要如何准备为江家主持公道了” “本王”吴王语塞,面有尴尬。他不是不想帮江浸月,只是觉得江家这事,水深,他不敢卷进去。 见吴王为难的样子,江浸月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剜心一样的难受。她知道这个人是靠不上了。 不由得凝视宋璟,想说什么,又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事情的发展。 风头煊赫的宣侯,为什么突然说要娶她 宣侯素来一言九鼎,既然他这样说了,那她也就逃过了袁家的纠缠是不是 说不上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江浸月只知道,宋璟今日的行为,定然别有目的,不知他想从她或者江家手里得到什么。 江浸月沉默下来,宋璟如月的狭眸睇向她,眼眸幽沉,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江二姑娘,本侯送你回去,你专心待嫁即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江浸月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坐上了宋璟的马车,往江家租住的破院子驶去。 宋璟的马车内,布置的清雅宜人,点着清新的豆蔻香,颇有贵族子弟的高雅品位。只是江浸月满脑子疑问和紧张,坐在那里,很是不安。 小心觑一眼宋璟淡然闲逸的样子,江浸月忍不住问道“侯爷刚才的话,是认真的吗” 宋璟乌眸含笑,嘴角微弯“自然是言出必行,不日我会去拜见令尊。” 江浸月更不安了,被宣侯这样的大人物当众定亲,她又和宣侯全无交集,不是有鬼才怪。她不禁掐着裙子上的绣花,细细嗫嚅“侯爷为什么突然要娶我” “想娶就娶,非得要个为什么”宋璟反问。 “这”看来这宣侯是不准备回答她了,江浸月皱皱眉,脸上添了愁容。 宋璟斜靠在座椅上,以手支颐,浅笑着欣赏江浸月此刻的模样。 朱红小嘴嘟着,柳眉蹙着,小嘴像是饱满的红樱桃,眉毛像是曲折雾蒙的春山。 肌肤白如堆雪,滑腻的像是瓷胚子,一双眼睛盛着不安,眼角哀哀的上挑,柔媚的像是一团随时会化掉的愁云嗯,这女人还真是勾人的很,有些难以想象,这般软媚酥骨的妖精会是个小有名气的造园师。 有趣。 小小马车厢里,持续沉默。江浸月被宋璟打量了一路,忐忑了一路,到家时,手心里都汗湿了。 马车停在巷子口,江浸月下车,向宋璟道谢,被宋璟亲自送到了家门口。 自从江家的宅子被没收后,一家人租住在这条清贫小巷,住着个破旧院子。 宋璟看了看此地的环境,眸色深了深,没说什么。 江浸月战战兢兢的向宋璟道了别,一进家门,就见自己的贴身丫鬟秋色,迎了上来。 “二姑娘可回来了,您瞒着老爷他们出门,可害惨奴婢给您遮掩了。”秋色惶急道,“老爷和夫人发觉姑娘不见了,一个劲的问奴婢姑娘去了哪儿。还好姑娘回来了,现下,老爷和大公子正要出去寻姑娘呢” 江浸月听言有些局促,她是瞒着家人跑出门的,到头来还是被发现了 “我去见爹。”江浸月咬了咬唇,又道,“秋色,我有些饿,家里还有吃的吗” 秋色点头“厨房有栗子糕。” “我待会儿想吃。” “好,奴婢这就去拿,给姑娘放在闺房里。” 秋色说完,就快步跑走了,一袭姜黄色的罗裙飘飘的,消失在了拐角。 江浸月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承接父兄怒火的准备,去见了自己的父兄。 江父名叫江守镇,是江南嘉兴人,被革职前,在工部的营缮司担任郎中,官职不高。长子江修竹之前也在工部营缮司供职,职位在江守镇之下,任得是主事。 这会儿江守镇和儿子江修竹,正要出门去找江浸月,见江浸月回来了,都怔了怔。父子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看看江浸月有没有什么闪失。待见江浸月全须全尾的,两个男人才放下心来。 “皎皎,你上哪儿去了啊我和爹都急坏了”江修竹拉过自己的宝贝妹妹,“袁侍郎那儿子成天盯着你,你还敢偷摸跑出去,也不怕被他抓走” 江守镇也心有余悸,自责道“如今,爹护不住你。皎皎,你答应爹,别再跑出去了,爹是真的怕啊。” 江浸月很不好意思,用指头在江修竹的掌心挠了挠,低声道“爹,大哥,皎皎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这些日子江家的倒霉事一件接一件,磨得全家人都心惊胆战,很是受挫。 先是江浸月被袁侍郎的嫡子缠住,再是江守镇和江修竹双双被革职,江宅被没收,接着袁侍郎家的就总闹上门来,企图逼江浸月就范。而江浸月的姐姐江晚风,本来定了一门亲事,眼瞅着开春了就要嫁了,因着江家遭难,被退了婚,成了安京城里没人要的姑娘了。 江修竹捏着江浸月冰凉娇小的手,关心问道“皎皎,你去哪里了,没遇到什么事吧。”这是父子俩都十分关心的问题。 江浸月窒了窒,低着头说“我嗯,还好。就是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大家说。哥哥,你去把娘还有大嫂和姐姐都请来吧。” 江修竹不解,和江守镇面面相觑,江修竹去喊了人。 不多会儿,江家人就齐聚一堂,江浸月的生母纪氏,姐姐江晚风,嫂子连氏,全都来了。 江浸月这方将自己出门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紧接着,这间破旧狭窄的正厅里,便爆发出江家人吃惊的叫声。 “宣侯宋璟” “当众抱你了” “宣侯亲口说要娶你” “真的假的” 江浸月绞着手指呢喃“是真的。” 全家人都惊得不轻,相对于颇受盛宠的宣侯来说,江家一家门槛太低,即便江守镇没被革职时,宣侯这样的姑爷也不是江家人敢想的。 再加之,江家没有人认识宣侯。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天潢贵胄,怎么突然就对江浸月青眼有加 大家全都因此不安起来。 纪氏为人母,最担忧的就是女儿的幸福,“皇家的媳妇怎么是好当的那宣侯的生母,皙华长公主,据说名声很不好,在外头跟人生了宣侯,府上还养着几个面首,至今也没驸马,还连累宣侯的出身遭人诟病。回头皎皎嫁过去,有这种婆婆在上头,真怕日子会难过。” 江守镇忙小声呵斥她“你快别说这样的话了,皙华长公主也是咱们能议论的吗” 纪氏朝夫君翻了个白眼“敢情女儿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 “我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嘛。” “老爷你不是不知道,女儿家要是没嫁对人,后半生可都毁了。”纪氏忧心的眼泪在眼底打转,“比起长公主,我更担心皎皎嫁过去了是什么名分。宣侯位高权重,皎皎能当正室吗” 姐姐江晚风和嫂子连氏,也交换了目光,无不为江浸月担忧。 哥哥江修竹抿着唇,半晌,道“宣侯为何要娶皎皎” 这个问题,是全家人忧心的根本所在。可惜,无解。一家人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在心里消化这个震惊的消息,不安的像是在等待判刑。 江守镇打算明天携纪氏去拜访宋璟,为了女儿,豁出去了。 这一晚,江浸月近乎无眠,到后半夜才睡着,睡得死死的。 秋色知道江浸月心绪繁杂,没喊她起床,蹑手蹑脚的给江浸月拢好被子,瞅见江浸月露在外头的一段软白无骨的脚踝,不由咽了咽口水,心想,自家小姐可真是酥人。 江浸月睡得晕乎乎的,突然听见狗叫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怪吵人。 “秋色”江浸月翻了个身,无意识的嘟囔起丫鬟的名字。结果秋色破门而入,跌跌撞撞朝江浸月扑来,弄出一堆声响,把江浸月惊得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秋色扑到了床前,“小姐,不好了” 秋色大着嗓门,这么一喊,江浸月就是再不清醒也清醒了。 “秋色,怎么了” 外头狗叫声没完,还夹杂着吵闹声,江浸月意识到可能是家里出事了,就听秋色惶急道“袁公子又闹上门了,还带来条大狗” “你说什么” “老爷和大公子在拦着他们。” 江浸月变了脸色,大狗那狗会咬伤爹和哥哥的吧 江浸月掀开被子,扯过衣服往身上披,动作快的不可思议“我过去看看” 那袁公子今天带来的狗,是他昨天才买的凶犬,专程用来对付江家人的。 袁荣恪认为,他能看上江浸月,那是江家的荣幸,偏偏江家人不识抬举,竟然不把女儿嫁给他当侧室。 结果呢江守镇父子主持营建的宫殿塌了,父子俩双双被革职,江晚风被退婚,那江浸月能有人要就不错了。 他好心提议把江浸月养在外头,待她怀孕,再抬回府里做姨娘。这样的待遇,对一个罪臣之女来说已经很好了,对不结果这江家人顽固的跟石头似的,就是不交出江浸月。 袁荣恪三番五次上门要人,无果,一生气,今儿带着几个小厮,牵着凶犬过来了。 他今天要是带不走江浸月,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这会儿,江守镇和江修竹正拦在门口,和袁荣恪的小厮们拉扯。 江修竹膝下有个刚一岁的哥儿,哥儿不能经受这场面,江修竹让妻子连氏带着孩子躲进屋。 纪氏和江晚风急切的望着门口的情形,纪氏泪眼汪汪,江晚风厉声道“袁公子,你这样欺负人 ,就不怕官府找你的麻烦吗” 袁荣恪轻蔑的指着江晚风“本公子看上你妹妹,那是抬举她我爹可是工部侍郎,堂堂的国舅爷江浸月跟了我,难道还委屈她不成” 江晚风道“就算我江家落魄,你强抢民女也是犯了王法” 袁荣恪鼻子朝天“你被退婚,没人要你,就别阻着你妹妹跟富贵人” 一个小厮这会儿挨了江修竹一拳,骂了句脏话,愤愤对袁荣恪道“公子,这帮人就是不识抬举。依小的看,咱也别和他们浪费时间,直接冲进去拿人吧” 江浸月匆匆赶过来,正好听见这话,粉面染怒容,呵斥道“住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呀,美人来了。”袁荣恪立刻换上一脸轻佻的笑。 “浸月妹妹连生气都这么好看,别生气啊,本公子是专程来接你去享福的。来,美人,给本公子笑一个。”他笑得很是淫荡。 江晚风气的花容乱颤,怒声道“不许你羞辱我妹妹” 江浸月快步跑过来,看了眼那条凶犬,又大又吓人,她不禁心中犯怵,但仍是鼓起勇气走上前,道“袁公子,我不会给你当外室的。还请您回去,强抢民女的罪行,浸月怕您担待不起。” “怎么,你还想去官府告我”袁荣恪不以为然,“美人我告诉你,凭我们袁家的家势名望,就是衙门也不敢来找茬我袁家是皇亲国戚” 江浸月泠然说道“我江家是落魄了,但来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袁公子不要欺负人欺负得太过了。还有件事要提醒袁公子,宣侯亲自和浸月说了,要迎娶浸月。”把宋璟搬出来,多少能吓到袁荣恪吧“袁公子知道宣侯是什么人物,您欺负江家,就是和宣侯过不去” 袁荣恪只觉得江浸月在危言耸听,江家东山再起笑话还宣侯宋璟更笑话宣侯高高在上,这女人搬后台也不用搬个这么离谱的吧。 袁荣恪还不知道昨天宋璟在吴王府门口的放话,他看着面前的女人,明明狐里狐气的,却泠然如雪,不带一丝笑意。看惯了那些曲意逢迎的笑美人,江浸月这种动怒亦是国色的祸水美人,便显得那么与众不同,更是不负祸水的名号。 袁荣恪简直要被这美人迷死了,抬手就往江浸月脸上摸。江浸月一惊,下意识躲避。江修竹赶忙冲上来,把江浸月拉到身后,一掌劈在袁荣恪胳膊上,“别对我妹妹动手动脚” 袁荣恪被打得胳膊剧痛,彷如断臂似的,气的满脸涨红,张牙舞爪道“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把江浸月带走” 小厮们一拥而上,江修竹赶紧把江浸月推向江晚风,江晚风拉着江浸月后退。江修竹却来不及躲避小厮们的攻击,挨了两拳头,那拳头就打在江修竹胸口。江浸月见了,吓得惊呼“大哥”江修竹没时间安慰江浸月,和小厮们打了起来。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江修竹被三个小厮按在了地上,拳打脚踢。 “儿子”江守镇扑上去,想拽开那些小厮。袁荣恪一个眼神使过去,负责驯狗的人立刻松开缰绳,那大凶犬朝着江守镇扑上去。 “爹” “老爷” 在女人们惊恐的叫声中,江守镇被大狗一口咬在胳膊上,即刻现出血印子。 江守镇疼的龇牙咧嘴,只能靠双手去扒拉大狗,接连被咬了好几口,痛苦的叫唤起来。 纪氏急的泪流满面,噗通一下跪下去,朝着袁荣恪磕头“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江晚风冲上去,用自己纤弱的身体,往大狗身上撞,“畜生,别咬我爹” 江修竹见爹被咬了好几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就从地上爬起来,揍开小厮们,冲上来护着江守镇。有小厮立刻追上来,再要按住江修竹,却不想后脑勺挨了一记重击,被打得头晕目眩,倒地呻吟。 只见小厮背后,立着江浸月,江浸月手里拿着造园用的铁皮大墨斗,将这小厮给打倒了。 家人被如此欺辱,爹还受了伤,江浸月豁出去了。她双手举着墨斗,不要命的往小厮们脑门上砸,连着砸倒两个,疯狂无比。 那大狗又扑上来,被江修竹和江晚风合力踢开,大狗撞到了袁荣恪,袁荣恪恼怒,指着江浸月大骂“你这个贱人快,快抓住她贱人” 江浸月凶狠瞪着袁荣恪,扑上来,举起墨斗朝他脸上砸。 袁荣恪没能躲开墨斗,脑门吃了一记重击,立刻浮起一片通红。袁荣恪勃然大怒,捉住江浸月一只手,夺下墨斗,反手就要扇她一巴掌。谁料,袁荣恪扬起的手腕,忽然被一只不知哪里来的手紧紧握住。那手一用力,就把袁荣恪给掀翻在地。同时,一道清宏却满是威压的男声响起“寻衅滋事,放狗伤人,你可知该当何罪” 袁荣恪被这嗓音里隐含的气场所镇住,又摔的挺疼的,一时又愣又惊的望着来人。 江浸月也惊魂甫定的望着救星,气喘吁吁,惊讶又委屈道“宣侯” 没人料到宋璟会突然到来,他依旧穿着月蓝色的衣衫,腰间悬着美玉,容色俊雅,如一轮昭然明月斜过破败的院墙,月光淡淡而坚定,立在众人眼前。 “宣侯”他的出现,让江浸月惊动惶然的心,得到些微安定。不说别的,就说他身为皇族,遇到袁荣恪强抢民女的事,也不会不管吧。 宋璟后面跟着随从阿巳,阿巳一个箭步迈去那条大狗面前,竖起手掌,干脆利落劈在狗头上。 只听大狗痛苦的嗷呜了一声,被阿巳给揍得什么气势都没了,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几个小厮们见阿巳连凶犬都能制服,哪还敢造次,不由自主的畏缩起来,缩着脖子退开。 江晚风松了口气,忙扶着江修竹,两个一起,去把江守镇扶起来。 江守镇身上好几道伤口,都在流血,看着很是揪心。江守镇喘着粗气,两手合成抱拳,要给宋璟施礼“宣侯” 刚才女儿叫这人宣侯,江守镇都听见了,他无比感谢宣侯的到来震慑住袁荣恪,但同时,心里也忐忑不已,不知宣侯造访,会带给江家怎样的消息。 宋璟只瞥了袁荣恪一眼,眼神冰冷,有如针似的,直往袁荣恪脑仁里扎。袁荣恪不禁打了个寒颤,又反应过来这人是圣上外甥,袁荣恪的脸色一下就非常难看,脸皮苍白轻颤,恐惧万分。 “江伯父受惊了。”宋璟没理袁荣恪,他来到江守镇面前。 一声“伯父”让江守镇受宠若惊,连忙打躬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是叫那畜生咬了几口罢了。” “也怪本侯没有早一步来,倒害得伯父遭此无妄之灾。”宋璟平和诚恳,说着向带来的丫鬟使了个眼色,“本侯这个丫鬟,粗通医术,江伯父受了伤,还是快些进屋,让我这丫鬟替您检查伤口,上药包扎为好。” “这怎么使得”江守镇为难的笑笑,“宣侯驾临,草民作为一家之主,怎能一个人躲去屋里这伤不碍事。” “江伯父不必拘礼,本侯这次过府,是代替圣上来传旨的。”宋璟一说“传旨”,江家人的心里齐齐的一突。 “赐婚的圣旨,本侯已经求下来了,来给江家送上一份。伯父受了伤,不宜跪地接旨,就先去包扎伤口,劳烦伯母和各位在此接旨就是了。”宋璟慢条斯理的说完,又看向那丫鬟,道“宝珊,扶江老爷进屋,好好替他检查伤口。”看向阿巳,“阿巳,你也去帮忙。” 丫鬟宝珊低着头,给宋璟行了个礼,便从江修竹和江晚风手中,接过了江守镇,同阿巳一道,把江守镇扶去了屋里。 宋璟又安抚了纪氏几句,接着便展开赐婚的圣旨,宣读出来。 江浸月跪在地上听着圣旨,那些用来修饰她和宋璟的美好辞藻,她听着只觉得像是在听别人的事,还无法适应自己真的要嫁给宣侯了。 她感到很奇怪,以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怎么配得上宋璟,皇上他怎么会同意这桩婚事。 而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圣旨上说,她是宣侯正室。 能嫁给位高权重之人做正室,无疑是大好的事,可江浸月却难以感受到喜悦的情绪。 若说有那么一点点喜悦的话,大概就是,江家再也不用害怕袁侍郎父子的淫威了。 这么想着,江浸月朝袁荣恪看去。袁荣恪这会儿也跪着的,面色惨白,瑟瑟发抖。袁荣恪一想到自己今天纵容手下殴打江家父子,还放狗咬了宣侯的老丈人袁荣恪额角都流出冷汗来了。 宋璟将圣旨交给纪氏,亲自扶起纪氏,又扭头扶起江浸月。 他勾唇冲江浸月一笑,眼底亮如月色,温润含着安抚之意。这会儿阿巳从房中出来了,宋璟转身看向袁荣恪,居高临下,语调里带着再鲜明不过的冷意“袁公子可真是胆识过人。” 袁荣恪流着冷汗强笑“宣、宣侯” “阿巳,把他拖出去,先打一顿。”宋璟嫌恶道,“你自己看着打,给他留一条命就行了。” 袁荣恪吓得一哆嗦,却连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阿巳给拎了出去,接着街道上就传来揍人的声音和袁荣恪的惨叫,惹来一群围观的街坊邻里,阿巳揍得更加卖力。 宋璟再看向那些瑟瑟发抖的小厮,“去门外站着,自己掌嘴,该掌多狠,你们自己清楚。” 小厮们哪敢不听宋璟的命令,全灰溜溜的出去掌嘴了。一片清脆的耳刮声,此起彼伏。 “阿巳在外头看着他们。”宋璟说罢,拂袖关了大门,对江家人微笑,“都没事了。”他终于有时间将目光落在江浸月身上,缓缓几步,立在她面前,“江二姑娘,你还好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江浸月稍稍抬眼,小心看着宋璟。说真的,她不怎么好,被恐吓、被欺辱、发了狂的拿墨斗砸人,接着就迎来宋璟这个救星,还带给她一道彷如雷劈般有力的赐婚圣旨。 现在,这赐婚圣旨就在她手里攥着呢。明黄色的一卷绸布,定了她后半生的命运。 她小心回着宋璟话“民女无事,多谢侯爷牵挂。反倒是爹和哥哥受了伤,民女很担心他们。” 她觑了眼江修竹,江修竹躬身道“侯爷,草民不过是挨了几个拳头,无事。” 宋璟点点头“如此就好,江公子好好养伤,袁荣恪不会再来了。”他又转身来到纪氏身前,和颜劝慰“伯母受惊了,注意安神歇息。本侯去看看伯父的情况。” 纪氏忙擦拭眼泪,带着江晚风福了福身,“侯爷请自便,恕民妇招待不周。” “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伯母不要客气。”宋璟的话,让纪氏亦是受宠若惊,纪氏连着说了几句应景的话,宋璟只是耐心的听着,也不打断纪氏,态度十分平易近人。 他又安慰了纪氏两句,朝江浸月笑了笑,这才进屋去,一袭长衫儒雅,似蜿蜒在空山春涧里似的。 宋璟踏入屋子里,他的丫鬟宝珊在给江守镇的胳膊缠纱布。 江守镇身上挂了好几处彩,幸亏宝珊的医术不错,给江守镇止了血,又用药酒消毒。现下她将纱布打了个结,包扎完毕,江守镇也缓过一口气,精神好些,脸上也有了血色。 “宣侯。”看见宋璟过来,江守镇连忙要站起来。宋璟快步上前,轻轻按住了江守镇,温声道“伯父有伤,坐着说话就是了。”像是体贴江守镇坐着说话会不自在,宋璟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宝珊留下些纱布和药材,低着头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江守镇和宋璟。 宋璟将圣上赐婚的旨意,说给了江守镇。 同高高在上的宣侯说话,江守镇心中发怯,不免惴惴。他老实看着宋璟,传言里说,宣侯姿仪俊美,风华过人,江守镇打量宋璟,觉得这话说的一点也不错。宣侯身量颀长,容貌昳丽,自从踏进江家后所有的言行举止又进退有度,有条不紊,不摆皇亲的架子,这才是真正优秀的贵族气度。 以他的姿容气场,坐在这小小陋室里,真如皎月映得一室流光,令江守镇真实的体会到了什么叫蓬荜生辉。 江守镇再次对宋璟表达了谢意“今天这事,真是多亏侯爷了。不瞒侯爷,袁家上门讨要小女,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也是草民无能,沦落到这步田地,连女儿都护不住,就这么被他们变本加厉的欺负。” 宋璟摇摇头,又正色道“伯父不必担心,赐婚的圣旨一下,您就是本侯的岳丈。袁家是断断不敢再造次了。” 可不外头阿巳毒打袁荣恪、小厮们自抽耳光的声音,还有袁荣恪那杀猪般的惨叫,现在还没停呢。江守镇听着那声音,很是解气,更加感谢宋璟为江家出气。 只是,听宋璟提到赐婚圣旨,江守镇就不免忐忑。女儿能嫁进高门当正室,自然是无上荣耀,可是,女儿没有母家撑腰,一下子就上到那么高的位置,江守镇实在担心。 还有更担心的。 像宣侯这样金贵的人物,必然是女子们趋之若鹜的对象。虽然现在,他身边没有什么通房侍妾,女儿嫁过去了就是他唯一的妻室。但将来呢将来宣侯的内宅里,不可能只有女儿一个人吧。 自己和纪氏夫妻情深,儿子江修竹和连氏也是,全家上下就没有“姨娘”这种东西。女儿从小生长在这样简单和睦的环境里,未来,若是枕边人有了别的女人,女儿定会很受伤的。万一到那时,女儿没有宠爱,或者没有子嗣傍身,日子该怎么过 江守镇爱女心切,一股气想了许多,越想越犯愁。 他望着宋璟,对方越是优秀高华的样子,江守镇心里越是纠结。他要怎么和宣侯开口,难道他还想凭借一介罢黜之身,要求宣侯只许有江浸月一人吗 “伯父有话,不妨直言。”宋璟温润说着,显然是看出了江守镇有心事。 江守镇咬一咬牙,不行,他必须为女儿争取,于是他鼓起勇气道“草民想问侯爷与小女只有一面之缘,为何要为她求来这份殊荣” 宋璟道“伯父不必为此担心,我不会将婚姻当做儿戏。既然决定娶令爱,就会尽到为人夫君的责任。” 唉,宣侯不肯说江守镇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浸月是草民捧在手心宠大的,她心思单纯,也没见过高门府邸上妻妾成群的景象,草民怕她”他深吸一口气,大胆说出“草民实在害怕浸月会受伤,虽然草民自知卑贱,没有资格要求侯爷什么,但还是迫切的希望,侯爷能够善待小女”他希冀又害怕的问“侯爷能给草民一个答案吗” “空口白牙的承诺,说出来有什么用”宋璟只道,“即便我现在承诺伯父什么,伯父也只能安心一时罢了。” 江守镇一顿“那侯爷的意思是” “本侯是怎样的人,以及,令爱能否幸福,”宋璟淡淡说着,“伯父且看着就是了。” 江守镇一怔,明白了宋璟的意思。宣侯这是在说,日久见人心,他会用行动说明一切的。不得不说,这样的回答,竟比义正言辞的承诺听来还要令人放心。江守镇舒了口气,越发觉得宋璟言行得体,气度非凡。 江守镇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侯爷的意思,草民明白了。还有一事” “伯父但说无妨。” “还有一事浸月她总喜欢跟着草民父子造园设计,也抛头露面过多次。草民家里觉得没什么,但到底也是惹了不少非议。来日浸月嫁过去了,怕是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弃掉她这个习惯爱好,只请侯爷能包涵她的小性子” “既是她习惯喜爱的,为何要弃”宋璟温和笑道,“无妨,令爱若还想继续做造园师,那就做吧。她天赋异禀,又有一腔热情,既是人才,便不该被埋没。” 见宋璟这样开明,竟同意江浸月嫁人后也能做事业,江守镇甚是欣慰,连连道“草民先替小女谢过侯爷了。” 宋璟微笑“伯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可都问出来,不必憋在心里。” 江守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道“长公主她” “母亲那里,伯父不用担心。”宋璟知道江守镇是害怕母亲会欺负江浸月,“我的侯府与母亲的长公主府,只用一扇月洞门连通。除了例行请安,便各过各的日子。何况,母亲也并非刻薄之人。” “草民不敢” “嗯,伯父爱女心切,是人之常情,我都理解。”宋璟说着,徐徐起身,向江守镇行了一礼,“伯父只管放心将令爱交给本侯便是,您还有伤,需要静养,本侯就不多打扰了,告辞。”标准的礼节,没有半点敷衍,挑不出一丝毛病,“伯父留步就是,不必相送。” 江守镇仍旧起身,送宋璟出去,心头对宋璟是更加的满意敬佩。出了屋门时,见江浸月就在不远处站着,江守镇连忙喊了女儿“皎皎” “爹,宣侯”江浸月依依过来。 江守镇笑道“皎皎,替我送侯爷出府吧。” “好。”江浸月恭谨的对宋璟说,“宣侯,这边请。” “有劳你了。” 江守镇望着女儿送宋璟离去的背影,心下叹然,只希望这会是个好姻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江家租住的这个破宅子很小,从厅堂到大门,走不到多少路程。只是,这短短的路程在江浸月脚下似乎变得长了许多。想着身边的男人会是自己往后最亲密的人,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还和他的身份差的如此巨大,她控制不住的惶恐。 倒是宋璟颇为自然的与她说起了话“我听伯父唤你皎皎。” 江浸月柔声细语“皎皎是娘给我起的小字。” “月色皎皎,很有意境,不愧出自造园世家。” 江浸月不好意思的笑笑“多谢侯爷谬赞。”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快到门口了。门外面那些自抽耳光的小厮们还没有停止,倒是阿巳不再殴打袁荣恪了,依稀传来袁荣恪微弱的呻吟。 宋璟唇边笑容,清和的像是初春傍晚的风“你送到这里就行了,不用出门。这些日子安心备嫁,不必多虑。” “好”江浸月细语,“那您慢走,还有,谢谢” “不必客气。”宋璟从腰上取下佩戴的玉佩,递给江浸月,“这个,你收着吧。” 宋璟身上的玉,自然是名贵的,通透无暇,玉身是海棠叶形状的,朴素沁凉。 江浸月小心翼翼的收下了,想了想,又将自己戴在脖上多年的翠玉取下来,双手捧着,羞涩的看宋璟“侯爷,这个给您” 宋璟接过翠玉,瞧了瞧,玉身上用小篆刻了两个字,“皎月”。 江浸月收回双手时,手指不小心滑过宋璟的掌心。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有种陌生的热度,更显得江浸月的手指微凉,热度钻进她的手指,游走向她的全身,有些暧昧。 江浸月不由得脸一红,收了手站着。 宋璟笑吟吟看她一眼嗯,手指真滑、真嫩,翠玉还染着她的香味呢。 宋璟莫名的就想逗她一下,便道“我给你的玉,你可要收好了,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江浸月脸红的充血,结结巴巴回道“侯、侯爷也要收好我的翠玉” “那就一言为定。” 将宋璟送出门,江浸月长舒一口气,不由去摸摸自己的脸。天,好烫,在宣侯面前顶着大红脸,真丢人。 门外头那些小厮们见宋璟出来,犹如盼到了救世主似的,纷纷朝他跪了下来,一个劲喊着“小的们知错了侯爷” 另一边,袁荣恪躺在地上,鼻青脸肿,被围观人群们指指点点的。 “行了,带上你们公子,都滚吧。”宋璟淡淡向小厮们道,“若想再打江家的主意,就先掂量掂量,是否能惹得起本侯。” 他又瞥了眼不远处那条失魂落魄的凶犬,“那条狗,不要再让我看到第二次。” “阿巳,宝珊,我们回去。” 造园世家江家的二姑娘要嫁给宣侯的事,很快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毫无疑问,这件事就像是一石击破水中天,引得安京城里震惊一片。 那江家,不是刚获罪革职吗怎么扭头间,那位长得妖妖调调的二姑娘,就成了侯夫人了 那个二姑娘没出阁的时候就总抛头露面,和工匠之流的混在一起,还长一副没骨头的软媚样儿,看着就是个水性杨花的性子。反观宣侯,光风霁月,江二姑娘怎么配得上他 真是个狐媚子 这些诟病江浸月的话语,四处可闻。好在江家人把江浸月护得好,她基本都在家里待着,给自己绣嫁衣,对百姓们的言语充耳不闻。 倒是百姓中也有小部分人没说江浸月的坏话,反倒扒起了宋璟的老底。他们说,宣侯纵然受宠,可终究是长公主和野男人生下的孩子,对皇室来说名不正言不顺。圣上宠他,是因为他能为圣上办事,连带着才让庶出的长公主母凭子贵。要是宣侯哪天淡了荣宠,母子俩日子可未必好过。江浸月嫁给宣侯眼下是风光,未来可不见得。 时间就在沸腾的言论中过去。 转眼间开春了,江浸月也出嫁了。 江守镇夫妇把这些年攒下的所有体己钱加上宋璟送来的聘礼,都充做女儿的嫁妆,心想着能多一份嫁妆就能让女儿在婆家稍微抬头。 江晚风还把自己的那份嫁妆全给了江浸月。 江浸月感动于家人们的温暖,却也不想家里砸锅卖铁。再说姐姐本来就被退婚了,要是再把嫁妆给她,往后姐姐还怎么嫁人 江晚风对此不在意“我无所谓,反正已经被退过婚,名声臭了,就算有嫁妆,也没几个人愿意娶我。还不如把嫁妆都给你,好让大家都知道我江家虽然势败,却也不是可以轻易被小瞧的。” 江浸月难过的感慨“要是姐姐没被退婚就好了” “无所谓,退就退吧。”江晚风拍了拍江浸月的手,“咱们家一倒,他们就火急火燎来退婚,连拉都不拉咱们一下。罢了,他们也不愿惹祸上身,我理解。我还得感谢他们退婚呢,让我知道那廖家的儿子不能嫁。” 江晚风说着,就把江浸月推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绝色的妹妹,笑道“皎皎真美,尤其一笑起来,连我一个女的都招架不住。” 江浸月不好意思的撒娇“姐姐” “好啦好啦,早点休息,明天就是你出嫁的大喜日子啦。”江晚风笑道,“休息好了,精神才好,得让宣侯看看你最漂亮的样子呢。” “唔,姐姐”江浸月都觉得臊了,撒娇着把头埋入江晚风的怀中。 次日,锣鼓喧天。 整条巷子都铺满了红绸子,从江家门口一路铺到主街上。 这些红绸子是宋璟那边让人来弄的,巷子被这么一装点,便显得不那么破败了,很是喜庆接地气。 江浸月的丫鬟秋色,江晚风的丫鬟杨柳,外加上嫂子连氏的陪嫁丫鬟,三个丫鬟一起给江浸月穿衣梳妆。江守镇夫妻在家门口给一干街坊邻里发彩头,江修竹、连氏和江晚风忙里忙外。 吉时到,宋璟打马来迎亲。 街坊邻居们赶紧把路让开,鼓掌喝彩,十分热闹。不管大家心里是怎么想的,总归是不敢得罪宣侯,且迎亲的队伍一路都在撒银票,大家拿了钱,自然满嘴祝福的话。 住在巷子第五十八号的铁匠,拍着住在第三十六号的屠夫肩膀说“看看这皇亲国戚的气场,连吹拉弹唱的人都各个英俊,站得笔直,人家就是气派。” 三十六号的屠夫甩着胳膊上的横肉,答“可不是嘛没得比你看看宣侯,那仪表堂堂的,老子我活了三十年,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么养眼的人” 宋璟在江家门前勒马,红衣加身,温和而明艳,仿佛将这条巷子的颜色汇聚在他一人身上。 “皙华长公主之子,宣侯宋璟,前来迎亲。”清宏好听的声音,语调温暖沁人。 江浸月听见了他的声音,紧张的身子有些僵,趴在江修竹背上,动也不敢动。 “新娘子出来咯” “新娘子的嫁衣可真漂亮,江二姑娘的绣工竟也这般好” “唉,可惜蒙着喜帕,看不见脸了,多想看看二姑娘沉鱼落雁的姿容” 江浸月就在这此起披伏的声音里,被江修竹背着,穿梭而过。 巷子狭窄,江修竹走不了几步路就把江浸月带到了宋璟的面前。接着,江浸月就被挪到了宋璟背上去,这瞬间,江浸月紧张的都要哆嗦起来了,一双小手搂着宋璟的脖子,无意间用了力,把宋璟的前襟给抓出一片褶皱来。 “哎呀,新娘子好紧张哦”偏偏还有眼尖的街坊邻里,故意大声起哄,把江浸月的窘态给说出来。 江浸月只好把小手松一松,腹诽着你们能不能别这么观察入微。 阿巳穿一身崭新红衣,为江浸月掀开轿门的帘子。宋璟把江浸月送进了轿子里,他的动作很稳,江浸月坐好了,扶着把手,阿巳把帘子落下。 江浸月掀开窗帘,冲着江宅的方向挥了挥手,告别自己的家人。 随着阿巳洪亮悠长的一声“起轿”,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行走起来。 “呼”江浸月低声在轿子里半松口气,天知道,她方才趴在宋璟背上时,真的紧张死了。现在总算能有片刻的缓解。 只是,一想到后面还要进侯府、拜堂、洞房花烛夜和宋璟裸裎相对,她就更加的忐忑不安。 这种惴惴的、不舍的,又新奇又担忧的心情,就是出嫁女子的心情吗 “浸月妹妹”轿子外头忽然响起一声呼喊,把江浸月的神思拉回了现实。 “浸月妹妹”她听见了那人的喊声渐渐靠近,还有马蹄哒哒的声音。 这声音是吴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吴王的蓦然到来,惊起一片嘈杂议论。吴王是骑马过来的,马速不低,而这巷子本来就窄,人还多,吴王这么闯过来把许多人都吓坏了,还把迎亲队伍的路给堵死了。 吴王喊着“浸月妹妹,我有话和你说”接近过来,却被宋璟打马拦住,不让吴王靠近花轿。 “吴王这是做什么”宋璟淡淡问着,听来语调平缓,乌眸却隐含着深沉的不悦。 吴王急道“本王有话要和浸月妹妹说,你让开” 宋璟寸步不让“本侯大喜的日子,你在这里拦着接亲的队伍,要与本侯的新娘说话。吴王是这样有违礼法的人” 吴王不爽的瞪了眼宋璟,只觉得宋璟这身红衣服真是刺眼。 吴王不喜欢宋璟,非常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嫉恨。吴王嫉恨宋璟这个生父不明的野种能得到圣上的青睐,而自己却不被圣上器重。论爵位,自己是郡王,宋璟只是个侯爷;论与皇帝的亲疏,自己是皇帝亲侄儿,宋璟却是外甥。 凭什么,宋璟的风头能压过他,甚至连圣上都总让他多向宋璟学习 更让吴王气愤的是,宋璟竟然在吴王府门前大放厥词,贬低吴王府践踏江浸月,而他宋璟却回头就把江浸月娶了。 该死的宋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吴王恼恨的别开脸,把视线落在花轿上。 “浸月妹妹,我是真的有话和你说。我们儿时就相识,那时候你家刚搬来安京,就和我家隔一堵墙。昔日的邻里,如今我想同你说句话,你连机会都不给我吗” 江浸月不由得揪住裙上的鸳鸯绣花,抿唇,不发一语。 她不知道吴王怎么会过来,但她很清楚,她不能和吴王多说。她已经是宋璟的新娘,在花轿上跟外男“纠缠”,她还想不想在宋家立足了 这么一想,江浸月不由在心里埋怨吴王。好歹还是个郡王呢,怎么这么唐突,这不是给江家找麻烦吗 “浸月妹妹,你回答我啊,你怎么不说话” 江浸月挑开窗帘一角,对轿子旁陪嫁的丫鬟秋色低低说了几句。秋色会意,点一点头,便一路小跑到宋璟的马旁,对吴王福了福身,道“吴王殿下,我家小姐说了,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不便与殿下说话。还请殿下别耽误了婚礼吉时,行个方便,将前路让开吧。” 吴王面色转白,很是不甘的样子,忽然就放声喊道“浸月妹妹,本王知道,你还在怪本王没有对江家伸出援手。本王不是不想帮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江浸月忍不住开口“吴王殿下想多了。” 那天她跪在吴王府门口,被冻得惨兮兮的,被人指指点点,虽然她不曾退缩,但那仍是一场很不好的经历。 她不想再去回忆那天的种种,偏偏吴王还要再提出来。何必如此呢吴王从一开始就不准备帮江家,又何必过了这么多天又跑来解释 “浸月妹妹,本王其实” 江浸月打断吴王的话“妾身还在送嫁的路上,王爷自重。” 吴王轻颤了颤,沉默一瞬,呼道“你听我说宣侯不像你看到的这么光明磊落,他不是你的良人我知道你是迫于无奈才嫁给他的,要是你不愿,本王可以纳你为妃” “你够了”说这话的是从江家门口跑过来的江晚风。 江晚风凌厉瞪着吴王“仗着自个儿是圣上侄儿,就这么欺辱自家表弟刚迎娶的妻子吗殿下赶紧把路让开,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听” 江晚风气势很足,倒把吴王吼得一愣一愣的。宋璟回头,温声安慰了江晚风两句,便对吴王道“你要是再不让开,我就只能让阿巳动粗了。本侯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做出殴打表亲的事,也是正常。只怕到时候吴王还得顶着一身的伤,去圣上面前请罪。” 听宋璟拿皇帝来压他,吴王气的牙痒痒,可又干不掉宋璟,最后只能气急败坏的把路让开。 “继续。”宋璟淡淡道。 队伍重新吹拉弹唱起来,撒着红包,喜庆而去。 花轿里的江浸月也松了口气,瘫在椅背上。 黄昏时分,接亲的队伍抵达了宣侯府邸。 江浸月被搀扶下花轿,有人递给她一团绸布红球。她双手捧着红球,知道绸布的另一端是宋璟。 压下心头的怯意,过火盆、跨马鞍,终于到了正堂。 在场宾客们欢声笑语,有几人和宋璟说话。听宋璟对他们的称呼,好像是宫里的皇子和好几个王府的世子。这么多大人物齐聚一堂,无形中让江浸月的压力更大了。 好在昨晚纪氏和连氏好好的嘱咐教导了她,她没出什么岔子,与宋璟拜了天地,拜了长公主,最后对拜完毕,礼成,被送去了洞房。 秋色扶着江浸月坐在床上,大红的金线鸳鸯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尾,床上撒满金光灿烂的铜钱和桂圆、莲子、花生、红枣。江浸月也看不清别处,只能看被褥上的交颈鸳鸯,再看看自己嫁衣上的鸳鸯,越看越忐忑。 这房里的丫鬟除了秋色,还有好几个宋璟府上的,江浸月听见她们在布菜。 有个丫鬟说道“侯爷给夫人备下了几块牛乳菱粉香糕,并一碗八宝甜酪,怕夫人饿着,许夫人先吃些,垫垫肚子。” 江浸月为宋璟的体贴而悦然,应道“好。” 丫鬟道“奴婢宝珊,服侍夫人用点心。” 这个宝珊,江浸月有印象,那天宋璟来传赐婚的圣旨时,就带着阿巳和宝珊。宝珊还会医术,帮江守镇包扎被狗咬的伤口。看来这个丫鬟在宋璟面前很得脸。 秋色把江浸月扶到椅子上坐下,略微掀开点喜帕。江浸月由着宝珊服侍,顺便说道“上次,谢谢你给我爹包扎伤口。” “这是奴婢的职责。”宝珊声音清冷,回答问题不卑不亢,又道“侯爷昨天已将奴婢拨给了夫人,从今往后,奴婢便专心服侍夫人。” “这样可以吗”江浸月问,“侯爷不需要丫鬟侍奉吗” 宝珊恭谨的答“有阿巳就够,侯爷原本也不喜丫鬟近身。奴婢若不侍奉夫人,便太过清闲。” 江浸月若有所思的“喔”了声。 吃了些点心,江浸月腹中舒服多了。秋色扶她回床上坐着,等待宋璟。 不多时,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江浸月的心提了起来,是宋璟。 宋璟推门而入,他身后不远处,还跟了几个来闹洞房的。然而宋璟不许他们过来,求了他们好几句。他们倒也识趣,打趣宋璟几句也就散了。 宋璟关好门,朝床前走来。宝珊将早先准备好的如意秤,奉给宋璟。宋璟持着如意秤,一点点的,将盖头挑起。 这片刻,整个洞房里都是安静的。香炉里燃着的甜香带着兜头兜脑的暧昧,缭绕着江浸月怦怦直跳的心。 她的盖头被挑下了,眼前撞入宋璟俊雅的面庞。他身着红衣,唇边含笑,郎艳独绝,风华无双。微微弯腰在眼前,依旧显得颀长,如兰芝玉树般。 他的相貌太出众,让江浸月有瞬间的恍惚。 而且,大概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瞧见宋璟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了。 要是江浸月会读心术的话,就能看见宋璟心里的惊艳情绪。 江浸月的美,宋璟不是不知道。骨子里的妖调软暖,即便她打扮的清爽简单,也依旧勾人。 今天她终于不穿简单的服饰了,而是这样一身华贵精美的大红嫁衣。 嫁衣更衬得江浸月肌白如雪,两腮粉的好似桃花蘸水。宋璟离她很近,能闻到她满身郁渥的芳香。龙凤烛光里,甚至能瞧见她脸上的脂粉香泽深透在肌理。她眨眨眼,眼角的小钩子线型便好似真的勾了谁的心,小脸稍低下,是害羞了,粉晕流转,说不出的迷离而诱人。 宋璟唇角挽起深深的弧线,他这娘子,生来便是妖精啊。 “侯爷”江浸月觉得一直被盯着看很害羞,忍不住嘀咕。 宋璟笑笑,道“先吃饭吧,我帮你把凤冠取下来。” 他动作轻缓稳当,卸了江浸月的凤冠,牵起她的手,将她扶起。 江浸月的小手软软的,和她这个人一样娇软,宋璟心想,手感不错。 带着江浸月在桌边坐下,两人共同用饭。吃的差不多时,宝珊端来合卺酒,两人双臂缠绕着,饮下合卺酒。宝珊便喊人将桌上东西都收拾了,所有下人退出洞房,只留两位主子。 四目相对,江浸月顿时紧张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她低着头不敢再看宋璟,却又忍不住觑了眼大床。洞房燕好之礼,出嫁前纪氏都教给江浸月了,她待会儿就要和宣侯那样做想想就羞怯脸红 偏偏宋璟竟忽然说“你嘴角沾了滴合卺酒。”抬手就贴上江浸月的嘴角,用拇指将她唇角的酒渍抹去。 江浸月只觉得脑中一轰,脸上飞扬起红霞来。宋璟的手指暖烫,有些粗糙,动作却平滑温柔,鲜明的烙在她唇角。而他抹去了酒渍后,没有收回手,竟还在她的唇角又摸了一会儿。江浸月忍不住别过脸,咬着唇,不敢相信进退得体的宋璟怎么忽然和登徒子似的。 见她这样羞,宋璟失笑。他只是单纯觉得江浸月的皮肤好,摸着享受,才多摸了几下,倒把她吓到了。 呵,被说成是祸水的妖娆女子,竟然这样羞涩不禁吓。 挺有趣的。 “你很不安,对吗”宋璟体贴的问。 江浸月咬了咬唇“我” 宋璟柔声道“要是不困,就同我去外面坐坐,说说话吧。” 江浸月应了。 宋璟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出洞房。 小院子里点着灯火,夜风凉凉的,吹得江浸月脸上的温度慢慢降低。 宋璟把她带到了一架秋千上,两个人并排坐,慢慢摇晃着秋千,江浸月的心里也找回一丝平静。 她鼓起勇气问道“侯爷到底为什么要娶我呢,如今我已是侯爷的妻子,侯爷可以告诉我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月色皎洁,映在宋璟脸上半明半暗。他带着清隽笑意,告诉江浸月“娶你,原因有三个。” 江浸月不禁道“可我的身份与您根本不相配” “很是相配。”宋璟道,“我不能娶高门女子为妻,你的身份,才是正好。” “为什么”江浸月不明白,他可是皇帝的外甥啊。 这个原因解释起来很费口舌,宋璟很耐心,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告诉她。 “皎皎,你知道我娘并非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吧。”宋璟自然而然叫起江浸月的小字。 江浸月喃喃“好似听大哥说过。” 宋璟道“我娘非但不和圣上一母同胞,还是先帝冷宫嫔妃所生,地位低下,从小就不受宠。” 江浸月不免吃惊,这样的公主名义上是公主,实际上待遇和宫人差不多。这样的公主,怎么还能受封“皙华长公主” 宋璟知道江浸月在疑问什么,他道“我娘之所以得到圣上厚待,是因圣上器重我。如果我不得圣上的青眼,娘也会举步维艰。” 江浸月娥眉蹙起,“听您这样说,您就和那些大臣差不多了。” 宋璟摇摇头,温和道“我和大臣不一样。大臣们尚且能够趋炎附势,有家世和权柄,我和娘却是荣辱全都系于圣上一人身上。”他停一停,一字字告诉江浸月“所以,我只能当圣上的亲信,我是圣上手中的刀。” “刀”江浸月听得更为疑惑,心下又隐约生出点寒意。 “圣上赋予我权力,让我做他的刀,暗地里为他调查那些不称职的大臣,搜集证据,助他铲除他们。”宋璟道,“我只有不结党、不营私,专心做这些事,我和娘才有立足之地。我所有的权势都是圣上给的,他不会允许我从别的地方获取权势。” 江浸月明白了“所以圣上不会允许您联姻高门” “嗯。一旦我不知趣,动了与高门联姻的心思,便是我跌入万丈深渊之时。”宋璟言语淡淡,朝江浸月笑了笑,“与其等他赐哪个宫女给我,不如我请旨娶一个合眼的,你说是不是” 江浸月怔怔道“这么说,我是合侯爷眼缘的” 宋璟以笃定的口吻道“你生的赏心悦目,我也免不了以貌取人。至于你的性子,我不讨厌就是了。” 这样啊,宋璟喜欢她的脸,不讨厌她的性子所以她现在所处的境况就是以色侍人。不知道她该喜还是该忧。 江浸月绞着手指头说“那第三个原因是什么” 宋璟想了想,道“第三个原因,才是最重要的,决定了我会选你,而不是选其他美貌清贫的女子。” “是什么” “是我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江浸月听言有些惊讶,静静的望着宋璟。 宋璟以一漾温和的目光,坦然相对“我的身世你知道,我生父不知何人,我自然会被人所不齿,受些白眼。我忍着那些指点,在圣上面前出头,慢慢才有今天的权势,我是为了娘,也是为了自己。” “你也是一样。”他轻轻拉过江浸月一只手,放在掌心把玩,“你相貌惹眼,明知做造园师会引来非议,依旧热忱于自己的梦想。而那天,你跪在吴王府门口,不怕那些围观之人的指点,只一心想为家人求得援助。你同样是为了家人、为了自己,默默承受世道的诟病,始终坚定前行。” 他一一抚过江浸月的五指,将自己的五指交叉进去,与她十指相扣,“皎皎,你看,我们都是一样的。” 忽来的暖意,轻轻的击打在江浸月心口,手被宋璟扣着,他的温度一点一点蔓延进江浸月的皮肤里,渗透肌理。她一时有些恍惚,愣愣的眨眼,一双漾着水的眸子睇向宋璟。 宋璟乌黑的眸底有一闪而过的深意,他含着笑,是很温暖的笑容。 “皎皎,夜凉了,我们回房吧。” 烛火吹灭,只有淡淡月光从帘子里透出来。 香炉里的甜香烧得正浓,江浸月半阖眼眸,任由宋璟的手指解开她的衣裳,将她轻轻压下。 心里是无比紧张的,只能羞涩的呢喃、回应,像是一只即将被唤醒的妖精,身子伏动,矜持又勾人。 柔蜜的亲吻和抚摸,让江浸月恐慌,又隐约幽秘,难以启齿的渴望些什么。 浓稠、湿热,有麻痒和细微痛楚,却如潮水般吞没江浸月,让她犹如沉沦在蜜水里,无法自拔的往深处去。 “皎皎”宋璟在她耳边唤她,动了情欲的男人,声音浓稠低哑。 他的气息喷在江浸月颈窝,她只能迷离的喘息,声音娇娆的自己都觉得陌生“侯爷” “叫我夫君” “夫君”芳草地被他的手指划开,沾染她露水盈盈的径口,挑逗触弄。 江浸月急切娇喘,拧扭的莹白娇躯,纤秾合度,刺激得宋璟血脉喷张。 芳香刺破,身体被打开时的痛楚,很快被强悍的欢愉吞没,汁液弥漫。 芙蓉帐里翻云覆雨,肌肤贴着肌肤,亲密无间。 江浸月被送到了极致,颤抖的绽放在宋璟怀中。 她羞涩保守的可怜样儿,眉梢眼底的妖调媚态,还有软嫩的身体,紧致的水穴,让宋璟在结束后仍然不舍得退出来。不禁抱紧了江浸月,心下感叹怪不得会有“从此君王不早朝”一说。 他亲亲江浸月,勾唇轻笑,希望未来的日子能因江浸月的到来而多几分新色彩。 娘子,可别让为夫失望。 晨间醒来,江浸月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还在家里,张开小嘴慵懒的就唤“秋色” 接着就听见男人的低笑,江浸月怔了一会儿,睁眼看清自己在宋璟怀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嫁人了。 “娘子,早。”宋璟挑起江浸月一缕发丝,把玩在掌心,她的发丝黑亮细软,上头有她独特的香味。 相比于宋璟的自然而然,江浸月就局促多了,蚊子似的嗫嚅“夫君,早。” “身子疼不疼” 江浸月不由想起昨夜的耳鬓厮磨,自己湿润的模样,和那些羞耻的娇吟她臊得想翻身,可是身子一动,就腰酸腿软,还扯得腿间一阵酸痛,甚至有残留的水液从秘径流出。 江浸月窘迫不已,壮起胆子耍了个小性子,小手握成拳头在宋璟胸口击了两下子“都怪你” “好,怪我。”宋璟被逗笑了,亲了亲江浸月的额头,问她“口渴吗” “嗯” “我给你倒杯水。” 见宋璟要下床,江浸月忙拉住他的手。 “怎么”宋璟问。 江浸月依依道“该是我伺候您的” 宋璟抚着她肩头道“皎皎,我娶你,不是为了让你伺候我。你是侯府的女主人,不是奴婢,明白吗” 江浸月心中的那些拘谨不安,被宋璟的话化去。昨夜他的温柔体贴犹然残留在她的身体上,很是熨帖。从嫁过来到现在,她都没有感受到深宅大院小心做人的体验,更没有尝到寄人篱下的辛酸。是宋璟给了她这份尊重体贴,她觉得暖心。 这时候,房门传来咚咚的轻响声。 “侯爷和夫人起了吗”宝珊的声音。 宋璟应了声。 宝珊道“李妈妈来了。” 宋璟起身下床,去给江浸月倒水,一边回道“宝珊,进来服侍夫人起床,也请李妈妈进来。” 房门被推开了,宝珊和秋色领着几个丫鬟,低眉顺眼的簇拥到江浸月身边,服侍她起床穿衣。 江浸月从前都只有秋色一个人伺候,还从没被这么多人众星拱月似的摆弄过,不免不大适应,显得自己像个易碎的花瓶似的。 好在贴身伺候江浸月的还是秋色,宝珊从旁协助,其她丫鬟打下手。 那李妈妈也进屋来了,秋色扶着江浸月,在梳妆台前坐下。 李妈妈走过来,道一声“侯爷吉祥、夫人吉祥”,江浸月朝着她问好,顺便打量了李妈妈,四十多岁的年纪,举止庄重得体,通身有种不卑不亢的威仪,想必是皙华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人。 秋色开始给江浸月梳头,宋璟倒好一杯水,送来给江浸月。那李妈妈则走去床铺,找到床上的白色元帕,拿了起来。 捧起元帕,李妈妈神色微变,不动声色的将元帕叠好,放入一个小盒中,回身对宋璟躬身道“长公主已在堂上等着侯爷和夫人了,请二位前去请安。” 宋璟答“知道了,有劳李妈妈。” 新嫁娘拜婆婆,打扮的要庄重得体,不宜太花哨,也不能太寒酸。 江浸月换上一件月白绣粉红月季的裙装,裙子上洒了点点鎏金,犹如飞霞。衣服的颜色明媚俏丽,衬得她比月季妩媚,式样却保守,不失规矩得体。 精心描画了妆容,柳眉细细,媚眼如丝,饱满欲滴的樱桃小嘴,益发显得她的妆容精致而艳丽。 发髻也绾了个精致而家常的,佩戴几朵珠花、璎珞,大方美观。 这样的江浸月令宋璟很满意,他含笑,牵过江浸月的手,带她去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府和侯府中间隔着一堵墙,以一道月洞门连通。 江浸月随着宋璟,走到长公主府的正堂,她很紧张,心飞快的跳起。 一进正堂,就看见长公主在上首端坐着,江浸月自知不能直视公主容貌,便略低头,小心打量长公主。 宋璟带着江浸月跪下来,对她笑道“皎皎,来,见过娘。” 江浸月忙规规矩矩的磕头“儿媳见过娘。” “嗯,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听到长公主略有威仪的声音,江浸月听话的抬头,忐忑的瞧着长公主。 不得不说,长公主和宋璟虽是母子,却五官并不相似。长公主看起来也严肃厉害,不似宋璟那般温和如月。 “嗯,模样的确是倾国倾城,倒是和阿璟说的一样。”长公主淡淡说着,这样的评价让江浸月心里没底,不知道是褒义还是贬义。 长公主旁边下首处,还坐着三个男子,都是三十岁上下的俊美郎君。 宋璟向江浸月柔声道“皎皎,这是陆叔、程叔、崔叔。” 显然这三位是长公主养在府里的面首,江浸月没见过这等架势,心中倍感新奇,她微笑“陆叔好,程叔好,崔叔好。” 三个面首自然给了江浸月回礼。 与长辈们问过好,就该给婆婆敬茶了。宝珊端了茶上来,江浸月小心的接过,双手捧着茶水,膝行向长公主,恭谨道“儿媳给娘敬茶。” “嗯。”长公主抬手要接茶,这时候李妈妈忽然上前,到长公主身边,将那装了元帕的小盒打开,给长公主看元帕。 下一瞬,长公主扬手打翻江浸月的茶,江浸月始料不及,被滚烫的茶泼了一身,手上更是被烫得刺痛,她忍不住惊呼出来。 只见长公主一手将元帕挥到江浸月面前,勃然怒道“好你个江浸月,当本宫和阿璟好欺负是不是” 什、什么 江浸月懵了,被烫得又痛又狼狈。宋璟已过来跪在她身边,将她身子环住。江浸月慌乱的看向那张落在自己裙子上的元帕。 她惊得倒吸一口气。 没有落红怎么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江浸月震惊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昨夜洞房疲惫,今早一醒来又和宋璟调笑,竟是将元帕的事都给忘了。 她原以为,元帕上是一定会留下落红的。 眼下被长公主呵斥,震惊片刻,冷不丁就想到纪氏曾说过的话。纪氏说,不是每个姑娘新婚夜都有落红,有的姑娘小时候摔了磕了,或者骑马、练跳舞什么的,一不小心会有弄破的。还有少数姑娘就是天生没有落红。 江浸月从没觉得这种概率会落在自己身上。 她惊急交加,心头窜起一阵寒意,拼命摇头道“不是娘,我没有,请您相信我。” 宋璟环着江浸月的身子,掏出一张手帕,给江浸月擦拭手上的茶水。这双莹白小手被烫得红红的,宋璟眉梢微蹙,幽深狭眸里眼神幽沉。 长公主怒声道“阿璟你还顾着她干什么,还不松手” 宋璟没说什么,却细细将江浸月手上的茶水都擦干净,又替她擦拭了衣领和脖子上的水渍。 江浸月看了眼宋璟,他越是平静,她越是摸不清他心里怎么想的。他不会和皙华长公主一样疑心她吧一想到会被宋璟疑心,江浸月心里就泛着冷气,不断往上冒。 精心涂染了胭脂的小脸,成了苍白色,江浸月不断解释“我没有,娘,您不要不信我,我只是没有落红” 秋色也慌张道“请长公主相信我家姑娘” 长公主厉声道“眼见为实,你要本宫信你什么怪不得常言道,相由心生,你长得就像不安分的狐媚” 这话也太难听了些,如蜜蜂尾针似的,狠狠蛰痛江浸月的胸口。 江浸月百口莫辩,只能无力的解释。再看李妈妈看向她的眼神无比晦涩,就连那三个面首也意味深长,江浸月怕极了,怕长公主会不认她这个媳妇,怕宋璟会休了她。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被发落回家,爹娘他们要怎么办 “娘亲息怒,不要用这样的言辞说她。”宋璟开口了,“皎皎是我的妻子。” 他说,她是他的妻子江浸月含泪望向宋璟,心中因他的承认,减少了一些慌乱绝望。 江浸月不禁揪住宋璟的手,“侯爷,您信我” 宋璟点点头,笑容充满安抚的意味,对长公主道“皎皎是清白的。” 长公主冷哼了声。 “昨夜是我与她行了合卺之礼,她是否清白,我最清楚。” 江浸月咬着唇,鼓起勇气对长公主微笑,央道“请娘相信儿媳,儿媳儿媳再给娘敬茶。” 宋璟给宝珊使了个眼色,宝珊忙又倒了茶,递给江浸月。 江浸月双手捧着茶碗,奉到长公主面前,半低着头,恭谨无比。 长公主却不接茶,目光生硬的搁在江浸月身上。 宋璟知道那茶碗烫的很,有心想劝长公主接了茶,江浸月却朝他投来眼神。她用眼神和他说,茶碗烫也没关系,她能捧得住,不要替她说话了,她必须要得到娘的承认。 宋璟眸底深了深,没说话,却能看见江浸月的一双手渐渐烫的更红,甚至被茶碗烫的微微颤抖。她硬是将力量都聚集在指尖上,死死撑着不松手,努力将茶碗端平,一滴茶也没有溅出来。 时间胶着在沉默里。 好似过了好久,江浸月的双手快要失去知觉,已烫的麻木,也快要撑不住了。 她湿了眼睛,倔强的把泪水忍住,笑道“儿媳给娘敬茶” “好了。”长公主终于松了口,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江浸月得以放下双手,茶碗离手后,方感觉到火辣辣的痛顺着十指蔓延而来,又刺又痒。她将双手缩进袖子里,紧紧攥着指头,企图靠这样的动作缓解一点疼痛。 长公主喝完了茶,看了眼江浸月露出袖子的通红指尖,语调相当淡漠“既已嫁入侯门,就安生过日子,早点给阿璟开枝散叶。别的本宫不想干涉,只要你别弄出什么太过分的。” 江浸月柔顺的应道“是。” “你们回去吧。” 宋璟道“娘好好休息,我带皎皎回去。” 两人磕头跪安,江浸月暗暗舒了口气,总算是度过这关,让长公主承认她了。只是江浸月眼尖的看到长公主身侧的桌子上摆着个红包。那红包鼓囊囊的,显然是长公主事先准备好给她的。然而长公主最终只是喝了她的茶,承认了她的身份,却没将红包给她 长公主还是对她很不满意 江浸月心中失落不已,眼下宋璟对她还算宠爱,却不知这份新鲜感能维持到何时。她想要在这个家立足,就不能不和长公主搞好关系。 想要得到长公主真正的认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吧。 夫妻两个离开大堂后,皙华长公主让三个面首也退下,只留了李妈妈在。 李妈妈将那元帕捡起来,收回小盒里,一边道“殿下玉体要紧,别气坏了身子。” 长公主疲惫的靠在椅背上,道“李妈妈,你随了本宫那么多年,最是了解本宫的。本宫自己都是个不尊礼法的人,又怎么会因为儿媳妇不是完璧,就恼火的大发雷霆。” “那殿下是” “本宫并非介意她是否清白。”长公主郁郁道,“本宫只是生气,气她为什么要瞒着我们母子。提前说出来,本宫还佩服她的坦诚。现在这样瞒天过海,这是当阿璟好欺负吗本来因为本宫的缘故,阿璟就被那些皇亲国戚瞧不起”长公主似是想到往日宋璟还没发迹时,母子二人被孤立的困苦生活,眼底染上哀戚。 李妈妈赶紧安慰她“侯爷争气,那些日子终究过去了,现在侯爷所盼的,无非是殿下身体康泰、心平气和。” 李妈妈停了停,又说“殿下,恕老奴直言,老奴是相信夫人的。” 长公主幽幽望向李妈妈,不语,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是什么想法。 李妈妈只不卑不亢的说下去“江家这位二姑娘,坊间多说是祸水,但老奴私下里打听过,她在造园上颇有天赋,时常抛头露面,又长得那样惹眼,这才惹来闲话的,并非是为人风流。” 李妈妈说到“为人风流”时,稍微顿了顿,毕竟长公主是个风流女人,李妈妈的话便显得犀利。不过长公主也不在意,她们主仆二人之间,什么话都说过。长公主道“你继续。” 李妈妈颔首,“是。”她说“另有一个原因,让老奴选择相信夫人。殿下试想,若夫人真是想瞒天过海,定是想尽法子也要在元帕上留些血迹,随便咬破手指都能做到。但夫人什么也没做,反倒像是问心无愧。” 长公主沉默了会儿,道“你说的这一点,其实本宫也这样觉得。罢了,不重要了。皇兄见不得阿璟娶高门女子为妻,这已是委屈了阿璟,要是他再不能娶个合心意的,就更是悲凉了。他想娶谁就娶谁吧,本宫由着他了。” 李妈妈笑道“殿下能想得开就好,其实夫人是个优秀的。殿下不知,夫人所设计的园囿,曾得到过圣上的认可。” “哦有这等事”长公主不由坐正了身子,吃惊于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子,竟然能做出让皇兄满意的园囿。 “是有此事。圣上在安京郊外的行宫,整套设计图都是出自夫人之手,主持兴建的是江守镇。旁人多以为那行宫是江守镇的作品,殊不知是夫人设计的。” 长公主不免啧啧称奇,京郊行宫是皇帝避寒避暑之地,每年总要去个两三次。她也去过多次,那行宫依托山势,引水在其中,山环水抱,高低起伏,不论是空间的收放处理,还是场景的变换层次,都做得非常完美。且行宫里还有不少新奇精巧的设计,相当吸晴。她皇兄对行宫赞不绝口,说“虽由人作,宛自天开”。 长公主赞叹“想不到,江浸月还有这本事。” “是啊,都说造园,三分靠匠人,七分靠设计之人。夫人的本事可不小。”李妈妈说着,又道,“侯爷能选中夫人,自有侯爷的理由,老奴相信侯爷的眼光。” 长公主也笑了笑,道“罢了,本宫信这江浸月没说谎,是本宫误会她了。话说回来,本宫的儿媳,只要为人善良本分,哪怕从前不清白,往后也是清白的。看她今后的表现吧” 李妈妈望向桌子上鼓囊囊的红包,“那这红包” 长公主眼底深了深,“先放本宫这儿。”待江浸月日后的表现通过了考验,再把红包给她。 李妈妈赞同道“这样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江浸月心思惴惴的,和宋璟回到了他们的院子。 一路上风吹了又吹,她的双手仍旧火辣辣的痛。 一回到房间,宋璟就揽着她坐下,让宝珊去把药箱拿过来。 “皎皎,摊开手我看看。”宋璟说着,江浸月咬了咬唇,泪眼盈盈,有些低落难过的样子,小心摊开自己的双手。 手被烫得真厉害,红彤彤不说,十指都已经肿得跟萝卜似的。 宋璟轻轻托着她一只手背,轻叹一声,道“委屈你了。”宝珊拿了药箱过来,打开药箱,取出药膏和纱布等物,宋璟用指腹蘸了药膏,一一涂抹起江浸月的手指。 他动作轻柔而平稳,十分娴熟,指腹流连在江浸月红肿手指上,带给她一种清凉的、略酥痒的感觉。 宋璟对处理伤势很在行,他告诉江浸月“我曾去过战场,像烫伤这样的伤,我处理过不少次。” “战场” “就是去年,西燕入侵的时候,圣上命我随军参谋,我便做了军师。”宋璟解释了一下。 那场战争,江浸月也知道,西燕慕容氏挥师侵略他们大靖朝,看着来势汹汹的,到后头却败得很惨,灰溜溜的走了。据说是大靖朝的军师屡屡出奇策,用兵如神,西燕人就算再怎么使劲打,也玩不过那军师。 没想到那竟是宣侯宋璟,是她的夫君啊 有丝丝的敬佩感从江浸月心中生出,还夹杂了丝丝的自豪,自己的夫君这样厉害但转瞬间,心情又低落下去,江浸月想到那张没染血的元帕,想到长公主的厉声斥责和刁难,一颗心就忐忑不安的,跌落深渊谷底。 她始终是害怕的,虽然宋璟在长公主面前选择维护她,但是,他心中是如何看她的会不会觉得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会不会现在关起门来,就要质疑她、逼问她了 她怯怯道“侯爷” “你不必说什么。”宋璟边涂抹着药膏,边道,“是为夫失察了,晨起时没有及时确认元帕的情况,害你受累。” 江浸月一愣,宋璟的意思是,如果他赶在李妈妈来之前,就先确认了元帕的情况,便会帮着她做点手脚蒙混过关吗 顿时欣慰,也觉得熨帖,江浸月眼睛还红红的,我见犹怜。她央求般的凝视宋璟“侯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我真的” “我知道。”宋璟涂完了江浸月一只手,又托起另一只,蘸了药膏细心涂抹,“我信你,你放宽心。” 江浸月笑了,头一次觉得被信任是如此感动的事,让她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因着感动,原本只是盈盈含泪的眼眸竟真涌出了泪水。江浸月连忙抬手要擦眼泪,宋璟眼尖,握住她抬起的手腕,阻止了她。江浸月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又肿又都是药膏,讪讪一笑,眨眨眼将眼泪逼回去。 “夫君,谢谢。” 宋璟微笑,引颈到江浸月耳边,嘴唇几乎要贴上她耳垂。江浸月惊得身子僵坐,就听见热热的气息卷着宋璟的笑语,钻入她耳中。 “昨晚你那样生涩矜持,一看就不是老手。还有你那里,紧窄的过分,紧紧咬着我,把我咬得生疼” 江浸月顿时臊得面红耳赤,带着哭腔道“你欺负人” “为夫哪里欺负你了还是,娘子的意思是,昨夜里被为夫狠狠欺负了” 江浸月羞的说不出话,贝齿咬着唇,别过目光,赌气不看宋璟。真是的,姿仪儒雅、文质彬彬的宣侯,私下里怎么还有这样一面 江浸月忍不住耍起脾气,心想着自己这么问宋璟,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恃宠而骄”“生涩矜持什么的装也能装出来,我要真是个不清不白的,看你怎么办”说完这话更觉得自己说的过头了,咬唇维持赌气的模样,心里却心虚着。 宋璟笑看江浸月,这女人生气起来,国色天香的很,撅小嘴的样子怪有意思,他都有点想上去亲她那张小嘴了。 他道“你是我选中的,即便你有再多不足,我也会包容。” 江浸月不由松了咬唇的贝齿,目光复杂,看着宋璟。 宋璟淡然一笑,起身道“我该出去了,有些事需要我尽快处理。” 江浸月乖觉的没问是什么事,她能猜到,多半是圣上交与宋璟做的那些事情。 江浸月也站起身,“我送侯爷出府。” “不必了,你的手还伤着,好好静养。”宋璟说着,又道,“宝珊伺候好夫人,记得及时换药,也带秋色尽快熟悉侯府。” “是。” 秋色也跟着说“多谢侯爷,奴婢遵命。” 宋璟带着阿巳离开后,宝珊也退出了房间,房间里只剩下江浸月和秋色。 主仆二人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眼下总算能够单独说话了,两人不禁说了大半个时辰。 秋色对江浸月遭到长公主泼茶这件事,现在想着,仍旧心有余悸,连连说道“还好侯爷是站在二姑娘这边的,不然的话,奴婢真不敢想下去” 对于宋璟这个姑爷,秋色还是挺满意的。秋色自知自己要成为江浸月的得力助手,不能让江浸月孤军奋战在陌生的夫家,便在昨晚上和侯府的下人们拉关系套近乎,了解了侯府的人员构成。 这座侯府里只有宋璟和江浸月两个主子,下人们不多,领头的下人就是阿巳和宝珊。皙华长公主那边也还好,除了长公主和三个面首外,也就李妈妈说得上话。 这样的家庭,确实比一般的大户人家要简单,就是那长公主发威的时候派头十足,让秋色觉得害怕。 秋色长吁口气,感叹“奴婢一想到二姑娘以后每天早晨都要去给皙华长公主请安,就心里没底。不过好在侯爷还是很宠二姑娘的,奴婢这个旁人都看得真切呢。” 宋璟宠她的确是,但,“我以色侍人,与他新婚燕尔,他当然觉得我新鲜。你看那些入宫为妃的女子,刚进宫的时候,谁没个受宠的日子可是花无百日红,能长盛不衰的,却是寥寥无几。日子久了,新鲜劲过去了,宠爱也就淡了。” 秋色讶异的望着江浸月,喃喃“姑娘怎么说起这样的话了,这才刚嫁过来。” “我也是顺嘴一说罢了。”江浸月不想秋色因为自己的话而难受,便笑了笑,道“我不说就是了,有点困,我想补个觉。秋色,你去找宝珊,让她带着你熟悉一下侯府吧。” 秋色颔首“那奴婢就伺候姑娘睡下。” 江浸月补了一觉后,精神好多了。 起床后,她喊了宝珊来给她换手上的药。 也不知道这是宋璟从哪里寻来的灵丹妙药,抹上之后,效果还挺显著的,江浸月的十指已经不那么疼了。 她让秋色和宝珊陪着她,在府里转转。 她想看看侯府的园林景观,她对这方面有强烈的热忱。 在侯府走了一圈,江浸月发现,不管自己走到哪里,总遇到下人们偷偷摸摸凑在一起,说她不贞。 宝珊将那些下人都骂了一顿,下人们都老实了,但江浸月到底心里不舒坦。 江浸月找了个凉亭坐下,看着庭院景色,托腮发呆。 这侯府的园林景观做的并不好,江浸月有很多改造的想法,她一一想着,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傍晚。忽觉得肩头被人披盖上一件衣衫,江浸月还以为是秋色,转脸一看,是宋璟回来了。 “侯爷。”江浸月站起身。 宋璟把自己的大氅披在江浸月身上,有些宽大,也长些,拖到了地上。 “坐在这里多久了也不嫌冷。”宋璟温声道。 “大概也不是很久吧。”原谅她真的忘了时间。 “下午换药了吗” “宝珊给换过一次。” 宋璟颔首,“那就好。”他说“离晚膳还有些时间,你要是坐得烦了,我带你走走。” “侯爷刚回来,很累吧,要不要休息一下”江浸月虽然想再逛逛,但也不能不考虑宋璟。 “我无妨。”宋璟浅笑,又看出江浸月眉眼有愁容,他下意识看向宝珊。宝珊立刻凑到宋璟耳边,将侯府下人议论江浸月的事说给了宋璟,宋璟道“去吧,罚的狠一点,不要再让我听到有人胡言乱语。” 宝珊道“奴婢定当严惩他们。” 宝珊退下后,宋璟揽过江浸月,温声道“走吧,散散心也是好的。” 有宋璟带着她,江浸月心里舒坦多了。宋璟领着江浸月把侯府走了一遍,一一给她介绍,江浸月起先还有点拘谨,慢慢就和宋璟畅谈起来。 走了一会儿,走到了那扇连通两府的月洞门前,江浸月见宋璟要带她去长公主府,不由得退缩。宋璟只鼓励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揽着她走进公主府,他道“娘这边的花园,当初建的仓促,娘不满意。后来陆陆续续请了不少造园师傅来看,做了些整改,也效果不佳。正好你看看有什么点子。” 江浸月一下子压力好大“我、我不行的吧。” “看看就是,不是让你真做出来什么。”宋璟乌眸含笑,“来,皎皎,这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两个人在公主府漫步,走到了后花园处。 宋璟介绍说,长公主和三个面首的住处,都是围绕着后花园,各自在不同方向。 “顺着这条路走,是娘的书房。”宋璟带着江浸月走上一条石板小路,“皎皎,你看看这路,会不会觉得不妥。” 脚下的路,是在草丛里铺石板,每块石板之间隔着固定的距离,一路蜿蜒而去。这样的铺路方式,叫做“步石”,优点就是灵活、有趣,能够和草丛环境相结合。 但步石的铺设没那么简单,像现在脚下这步石,江浸月走了几步,就发现了问题。 设计者的本意,是希望走这条路的人,每一步都能踩在一块石板上,所以设计者采用了规整的石板和固定的间距。 但是,人和人的步子大小,差别甚大。像宋璟,若是一步踩一块石板,就成了小碎步;若是一步跨两块,就得刻意迈大步。就连江浸月走起来,都觉得怪怪的。 “这条路,娘和李妈妈好几次都走的崴脚了。”宋璟如是说。 江浸月想了想,道“我在设计京郊行宫的时候,也设计了步石,不过比这种要合理。” “你说说看。” “京郊行宫,我没有采用这种规矩的长条石板,而是采用不规则形状的碎裂板,板和板之间只留一寸空隙,供草生长。那样的步石路,既不跳脱于草地环境,也能满足每个人的步子大小,还不会崴脚。” 宋璟听着觉得有理,也动了要将这条路按照江浸月的方案整改的念头。 江浸月又说“其实我还有个更好的想法。” 宋璟悦然,笑吟吟打量江浸月满眼灵光闪烁的模样“什么想法” “不把这条路做成步石,而是改铺鹅卵石。” “鹅卵石路的优势是” “优势有两个。”江浸月十分老道的介绍,“首先,行宫的那种步石做法虽然好,但是成本高、施工量大,要切割许多料石,施工的时候会噪音很大,影响娘休息。而改铺鹅卵石的话,就不必切割,工期快还没有噪音。” 江浸月停了停,又道“鹅卵石路也能够和周围环境很好的融合,不会突兀。且鹅卵石路有按摩穴位的功效,娘得空的时候,只着袜或者赤足走鹅卵石路,对周身血液循环会有好处。” 她说完,见宋璟唇角轻勾瞧着她,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江浸月不由低下头,有点心虚,嘀咕道“我班门弄斧,侯、侯爷听听就好” 宋璟好笑道“为夫只是一时听入了神,倒教娘子不安了。只是,娘子怎么还懂按摩穴位、血液循环这样的岐黄之事” 江浸月绞了绞手指头,不好意思的一笑“身为造园师,做东西不能只图好看,而是要以人为先。如果不能照顾人的感官体验,做出来的东西只能是华而不实。” 宋璟道“为夫受教了。” 两人沿着这条步石路慢慢走着,江浸月瞧见前方伸出来一树明艳的花,心随意动,凑过去拨弄花瓣。一拨弄才发现是假花,这才想起现在是早春,好些花都没开,所以用假花装饰点缀。 “这假花不错,远远看去,以假乱真。”江浸月朝着宋璟一笑。 美人如花,明艳俏丽,更如蘸了春水的花苞似的,看得人心头发酥,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有个如此悦目的妻室,还真是件美事,宋璟低低一笑。 步石路走到尽头,是一堵白墙。墙上开了花瓶型的门洞,里面就是长公主的书房了。 墙的这边景致还不错,江浸月朝门洞那边望去,隐约也能看到葱茏的树木和奇巧的顽石,亭台楼阁就掩映在碧树之间,看着还是有几分妙趣的。 只是这堵墙江浸月皱着眉头,打量这堵墙,总觉得这白花花的墙体杵在这里,有些单调,也将空间弄得沉闷。 她又小跑着穿过洞门,四下看了看,眉头时而蹙起,时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而露出笑容。 宋璟加大步伐,追上江浸月,说道“这墙两侧的小园子,是整个公主府景致最好的地方。你累了吗要是累了,那儿有几块石头,我们去那儿坐会儿。” 这么一说,江浸月倒真有点累,便和宋璟走到石头那里,坐下歇歇。 这几块石头就在墙下。它们作为点缀墙体的小景观,能够稍微缓解白墙的单调,但这几块石头坐着真不舒服。江浸月有点坐不住,不断微微挪着,怎么都觉得硌。她想还是站起来算了,不料身子忽然被宋璟搂住,后背靠到了宋璟怀里。 这突来的亲密,让江浸月愣住了,不好意思道“怎么了” “皎皎是不是坐着难受了”他的笑容尽是暖色,眼底似有一星道不明的促狭。 江浸月嘀咕“是有些难受。” “那皎皎坐我腿上吧。” 嗯嗯江浸月反应不及,被宋璟捞到了腿上,他抱着她,姿势暧昧。 “侯爷”江浸月别过头,脸上渐渐现出两抹珊瑚色,有点羞。 宋璟搂着江浸月,一开始还很君子,但温香软玉在怀,很快他就不甘于只搂着她,一双手开始不老实,爬到了江浸月前襟两座小山峰上,侵犯她的柔媚 “侯爷别” 宋璟那力道不轻不重,隔着衣服却放大了感觉,江浸月觉得两点俏粉麻麻的,渐渐扩散到峰底,身体深处也像是引燃了什么,有了反应。 这人怎么这样呜江浸月又羞又恼。 “侯爷别会有人经过” “放心,本侯看着人呢。”宋璟的声音浓稠低哑,滚烫的唇贴在江浸月的后颈,“皎皎,你已是我的妻了,怎还不让我亲近。你我新婚,自该如胶似漆。” “你别”江浸月脸上的珊瑚红蔓延到了耳根子和后颈,她急着想掐宋璟的大腿,可是自己那肿成萝卜的手,根本掐不动人。只能绷着身体,忍着他的爱抚,生怕会一个绷不住软倒在他的怀里,那样就太丢人了。 快要撑不住时,宋璟总算收手了。他替江浸月整理好前襟,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嘴角带着满意的笑。 江浸月喘了几口气,就听宋璟将话题说回了园子“这堵墙两侧的两个园子,缺少休息之处。娘经常在这里走累了,没地方坐。后来请人在这里添上坐凳,却又破坏园子的景致。最终只得放上几块石头,勉强可以坐着休息。” “可这石头坐着一点也不舒服。”江浸月说着,想了想,跃跃欲试道,“侯爷听说过复廊吗” “不曾听过,愿闻其详。” “那是园林中的一种游廊形制,就是双面空廊的中间隔一道墙,这样两侧就形成了两条单面的空廊。”江浸月道,“这种复廊,江南的苏杭、嘉兴、上海一带有不少。我爹娘都是江南人,早年在江南造园。江南的园林胜在玲珑精致,北方园林多是浑厚规整,所以江南园林常用的复廊,安京这边用的很少。但我觉得,”她指了指那堵墙,“若是能将这里改为复廊的话,不仅能给人乘凉歇息,还打破了这堵墙的单调沉闷,并且,”她示意宋璟,“侯爷,请随我来看。” 江浸月说完,就从宋璟腿上下来,往门洞那边过去,样子看起来很兴致勃勃,还回头示意宋璟跟上。 宋璟想着刚才江浸月羞的粉面仿佛要滴血的娇态,再看她此刻的样子,忍俊不禁。 他的这位娘子,还真是视造园如生命。刚才还那般委屈羞恼,现在一谈到设计点子,立刻就充满了干劲。 呵,她那小脸,现在还红着呢,像是熟透的樱桃,惹得他想要一口将她吞下去。 心中这般玩味着,宋璟跟着江浸月,走到了洞门处。立在洞门这里,就见江浸月一边比划一边说“侯爷您看,在这堵墙的两侧,都建上游廊,游廊一边是栏杆,一边挨着墙。游廊下设座椅,娘累了就可以坐在廊下休息。” “还有,这两个园子的景色都很好,可是用白墙一隔开,就断了联系,显得生硬死板了。”江浸月指着白墙,说,“可以在墙上每隔七步的距离,就开一张漏窗。每一个漏窗的形状都不同,常见的有圆形、宝瓶、石榴、扇形等等,这样每扇窗都是一个小景,两个园子的景色也互相渗透,你中窥我,我中窥你,形成了一个整体。人在其中一个园子时,也能透过游廊和漏窗,看到另一个园子的景色。并且游廊为漏窗多增加了一道半实半虚的层次,更让人觉得景色幽深,会有曲径通幽处的体验。” 宋璟眸中一漾欣赏的目光,眼角轻扬,道“听着很不错,不知你是否能将方案画下来” “当然可以,这个我很擅长。”江浸月得到宋璟的赞许,心情愉悦。天下每一个造园师,都是希望自己的创意和作品能得到认可的。 “烦请侯爷给我纸笔,我画的很快。”江浸月道,“我用炭笔。” 炭笔宋璟心中略略讶然。他还从没见过有人拿炭笔作画的。他扬声喊了阿巳,就见阿巳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领了宋璟的命令,立刻找纸和炭笔去了。 阿巳动作快,不一会儿,纸张和炭笔就到了。 江浸月将纸张铺在地上,自己蹲下来,执着炭笔,飞速的画起来。 宋璟发现江浸月的画法和毛笔作画完全不同。她先用炭笔轻轻的描画出透视的角度,然后填上景物,从近向远画。凡是景物的背光面,她就描画得深一些;受光面就浅一些。近处的景物画的详实,远处的景物只勾勒一个轮廓。一眼望去,虽是一张黑白的画作,却前后层次分明,仿佛十分深远。 更值得一提的是,她画的非常快,明明肿成萝卜的手轻拈着笔,却是娴熟的很。 江浸月很快就将方案的效果画出来了,她吹了吹纸上零星的碳灰,很有成就感的一笑,拿起方案。 “侯爷,我画好了,你看。” “我一直看着呢,皎皎果然是个优秀的造园师。”宋璟接过江浸月的方案,笑道,“同我去见娘吧,将你的方案介绍给她。我想,她会喜欢的。” 江浸月唇角的笑容凝住了,讷讷了半晌,面色有些微的尴尬和害怕。 她才挨了长公主一顿叱骂,双手还肿着呢,要是现在再去见长公主,她想想都犯怵。 再一想,宋璟为什么要带她逛进长公主府,还要她来看哪里的景观设计不好,甚至让她画出图来现在还说要把图拿给长公主看 江浸月忽然觉得,自己是被宋璟给算计了。她咬着唇,略有委屈的问“侯爷是不是故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宋璟笑而不语,眸子里深沉不知想什么。这让江浸月肯定,宋璟就是故意的。 她哀怨的看了宋璟一眼,嘟了嘟嘴,却被他揽过来,带去了长公主处。 长公主正在听一个面首弹琴,是那位姓陆的男子。江浸月心里打鼓,跟着宋璟,盈盈怯怯来到长公主面前,行礼。 琴声停下,宋璟说明了来意。 长公主从宋璟手里接过江浸月画的图,眼底似有暗暗火簇闪过,面无表情问“这是什么画法” 江浸月小心翼翼道“回娘的话,这是素描和白描结合后的画法,因为简洁而前后层次突出,很适合游玩踏青的时候快速记录看到的景色。” 宋璟清和笑道“皎皎这个想法,我觉得很好,若是照此施工改造,定能成为娘府邸的点睛之笔。” 长公主看了宋璟一眼,又看了眼江浸月袖子下红肿的手指头,眼中深了深,半晌,不冷不热道“图我先收着,改造园林的事,再议。” 没说接受也没说拒绝,江浸月摸不清长公主的态度,心里惴惴的,不安的锁起眉头。 宋璟只神色不变道“那我和皎皎就退下了。” 江浸月跟着宋璟,恭谨的施礼,她始终半低着头,不敢直视长公主,不妨长公主忽然喊了她“浸月。” 江浸月惊得心里一寒,小心微笑着抬眼,给长公主福了福身,“请娘示下。” 长公主道“过两日你们就要回门了,你家里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告诉阿璟准备。阿璟也用点心。” 长公主这是关心她吗江浸月有些惊讶,心里又不由滋生了希望。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应道“儿媳明白,请娘放心。” 长公主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是。” 其实就算长公主不说这话,宋璟也已经让阿巳去准备回门带给江家的礼物。 江浸月是在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的。 宝珊把这件事告诉江浸月,一边娴熟的给江浸月换手上的药,并且对江浸月说,昨天晚上,她按照宋璟的意思,惩罚了那些说江浸月坏话的下人,该扣钱的扣钱,该打的打。对于那些没有议论江浸月的下人们,宝珊给了他们赏赐。这下子,侯府没人不知道侯爷重视这位新夫人,自然也就没人再胡说八道了。 江浸月听了这话,心中温暖如绵,脑海中不由浮现宋璟兰芝玉树般的颀长身影,仿佛他正带着暖暖的笑,注视着她。 初见宋璟时,她曾觉得这人如明月昭昭,俊雅又不落凡俗,如今她和宋璟成婚,虽然两个人互相几乎没了解多少,但她仍觉得,宋璟细致熨帖,就似照落朱阁绮户的澹月,淡淡的给人温暖和光明。 只除了除了他有时候会忽然像个登徒子似的,调戏她,说些不堪入耳的话,还动手动脚 一想到昨晚上被宋璟弄得瘫软如水,只紧抱着他,求着他这样那样的,江浸月就忍不住咬唇,脸上泛出珊瑚一样的娇润之色。 都说夫妻新婚最甜蜜情浓,如胶似漆,恨不能和对方整日腻歪在一起。这种感觉,江浸月体会到了。 只是,不知这份情浓,能持续多久她知道世间的许多对夫妻,在度过初始的甜蜜后,就产生了各种矛盾和分歧,厌倦了对方,同床异梦。 一想到这里,江浸月就茫然的失去双眼的焦距,渐渐凄惘。 三日回门那天,江家人全都早早的起来了。 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失分寸,宅邸大门被打开,从里到外都清扫的一干二净,挂着红色绸子和一张张囍字。 江守镇和江修竹父子,从大清早就站在门外等着,一点不嫌累。等到看见侯府的马车拐入巷子口,父子两个精神大振,满面喜悦。 江修竹一个箭步冲进院子里,放开了声音喊道“皎皎回门来了”边喊,边去把纪氏扶着,与江晚风、连氏一起,来到大门口。 于是江浸月掀开窗帘,就看见自家人全都在门口等她,每个人都笑得那么灿烂。 江浸月的心一下子就充满了感动,家人们脸上的笑容,明媚又温暖,就是一万丈阳光也比不上他们的璀璨。 宋璟先下车,回头扶了江浸月下来。 江浸月手上的红肿已经消去,她挽着宋璟,那边江守镇带着一家人迎过来,把新婚的小两口迎进家中。 宋璟恭敬的拜会了江家众人,让阿巳去把带来的礼品搬进江家,他自己则向江守镇递上礼单“这是小婿的一点心意,还请爹笑纳。” 一声“爹”喊的江守镇受宠若惊,再看礼单上罗列的种种礼品,更是把江守镇吓到了,连连道“宣侯这实在太客气了” 宋璟温和浅笑“既是一家人,小婿想着更当多用心,爹喜欢就是好的。” 江守镇哪敢不喜欢,只能道“好,好,您有心了。” 一家人在大堂说了会儿话,江浸月就被姐姐江晚风和嫂子连氏拉走了。 三个女人坐在连氏的房里,一起说话。 江晚风打量江浸月,绾着妇人发髻,面色还好,眉梢眼底婉然是妩媚的风情,好像比她出嫁前更要妖调了,整个人就像是一枝蘸了蜜浆的粉嫩桃花。 看江浸月这样,江晚风放了一半的心,又问“皎皎你过得怎么样快和姐姐说说。” 江浸月笑得娇嫩“挺好的,宣侯是个体贴的人。” “真的”江晚风眯了眯眼。 “是真的。”江浸月有些不好意思了。 “皎皎,那皙华长公主,好相处吗”问这话的是嫂子连氏,连氏已为人妇,自是知道婆媳关系很考验一个媳妇。她自己幸运,遇到纪氏这种又软又不找事的婆婆,就是不知江浸月的婆婆怎样。 “嫂子放心,长公主不怎么理会侯府的事,我只有早晨请安会见到她。”江浸月这样说。 连氏拍着怀里一岁的哥儿,道“这样就好,我们都担心皇家的公主会为难你。” “没有” 江晚风和江浸月多年姐妹,江晚风总觉得江浸月眼底有那么一丝愁容,便对连氏道“嫂子,我记得这会儿该给小外甥喂吃的了。” 连氏立刻明白,江晚风是有话单独和江浸月说。“可不是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她抱着哥儿起身,“皎皎,你和簌簌聊着,我去去就回。” “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连氏一走,江晚风就握住江浸月的双手,贴近江浸月的脸“皎皎,你老实和姐姐说,是不是有人给你委屈了这里是你的娘家,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江浸月心里一紧,又一暖,道“姐姐,我真的挺好的。” “你以为你瞒得过从小一起长大的亲生姐姐吗” 江浸月咬了咬唇,说“姐姐,没有人给我委屈受。只是长公主她身份高高在上,不可能像是娘对待嫂子那样对我的,当然她也没有磋磨我什么,就是稍微冷淡些。她和宣侯说话也不多。” 江晚风不由叹道“要是爹和大哥没被革职,你在夫家也好一点。说来,真不知他们主持修建的宫殿为何会塌方,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爹和大哥给圣上干了多年,圣上竟然还不相信他们的水平,实在教人心寒” 江浸月听着,忽然就产生一道念头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圣上相信父兄的水平那样的话,圣上就能重新启用父兄吧 其实江家人都隐隐觉得,宫殿塌方的事,没准是有人暗中做手脚,捅江家父子的刀子呢。可是圣上认定这是江家的错,亲口定的案,江家连个击鼓鸣冤的地儿都没有。 她有没有可能,在圣上面前证明爹和大哥的清白 转念一想,就算她嫁给宋璟,能见到皇帝,可是,她该怎么拿出证据说服皇帝 她一个小女子,根本没有人力和能力去调查那样一个复杂的工程大案。她也没法麻烦宋璟,宋璟最不能失去皇帝的信任 江浸月越想越低落,忍不住又道“姐姐,还是先想想眼下的事吧。我这些天始终想着你的婚事,你把嫁妆都给我了,我怕你会一直蹉跎下去。” 江晚风忙摆摆手,“没事不就是一点钱吗我们家虽然败落了,但爹和大哥的本事还在,很快就能把钱赚回来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江浸月哪能不知道江晚风是故意安慰她爹和大哥背着宫殿塌方的过错,还有哪户人家敢聘请爹和大哥去营建园囿 她知道,江守镇和江修竹现在很难挣到钱,只能去做工匠们的苦力活,再加上娘和嫂子、姐姐一起刺绣补贴家用他们都为了生计而拼命,自己却拿着他们给的所有积蓄,做清闲的侯爷夫人 江浸月心中愧疚不已,瞥了江晚风一眼,发觉江晚风眼底藏着深重的哀愁。 许是这哀愁太浓烈,让江浸月觉得姐姐有些诡异。江晚风是家里性子最爽利的,拿得起放得下,她从来不会有这样哀愁的表情。即使是家中生计困难,姐姐也断不会这样惆怅 江浸月不由去猜测,难道,家里出了别的坏事 “姐姐,你怎么突然露出那样的表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江浸月忍不住问。 江晚风一怔,笑了,掸一掸衣裳,道“看你,想哪儿去了真多心。” “姐姐”江浸月娇嗔。 江晚风捏了捏江浸月的鼻子,道“家里一切都好,你宽心就是了。” 接着江晚风又拉着江浸月聊了不少,连氏过了会儿,也抱着哥儿回来了。江浸月又开始逗哥儿,几个人欢声笑语,和乐融融。 江浸月没再多问江晚风,只是心里始终牵挂这件事情,放心不下。 中午在江家一起用了饭,下午时分,江浸月随着宋璟离开江家。 江守镇带着家人在门口送行,很是依依不舍的样子。江浸月坐上马车,掀开窗帘,朝着家人挥挥手,却正好看见江晚风的丫鬟杨柳和江修竹的小厮还有连氏的贴身丫鬟三个下人,凑在院子里的一角,低低说些什么。 三个下人都面有愁容,还带着怨气和无奈。 江浸月欲要细看,马车却已经驶走,三个下人也脱离了她的视线。 她想到江晚风那一瞬的极致忧愁,不由的,心中留下了一抹沉重的疑影。 她的家人,是不是真的瞒了她什么事 可是,姐姐那么言辞凿凿的说,家里一切安好,不要多心。姐姐那时的笑容无比坦荡真诚,江浸月真的看不出有掩饰的成分。 想着想着,江浸月苦恼的垂下眼,无声叹了口气。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落下疑心,莫非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都太戏剧化,令她惴惴不安,才会疑神疑鬼的多心吗 马车吱呀吱呀的走着,江浸月还扒在窗棱上,愣愣的半垂着头,鬓边发丝缠绕在耳侧。她像是一团忧愁的薄雾似的,随时会化去。 这件模棱两可的事情,压在了江浸月心头,她回府后,依然时不时的想着,很是担心。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里,江家并没有传来什么坏消息,一切如旧。 江浸月也就渐渐放心,努力适应侯府的日子。她每天早上梳妆妥当,先将宋璟送出侯府,再独自去给长公主请安。偶尔长公主会问她些话,她都贤淑恭谨的回答。 白天一个人在家,江浸月没事就将侯府里的景物都画下来,思考些改良的方案。傍晚宋璟回来,她去府门口迎接宋璟,替他更衣,和他一起用饭,然后晚上的时间两个人就都在一起,散散步,说说话,增进对彼此的了解。 这样的日子,江浸月渐渐的开始习惯。 只是某天,宋璟在临睡前忽然告诉她,他被皇帝派去并州做些事情,要两个月才能回来。 江浸月从未想过宋璟会在新婚不多久就出远门,怔了一怔,心里忽然就有点小失落。 她刚刚开始习惯和宋璟一起生活,两个人间也还没有淡化新婚的甜蜜,结果宋璟就要离家两个月,她要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侯府里。 从小到大,她还从没有一个人守着家宅过日子的。 江浸月不禁安慰起自己“还好只有两个月时间” “嗯娘子说什么”宋璟听见枕边人正背对着自己嘀咕,他笑了笑,把江浸月翻了个身,让她面对自己,一手搂住她,“娘子舍不得本侯了” 江浸月也不想矫情了,小声道“我嫁过来才十几天,你就要出远门。” 她突然觉得她的遭遇,特别像那些刚嫁给将军,将军就去出征的女子。当然她比她们要好不少,至少宋璟只是外出公干,不是上沙场搏命。 宋璟温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令当头,我不能不从,却是委屈你了。” “还好吧” 看着怀中小娇妻那柳眉微锁的低落模样,真是可怜的像只猫儿似的,挠着宋璟的心口,一下一下的挠着,挠得他眼神变深,身体发热,勾得他满腹欲望。一想到接下来两个月他都没人暖床了,再看怀中人酥骨妖魅的委屈样儿,他就特别想狠狠的将她吃下腹中去。 今晚若不能吃个够,接下来两个月得难熬死。 这么想着,宋璟一双眸子如燃了火,欲望汹涌,如黑夜般的噬人。 他翻身,将江浸月压下去,手指勾着她一缕头发,在她耳边低哑道“明天我就要走了,两个月不能相见。皎皎,喂饱我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温柔直白的话,在冲入江浸月心尖时变得很热辣。 江浸月的身子因为宋璟的紧贴,不由自主的轻颤。 她有些羞的望着宋璟,置身在暧昧交错的喘息中,听着两个人交叠的心跳声,脸上涌了薄红,娇嗔道“侯爷” 宋璟咬着江浸月的耳垂,他的气息他的温度,温柔又强悍的刺激着江浸月的肌肤,手抚弄起她的身躯,迫切又温柔的,撩拨她的生动。 “侯爷”她开始觉得难耐,无意识的扭动身子,水眸迷离光晕散开,呼吸亦急促起来。 要命她察觉到身子轻飘飘的,似又沉重空虚,那是要熊熊燃烧的前兆。 这些日子,宋璟已经熟悉了她全身的每一个敏感点,稍加撩拨便会让她酥软的娇吟,再无法抗拒。 衣衫褪尽,玉体横陈,美人莹白滑腻的像是新鲜牛奶,肌肤染着粉红,一张妖娆面孔散发着致命的勾人气息。 她就像是一顿美味大餐,从头到脚,无不勾起宋璟最深的欲念,让他垂涎不已。 尤其是她那一双眼睛,就是狐妖的眼,狭长迷离,水光盈盈,眼角染着珊瑚红的泪痕,而他的脸孔就映在她的眼睛中。 宋璟忽觉得他是不是真的给家里招惹来一只妖孽,怎么就能让他这素来清心寡欲之人,变得如此好色。 “皎皎,你怎么能这么祸水”宋璟低喘着笑道,无法克制的埋入她柔软的身子里,那样销魂,直让人发疯。 她嘤咛,柔弱的承接,脑子里残存的各种念头都随着薄汗一起蒸腾出去了,只能任由宋璟领着,与他一同跌入情欲的深渊里去,像是落水的人攀着浮木那样,紧紧攀着宋璟。 这一夜,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到后面江浸月已经软的没力气了,只能无意识的哼哼,听在宋璟耳中却是楚楚可怜,不断的引诱他深入。 两个人厮混到后半夜,才歇下来。第二天江浸月当然睡到了很晚,她起来的时候,宋璟已经走了,卧房里还留着浓浓的情爱味道,却只剩下她一个人赤裸的捂着被子,揉着惺忪疲累的眼了。 外头的宝珊听到屋子里的动静,轻轻叩门,唤了声“夫人。” 江浸月晨起的嗓音有些沙哑,柔柔的,更是惹人想入非非“进来吧。” 宝珊和秋色进来了,开始服侍江浸月起床。 江浸月是真的累的不行,秋色在替她穿衣,她揉着腰,问秋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姑娘,已经辰时了。” 江浸月吓了一跳,转头问宝珊“娘没有生气吧” “回夫人,侯爷去和长公主解释过了,让夫人好好休息。”宝珊平静无澜的说。 江浸月不禁面上发烫,缓了缓,又问“侯爷已经出发了吗” “是。”宝珊一贯是言简意赅的风格。 “侯爷几时走的” “天刚亮时。” 江浸月不免纳罕,昨晚上两个人折腾到好晚才睡下,她后半程几乎是迷糊的,第二天又日上三竿才醒。宋璟却起的那么早,怎么他就体力这么好呢 江浸月道“虽然我起来的晚,但还是要去给娘请安的。秋色,扶我去梳妆台。” “好。”秋色给江浸月穿好了衣服,扶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篦,“奴婢给姑娘梳头。” “嗯。” 宋璟不在的日子,江浸月虽然照旧好好的过着,却仍是感觉稍微空荡了点。屋子里少了个人,陪她说话的人就剩下秋色了,宝珊还是个言语寡淡的。江浸月每天的日程,就是晨起后去给长公主请安,和长公主随便聊几句,然后回到侯府画画写生,或者做点刺绣什么的,打发时间。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了半月,某日,天气晴好,江浸月给长公主请安回来,想着带秋色和宝珊去街上走走,这时候侯府外来了人,火急火燎的要见江浸月。 随即江浸月就见秋色奔向她,惶急的喊道“二姑娘,是溪石来了,说江家出事了” 什么江浸月脸上的血色猛地褪去,急匆匆迎向秋色。 秋色身后跟着从江家过来的溪石,溪石是江修竹的小厮,这会儿气喘吁吁的,见了江浸月就呼喊“二姑娘不好了,求您快回家一趟吧,老爷和公子他们要顶不住了” “出了什么事”江浸月焦虑不已,瞬间就想到回门那日,江晚风眼底停留片刻的浓重惆怅,还有几个下人们的怨恨和无奈神情。 江家果然有事瞒着她 溪石喘着粗气道“是廖家潞国公廖家说咱们送回去的聘礼里少了物件” 江浸月微微嘶了口气。潞国公廖家,正是姐姐江晚风先前定的那门亲事,定的是潞国公家的嫡次子廖望之。那廖望之资质一般,长相也一般,全身上下没什么出彩的,但胜在本分老实。而潞国公虽然顶着国公的头衔,但官职只比从前的江守镇高两级,国公的爵位是承袭祖宗的,并不算什么显赫贵族。两家那时算是门当户对,双方也满意这门亲事,潞国公还送了不少聘礼来。 结果,江家一出事,潞国公家退婚的速度简直快的惊人,第二天就把订婚的庚帖送了回来,并向江守镇索要聘礼。 那会儿江家的宅子被没收了,江家全家都在忙着遣散奴仆、找房子搬家,混乱狼狈不堪。潞国公家的行为,不啻于在江家所有人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但即便如此,江守镇还是让纪氏带着连氏一一清点潞国公家送来的聘礼,对着礼单,将聘礼一分不差的送了回去。 怎么如今,潞国公那边又说,送回的聘礼里少了物件 “是少了什么” 溪石一脸哭相,道“二姑娘也知道,那些聘礼多是多,但其中真正值钱的,是产自昆仑的一盒和田玉和一盒猫眼血石潞国公家说,那盒和田玉被江家都偷换成了白萤石,猫眼血石更是被换成了红瓷珠” “这怎么可能”江浸月有些激动,“我们江家怎么会做这种事” “二姑娘说的是啊,可是人家潞国公好歹也是公爵,不可能故意诬赖咱们,”溪石咬了咬牙槽,道,“所以老爷他们都猜测,没准是退还聘礼那天,江家太乱,那些被老爷给钱遣散的下人们,有人贪财,故意弄了便宜的石头换走了和田玉和猫眼血石”他懊恼的捶胸顿足,“可惜那日被遣散的奴仆们现在好些已经离开安京城,想找也难了。现在潞国公那边咬死了让咱家照价赔偿,正在江宅里闹着呢,说不拿到钱就不走人,小的也是没办法了,才偷跑来找二姑娘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江浸月一听,自然是坐不住了。 江守镇夫妇为了让她嫁入侯门能多点底气,将宋璟送去的聘礼、外加夫妇两个所有的积蓄还有江晚风的嫁妆,都充给了她做嫁妆。 江家自然是分文都没有了。 江浸月忙拉过秋色,“你去找长公主,就说我有急事回娘家一趟,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又对宝珊道“准备马车,带几个侍卫,同我一起回娘家拜托了。” 宝珊面不改色“奴婢这就去办。” 江浸月很快就急匆匆的赶回了江家。 江家所在的巷子里,已经有不少邻里跑去江家门口围观。 潞国公派来的人就堵在江家的小院子里,捧着那两盒被替换的和田玉和猫眼血石,唾沫横飞的,与江家人理论。 江浸月下车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潞国公家的人各个盛气凌人,俨然是高门的排场;反观江家,江守镇面色焦虑无奈,纪氏红着眼睛不断央求,江修竹和江晚风都在坚持理论。 “江老爷,我不管你这些解释。你说是下人趁乱偷了东西也好,东西自己长翅膀飞走的也好。这东西都是在你家没的你拿一句下人出城找不到了就想打发我们堂堂国公府”领头的中年人,极其不善道,“这些日子,你们一拖再拖的不还钱,是拿我们国公爷当什么了江老爷,三日之内,你们必须把我们的损失赔偿过来” 江守镇近乎乞求的说道“能不能再宽限些时间让我们再想想办法。三日时间太紧,潞国公知道我们江家如今的情况” “不行”这人毫不留情道,“三日,这是国公府给你们的最大宽限如若不然,就只有公堂上见了” “求求你们再给点时间,不要去公堂”纪氏急的泪流满面,都要给人跪下了,“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这要是闹到公堂,我家晚风还怎么嫁人啊” “哼哼,你家潦倒至此,又品行败坏,你觉得江大姑娘还有嫁出去的一天吗” “住口”江浸月踏进家门时,听见的就是这些话,粉面染了怒色,又心疼的看向家人。 “皎皎”家人没想到她会来,一时都愣了,再看到江浸月带回来的溪石,才明白是溪石去搬了救兵。 江浸月一来,场面就热闹了,围观人群也跟着议论起来。 谁不知道江二姑娘如今是宣侯夫人了,潞国公的人就是再来势汹汹,碰着她了,也得收敛些。 “皎皎,你过来做什么”江修竹轻声责备江浸月。在他看来,她嫁进侯府本来就是高攀,要是娘家再给她拖后腿,她该怎么在侯府立足她不该回来掺和娘家的事。 江浸月看了眼江修竹,便由宝珊扶着,走到潞国公家的人面前。江浸月带来的几个侍卫也立刻涌进院子里,护住江家人。 潞国公家方才那位说话的中年人,面色不改道“这位想必就是宣侯夫人了,既然匆匆前来,事情的经过也该是知道些。我倒是想请宣侯夫人评评理,国公府的损失,到底是不是该江家来赔偿。” 他话说的平稳,实际上,在看见江浸月的时候,心里着实狠狠的一突。这一突,半是因为忌惮江家的女婿宣侯,半是因为江浸月那张脸实在长得太张扬,连他这见惯了世面的人,都心中再度震撼。 这江浸月嫁入侯府了就是不一样,侯府的锦绣堆养人,短短时日,就在她身上养出了雍容的气质。她穿的是色泽明艳的绢罗纱衣,料子都是罗纱里顶好的,一层粉一层紫,仿佛两道彩虹交织,格外妖娆。 尽管她赶来的仓促,脸上有些急促的红晕,但那冰肌雪肤、狐媚眼眸 对方打量江浸月时,江浸月也在打量对方。 看这中年人的装扮和态度,应该是潞国公府的管家。江浸月淡淡道“敢问怎么称呼阁下” 中年人抱拳做了个揖,“在下国公府的管家,姓赵。” 江浸月颔首,操起客气的语调,但表情却是泠然中带着点点冷意“赵管家,我记得,国公府索回聘礼的那天,我娘和大嫂对着聘礼清单,一一清点,东西是一样样当着贵府人的面清点过的。” 赵管家迟疑片刻,道“这倒是没错,聘礼数量上都是对的。” “既然你说数量都对的上,那么,也肯定打开了装着和田玉和猫眼血石的盒子对不对”江浸月说道,“要是没有打开盒子,定然点数不了数量。再者和田玉和猫眼血石都这样贵重,更该是细细点数过的。” 赵管家不由得一窒,当日来索回聘礼的人,是他的手下小刘。小刘带回去聘礼后,确实和赵管家说过,聘礼都一一点数无误。所以赵管家才没当回事。后来国公夫人让把聘礼都放回库房,赵管家领着人去办时,才发现和田玉和猫眼血石被人给换了。 江浸月继续说道“当初交接聘礼的时候,双方是点数确认过的,说明那时候,和田玉和猫眼血石都没有被换。紧接着聘礼就被带回潞国公府。”她停一停,用质疑的语气道“要说谁更可能偷换和田玉和猫眼血石,我倒觉得,贵府的奴仆们更有可能,也机会更多。” 江浸月这样一说,江家立刻占理了。聘礼出江府时没出事,回到国公府再出事,怎么看都是国公府的下人问题更大。 赵管家也不是笨蛋,当下反驳道“那日来带回聘礼的人,是我的手下小刘,他见识不多,不认识和田玉和猫眼血石,只看见白色和红色的石头,就认为没出错。聘礼一路上都是锁在箱子里的,除了他,没人有钥匙去开。待聘礼回到国公府上,我就发觉和田玉和猫眼血石被换了。小刘自然是没有偷窃的,否则为何不带着宝石逃走,至今还在国公府上将功折罪所以照此推断,和田玉和猫眼血石就是丢在江家的” 江晚风最怨恨潞国公府,这赵管家还一口一个“聘礼”,每说一次,就如同在打江晚风的巴掌。 江晚风的眼角凌厉的勾起来,怒然道“你说那什么小刘不认识和田玉和猫眼血石,那是你说的有本事拿出证据来你要是证明不了他不认识这两样宝石,也就没证据说宝石是丢在江家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赵管家不由得头疼。其实和田玉和猫眼血石究竟是被哪家人偷走的,赵管家也不知道,潞国公更是不知道。潞国公只让赵管家把宝石找回来,要么就拿同等价值的钱回来。 赵管家精明,知道既然自己失职,就无论如何也得把差事办好。找回宝石对他来说很困难,那就只有用钱来赔偿。要么从江家手里拿到这笔钱,要么就只能他和小刘出这笔钱。 赵管家自然咬死了让江家赔钱。 只是,江家人一直不肯拿钱出来,宣侯夫人又赶到来质疑他,赵管家也很苦恼。 “哼,好话说尽,你们还如此抵赖”赵管家索性翻脸,威胁起来,“那我国公府就只能将你们告上公堂了看看官府会站在谁这边我国公府可不怕沾上官司,只是你江家,大姑娘这样不吉利,怕是往后只能嫁给贫困潦倒的鳏夫;还有二姑娘,才刚刚攀上宣侯,就给宣侯惹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在侯府立足。” “你”江晚风眼睛冒火,抬手狠狠指着赵管家。她自己嫁不嫁人不要紧,可这赵管家居然咒她的妹妹失宠 江守镇连忙拦住江晚风,“簌簌,有话好好说。” 江浸月看着爹娘的苦脸,心中烦闷心疼。如果不是顾忌她在侯府的日子和姐姐的名声,爹娘又何必这样低声下气,忍受赵管家的无理要求 她不能让爹娘为难,自己一定要劝退赵管家。 江浸月咬咬唇,道“赵管家怕是想多了。” 赵管家道“不知宣侯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浸月抿唇道“你大可以把我江家告上公堂,我们也会据理力争,让官府去找回丢失的和田玉和猫眼血石。如果发现窃贼确实是江家遣散的奴仆,那赃物还给国公府就是,我江家没什么损失。但若窃贼是国公府的人,那赵管家就是诬告我江家。按大靖朝律法,诬告者,杖四十,还要赔偿我江家的名誉损失,赵管家要仔细想好。” 赵管家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一咯噔,没想到江浸月反过来威胁他。 他从前都听说,江浸月是个娇软柔媚的女子。他想这样的女子应该很好拿捏,可没想到她一点不怯场,还思路这样清晰。 其实江浸月心里怯场的很,只是为了父母家人,挺不住也得挺住。 江浸月放慢语速,尽量一个字一个字的不说错“至于姐姐和我姐姐秀外慧中,品貌兼优,就算在安京城不好嫁,在外地也能找到好人家的。我江家从嘉兴、苏杭一代发迹,那边尚有不少人脉,姐姐的婚事自不用愁。至于我在侯府立足的事”她勾起唇角,营造出甜而微冷的笑容,“实不相瞒,宣侯待我如珠似宝,说是宠上天也不为过。他被圣上派去并州,临行前还对我说,要是有人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欺负我,让我尽管打着他的旗号欺负回去。他回来后,会继续替我出气的。” 江浸月说着就朝赵管家逼近两步,“赵管家,你确定,你还要去公堂告我们吗” 赵管家底气全没了。他本来想,以江守镇夫妇宠爱女儿的程度,定然不会让江浸月在侯府为难。没想到这江浸月说,宣侯定然会为江家撑腰。 江浸月说的信誓旦旦的,赵管家不敢不相信。宣侯深受皇宠,如果真的为了江浸月而和潞国公府闹翻,潞国公府定然会被整得很惨。 赵管家不由得害怕了,江浸月再上前一步,镇定的问他“赵管家考虑好了吗,确定还要闹上公堂吗” 赵管家气恼的皱眉,脸皮涨成紫色,终是堆起笑容,做了个揖,道“聘礼被盗的事,是在下考虑的不周到,惊扰到各位了。在下回去后再和国公爷商量商量。也希望宣侯夫人不要生气,这次潞国公府损失惨重,我们也是着急,才搅扰到江家的。” 听赵管家这样说,江浸月心里松了口气,维持住唇角的笑容“那就请赵管家回去后,好好再查查国公府的奴仆们,说不定就能找到被偷的宝石了。” “在下会好好排查的。” 江家门外,围观的邻里们见赵管家的人灰头土脸的走出来,不由得炸开锅,议论起方才的事情。 宝珊去把门关了,隔绝了这些聒噪声。至此,江浸月强撑着的镇静垮了下来,身心一放松,就像骨头都融化了似的,整个人软绵绵的似要歪倒。 江晚风赶紧扶住江浸月,惊呼道“皎皎” 江浸月站稳了身子,小手不由自主的握住江晚风的手,像是要从姐姐手心里汲取力量。小手掌上,已经满是黏腻的冷汗,渗在肌理掌纹里,反映出江浸月刚才心里有多紧张、多难熬。 江晚风知道江浸月的心态,笑着夸道“皎皎气势不错,嫁入侯府,果然也有两分主母的气场了。” “姐姐”江浸月撒娇的倚向江晚风,自己不过是超常发挥罢了。 随即江浸月就嘟了嘟嘴,责备又心疼的看向江家人,“爹、娘、大哥大嫂,还有姐姐,潞国公府向你们施压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和我说我知道你们是怕我在侯府为难,可是,我是江家的女儿,怎么能不管江家再说我也没法看着你们受人欺凌”她自责的垂头,“都怪我不好,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 江守镇叹道“唉,这怎么能怪到你头上皎皎,今天要不是你,那个赵管家,肯定不会服软的。” 江晚风眸底神色深了深,“就算赵管家这次服软,但宝石被盗的事还没结束,潞国公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江晚风的话,让江家人脸上又集体现出了阴霾。江家的倒霉事,要何时才是个头啊 江浸月安抚了家人后,给江守镇塞了些钱。即便江守镇说他和江修竹近来被人聘请造园,赚了不少,但江浸月还是执意让江守镇收下了钱。 中午时分,江浸月坐上了马车,回去侯府。 宝珊就坐在江浸月身边,请冷冷的像是一尊雪雕。江浸月看了眼宝珊,犹豫着道“我对赵管家说的那些话我只是想吓唬赵管家,让他知难而退,不要再欺负我爹娘他们。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给侯爷树敌” 宝珊转脸低头,恭恭敬敬说“夫人是主子,不必对奴婢这个下人解释什么。” 江浸月从不敢将宝珊当下人使唤,毕竟宝珊是侯府的人,“我” 宝珊埋头继续道“夫人不用怕给侯爷树敌,侯爷为圣上做事,该得罪的都得罪干净了。” 江浸月忍不住问“那侯爷岂不是许多人的眼中钉” “必然如此。”宝珊道,“侯爷为圣上暗中调查不称职的官员,搜集罪证,那些人为了自保,自然会容不下侯爷。” 江浸月听着,面色白了几分。 “不过夫人不用担心。”宝珊又道,“一贯只有侯爷打击他们的份,他们暗算不了侯爷。” “喔”江浸月略略松了口气,有些懵懂的应了声,恍然间又反应过来,宝珊一个丫鬟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看来,宝珊不只是侯府的大丫鬟这么简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赵管家逼上门这事,告一段落,但江浸月始终绷紧着心弦,害怕事情会有恶性化的发展。 她回到侯府后,就去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一大半,又送到江家去。 关于送回嫁妆的事,江浸月坦诚的告诉了皙华长公主,心里也想着,哪怕皙华长公主对此向她发怒,她也承受着,等宋璟回来了,她再和宋璟解释。 好在皙华长公主没说什么,只淡淡道“你姐姐怎么和潞国公家定亲了。他家那个嫡次子,人倒是还可以。其余人却是不怎么样,小肚鸡肠的。” 江浸月没想到长公主会说这个,只好讪笑“姐姐已经被退了婚,也不知道往后能不能觅得如意郎君。” 长公主看着江浸月悲伤的样子,只冷笑道“退了好,你姐姐要真嫁进潞国公府,有她难受的。” “娘说的也是。”就当长公主是安慰她好了,江浸月低眉顺眼的想。 没过两天,江浸月就听说,潞国公府将和田玉和猫眼血石被盗的事情报给了官府。潞国公府没有状告江家什么,只是请求官府派人缉拿窃贼。 潞国公一门虽然日渐没落,但好歹是贵族,官府很给他们面子,立刻派人去搜查。官府的人认为,窃贼偷了那么贵重的宝石,总是要销赃的,不是销在当铺,就是青楼赌坊。官府这便派人全城搜查各个当铺、青楼、赌坊。 一连搜索几日,还真的搜索出结果了在某家赌坊里搜到了全部的和田玉和猫眼血石。 官府对赌坊的老板进行了查问,了解到,这些和田玉和猫眼血石全是一个赌徒输给赌坊的。官府按着线索,去抓那名赌徒,将人逮住后一经查问,发现这人正是被江家遣散的奴仆。 原来还真是江家的下人偷换了和田玉和猫眼血石 这个消息传到江浸月耳中时,江浸月真要慌了。她本以为,宝石多半是丢在国公府的,却没想到,真是江家的下人偷换了宝石。 那人到底是怎么偷换的,江浸月已经不关心了。她只知道,如今那人赌博将宝石全输给了赌坊,如果官府要把宝石还给潞国公府,就得那赌徒用等价的钱财赔偿赌坊损失。 可那赌徒身上已经分文不剩还被抓进了大牢 那赌坊和潞国公府的人一商量,竟一齐来找江家赔偿损失赌坊和潞国公府声称,谁让你江家管不好下人,弄没了聘礼既然那下人已经坐了牢,这钱自然该你们出 赌坊和潞国公府这次是占理的,江守镇夫妇没法子,只好把江浸月送回来的嫁妆赔给潞国公府,只是价值还不够。 潞国公怕江守镇拖延时间,又在安京城里到处散布言论,把这件事闹得很大,逼着江家快些赔钱。 江浸月急的都要上火了,她去了侯府的库房,点数当初自己带来的嫁妆如今,已经有大部分的嫁妆赔给了潞国公府,但即使把剩下的嫁妆也赔过去,依然达不到和田玉和猫眼血石的价值。 而她当初嫁来时,江守镇将宋璟送去的聘礼也充作她的嫁妆,一并抬回了侯府。现在,为了解江家的困境,江浸月必须要动用这部分聘礼了。 宋璟不在,江浸月要动聘礼,只能去和长公主请示。 江浸月惴惴不安的来到长公主府,很是忐忑的跪在长公主的面前,鼓起了勇气,硬着头皮说道“娘,儿媳想动用侯爷当初给我的聘礼” 事情的经过,长公主都知道。长公主这会儿正在喝茶,慢悠悠的搓着杯盖,抬眼扫了眼跪着的江浸月,眼睛眯了眯,道“把头抬起来点。” 江浸月战战兢兢的抬起头,一双布满焦虑的水眸中,有着点点血丝。 长公主把视线落在江浸月的嘴角处,那张饱满粉嫩的樱桃小嘴,此刻嘴角顶着个黄色的疮,使得江浸月这张脸白璧微瑕。 长公主不冷不热的问“上火了” 江浸月一怔,不好意思的抚了抚唇角,“让娘见笑了。” 长公主淡淡对旁边的李妈妈道“把本宫房里清热去火的苦丁茶拿一些给浸月。” “是。” 江浸月忙放下小手,低低的道“谢谢娘的关心。” 长公主仿若没听见江浸月的道谢,自顾自的喝茶,慢条斯理的,动作缓缓而雍容。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下来,屋子里只剩下江浸月的长公主,一个坐在主位,一个跪在地上。 就在江浸月以为长公主不会开口时,长公主放下茶杯,口气依旧淡漠“你想动用聘礼,那就用吧,横竖这些聘礼本就是阿璟给江家的。” 话虽如此说,但江浸月心里明白,按照大靖朝的律法,男方的聘礼归女方家所有,女方的嫁妆也该归到男方家来。现在她将嫁妆和聘礼都拿给娘家人用,若是遇到刁钻些的婆婆,定是万般不愿意的。长公主肯让她这样做,江浸月心里已然很感激。 她郑重的磕下头去“娘,谢谢您。” 长公主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但你也要记着一件事。” “什么事”江浸月望着长公主。 长公主道“聘礼你尽管拿去填补漏洞,但你拿走的部分,是你江家欠侯府的,记着还上这笔钱。” 江浸月点点头,其实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面对长公主的援助,她知道自己要感恩,也不能欠长公主什么人情。 江浸月很坚决的说“娘,您放心,这笔钱儿媳会尽快还上的。” 长公主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很快,江浸月就从宋璟的聘礼中拿出足以填补资金漏洞的部分,和江修竹一起,将财物送到了潞国公府去。 经过双方的点数,确定赔偿到位,双方立了凭据、签了字,这件事总算是两清了。 江浸月和江修竹都长长的舒了口气。 关于挪用聘礼的事,江浸月瞒住了江修竹,只说那些钱是宋璟留给她应急的。 江浸月没有告诉江家人要给长公主还钱这事。她的想法是,她要自己还钱,断断不能再让家人为了她而操心受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那样一大笔钱,还起来绝非易事,但江浸月打定了主意要自己还钱,就说什么都会做到。 她要去赚钱,她想依靠自己的园林设计技艺,把钱全都赚到手。这是她唯一的赚钱手段,她也势必要成功。 常言说,园林营建,三分靠工匠,七分靠设计者。一座园林从无到有所经历的阶段,先是在实地考察的基础上做出方案设计和花木种植设计。这两样都是江浸月所擅长的。 待设计图做完,就要按照设计图开始施工了。施工这部分包括高程排水的营建、铺路、花木种植和小型建筑的营建等,一贯都是江修竹指挥负责。 因此也可以说,江守镇的这一双儿女,江修竹更擅长施工营建,江浸月则擅长创意与功能的设计。 江浸月琢磨着要去接活赚钱,便找来宝珊,拜托宝珊去打听打听安京城内有没有哪个富庶家族近期要大修园林。 宝珊不负江浸月的期望,带着人打听了一阵后,还真打听到了有一家商户,姓胡,被誉为安京商界首富,近日里刚买下一座宅子,准备推翻了建造新府邸。 这位胡员外现在正在聘请造园师,只要能造的好,价格不是问题。 宝珊说,眼下已经有一些造园师去胡员外新买的宅子做考察了。胡员外给了造园师们一个月的时间,让大家考察地块,做出设计方案,并统一在下个月初九那天,去胡家展示方案,由胡员外决定采纳哪个。 胡家不差钱,江浸月料定会有许多造园师去竞争方案,这场竞争对她来说,定然十分艰难。 但她一定要得到胡员外的采纳 于是江浸月让秋色回江家找江修竹,从江修竹手里借了几个常年合作的匠人朋友,随她一起,去胡员外的新宅子看地形。 江浸月出发前,认真的打扮了一番,穿上朴实无华的纯色棉麻衣裙,把自己的妇人髻放下来,重新梳成姑娘的发髻,并找了一张面纱把自己的脸遮住。 江浸月从前出去参与造园,曾女扮男装过,奈何长得太软媚妖调,一眼就被人看出是个女的。如此几次,她放弃了女扮男装,只能改用面纱遮脸了。 带着宝珊、秋色和匠人们来到胡员外的新宅,江浸月下了马车,由秋色扶着,走近看守宅子的胡家家丁面前,向他们福了福身。 “我是来看场地的造园师。”江浸月说。 那几个家丁一看江浸月是个年轻姑娘,顿时就不把她当回事,还不屑的挥挥手说“女流之辈来这里做什么这儿可不是给你闹着玩的,走开走开” 秋色当下竖起眉头,就要反驳了,江浸月抬手制止了秋色,又说道“我真的是造园师,也不是来闹着玩的,我也要参加方案的竞争。” 对方一听,面面相觑,接着嘲笑起江浸月“姑娘,莫说我们就没见过女造园师,就算是有,只怕也不方便的很。你说哪个良家女子成天和工匠们混在一起,非要跟男人竞争” 秋色听不过去了,气愤道“你凭什么说我家姑娘不是良家女子,你可知道我家姑娘是宣” “秋色。”江浸月打断了秋色的话,又对几个家丁道“胡员外要的是最出色的设计方案,每一个来到这里的造园师,都可能是最出色的那个。多我一个,你们不会有任何损失;少我一个,却可能是少了最出色的那一个。你们又没看见我画出来的方案,怎么就知道我的方案入不得胡员外的眼万一胡员外喜欢的就是我的方案,你们却扼杀了我的机会,你们要怎么对胡员外交待” 江浸月边说,边给秋色使了个眼色。秋色也不傻,赶紧掏出几个碎银子,给家丁们一人塞了一个,道“各位大哥就行个方便,我家姑娘说得对,多我们一个你们又没有损失。” 家丁们收了钱,觉得江浸月说的也有道理,便放她进去了。 宝珊扶着江浸月,嗓音清冷的问道“夫人从前参与造园,也因为是女子而被看不起” 江浸月酸涩的笑了“嗯,所以我都习惯了呢虽然被人看不起很不是滋味,但我就是喜欢造园。一想到我画在纸上的方案有可能会落到地面建造出来,那种成就感就让我没有办法放弃。” 宝珊轻轻说道“阿巳说,侯爷很中意夫人这一点。” “是、是么”江浸月笑了笑,恍惚想着宋璟已经离开一个月了,不由得想念宋璟,也不知他在并州怎么样了。 江浸月在胡员外这个宅子里忙了一下午,带着工匠们测量场地,她拿着画板和炭笔,把整块地的外形和现有植被都画了下来。 接着江浸月又去了胡员外现在住的旧宅,观察旧宅的整体风格,这一忙完便是天将黄昏。 江浸月带着画好的底图,和匠人朋友们道别,回去了侯府。 接下来她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做出设计方案。 一个月看似很长,但对于设计一套大型方案来说,这个时间很紧张。 江浸月一会儿有灵感,一会儿灵感不足,好不容易设计出平面方案,又因为觉得哪里不妥当,改来改去,甚至全部推翻了重新做。 想当年她设计京郊行宫的时候,来来回回推翻了十九次方案,方才定稿。 眼下因着时间紧凑,江浸月不得不熬夜画图。往往侯府里的下人们都睡着了,她的房间还灯火通明。 秋色半夜起来如厕,见江浸月还没睡着,心疼的不行,便绕道去厨房拿了宵夜,送来给江浸月。 江浸月的眼睛下挂着浓浓的两片乌青色,她边吃宵夜,边拿着毛笔指着自己画的方案,问秋色道“你看看,在这里是放一张三角亭合适,还是六角亭合适” 秋色苦着脸说“奴婢不懂造园” “哦,那我再琢磨琢磨。”江浸月仿佛丝毫没有困意。 秋色忍不住在心里长吁短叹二姑娘也太辛苦了,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没过几天,侯府收到了宋璟寄来的家书。 宝珊第一时间把家书呈给了江浸月。 江浸月心中一喜,迫不及待的打开家书来看。 这是江浸月第一次读宋璟的亲笔信,大约是并州到安京的交通上出了什么问题,这信是耽搁了十天半月才寄到的。 信纸用的是并州那边的黄纸,很有秦晋粗犷淳朴的风格。宋璟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温和昳丽,隽秀工整,但一笔一划间又极有力道,暗藏风骨机锋。 他说他已经在并州安顿下来,一切都很好,还给江浸月描述了并州的地貌特色和风土人情。 他还说给江浸月买了并州这边的小礼物,有推光漆的首饰盒,还有当地特色衣裙。 视线停留在信末尾的“卿卿勿牵念,请安心待郎归”,一股又酸又暖的感觉流淌到江浸月心口。觉得酸是因为看着这信就更希望宋璟早点回来了,觉得暖自然是因为被宋璟挂念。 如今他们夫妻两个天各一方,这一纸鸿雁传书,见字如面,仿佛把两颗心又系到了一起。 江浸月顿时有很多话想和宋璟说,便传了纸笔来,提笔给宋璟回了信。 她没有把聘礼被偷和自己去参与造园的事告诉宋璟,只说自己一切都好,长公主和三个面首也都好,希望宋璟在并州注意身体,事事顺利。 她看着自己落在信纸最后的那句“妾安,望君早日归来”,忍不住羞涩的傻笑,晕晕乎乎的折叠好信纸,封好信笺,又在信笺上提笔写了“夫君宋璟亲启”,叫秋色把信送出去。 江浸月心里暖暖的,起身去旁边桌子上继续画造园方案图,刚拿起笔,就“阿嚏”打了个喷嚏。 秋色还没踏出房门,听见江浸月打喷嚏,回头打趣道“准是侯爷在想二姑娘了” 江浸月白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快送信去” 秋色撇了撇嘴“姑娘看起来很是言不由衷。”明明就是侯爷想姑娘了,听说被人思念的时候就会打喷嚏。 秋色这么想着,又听江浸月打了几个喷嚏,更觉得自己想的没错。 只有江浸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伤风寒了 这些日子总熬夜,身体抗病的能力下降了许多,夜里江浸月又总忘关窗,于是着凉了。 但她的方案距离完成还有很远,她不能松懈,只能硬撑着病体继续熬夜作画。 终于在距离截止日期五天时,江浸月猛然灵感爆发,设计出了最满意的方案。她加班加点的将平面设计底图,还有配套的立面设计、细节设计、花木种植设计、局部效果呈现、总体鸟瞰呈现等配套图纸,全部画完。 当她落下最后一笔时,时间正是截止日期当天的凌晨三更。 江浸月抓紧时间睡了一小会儿,天一亮就赶紧爬起来,带着厚厚的一套设计图纸,去胡员外家参与方案竞选。 这天是个下雨天,雨很大,瓢泼的大雨让马车的速度都变得慢了起来。 江浸月坐在马车上,很是焦急,害怕会迟到。而祸不单行的是,马车车夫忽然停车,慌张的喊道“夫人,马车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江浸月顿时急的面白如纸,惶然问车夫“还能修好吗” 车夫道“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雨又太大,得先把马车拉到路边,小的才好检查。至于需要多久才能修好这个得检查了之后才知道,如果是缺少了重要的部件”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江浸月用油纸包住图纸,从马车上下来。她的动作太过急切,差点被马车缘绊倒,踉跄了好几下。幸亏宝珊反应的快,赶紧跳下车扶住了江浸月。而江浸月却焦躁的站稳后就立刻奔跑起来,紧紧抱着怀中的图纸,冲进瓢泼大雨之中,冲向胡员外宅邸的方向。 “夫人” “二姑娘” 宝珊、秋色和车夫全都高呼出声,雨下这么大,江浸月还在伤风寒,就这么冲进雨里奔跑,万一落下大病怎么办 秋色和宝珊赶紧撑了伞追过去。 大雨像是一颗颗石头似的打在江浸月身上,又冷又疼,带着股霸道的寒气打湿江浸月的衣衫,很快就将她淋得湿透,浑身都是冷的。 她的发髻被雨水浇乱了,发丝湿漉漉的贴在鬓边和额角,沾在蒙面的纱布上。连睫毛都挂满了水雾,视野被模糊得满是水色,在奔跑中摇摇晃晃。 宝珊和秋色举着伞赶来,江浸月却不敢慢下。她辛苦了一个月了,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孤注一掷的想要拿下胡员外这桩生意,若是临到头来却因为迟到而功败垂成,那不就太不值了吗 她不能迟到,她一定要赶在截止时间前到达胡员外家 怀里的油纸包被抱得紧紧的,仿佛是抱着自己的命脉。江浸月使劲迈着已经麻木的双腿,穿过一条条水色漫天的街巷。 三人的奔跑溅起许多积水,过路之人都用探究的眼神看她们。江浸月的绣花鞋已经湿透了,凉意从脚底一路升上去。 江浸月气喘吁吁的,眼瞅着胡员外家快到了,却远远瞧见门口的几个家丁准备关上大门。 “等、等一下”江浸月扯开嗓子大呼。 那些正要关门的家丁朝她望来,江浸月赶紧再大喊“我是来竞标方案的造园师,稍等我一下” 家丁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女的” “好像那天去实地勘察的造园师里,是有个姑娘,就是她吗” “女的来凑什么热闹,她能设计出什么好方案看她还湿漉漉的呢,要把她放进去吗” “要不还是别放她进去了,这都已经到截止时间了,老爷那边也要开始听各位造园师讲方案了吧。” 江浸月的腿快要断了似的,沉重的像是灌了铅块。见家丁们似乎不准备放她进去,她使出浑身力气狂奔过去,高呼道“我真的是来竞标方案的,就让我进去吧” 她几乎是扑在了胡家红色的大门上,被大门上的金色铆钉撞得很疼。江浸月一手抱紧油纸包,一手在衣服里胡乱摸着,掏出一把碎银子,塞进家丁们的手里“对不起,我是马车坏在路上了,这才来的迟了,还请通融一下。” “算了算了,你进去吧。”家丁们松了口。 江浸月大松一口气,连忙跌跌撞撞的冲进胡家。 宝珊和秋色也追上来了,扶着江浸月。江浸月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踏进正厅。她进去时,所有参与竞争的造园师都已经到了,坐得满满的,只剩下最后面角落里的一个位置还空着。而胡员外就坐在上首处,已经有一位造园师自告奋勇的率先给大家讲解展示起他的设计方案来。 江浸月这么湿漉漉的进来,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胡员外看了眼江浸月,皱皱眉,想问问这是哪个姑娘家这么不懂礼数。正要开口,有家丁靠近胡员外的耳边,告诉他说这位姑娘也是带了方案来竞标的造园师,只是马车坏了才迟到淋雨的。胡员外也就没和江浸月计较什么,随手招呼了近旁的一个丫鬟道“去给那位姑娘披个毯子,上一碗姜汤。” “多谢胡员外。”江浸月表达了感激之意,在角落里的那个空位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丫鬟就给江浸月送了毯子,秋色连忙把江浸月严严实实的裹住,又从丫鬟手里接过热乎乎的姜汤。 秋色吹了吹姜汤,小声道“姑娘趁热喝吧。” “嗯。”江浸月这会儿的确冷的直打哆嗦,也就不客气了。 一边喝着姜汤,一边打量在场的造园师们,居然有二十几人居多。 江浸月知道竞争很激烈,心里惴惴不安,咬了咬唇冷静下来,开始仔细听其余的造园师们展示各自方案。 那个率先讲解方案的造园师,讲了一炷香的时间左右,便讲完了。 他殷切的看着胡员外,希望自己的方案能被胡员外认可。但胡员外似乎对这个方案没什么兴趣,只淡淡笑道“不错,下一位接着来吧。” 便有下一位造园师捧着厚厚的图纸走到堂中,展开图纸,为胡员外和在座的诸位讲解起来。江浸月依旧认真的听着。 这安京城地处北方,前些年,安京这边私家园林的造园水平距离江南有些差距,但自从江守镇来到安京,渐渐的把江家做大后,带动了安京整体园林水平的发展,许多豪门富户的私家园林都做的比从前好上很多。 安京造园师们的水平也都有提升。 就像今天来讲方案的这些造园师,设计水平都不错,其中还有几个水平相当高的,所设计出的方案,不论是立意、神韵还是功能,都堪称独具匠心。 江浸月甚至觉得,她打死也比不上这几个人的创意水平。只可惜,他们的设计方案,胡员外都不是很感兴趣。 随着时间的流逝,比江浸月早来的所有造园师们都讲完了自己的方案。看胡员外的表情,似是对谁都不满意。 胡夫人在胡员外身边坐着,这会儿凑过脑袋对胡员外低语“老爷是都没看上吗角落里还有个姑娘没讲她的方案呢。” 胡员外瞄了江浸月一眼,见瘦瘦弱弱的年轻女子缩在毯子里,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的软,只露出一张蒙面的脸,依稀能看出牛奶般的皮肤和妩媚勾人的眼眸。 这身段,这长相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让他满意的造园师,八成是小姑娘家家好奇心重,来这里凑数的吧。 胡员外失望的说“要不就在现有的这些方案里挑一个吧。” 江浸月一听,这胡员外不让她展示方案,这可不行 她忙站起身,打开油纸包裹的方案图纸,走到堂中,做出认真大方的姿态,道“还请胡员外听听我的设计方案,也不差这一炷香的时间。” 她说话的时候,周围纷纷响起了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江浸月只坚定的说道“胡员外身为安京商贾首富,必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定然晓得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胡员外不禁皱了皱眉,这姑娘这样说话,他要是不让她讲方案,不就成了“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了吗 胡员外目光不善的扫了眼江浸月,没给她好脸色看,“那姑娘你就说吧。” “多谢胡员外。”江浸月道,“秋色、宝珊,帮我把图纸展开。” 秋色和宝珊这便提着图纸的左右两边,将图纸打开。 当这张总体设计图展现在所有人眼中时,不少造园师都愣住了。倒不是因为这个方案多么的惊为天人,而是、而是根本俗的难以想象 看这平面图的图案布局,怎么那么像几枚铜钱簇拥着一把玉如意造园师们都能想象到,如果按照江浸月的方案落成新宅,届时从宅子正上方的高空往下看,这宅子里的房屋、亭廊水榭、道路、假山池子们的布局,恰好构成了铜钱和玉如意的形状。 怎么这年头还有人能画出如此庸俗的方案满满的都是铜臭味。 在座的有造园师不禁嗤笑出来,只把江浸月当个笑话。却不料,上座的胡员外眼底忽然闪过一抹精光,脸上原本的不耐烦也消失了,开始盯着江浸月的方案看。 江浸月顶着周遭人的低低嘲笑声,笑着给胡员外介绍方案。 “总体构图,看起来像是六枚铜钱和一柄玉如意。六是吉利的数字,六六大顺。铜钱是金,玉如意是玉,组合起来就是金玉满堂。” “这金玉满堂既可以指财宝,也可以指金童玉女满堂。” “这个方案的风水也是极好的,用产自常州的黄石堆砌成假山,配合水景,正好是山环水抱的格局。正堂和书房都是背山面水,这在风水里,主聚财。” “这整套方案的主旨,便是金玉满堂,财源滚滚,多子多福。” 俗不可耐几乎所有的造园师脑子里都齐刷刷出现这个词。 然而他们也注意到了胡员外的表情,胡员外大瞪着眼,一双眼睛整个都亮了。 江浸月也看到了胡员外所表现出的兴趣,她心里渐渐的有了喜悦和自信,想着自己选择这种造园师们都鄙视的“暴发户品味”,果然是选对了。 造园师们就是品味再高雅,立意再匠心独运,若是遇到一个下里巴人的雇主,便不能指望他能欣赏你的阳春白雪。 江浸月的目的是拿下这桩生意,而拿下生意的关键,不是设计方案多么的惊为天人,更多的是要投其所好。 对于很多造园师来说,投其所好迎合雇主,是对职业的侮辱。每个造园师希望的都是能够说服雇主认可自己的作品,江浸月本也是如此。但,为了能够赚到钱还给侯府,她不得不放下造园师的信仰,转而去努力的迎合胡员外的品味。 所以,在勘察场地的那天,她专程留意到,场地上原有的宅子十分高雅别致,胡员外却说要将其全盘推翻重新建造;而待她去胡员外的家中观察时,又发现,胡员外家里设计的很有些庸俗,连种的花都多是红红火火的一串红和鸡冠花。整个宅子给江浸月的感觉,满满的都是铜臭味。 于是江浸月又让宝珊去查了查胡员外的信息,知道了这位胡员外是个赶上时运而一飞冲天的暴发户。 商人重利重财,自然是喜欢和发家致富相关的设计。而胡员外作为一位暴发户,也远远还没达到士人的品位。 因此,论方案设计的水平和新颖度,江浸月这套方案显然不是最优秀的,但却是精准无比的敲在了胡员外的心坎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随着江浸月继续讲解局部设计,胡员外一双眼睛亮的都快烧着了。 江浸月三句不离钱字,一会儿又说顺风顺水,一会儿又说多子多福,听得胡员外和胡夫人都十分高兴。 待江浸月讲完了方案,胡员外忙问“若是按照你的方案施工,你手上可有能用的匠人” 众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胡员外是选中江浸月的方案了,不由得脸色各异,有人哭笑不得,有人鄙视万分,还有人脸色就如吞了苍蝇似的难以描述。 江浸月冲胡员外欠一欠身,“我有常年合作的工匠师傅们,都是老实本分、技艺高超的人,胡员外大可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胡员外想到什么,又道,“从前我找匠人堆砌假山的时候,不小心出了事故,匠人摔断了腿,花了我好些钱才给他治好。听说,营造工程多多少少容易出事,你的那些匠人是否都是足够小心的” 那当然大哥手头的工匠朋友,哪个不是谨慎之人 江浸月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这个还请胡员外放心,我略懂些风水堪舆之术,能帮工匠师傅们趋利避害。” “哦”胡员外倍感意外,“你要怎么做” 江浸月道“在营建开展之前,还请胡员外寻来两只小羊羔,需是黑色的羊,把它们关在笼子里,养在工地之中。我会叮嘱工匠师傅们每天去给两只黑羊供上些贡品,祭拜它们。” “这是何意”胡员外不理解。 “因为这两只黑羊,是替罪羊。”江浸月说,“有它们替罪,工匠师傅们就不会发生事故了。” 胡员外身为商贾,自然看中财神风水这类的东西,听了江浸月的话,颇感觉新鲜,心中也信了大半。 造园师们的表情则更丰富多彩了,有人低低骂道“合着这姑娘还是个神婆呢” 便有人回答了他“得了吧,她这满口胡诌,你也信” “我信不信没用,重要的是,胡员外信了不是” “唉,真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小女子、这样一套不入流的方案能胜出,咱还有什么可说的” 造园师们的窃窃私语,江浸月听见了,却只咬了咬唇,微笑的承受着。 她知道自己投其所好的行为会让同行们不齿,但她没办法,这次的竞争不同于往日。这次,她必须摧眉折腰。 “敢问姑娘芳名”胡员外从座位上站起来。 江浸月回道“我叫月堇。” “原来是月堇姑娘。”胡员外兴高采烈的宣布,“你的设计中选新宅子的营建,就全权交给你了” “多谢胡员外。” 胡员外这便让管家领着江浸月去后院签署契约,江浸月福了福身,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个月的努力,可算是没有白费,也不枉她每天殚精竭虑的熬夜画图 “阿嚏”她又打了个喷嚏,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头脑发胀发晕。 秋色忙扶着江浸月道“姑娘这风寒,更严重了” “不打紧。”江浸月摇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去把契约签完,免得夜长梦多。 “浸、浸月妹妹”一道声音忽然响起,盖过了所有造园师们的议论声。 “浸月妹妹”那声音又拔高了些,唤了她一声。 这下子,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望向发出声音的那个人。江浸月也感到吃惊,朝那人望去,心里一阵惊讶一阵紧张。 吴王,他怎么在这里怎么哪儿都有他 宝珊一看见吴王,周身气息就冷了下来,脚下快速挪动两步,挡在江浸月前头,目光肃杀看着吴王。 吴王早就认得宝珊,对宝珊也没什么好脸色,他快步走来,喊江浸月“浸月妹妹,真的是你刚才本王听你的声音,觉得是你,却又不那么像。你是伤风寒了吗怎么声音变成这样。浸月妹妹,你都生病了,怎么还跑到这里来” 周遭众人俱不是傻瓜,听了吴王那声“本王”,便猜到这人身份地位高贵。大靖朝目前没有异姓王,这人定然是皇族了。 而再听吴王一口一个“浸月妹妹”,看来这位姑娘闺名不叫“月堇”而叫“浸月”浸月,江浸月是她 造园师们的脸色都变了,纷纷凛冽起来。就说这造园界什么时候有女造园师了,原来是江家那个天资不凡的二姑娘 大家身为同行,有些人也见过江浸月的,只是都是在竞争的时候见过,只知道她是个蒙面女子,彼此也没什么印象。再者,这江二姑娘已经嫁给宣侯了,造园师们哪能想到她还会抛头露面。 她这样湿漉狼狈的过来和一群大老爷们抢生意,宣侯都不管的吗 江浸月感觉到周遭目光的变化,心中知道,她的身份露馅了。 不由哀怨的剜了吴王一眼,这个人,堂堂郡王,怎么总是这样说是关心她,却反而把她置于尴尬的境地。她还记得她出嫁那天,吴王跑来阻拦迎亲队伍,还试图和她搭话。她忍不住埋怨道“吴王殿下,我不知您为什么在这里。但现在我要去和胡员外签订契约了,请恕我不能和您闲聊。” 江浸月说罢,看向胡员外,却见胡员外露出迟疑的表情。 江浸月不由得心下一紧,怕胡员外这是要反悔。而胡员外也带着犹豫的腔调说道“您是宣侯夫人” 江浸月自知没法隐瞒了,只得坦诚“是我,我叫江浸月。” 胡员外连忙拉着夫人,给江浸月施了个大礼“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宣侯夫人,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别和草民计较” “我”江浸月尴尬的说,“没有的事,我来参加竞标,是以江浸月的身份,不是以宣侯夫人的身份。” 她话虽然这么说,但她毕竟是宣侯夫人,胡员外哪敢聘用公侯家的夫人给自己干活,万一后头宣侯有什么不满意,来找他茬,他一个小小商贾能顶得住 而且,胡员外也奇怪为什么江浸月嫁人了还要重操旧业,难道她缺钱不会吧宣侯风头盛极,钱必定不少,是不给老婆花钱 胡员外只觉得这事情处处透着诡异,他不敢掺和,便挂上一脸讨好的笑,对江浸月道“草民不过一介商贾,实在不忍心劳烦宣侯夫人操心那么一个大工程呃,当然,夫人的设计方案,的确是极好的。” 大家听出胡员外这话意是要反悔,有人立刻说道“江家主持营建的宫殿塌方,可见他们的匠人并不可用。既然胡员外觉得宣侯夫人的方案好,不如将方案交给在下,在下手里也有好的匠人,保管按着宣侯夫人的方案,把新宅子给胡员外您建好” 江浸月一听,急了,恨恨的瞪向说话的那人。 那人居然要抢走她的作品这和把别人的文章冠上自己的名字有何区别 此乃行业大忌他居然这样说话,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江浸月忍不住嗤道“大胆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剽窃我的成果” “呵呵,那宣侯夫人还想怎样”那人讥讽,“在下就奇怪了,夫人您抛头露面,自轻自贱,为何宣侯也不管管您” 江浸月气得涨红了脸,从前不是没被诟病过,但有爹和大哥给她撑腰,便不会像这次这般,格外的尴尬难过。 她是宣侯夫人又怎样这些人都认定她是失宠了,便不会再看宋璟的面子。而宋璟此刻又不在她身边 江浸月羞愤的视线落在吴王身上,都怪这个人,都怪他。他就不能不当众揭穿她吗 “浸月妹妹”吴王的话被江浸月打断。 “王爷,您看不出来吗拿下这桩生意对妾身而言很重要,您怎能” 吴王窒了窒,略有委屈的团起眉峰,道“浸月妹妹,你误会本王了,本王今天是来凑热闹的,没想到突然认出了你,心中关切不已,这才上前询问。” 江浸月哀求道“王爷,求你不要再说了。” “不,浸月妹妹自从上次在你出嫁的路上一别,本王始终牵念你,牵念你过的好不好”吴王满面诚恳的模样,激动呼道“浸月妹妹,你在宋璟府里过得好吗本王始终害怕宋璟待你不好本王日夜都在想着你” 江浸月气得身子发抖,秋色和宝珊也都面色难看至极。 周遭人一声声难听的议论,都如刀子似的割在江浸月身上。这一刻她恨不得把吴王的心割下来,狠狠踩上几脚 她忍不住冲着吴王嗤道“你不要再说了你想过你这些话会把我的清誉毁尽吗我已是宣侯夫人,原本也和你没有牵扯,你作何还要说什么牵念我你、你要我往后怎么做人” 她说着说着就成了哭腔,眼睛红了,眼角涌出了泪水,委屈难过极了。 好不容易拿下了胡员外这桩生意,就准备签订契约了。眼看着离板上钉钉还有一步之遥,怎么就突然冒出吴王这个坏事的 这下子胡员外定然是不肯和她立约了,她这个月不就白忙活了吗欠长公主的钱怎么办 且今天这事一闹,她的名声也毁了,往后再想去给别人造园,多半会被认出来。那样的话,还有谁会愿意聘请她 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侵袭了江浸月的全身,她无助的发抖,看着周围的影影绰绰都充满着薄凉和恶意。她觉得她快要站不住了,头顶的天要塌了,她就这么从天上摔到地上,再跌入深渊,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偏偏吴王还在说“浸月妹妹,你别怕我就知道宋璟待你不好,没关系,还有本王给你撑腰,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宋奕,你再多说一个字,本侯决不让你好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一道清宏而带着怒意的声音,陡然从门口传来,声音穿堂而入,令堂内众人愣住,全都望向门口。 江浸月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恍惚的以为幻听,她怔怔看向大门,尔后眼泪夺眶而出。 “侯爷” 是宋璟是他他回来了 长途跋涉让宋璟看来有些风尘仆仆,阿巳跟在他身后,收了油纸伞,伞缘上滴滴答答的滴落水珠。宋璟一袭朱青色长衫,微沾了些水渍,清透儒雅如竹林山泉。他依旧是姿仪无双,即便来的匆匆,发丝略乱,却也在踏入堂中的一刻成为所有风华的汇聚之处。 江浸月不由自主朝他跌了两步,宋璟含笑,朝江浸月伸出手,柔声道“皎皎,为夫来了。” “侯爷”江浸月哭了出来,带着泪扑进宋璟怀里。 在枕到他胸膛的那一刻,江浸月只觉得那股天塌地陷的感觉退去了,塌了的天又回来了。 宋璟一手搂着江浸月,一手轻拍她的背,给她传递安慰,“是为夫来晚了,害皎皎受了委屈。” 江浸月埋在宋璟怀里使劲摇头,他来的不晚她没想到他能来至少在她即将功败垂成的时候,他来了,来做她的顶梁柱。 不由紧紧抱住宋璟,贴着他薄薄的微凉的衣衫,汲取他胸膛散发的温度。江浸月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暖了起来,手脚不再冰凉,宋璟的怀抱是这样安心。 她在崩溃的前夕获得这份精神支柱,这一瞬,她竟然有了一种圆满的感觉。 江浸月忍不住连声啜泣“侯爷,侯爷” “别怕,我在这里。”宋璟温声说着,唇角的笑容在视线落到吴王身上时,缓缓凝住。 宋璟皮笑肉不笑道“宋奕。” 吴王脸色很臭,看着宋璟。尽管宋璟这会儿还笑着,但吴王清楚,宋璟已经怒了。宋璟从不会直呼他的名字的。 吴王没好气的打了个抱拳,道“你回来了你对本王发什么脾气,本王也是关心浸月妹妹,怕你苛待了她。” 宋璟笑意不达眼底,“本侯的家务事,不劳吴王操心。倒是吴王,不要再让我听到任何有损内子清誉的话,否则,你知道我的性子,可能就直接殴打了你,再请圣上来治你了。” “宋璟你”吴王气得牙痒痒,每每宋璟搬出皇帝,吴王都一点办法没有。谁叫宋璟在皇帝面前得脸的很从前吴王也有向皇帝告宋璟的状,皇帝明显偏袒宋璟,还怪吴王气量小不容人。吴王对此恼恨非常。 周遭鸦雀无声,胡员外夫妇和那些造园师早就跪了一地。 秋色和宝珊来到宋璟这边,宋璟这才看向堂中众人。 “宝珊,这些人可为难夫人了” 众人一听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宝珊如实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又指着方才那个说要剽窃江浸月作品的造园师,道“此人最是大放厥词,冒犯夫人。” 那人顿时吓得冷汗淋漓,连连呼道“侯爷恕罪是草民脑子犯浑,胡说八道,侯爷就饶了草民吧” “犯错了就该罚,本侯也不想饶你。”宋璟冷冷道,“阿巳,把他带出去,掌嘴。” “是” 阿巳风风火火冲上来,那造园师如同小鸡似的被阿巳给拎了出去。不一会儿,外头就响起啪啪的巴掌声。 宋璟看着噤若寒蝉的众人,缓声道“诸位莫不是都觉得,内子不得本侯的宠爱” 没人敢说话,胡员外更是瑟瑟发抖。 宋璟勾唇微笑,道“内子热忱于造园,本侯尊重她、支持她,亦按照她的意愿,不以侯府的权势压人。这才有了她以个人名义与你们同堂竞争的场面。倒是你们,输了这次竞标,便对内子恶言相向,实在缺乏男子的气度。” 他的话说的很平稳,语速不快,甚至听不出什么怒意。但越是这般温和的指责,越让人心中不安到极点。 胡员外吓得衣服都被汗湿了,想了想,硬着头皮道“是草民等有眼无珠。” 宋璟这才看向胡员外,没说话,低头见江浸月还埋在他怀里啜泣,他笑了笑,笑容很是温柔抚慰“皎皎” 江浸月泪眼朦胧的抬头,对上宋璟狭长如幽月的眸子,在他眸底看到了温暖和鼓励,看到了自己那满脸泪花的影子。 “侯爷” 江浸月心中一轮一轮的感动涌上,犹如浪花拍打礁石,十分有力。宋璟一贯支持她当造园师,她对此是欣慰的。而现在,宋璟将这份支持和尊重之意强有力的说给造园界,无疑是告诉众人,她是独立的造园师江浸月,而侯府则是她坚实的后盾。 她能设想到,从今往后她再去参与造园,再也没有人敢恶意刁难她。从前是爹和大哥做她的后盾,现在是她的夫君 她终于能够不受歧视的,和这些男人们一起竞争了。 “侯爷,谢谢你。”江浸月咬着唇说。 “这是为夫该做的。”宋璟含笑,旋即,又对胡员外道“胡员外,我以宣侯的名义向你承诺,把营建新宅的事情全权交给内子,必不会令你失望。” 江浸月也离开宋璟的怀抱,道“胡员外您相信我,我江家好歹是安京数一数二的造园世家,就算之前出了事,那也只是很小的概率罢了。我保证我找来的匠人定然能造好您的新宅” 胡员外是真的不敢相信江浸月的承诺,毕竟江家父子那塌方的宫殿差点压死了公主,就算是小概率事件,胡员外也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是,他哪敢不给宣侯面子他更害怕要是不聘用江浸月,宣侯会把他赶出安京。 胡员外只好忍着怨气笑道“侯爷您言重了,侯夫人的方案是草民最中意的,自然会将工程托付给侯夫人。” “嗯。”知道胡员外言不由衷,宋璟淡淡道“本侯还有几句话,想说给胡员外。” “侯爷请讲。” “胡员外,本侯知道,你心有不满。” “草、草民不敢” “但是,哪怕你有再大的怨气和忧虑,待内子将你的新宅落成后,你也能满意的将所有怨气一笔勾销。” 胡员外不由抬头看宋璟。宋璟这话的意思是,江浸月建造出的园林效果,会比胡员外想象的还要好,会让他满意的不能再满意。 江浸月忍不住握紧宋璟的手,含泪笑道“侯爷,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最终,江浸月成功和胡员外签订了造园契约,拿到了定金。 胡员外不愧是安京首富,定金十分丰厚,足够还上江浸月欠侯府的钱。 至此,江浸月松了口气。 众人都散了,那个被阿巳掌嘴的造园师,也顶着红肿的脸灰溜溜离去。就连吴王都不知道几时走人的。 宋璟让阿巳去外头马车上拿件褙子来,他抖开褙子,亲自给江浸月披上,又带着江浸月上了马车。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江浸月坐进马车,忽然又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下。 宋璟见她这样,抬手把她搂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胸口。 江浸月身上已经都干了,披着褙子,趴在宋璟怀里,源源不断的暖意从肌肤渗入全身,送来一股安心的感觉。 只是思及方才在胡家,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哭啼啼的扑进宋璟怀里,还被他抱了那么久,江浸月不由得脸上发烫。 她把头埋得低低的,羞于让宋璟看见她的赧色,小声喃喃“我没想到侯爷今天回京侯爷,并州一行可都顺利吗” 宋璟的声音轻轻的,很温和,眼中漾着一星笑意“都很顺利,差事也办得差不多了。这一趟行程唯一不好的,就是驿站送信的人手不足,给你的家书竟寄了那么久。” 江浸月柔声细语“收到家书的时候,我很开心。” 宋璟道“我收到你的家书时也很开心。” 江浸月不由得红了脸,抬头看了眼宋璟,正好和宋璟目光接触,眼对着眼。江浸月看着那双清明柔和的眼睛,像是昭昭明月那般幽深又明亮,她不由得脸更烫了,又把头埋回宋璟怀里,促狭的呢喃“侯爷不是说给我带了礼物么” “是给你带了些有趣的,都在府上。”宋璟道,“我回府后,听说你去参加造园竞标,我就过来看看。”他顿了顿,又道“怕你受委屈。” 江浸月心里又是一暖,宋璟今天的到来和他的一番言行,扫清了她所有的委屈。 在艰难逆境中,被人这样鼓励维护,真是件暖心的事。 “不过,你为什么对胡员外的这桩生意这样执着”这是宋璟不解的事,他匆匆从侯府赶来,没来得及询问有关江浸月参与竞标的原因。 江浸月也有心和宋璟解释,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宋璟听罢,笑道“原来是这样。”他轻叹一声,拍了拍江浸月,“其实有我在,也不会让你给侯府还钱。实在是辛苦你了。” 江浸月说“虽然我也是侯府的人,但娘对江家伸出援手,我很感激,也想着定要还清欠款。” 宋璟温声道“眼下胡员外给的定金颇丰,你还了欠款后,余下的部分,可以拿去给岳父岳母他们购置些用品。” “真的可以吗”江浸月跃跃欲试的问。 “当然,这本就是你挣来的钱。”宋璟抚了抚江浸月的肩。 江浸月很是高兴,刚想和宋璟道谢,忽觉得一阵冷风掀起窗帘吹进来,袭进她的身体里。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是不是把宋璟的衣服弄脏了,不由露出心虚羞赧的表情。 “侯爷,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宋璟浅笑,他也听得出江浸月说话的鼻音很重,俨然得了风寒,而她纷乱的头发和花掉的妆容又说明她之前淋了雨。她没有提到自己是怎么淋雨的,但宋璟能猜到,八成是马车出了问题,她便冒雨狂奔到胡员外府上。 他的妻子真是执着,竟把自己弄成这样了,让他这做夫君的想不心疼都不行。 宋璟轻轻扳正江浸月的身子,“皎皎,我给你梳一梳头发。”他用手指撩起一捋青丝,青丝半干,因淋了冷水而显得有些枯燥。 “这怎能劳烦侯爷”江浸月不大好意思。 “夫君替娘子梳头,很常见的事,并无不妥。”宋璟边说,边小心拆掉江浸月头上的珠花。 “皎皎,你是侯府的女主人,是我的妻子,与我说话不必顾忌太多,更不必谨小慎微。” 江浸月怔怔的点点头,好像自己有时候的言行表现,的确是在宋璟面前把姿态摆得很低,偶尔耍个小性子也是鼓足了勇气的,更别提从来没对宋璟提过什么要求。 但她真的不敢“恃宠而骄”,更不敢把自己放在和宋璟平等的位置。 她没有那个底气。 她的家世,江家和侯府的云泥之别,都使她犹如依附宋璟的存在。 江浸月没说话了,宋璟也不能全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只是温柔的替江浸月梳头,拆了她的发髻,持着梳子,一下下的把她的头发理顺。 她的发丝很黑很亮,发质细软,捧在手里像是掬着丝绸似的,触感很舒服。 江浸月早在坐进马车时就卸掉了面纱,现在一张粉面染着病恹的微红,眼眸半耷,柳叶眉细细,樱桃小口无意识的微嘟着,满头青丝披散,更显得那张脸巴掌大小,精致妩媚的像是野史传说里勾勒的那种末代亡国祸水。 宋璟看着她,抚摸她的发丝,鼻尖缠绕她的发香味,不由得心猿意马。 他察觉到体内被勾起的躁动不安,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自从娶了娇妻,他从前的清心寡欲,一去不复回。 这两个月身在并州,和地方官员们打交道,有不少地方官员都安排了歌舞伎接待他,这意思自然是给他塞侍妾。 宋璟原本就洁身自好,成婚后,更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丈夫的担当。因此地方官员送来的人,他全部拒收,只温文有礼的对他们说“本侯新婚不久,实在没有另寻她人之心。” 这两个月,他在夜深人静之时,不免想着家中娇妻倾城的姿容和柔软甜美的身子。现在终于归家,能够怀抱香香软软的美人了,结果,美人病了。 几乎是应着宋璟的思绪,江浸月又打了个喷嚏。她昨晚三更天才画完设计图,睡眠不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宋璟把她的头发拢到身后,抱着江浸月,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江浸月这一回家,病来如山倒,当天晚上就发烧了。 宋璟去和皙华长公主说完话,就得知江浸月烧了很高,忙回房去看江浸月,宝珊在给江浸月诊脉、书写药方。 这边宝珊按着江浸月的脉搏,那边江浸月高烧中还在嘤咛“明天还要去和大哥找工匠师傅去开工,不能耽误胡员外的园子” 宋璟坐在床头,抚了抚江浸月滚烫的额头,叹道“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这些事。”他扭头叫秋色“你明天带两个侍卫去江家,找江修竹,记得带着皎皎和胡员外签订的契约,让江修竹安排工匠去上工。” 秋色忙道“侯爷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宝珊写好药方后就去抓药、熬药,给江浸月端了过来。 宋璟还坐在这里,正持着湿毛巾给江浸月敷额头。宝珊捧着药碗过来,宋璟道“我来吧。”他接过药碗,看了眼里头褐色的浓稠汤药,靠近鼻尖闻了闻,很苦,又道“去舀一勺蜂蜜来。” 宝珊照做,舀了蜂蜜添加在药碗里,她在床前俯下身,小心把江浸月扶起来,让江浸月靠在枕头上。 江浸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两人,动动烧的干裂的嘴唇“侯爷,宝珊” “皎皎,这是治发热的药,我喂你喝。”宋璟说着,舀了一勺汤药递到江浸月口边。 江浸月喝了药,怎么感觉这药甜甜的,是加了什么东西 一勺一勺的,江浸月喝完了药,又迷迷糊糊的躺下去了。 宝珊收拾药碗下去,对宋璟道“天色已晚,侯爷舟车劳顿,也早些休息为好。” “我知道,你下去吧。” 去沐浴更衣后,宋璟回到床头,见江浸月出了一身汗,把枕头和褥子都汗湿了。 出了汗是好事,这样病去的才快。宋璟略放心了些,熄了灯睡下,见江浸月神态很不安稳,又将她搂进怀里,也不介意她身上的汗水。 “唔,侯爷”江浸月潜意识里识别出这个怀抱,嘟囔了一声,又彻彻底底睡过去了。 江浸月在第二天的下午就退烧了。 宋璟为了她的身子着想,让她再休息几天,于是,江浸月在床上躺了三天。 病去如抽丝,江浸月大病初愈,听到秋色说,江修竹已经安排了工匠们去胡员外的新宅动工了,一切都很顺利,也按照江浸月之前给胡员外提议的“替罪羊”方案,装模作样的设置了两只黑色替罪羊放在工地上。 听说胡员外出手很阔绰,给工匠师傅们和江修竹很多的佣金,现在新宅那边干劲十足。 江浸月听了,拍着胸口,放心下来。 江浸月养好了身子,去找了皙华长公主,把欠款全部还了上去。 长公主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面色平淡的望着跪在地上的江浸月,过了半晌,缓缓吐出两个字“不错。” 江浸月听着心里微微一咯噔,不错,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还款的速度快,还是在称赞她这个人不错 江浸月不太敢认为长公主是在夸赞她这个人。 长公主拨弄着金碧烧蓝的护甲,又道“病了这么一场,现在刚痊愈,还是要注意休息,少吹风。” 江浸月忙说“谢娘的关心,儿媳会注意的。” “你和阿璟也有两个月没见了,你们好好聚着吧,没事不必来找本宫。”长公主又道。 江浸月隐隐觉得,长公主是在关心她的,于是笑着磕头“是,儿媳知道了。” “回去歇着吧。” “儿媳告退。” “等等。”在江浸月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长公主又忽然叫住了她。 江浸月疑问的走回来,福了福身,“娘,怎么了” 长公主说“你这次能在众多造园师中脱颖而出,倒是很有才气。” 江浸月没想到长公主提到这事,略有尬色“谢、谢谢娘的夸奖”她腹诽自己这次脱颖而出真不是靠才气,靠的是投其所好。 长公主又说“之前你提到的,要改造本宫书房前的两个园子和道路,你画了效果图给本宫。” 江浸月一怔,道“儿媳记得,那会儿是侯爷带着儿媳去了那两个园子,儿媳用炭笔画出了改造后的效果”然后长公主看了效果图后,说图纸她先留着,改造园林的事情再议。 “娘是想是准备要改造施工了吗”江浸月小心翼翼的问。 长公主道“现在天气也暖和了,就按你的设计营建吧,这样夏季时候也可以多去乘凉。” 江浸月心中涌出小小的喜悦“那营建的事情,娘都交给我吧。我会做好的,娘全程都不用多操心一分。” 长公主点点头,道“你好好做,需要什么支持就说。没别的什么事就回去吧。” “是,儿媳告退。” 江浸月病着的这几天,宋璟依旧很忙。 他出入皇宫的频次变得很高,且经常是傍晚去,夜间回。江浸月心想大概皇帝又有什么事情要宋璟私下做,她没有多问。 倒是宋璟和江浸月聊起了先前聘礼被盗的那事,宋璟抚了抚江浸月的头发,叹她为了江家劳神耗心太不容易。 他的触碰,温柔且温暖,沿着江浸月的发顶慢慢抚摸到她的脸上,掌下光滑细腻的皮肤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染上了红晕。 江浸月羞涩的把头低下,扯了个话题说“好在事情终于都过去了,我把胡员外定金剩余的部分都给了爹娘,现在家里生活得宽裕了许多。只是,我还是很忧心姐姐的婚事。之前聘礼的事,把姐姐的名声弄得更坏了,我、我真怕姐姐嫁不好” 宋璟安慰道“你别心急,再看看往后,也说不定会有真心人出现,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他想了想,又说“如果哪天你姐姐看中了哪家儿郎,我可以帮忙卖几个薄面,和对方说说。” 江浸月心中一喜,笑道“谢谢侯爷” 宋璟回以浅笑“好了,你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早点睡吧,我去院子里走走。” “嗯,侯爷也别歇太晚。” “好。” 宋璟在江浸月的目送下出去,暮春的晚风很暖,送来满园花香,香味馥郁而缠绵。 宋璟在侯府随便走了走,若有所思,走到一座六角亭下,暂且驻足歇息,看了会儿周遭景色,又摩挲起腰间江浸月在婚前送给他的那枚“定情”玉佩,缓缓触摸。 这时候阿巳从黑夜中钻出来,灵巧的像只豹子,来到宋璟身边。 “侯爷。” 宋璟看向阿巳“怎么了” 阿巳道“侯爷这几天总夜里往宫里去,是不是圣上准备要清理一大批官员了” 宋璟笑着说“圣上早就想整顿工部,这次头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工部的袁侍郎。他的党羽也都逃不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阿巳听到“工部袁侍郎”几个字,觉得耳熟,再一想,这不就是先前逼着江浸月给他儿子当外室的那家人吗袁侍郎的嫡子袁荣恪,还牵着大狗去江家闹事,放狗咬伤了江守镇。那袁荣恪后来被侯爷勒令暴揍了一顿,袁家不敢和侯爷理论,这事也就过去了。 阿巳暗暗的想,就袁荣恪那种嚣张的作风,他爹袁侍郎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迟早要倒霉。 “侯爷,小的要是没记错,那袁侍郎还是国戚呢。” 宋璟点头“袁侍郎的妹妹,是圣上的袁淑仪。袁侍郎以国舅自居,气焰确实不小。” “那他们是犯了什么大错,惹得圣上要把他们连根拔起” “他们做错的可多了。”宋璟狭眸微眯,眼底有幽光划过,“这次并州之行,我搜集到了他们不少罪证。圣上命我继续探查下去,将袁侍郎做过的坏事,一件不落的找出来。” 宋璟这次去并州,明着是办公差,暗地里却是去调查袁家的。袁家的发祥地就在并州,那里是他们的老巢。 阿巳想了想,道“工部里肯定不少人都是袁侍郎的党羽,回头要是圣上把他们都拔除了,工部怕要空缺出许多职位来。” 宋璟缓缓抚着腰间玉佩,手指划过玉佩上的刻字“皎月”,食指轻敲光滑的玉面,缓缓道“空缺出的职位,自然是能者居之。” 阿巳眨眨眼,会心一笑“侯爷说的是。”所谓能者,江守镇父子不就是现成的么 宋璟又吹了会儿风,夜色太晚,便回去休息了。 沐浴更衣过后,回到卧房,见江浸月已经睡了,还给他留了蜡烛。 宋璟无声来到床畔坐下,吹灭蜡烛,动作轻柔的躺下,看着身旁已经熟睡的江浸月。 月光照在她白皙的小脸上,犹如为她披了层轻纱。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小嘴无意识的动了动,像是饱满滚动的樱桃。 “唔”她发出几声呓语,软媚的嗓音,粘稠的语调,像是钩子似的勾住宋璟的心。 他的小妻子,连睡着了都是这么绝色。 要不是顾及着她的身体还没全好,宋璟定是要将她狠狠拆吞入腹。他静静看着江浸月,轻柔抚了抚她的小脸。 她这段时间的遭遇和执着,让宋璟内心隐隐愧疚,他身为人夫,却要让妻子一个人面对那些风浪。 而她还将事情全都解决了,她虽然不是干练凌厉的女子,却柔软中蕴含坚韧。这样的江浸月,宋璟原先就是欣赏的,而此刻,在月光下静静看着她、抚着她,想着她这两个月经历的种种,宋璟心中也多出了那么一丝柔软怜惜。 自己心绪的微妙变化,宋璟察觉到了,他并不介意。反正这是他的妻子,他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若是他能真心的喜欢上她、爱上她,这对双方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所以,往后他的心绪还会变化成什么样,宋璟都不介意。 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暮春渐深,天气也更加温暖起来。 长公主府里,施工的工匠们都到位了,开始按照江浸月的要求改造施工。 这些工匠们都是江修竹介绍来的,与江浸月原先就合作过,彼此熟悉。他们干活,江浸月不必费心。 她身体已经全好了,想出去走走,试着征求了宋璟的意见。宋璟说,他带她一起出去玩,去赶着春天的尾巴放纸鸢。 江浸月听言很是期待。 宋璟挑了个晴好的天气,带着两人一起亲手制作的纸鸢,坐着马车去外城的“百芳坡”放纸鸢游玩。 这百芳坡,是安京百姓都喜欢的一处游嬉地,有大片大片的草甸,还有栽种了百种鲜花的林子和花圃,所以被称为“百芳坡”。 眼下这个季节,百花正盛,许多游人成群的徜徉在花林里。那些年轻姑娘们如花似玉,彩色的衣裙翩翩,远远看去,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 宋璟和江浸月在草甸上摆弄纸鸢。 江浸月从小就特别喜欢放纸鸢,技术也熟练。她一手持着绕线板,一手抓着纸鸢骨架,在草甸上依循风向跑起来,将纸鸢放飞到空中。 “侯爷纸鸢飞起来了,你看”江浸月控制好纸鸢的平稳,当下兴高采烈的喊起宋璟。 只是这“侯爷”两字把周围的游人吓了一跳,连连看过来。 当然这百芳坡时不时就有王公贵族出现,大家也习以为常,这个地方是不分贫富高低的,因此周围的人也不必过来给宋璟磕头。 宋璟含笑走到江浸月身旁,一手和她一起持着绕线板,帮着她一圈圈的放线,两个人一同看着纸鸢高高飞起,越飞越高。 “小心别被线割到手。”宋璟不忘提醒江浸月。 “我会注意的。”江浸月点头,又过了一会儿,指着空中蓝色的纸鸢道,“侯爷你看,我们的纸鸢现在飞的最高”她笑靥如花,又道“还有些线没放呢,看起来,估计还能飞得更高。” “好,我们一起控线。”宋璟温和看着江浸月,手掌里她的小手软软的,握着十分舒服。 他们的纸鸢继续扶摇直上,飞得很高很高,吸引了不少人的注视。 那些人在看到他们的纸鸢后,就把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不由得啧啧称奇这对男女,容貌真是出众,这样的璧人可是太少见了 有人是官场中人,认出了宋璟,便和同行的友人低低说道“那边是宣侯宋璟和他的新婚妻子。” “是吗”友人们不由议道,“这个侯夫人,虽然看上去妖了点,不过好像很得宣侯宠爱啊。” 这些人的声音被隐没在百芳坡的热闹喧哗中,江浸月和宋璟也没有听见,两个人聚精会神的放纸鸢,沉浸在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里。 突然,来了一阵疾风。 疾风一吹,天上的纸鸢们都开始晃悠,好几个纸鸢都被吹得坠落下来。 江浸月没能控制住纸鸢,宋璟这会儿正好去给江浸月拿水喝,就听江浸月惊呼一声。原来是风将纸鸢吹走,带动了绕线板从江浸月手里脱离出去,绕线板随着纸鸢被迅速的吹向花林的方向。 江浸月顿时急了,想也不想的拔腿追过去“回来快回来” “二姑娘”“夫人”同行的秋色、宝珊和阿巳都跟着喊起来。 “皎皎”宋璟手里正拿着打开的水袋,没法子立刻去追江浸月,只好对宝珊道,“快去跟着夫人。” “是。”宝珊立刻追过去了。 宋璟也迅速的把水袋放回去,带上阿巳和秋色,去追江浸月。 脱线的纸鸢飞得很快,江浸月追不上,还要在花林和游人中穿梭,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 宝珊赶上江浸月,两人一路追赶,终于在花林深处捡到了坠落的纸鸢。 纸鸢挂在梢头,绕线板也在,长长的线乱七八糟的缠绕枝头,看起来没法打理。 宝珊道“依奴婢看,只能剪掉首尾的线,将纸鸢和绕线板带回去,重新安上线绳。” 江浸月失落的点点头,宝珊掏出剪刀,踮脚,剪断了几根线,去够纸鸢。江浸月也将地上的绕线板捡起来,由宝珊剪断连线。 两人刚忙完,就听见几道脚步声过来,有男人的声音冲着她们道“哥几个快看那是哪家的夫人,长得好看的紧” 江浸月一怔,抱着绕线板回头看去,见五个年轻男子走到近前。其中一人用轻佻的目光打量江浸月,“说的是啊,这位夫人长得真好看,而且这身段,啧啧,前凸后翘,看着就柔软。” “是谁说怡红院的头牌娘子最迷人的这位夫人姿色更甚啊。夫人,不知小可能否有幸知道您的芳名” 听到这些轻佻的话,江浸月厌恶不已。她是长得不像贤淑的闺秀,但他们凭什么调戏她 宝珊往前两步,挡在江浸月前头,冷冷道“几位公子请自重。” 五个人没把宝珊的警告当回事,他们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江浸月。江浸月也看了遍他们,忽然发现,其中一人怎么长得有点像袁荣恪这时就听某个公子哥对这个人说话“荣怀,听说你哥哥看中的那个江浸月,长得狐里狐气的,不会就和这位夫人一样吧。” 江浸月一怔,荣怀,这人叫荣怀那不是袁荣恪的庶出弟弟袁荣怀吗 袁荣怀哼一声道“那个江浸月,不知道使得什么手段,当了宣侯的正妻,还倒打我哥一耙你说宣侯那种向来清高的人,怎么喜欢狐媚子那口” “哎呀,狐媚子有狐媚子的好,脱了衣服做起那下贱勾当,那些贞静闺秀们还学不来呢” “你、你们”江浸月面色发白,咬唇,羞恼的瞪着这些人。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笑起来“生气了,这位夫人生气了。别说,连生气都这么狐媚,也不知道是嫁得哪个男人,真是天赐的艳福喔。” “来,夫人别害羞,让哥哥们摸摸你的细皮嫩肉。”袁荣怀说着就伸出了咸猪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 24 章 “放肆”宝珊暴吼一声,一拳头打在袁荣怀脸上,狠狠一拳,袁荣怀的惨叫声顿时震耳欲聋。 江浸月因此而怔住,惊异道“宝、宝珊” 宝珊把袁荣怀打倒在地,攥紧拳头,猛地就向剩下的人袭去,拳拳生风。 直到此刻,江浸月才知道宝珊武功这么高,几下子就把五个公子哥打得鼻青脸肿,坐了一地 “宝珊,你” “夫人莫惊。”宝珊冲着袁荣怀又踢了一脚,道“奴婢和阿巳本就是打手出身。侯爷把奴婢调来服侍夫人,也是为了保护夫人。” 江浸月十分意外,怔怔道“是这样啊” 这会儿宋璟找过来了,身后跟着阿巳和秋色。这花林里人多杂乱,宋璟中途差点追丢了江浸月,好在现在找到了。然而一看到此地的情形,宋璟的眼神就沉下去,面色隐隐发寒,虽没有怒容,却透露出满腔怒火。 “皎皎。”宋璟伸手向江浸月。 江浸月忙拉住宋璟的手,被他拉到身边,她委屈的说“这些人,他们口出污言秽语,调戏我,还辱骂你,宝珊打了他们。”她指向袁荣怀,“他、他还要摸我脸” 宋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直视鼻青脸肿的袁荣怀,“原来是你。你不记得你嫡兄耀武扬威的下场了” 袁荣怀早在宋璟现身的那一刻,就吓得脚软了,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现在,他们这一众五人知道是调戏了宣侯夫人,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的像是酱菜,哆哆嗦嗦的,连句话都不敢说。 他们都是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庶子纨绔,跟宣侯这样的宠臣是云泥之别。得罪到宣侯夫人,他们肯定完了 “宣侯饶命啊,我们不知道这是您夫人,这是个误会啊,是误会”有人哀嚎着央求起来。 其余几个人也赶紧跟着求饶,袁荣怀更是改坐为跪,准备要给宋璟磕头了。 宋璟厌恶的看着他们,道“各位不愧是安京城里年轻有为的公子。” 几人哭丧着脸接受宋璟的讽刺,“宣侯,是我们眼瞎,是我们心术不正” “是否该打”宋璟淡淡问。 “该打该打” 宋璟似是就等着他们这句话,他道“阿巳,动手吧。” 阿巳立刻一跃上前,抓住缠在树梢上的纸鸢线,使劲一用力,就把线给拽了下来,乱乱的一团。 只见阿巳用极其诡异的手法,迅速将线分成一段一段,合拧成粗粗的一股,速度快的像是变戏法似的,没一会儿就把纸鸢线给拧成了条半长不短的鞭子 阿巳持着这根鞭子,二话不说,冲着五个人就开始抽 “呜哇” “救命啊” 五个人被抽得皮开肉绽,想逃,却又被阿巳的鞭风给困住,如同一群竹鼠似的,挨了一鞭又一鞭,歇斯底里的惨叫。 江浸月被阿巳的身手惊呆了,宋璟环住她的身子,淡淡对阿巳道“继续。” 几人被打得吱哇乱叫,鞭风带起花叶落了一地。 秋色靠到江浸月身边,关心道“二姑娘还好吧” “我没事的。”江浸月说着,有些内疚的看了眼宋璟,“是我不注意,让他们欺辱了去,还连累侯爷也被他们骂。” 宋璟温声道“错在为夫,是为夫来晚了。皎皎别难受,为夫替你出气。” “终究是我非要跑过来捡纸鸢,把自己弄得落单了” “好了,别自责。”宋璟拍拍江浸月。 阿巳把五个公子哥打得遍体鳞伤,方才收手,抱着鞭子问宋璟“侯爷,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宋璟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都滚吧,别让本侯再看到你们。” 几人如逢大赦,搀扶着爬起来要走,不妨宋璟又道“袁荣怀留下。” 袁荣怀顿时脊背一凉,朝几人投去求救的眼神。可惜几人自身难保,只想着逃走,哪还会帮袁荣怀说话 袁荣怀只得战战兢兢的留下来,哆嗦道“宣侯,我知错了” 宋璟从阿巳的手里拿过鞭子,放进江浸月手里,握着她的小手,道“皎皎,心里有什么气就撒出来,只管打他。有本侯在,只要他不死,袁家就不敢来找本侯分辨什么。” “侯爷,我”江浸月想说她不会打人。 宋璟鼓励的说“不用顾忌,随你的想法来就是了。” 江浸月感动的望了宋璟一眼,持着鞭子,甩到袁荣怀身上去。听见袁荣怀惨叫一声,江浸月手抖了抖,有些不敢再打第二鞭子,又接触到宋璟鼓励的目光,于是继续打了下去。 江浸月的力气不大,几鞭子甩得也没多疼,只是袁荣怀被打怕了,所以一直在大叫。 最后江浸月打得气都出了,便不再打了,对宋璟说“侯爷,就这样吧。” 宋璟瞥着袁荣怀,袁荣怀已经体无完肤,狼狈的像是从野兽窝里爬出来似的,也就只有一张脸上没有鞭痕。阿巳和江浸月算是给袁荣怀留了脸面。 宋璟淡淡道“滚吧。” “谢谢宣侯”袁荣怀艰难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 这边的吵闹声,也引来了远处的看客。看客们见宋璟指使阿巳将人打得那样凄惨,不免感到冷飕飕的,只觉得这主仆二人看着温和无害,一动起手来却让人毫无反击之力。尤其是主子,昳丽俊雅,看着就是个不会让人设防的温和模样,谁想 倒是有女眷们艳羡的说“那位公子,真是宠妻呢。” “那好像是宣侯啊。” “宣侯的妻子,不就是江家那个二姑娘吗长得很祸水的那个。” “嘘,别说她的坏话,当心鞭子落你身上。” “哦” 宝珊刚才光顾着打人,不小心把纸鸢弄掉了。秋色捡起纸鸢,拿给江浸月,“姑娘您看,这纸鸢被风吹断了两根骨架,纸也吹破了。” 江浸月小有失落“好可惜,看着得重新做了。” “那就重新做一个。”宋璟微笑,“依旧是我来做骨架,皎皎画纸鸢。我们抽一天做个新的,好不好” “嗯。”江浸月甜甜的笑了。 旋即她又道“侯爷,那几个人,尤其是袁荣怀,我怕他们家里人会暗中中伤你。” “他们没那个胆子。”宋璟笃定的道,“就算有,凭他们,也暗算不了我。你要相信你的夫君。” 江浸月点点头,安心下来。 到了第二天,江浸月就从秋色口中得知,昨天宋璟教训过的那几个公子哥,都被他们的父亲抬着过来,给宋璟亲自谢罪。 秋色说,那些父亲怕极了宋璟会在圣上面前狠狠的告他们状,所以他们说什么也要得到宋璟的原谅。 宋璟自然晾他们在府门口等着,他把他们晾了整整四个时辰,天都要黄昏了,才喊他们进来,听他们那长篇累牍的道歉语。 江浸月去长公主府的工地那边巡视了一番,回来正堂,隔着一扇珠帘,看宋璟神定气闲的坐在那里喝茶听道歉。 看那些父亲们的表情和举动,无不说明,宋璟是个得罪不起的人。 江浸月不由得就想到新婚那晚,宋璟拉着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和她说,他的一切荣辱,都系在圣上身上。 圣上让他荣,他便能如此气焰夺人。连袁侍郎这个国舅爷,都只能低声下气的,给宋璟赔罪。 世人只看到宋璟高高在上,却看不到立在高处的艰险。这份艰险,宋璟都亮给了她。 江浸月这么想着,心里有些发酸,她希望宋璟能够永远不会有跌落云端的一天。 待那些人走后,江浸月从珠帘后走出来。 宋璟瞧见她了,起身,向她伸出手,“皎皎来了过来。” 江浸月来到宋璟近前,依依道“谢谢侯爷。” “怎么又谢我” “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刚才宋璟和那些人说,惹到他娘子,比惹到他后果还严重,他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的娘子不敬。 他还说,他的娘子是他捧在手心珍惜着的,谁敢造次,他不介意将对方打成残废。 他这样护短,让江浸月心里好暖,即便他说这种话的初衷可能是为了侯府的颜面,但江浸月都觉得感动。 她壮起胆子,主动抬手,抱住宋璟,偎进他怀中,贴着他胸膛。 宋璟唇角不由勾起,低头看着江浸月,她容颜如绮丽的画,肌白如雪,那乖顺的模样既诱人,又楚楚可怜。 宋璟用手指扳起江浸月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拇指落在她唇上,暧昧的抚摸她的樱唇。 “这是为夫该做的。”他故意贴近江浸月的唇,他的气息钻进江浸月的齿缝,缭绕上她的舌根。 江浸月不禁脸红,羞涩的想要扭头,却被宋璟扣住后脑勺。 他低头覆上江浸月的红唇。 江浸月顿时僵住,忘记了该做什么,迷迷糊糊的被宋璟吻着嘴唇,迷迷糊糊的任由他的舌滑进檀口,纠缠上她的舌头。 属于宋璟的气息向江浸月直扑而来,她越发迷糊,又觉得哪里酥酥麻麻的,仿佛有电流在身体里流窜,小手紧紧捉住他背上的布料,整个人有些发软。 宋璟吻得很温柔,一吻结束时,江浸月迷离的看着他,眼眸微醺,妩媚异常。 她的脸已红如桃花,“侯爷” 宋璟眼神深深凝视她,嗓音浓稠起来“皎皎,这是我们在床下的第一个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宋璟的话让江浸月觉得太羞人,她面上充血,甚至有点无措。 当听到宋璟又说“你真甜,真软。”江浸月很没出息的捂着脸,逃了。 宋璟不禁笑出声来,落荒而逃的娇妻,头一次跑得和狡兔似的。 可惜,她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这些日子他顾忌她的身体没痊愈,一直没碰她。这股邪火他憋了够久了,今晚,他要把所有的都补回来。 这夜,芙蓉帐里缠绵不止。男人的低喘和着女人的娇吟,组成让人脸红心跳的旋律。 偶尔有风拂过,带起帐影姗姗,隐约露出交缠的身子,春色浓得化不开。 汁液从秘径不断流出,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麝香气味。江浸月不知宋璟在她身上落下多少亲吻和爱抚,她的全身都沾染着他的气息他的温度。 他强势又温柔,挑逗、引诱、索取、取悦,令她臣服在他身下,娇媚承宠。 最后江浸月是和宋璟相拥着入眠的,她愈加习惯宋璟的怀抱,一整夜睡梦中都靠着这个怀抱,不愿离开。 长公主府的园林改造很快竣工。 江浸月视察了一番,果然江修竹找来的匠人们本事好,做事也细心负责,经他们改造后的园林效果极好,甚至超出江浸月画的效果图。 竣工这天,长公主带着李妈妈和三个面首一起来游赏。 江浸月设计的复廊为景观添加了层次感,复廊上各种形状的漏窗,每一扇里都是一个小景。 长公主在复廊下坐下,廊下阴凉,坐在这里吹着夏风非常舒服。 李妈妈在旁,替长公主扇着扇子,笑道“老奴觉得,这两个园子原先挺单调的,经夫人这么一改,变得丰富有趣多了。更重要的是,殿下可以在廊下休息看风景,这比原先只能坐在石头上要强多了。” 面首崔氏也笑着道“李妈妈说的是,咱们一路过来,脚下的路也换成了鹅卵石的,不会崴脚,走着还舒服,确实比之前的好上许多。” 另外两个面首也跟着附和,脸上的笑容都是真心诚意的。 长公主对江浸月设计的园林满意极了,招来那些匠人们,微笑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都重重有赏。” 匠人们高兴的谢恩。 李妈妈当众给他们发了工钱和赏钱,并说道“我们殿下对你们很满意,往后侯府要是有动工之处,你们也可以过来。” 匠人们再次高高兴兴的谢恩,散去后,又找到江浸月,对她一通道谢。 次日早晨,江浸月送宋璟出门后,例行去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同江浸月说了几句话,便从桌上拿起一个鼓囊囊的红包,道“浸月,这个你拿着吧。” 江浸月认出那红包,正是她新婚给长公主敬茶那天,长公主扣下了没给她的。她知道长公主是对她不满,存了观察的意思,才不给她红包的。 而现在,长公主愿意将红包交给她,这意思是不是说,长公主完全认同她了 江浸月由衷笑道“谢谢娘”她双手恭敬的去接红包,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 长公主道“你也不用谢我,这是你该得的。本宫觉得你不错。阿璟能娶到你,也是他的福气。” 江浸月心里高兴极了,面上羞涩的笑着“多谢娘的夸奖,我、我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能让娘认可,我很开心。” 长公主挥挥手,“行,你下去吧。” “儿媳告退。” 捧着红包,江浸月心里美滋滋的。 秋色跟着江浸月,也喜悦道“太好了二姑娘,看长公主的意思是对二姑娘很满意了,这红包里肯定很多钱。” 江浸月揶揄“你放心,秋色,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我定从红包里拿点出来,给你做私房钱。” 秋色大窘“二姑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呀” “不用客气,你和宝珊都有份。” “嘿嘿,那奴婢谢谢姑娘。” 回到住处,江浸月坐在桌前,小心拆开红包。 红包里厚厚的银票,张数之多,超出江浸月的想象。 江浸月给宝珊和秋色各发了一张大面额的银票,这时候,红包里又掉出一张折叠的纸。 江浸月诧异的拿起这张折叠的纸,打开一看,没想到是长公主夹带在红包中给她的信。 长公主的字和宋璟的字是两个风格,江浸月本以为,长公主这样威严的人,字也定然是充满威严气度的。却没想到,长公主的字很是绮丽秀气,竟有种江南女儿的缠绵感觉。 都说字如其人,这字给江浸月的感觉就是,长公主其实是个多情细腻、心思敏感的人。 长公主在信里为敬茶那天的事向江浸月道歉。长公主说,如今在她眼里,江浸月是不可多得的好儿媳。 随后长公主就讲述起了她和宋璟从前的事。江浸月不了解宋璟的过去,不由沉浸其中。 信里说,长公主本名宋蕙,因是冷宫嫔妃所生,从小过得比宫人还不如,受尽欺辱。 后来新帝继位,见到自己这位妹妹面黄肌瘦的,一时不忍,就将她送去了她母妃的父族,陇西一代。 那父族并不多疼宋蕙,也不怎么管她。她四处游玩,认识了一个叫“容浔”的男人。 这个男人年轻英俊,待人又温柔。多年忍受孤独和卑微的宋蕙,面对容浔的温柔和关怀,很快就陷了进去。 长公主说,和容浔在一起的日子,至今想来仍像是一场梦。 她知道容浔痛恨权贵,她小心的隐瞒自己的出身,和容浔以天地为媒,拜了堂,生活在一起。 她全心全意的爱着容浔,尽管,她只知道容浔是个商人,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后来宋蕙怀孕了,生产前一个月,容浔忽然留书离去,连个原因也没有,整个人像是凭空消失。 宋蕙受到了巨大刺激,早产又难产,在产床上昏了过去。醒来后已过了一天一夜,已经是万念俱灰。好在看见自己生下的孩子健健康康的,母爱让宋蕙又有了一丝求生的意识,从绝望泥沼中爬了出来。 那之后,容浔一直没有回来,宋蕙派人去查找,得知容浔只是个假名。 这样的结果已在宋蕙预料之中,她渐渐死心,把全部心思都花在了养育孩子上。 她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会走了,会说话了,宋蕙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想迫使自己忘记那个负心汉,于是她给孩子改了姓,随自己姓宋,还请来德高望重的夫子,倾力培养宋璟。 母子俩在陇西度过了十几年时光。后来圣上大寿时,想起自己有个妹妹还被丢在陇西,便召宋蕙回京。 宋蕙不得不回,而一回京后,宋璟的存在便惹出轩然大波。原来宋蕙私自嫁了人,孩子都这么大了,偏偏她丈夫是个什么来头还都糊里糊涂。 一时之间,抨击宋蕙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母子两个的处境十分尴尬,那段时间,她们过得很落魄、很凄惨。 但令宋蕙没想到的是,她的儿子很争气,私下去见圣上,希望为母亲争取些优待。 圣上和宋璟聊了许久,发现宋璟虽然年少却天资聪明、心思缜密,处事举止进退有度,极有贵族风范。更难得的是,关于朝堂政见民生等问题,宋璟的看法和圣上不谋而合。 当今圣上是个勤政的皇帝,想要洗涤朝中的污秽腐败,打破结党营私的局面,他急需一个人,能够不受各个权力集团牵制,能够忠心耿耿为他做那些隐蔽探查之事,且要依附他而生。 而宋璟,恰恰是个合适的。 再后面的事情,江浸月就都知道了。宋璟不负圣上的器重,替他把事情一件件办得极好,成为圣上手里最锋利的刀。圣上许宋璟风头和皇宠,封了宋蕙为皙华长公主,让他们母子得以横行无忧。 长公主在信的末尾写道“如果说容浔是本宫的劫,那么阿璟就是本宫的救赎,更是本宫的福星。他是个有担当的人,对本宫如此,对你亦如此。他娶了你,便不会始乱终弃。本宫希望,你也能好好爱他,一生忠于他,永不背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江浸月看得久久不能回神,思绪还沉浸在长公主讲述的故事里,没察觉到宋璟来到她身边。 直到一只手把她面前的信纸拿走了,江浸月才回过神来,见宋璟就立在桌旁,看着信说“这不是娘的字迹吗我看看皎皎在看什么。” 江浸月一怔,忙伸手去抢,“侯爷,快给我” 宋璟躲过了江浸月的手,笑问“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这信是娘专门写给我的”江浸月不想让宋璟看到信末尾那几句话,什么“好好爱他,一生忠于他,永不背弃”,虽然她心里也是这么打算的,但要是被宋璟看了,她觉得不好意思。 江浸月赶紧继续抢信。 宋璟虚晃了下,又把她给躲过了。 “侯爷,把信给我” “待为夫先看完。” “不要给我嘛” “别急。” 两个人你夺我挡了半天,江浸月也没抢到信,不由委屈的咬唇,心里一急,冲上去挠宋璟痒痒。 宋璟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手,被挠得受不了,只好推着江浸月,“皎皎,你怎么偷袭我。” “谁叫你不还给我信”江浸月使劲挠宋璟,“我从前在家,和大哥吵闹的时候就挠他,他就拿我没办法了” 宋璟这回也体会到了江修竹被挠的无奈,江浸月这会儿像个小刺猬,攻击力很强,宋璟实在扛不住她的小手爪,被挠得笑出声来。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江浸月总算把信抢了回去,赶紧折起来背在身后,用戒备的眼神瞪着宋璟。 宋璟笑得一派坦然,悠悠道“皎皎慢了一步,为夫已经都看完了。” “你”江浸月羞的别过头去,娇嗔瞪了眼宋璟。瞪完之后,又发觉自己今天胆子格外大,居然敢挠堂堂宣侯,还瞪人家。他、他不会生气吧 江浸月又不由得谨小慎微起来,看着宋璟。 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宋璟笑意更深。宋璟摸着她的头说“没想到皎皎还有这样泼辣的一面,为夫觉得很新鲜,也很喜欢。” 江浸月顿时心里一松,这才意识到,这是她头一次见宋璟笑得这样畅快,虽说是因为痒的。 这样笑着的宋璟,少了平日的温静儒雅,多了丝生活化的亲昵,更加生动。 他本就生的俊美非常,笑起来更是有致命的吸引力,江浸月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皎皎,你收到娘的红包了”宋璟忽然道。 江浸月回神,对自己方才的花痴有些懊恼,嘟着嘴,点点头。 宋璟看了眼桌上的红包,“那就好,娘很认可你,往后你和娘说话也不必拘谨,什么都不要担心。” 江浸月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问道“侯爷,我刚才那样挠你,你不难受吧” “不难受。” “唔。” “不过,我却记仇了。” 江浸月一怔“什么” “我说,为夫记仇了,会报复娘子的。” 江浸月心虚的呢喃“你、你想怎样” 宋璟笑吟吟道“晚上你就知道了。” 江浸月顿时涨红了脸。 宋璟,好坏 任凭江浸月再在心里嘀咕宋璟小肚鸡肠,也没能逃过夜间的报复。 她被报复得娇喘连连,情迷意乱,在宋璟身下瘫软的像是一江春水,任由他占领索取,被他一遍遍拆吞入腹。 接下来两天,江浸月都揉着酸软的腰肢,愤愤不平的嘀咕“侯爷真是小肚鸡肠” 宋璟也知道他累着江浸月了,他在江浸月身侧坐下,替她揉着腰。 江浸月嘟嘟嘴,靠进宋璟怀里。 她越来越习惯这个怀抱,也开始有些眷恋了。 这两天,江浸月的思绪总是缭绕着长公主的信,她低声说“侯爷和娘刚回京的那会儿,一定过得很艰辛。” “艰辛的是娘,那些骂声都是冲着她的,她还要维护我、养育我。”宋璟眸底有回思的渺远。 江浸月也陷入回忆之中“我爹是工匠出身,我娘是小商贩出身,士农工商,他们俩的地位是最末的两个,我小时候也记得我家总被人看不起。特别是我们家搬到安京后,安京那么多士人,更是看不起我们家。”她回忆着,“不过我爹本事硬,做出了成就,渐渐享誉安京,这才被召进工部,做了官。可即便如此,在大部分官员眼中,我爹和大哥仍旧摆脱不了工匠的标签。” “不过这也没什么,至少,我们家日子过得还是很好的,姐姐也和潞国公府定了亲。”江浸月说到这里,眼神黯了黯,“但谁能想到,后面会出宫殿塌方的事。袁侍郎父子还趁火打劫,逼迫我委身袁荣恪。那会儿大概是我们家最艰辛的时候了,但我觉得,也比不上侯爷和娘从前的艰辛。” 宋璟揉着江浸月的腰,徐徐问道“皎皎,你们有没有想过,岳父他们主持兴建的宫殿,为何会塌方” 江浸月眸光深了深,“侯爷,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在为夫面前,有什么不当讲的你说就是了。” “侯爷,我觉得我父兄是被人陷害了不,我肯定他们是被人陷害了只是我没有能力去调查那样一个工程大案我也也不想给你添麻烦,就没有告诉你。” 宋璟不由眯眼看着江浸月,眸底显得格外幽深,不知酝酿着什么思绪。 他叹道“皎皎,心里有事就和我说,不要觉得是给我添麻烦。我能做到的,自然会帮你做;若我觉得没把握、做不到,也会和你讲清楚。你要是有事都在心里憋着,想什么不告诉我,岂非不信任为夫” “我没有不信任侯爷,我只是”江浸月低下头,“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把这些事情憋在心里了。” “这就对了。”宋璟嘴角翘起。 江浸月对上宋璟的目光,又继续道“侯爷,我之所以肯定我父兄是被人陷害了,是因为有个说法叫墙倒屋不塌,不知侯爷可曾听说过” “墙倒屋不塌”宋璟缓缓念着这几个字。 “侯爷,我打个比方。比如说发生大地动的时候,我们所住的房子,墙会倒,但房子的框架仍然能够完好的立在那里,我们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宋璟略有诧异“这是如何做到的” 江浸月道“这不是靠什么手段做到的,而是,古往今来,我们汉人所延续下来的建筑结构,就能够做到墙倒屋不塌。” 她说着,指了指头顶的房梁和支撑房梁的柱子,“侯爷你看,汉人的建筑模式便是梁柱檩椽互相钩合,形成基本框架,再在框架的基础上加上墙体。屋子的重量由梁柱支撑,墙体只起到构筑和分隔空间的作用,而不承重。一旦遇到地动,梁柱檩椽通过彼此的钩合将地动的力量缓冲分散,使得框架屹立不倒,顶多墙垮掉,不会对屋里的人造成毁灭。” “这就是墙倒屋不塌,但凡是遵循建筑营造方法认真建好的房子,除非材料有问题,否则不可能垮塌。”江浸月看着宋璟,“我父兄就是再怎么失职,也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我才说,是有人陷害了他们,也许是在梁柱檩椽的钩合上动了手脚,破坏了框架的完整性,这才使得整个宫殿塌方;也可能是在建材上动了手脚。” 宋璟不禁道“墙倒屋不塌,原来还有这样的门道。我和皎皎真是隔行如隔山。” 江浸月微微露出赧色,又说“我也想过,能不能在圣上面前证明我父兄的水平,只是侯爷,这是不是很难办到” 宋璟沉思片刻“也不一定。”他想了想,唇角渐渐勾起,“皎皎,你无论如何,都想洗刷爹和大哥的冤屈,对吗” 江浸月坚定的点点头。 “也许,这个机会真的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 27 章 宋璟的话,让江浸月为之一震。 “皎皎,夏至那天,圣上会携皇亲国戚与文武百官同游京郊行宫,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圣上。你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圣上知道,江家营缮的建筑一定是墙倒屋不塌。” “京郊行宫吗,那正是我设计,我爹和哥哥一起主持营建的”江浸月抿唇,使劲的想着,忽然间灵光一闪,道“我想到一个法子”旋即她又露出迟疑的神色,“只是这法子太险,大概是我异想天开。” “你说说看。”宋璟鼓励道。 江浸月便都说了出来“我打算” 宋璟认真听着,没想到江浸月能想出这么大胆的法子,还真有点异想天开。她要真这么干了,一个不慎就死无葬身之地。 “此法的确太险。”宋璟话锋一转,“但一针见血,且胜算极大。” 他沉思片刻,正色对江浸月道“皎皎,就这么做吧,你放手一搏。有我在你身后,必定不让你出事,你不要担心。” 江浸月心头涌动起感动的酸酸甜甜,她靠在宋璟怀里,抱着他,落下一声“好”。 夏至日。 安佑帝携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赴京郊行宫。 各色车马銮驾川流不息,浩浩荡荡的沿着朱雀大街出城,一路去往行宫。 宋璟和皙华长公主作为皇帝的宠臣和近亲,自然也在其中。 宋璟和江浸月坐一辆马车,路上没事做,江浸月便捧着一本书看起来。 宋璟扫了眼书的名字,叫营造法式,是关于城池园囿建造的经典著作。 江浸月早在多年前就能把这本书从头到尾背下来了,这会儿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到了中午,离行宫还有些距离,皇帝命令所有人原地休息。 江浸月下了车,太阳光晃眼睛,她忙用营造法式遮盖额头避光,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喊她“浸月” 江浸月循声望去,见一个年轻姑娘朝自己小跑而来,头上的金钗步摇叮铃作响。 陈妆茜江浸月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定睛再看,不由得眼底一亮“妆茜” 陈妆茜跑到江浸月面前,身后的丫鬟还在喊着“姑娘慢点”。 陈妆茜上气不接下气“浸月,果然是你啊”她很兴奋。 “是我,妆茜,你回京了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到旧友,江浸月也很激动。 陈妆茜道“我爹在琼州的任期满了,被调回京中,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在京。浸月,你想我不” 江浸月点头“那当然,自从伯父去琼州任职,我一直很想你。” “我也想你”陈妆茜笑靥如花。 说起来,陈妆茜也算是江浸月的闺蜜了。江守镇刚进工部的那会儿,陈妆茜的父亲参加科举,金榜题名,也进工部当了个小官。 因陈父和江守镇都是浙江嘉兴人,同乡的情分,陈父不似其他士人那样看不起工匠出身的江守镇,两人倒处出些同僚情谊来。江浸月和陈妆茜年纪相仿,也玩到了一起。 后来,陈父被调去琼州任司马,陈家人都去了琼州,一去就是三年。江浸月很想陈妆茜。 如今陈父任期满,又被升调回京,江浸月也得以重逢闺蜜,她问陈妆茜“这几年你都过得好吗” “就那样子吧,我觉得还是更喜欢京城。”陈妆茜说着,换上一脸惊异的表情,“浸月,听说你嫁人了,成了宣侯夫人。你怎么就嫁人了呢,你嫁人了,我找谁玩去啊” “陈姑娘既然同内子亲近,有空可到侯府做客。内子闲来无事,也可去你府上。”在马车旁听了半天的宋璟,这会儿缓缓走来。 陈妆茜看向宋璟,连忙施礼“请宣侯安。” 宋璟颔首为礼。 陈妆茜打量了番宋璟,凑到江浸月耳边说“浸月,你夫君长得真不赖啊,一表人才的,便宜了你。” 江浸月赶紧瞪她“你瞎说什么” “怎么啦宣侯还能治我罪不成我说的可都是好话你们这是郎才女才郎貌女貌,你还说没捡便宜” “你、你别说了”江浸月脸红了,一双小手夹着营造法式,手指绞在一起。 宋璟倒是坦然,从江浸月手里拿过营造法式,浅笑道“多谢陈姑娘赞许。” 陈妆茜笑眼如月,又道“对了,浸月,我今天带了娘做的绿豆糕,是我们嘉兴那边的口味呢,我给你拿点来。” 陈母的手艺相当好,江浸月当即就想吃,“是吗那我可有口福了,谢谢你,妆茜” “别客气。”陈妆茜一笑,吩咐了丫鬟“去把绿豆糕拿一半给宣侯夫人。” “是。” 不一会儿,绿豆糕就到了江浸月手里。属于江南的气息扑面而来,闻着就惹人馋。 江浸月捧着绿豆糕,眉开眼笑,却又一个眼尖,瞧见不远处有个年轻姑娘正看着这边。 那姑娘眼神极其不善,隔着很远,江浸月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发散出的挑衅气息,像是对她十分记恨。 江浸月不由道“那是谁” 陈妆茜顺着江浸月的视线看去,看到那姑娘时,笑容冷了几分“那是潞国公家的嫡女廖芩瑚,有京城才女的美名。” 江浸月对潞国公家膈应,心想那姑娘多半是因为聘礼的事,对江家不爽。 这时有太监传话,说圣上命令大家继续行程。江浸月也就道别了陈妆茜,和宋璟回到马车上,没再管潞国公家那个廖芩瑚。 临近黄昏时,众人抵达行宫脚下。 巍峨的琼楼玉宇,点缀精致的亭台楼阁,背后倚着山蜿蜒,面朝一汪湖水,并从湖泊引水到山后形成幽闭的溪流,山环水抱,古木成林。 整个行宫里各种形式的宫殿园林建筑多达两千间,里头有许多别出心裁的设计。 行宫落成时,圣上曾赞誉说 此行宫集天下园林之大成,虽由人作,宛自天开。 这是江浸月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来到自己设计的行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众人按着圣上的意思,各自去住处整顿,傍晚时分将在湖边设宴,所有人都要出席。 宋璟和江浸月带着下人们去了住处安顿,阿巳同两个侍卫一起整理东西,秋色和宝珊给江浸月更衣梳头。 宝珊一下下的梳着江浸月的头发,秋色拿来一件明艳的遍地银菀花百褶月华裙,在江浸月面前比划,“姑娘看看这件衣裳,很衬姑娘的肤色,花色也华丽。” 江浸月笑着说“这衣服太扎眼了,给我挑个颜色低调的,能融入夜色的最好。” 秋色露出不解“姑娘要那么低调的衣裳做什么” 江浸月说“我初来乍到,穿那么扎眼不好,你去帮我找找吧。” 秋色有点遗憾江浸月今晚不能艳压群芳了,不过江浸月本来就绝色倾城,也不用全靠衣服是不是 秋色给江浸月换了件玉兰紫的裙装,拿来帮江浸月穿上。 宝珊依着衣服的样式,给江浸月梳了个简单的回心髻,髻上零星缀着一色的六叶宫花,并一支蝴蝶流苏步摇,流苏缠着宫花花瓣蜿蜒而下至耳垂处,珠翠盈盈,简洁而不失秀丽。 宋璟也已经换上了一袭品蓝色侯爵的常服,长身玉立,唇畔含笑,俊雅如月。 江浸月把手交到宋璟的手里,听到他在耳边问她“准备好了” 江浸月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长吸一口气道“有些紧张但我一定要放手一搏。” 华灯初上,人们陆陆续续入了临湖宴席。 公子和女眷们的席位分列两边,中间用一连串画了山水异兽的屏风隔开。 这些屏风都是半透明的,用的是素净提亮的月白色绸布底子。隔着屏风,女眷们能看到对面公子们的朦胧身影,公子们也能看到女眷这边。 四周照明的灯烛则是瓷灯,以薄薄的瓷器透出里头的烛火,瓷胚柔化了火光,便显得每个身影都是那么悠长朦胧,更添了神秘和意趣。 这些都出自江浸月的设计。 江浸月不欲惹人注意,找了个角落,安安静静的,随着众人叩拜安佑帝。 随着安佑帝宣布宴席开始,大家也四处走动起来,觥筹交错。 江浸月见周围人们都去敬酒闲聊,便趁人不备,朝宝珊使了个眼色,带着宝珊悄悄的离席。 陈妆茜捧着果酒,到处找江浸月,可惜人多又灯光昏暗,竟是没有找到。 陈妆茜感到奇怪,浸月这是跑哪里去了 倒是陈妆茜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秋色,她忙问秋色“你家姑娘人呢” 秋色说“回陈姑娘的话,我家二姑娘去男宾那边找侯爷了。” 陈妆茜努努嘴“都已经成亲了,天天能见到面,何必这会儿还黏在一起。” 秋色听了这话大窘,只做赔笑状。她知道今晚江浸月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江浸月为了安全起见,把宝珊带去了。也不知道她们俩现在什么情况 此刻,江浸月带着宝珊,往湖东面的方向而去。 夜色掩映了她们的身形,她们神不知鬼不觉的穿梭过一条条幽静的小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 28 章 这座行宫很大,花木丛生,若换作旁人晚上在行宫里乱窜,多半是要迷路的。但江浸月却走得轻车熟路。这整座行宫的平面图都在她的脑海里,她自然知道怎么走最快也最能避开往来宫人。 终于,江浸月抵达了她的目的地,这座行宫里最鬼斧神工的一座殿宇水绿南薰阁。 如她预料的一致,这座楼阁没有宫人留守。整座楼阁都黑灯瞎火,四周寂静,只能听见夏季的虫鸣声。 宝珊走到江浸月身边,望了眼远处灯火辉煌的临湖宴席,道“夫人。” 江浸月看了眼宝珊,轻轻笑道“这座楼阁,是整个行宫里构造最复杂的宫殿,也是代表我爹在营造方面的最高水平。” 宝珊评价“的确出神入化。” “要证明我父兄的清白,就靠这座水绿南薰阁了。”江浸月深吸一口气,道“宝珊,我们开始吧” 临湖宴席上,此刻依旧热热闹闹的。 女眷们如花似玉,有不少人都打扮得十分抢眼,想要出风头、博美名。 隔开男女席位的那些屏风都是配备了转轴的,可以转动屏风,以达到男女相互穿行的目的。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姑娘大着胆子穿行去公子那边,也有公子们跑来姑娘这边的。男男女女,十分热闹。 陈妆茜一直在等江浸月,等了许久没等到,实在无聊,便自己一个人去湖边坐着,欣赏夜色下的湖景。 猛然间,她看见湖东面竟窜起了冲天火光 “着火了” 当陈妆茜意识到那边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惊叫出来。她的叫声打破了所有的喧闹,霎时间,所有人都看向湖东面。 只见夜色下琼楼玉宇正疯狂燃烧 “是水绿南薰阁”有谁惊觉呼喊。 安佑帝震惊无比,站起身,面有急色“水绿南薰阁为何会失火” 被问到的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今晚水绿南薰阁那边没安排人留守,怎么着也不该着火啊。除非、除非是有人故意去纵火 眼下灭火是头等大事,侍卫和御林军们已经行动起来,迅速赶去灭火。 火光冲天,映照着天云都是红色的,仿佛整个天空摇摇欲坠。 如此凶残的火势,无疑说明是泼了油的 安佑帝震惊无比,赶忙下令,尽快灭火,严查今晚行宫的所有人员,一定要查出这是怎么回事 这场大火烧了一整夜,方才扑灭。 滚滚浓烟夹杂着呛人的粉尘,将夜色模糊成深沉的灰。 安佑帝带着今天来行宫的所有人,立在水绿南薰阁不远处。 大家被粉尘呛得连连咳嗽,有太监宫女展开长长的绸布,替达官贵人们遮挡粉尘。 御林军们点着火把,周遭已是灯火通明,水绿南薰阁偌大的废墟看起来像一只颓败的异兽。 猛然间,远处黎明乍现,天色亮了起来。大家不由都盯着水绿南薰阁,这座行宫最鬼斧神工的楼宇,此刻已烧得面目全非。墙垣染了大块大块的焦黑,木质门窗已然不存,一眼望进去,屋子里更是烧得没法看。 原先的水绿南薰阁有多飞阁流丹、云山幻海,现在的水绿南薰阁就有多幻灭。 有人忍不住掩面叹息,作孽哟,真是可惜了 安佑帝不由脸色发黑,几乎是低吼道“究竟是谁在水绿南薰殿纵火查出来了吗” 负责调查此事的太监和宫人们,硬着头皮来到安佑帝面前,跪下道“奴婢无能。” 安佑帝待下人还算宽厚,没有责备他们,只道“尽快查出来”他又问众人“各位卿家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之前他们都沉浸在宴会里,没有留意到什么不对头的。 见大家一片嗡嗡沉默,安佑帝再问“你们可有发现,有谁在水绿南薰阁着火的时间里离席的” 众人依然是低低私语了半天,有个别人那会儿正好去如厕,倒也有朋友和下人作证,一时间看不出谁有问题。 陈妆茜站在女眷中间,听了安佑帝的话,不由朝宋璟身边的江浸月掠去一眼。 自己一晚上都没见到浸月,不过,浸月一定是和宣侯在一起的吧。浸月怎么可能去纵火呢 陈妆茜这么想着,便决定缄口不言,她可不会出卖自己的朋友。 然而,陈妆茜没有说出江浸月的名字,却另有人说了出来。 女眷中一个打扮得很惹眼的年轻姑娘,上前两步,朗声道“皇上,昨夜臣女的席位距离宣侯夫人不远,臣女亲眼瞧见,宣侯夫人在宴会开始没多久后就离席了,直到水绿南薰阁失火也没有回来。” 这番话霎时引得所有人都把视线落在江浸月脸上。 江浸月咬着唇,看了那个指控她的年轻姑娘。 潞国公的嫡女廖芩瑚,是她。 江浸月能感受到廖芩瑚对她的强烈敌意和鄙视。 安佑帝道“你可看仔细了” 廖芩瑚自信的说“臣女绝对没有看错,臣女还瞧见陈大姑娘去找宣侯夫人,没找着人,就独自坐在湖边喝果酒。” 陈妆茜听言,面色一白,这讨厌的廖芩瑚廖芩瑚这话一出口,她陈妆茜不就成了在皇帝面前隐瞒不报的罪人了 陈妆茜忙道“宣侯夫人离席是去了宣侯身边,廖四姑娘不要没问清楚缘由就一副质问罪犯的口气再者,宣侯夫人有必要火烧水绿南薰阁吗她图的什么” “她”廖芩瑚自然说不出江浸月图的什么,她向着安佑帝跪下去,“皇上,臣女只是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讲出来,没半句戏言,还请皇上明鉴。” “你起来吧。”安佑帝抬一抬手。 廖芩瑚毕竟是国公爷的嫡女,又有才女之称,在场有不少姑娘都巴结她。眼下,这些姑娘便一个个的帮着廖芩瑚说话,说自己去了男宾的宴席上,没见到江浸月和宋璟在一起。还有人说,瞧见江浸月带着丫鬟匆匆的远离宴席。更有人说,江浸月可疑的很。 宋璟忽然开口“诸位姑娘,还烦请你们安静一些。” 他的嗓音淡淡的,面色温和,却仿佛有迫人的凉意。众女不由自主的真安静下来,怀着各色目光看着宋璟。 安佑帝也看向宋璟,语调明显和蔼了几分“宋璟,你是有话要说” 宋璟还未答,江浸月便丢开他的手,走了出来,跪倒在安佑帝面前,道“皇上,是妾身纵火烧了水绿南薰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 29 章 这话一出口,在场不少人都惊住了,发出低低的倒吸凉气声。皙华长公主正被李妈妈扶着的,听江浸月自首认罪,不禁身子微颤,面色变青。 安佑帝也诧异非常,他顿了顿,问“你说什么” “回皇上的话,是是妾身纵得火。这水绿南薰阁的确是臣妇烧的。” 江浸月说不清自己此刻有多紧张和恐惧,面对九五之尊的怯意令她的身子绷得直直的,却又好似随时会软倒。她能感受到脖子后面都是冷汗,被风一吹,冷冷的像是虫子的触足刮过,又刺又痒。 周遭影影绰绰的议论声入耳,她让自己不去理会,只凝聚全副心神,努力一字字说给安佑帝“妾身恳请皇上,回头看一看水绿南薰阁看看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不同寻常的地方安佑帝回头望去,众人也都盯着水绿南薰阁看。 这不就是一座被火烧了的废墟吗,有什么问题但凡木头做的地方,几乎都被烧光了,包括屋顶下的枋、檩、椽子 “这殿宇没塌”有人发觉了关节所在,呼道“支撑屋顶的枋、檩、椽都已被烧毁大半,可整个水绿南薰阁却未有分毫塌陷之处” 众人纷纷惊觉,不由惊讶。举凡房屋失火,枋、檩、椽被烧毁,便无法承受屋顶的重量,屋顶定是要塌,何况是这座构造复杂的水绿南薰阁。 可水绿南薰阁失去那么多承重部件,却分毫不塌,这当初营建这座楼阁的负责人,是如何做到的 有工部的官员猛然一怔,道“行宫的营建者,是江守镇” 此话一出,不少人哗然,有人赞叹江守镇不愧是以一介工匠之身被提拔为官的能人。 只是,谁不知道江浸月是江守镇的女儿 当爹的建出水绿南薰阁,女儿却给烧了,她的用意莫非是 “皇上,还请您听妾身说上两句。”江浸月磕下一头,战战兢兢的抬眼,咬唇道,“妾身的父亲所营造的房屋,在受力承重的处理上,能做到别人做所不来的。这么多枋、檩、椽被烧毁,屋顶尚且完好,如此绝高技艺,又如何会弄出宫殿塌方的事” “皇上,妾身的父兄是被人陷害的定是有人做了手脚,才导致宫殿塌方,绝不是父兄他们的过错妾身想要证明父兄的水平,不知该如何做,只能出此下策,烧了这座水绿南薰阁,让皇上眼见为实” 江浸月再磕下头去,凄声道“皇上要治妾身的罪,妾身愿意领受只求皇上能够彻查宫殿塌方之事,还我父兄一个公道” 话音落下时,人群有瞬间的寂静。 有人暗暗为江浸月捏了把汗,她真是好大的胆子,以这种方式为父兄喊冤,就不怕天子一怒,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吗 廖芩瑚道“宣侯夫人就为了自家父兄,烧了行宫最好的一处楼阁,这么做太无法无天了吧。” 长公主狠狠瞪了廖芩瑚一眼。 隔着人头攒动,廖芩瑚感觉到长公主眼神里的威压,不由退缩了些。 安佑帝没有说话,他身边的皇后和宫妃们也都没有说话。 这样的安静对江浸月来说,难熬极了,她在等着安佑帝的发落,接下来从安佑帝口中说出的话,要么让她起死回生,要么让她万劫不复。 “皇上。” 江浸月没注意到宋璟在她身边跪下来,直到手背上传来宋璟掌心的温热粗糙,江浸月才怔怔的看向他。 他冲着江浸月浅笑,眼中蓄着点安抚的柔光,手上也收拢,把江浸月的小手包进了大手里。 宋璟面向安佑帝,也磕下头去,不卑不亢的说“臣未能约束浸月,令她激动之下行事莽撞,这都是臣的过错,请皇上惩治于臣。” 安佑帝目光复杂的看着宋璟,他眼底有江浸月看不懂的东西,不似责备,倒似调侃“她都敢烧朕的行宫,你还护着她” 宋璟道“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周遭人看向宋璟的目光各异,有不少人曾在宋璟手里吃过亏,视宋璟为眼中钉,这会儿心里巴不得安佑帝对宋璟发怒。 江浸月感觉到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就落在他们夫妻身上,如芒在背。她还记得来行宫前,自己向宋璟提出烧水绿南薰阁的方案时,宋璟告诉她,尽管放手去做,他会保她无恙。 江浸月原以为宋璟是有什么障眼法,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跪地替她求情。他这样做,不是在消耗安佑帝对他的宠爱吗万一他失宠于安佑帝了,可怎么办 江浸月不禁朝宋璟摇头,用哀求的眼神告诉他不能为我而惹怒圣上。 宋璟却回给她温柔的目光,低声说“皎皎,别怕。”他更加握紧江浸月的手。 他手上的热度烫着江浸月的手背,江浸月心里忽然就涌出一股又酸又甜的感觉,还有种感动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她不由反握住宋璟的手,紧紧的。 “江浸月。”安佑帝忽然喊了江浸月的名字。 江浸月身子一颤“皇、皇上。” 审判的时候到了,她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只听安佑帝肃声道“传朕旨意,让大理寺调查宫殿塌方一事,务必严肃彻查” 江浸月大喜,赶忙给安佑帝磕头,“谢皇上谢皇上” 这一刻她近乎虚脱,身体从紧绷状态霎时松弛的后果就是,她没能跪稳当,刚磕完头就歪歪扭扭的朝一边倒去。宋璟连忙把她的身子扳回来,江浸月软弱无骨的靠进宋璟怀里,像是船帆在寻求桅杆的支撑。 宋璟眼中略过一抹心疼,把江浸月搂在怀里,对安佑帝颔首“多谢皇上。” 就如宋璟在之前所说的,江浸月这个烧水绿南薰阁的法子,虽然太危险,但却是一针见血、胜算很大。 是成功还是失败,就系在安佑帝一念之间。 这是场押上身家性命的豪赌,江浸月从没想过自己真的干出这么危险的事,而且还成功了 在场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她,而她却埋在宋璟怀里,不争气的哭了。 “皎皎,你怎么有这么多眼泪。”很久之后江浸月还在哭,都已经到中午了,她硬是还没哭完,宋璟只好哭笑不得的问她。 两个人已经回到了他们的住处,虽说江浸月搞砸了行宫之行,但安佑帝也没叫大家摆驾回宫,行宫旅程继续。 江浸月把宋璟的前襟哭得湿漉漉一片,活像是洗衣服似的。宋璟也没处理衣物,任由江浸月哭个没完,他只耐心拍着她、缓抚她。 江浸月哭久了,抽抽搭搭的哽咽,连说句话都一哽一哽的“侯爷,谢谢你。要是我父兄能够回到朝中,我、我” “慢点说。”宋璟笑道,一边用手指擦着江浸月眼角的泪珠,“皎皎,你眼睛都红成兔子了。” 江浸月用拳头砸了下宋璟的胸口,“你笑话我。” “本侯是心疼娘子。”宋璟捉住江浸月的粉拳,从旁端来一杯水,“哭这么久,嗓子会受不住,喝些水。” “嗯。”江浸月接过水,喝了下去,干枯的嗓子好多了。 她歉意的看着宋璟前襟的水渍,“侯爷,是我不好” 宋璟并不在意。 窗外夏光正盛,屋里因通风而偷得一份凉爽。 江浸月仍在宋璟的怀里,被他轻抚着安慰。 她觉得这个怀抱真的好舒服,尽管湿漉漉的,却是那样温暖,那样包容,那样温柔。 这个怀抱总是能让她安定,一如之前她跪在安佑帝脚下身子瘫软的时候,也是这个怀抱接纳了她、支撑住她,成为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港湾。 江浸月不由得抬手,反抱住宋璟。 她好像开始沉沦于这个人了,她的心,怕也要被他蚕食大半了。 这种仿佛是动心又仿佛只是依赖的微妙感觉,并不赖,至少江浸月觉得此刻心里酥酥的、暖暖的。 但心底却也有那么一丝惧意,害怕自己真的沉沦。她还摸不透宋璟这个人,他太好,又那么优秀,这样的他真的甘心只为她这个祸水而停留吗 宋璟从没有给过她任何一句承诺,她心里,终究是不安的。 两日后,这场行宫之行结束了,众人随着安佑帝打道回京。 安佑帝一回京,大理寺那边就加紧了对宫殿塌方一事的纠察。一时之间,各种旧事和人证被翻出来,大理寺忙的不可开交,这件事也在安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江浸月每天都让下人去街上打听事情的动向,每天都能打听到许多新消息。 就这么喧闹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江浸月派出去的秋色跌跌撞撞的跑回侯府,因着过于激动,还被门槛给绊倒,摔了个四仰八叉。 江浸月见了,吓了一跳,忙过来扶秋色,“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秋色摔了一嘴泥巴,居然还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二姑娘,天大的喜事啊老爷和大公子回工部当官了不对不对,是比原来的官职更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江浸月惊呆了,没能从过分的欣喜中回过神来。 “真、真的” “那还有假今天早晨传出来的消息,都传遍了” 秋色爬了起来,把得知的消息全告诉江浸月。 原来今早晨安佑帝猛然发力,借着大理寺查出来的东西,把那些牵涉其中的官员们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种种罪状也一并翻出来,数罪并罚,革了五六个人的乌纱帽,降了十几人的官职。 而首当其冲被革职的,就是工部的袁侍郎。 江浸月这才从秋色口中得知,构陷自己父兄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那袁侍郎 原来,袁侍郎是忌惮江守镇一身本领,怕江守镇有朝一日会威胁到他,恰好袁荣恪求娶江浸月做侧室又被江守镇给拒绝了,袁侍郎便生出歹心,串通工部的几个官员,在江守镇营建宫殿的建材里做了手脚。 建材质量跟不上,那宫殿就是不塌也要掉渣。 江守镇和江修竹就这么丢了官职。 江浸月怨恨袁侍郎的同时,心里也生出一股罪恶感。 原来,父兄被革职,全家势败,姐姐被退婚,也有她这张脸的原因。 如果她没有生的妖媚,就不会被袁荣恪看上。上天为什么不把她生成个面貌丑陋身材欠佳的女人呢 这么想着,一转念,若是她生得极丑无比,宋璟也不会看上她,许多事也就会变成另一种面貌。 唉,命运真是个说不清的东西 江浸月敛去眉梢眼底的惆怅,见秋色正骂着袁家人。 秋色狠狠的跺地,就像是地上有什么该踩的臭虫,更仿佛袁家人就是那臭虫。 秋色踩够了,接着又说,这次被革职和降职的官员,属工部的最多。工部一下子空缺出好多职位。 圣上亲自下旨,让江守镇填补袁侍郎的位置,成了正三品侍郎。江修竹则填补江守镇原先的营缮司郎中职位,官居五品,照他从前的六品主事比起来,也是官升两级。 更振奋人心的是,圣上还拟旨为江守镇父子洗刷污名,连江家被没收的宅子都给还回来了,还拨给了江守镇一千两抚恤银,和十名小厮丫鬟。 秋色说,圣旨和抚恤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江家了,很快江家人就要搬回旧宅,过上比以前更富足的日子。 江浸月真是激动的不行。 秋色振奋道“这下好了,老爷和大公子他们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多亏了二姑娘”她说着,又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只是二姑娘放火那晚上,真是吓死奴婢了,生怕圣上一个恼怒,就降罪了二姑娘还好圣上仁慈,明辨是非,不但拨乱反正肃清朝堂,还没有治二姑娘的罪。姑娘你说,圣上不会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吧” “也许吧。”这些事江浸月也不懂,只知道宋璟是帮了大忙的。 秋色又笑道“不过圣上虽然没治姑娘的罪,却给老爷下了道旨意,让老爷把水绿南薰阁重建成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好将功折罪” “是吗”江浸月微讶,旋即安心笑了,“重建个一样的,这对爹来说是小菜一碟。圣上果然还是很信任我爹的。” “是啊,真是太好了”秋色眉飞色舞,“二姑娘,等老爷他们搬回老宅子安定下来了,咱们回去一起庆祝吧” “好。”江浸月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喜归喜,江浸月没有被冲昏头脑。她还清晰记得,她和宋璟成婚那夜,宋璟告诉她,他只能娶身份低微的女子为妻,一旦联姻高门,就会被安佑帝弃之。 如今自己的父兄升了官,爹还是正三品,江浸月虽不敢自诩高门嫡女,但总归是担心会不会影响到宋璟。 待到下午时候,宋璟回来了。江浸月去门口迎接他,挽着他的手臂回到院中。 宋璟去更了衣,一袭青色儒衫,墨发半束,神态闲逸。 两个人一起坐在院子里的小秋千上,江浸月看着他,她眉间的担忧愁绪,被宋璟尽收眼底。 宋璟问她“怎么犯愁了今天不是有大喜之事么” “侯爷,你会不会被影响”江浸月把自己的顾虑问出来。 宋璟微笑着,像是欣慰江浸月有为他考虑,他道“没事的。”他解释“岳父虽然官居三品,但江家没有根基,大哥和姐姐都无官场姻亲。事实上,现在的江家和我是一样的,荣辱都系于圣上一人。” “好像的确是这样。” 宋璟又道“只是,岳父升官,必定会出现些拉拢之人,也说不定有联姻的。未来岳父未必不会成为权势上盘根错节的高门。” 江浸月听得心一惊,道“如果那样的话,是不是就会影响侯爷了” 宋璟点点头,只含笑注目江浸月,却什么也不再说。 江浸月低下头,思考了一瞬,道“我相信我父兄不会变成那样的,他们骨子里都是刚正的人。我也会劝说他们,也为侯爷着想。江家只要一心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就好了,旁的那些不要沾染,免得日后骑虎难下,甚至步上袁侍郎他们的后尘。” 宋璟眼中再次掠过欣慰之色,有些许惊讶。 “皎皎。”他拍拍江浸月的手,“没想到你能看得那么远,且不失透彻。” “我、我就是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江浸月有点不好意思。 宋璟柔声道“好了,我相信你和岳父他们。等他们搬回旧宅,安顿好了,我陪你去探望他们。” “真的吗”江浸月笑了,“我也和秋色说要回去,谢谢侯爷陪我。” “我陪娘子探望岳父,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宋璟忍不住刮了下江浸月的鼻子,觉得她真可爱。 江浸月又问“袁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宋璟说“袁侍郎被革职,今日下狱,原本要判斩首之刑,圣上看在袁淑仪的面子上,饶了他一命,改为流放。袁家人怕也逃不脱贬为庶人。往后,这安京是不会再看见他们了。” 他停了停,又道“这次潞国公家也被牵连其中,潞国公罚俸半年。” 江浸月忍不住感到一阵快意,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江家走上高峰,潞国公却翻船了。 陈妆茜几天后来侯府找江浸月聊天,带了陈母亲手做的嘉兴味道的绿豆糕。 江浸月欢喜的执着陈妆茜的手,把她领到了正厅。 今天宋璟不用去朝中,便也在正厅找了个椅子坐下,手捧一本书看着,一边听两个女人聊天,偶尔接上那么一两句。 陈妆茜一个劲骂袁家,骂完了,又笑话起潞国公来。 陈妆茜抓了把瓜子,边嗑边说“有件事说给你听听,你听了定觉得恶心。” “什么事”江浸月在吃香蕉。 陈妆茜说“潞国公后悔退了你姐姐的婚,你知道不” “啊”江浸月手里拿着半截香蕉,略有顿住。 “哎哟,这不是江伯父做了工部侍郎了吗这两天你们江家人忙着搬家,有不少大小官员过来送礼物,还派人来帮忙。江伯父是个明白人,凡是派人来帮忙的,都谢过美意,打发人走了;凡是送礼来的,也都照着封了份相应的礼送回去。” 江浸月点点头,她就知道,她爹不会因为他人的追捧示好,就被人拉拢了去。 陈妆茜又说“昨天潞国公也派人去了你们家,还是世子亲自带着他的弟弟,就是原本和你姐姐有婚约的那个廖望之,一起去的。说什么之前是他们一时糊涂,害你姐姐蒙了被退婚的羞辱。如今他们兄弟共同过来,向江家道歉,希望能重新缔结婚约。”她不屑的啧啧“你看看这脸皮厚不不就是这次潞国公被罚俸,名声臭了,自知廖望之除了你姐姐就娶不到更好的,这才死皮赖脸又回头的吗” 可不是么真是够无耻的。江浸月更加恶心潞国公家了。 “还有更恶心的呢。”陈妆茜义愤填膺,“江伯父拒绝了潞国公世子,你猜那世子说什么” “什么” “那世子大放厥词,说你姐姐已经被退婚了,根本嫁不出去。现在除了廖望之,还有谁愿意娶她还说什么别以为官居三品,就能钓到宣侯那样的金龟婿。” “真是岂有此理”江浸月气的把香蕉皮拍在了案几上。 旁边给江浸月扇扇子的秋色也道“真是岂有此理,老爷不用扫帚赶他们出去就不错了”又躬身把香蕉皮从案几上扒下来,去扔香蕉皮,“二姑娘别气坏了身子,还有,香蕉皮它是无辜的。” 宋璟已放下手中的书,柔声道“皎皎别生气,我娶你的时候,岳父尚无官职在身;如今岳父官居三品,定是能钓到比我好的金龟婿。” “侯爷说什么呢。”江浸月娇嗔给了他一记媚眼。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可是又好有道理,没法反驳。 又过了两天,江家那边都忙得差不多了,江浸月便和宋璟一同去了娘家。 宋璟备上了礼物,连同长公主府的礼物,一起拿给了江守镇。 江守镇依旧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道“宣侯客气了,真的太客气了。” “这是小婿该做的。”宋璟温文尔雅,礼数得当。 前厅里,宋璟陪着江守镇夫妇和江修竹说话,江浸月则还是被姐姐江晚风和嫂子连氏,拉去了江晚风的闺房。 连氏抱着茁壮成长的儿子,看江浸月正和小外甥逗着玩。 江浸月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这才几日不见,他又长大了一圈” 江晚风也笑道“是啊,现在家里日子过得更好了。这几天我还想着,爹做了工部侍郎,你在侯府也能多不少底气吧。” 江浸月回道“侯爷待我很好,长公主也认可我。姐姐,我挺好的,你们过好自己就是了,我这边真的不用担心。倒是姐姐你”江浸月咬咬唇,“那潞国公家也太无耻了。” 江晚风目光一冷,不屑的哼道“我真庆幸他们把婚事给退了,如今哪怕要我孑然一身,亦或是嫁给贩夫走卒,我也绝不会进他家的门” 连氏点头称是。 哥儿和江浸月正玩的开心,见江浸月忽然不理他,只顾着和江晚风说话了,一时不开心,糯糯叫唤“小姨陪我,陪我” “好、好,小姨这就来了。”江浸月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哥儿身上。 连氏见这姨甥俩玩得很是和乐融融,忽的想到什么“皎皎,你嫁给宣侯也有些日子了,没有害喜的症状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 31 章 江浸月一怔,脸上立刻就遍布红晕“大嫂” “噗,皎皎这是害羞了,有什么可害羞的”连氏看江浸月的反应,知道她是还没怀上,也没多说什么,只打趣了她两句,“夫妻敦伦,生儿育女,都是人之常情。就算我不说,长公主也总是会过问的。” 江晚风道“好了,大嫂就不要给皎皎施加压力了,说不准宣侯还不想要孩子呢,这个谁知道。” “也是,是我多嘴了。”连氏随和,没再多说。 不过,连氏的话,还是在江浸月心里落下了淡淡的影子。 江浸月会不由自主的去想孩子的事情,倒不是她多急着生孩子,只是已然身为人妻,多半是要想一想的。 回侯府的路上,听得宋璟对她说“岳父他们不骄不躁,大喜而不得意忘形,想来,今后的仕途会顺利。” “希望如此。”江浸月说话的时候,没留意自己的手在抚摸着小腹。 这个动作被宋璟看见了,眼底掠过一抹精光,眸子深深的,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场官场风波,在一个月后平息了,以袁侍郎被流放、家人均被贬为庶人为结局。 这和宋璟预料的一致。 除此之外,圣上还多给了袁家点面子,听说宫里的袁淑仪有孕了,将将一月多。 这些和江浸月就无关了。 事情落定后,江浸月受到了安佑帝的召见,要她和宋璟一起进宫面圣。 江浸月想起行宫时自己跪在安佑帝面前等待判决时的情形,心有余悸,十分紧张。 当日,江浸月打扮妥当,和宋璟一起坐进马车,在皇宫的后门停车。 宋璟先下车去,扶了江浸月下车,摸到她一手的冷汗。 江浸月全程都是把双手绞在一起的,手心这么多汗,她也没擦一擦。宋璟让宝珊拿帕子给江浸月擦汗,温声道“你不必紧张。” 江浸月露出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我不知道圣上召见我是做什么,不会要秋末算账吧。” “没事,有我在。” 宝珊擦好了江浸月的手,宋璟牵住江浸月,带着她去见安佑帝。 这会儿是下午,天气很热,安佑帝在一处名为清凉殿的殿堂中等待两人。 清凉殿建在宫殿的东南角,地势较高,夏季时候,正好可以吹到东南风,得以稍稍避暑,因此是安佑帝喜欢待的地方。 这座清凉殿及其配套的小院子,也是江守镇的手笔。当年江守镇就是设计了清凉殿出来,得了安佑帝的青眼,才被安佑帝收为朝廷命官的。 因此,这座清凉殿,是江守镇从工匠变成士人的转折点。 这会儿,安佑帝穿着姜黄色的薄罗长袍,正在殿中纳凉,旁边有宫女为他扇扇子,看着好不惬意。 清凉殿的窗户是落地的,此刻都大开,安佑帝刚好看见江浸月和宋璟来了。 远远就看见小两口牵着手,男的俊雅如月,气质斐然,女的白皙娇嫩,浑身散发着一股妩媚劲。都是好皮相的人,自然般配。 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啧,年轻人就是肆意妄为,大天白日的,走个路还要牵手。 待两人走近了些,安佑帝才发觉,江浸月很紧张,眉梢眼底都透着怯意,也难怪宋璟要牢牢牵着她。 安佑帝不由摸着自己下颌的短胡子,不明白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两人已走到清凉殿前,江浸月迈上台阶,只觉得腿都在发软。 忽然上台阶没上好,脚下踩空了,江浸月低低惊叫了一声,失去平衡往一旁倒去。 “小心。”宋璟眼疾手快,仍紧紧牵着江浸月,将她拉向怀里,另一手搂住她的腰,让她靠着自己稳稳站好。 江浸月垂头嘟囔“谢谢侯爷,我失态了。” 宋璟笑意深了些“你别紧张,有我在,不要怕。”这一路江浸月都死死系着他的手,小手还不断出冷汗,宋璟哪能不知她的紧张害怕。 他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只好就着眼下两人的姿势,低头,把唇烙在江浸月额头上,细细吻了她片刻。 “皎皎,别怕。” “嗯。”江浸月对这个不争气的自己很无奈。 安佑帝将一切尽收眼底,啧,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不知收敛了。 安佑帝重重的一咳。 这声咳嗽吓得江浸月身子一颤,转头就看见清凉殿里正看戏的安佑帝。 江浸月一下子就脸红了。 宋璟淡定的拉着她,进了清凉殿,拜见安佑帝。 “平身吧。”安佑帝也坐正了身子,挥退宫女们。 宋璟和江浸月平身,江浸月低着头,想努力降低存在感,结果安佑帝上来就调侃两人“宋璟,你瞧瞧你,平日里看你波澜不惊,和女人说话就像是寺院里的和尚似的。呵呵,没想到栽在自家大管家婆身上了,走路也要拉着牵着,上个台阶还要搂着。朕看你不如把娇妻别裤腰带上算了。” 江浸月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璟无奈笑道“皇上别嘲笑臣了,臣脸皮薄。” “你脸皮薄”安佑帝嫌弃的白了宋璟一眼,“臭小子在天子面前也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真行,朕看你都要上房揭瓦了” 江浸月听言心中一怵,但又觉得安佑帝的口吻带着笑意,不大像是真的叱骂宋璟,倒像是关系亲近的人之间佯怒着开玩笑。 她看了眼宋璟,宋璟微笑抱拳“臣不敢。” “行了,坐吧。”安佑帝指了指给两人备好的两个座位。 “谢皇上。” 宋璟和江浸月一入座,宋璟刚要说“皇上”,就被安佑帝打断了话。 安佑帝摆摆手说“别再叫朕皇上了,这儿都是自家人,你便叫朕一声舅舅吧。” 宋璟谦卑道“臣不敢。” 安佑帝瘪瘪嘴“让你叫就叫,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舅舅。”宋璟从善如流。 安佑帝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无趣,又瘪瘪嘴。 江浸月偷偷的看了安佑帝几眼,觉得这位皇帝倒也有几分亲和,他和宋璟说话时,是真的有舅甥之间的氛围。她也因此而不那么怯怯了。 虽是不怯怯,但还是紧张的,江浸月双腿并拢得紧紧的,两手放在膝盖上,无意识的揪着裙子上的绣花。 安佑帝挪了目光来看江浸月,知道这外甥媳妇胆小,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 “浸月啊,你在行宫整出来的那一出,实在太让朕意料不到了,你很有胆子。” 江浸月硬着头皮说“皇上说的是。” “叫舅舅” “是舅舅说的是。” 安佑帝使劲让自己再看似和蔼一些,道“你别怕啊,朕可不怪你。相反,朕觉得你是至孝之人。身为人女,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为父亲讨回公道,朕觉得应该好好褒奖你。” 真的吗江浸月吃惊的看着安佑帝,一时无话。 她忽然就嫌弃自己的紧张,怎么在行宫那天胆子那么大,烧了楼阁后就跑出来给父兄喊冤,而今天面对慈祥的安佑帝,反倒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 江浸月得出结论,她在行宫是超常发挥。她这人大概只有潜力还可以,却只有出事的时候才会潜力爆发,平时就像只小兔子。 宋璟温声问安佑帝“舅舅想如何褒奖浸月” “金银绸缎是俗物,就不给你们了。”安佑帝寻思,“朕想,就封浸月一个二品诰命吧。” 江浸月一时愣住,她居然有当上诰命夫人的一天还是正二品的高位 只是,由来都是大功臣、二品及以上朝廷命官,以及郡王及以上王爵的正妻,才能封为二品诰命。就连吴王作为安佑帝亲侄子,他将来的王妃也才只能是二品。自己何德何能 “皇舅舅,二品诰命,是不是太尊贵了些”江浸月小心的说,“浸月只怕自己担不起。” 安佑帝看着江浸月,忽然没憋住笑了出来,只觉得这个外甥媳妇着实有意思。如此谨小慎微的人,怎么还敢火烧水绿南薰阁 见安佑帝一笑,江浸月摸不到头脑了,只能求救般的看向宋璟。 宋璟道“皎皎,还不谢过舅舅” 江浸月迟疑了一番,还是起身行大礼“谢谢舅舅。” “平身平身。”安佑帝笑得合不拢嘴。 须臾,安佑帝停了笑,脸色端正了几分“浸月,你先出去吧,朕有些话想和宋璟单独说。你就去院子里等他吧,顺便也看看院子的景色。想这清凉殿还是江守镇的作品呢。” 江浸月赶忙行礼,柔顺道“浸月告退。” 江浸月一走出清凉殿,就见等候在外面的宫女们走上去,将清凉殿的门窗都合上。 江浸月回眸看了眼,整个清凉殿被封死了,安佑帝和宋璟的谈话也被封死在其中,谁也听不到。 她若有所思片刻,示意等在院门口的阿巳和宝珊不要跟过来。 随后,她转身,走向院子里的假山。 清凉殿内,因关闭门窗而略有昏暗,好在一扇扇落地窗的采光不错,殿内不需要掌灯。 安佑帝和宋璟面对面,殿内只他们两人,安佑帝的表情顿时端肃无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入v万更 “宋璟, 这次的事, 你做的很好。”此时的安佑帝,才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 有着不能冒犯的威严和气势。 “袁家多年结党营私、上陵下替,这次总算是让他们无法翻身,粉碎了他们的势力。”安佑帝道, “还有这次落马的人, 朕终于将这些蛀虫都清除干净。你这些日子功不可没,也实是辛苦你了。” “为皇上分忧, 为百姓谋太平,本来就是臣该做的。”宋璟也恢复了“皇上”和“臣”的称呼,进退十分得宜。 对宋璟的知进退, 安佑帝素来十分满意,安佑帝道“工部那帮子人,就知道借着职位便利捞油水,经常做出些以次充好的事, 还以为朕不知道。这回整顿了工部, 余下的人也会老实些。江守镇也是个可用的, 朕便看看他在侍郎之位上干得如何。” 宋璟道“臣想, 江大人对皇上心怀感恩, 想必不会辜负皇上的期许。” 安佑帝瘪瘪嘴, 眼底有嘲讽的笑意“是啊, 你帮着你岳父说话, 感觉怎么样” 宋璟道“臣不敢。” 安佑帝哼了声, 没趣沉默了会儿,忽然问宋璟“朕问你一事,火烧水绿南薰阁的主意,是你想出来,撺掇江浸月去做的” 宋璟轻轻摇头,平和道“是皎皎想出来的,问臣是否可行。臣觉得,是可行的。” 安佑帝似笑非笑的哼了声,道“的确朕想要整顿工部、清理朝堂,一应证据你都找来了,只差一个正当理由好让朕名正言顺的彻查他们,数罪并罚。江浸月这么一闹,正是给了朕这个理由,朕求之不得”他停一停,又叹道“就是可惜了大好的水绿南薰阁” 宋璟温声劝慰“有舍才有得,舍掉一座楼阁,并不是多大的代价。何况,江大人已经接旨重建水绿南薰阁,皇上也不必惋惜。” 安佑帝置之一笑,他是天下之主,此番不过损失一座楼阁,还能重建个一模一样的,他当然不会有什么惋惜,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安佑帝食指敲着案几,道“江浸月站出来为父兄喊冤,这里头定是也有你的撺掇。” “皇上,不是撺掇,是鼓励。”宋璟温和的笑了笑,他不太喜欢“撺掇”这个词。 安佑帝白了他一眼,鼓励就鼓励吧 “总之,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江浸月也为朕立了功。”安佑帝略一沉吟,盯着宋璟的眼睛,“当初你决定娶江浸月,朕只觉得太突然太草率。不过你小子还算有眼光,没挑错媳妇。” 宋璟谦逊的颔首为礼,“谢皇上的称赞,臣对皎皎也甚为满意。” 安佑帝瞧着宋璟一副幸福的模样,无语轻嗤了声,瘪瘪嘴道“行了行了,你回家去吧,别在你舅舅面前碍眼了。” 宋璟立刻起身,行礼,动作行云流水,顺从又坦然,“外甥告退。” “哼,这没趣的臭小子。” 这是宋璟再退出清凉殿时,听见的安佑帝的笑骂声。 宋璟走下清凉殿前的台阶,等在外头的宫女们走上去,把清凉殿的门窗重新打开。 小风吹拂进清凉殿,骨子里的惬意,安佑帝继续靠在躺椅上,由宫女给他扇扇子,他清清静静的纳凉。 宋璟走了一会儿,见阿巳和宝珊还等在院子外,却没瞧见江浸月的身影。 他猜到江浸月大概是去清凉殿一角的花园里欣赏景观了,便过去找江浸月。 这座花园离清凉殿不远,甚至从这里,可以透过清凉殿的窗户,看见里面斜靠躺椅的安佑帝的轮廓。 花园中一步一景,精巧别致,假山流水,处处都是独具匠心。 宋璟绕过一处景墙,见到江浸月站在假山下面,若有所思。 宋璟一眼就发觉,江浸月站立的位置有些奇怪。她站在假山下一个小坑里,坑旁边还放着一块大大的、沾着泥巴的石头,看起来就像是江浸月从坑里刨出来的。 “皎皎。”宋璟走近了江浸月。 江浸月在宋璟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了他,却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宋璟看。 然后她从小坑里爬了出来,宋璟将手伸到江浸月面前,她却没有抬起手搭上去,而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宋璟,用一种苍凉的、融合了愁绪的目光看他。 宋璟不由心中生了好些猜想,面上仍是温润带笑的问“皎皎,怎么了,怎么在这里” 江浸月动动唇,她的眉眼婉忧,透露出一股心酸的味道“侯爷,你和皇上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宋璟真没想到江浸月会这样说,他有瞬间的惊异“皎皎,你” “侯爷是想问我,我在花园里,是怎么听到你们对话的对不对”江浸月语调里尽是低落,她有些无力的指了指刚在立足的那个小坑,“这个坑所在位置的假山石,和侯爷身后那道景墙,以及这座院子的院墙,还有清凉殿的墙壁,四者正好构成一个能反射回音的空间。侯爷和圣上虽然关了门窗说话,但我站在这里,却恰好能听见。” 江浸月又指了指那块沾着泥巴的石头,“这种特殊空间造成回音叠加而清晰的现象,很少见,也很神奇。当初整个清凉殿竣工,我爹在检查的时候,发现了站在这个小坑里居然能听见清凉殿里的说话声我爹深知此事不妥,又没办法再更改景观布局,这才弄了这块石头,填进坑里,这样就没事了。” 她笑了笑,唇角的笑纹凝结成忧伤的花色“这个秘密,宫里没有人知道,我爹也只告诉过我。现在算上侯爷,是三个人了。” 宋璟心中惊异,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他大概知道江浸月为什么会情绪低落了。 “侯爷,你利用我。”她绞着手指,难受的吐出这句话。 “你利用我想要为父兄正名的心理,引导我站出来,给圣上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端掉袁侍郎他们的借口。” 江浸月嘟着嘴,眼角有些泛红,“我当然不怨侯爷,要不是你,我连见圣上都是不可能的,我对侯爷是心存感激的。可是”她抽了抽鼻子,眼底有水雾散开,“可是我是侯爷的妻子,妻子被夫君瞒着、利用,我我” 很难过,可是话说到这里又说不出后面的字句。 江浸月只能干巴巴的吐出一句“怪不得圣上封我做二品诰命,原来不是要表彰我孝顺父母,而是我糊里糊涂的帮了他” “皎皎。”宋璟轻轻掰开江浸月绞着的手指,不顾她的轻微抗拒,把她的手握进手里。 “皎皎,是为夫不好,你别生气。” “我不敢生侯爷的气。”江浸月别过脸去,咬着唇。 “还说不生我气不生气的话,为什么是这种表情”宋璟道,“你只要一紧张、一生闷气、一无措时,都会无意识的咬唇。” “我”江浸月被说破了心思,更加委屈了,都快要哭出来。 “皎皎,你听我说。”宋璟耐心解释,“朝堂上的事情复杂,我若是都和你说了,免不得你要担心。圣上的确缺乏一个肃清朝堂的借口,但他并未明示我如何做,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想着鼓励你站出来,既能帮到圣上,也能帮到江家。” 他用指头抹去江浸月眼角的湿润,“皎皎,是我考虑不周,光想着成事,没有顾及你对这件事的感受。你不要生气,我和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真的吗”江浸月扭过头,委屈看着宋璟。 “是真的,皎皎,你要相信为夫的人品。” 江浸月心里还是不大舒服,便耍了个小性子,含羞带怨的在宋璟胸口推了推,嘟囔“我信侯爷就是了。” 宋璟发觉他很喜欢看江浸月耍小性的模样,活像个可爱的小刺猬,明明可爱,却竖着一身刺唬人,又娇又软,媚人的很。 他这娘子娶进门来,随着相处的越多,竟是越发吸引他了,看不腻她的样子,还觉得她一颦一笑的各种神态一天比一天美。 宋璟福至心灵,脱口道“皎皎,你这样自伤,难不成是很在意为夫” 江浸月心头猛地一跳,心口那骤然而来的惊惶感觉,让江浸月震惊不已。她愣愣的,看着宋璟,却脑海一片空白。只听见心跳的声音蓬蓬的厉害,恍然如梦。 心里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嗡嗡的叫唤,她听不清它在叫什么。而当她再开口时,仿佛一下子从梦境坠回现实,冷静的不可思议,说道“天底下的妻子,没有不在乎夫君的。我是侯爷的妻子,侯爷是我的枕边人。” 宋璟神色分毫未变,但眼底却划过某种隐秘的暗光。江浸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因为宋璟刚才的发问,不知怎的就心里乱糟糟的,又乱又理不清。于是,她再度低落了。 江浸月的低落情绪持续了好久,从这天离开清凉殿后,她就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总显得心事重重的。 这些宋璟都看在眼里。 宋璟有心疏导江浸月的情绪,但江浸月却对此没什么兴趣,人也变得冷淡了一些,总带着若有似无的怨气,就像是在抗拒什么东西,却又惊惶不安的害怕失去什么。 这样的江浸月很矛盾。 到了夜里,只属于两个人的时间降临后,江浸月这种情况更明显。 芙蓉帐里依旧春色无边,旖旎无比;江浸月也依旧风姿诱人,妖调软暖,任由宋璟占有她每一寸肌肤,占有她的妩媚酥骨,从头到脚的疼爱她。 但是云雨之后,江浸月却不像之前那样,会如同猫儿似的靠在宋璟怀里,或是羞涩或是回味。这些日子的她,承欢之后,就变得冷淡失落起来,总是翻个身背对宋璟就睡了,即便被宋璟抱进怀里,也没什么回应。 宋璟因她这样,内心也烦躁起来。只不过他习惯了处事不惊,并没有表现出异常来。 秋色也觉得江浸月不大对,秋色给江浸月梳头的时候,江浸月往往心不在焉,有时候秋色不小心梳疼了江浸月,江浸月才在惊呼中回过神来,一脸痛楚又惘然的摸着头皮。 秋色只好说“二姑娘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奴婢做了些豆沙香薷饮,给二姑娘喝下解解闷吧。” 江浸月兴趣缺缺“哦。” 秋色只好又说“奴婢瞧见最近市面上流行起一种新的绣花,姑娘肯定喜欢。奴婢打算去买几个绣片回来,给姑娘做帕子。” 江浸月有气无力“嗯。” 秋色没法子了,破釜沉舟道“要不咱们去陈大姑娘家坐坐吧,自打陈大人升调回京,姑娘还没去过陈家呢。” 江浸月终于有了点反应“也好,备一份礼,陪我去看妆茜。” “好嘞。” 次日,江浸月向陈家递了拜帖,被陈妆茜开开心心的迎了进去。 陈妆茜父亲的调任令下来了,被任命为安京刺史,官升两级,也是大喜之事。 听说陈家最近也是被访客踏破了门槛的,好些官员们过府,给陈父送礼祝贺。江浸月身在后院,都能听见前厅的热闹。 陈妆茜的闺房很宽敞,陈妆茜拉着江浸月坐下,仔仔细细打量江浸月。 还是那样妖调妩媚,静静坐在那里,稍微抬眼轻笑,都是万种风情,眉梢眼底还有那么两分贵妇的娇慵韵致。 只是 陈妆茜眯眼仔细看,觉得江浸月相比于在京郊行宫那天,好像多了点愁绪,就像是整个人蒙上了淡淡一层雾霭似的,又若有似无。陈妆茜也分辨不清楚。 陈妆茜捏着江浸月的手说“你在行宫也太大胆了,听说圣上后来宣你进宫了,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我觉得圣上还挺和蔼的。”江浸月回道。 “是吗”陈妆茜道,“看来圣上是觉得你不错了,浸月,恭喜你哦,这是好事。” “是、是吗谢谢。”江浸月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浸月,其实我本来是想请你来我家的,没想到你先过来了。”陈妆茜稍微肃了肃神色,“我想请你帮帮我娘。” 江浸月忙问“伯母怎么了” 陈妆茜道“娘最近被气到了,心情不好,我带她出去逛街没什么用,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就想着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娘改造下她院子里的园林景观,希望能改善她的心情。” 江浸月想也不想的应下“这当然没问题,伯母心情不好,我也希望尽一份力帮她。”她顿一顿,问道“伯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陈妆茜的脸色冷了下去,眼中也黯淡不少,“被孙姨娘给气的。” “孙姨娘”江浸月有些摸不到头脑,“你家什么时候有姨娘了” 陈妆茜没好气道“前阵子刚有的,是爹的官场同僚送给他的侍婢,我爹碍于面子,没把人弄走,安排去做裁制衣服的活。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就到了我爹床上。我娘要将她赶出府去,被我爹拦下了,还把她抬了姨娘。” 陈妆茜说着,又怒又失望的喘了几口气,道“本以为我爹是一时糊涂或是一时不查被算计了,可我爹对孙姨娘又是怜惜又是宠爱,还为了孙姨娘,数落我娘的不是。浸月,我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从前坚定的说此生只要我娘的爹,那些承诺都是喂了狗了” “我原先还觉得,我爹很好,我有个专一的爹爹和幸福的家庭。”一向开朗活泼的陈妆茜,这会儿满面愁容,“可是现在,那个发誓不纳妾的男人,扭头就宠妾灭妻。娘陪着爹一步步高升,爹富贵了,就辜负了娘。我知道这样的故事多的去了,多少科举及第的人,抛弃原配另攀高枝。原来我爹也不过比他们坚持得久一点而已。” 陈妆茜露出一抹颓败的笑容“难道男人都这样么我娘还说我到了出嫁的年龄,要给我物色夫婿。得了,我都不敢相信男人了。” “妆茜”江浸月不知道怎么安慰陈妆茜,只能拍拍她的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不是说要给伯母改造园林吗你带我去伯母的院子看看吧。” 陈妆茜收敛了情绪“也好,我们去吧,还要麻烦你了,浸月。” “你别客气。” 两个人去了陈母的院子。 陈母是地地道道的嘉兴人,身段和许多江南女子一样,被婉约的山水养出了一股子窈窕和娇嫩。 然而,丈夫的变心辜负,妾室的恃宠而骄,后宅的昏暗不见天日,在她身上磨下了一道道痕迹。没有血、没有伤口,却比岁月对人的侵蚀还要可怕。 江浸月还记得三年前最后一次见陈母时,陈母的样子。那时陈家官职还不高,陈母却看着像是生活优渥的妇人,红光满面,眉梢眼底皆是生活的舒欣和幸福。而现在,陈家步步高升,陈母却像是一朵即将凋谢的花,散发着行将糜烂的芬芳,又酸又苦,蜡黄脸上一双充满愁绪的眼睛,无神的盯着江浸月看。 这样颓败的陈母,让江浸月很是不忍,不禁握住陈母的手,柔声道“伯母,我是浸月。” 陈母哀戚戚的笑了“浸月,是你啊,我听妆茜说了要请你过来的。一晃三年,你都嫁人了,你家里近来喜事连连,你们都过得不错吧” “多谢伯母的关心,我们都很好。”江浸月想了想,说道,“伯母也要注意身体,身体最重要,我我受妆茜之托,来给伯母看看您住处的景观园林。妆茜想为您改造一下园子,给您换换心情。” 陈母欣慰的看了眼陈妆茜,点点头。 江浸月继续耐心安慰陈母,并陪着陈母,和陈妆茜一起,在陈母的院子里好好走动观察了一番。 许是陈母近来心情很差,没功夫理会这座院子的打理,下人们怕也怠慢,导致这院子的花木缺乏修剪,唯一一处小小的水景也脏兮兮的,水里鱼都死了。 江浸月观察罢了,为这颓败的园林叹了口气。 主子黯淡了,原本光彩的花草山水也跟着黯淡了。 “浸月。”陈妆茜问道,“你看我娘的这个院子,地方就这么大一点,你有什么改造的想法吗” 江浸月回神,樱唇勾起一线笑容“我想做个大胆的改建。” “怎么个大胆法” “你等我一下,我给你和伯母画出来。” 陈妆茜知道造园师们现场画图喜欢用炭笔,便早早的准备好了,传人给江浸月拿来。 江浸月就地找了个石桌坐下,飞快的勾勒出园子的轮廓形状和透视,然后将改造后的景观意向画出来。 一花一木,一亭一阁,跃然纸上。陈妆茜惊讶的发现,江浸月这个方案几乎把院子里三分之二的空间都设计成了水景,在院子中开凿大面积水域,而将住所和观景的亭台水榭等,全部围绕水域布置,营造出开阔湖泊和临湖建筑的景象。 本来这个院子不大,但因为采用了中央水域的布局,倒显得开阔了不少。 江浸月对上陈妆茜的眸子,解释道“大面积水景有使空间显得大的作用,我这样设计了,整个院子便没了凌乱和憋屈的感觉。” 那么娘的心情,也会随着视野开阔,而稍有好转吧。陈妆茜心有所悟,说道“这么说,这个设计能帮到我娘了。我虽然不懂造园,但现在,也明白你说的大胆是什么意思了。这种大片水域的设计,压根是我们江南那边的风格嘛,安京这边很少这么做园林的。” “没错,安京缺水,的确很少有这种水景占据主导地位的园林,不过也不是不可以这么做。”江浸月把图完全画好,吹掉纸上的炭灰,给陈妆茜母女看,“配套的花木设计,蓄水和排水设计等,我也会一并做了。” “这真是太好了”陈妆茜欣喜的连连点头,“娘,您看浸月画的这个方案,您觉得如何” 陈母感激的说“我自然是万般满意的,只要浸月不嫌麻烦。” 江浸月道“伯母放心,这个院子不大,从设计到施工下来,所用的成本和工程量,我差不多估计得出来,不是个大工程。不麻烦的。” 陈母感动万分“谢谢你,浸月,谢谢。” “伯母不必谢我。”江浸月善意的嘱咐,“对伯母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您看妆茜还没嫁人,还得您有个好身子,才能为她操心打算呢。” 陈母叹了口气,点头,爱怜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感叹道“只希望妆茜别和我一样软弱哀愁,女儿家若总是这样,男人会不喜欢的。” 陈母只是随口一说,但却犹如搬起石头砸在江浸月心口似的,让江浸月的心狠狠的一震,旋即就痛了起来。 女儿家若是软弱哀愁,男人就会不喜欢吗 她也不知怎的,脑海里这句话像是会翻滚似的,不断重复着。 自己就是个软弱的人。 而自从那天从皇宫清凉殿回来后,自己也变得哀愁起来,总是别别扭扭苦着一张脸,不给宋璟笑脸看,也莫名其妙的和自己过不去。 她和宋璟成婚几个月,她曾在最初的那些天,担心自己以色侍人会不长久,害怕保鲜期过去后,两个人会貌合神离。 而如今,几个月过去,她对宋璟没有任何的厌倦,却是习惯了他的存在,贪恋他的拥抱,甚至能感觉到这份贪恋还会变浓。 那么宋璟对她又是怎样的感觉呢 会不会已经淡了对她的新鲜,又因她的软弱和哀愁,而渐生腻味。 宋璟会不喜欢她吗 江浸月的心陡然狠颤,她为自己此刻的想法而震惊。 她为什么在意起宋璟喜不喜欢她她从前的不安源于江家败落,但如今江家已经可以和侯府相配了,她为什么比从前更不安 甚至一想到宋璟或许对她生腻,就有种锥心般的闷痛,由心口滋生。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娘,您别这么说。”陈妆茜的声音,让江浸月重新回过神来,“不瞒您说,看爹那样,我都不想嫁人了,还不如让我留在您身边尽孝呢。” 陈母叹道“这男人是靠不住,所以女儿家也得为自己打算。娘就错在没给自己早做打算上了,你放心,娘不会让你重蹈覆辙的。到时候你出嫁,娘一定选个最忠心可靠的陪嫁丫鬟,和你同去夫家,帮衬着你。” 陈妆茜听着这话,觉得哪里不对劲,和江浸月对视一眼,道“娘,这和陪嫁丫鬟有什么关系她能帮衬我什么呀” 陈母道“当然有关,你娘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个忠心丫头在身边。光禄寺卿吴大人家的夫人你知道吧前两天还来我们家坐了的。她家吴大人,前些日子迷恋一个宠妾。吴夫人赶紧把心腹丫鬟抬了姨娘,让心腹去和那宠妾争宠,成功把吴大人重新拉回自己身边的。” 陈母想到吴夫人屹立不倒的气势,再对比自己如今的情况,难过的不行,拉着陈妆茜的手就说“你看看,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妾室是自己的心腹,既能帮着自己稳固地位,又能拿捏她,吴夫人好手段。”陈母又扭头看着江浸月,“浸月和宣侯新婚不久,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但也要早做打算才是啊。” 陈妆茜赶紧在陈母的手上掐了下,责怪道“人家浸月和宣侯好好的,娘您说这糟心话做什么” “妆茜啊,娘是过来人,说这些话也是怕你们吃亏。” 陈妆茜注意到江浸月的脸色变白了,忙对陈母摇摇头,又立刻安慰江浸月“我娘这是心情不好,多愁善感呢,浸月,你听听就罢,不用放在心上的。” “我、我知道。”江浸月勉强笑了笑。陈母的话,真的让她更加锥心了。 秋色始终跟在江浸月身边,见此没法再沉默了,就拉了拉江浸月的袖口,小声说“二姑娘,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江浸月点点头,便和陈母、陈妆茜道别。 陈妆茜也不想母亲再说出什么让江浸月堵心的话,当下就揽着江浸月的胳膊,亲自送江浸月出府,边走边说“我娘也是被我爹给刺激了,现在给我物色婆家疑神疑鬼的,搞得我都恶心男人。唉,不说也罢,这都是我家的事,你别多想。” 江浸月说“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不可靠的,你看我爹。” 陈妆茜叹道“江伯父自然是好,但那样的人,太少了像我以后肯定会嫁入高门,成天面对后宅里的女人们,想想就恶心。哪怕我嫁给寒门才子,谁又能保证他往后不另攀高枝唉” 见陈妆茜一个阳光的姑娘此刻唉声叹气的,江浸月心里更是发酸,无法控制的联想到宋璟身上。 如果,宋璟真的腻味了她,是不是府里就要多新宠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被铺天盖地的寒意攫住身子,心底涌出一阵阵患得患失。 江浸月茫然的觉得,她和宋璟之间少了点什么东西。就因为少了什么,才显得她和他明明是天底下最亲密的关系,却仿佛轻戳就会破碎 恍惚茫然的回到侯府,江浸月心情沉重的整理了在陈家画的图纸,开始铺纸研墨,设计正式的平面方案。 因着心里沉甸甸的、心不在焉,江浸月没什么灵感,在处理水面驳岸和周围建筑的配置上,总也设计得不满意,只好放下画笔,去院子里走走散散心。 江浸月没叫秋色和宝珊陪着,只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府门口。直到面前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江浸月才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看着刚刚回府的宋璟。 玉树琼枝,青衣潇潇,明月昭然。 江浸月无意识的动动唇,傻傻看着宋璟,刚要说些什么,突然闻到宋璟身上一股脂粉味道。 那是女人的脂粉味。 江浸月心里顿时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嗓子眼像是卡住了,说不出话来,心头一阵痛意划过。 宋璟是去了什么地方花楼吗还是抱过哪个女人了 她想质问,却怕听见让自己痛苦的答案而不敢问。 直到宋璟轻轻握住她的双肩,问她“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江浸月定了定神,打起勇气问道“你去哪里了” “一上午都在宫里,刚刚回来。皎皎,你真没事吗” “我没”事字还不及说出口,江浸月就感到一阵眩晕无力,腿脚发软,身子没能站稳,往一旁倒去。 宋璟反应快,连忙抱住江浸月,扶着她靠在自己胸口,“皎皎” “我没事”江浸月眯着眼,有些无力,说话时又有一股恶心想吐的感觉从胃里泛出来,被她强抑住了。 宋璟半是关心半是责备道“这怎么能叫没事了,在家里还逞什么强,我送你回房。”把江浸月打横抱起,又对阿巳道“去请郎中来。” 宋璟把江浸月抱回了房中,放在床上。秋色连忙扶着江浸月坐好,宝珊去给江浸月倒水喝,捧着水过来。 江浸月喝下一杯水,还是觉得乏力恶心,虚弱的靠在背后枕头上,强笑道“我没事的” “快别说了,郎中一会儿就来。”宋璟从她手里拿过水杯,递给宝珊拿走。 郎中很快就赶过来了,给宋璟和江浸月行了礼,旋即就跪在床头,为江浸月诊脉。 秋色见郎中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眨眼的模样,很是担心,连连问“我家姑娘到底怎样,碍不碍事早晨都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郎中收回手看了眼秋色,接着就冲着宋璟拱手笑道“恭喜侯爷,恭喜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将近两个月。” 江浸月惊呆了,这瞬间脑海一片空白,还不能消化这个东西。她怔怔看着平坦的小腹,这里头有孩子她要做母亲了 算起来她嫁给宋璟也有数个月了,怀孕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为什么觉得这样不真实甚至有些云里雾里似的 宋璟脸上也是又惊又喜的神色,他问郎中“能确定吗” “那是当然,草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诊错喜脉的。”郎中笑吟吟的说,像是怕夫妻俩不信,又问江浸月“夫人细想想,近来的月事是不是推迟了” 江浸月一张粉脸涨得如鸽血红的宝石,顾不得羞怯道“您这样一说我这个月的月事的确没来。” “这就对了,不会有错的。”郎中笑意更鲜明,开开心心给宋璟磕了个头,呼道“恭喜侯爷,恭喜夫人,这是大喜的事啊” 宋璟脸上的喜色飞扬开来,本就俊美的人,被悦然之色修饰后,更是无比昳丽,一笑之下满室生辉。 这瞬间,他尝到了毕生不曾尝到过的喜悦。喜悦来得排山倒海,他无法形容那种震撼心扉的快乐。 他握住江浸月的手,深深看着她,吐出唇齿的字眼都仿佛有欣悦缠绵的味道“皎皎” 他又猛地想到什么,忙问郎中“夫人这胎可都好夫人的身体呢” “回侯爷的话,夫人有孕时日尚短,胎象还不稳定,但只要好好吃药养胎,必定没有大碍。夫人身子也强健,侯爷尽管放心。”郎中道,“草民这就为夫人拟个方子,另外还有些孕期需要注意的,草民都为侯爷写下来。” 宋璟颔首“多谢郎中了。阿巳,你跟着郎中去抓药,还有,重赏。” “多谢侯爷,多谢夫人”郎中磕头谢恩。 宋璟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房中只剩下夫妻两个,宋璟紧紧的握着江浸月的手,一瞬不瞬盯着她。那充满狂喜的、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把江浸月烫化。 江浸月只觉得坐立不安,蚊声喃喃“侯爷” “皎皎,我要谢谢你。”宋璟的语调发自内心,字尾断得甚至带着轻微的颤抖。 他倾身要抱住江浸月,却在看见江浸月皱眉不适的样子时,意识到什么,便又退开身子。 他在江浸月疑惑的注视下,解开外衣,喊了门外的宝珊进来,将外衣丢给宝珊,道“拿去烧了。” 宝珊连个诧异的神色都没有,拿着宋璟的衣服就出去了,似乎见怪不怪。 江浸月则惊讶了“侯爷,这是” “在府门口就想烧了,因着你害喜而耽搁,高兴的险些忘了。”宋璟带着笑,这才将江浸月缓缓拥进怀里,“皎皎,衣服上的脂粉味是廖家那个嫡女的。我在出宫时遇见她,她拦着我说话,身上涂了浓重的脂粉,我外衣上的味道就是那时沾上的。你别多心。” 江浸月不由得轻颤,如释重负的感觉夹杂着有孕的喜悦,让她的眼角生了湿漉。她讷讷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意这个” “我说过,你每每委屈难过时,都会咬唇,却不自知。”宋璟抚着江浸月,一手轻轻盖上她的小腹,动作温柔无比,“知道你吃醋,我也不能白背黑锅,所以先解释给你。” 江浸月心里一暖,撒娇道“谁说我吃醋,我、我才不吃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 33 章 江浸月心里一暖, 撒娇道“谁说我吃醋, 我、我才不吃醋” “是吗那你刚才在门口那难过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吃醋, 你欺负我”江浸月咬唇,一双眼控诉的望着宋璟,眼波忧愁可怜, 直绞得人三魂七魄都酥了。 宋璟发觉自己难以招架江浸月这样的目光, 只好退一步道“皎皎,承认吃醋就那么难吗” 江浸月紧咬着唇瓣不回话, 她知道自己是吃醋了,吃那个廖家嫡女的醋。可是她不敢承认,生怕一旦让宋璟知道她的心思, 她便更加的没有主动权,只能被动的被他牵着情绪,像是陈妆茜的娘那样弱势。 她听见宋璟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皎皎,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抚着江浸月的小腹, 无可奈何道“你这段时间情绪异常, 我都看在眼里。皎皎, 你平心而论, 自你嫁过来后, 我待你如何” 江浸月低低的说“你待我很好。”尊敬、疼爱、宠溺, 他都不遗余力的给她了, 让她眷恋他, 无法割舍, 却越是眷恋就越是不安。 江浸月忍不住说道“可是我还是害怕,甚至比刚嫁过来的时候还要怕,我” “怕什么怕我另寻新欢,还是怕我始乱终弃”宋璟眯起眼睛看她。 江浸月只觉得自己在他的眼眸里无所遁形,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总觉得,和你之间缺了点什么。今天我去了妆茜家,妆茜的爹娘原先那样恩爱,能共苦却不能同甘,连他们都尚且如此” 宋璟又轻叹一口气,却带着笑意,深深注视江浸月。 这段时间江浸月总情绪不对,他想要疏导她,却苦于女人心海底针。他能猜到江浸月的症结所在,但她一日不说出来,他就不敢贸然对她说些什么,怕弄巧成拙,反让她更难过。 而眼下,听着江浸月吐露内心,宋璟心里松了口气。 他语调郑重的说“皎皎,我不是陈大人,你也不是陈夫人。” “我” “皎皎,我和你之间,也没有缺什么。”宋璟将手从江浸月的小腹上挪开,挪到她背后,轻轻扣住她的腰背,俯身,贴在她耳边,热烫呼吸随着低沉话语而来,“如果说一开始,你我之间缺了什么,那便是感情。但是现在,不缺了。” 他的呼吸很烫,而他的话更是惹得江浸月心怦怦跳,身子几乎僵硬起来,目光惶恐又迷离的注视宋璟。 “皎皎,你喜欢我。”宋璟笃定的说道,江浸月眼底掠起一阵惶然,他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开口道“我也已经喜欢上你了。” 江浸月惊住了,随即一阵狂喜和甜蜜蔓上心头,与她怀孕的喜悦一起,叠加成层层浪潮,排山倒海的肆虐在她心里,让她快要坐不住了。 这种恣肆的喜悦,也让她知晓自己这段时间为什么那么沉郁别扭。 她喜欢上宋璟了。 因为喜欢而小心翼翼,因为不知他的心意而害怕担心,或许还有孕中多思的缘故。 但现在,莫大的欣喜冲淡了江浸月心中的阴霾,面前宋璟的双眸那么深、那么亮,里面只倒映江浸月一人的身影。 小心翼翼的想要确认宋璟话里的真假,江浸月近乎希冀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我没有骗你,皎皎。”宋璟把江浸月抱在怀里,“别这么不自信,你很好,让你的夫君倾心于你并不难。” 江浸月有些羞赧的低头。 宋璟再道“刚才听你说了陈大人和陈夫人的事,我也知道你在焦虑什么了。”他拉一拉江浸月的手,“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的。” 被戳中心思,江浸月更是羞赧,耍着小性子把小手捏作拳头,锤他胸口,“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你知道我家里没有姨娘这种东西的,我认识你之前总想着,要嫁个门第不如江家的,高门公子靠不住。谁想嫁给了你。原先我只是担心自己以色侍人不长久罢了,后来” “后来喜欢上我,就害怕往后家里有姨娘给你添堵是不是”宋璟握住江浸月的手腕,把她的拳头掰开。 “是。”江浸月咬唇点点头。 “我是不会给你添姐妹的,皎皎。”宋璟道,“其实,在我初次去你家时,岳父就和我提出这个请求了。” 江浸月诧异“我爹” “是。岳父说,希望我能善待你,言外之意就是希望我能不纳妾。” 江浸月虚咽了咽,有些紧张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宋璟弯了弯眸子,狭长漂亮的眸子如新月似的,“我没有给岳父任何承诺。” 江浸月的心一下子就失落的下沉。 “我只是对岳父说,空口白牙的承诺谁都会说,若是未来不作数又当如何”宋璟的话,让江浸月的心又抬了起来。 “你到底和我爹怎么说的” “我说,来日方长,岳父请看着就是了。”对上江浸月眼中愈发明亮的喜悦和感动,宋璟把她的小手展开,按在自己心口处,“我愿用一生来证明,而不是只做一个口头上的承诺。那么皎皎,你愿意相信我了吗” 她愿意 她愿意相信了 江浸月被喜悦和感动折磨得眼睛都红了,泪珠子挂在眼角,将将要落下,楚楚可怜像一朵泣露的芙蓉花。 手心下,宋璟的心跳鲜明,震动她掌心的血管脉络,犹如一字字有力的誓言。 江浸月主动抱住宋璟,主动吐露心声“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也会用一生证明,我喜欢侯爷,会不离不弃。” 宋璟笑容浅淡,却很开心,似乎渲染得满室器具都挥发出鲜亮光泽。 他宠溺道“皎皎,往后不喊我侯爷了,好不好” 江浸月觑着他,酝酿了会儿,糯糯道“夫君。” 宋璟对这个称呼很受用,“还有呢” 江浸月“阿璟。” “为夫喜欢。”宋璟低头,吻上这张说话都带着酥软香气的樱唇,真是恨不得想把这樱桃小口狠狠的吃一遍,实在是诱人的很。 江浸月被吻得发酥,眼睛也睁不开了,醉醉的像是喝了酒,还探出舌尖,主动勾缠宋璟的舌头,被宋璟好一番宠爱掠夺,搅得她舌根都麻了。 江浸月推了推宋璟,他离开她的唇,见她水眸蒙蒙,含了两分江南烟雨般的闺怨“夫君” 宋璟揶揄“不让亲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那么多次了。” 江浸月羞红了脸,“讨厌”不过宋璟说的也没错,他们连孩子都造出来了,亲一下算什么。 这么想着更是羞恼,江浸月故意板起脸说“我还有正事要问你呢。” “那问完了让我亲个够。” 呜 “我、我问你,你刚才说的那个廖家嫡女,是潞国公家的廖芩瑚吗就是在京郊行宫对我敌意很大,还在圣上面前指控我纵火的那个。” 宋璟好笑道“皎皎,你怎么才反应过来。” 江浸月脸红的像是石榴,锤着宋璟,“你嘲笑我” 宋璟按住她的手,“不嘲笑不嘲笑,嗯,你说的是她。” “她对我有敌意,不是因为潞国公聘礼被盗的这件事,而是因为她喜欢你是不是” 江浸月眼神里透着怨念和质问,大有“你骗我我就跟你急”的架势。宋璟哪敢不依她,只能道“那是她的事,我素来不喜廖芩瑚此人。再者,潞国公家虽然呈现颓败之态,但也是多年的贵族,不乏权势上的纠葛。皎皎,你知道我不能娶这样人家的女儿。” 江浸月这才满意,委屈道“那你离她远点,不要再让她靠近。我现在是孕妇,受不得脂粉味的刺激,你不许沾女人的脂粉味回来。” 宋璟郑重道“下不为例。” 江浸月笑了,和宋璟互诉心意,把话说开后,她变得轻松了很多,在宋璟面前也更像是鲜活的小刺猬,上蹿下跳和他撒娇耍泼。 不知不觉她就没有了不安和拘谨,不知不觉就和宋璟心有灵犀。 江浸月不禁觉得,现在的自己才叫“恃宠而骄”,而宋璟似乎很喜欢她恃宠而骄。 她暗暗告诉自己,以后心里再想什么事,都要和宋璟全盘说出。夫妻之间应该坦诚,那些看似烦扰的心结,或许只要坦诚了,就什么都解决了。 “在想什么”宋璟问她。 江浸月回神,看见宋璟那专注而关心的眼神,心里又是一暖,却故意抚着小腹道“今天你说了这么多哄我开心的话,是不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了我这是母凭子贵吧。” “皎皎,你怎么又吃醋,连孩子的醋都吃。”宋璟无奈摇头,又怜又爱的看着江浸月,“我今天说的一切,都是对你,和孩子无关。不过,女子有孕时的确容易多思多疑,你会这么想,也怪我没有提前说清楚。”他握住江浸月的手,目光灼灼道“皎皎,无论如何,你尽管对我放心就是。” 江浸月心暖无比,点点头,“嗯。” 旋即她又摸着小腹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有孕了阿璟,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宋璟抚了抚江浸月的头发,“都喜欢。”他把江浸月往怀里一楼,低头印上她的红唇,“你问完了,该让为夫亲个够了” “嗯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 34 章 事实证明, 这双诱人的红唇, 宋璟是亲不够的。 还越是亲,越是难以把持的想把江浸月压倒, 占有她、疼爱她。 宋璟为了孩子,硬生生忍住了,在失控的前一刻松开江浸月, 喊宝珊进来服侍主子。他自己则去郎中和阿巳那边。 郎中秉承敬业的宗旨, 对初为人父的宋璟啰啰嗦嗦的嘱咐了许许多多,宋璟耐心听着, 那态度就像是个好学生。 郎中不由心忖,这位侯爷还真是个谦虚人,这样随和有礼。 后来郎中离去, 宋璟把煮安胎药的工作交给了宝珊,让宝珊好好伺候江浸月。 江浸月也顾及身孕,不再硬拼着给陈妆茜家做园林方案。其实,她心情好了, 灵感也随之到来, 做起方案来轻松也快速了许多。 江浸月有孕的好消息, 也被迅速的传到了长公主府那边。 长公主得知此事, 相当欢喜, 带着李妈妈和三个面首, 跑来侯府这边。 这让江浸月受宠若惊, 从来都是她这个媳妇和宋璟这个儿子去长公主府的, 不想这回, 婆婆他们过来这边了。 长公主眼角飞扬,活像是自己刚有孕时的喜悦。她嘱咐了江浸月不少事宜,让她安心养胎,当然最重要的是保重自己的身体。 长公主坦言,现在在她心里,江浸月胜似自己的女儿,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被长公主这样关心,江浸月虽然有点怯怯,但更多的是欣喜和满足。 她的婆婆现在很认可她,还把她看得比子嗣还要重要,江浸月深觉得她嫁过来后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也觉得长公主的确是个外刚内柔的人。 长公主轻拍江浸月的手道“你比本宫有福。本宫的夫君弃本宫而去,连个消息都没有,至今本宫也不明不白。本宫独自把阿璟拉扯大,这其中苦楚,也唯有同种经历的人才知。还好你有阿璟照顾你,本宫也放心了。” 江浸月柔婉道“娘的福气在后头,儿子争气,回头孙子或是孙女乖巧,娘含饴弄孙,也是福气。” “嗯,本宫盼着你的孩子出生,只要大小平安,是男是女不重要,你也不用有压力。”长公主浅笑,眼底深了深,“若是容浔得知他的儿子即将有后,不知作何想。罢了,容浔能弃我们母子二十年,怕也早就忘了我们了。” 江浸月不敢妄自揣度自己的公公当初为什么要失踪,且“容浔”这名字本来就是个假名,谁知道此人和长公主成亲是不是另有所图。 江浸月斟酌着话语,挑了句折中的说“娘,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往事如烟,缘来缘去,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分说。” 长公主笑着用指尖点了下江浸月的额头,“你倒会说话。” 江浸月趁机抱住长公主的胳膊,试着撒娇“娘,我想回一趟江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爹娘。” “好,你让阿璟陪你去,本宫会教李妈妈备上礼品的。” “谢谢娘”头一次对着长公主撒娇,好刺激。 长公主又坐了一会儿,便带着李妈妈和三个面首,回去了长公主府。 几人走在江浸月所设计的鹅卵石路上,思绪纷飞,面首陆氏忽然开口道“殿下,如今夫人有孕,怕是不方便伺候侯爷了。是不是该给侯爷安排个丫头什么的” 面首崔氏道“陆哥哥想得周全,不过我看侯爷对夫人很是用心,怕是没这个想法。” 李妈妈看了他们两眼,语调平稳的道“殿下的意思是” 长公主淡淡道“这是侯府的事,长公主府都不得过问。”她停一停,又道“本宫倒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重情重义、一心一意的,莫像容浔那个负心汉” 众人明白长公主的言外之意了,她就压根不想宋璟纳妾,于是纷纷道“是。” 这厢江浸月正想去江家报喜,不料秋色先把消息传了回去,江浸月还没来得及动身,母亲纪氏就带着丫鬟来侯府了。 宋璟恭敬谦和的迎纪氏上座,纪氏看宋璟是越看越满意,又拉着江浸月的手,絮絮叨叨说起来。 “头三个月最是要注意,现在天热,不要长时间被太阳晒着。” “站一会儿就坐一会儿,或者走一走,不能同一个姿势维持太久,那样会血流不畅,有滑胎的风险。” “千万别逞强到处走。” “还有,酒是一滴也不要沾的。” 江浸月娇滴滴的摇头,“娘您见过女儿喝酒嘛” 纪氏无不担忧“娘是怕你出问题。” 知道自家温软的娘心思更是软,江浸月反过来安慰纪氏“我会注意的,娘,您放心。” 宋璟也道“岳母放心,小婿会看好皎皎的。” 纪氏满意的笑笑,又问江浸月“听说你最近要给妆茜她娘改造园林” 江浸月颔首,“是啊。” 纪氏忙说“你画图也要记得休息,画一会儿就活动一下,小憩片刻,万万不能和从前似的,动不动废寝忘食。” “娘放心,我会以腹中的胎儿为先。” 倒是说到陈妆茜,纪氏这里有陈妆茜近期的消息,纪氏道“妆茜最近开始相看男子了,听说她不大配合,还放言要出家做姑子。” 江浸月劝纪氏别管陈家的事,又随便扯了几句,把话题扯开,这事也就翻篇了。 纪氏小坐了半晌,离去。 江浸月刚送走纪氏,就见一个陌生小厮跑过来,打了个抱拳道“夫人,小的是江家大公子派来的。” 原来是哥哥的新小厮。江浸月问“有什么事吗” 小厮道“是大公子遣小的来告诉夫人,胡员外新宅子的营建已经完成了。明天辰时,劳烦夫人一道过去,胡员外要验收宅子。” 这件事江浸月始终惦记着的,自打她击败众多造园师,拿到了胡员外新宅的营建权后,就一直是江修竹的匠人们去按照她的方案盖园子。施工这部分的事项,江浸月没怎么管,只时不时了解一下进度。 如今那宅子终于盖好了,江浸月也该出面和胡员外一道验收了。如果胡员外满意,她就能拿到丰厚的尾款,那对于侯府来说,又是一笔不小的进账。 江浸月应下“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准时过去的,你去回禀我大哥吧。” “是,那小的就告退了。” 下午宋璟回府,江浸月把这事和宋璟一说,宋璟非常支持,准备明天和江浸月一起去验收。 宋璟说,他要好好看看皎皎那“俗不可耐”的宅园能建成什么样。 江浸月听了,羞恼的挠了宋璟几下子。 她给胡员外设计的那个宅园,的确俗,从主题到构图全都围绕着“钱”。可这不是胡员外喜欢的吗当初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挣到胡员外这笔定金的。宋璟倒好,还笑话她。 江浸月故作生气的样子,别开脸,嘟着嘴说“我生气了,不理你了。” 宋璟好声好气哄道“真不理为夫了” “不理” “娘子” “不许喊我。” 江浸月说不理就不理,硬是冲宋璟嘟着嘴,表示自己需要哄。 到了晚上,宋璟进了被窝,就见江浸月翻了个身,把被子朝她自己那边拉过去一大截。江浸月还发出一声怨念的“哼”。 宋璟不动声色把被子夺回来,两人一人分一半。他从江浸月身后环抱住她,头搁在她颈后,柔声道“别生气了,为夫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为夫很期待看见娘子的作品落成的样子,娘子能做到旁的女子所不能之事,为夫是为你骄傲的。” “真的吗”江浸月翻过身,依依看着宋璟。她本来就不是真生气,就是想被宋璟哄而已。 “是真的。” “你没骗我” “不骗皎皎。” 江浸月满意了,往宋璟怀里贴了贴,“你说胡员外会满意宅园吗当初他同意和我签约,也是碍于你的胁迫,不情不愿的。” 宋璟道“明日便能见分晓,别多想了,睡吧。” “等等。” “怎么了” 江浸月也不知哪里来的念头,忽然就抓住宋璟的领子,幽幽怨怨看着他。 被她这仿佛能说出酥软勾人之语的眸光一缠,宋璟受不了了,握住江浸月的手,“皎皎,怎么了” 江浸月喃喃“阿璟,你我这段时间没法伺候你,你嗯,你忍住不许找别人” 宋璟哭笑不得“你怎么又多心了我是不会找别人的,只想和你过一辈子。”他揉了揉江浸月的脸,脸上忽的漾开丝丝富有深意的笑,“娘子,其实你也不是不能伺候我。” “我要怎么” 江浸月的话被宋璟接下来的动作给吓得卡住了。宋璟拉着她的手,一路送到身下,那个令她又羞又爱又恨的地方。 那里现在已经生动鲜活起来了。 江浸月臊了个大红脸,咬唇道“你要做什么” “娘子,握住。” “握不住。” “两只手。” 江浸月忍不住道“你好坏” 宋璟谆谆善诱“来,皎皎,跟着我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 35 章 江浸月顶着红红的脸, 一脸痴怔的被宋璟诱哄着, 帮他释放了一次。 宋璟拿来帕子,给江浸月擦了手, 江浸月后知后觉的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因着太过软媚而不显得羞恼反而显得酥麻,让宋璟又有抬头的趋势。 宋璟强压住欲望, 皱皱眉, 叹道“皎皎,你怎么这么会勾引人。” 江浸月委屈极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啊。 “不行。”宋璟越看江浸月越是无法压抑,“皎皎,再帮我一次。” “你欺负我” “皎皎。” “呜” 芙蓉帐里粗喘声和娇吟声不断, 被子起起伏伏的,春光旖旎,惹人想入非非。 次日,去胡员外新宅的验收很顺利。 新宅落成的效果比江浸月事先画的效果图还要好, 若是忽略整个宅子透出的暴发户气质不计, 单说景观营造和建筑品质, 无疑都十分精妙。 江浸月在植被的设计上也动了精巧心思, 植被和小景相配合, 再加上曲曲折折的小路, 成功营造出了“步移景异”的效果。 胡员外问江浸月, 什么是“步移景异”。 江浸月说, 所谓步移景异, 在造园里指的是,人在走动间所看到的景致也随时变化,所谓的“一步一景,步移景异”便是这样,这也是每一个优秀园林所具有的特质。 园林营造,讲求空间的巧妙分割,更讲求因地制宜,在有限的空间里营造出无限的景致变化。 这种有限包无限的园林效果,用通俗的话说,叫“以小见大”;用道家的话说,叫“壶中日月”;用佛家的话说,叫“芥子纳须弥”。 胡员外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管怎样,新宅子他十分满意就是了,先前对江浸月的芥蒂和担忧全都一扫而空。 胡员外很庆幸他将宅子的营建交给了江浸月,这位宣侯夫人的确是优秀的造园师。 身为安京商贾首富,胡员外拿出的尾款,钱数惊人。 江浸月在接到尾款的那一刻惊呆了,她这辈子都没收过这么多钱 就连宋璟也不能不承认,这姓胡的手笔够大,竟压过了当初宋璟给江浸月的聘礼价值。 胡员外在付了尾款后,还要再追加三分之一的款项,作为对侯府的特别答谢。 江浸月委婉的拒绝了。 “无功不受禄,我拿到我应得的就是了,胡员外不必太客气。” 直觉告诉江浸月,胡员外若是追加大笔款项,便是让侯府欠了胡员外一个人情了,且在外人看来,侯府有受贿嫌疑。这两样都是江浸月不想看到的,她和胡员外之间应该仅限于劳动雇佣而已,除此之外,就当再无瓜葛。 胡员外见江浸月死活不肯多收钱,只好退了一步,说在新宅子摆个宴席,专门请宋璟和江浸月来吃顿饭。 江浸月也跟着退了一步,应下了胡员外之请。 胡员外新宅成功落成的事情在造园界最先传开,紧接着就传到了普通百姓的耳中。 没过几天,许多人就都知道,江浸月所设计的宅子受到了雇主无比满意的认可。 江浸月在造园界名声大噪。 又加之江守镇和江修竹近来重修行宫水绿南薰阁,修得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很是不可思议。是以,江家人在造园界的地位扶摇直上,已然是匠人们心中的泰斗家族,深得业界追捧。 就在这样的议论声中,江浸月平心静气,不骄不躁,安心养着肚里的宝宝。 胡员外摆好了宴席,宋璟和江浸月共同去赴宴。 胡员外太有钱,一整桌子的山珍海味,恨不得把全国的美食都摆出来。熊掌、猴脑、骆驼肉,应有尽有;惠泉、襄铃、梨花白,各色酒水映着金镶玉的酒杯摇曳生辉。 可惜江浸月有孕在身,许多美食都无福消受,宋璟也只给她夹她能吃的饭菜。 胡员外夫妇都坐在桌上,夫妇两个对江浸月赞不绝口,也不断奉承宋璟。 宋璟只含笑有礼的回话,进退有度,让人挑不出半点破绽。 一席饭菜吃到宾主尽欢时,胡员外忽然敬了宋璟一杯,说起道“草民是个生意人,一身铜臭味,膝下几个儿子也是这般,登不得大雅之堂。倒是家里有一小女,长得花容月貌,从小也喜欢雅致之事,还学了手勉强能展示的琴艺。不知宣侯有没有兴趣一听” 江浸月顿时觉得不对劲了,打起了精神来。好端端的吃饭,忽然夸起自家女儿是什么意思胡员外这是想把女儿送进侯府当姨娘 心里一堵,还没想好是忍着还是发作,就被宋璟在桌子下握住了小手。 宋璟笑意淡淡,如早秋晚风“真是不巧,本侯这几日总被圣上抓着听乐师演奏,有些腻了丝竹之音,怕是要拂了胡员外的面子了。” 胡员外笑了笑,听出宋璟这是在婉拒他女儿,也不生气,只不死心的再说“这就是小女没福气了,不过小女身在闺阁,很是敬佩宣侯夫人这样能做造园师的奇女子。不知宣侯夫人能否让小女见上一见,也全了小女的敬佩之心。” 江浸月更堵心了,胡员外这是被宋璟拒绝后,就企图以她为突破口吗 其实,单纯见见胡家小女也无妨,只是,江浸月知道胡员外是抱着“万一宣侯看上我闺女了呢”的目的叫女儿出来,她就万般不想遂了胡员外的意。 江浸月不想宋璟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意识到自己这汹涌而来的独占欲,江浸月怔了怔,不由自问,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了 原来娘说的没错,喜欢了一个人,便是这般的想要独占他的宠爱啊。 宋璟仍握着江浸月的手,对胡员外道“内子若能与胡员外您的女儿结为朋友,自然是好。只是,内子有孕在身,受不得女儿家身上的脂粉气息,连贴身丫鬟都不例外。这些日子,都是本侯单独服侍她的。”他笑意坦荡而带着淡淡的犀利,“让胡员外见笑了。” 连着被拒绝两次,胡员外面上无光,也没法发作,只能讪笑。 他不想死心,只想着若能攀上宣侯这门亲事,他就不再只是“士农工商”末位的商户了。他虽然有钱,却更想着踏入上层阶级圈子,圈子才是最重要的。 胡员外想要再说,却见江浸月眼波欲怒不怒的横了宋璟一眼。 江浸月是用眼神控诉宋璟我介意你身上沾了廖芩瑚的脂粉味,你倒好,偏说是我受不住女儿家的脂粉味,还拿着到处说。 宋璟坦然接受江浸月的眼波,还温和看着她。 这样的一幕落在胡员外眼底,俨然是郎情妾意,千般怜万般宠,仿佛再没人能涉足他们的两人世界。 胡员外只得打消了塞女儿给宋璟的念头,讪讪笑了笑,举杯敬道“那自然是夫人的胎更要紧,草民预祝夫人生产顺利,一举得男。” 宋璟道“借胡员外的吉言。” 宴席结束后,两人离开胡家,宋璟亲自把江浸月扶上了马车,接着自己也进去。 两人一在马车里坐好,江浸月就软软的靠向宋璟,宋璟自然而然将她抱住。 马车窗户的帘子是卷起的,依稀有月色透进来,犹如挥洒的水银,流光淡淡流到江浸月脸上。 她软弱无骨依着宋璟,巴掌大的小脸被月色修饰得柔和而剔透,美丽的犹如至柔的玉块。 眸子里秋水含烟,长长睫毛微动,小嘴撅起又落下,一颦一笑,无限媚骨。 整个人犹如一团惑人心神的迷雾,又轻软的仿佛一下子就会散去。 宋璟细细端详着她柔顺的样子,只觉得心头被一股柔情所填满。美人在怀,岁月静好,不过如是。他的妻子,怎么能柔媚成这样,如此的祸人。 “皎皎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宋璟问她。 江浸月娇道“夫君在席间的表现,我很满意。” 宋璟了然,这小东西没准还在吃胡家女儿的醋呢。 他道“我很高兴,娘子能这样在意我。” 江浸月娇嗔的瞪了眼宋璟,在他怀里耸动了两下子,道“我近来是不是特别的恃宠而骄” 宋璟道“你怎么才意识到。” 江浸月“那我可不可以一直恃宠而骄下去” 宋璟笑“当然。”他玩拨起江浸月的十指,“皎皎,你恃宠而骄的一面,我觉得可爱,很喜欢。” “真的吗”江浸月心里很是欢喜,“那我想要你去点石斋给我挑支簪子,亲手给我戴上,你去不去我要点石斋里最别致的那一款” 宋璟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好,为夫去,为夫明天就去。” 江浸月满足的抱住宋璟的腰,埋在他怀里,享受这个怀抱带给她的悸动和甜蜜。 然而另江浸月没想到的是,她要求宋璟去买簪子这件事,带给她的,是极度的后悔和自责。 次日宋璟的确晚上才回来,江浸月以为他是挑簪子耽搁了,但当阿巳狠狠的敲开侯府的大门,一脸惶恐急色,喊着快叫郎中时,江浸月惊恐的差点摔倒。 宝珊和秋色一左一右扶稳江浸月,秋色喊着“姑娘当心别动了胎气啊” 江浸月懵然捂着小腹,指挥小厮去请郎中来,她看着府门口宋璟的马车,上面有无数刀剑的刺痕,千疮百孔,还有刀剑仍扎在上头。马车上都是血,浸染了车厢布,甚至车辙都成了两道血痕。 江浸月惊恐失措的走向马车,步子似要软倒,只能靠秋色和宝珊扶着她。 她面色惨白的问阿巳“侯爷、侯爷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 36 章 阿巳一把掀开马车帘子, 江浸月看见车里的宋璟。月色落在他身上, 他穿着白色的衣服,那是今早江浸月亲手给他穿的, 但现在,那白衣已染成了暗红色,更衬得宋璟面色苍白, 宛如枝丫上了无生气的残雪。 宋璟闭着眼, 像是已经失去了知觉。这瞬间,江浸月觉得心口仿佛被一只魔爪扼住, 如破了洞似的,任由寒意和恐慌源源不断的漏进去,眼泪夺眶而出。 她几乎要软倒在地, 甚至看不到宋璟身边坐着的廖芩瑚,她声音嘶哑的扑向马车。 “夫君夫君” 车里的廖芩瑚见江浸月扑过来,眼底闪过一抹阴暗嫉恨,道“江浸月你慢点, 没看见侯爷伤得重吗你小心吓到他。” 江浸月没心情理会廖芩瑚, 她看都不看她, 只唤着“夫君, 夫君”她喊道“宝珊快帮我, 还有阿巳, 快, 扶侯爷进屋” 江浸月只觉得手忙脚乱的, 不知道是怎么把宋璟扶回屋子里去的。宋璟没有完全昏迷, 还有点意识。江浸月听见他气若游丝的声音“皎皎,对不住” “你别说话了”江浸月心疼的眼泪直流,扶着宋璟躺下后,忙查看他的伤势。 他身上都是血,江浸月怕弄疼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宋璟歪过头看着她,轻轻说“没事,多是别人的血”他顿一顿,喘上口气,又道“廖芩瑚是硬挤过来的,你不要误会。” 江浸月这才想起廖芩瑚,似乎把廖芩瑚给晾在外头了。管她廖芩瑚在哪里,现在这个情况下,江浸月根本没心思理会她。 “夫君你不用说,我相信你。你等等,郎中马上就过来了。” 正说着,阿巳就把郎中给带过来了。还是上次给江浸月诊出喜脉的郎中,慌慌张张的提着药箱,来到宋璟床前,顾不上施礼,“烦请夫人先让开。” 江浸月把位置给郎中让出来,郎中刚要为宋璟查看伤势,就见宋璟颤抖着举起一手。染血的手间有什么晶莹剔透之物,将烛火反射在江浸月眼中,细而明翠。 江浸月怔怔盯着他手中,沾着血迹的一支烧蓝宝石簪子,听见他温声说“这支是点石斋最好的那款,给你买回来了,可惜,现在没法亲手给你戴上。” 江浸月泣不成声,从宋璟手里拿过簪子,随手擦拭了血迹,自己戴进发髻里,哭着笑道“我喜欢的很,你、你快别说话了。” “嗯,好看。”明艳的烧蓝宝石,映着江浸月白皙的容貌,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江浸月哭的更厉害了。 郎中给宋璟看过伤势后,一边处理一边道“夫人放心,侯爷伤得不重,都是皮外伤。” 江浸月抽抽搭搭的说“劳烦您为夫君包扎上药。” “这是自然。” 宋璟道“皎皎别哭了,我说了身上都是别人的血。你再哭就要动胎气了。” 江浸月还是停不下流泪,她克制住哭腔,狠狠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留了秋色和宝珊在屋里给郎中打下手,自己带着阿巳退了出去。 “夫人当心自己。”阿巳随着江浸月退出屋子,小声的提醒。 “我知道,我没事。”江浸月领着阿巳,在院子中停下,她问阿巳“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人刺杀了侯爷廖芩瑚怎么也卷进来了” 阿巳如实道“侯爷今天被圣上留着说话,快黄昏了才出宫,后来去点石斋给夫人买簪子,买完了,已是黑夜。回府的路上我们遭遇了十几个杀手,各个都是老辣的。我和侯爷把他们杀光了。” 江浸月一怔,她记得宋璟今天出门没带别人,只带了阿巳一人 “侯爷他会武功” 阿巳讪笑“侯爷文武双全,武功高的很,不过是惯常不出手罢了。” 江浸月见阿巳袖子上也有伤,忙道“你怎么不处理伤势也快让郎中给你包扎。” “不妨事。”阿巳摇摇头,又道,“本来侯爷并未受什么伤的,却因为那个廖芩瑚”他语调多了几分怨怼,道“说来也是不巧,我们处理掉杀手后,恰好碰到廖芩瑚从城外归来。廖芩瑚见到是侯爷,偏要下车过来看。那些杀手有个没死绝的,趁机爬起来要杀我们,廖芩瑚恰好挡在中间。侯爷又不能见死不救,只好把她拉开,自己硬挨了杀手一刀。还好伤得不重。” 江浸月都听明白了,一时间对廖芩瑚充满了怨气,她道“所以廖芩瑚就非要坐上侯府的马车,跟着你们回来” “可不是么”阿巳挠挠头,“让她走,她还不走,说什么侯爷是为了她受伤的,非要进马车照顾侯爷。小的急着把侯爷带回府,也管不得廖芩瑚了。左右她也不敢对侯爷怎么样,只能乖乖在马车里坐着。” 江浸月缓了口气,这时候余光里看到有人过来,扭过脸去,见来人不是别个,就是廖芩瑚。 廖芩瑚快步跑过来,满脸担忧的问道“侯爷他怎么样了” 江浸月板着脸,不咸不淡道“廖四姑娘今晚也受惊了,早些回去吧,妾身让阿巳送送你。” 廖芩瑚不死心的朝着宋璟的房间看,什么也看不到,她狠狠剜了眼江浸月,“都是你”她骂道“宣侯要不是去给你买簪子,会被人暗害吗你果然是个祸水” 阿巳眉心一跳,冷了脸“廖四姑娘说什么呢好好的闺秀,怎么能喷这种难听的话” 廖芩瑚当即要叱骂回去,被江浸月无情的打断“妾身再怎样不好,也是我们侯府的家务事,轮不到廖四姑娘来过问。侯爷现在禁不得你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廖四姑娘回去吧,免得潞国公担心你。阿巳,送客。” “廖四姑娘,请吧。”阿巳难得见到自家夫人撑出那么点主母的气势,自然要给她壮势,当即就伸手拦在廖芩瑚面前,请她走。 廖芩瑚恼怒的绞着袖口,不甘心的望一眼宋璟房中通明的灯火和窗户上的倒影,哼了一声,愤然转身。 江浸月又道“侯爷受伤也有廖四姑娘牵连的原因,侯爷不能见死不救,妾身也不会多说什么。但廖四姑娘回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该是清楚的。” 廖芩瑚离去的步子一顿,回头,狰狞的叫道“江浸月,你什么意思” 江浸月吸一口气“廖四姑娘是明白人,慢走不送” 把廖芩瑚送走后,江浸月心情不郁,不由抚摸尚未隆起的小腹,望着宋璟的房间,心里一阵后怕连着一阵。 其间秋色出来了一趟,劝江浸月小心身子,江浸月摆摆手表示不妨事,随即便和秋色一起,回到房中。 郎中已经给宋璟处理好了伤口,也帮宋璟换了件干净中衣。 江浸月进来,郎中去嘱咐宝珊和秋色,宋璟冲江浸月笑了笑“皎皎,过来吧。” 宋璟的面色有几分苍白,是失血所致,所幸他精神还好,纵然虚弱,却也带着温暖的笑意。 江浸月眼睛红红的,坐在他身边,提了提被子给宋璟盖到腰腹处,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簪子道“都是我不好,非要你去买这个簪子” 宋璟笑了笑“不怪你,想杀我的人,怎样都会动手,躲得过今晚也躲不过明天。” 江浸月听他说的轻巧,却能想象和杀手搏斗是怎样的九死一生。她忍不住抬手抚上宋璟的脸,摸着他的轮廓,小手颤抖着,充满后怕和眷恋。 她凝视宋璟“夫君,是谁要杀你” 宋璟道“我心里大致有数,已经让阿巳撒开人手去查了。他一击不成,短时间内不会再轻举妄动。” 江浸月虚咽了咽,问道“宝珊说过,你做圣上锋利的刀,自然树敌无数。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你遭遇过很多次暗杀,然后悄无声息的化解了,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回到家里” “也没多少次。” “你骗人。” “好吧,娘子说的是。” 江浸月更加心疼了,自己的夫君,明明处境那么危险,却将她保护得好好的,让她像个被娇宠的小娘子那样,过着锦衣玉食的甜蜜生活。而他,却在她所不能踏足的那个黑暗世界里,一次次的凭本事化解杀戮,反击,取胜。 江浸月想,或许袁侍郎家就曾经想杀了宋璟,或许还有很多被他弄倒的官宦贵族都干过这样的事。 而她一概都不知道。 她真是个自私的女人,她不是一个好妻子。 “夫君口渴吗,要喝水吗”江浸月心疼的问道。 “好,给我倒杯水吧,辛苦你。” 江浸月起身,去给宋璟倒了温水来,捧到他面前,喂他喝下。 宋璟喝下水,似是舒服了些许,神色更加柔暖如春夜的月色,目光落在江浸月脸上。 “皎皎,孩子今天还好吗” “它很好。”江浸月抚了抚小腹,心里酸酸的,终是忍不住问“夫君,未来,你可有解甲归田的一日可否能从现在的位置上退下来”她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你就算退下来了,那些视你为眼中钉的人,也同样不会放过你” 宋璟抓住江浸月的手,任她冰凉柔软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我既然敢走这条路,就势必要争取到全身而退,也势必会保住自己和你们。不论如何,我终究是圣上的外甥,总有那么两分亲情,也总有那么两分可依靠他的。”他深切道“你相信我。” 江浸月轻轻嗯了声,心中情潮翻滚,倾身靠近宋璟,在他的唇上吻过。 宋璟受了伤,不能乱动,用一只手臂揽住江浸月的腰。 这是江浸月第一次主动吻他,他心中是惊喜高兴的,柔情倾注,温柔回应她。 这个吻双方都吻得温柔而克制,江浸月依依不舍离开宋璟,眼睛看向他,语调软软“夫君早点休息吧。”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 37 章 宋璟受伤的事, 传到安佑帝耳朵里, 天子震怒。 安佑帝让宋璟在家里好好养伤,并拨了大批大批的补品过来,还派人来慰问宋璟和皙华长公主, 惊呆了满朝文武。 大家更是意识到,宋璟在安佑帝面前是有多得脸。 江修竹也专程过来探望宋璟,宋璟伤的不重,和江修竹聊了一阵子,最后江修竹面色沉静的离去了。 潞国公那边,廖芩瑚回家后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廖家安静,江浸月也就放心了。 这一日午后, 是难得的晴好天气。夏季已经到了尾声,秋凉开始渗透整个安京城。 屋外的天空是剔透欲流的蓝色, 彷如透蓝翡翠那样的晶莹。单看天气, 是个让人能心静凉爽的天气,可卧房里却春意如火烧似的, 两颗心蠢蠢欲动,泛着灼热,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皎皎, 快一些。” 宋璟倚在塌上,一袭竹青色的衣衫微微敞开, 露出精壮而肌肉匀称的胸膛。 江浸月趴在他身边, 腿勾着他的, 青丝垂落他腰间, 媚眼如丝,抬了眼皮睇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双手和嘴上的动作。 这些日子为了孩子着想,宋璟始终不碰江浸月,两人间做点亲密动作也都是隐忍克制的,生怕会擦枪走火。 江浸月知道宋璟忍得辛苦,她心软,又真心实意喜欢这个人,便愿意为了他做现在这样的事,愿意卖力的伺候他、取悦他。 听得宋璟让她快些,江浸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只是手上不免酸麻。她立刻就娇气的求道“手酸了” 宋璟没再催促江浸月,抬手抚着她的头,动作怜爱无比。不得不说,他的娇妻做起这种事,简直就如同摄人精魂的女妖那样,搅乱人心湖,搅得人身心都发酥,缠得人飘飘欲仙,如染了毒瘾似的,戒不掉,只能越陷越深。 而宋璟,就是那个被女妖诱惑得越陷越深的猎物,深深沉醉在她的柔顺和甜蜜里。 江浸月又抬眼看了宋璟一眼,眼波如带电,电得他压抑不住,几乎要爆炸。 她知不知道,她这样魅惑的小眼神和她的动作,对他来说,根本是欲仙欲死的折磨 江浸月看宋璟的神态,知道他是舒服极了。她更加卖力,还偶尔顽劣的伸出小舌头,在他敏感处舔那么一两下。 宋璟不由得浑身紧绷,皱眉眯眼看着江浸月,情欲浓重的嗓音是那么磁性低哑“小磨人精” 经过这些日子,她越来越驾轻就熟,宋璟实在受不得这般销魂折磨,赶在最后一刻撤了出来,才没把浓稠灌进江浸月口中。 饶是如此,她脸上还是沾了些。红扑扑的小脸蛋沾着情爱之物,既暧昧又色情。江浸月妩媚的像是狐狸似的,缠在宋璟身上,故意伸出舌头舔了下唇边的晶莹。 宋璟险些又抬头了 “快去漱口。”他忍着欲望道,江浸月听话的去清理,过了会儿,回到宋璟身边。 她躺在宋璟旁边,软软贴着他,听他说道“上次刺杀我的人,是丞相派来的。” “丞相”江浸月不认识丞相,也没听爹和大哥怎么提这个人,大概知道丞相是个温和的老人,虽然官职高,但因为性格和气质的原因,还不比袁侍郎他们有存在感。 宋璟道“圣上上次整顿工部,虽是清理了袁侍郎等人,但圣上怀疑,在背后指使袁侍郎他们敛财贪污的人,是丞相。我近来在查这些事,刚有些眉目,就遭了暗算。到底是大靖朝的丞相,做什么都藏得深,我也是刚知道是他派人刺杀我的。” 江浸月担忧道“那接下来你” “他一击不成,暂时不会轻举妄动。”宋璟道,“何况,我要是那么容易就被他们杀死,早也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江浸月听得心里紧揪,忽然觉得自己好无力、好没用。夫君经历了那么多危险,她帮不上忙,之前还糊里糊涂的,现在听他坦诚了,她也没法子帮他什么。 她绞着手指自责道“我真没用,只能靠夫君保护。” “我保护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皎皎,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但你不要为此困扰。”宋璟牵一牵江浸月的手,安慰她。 宋璟的伤好的很快,其间长公主和几个面首都来看过他。 几个面首嘘寒问暖,他们是不敢在宋璟面前摆架子的。长公主却是严厉不少,她也和江浸月一样自责,她觉得是自己这个没用的母亲拖累儿子出生入死。 江浸月和宋璟一起安慰了长公主,让她不要想太多。 秋天来了,天气越发秋高气爽,夏日的燥热一点点淡去。 随着秋天而来的,还有一道重要消息西燕慕容氏派了使节来大靖,想要求娶大靖的公主,与他们的皇子和亲。 这个西燕慕容氏,江浸月听宋璟说过的。去年慕容氏大举进犯大靖,圣上点了宋璟为军师,出谋划策,把慕容氏给打回了老家去。 西燕国因此沉寂了一年的时间。 如今慕容氏想要和大靖缔结婚约,达成长久的和平,自然是好事,想来安佑帝也是乐意见到的。 不过,江浸月要是没记错的话,大靖朝没有适龄的未出嫁公主。而宗亲里的贵女,也是定亲的定亲,出嫁的出嫁,要么就是庶出地位太低,似乎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 这样看来,多半就要选择大臣的女儿去和亲了。 宋璟伤好了,重新回到早朝。 这日他回来,江浸月在府门口迎接他。宋璟面色有两分严肃,执起江浸月的手说“皎皎,今早在朝堂上,有人提议让你姐姐和亲西燕。” 江浸月心口如炸出了一道雷,劈得她心惊胆战,一时间只有握紧宋璟的手,惶急道“圣上同意了吗” “还没有,只是考虑看看。”宋璟安抚她,“毕竟也不是只你姐姐一人被提出来,也有别的官家女儿被推荐的,圣上自然还要考量。” 江浸月的心稍定,想了想,说道“姐姐定是不愿去和亲的,我也不愿。” “你说的是,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去那苦寒之地。”宋璟道,“我会想法子斡旋的。” 江晚风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她的表现和江浸月一致,当然是不想背井离乡。 江浸月这几天加快速度,把陈妆茜母亲的园林改造方案做完了,联系哥哥找了工匠来,投入园林建造中。 江浸月和宋璟一起去的陈家,都见到了陈母。 陈母是忧愁催人老,显得更加憔悴蜡黄了。江浸月看着都心疼,只能好言好语的安慰陈母。 陈母拿着帕子在擦眼泪,难过的像是没了生气“孙姨娘有孕了。” 这对陈母来说无疑是个坏消息,孙姨娘本来就夺了她的丈夫,如今再怀上孩子,在这个家里更是气焰嚣张。万一来日孙姨娘生了男孩,岂不要飞上天去,到时,还有陈妆茜母女的立足之地吗 陈妆茜在旁郁郁的坐着,忽然眉梢一凌,说道“孙姨娘太过分了,大不了就我去西燕和亲有个西燕皇子做夫君,我娘在陈家也会好过些,孙姨娘再怎么恃宠而骄也会收敛。” 陈母一听这话,也忘记哭了,立刻抓起陈妆茜的手“妆茜,你不能啊背井离乡远离父母,你要是在西燕受气了,非得让娘哭死不可。娘也不想你离得远远的,你千万别动什么和亲的念头啊” 陈妆茜苦涩的笑了笑“爹如今宝贝孙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了,没准看我这女儿可有可无,想着干脆把我打发去西燕呢。” 江浸月咬咬唇,道“妆茜,陈伯父他对你一向疼爱的紧,他不会舍得推你出去和亲吧。” “谁知道呢”陈妆茜捻着裙腰上的宫绦穗子,“反正我现在对男人是彻底绝望了,随他们的便吧。只要我能护住我娘,怎么都行。” 陈妆茜说这话时全然没顾及这里还有宋璟这个男人,江浸月尴尬的看了眼宋璟,见他面色和悦无常,也就放心下来。 江浸月劝着陈妆茜“你别难过,陈伯父” 正说到陈父,陈父就来了。 陈妆茜是第一个看到陈父的,冷冷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不想和自己的爹多说一句。 陈父眼中似有一痕尴尬划过,瞬间就消灭不见。陈父率先问候了宋璟和江浸月“宣侯、夫人。” “陈大人有礼,本侯和内子叨扰了。”宋璟温和的施礼。 “哪里,是老夫该谢过侯夫人,为了内人的事颇多费心。” 陈妆茜听了这话,又是冷冷看了陈父一眼,不想搭理他。并挽住母亲的胳膊,拿了个蜜饯塞给母亲“娘,吃颗蜜饯。” 陈父僵硬的立在那里,目光锁在陈母身上,良久问道“倩娘,你最近还好吗” 陈妆茜冷笑道“爹看娘的样子,像是还好吗和孙姨娘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呢” 陈父眼中似划过些什么,像是心疼,像是怜惜,但很快又化作一片说不出的隐忍,他道“倩娘,你要保重身体,千万别想不开,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他又看向陈妆茜,“好好开解你母亲,你要是不想嫁人就不嫁,留在家里,我也能养你一辈子。” 陈妆茜苦涩勾唇,恹恹的道“我不像你喜新厌旧,我永远不会背弃我娘,当然会好好照顾她。至于爹要养我一辈子这事,也不劳您费心了。人被逼急了都是能赚钱的,我自会养自己,养我娘。” “妆茜” “爹,请回吧。”陈妆茜见陈母已经哭了出来,果断下了逐客令。 陈父炯炯看着母女俩,半晌后,终于叹了口气,落魄的转身走了。走上两步后又想到什么,回头给宋璟施礼“老夫失态,还望宣侯不要介意。” 宋璟颔首不语,像是个明哲保身的局外人。 江浸月把交代工匠们的事情交代好后,便告别了陈妆茜母女,和宋璟一起回家。 他们出了陈府,江浸月想到陈母的萧条,实在怜悯,忍不住说“陈伯父和陈伯母那么好的感情,怎么说变就变了,转身就宠爱她人去了。” 宋璟沉默了会儿,说“事情不像表面看上去的这样简单。” 江浸月问“什么意思” “刚才陈大人看陈夫人的眼神,我留意了,绝非无情,相反是在克制深情。”宋璟道,“我觉得陈大人是在隐瞒什么事。” “那他能隐瞒什么” 宋璟也不知道,只抚了抚江浸月,带着她回家去了。时间长了,陈家的事情自见分晓,宋璟也不想看自己的孕妻总是苦恼烦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 38 章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里, 江浸月还是没能逃过烦心事的纠缠。 此时她的肚子已经隆起, 走路的时候要用手护着, 时不时还会有呕吐无力的症状,却偏偏从秋色口中得知,潞国公府又去江家骚扰了。 秋色本来不想说这些让江浸月烦心的,只和宝珊私下说, 却被江浸月听了个正着。 听说潞国公府的世子嚣张的很,带着弟弟去向江晚风提亲, 还说什么“你家大姑娘要是再不嫁给我弟弟, 当心去西燕和亲”。 这潞国公一家真都是恶心的。 江浸月忍不住跑回江家去了。 她回去的时候, 正好撞到潞国公世子又来了。江浸月进了家门,听见那世子在大放厥词, 她忍不住走进大堂, 道“是谁说我姐姐要去西燕和亲的圣意都还没下,潞国公世子就先把话说满了,是觉得圣意会听你的吗” 这顶“藐视君王”的帽子扣下来, 潞国公世子语结,脸皮胀成浅紫红色,十分好看。 江浸月被秋色扶着站好,看了眼潞国公世子和嫡次子,道“我江家人都是唯圣上马首是瞻的,万万不敢赶在圣上前头说什么。就冲着这一点, 就注定和你潞国公府非一路人。世子和二公子请回吧, 我爹娘脾气好, 我和侯爷就不一定了。” 潞国公世子脸皮胀成深紫色,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拂袖道“你们真是不识抬举。” 江晚风凌厉道“不识抬举的是你们,退了婚又巴巴的回来,不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的道理么连马都不如” “江大姑娘你” “别再来我家了,我不会嫁给廖望之的”江晚风狠狠道,“你们要是再来,我就去告你们扰人清净了。我江晚风就是这辈子嫁不出去,也绝不会进你家的门” 可怜江守镇和江修竹这会儿不在,江晚风只能一个人扛着潞国公府的公子们。好在江浸月来得及时,又抬出宋璟撑腰,潞国公世子终是愤愤哼一声,拉了弟弟一把,气急败坏走了。 两人走到门口时,正好撞到一个进来的人。那人举止小心翼翼的,被撞了这么一下,趔趄两步,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好在被下人扶稳了,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江浸月看着那人,愣了下,不知这又是哪位来拜访的,怎么没人通报就直接进来了。 更奇怪的是,明明是潞国公世子撞到这人,这人却抢着说对不起。这人这么胆小怕事吗 潞国公世子见了这人,顿了顿,笑了“是堂弟啊。”他口气轻蔑“廖思之,你怎么来了,你不会也是来向江大姑娘提亲的吧” “胡、胡言乱语”叫廖思之的男子一派严肃道,“我、我只是来拜访一下江家” “拜访你带礼品了么” “带、带了。”廖思之抱紧了怀里一幅画轴,神态戒备,就像是害怕画卷被人抢走似的。 潞国公世子越发看不上这人的怂样“拿张破画就敢过来,瞧你那穷酸样,把廖家的脸都丢尽了。”他喊了弟弟一声“望之,我们走吧。” 嫡次子廖望之闷葫芦似的跟在世子后面,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廖思之这才踏入堂中,满面的拘谨小心,视线落在江浸月祸水的脸孔和江晚风秀丽的容颜上,脸一红,打着抱拳道“两位姑娘不是,是一位姑娘和一位夫人,小生有礼。小生在下是衍国公廖思之。” 江晚风和江浸月不由对视一眼,没见过这么怂的人,就像个刚刚进京赶考的书生似的,谨小慎微,见了漂亮姑娘就脸红。 不过,衍国公的名号却是能稍微拯救一下他的形象。 衍国公也是廖家人,他取名也是从的之字辈,名廖思之。当今的潞国公是这位年轻衍国公父亲的堂兄,老衍国公夫妇去世的早,家里只有廖思之一个独苗,袭了爵位。比起潞国公家子嗣繁盛的情状,衍国公家凋敝的可怜。 据说潞国公的子女们对这位衍国公不亲近,甚至看不起,有事没事就挤兑欺负他。就像刚刚发生的事。 江浸月还是第一次见到做国公做得这么窝囊的人。 江晚风缓了缓语调,摆出客来的笑容,福了福身,“衍国公好。”心里想的却是,这人着实呆憨。 廖思之捧着画卷道“在下江大人高升,在下那会儿正好在外地,没来得及来祝贺。这两天回来了,家里穷酸,也没什么宝贝能送出手的,就就自己画了幅松竹延年的图,聊表心意。” 江浸月和江晚风又不由得对视。 这廖思之也太实诚了,居然直接说“家里穷酸”这种话。他又不是没有俸禄,说的跟可怜的没落贵族似的。 再有,松竹延年图自然是祥瑞,只是用它来祝贺江守镇升迁,实在不伦不类。松竹延年图用来祝寿还差不多。 姐妹俩很意外堂堂国公是个这么不谙世事的呆板书生,不禁觉得有趣。不管怎么说,人家一份心意,两人还是感谢的。 江晚风走过来,伸出手去接画卷,“家父和家兄不在,由我代为收下礼物,多谢衍国公挂念。还请衍国公坐下喝杯茶。” 廖思之看起来像是很少和女子递交东西,江晚风接过画卷的时候,廖思之动作生硬,看着好紧张的样子。 江浸月忍不住打趣“衍国公和潞国公那家子人,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们那般行事,您却这般,妾身觉得高下立判。” 廖思之大约很少被人夸赞,手一抖,画卷差点掉在地上,好在被江晚风及时拿过来了。但两个人的手还是不小心触碰到一起。 江晚风没当回事,廖思之却像是触电了似的,飞速收回手,脸上红红一片,弯腰打着抱拳道“在、在下失礼。冒犯了” 江晚风被他给逗笑了,花容璀璨晴朗,笑得很是美丽“你这个人好实心眼,真有意思” “大姑娘谬、谬赞谬赞。” 眼看着廖思之的脸红的滴出血了,江晚风大咧咧的做出个请的姿势“衍国公坐吧,喝杯茶歇一歇。” 廖思之“那小生就呃,却之不恭了。” 江守镇一回来,就发现家里多了个年轻人,皎皎也回来了,和她姐姐一起陪着年轻人说话。 江晚风笑得很不贤淑,十分随性,像是在笑年轻人什么,而那年轻人一张脸红的和煮熟的虾子似的,尴尬的抓耳挠腮,很是如坐针毡的样子。 江守镇当即就说道“簌簌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有你这么和客人说话的吗” “爹回来了”江晚风开心的从座位上站起,“爹,我扶您,坐。这位是衍国公,前些日子人在外地,没来恭贺您升迁,今天带了亲手画的松竹延年图给您。” 松竹延年图又不是祝寿,怎么搞出松竹延年图了江守镇也是这样想的。 江守镇和气的去和廖思之见礼,双方说起话来,江晚风和江浸月也就先退下了。 两个女子一走,廖思之的脸色才好转点,仿佛是刚刚熬过了一场酷刑似的。 江守镇陪着廖思之说话,觉得廖思之这人虽然有点怂包,但却难得的是个实心人。比起潞国公家那票子人,倒是好了许多。 江守镇就喜欢老实人,不知不觉心里的天平就倾向这位衍国公。 江守镇心里忽然产生一道念头这衍国公未娶妻,家里也干净,簌簌若是能嫁给他,起码是不受委屈的。 不过这种事江守镇自然不能直接提出,也不过是有这么个念头罢了,倒也没想太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 39 章 江浸月有孕六个月的时候, 宋璟的伤全都好了。 恰好也到了皙华长公主四十五岁的寿诞。 安佑帝如今很重视这位妹妹, 他昭告所有人, 要亲自为长公主办寿宴,地点就在宫中。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和女眷们皆要来参加。 众人听说这事,一面感慨长公主这样受重视,一面也越发的对宋璟夫妇恭敬。 江浸月就是在众人恭敬的目光下, 被宋璟扶出马车,随他一起赴宴的。 她的肚子如今已经显怀, 行动上无法灵活。宋璟宝贝她和孩子, 揽着江浸月, 轻轻托她的腰肢,让她能在自己怀里一步一步稳稳的走着。 沿途遇上不少女眷, 都用艳羡和目光望向江浸月。 江浸月和她们没什么交情, 便柔柔笑着,算是回礼。忽然感受到两道充满敌意的目光,透过影影绰绰, 刺在自己身上。江浸月顺着那目光看去,果不其然的看到廖芩瑚,正嫉恨的望着她。 廖芩瑚今天打扮得相当扎眼,在众多女眷中,一眼就会被注意到。 廖芩瑚挑了最华丽的裙子,色彩和花色都无比繁丽, 绾了发髻中很夸张的飞仙髻, 挑了家里最艳丽夺目的首饰。满头琳琅华翠, 珠光宝气艳压众人。怕是宫里的娘娘们面圣,也不曾打扮得这样艳华隆重。 秋色跟在江浸月身后小心的护着,看了眼廖芩瑚,说“这个廖四姑娘这么扎眼,也不怕给自己惹上事。她一个没落国公家的姑娘,有什么底气把人家公主、郡主都给压下去” 宝珊在旁低低道“心里知道就是了,人多口杂,谨言慎行。” 秋色吐了吐舌头“哦” 廖芩瑚今天打扮得这样出彩,就是因为嫉恨江浸月,想要吸引宋璟的目光。 廖芩瑚知道江浸月比自己美,可是江浸月的美,分明是狐媚祸水,在廖芩瑚的观念里,这种长着妖媚脸的女人,就只配当个妾。凭什么宋璟看上这么个女人 廖芩瑚好歹也有京城才女的名头,素来自视清高,以前她向宋璟示好,宋璟不爱理她,她已是很不开心。如今再看江浸月挺着大肚子被宋璟呵护的样子,廖芩瑚恨不得把江浸月的脸划花。 宋璟只淡淡掠了廖芩瑚一眼,便低头对江浸月说“不用理她。” 江浸月听了宋璟的话,宋璟却又冷冷瞥了眼廖芩瑚。 他方才,分明从廖芩瑚的眼底,看出了什么蓄意险恶的光泽。这种目光,他见得多了,那些搞阴谋诡计害人的人,就喜欢露出这种目光。 怕是廖芩瑚起了什么邪恶心思。 宋璟记下了这事,并给阿巳使了个眼色。 阿巳当即就明白了。 这次既然是祝寿的宴会,主角自然是皙华长公主。 长公主穿着礼服,坐在安佑帝左手边,右手边是皇后。 皇后下面依次是诸位嫔妃,长公主下首则是宋璟和江浸月,还有其余的皇亲国戚和官员们。 江浸月还在女眷席位里瞧见了纪氏和江晚风,母女姐妹三个相视而笑,都十分开心。 安佑帝素来和气,举办宴会时不喜欢拘束,总让大家四处走动,以活络气氛。 因此,酒过三巡时分,已经没有几个人在自己的位置上了,走得到处都是。 宋璟因着是长公主的儿子,也被宾客围着,不得已离席应酬。 他把宝珊和秋色留在原地照顾江浸月。 觥筹交错,也不知道是几时,江浸月已经吃饱了,正歇着呢,就见一个陌生的丫鬟来到自己的面前。 “宣侯夫人,宣侯喝醉了,在太液池边醒酒,托了奴婢给您传话,让您过去陪他。” 江浸月刚想问问具体情况,就听宝珊道“你是谁家的丫鬟,先说清楚。” 那丫鬟连忙福了福身,“奴婢是太液池附近修剪花木的宫女,正好路过太液池,就被宣侯托了来带话。” 宝珊面色清冷,低头凑到江浸月耳边说“侯爷从来不会醉酒,有诈。” 江浸月下意识在殿里搜寻宋璟的身影,却发现,宋璟不在殿中。 她不由得有些担心,宋璟是去了哪里,就算不是去太液池边醒酒,这么找不见他,她还是心里发慌。 若是真有诈,那侯爷那边不会也被人给诈了吧 宝珊看出江浸月的想法,继续耳语“既然夫人放心不下,就带奴婢一道去。有奴婢在,便能见招拆招,也好看看是怎么回事。” 江浸月点点头,对那宫女笑道“你带我去找侯爷吧。” 那宫女的笑容鲜明了两分,大约又意识到什么,连忙收敛了笑容,领着江浸月出了宫殿。 太液池离这里不远,今晚的月色朦胧,路并不那么容易见。宝珊提着个灯笼,寸步不离江浸月,就这么跟在那宫女的后头。 渐渐的靠近了太液池,都能闻到夜里池水散发出的清凉而微腥的味道。 借着月色,江浸月瞧见,太液池边的确立着两个宽衣博带的男子,在说些什么。 两个男子都是身量颀长,乍看上去,和宋璟的身形相似。但江浸月稍看了两下就认出来,那两个人都不是宋璟。 江浸月道“那不是我家侯爷。” 宫女忙道“夫人别急,侯爷在这边。” 宫女领着江浸月走过去,从那两个男子身边经过。江浸月瞄了一眼,竟然是潞国公世子和衍国公廖思之。看潞国公世子那神态,多半又在挖苦廖思之了。 廖思之脸皮都涨红了,偏偏是个怼不了人的样子。 就在这时,江浸月听见地上有淅淅索索的声音,就像是蛇迅速爬过草丛的声音。 江浸月心里顿时一紧,宝珊反应更是快,一把拉着江浸月转了个圈,护着江浸月的肚子,稳稳走开了两步。 就趁着这间隙,江浸月看清了草丛里那窸窣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竟是一条麻绳,被人给拉动了而刚才若是宝珊反应不及时,自己就会被那麻绳给绊倒,跌进太液池去 后怕的感觉涌上了江浸月的心,她咬着唇,快速的寻找那个领她来的宫女。那个宫女已经跑没了影。 而这片刻时间里,又发生了意外。那麻绳没绊到江浸月,却惊动了路国公世子和廖思之也不知怎么的,江浸月就看见廖思之一个踉跄,掉进太液池里去了 江浸月这瞬间有点发蒙,很快就回过神来。 这是谁想要害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却阴差阳错的害到了廖思之 刚才廖思之又是怎么落水的,是潞国公世子出得暗招吗 “夫人没事吧”宝珊问道。 “我没事。”江浸月紧握住宝珊的手,赶紧大声喊道,“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 廖思之带着个小厮的,可是不会游泳,只能眼睁睁的趴在河岸边,把手递给水里挣扎的廖思之。 可是廖思之始终没能握住这小厮的手,反倒在挣扎间,离湖岸越来越远。他呛了好几口水了,呼喊声也渐渐的低下来,脑袋沉沉浮浮的,若是再没人来相救,只怕凶多吉少。 江浸月虽然水性很好,但她已是宣侯的妻子,肚子又大大的,哪里又能下去救人 目光落在岸边的潞国公世子身上,江浸月急急的说“世子,衍国公是你的堂弟你就那么无动于衷吗”她咬咬牙,只能和宝珊两个继续大喊着来人。 两个人的声音终于惊动了旁人,有宫人跑了过来,纷纷跳进太液池,去捞衍国公。 可怜的是,安京地处北方,这些北方宫人们从小就没几个会游泳的,此番跳下去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奴才罢了,基本上全都费劲的在浅处扑腾着,连廖思之的衣角都挨不到。 “皎皎”猛然听见江晚风的声音。 江浸月回头,一张脸上是惶急的雪白色,对上江晚风急切的目光。 她猜到姐姐为什么这么快就来了,姐姐定是看见她被陌生宫女带出去,有些担心,所以离席找过来的。 “皎皎你没事吧”江晚风冲到江浸月的面前,十分忧心的打量江浸月全身。 “我没事,姐姐。”江浸月握住江晚风的手,指向太液池,“衍国公落水了,现在还没有被救上来” 姐妹两个纵然和廖思之没什么交情,但活生生的人命就在跟前,谁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江晚风也急了起来,一眼看见路国公世子和他的下人们居然还淡定的站在池边,江晚风顿时生了气,大步就到了潞国公世子的面前,质问道“你就在这里看着吗身边这么多人都见死不救” 潞国公世子鄙视的看了江晚风一眼,道“我的人不会游水,我何必要为了廖思之那个废物,而损了我的手下” “你”这人真是恶心透了 潞国公世子嫌恶的瞥着廖思之,可心里却很是没底。 廖思之是他刚刚趁乱推下去的,要是没淹死,可就后患无穷了。自己的妹妹廖芩瑚先前还和他说,今天过去,她必定能够嫁进宣侯家里。也不知道廖芩瑚这会儿进行的怎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 40 章 江晚风看了眼太液池里的廖思之, 已经没有了力气, 快要沉下去了,可是救援的人还是没把他捞上来 “我去救他”江晚风当即扯了外衣,往贴身丫鬟杨柳的手里一甩, 看着就要跳湖。 杨柳吓得赶紧拉住江晚风“大姑娘使不得您还是个黄花闺女要是您去救衍国公”那怕是就只能嫁给他了。 嫁给衍国公,这还是好的下场,另一个不好的下场, 杨柳不敢说,在场的人却都是明白的。 若是衍国公被救上来时没气了,江晚风便是连个能嫁的人也没了。 江浸月更是急的面色发白,只觉得小腹都沉沉的坠下去,整个人摇摇欲坠似的。 她无力的喊着“姐姐” “江大姑娘可别这么舍己为人。”潞国公世子可不想江晚风坏事, 连忙说,“为了救一个跟你不熟的废物,搭上自己的清誉和后半生,何必呢” 江晚风看了潞国公世子一眼, 冷冷的泛着鄙夷。 她江晚风打定主意要做的事, 一切后果都自己承担,她才不是胆小怕事的 “世子薄凉,我江家人可跟你不一样”她顷刻之间就拿定主意。 “人命在前,管不了那么多”江晚风毅然甩开杨柳的手, 纵身跳进太液池, 如一尾灵活的游鱼, 朝着廖思之游过去。 江家是江南人, 嘉兴水路纵横,江晚风和江浸月小时候都在水边玩着长大,水性都极好。只是此刻,江浸月无力的想着,若是姐姐不会游泳,那么此刻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吧 因为姐姐能做到下水救人,她就没法子心安理得的不做,即使,姐姐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江浸月红着眼睛喊道“姐姐当心实在不行也也不能逞强” 江晚风听见了妹妹的话,嘴角扯开自嘲的一笑,便把所有情绪甩到脑后去,专心救人。 她托住了已经下沉的廖思之,廖思之还没有失去知觉,两个人在水里贴得紧紧的。 脸上的水,让彼此面颊上的肌理纹路都清晰可见,廖思之咳嗽了几声,脸涨红了,嘴唇被冻得发紫,想说什么,却停不下来的咳嗽。 江晚风道“想活命就不许乱动,我拖着你,不许挣扎” 那些下水的宫人们,这会儿终于扑腾到了江晚风的身边,大家合力,一阵手忙脚乱的,终于把廖思之从水里捞了上来。 江晚风自己爬上来,江浸月站在池边,刚触上江晚风湿漉漉的身体,腿就发软。 天知道姐姐下去救人的时候,她的心情有多复杂,又多紧张姐姐。 江浸月强抑着翻滚在心里的情绪,颤抖的说“姐姐,快披上衣服”她把宝珊递过来的外衣快速的披在江晚风身上。 江晚风浑身都湿透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睫毛上有水珠滚落,映照出一双坦荡无畏的眼眸。 那边,一群宫人们围着廖思之,七手八脚的给他披衣服。 廖思之披着衣服,在小厮的搀扶下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江晚风这边,齿根泛着颤抖的凉意,几乎是用足了毕生的勇气,给江晚风深深的作揖“谢谢江大姑娘的救命之恩。” 江晚风凌厉的道“你也是笨,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 “小生”廖思之被江晚风训斥得一哆嗦,面皮紫涨,僵硬了片刻,忽然就斩钉截铁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生愿以身相许还请江大姑娘不要嫌弃小生在下这就去找江大人说。” 江浸月被廖思之的耿直吓住了,纵然知道出了这事,廖思之是不得不娶江晚风的,可是,这人怎么就能义正言辞的说出这种话 正说到江守镇,江守镇夫妇就来了。 与江守镇夫妇一道过来的,还有今晚的宾客们和一些宫人。 秋色也跟着过来了。 “簌簌,皎皎,你们没事吧”江守镇和纪氏赶紧奔到了女儿们的面前,一看到江晚风湿漉漉的样子,心咯噔一下,“簌簌,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晚风刚要说话,廖思之忽然就杵在了江守镇的旁边,打着抱拳,顶着一张大红脸,耿直的说道“衍国公廖思之,想、想求娶江大姑娘,那个还请岳父大人首肯。” 江守镇懵了,差点没翻过去。 倒是江浸月看着宾客和宫人们陆陆续续的过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想了想,是了,是不对劲。刚刚她和江晚风那样大声的喊救人,太液池离宫殿很近,就算殿内喝酒席的人们听不见,总是该能很快喊来宫人们的。可是那么半天,就零零散散的来了几个本来就在太液池这边职守的宫人,除此之外,竟是没能喊到人来。 那么多人,都是上哪儿去了 江浸月下意识的问秋色“你们为什么来得这么慢” 秋色忙凑到江浸月跟前,小声的说“刚刚霁晴殿那边出事了,大家都被引过去了,所以才来得晚。” “怎么” 只见秋色的眼神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大事呢潞国公家的廖四姑娘,脱了衣服抱着个太监不放,被人撞见了。一下子闹得鸡飞狗跳的,连圣上都被惊动。呵呵,这下子她可丢人丢到家了” “你小声点。”江浸月知道秋色是为她打抱不平,特别想看廖芩瑚倒霉。可是,这里人多口杂,秋色这么说话,会引人侧目的。 果然就见潞国公世子面色大变,两只眼睛似要喷出火光“你说什么” 秋色忙欠身“奴婢说的事大家都知道,世子也可以问别人。” 潞国公世子身子颤抖起来,脸上青筋暴起,那是暴怒的前兆,两只眼睛瞪得直欲噬人。 芩瑚不是说,过了今晚就要嫁给宣侯吗她不是说,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宣侯上钩吗 怎么回事,芩瑚怎么会衣衫不整的抱着个太监,还被人给看到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接着潞国公世子看到了宋璟快步而来。 一看见宋璟衣衫未乱,神清气爽的样子,潞国公世子就猛地意识到什么。 难道,芩瑚是算计宋璟不成,被宋璟反插一刀,事情便成了这般 “皎皎。”宋璟迎到江浸月这里,关切的打量她。 他稍微看看四周,看看正耿直的喊着“岳父”的廖思之和一脸铁青的江守镇,再看看湿漉漉的江晚风,宋璟立刻猜到了分。 再看向潞国公世子,对上对方那充满怒气和质疑的难看脸色,宋璟给了潞国公世子一道清浅的笑容,却冷冷的像是冬日的太液池水,冻得潞国公世子打了个寒噤。 宋璟没再理他,转眸对宝珊道“做得很好。” 宝珊不卑不亢“侯爷既嘱咐奴婢,今晚可能有人要对夫人不利,奴婢就必定能保护夫人周全。” 宋璟笑道“不愧是本侯带出来的人。” 两人对话间,潞国公世子一个劲的盯着宋璟瞧,脸色越发的难看。 又想着刚才众人都说,廖芩瑚出事了,潞国公世子实在没法再在这里等下去,也顾不得廖思之了,赶紧带着手下们去找廖芩瑚。 宋璟望着潞国公世子仓皇而去的背影,唇角轻勾,漾出一缕冷笑,幽深如月的眸子里冷凝一片。 早在宴会开始前,在宫门口撞见廖芩瑚的时候,宋璟就察觉到廖芩瑚眼底的阴影。 宋璟这些年为安佑帝做了那么多事,总要行走在黑暗之中,行走在危险边缘。各色各样人的阴暗,他都见过,也养成了对每个人举止神态的精准判断。 他就知道,廖芩瑚今晚要搞出事情来。 果不其然,在他和众位宾客们敬酒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宫女“不小心”把酒水泼在了他的身上。当时周围人多,大家又都不想坏了宋璟和长公主的兴致,自然也没人揪着这宫女叱骂。 众人只说了那宫女两句,就劝宋璟去后殿更衣。 宋璟若无其事的应了,让阿巳带他去后殿,那宫女也跟上宋璟,说自己就是这殿中当值的,说原本用来更衣的后殿正在打扫,更衣要走的远一些。她愿意给宋璟带路。 宋璟温和看着她,眼底却清明的没有任何笑色。 宫女脸上那殷勤、小心,还夹杂着一丝紧张心虚的表情,落在宋璟眼底,在他心中迅速的化作一道疑影。 被宫女泼酒这种事虽然也有,但怎么那么巧,就泼到他身上了呢今晚他和母亲是主角,伺候的宫人们自当小心再小心,这宫女若真是在殿中当值的,必然是做事极熟练老辣之人,犯错的概率微乎其微。 好,就算她真的是失手了,但她的神情,逃不过宋璟的眼睛。 必然有诈。 此时,宋璟还不能判断出是谁要诈他。他带着阿巳,又喊了个小太监搀扶“略微醉酒”的自己。 三人跟着宫女,出了殿去。 按照宫女的说法,后殿里最近正在打扫,没有衣服可换,非要将宋璟引到不远处的霁晴殿去。 若宋璟记得不错,再有一刻钟的时间,安佑帝和皙华长公主就要率众摆驾宝华殿,去为长公主祈福。而宝华殿就在这霁晴殿后面,霁晴殿是通往宝华殿的必经之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 41 章 宋璟不动声色, 到了霁晴殿前时,看见殿中点着微弱烛火,顿时有了猜测。 接着一个宫女推开霁晴殿的门, 从里头走出来,走到宋璟面前, 屈膝一福“奴婢是这霁晴殿里负责更衣的宫女, 还请贵人屏退随从,随奴婢入内。” 一听那“屏退随从”四字,宋璟就明白了,廖芩瑚, 原来她打得这个主意呢。 宋璟面色如常的回道“有劳了。”又对阿巳道, “你和这位公公就候在外头吧。”他说着,在经过阿巳身边时,给阿巳使了个眼色。 阿巳一点头,示意自己能够随机应变。当宋璟和更衣宫女进殿的一刻, 阿巳就以手作刀,抬手往那领路小宫女脑袋后头一劈,将小宫女给劈得晕倒在地。 小太监见状, 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 阿巳第一时间捂住小太监的嘴,揪着小太监到近前, 低声对他道“接下来烦请公公听小的吩咐,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 侯爷必将报答。” 宋璟随着更衣宫女进了霁晴殿, 没过多久,殿中传来一通乱七八糟的响声,接着灯火就熄灭了。 阿巳立刻拉着小太监进了霁晴殿,随后便和宋璟两人退了出来,将小太监留在殿中。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有人过来的声音,听着人数还不少。 宋璟和阿巳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果然”的神色,两个人将那晕倒的宫女带起,脚下一翩跹,瞬间便消失在原地,躲在了偏殿的屋顶上,俯瞰全局。 方才宋璟随着那更衣宫女进了霁晴殿后,果不其然,被引到了一片帐影朦胧之中。殿内还点着浓郁的熏香,让人昏昏沉沉。 宋璟这些年游走在黑暗和探查之中,对这种熏香不陌生。这种熏香味道重,一般用的不多。此香燃烧在房间里,对普通人来说没什么坏处,但对于饮酒的人就不好了。 这种熏香,和人体内的酒混合在一起,会产生一种令人迷幻的功效,且有催情的效果。 宋璟在嗅到熏香之时,就屏住呼吸,狭长眸子里透出锋锐视线,穿过那些招展缠绵的帘子,看到了帘子后隐藏的女子单薄的身影。 宋璟故作没看见,又朝前走了几步。紧接着,帘子后冲出一道衣衫尽开、香肩半露的女子,朝着他扑过来。宋璟立刻装出本能躲避的反应,朝灯烛的方向退去。待女子快要扑到他身前时,他一个踉跄,打翻了烛台坐在地上,殿内顿时黑下来。 “侯爷”当廖芩瑚娇媚的声音响起时,那个更衣宫女已经悄然离开了霁晴殿,明显是去引人去了。 廖芩瑚扑宋璟扑了个空,因着看不见,只能听着喘息声,继续去扑。 廖芩瑚听得宋璟的步子越来越凌乱,喘息越来越重,似有迷乱而低哑的趋势她心中得意,就知道这殿内的迷香会让宋璟中招。 廖芩瑚循着声音过去,终于扑到了男人身上,抱着对方,一只手如同灵蛇似的钻进对方的衣服里。 她得意的笑着,马上,爹和二哥他们就会过来。爹会挡住去往宝华殿祈福的安佑帝一众。到时候,爹和安佑帝他们进了这霁晴殿,看见宋璟为了她情迷意乱,轻薄于她的样子,便得娶定她了。 等她入了宣侯府中,凭自己的才学和手腕,还收拾不了江浸月那个妖妖调调的狐狸精吗 走着瞧吧,她一定会嫁进侯府,把江浸月除掉,自己当上宣侯正妻的 廖芩瑚想着,手上的动作更加激烈了,听得男人发出无法控制的喘息,她高兴的嘴角都飞扬起来。 至始至终,她都没察觉到阿巳和小太监进了这座霁晴殿,更不知道这几个人的脚步声是何时来的,又是何时离去的。 很快,潞国公和二公子廖望之,带着一群随从找过来了。 潞国公并不急于去推开霁晴殿,而是吩咐手下们在偏殿四处寻找,做出一副寻找廖芩瑚的样子。 主殿那边的宾客也开始向宝华殿进发了,安佑帝、皙华长公主、皇后以及众位嫔妃和不少大臣宾客们,全都跟着一路过去。 途中,他们经过霁晴殿,一眼就看到了立在霁晴殿前火急火燎的潞国公等人。 潞国公一个眼尖,瞅见了安佑帝,连忙过来给安佑帝施礼,“老臣参见皇上。” 安佑帝虚扶了潞国公一下,见潞国公十分焦急,问道“怎么了国公怎么在这里” 潞国公皱着眉头说“小女琴瑚说去后殿更衣,半晌都没有回来。老臣派人来找,却听人说小女被人给喊走了,就是喊来这霁晴殿的方向。老臣也是前脚刚到的,让手下人寻找小女。” 安佑帝忙四下看了一遍,关怀而略是责备的说“你们光是这样找,要找到何时,怎也不知道喊人说不定她就在附近。” 潞国公惶恐的作揖,弯下腰去,“皇上,老臣是怕大肆呼喊寻人,扰了皇上和长公主的兴致。万一小女只是躲在哪个石头后面玩,老臣岂不是兴师动众、小题大做了” 潞国公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手下低呼道“霁晴殿的主殿里有人” 潞国公倒吸一口气道“会不会是芩瑚快,进去看看”他说着便朝着安佑帝一施礼,安佑帝明白潞国公爱女心切,便也带着长公主等人走过来,在霁晴殿外候着。 潞国公的侍卫推开主殿大门,掌灯走进去,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一声惊叫“四姑娘”还有灯烛落地滚动而过的巨响声。 那个早已从更衣宫女换回了丫鬟服装的丫鬟娟儿,听了“四姑娘”这称呼,面色大变,高呼道“四姑娘”慌慌张张的夺了身边人的烛台,冲进了霁晴殿。 她进去没多久,便也惊叫一声,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众人一听不好,哪还能站得住 潞国公父子俩按捺不住,举着烛火冲了进去,接着是皙华长公主带着李妈妈,还有皇后和几位嫔妃,共同进去。 借着烛火,众人看到不堪入目的一幕。 被扯断的纱帐、凌乱的衣物,地上滚作一团的男女。 男人上衣已经快要褪尽了,趴在女人身上呼哧呼哧的喘气。女人一双胳膊搂着他,白花花的嫩肉被昏黄的烛火一照,似能瞧见上面透明的汗珠。 整个殿内燃着浓郁的熏香,过于浓重的气味,刺激得好几个嫔妃不舒服,却使得面前这画面更添活色生香的淫靡。 嫔妃们大都别过脸去,或用扇子遮着眼睛,不忍看这污秽场面。 皙华长公主到底沉得住气些,低声示意李妈妈和几个宫女过去,将人扯开。 众人七手八脚的,就去把两个人给分开了。被压在下面的廖芩瑚容貌一曝光,殿内又是连声的抽气声,还有嫔妃“啧啧”的声音,不知是叹息还是嫌弃。 潞国公父子俩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显然是受到了无比的惊吓。潞国公瞪大眼睛,甚至有些站不住,朝着儿子倒去,口中不能置信的呼着“不,怎么会琴瑚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姑娘”丫鬟娟儿含泪扑向廖芩瑚,排开李妈妈她们,把廖芩瑚扶起来,抱进怀里,摆出一副要遮住小姐春光的护主姿态。 潞国公忍无可忍的冲上来,抬脚就要踹那男人“你个登徒子,竟把我女儿骗来这里用强老夫今儿就跟你拼了” 娟儿也立刻指着男人,一声“宣侯你竟是这种人”就要出口,却在看清男人的相貌时,顿时哽住,整个人僵硬在那里,脑中断片,震惊的傻了去。 这人不是宣侯,不是怎么可能不是为什么不是 娟儿无法相信,自己明明亲眼看着宣侯走进殿,被四姑娘扑倒,两个人滚在一起的。怎么会换了人,换成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且看这个男人光滑的下巴和他那身衣服 天这竟然是个太监到底是怎么回事 娟儿傻眼了,强烈的恐慌和恐惧让她的脸色白的惨不忍睹,她甚至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无法预料今晚还会发生什么事。 潞国公父子也傻了,雪白的脸色渐渐变得比锅底还黑,隐忍着无数愤怒和质疑。 潞国公差点就要晕过去。 廖芩瑚更是惊恐的无以复加,她大瞪着眼,如看鬼似的瞪着这个陌生的小太监,竟是不顾这么多人在场,指着太监骂道“怎么可能明明不是你的,怎么是你你是谁你是谁明明应该是宣” 眼瞅着廖芩瑚要说出宣侯两个字,娟儿反应过来了,仓皇堵住廖芩瑚的嘴巴,抱着廖芩瑚痛呼“四姑娘您冷静啊,奴婢知道您是被吓得说胡话了。您冷静下来,国公爷和二公子在这里呢,皙华长公主和皇后还有各位娘娘都在。四姑娘您受了委屈,自有贵人为您做主,您千万别疯魔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 42 章 廖芩瑚猛然一震, 脸上的血色混合着方才气喘吁吁留下的红晕,红红白白,整个人愣住在那里,她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差点暴露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若是方才与她搂抱在一起的是宣侯,那么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她卖个可怜,再有父兄帮衬,就算名声不好听, 也能顺利嫁给宣侯。 但眼下被捉奸的是她和一个阉人她要是让人知道她早就在这里等着了,大家会怎么想定是都能猜到,是她设计宋璟不成,反把自己给害了 心里慌乱到极点, 廖芩瑚费了半晌功夫,才强迫自己接受现状。 两害相权取其轻, 事已至此,廖芩瑚也没办法了,只能努力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无辜受害者。 她无比可怜的哭了起来,冲着潞国公父子爬过去,“爹二哥女儿好好的在这里更衣, 谁晓得这登徒子忽然闯进来,把灯给熄了女儿被他捂着嘴, 想喊叫也出不了声幸亏你们来了” 她要死要活的爬进廖望之怀里, 娟儿把衣服给廖芩瑚披上。 潞国公看着那个早已吓傻的小太监, 心里也是气的想揍人。芩瑚和他说今晚的计划时,他本来不同意的,只觉得宋璟不是那么好算计的人,再说这样算计宋璟,芩瑚就算如愿以偿嫁过去,也损了国公府的名誉。 奈何芩瑚放话说,要么让她嫁给宋璟,要么让她一根绳子吊死。潞国公和她争不过,廖芩瑚又趁机说了一堆嫁给宋璟的好处,把潞国公说动了心。 潞国公也想有个皇族女婿啊,这样就能拯救日益破落的门楣了。 可现在,事情弄成这样,犹如狠狠给了潞国公一巴掌,把他从白日梦中打醒了。 他一咬牙,妈的,事到如今只能认下是女儿无辜被害了 潞国公冲上去抓起那小太监就要打,几个国公府手下冲过来,对着小太监拳打脚踢。 潞国公边打边咆哮“你这个混账东西,辱没老夫女儿,老夫杀了你” 长公主立刻喊道“住手本宫面前谁敢造次”她喊周围人等,“还不去把他们拉开” 周围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人拉开了,李妈妈亲自护着那小太监退开,给他披了件衣服。 长公主厉声道“皇兄就在外头,国公爷父女今天受得委屈,可禀明皇兄为你们做主。” 长公主目光炯炯有神盯着潞国公,眸底一股尖锐的寒意,仿佛是要用视线将潞国公被剥开。 刚才廖芩瑚喊出那话,虽然在宣字处及时刹住了,但长公主还是猜到了。廖芩瑚对宋璟的心思,长公主自然知道。方才宋璟从主殿离去,长公主也是看见了的,还看见宋璟带着个小太监一起离去。 这些事串联在一起,让长公主心中顿时就有个猜测,冰冷的目光剜在潞国公父女身上。 哼,敢算计她宋蕙的儿子,现在弄巧成拙了就想打死小太监灭口,当她宋蕙会袖手旁观吗 她还偏要把这事闹大 等在外头的男客们终于等到了里头的人出来。 廖芩瑚已经被严严实实的捂住了,缩在廖望之怀里,廖家三人一脸悲痛欲绝。 潞国公一见到安佑帝,就跪在安佑帝面前,一个劲的哭诉。廖芩瑚也跟着哭诉,说自己多么的无辜,那小太监又是如何的兽性大发。潞国公握着拳头,悲愤的呼道“皇上,要是不处死这个胆大包天的贼子,老臣、老臣实在是” 皙华长公主冷冷的说道“潞国公息怒,就是要处死这个太监,也得先把事情问清楚。” 潞国公拱手道“谢长公主的关心,只是一切都明白的很,小女芩瑚被人给骗到霁晴殿,老臣出来找她,哪想到她在这殿里被这阉人轻薄” 那小太监这会儿总算是找回了神智,哭着磕起头来“皇上明鉴潞国公明鉴奴才就是得了失心疯了,也不会去骗廖四姑娘来霁晴殿奴才、奴才可是个阉人啊” 潞国公指着小太监道“你个畜生还有脸说皇上,这真是奇耻大辱老臣请求皇上处死这畜生,为受害的小女做主啊” 长公主脸色沉成了一汪不见底的深渊,正要说什么,这时听见阿巳的声音。 “侯爷,是皇上和长公主他们,都在这儿呢” 众人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见到的是宋璟和阿巳过来。 长公主心里松了口气,冷冷剜了眼廖芩瑚,责备宋璟道“你上哪里去了” 宋璟刚才和阿巳在偏殿房顶上伏着,一切都看到了,眼下走过来,阿巳不着痕迹的挡在了那小太监面前,回头对小太监道“小公公你怎么在这里怎么狼狈成这样我和侯爷找了你半天。” 那小太监在被阿巳扔进霁晴殿前,阿巳就嘱咐了他一些话。眼下听了阿巳这么说,小太监赶紧扒住阿巳的裤腿,“阿巳阿巳奴才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又向着宋璟呼道“侯爷小的在这儿啊在这儿呢” 长公主问宋璟“这太监是你带来的” 宋璟颔首,给安佑帝抱拳解释“皇上恕罪,臣席间衣上沾了酒水,被一名宫女告知后殿不能更衣,带臣来霁晴殿这边。臣见霁晴殿里灯火昏暗,就让这位公公进去点灯找衣,臣想在附近走走,吹风醒酒。只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过来。” 宋璟面上微微做出诧异的表情“皇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有片刻的沉默,面色各异,显然是萌生了各种各样的想法。 潞国公恼怒的瞪着宋璟,道“宣侯有所不知,这畜生胆大包天,竟把主意动到老夫女儿头上了” 宋璟皱眉,目光往廖芩瑚身上一落,轻飘飘的一眼。 廖芩瑚被宋璟看到狼狈的样子,心里羞愤万分,表面上努力的装出楚楚可怜的神情,想要用女性的婉转柔弱来打动宋璟。 可宋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挪回目光,那无喜无悲的模样,就像是在看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这让廖芩瑚的心羞愤的都要滴血了。 “潞国公,本侯觉得,您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宋璟唇角衔了一缕笑,夜光坠入眸底,形成幽冷的源泉,“这位小公公是本侯随手从主殿带来的,也是本侯让他进霁晴殿点灯取衣的,一切都是偶然。反倒是廖四姑娘为何会在霁晴殿中,本侯不明白。”他顿一顿,道“说起来,那个带本侯来霁晴殿更衣的宫女,非要本侯亲自进霁晴殿更衣。本侯嫌她烦,就让阿巳把她打晕了。现在想想,若踏进霁晴殿的是本侯,那本侯可不就成了轻薄廖四姑娘的罪人。如此,还怎么面对潞国公和本侯的夫人” 宋璟言谈间,阿巳已经飞去了屋顶,将那晕了的小宫女扛下来了。 潞国公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几乎要站不稳。身后廖芩瑚的指甲都抠进了衣服里,死死的咬着下唇,承接在场众人质疑的、嘲弄的目光。 大家又不是傻子,听宋璟话里的意思,倒像是有人把宋璟引到霁晴殿去和廖芩瑚相会,而宋璟临时起疑,就把随手带来的太监丢了进去。 眼下,潞国公和宋璟各执一词,究竟谁说的是真的,还得看这个晕倒的宫女怎么说。 但众人的心却都是偏向宋璟的,理由很简单宋璟向来对廖芩瑚没兴趣,廖芩瑚迷恋宋璟却是众所周知的。 宋璟又对安佑帝道“臣还有一事觉得不明。” “你说。” 宋璟看了看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这位公公之前在主殿侍酒,举止小心谨慎,不像是没有分寸的人。臣还请皇上派人查查霁晴殿里是否有什么脏东西,比如”他冷笑“熏香。” 啪嗒一声,是什么东西掉地的声音,细细的,却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明显。 众人看过去,竟然是廖芩瑚不小心折断了小指蓄的长指甲。廖芩瑚面色惊变,赶紧低头不让人看她的表情。这副模样,怎么看都是心虚了,在场已有不少嫔妃命妇冷冷的笑出来,就等着看笑话了。 安佑帝命人去霁晴殿中搜查可疑物品,不一会儿,就有宫女端了熏香的香灰出来。 这熏香味道浓,化为灰了同样刺鼻。旁边一个嫔妃用帕子掩住口鼻,皱眉说道“这什么味道,闻着就不像正经东西。” 安佑帝脸色也不大好,吩咐手下道“唤太医来查。”又看向那个晕厥的宫女,“把她带去慎刑司,严加拷问” 长公主正要说什么,这时候,听得远处隐隐传来骚动,好像是有谁在呼救。 呼救的声音很渺茫,显示出相隔很远,像是太液池的方向。起先是一道几乎听不清的女声,接着又叠加了另外一道女声和其他杂乱的声音 宋璟蓦然听出是江浸月的声音,忙给安佑帝行了个礼“皇上,似乎是内子,恕臣有罪先走一步” 人群中的江守镇夫妇也站不住了,江守镇出列道“皇上,那声音是老臣的两个女儿啊” 长公主看向江守镇,郑重道“本宫也过去。” 事出紧急,去宝华殿为长公主祈福的事只有耽搁下来。 安佑帝留了人在这边料理廖芩瑚的事,自己和长公主、宋璟以及一些大臣命妇,快速赶去太液池的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 43 章 夜半三更, 江浸月睡不着。 今晚出了这么多事,安佑帝和宋璟赶着在子时前,完成了为长公主的祈福。 宾客们都回去了,但宋璟担心江浸月怀着身孕舟车劳顿,便留宿在宫中,让江浸月睡下。 只是江浸月哪里能睡得着。 自己的夫君被廖芩瑚那样明晃晃的算计,自己的姐姐又与廖思之小定下来。这前一件事让江浸月后怕又愤怒,后一件事却无可奈何到极点。 江守镇夫妇被廖思之缠了一晚上,五味陈杂, 让廖思之赶紧准备好提亲。 而江浸月始终不知道廖思之是怎么摔进太液池的,她怀疑是不是潞国公世子推人,然而廖思之却一问三不知。 就连廖思之的小厮都傻乎乎的只知道说“恭喜国公爷总算娶到老婆了”。 江浸月真的很怀疑,姐姐嫁给这个人, 到底靠得住不。 秋色和宝珊都陪在江浸月的殿外,守着江浸月过夜。 宋璟被安佑帝叫去了清凉殿中。 宋璟到的时候, 见长公主也在,殿上跪着个人,是那个无辜受累的小太监。安佑帝就坐在上首处,等着宋璟。 “皇上。”宋璟平静施礼。 安佑帝抬一抬手,“你坐吧。” “谢皇上。” 宋璟入座, 和长公主对视了一眼,听得安佑帝语调沉沉的说“今夜霁晴殿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说吧。” 宋璟这便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叙述了一遍, 包括那个领他去更衣的宫女, 霁晴殿里假扮成更衣宫女的娟儿,还有殿内燃烧的那种香料。 宋璟坦言,自己是看穿了廖芩瑚的伎俩,才把那小太监丢进去的。小太监是因他之故才受了这么一遭罪,为此他实在是抱歉。 宋璟这番话和那个被送进慎刑司的宫女所招供的,都是吻合的。安佑帝赏罚分明,他看着小太监,微笑起来“你不必跪着了,此番,你也算是对宣侯有恩,朕会重赏你的。” 小太监因祸得福,心想宣侯果然没糊弄他,当真报答他了,遂立刻磕头谢恩。 皙华长公主将尖利的护甲磕在桌面上,玎玲两下子,凸显出她内心的愤怒“皇兄,潞国公家做的太过分了。他们在皇兄和臣妹去宝华殿的路上,这般暗算阿璟。若是阿璟真的中招,丢得可是皇家的脸面。” 安佑帝也渐渐乌云盖顶“廖家这回是太过分了,枉廖芩瑚还有京城才女的美名,德行竟是如此不堪” 长公主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一家子都不是好的。不知皇兄可有听说,潞国公的嫡次子廖望之,先前退了江家大姑娘的婚事,后来见江家复起,潞国公家又厚着脸皮贴上去提亲,逼迫江大姑娘嫁进他家。” “这事朕也听说过。”安佑帝眼中露出一抹嫌恶,“本来这儿女亲家的事,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不想他们胆敢如此放肆,强娶不够,还想硬贴上阿璟。”他的眉毛几乎根根竖起来,难得的凌厉,“一个个的心比天高,衍国公身为他堂侄,他不予照拂,还明里暗里的欺辱,真是一群利欲熏心的脏东西。朕看他这个潞国公也不用当了,更用不着再给朝堂效力” 这意思很明显,安佑帝要把潞国公革职、削爵。 长公主和宋璟交换了目光,齐声说道“皇上皇兄圣明。” 安佑帝也累了,让他们下去,之后的事情安佑帝自有主张。 宋璟扶着长公主走出清凉殿,走得远了,方遗憾道“原本好好的生辰宴,却出了这等事,还请娘能放宽心。” 长公主弹一弹指甲道“这些肮脏事情,本宫小时候就已经见多了,不会因此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只是一想到廖芩瑚那么算计你,本宫真想亲手给她两巴掌。就她这种德行,也敢肖想我宋蕙的儿子。也不看看她除了那点潞国公特意造出来的才气,还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和浸月一比,简直是天上和地下” 宋璟失笑,摇头道“娘何必拿皎皎和廖芩瑚那种人作比。” 长公主沉默了会儿,许是想到往事,略有伤感的叹了口气,又忽的说道“这次衍国公落水的事倒是奇了” 宋璟如实回道“我让宝珊去探了,是潞国公世子和廖芩瑚合谋,在太液池边的草丛里放了麻绳。他们让人把皎皎引过去,想将皎皎绊落水。宝珊护住了皎皎,潞国公世子趁乱又把衍国公推下去。若是江大姑娘没下水救人,衍国公多半性命不保。” 长公主眉心突突跳了几下,陡然升腾起怒气来,眸底被怒意刷得雪亮。 她咬牙切齿道“好个廖家人,这般歹毒,连本宫身怀六甲的儿媳妇都不放过”她握了握拳,道“廖芩瑚这般嫉恨浸月,还对本宫的孙儿下手本宫要去找皇兄,这个廖芩瑚若是不死,难消本宫心疼之恨” 宋璟拉住了长公主,重新搀扶起她来,他温声道“圣上虽然没问皎皎这边的事,但这宫里的事,逃不过圣上的耳目。他必都是知道的。” 长公主的心发凉“皇兄既然知道,为何不赐死廖芩瑚” 宋璟缓缓道“不过是给潞国公这种开国功臣的后代留一点微薄的颜面罢了,况且,活罪也未必比死罪要好。”他停了停,复又浅笑“儿子送娘去寝殿休息,稍后去陪皎皎。接下来几天,衍国公会去江家提亲,我陪皎皎回江家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长公主平复了心情,颔首道“好。” 夜晚虽然有些凉意,但烛火点在殿中仍旧微热。秋色听江浸月翻来覆去的,便蹑手蹑脚进了殿,换成芳苡灯,紫色的灯幽幽莹莹,也让殿内的温度稍稍降下来。 夜静下来了,凉风徐徐,吹得殿中纱帐起伏。偶尔一两声蝉鸣,是快要死去的蝉,显得这夜更静更深。 宋璟踏着月色回到寝殿,他一进殿,江浸月就知道是他回来了。她总算不再那么难熬,撑起身子看向他。 宋璟过来,坐在床头,问她“是还没有睡着,还是被我吵着了” “睡不着。”江浸月嘟着小嘴,把下巴搁在宋璟腿上,嫣然细语,“你不在,我不安心,就总也睡不着。” 宋璟爱惜的抚着江浸月的身子,“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睡吧,都已经这么晚了。” 江浸月依依看着他,伸出小手,勾上宋璟的手指,问他“圣上没说什么吧” “放心,他会主持公道的。”宋璟俯身,在江浸月脸上吻过,“睡吧,我也去更衣了。” 带着宋璟的亲吻温度,江浸月的心奇迹般的平静下来,蜷缩在被子里,慢慢的就有了睡意。 睡意朦胧时分,感受到宋璟也钻进了被子里,从她的身后把她搂住,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她的小腹上,那是一个充满了呵护意义的睡姿。 安心的感觉源源不断的化作江浸月的睡意,仿佛都快要想不起今晚的这些糟心事了,宋璟给与的甜蜜是这般鲜明。 尽管是宿在陌生的寝殿,但两个人,一床被,就是幸福。 江浸月在梦里都仿佛沐浴着甜美的桃花香气,仿佛能看见腹中的宝宝出生后,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美满。 长公主的生辰宴席结束后,两件事轰动了安京城。 第一件事,潞国公被罢黜了官职,降爵为潞国侯。潞国侯和两位嫡公子都被勒令在家中思过,三个月不许踏出府门一步。 至于廖芩瑚,圣上申饬她心狠手辣、德行有亏、亵渎皇室,让潞国侯自己看着办。 潞国侯明白,廖芩瑚这辈子也别想嫁给好人家了,圣上留着她一条命已经是仁慈。潞国侯只有将廖芩瑚送到了城外的尼姑庵里,让她出家做姑子,一辈子就和青灯古佛一起过了。 另外一件轰动安京城的事,就是衍国公去江家提亲。 衍国公素来存在感低,没什么人看得起他,又是孤家寡人一个,冷不丁闹出砸锅卖铁敲锣打鼓娶媳妇的事,倒是惹来不少人观看。 廖思之为了凑聘礼,把自己搞成了一贫如洗。这让原本十分怨念的江守镇,也不好再刁难他什么,只能无奈的应下了亲事,与廖思之带来的媒婆互相交换了男女方的生辰八字和订婚庚帖。 江浸月也回来了,和江晚风一起,凑在屏风后面,看廖思之和江守镇说话。 江守镇虽然老实温和,但是,面对廖思之这个更加老实的人,江守镇终于能一展岳父的雄威,对着廖思之叮嘱了一大堆的话。 江守镇叮嘱廖思之,成婚后要好好对待江晚风。江晚风性子刚烈,得哄着巴结着,不能给她脸色看。 还有,江家上下是没有姨娘这种东西的。江家女儿嫁人,也看不得通房姨娘这样的东西。 廖思之挠着红红的耳廓,一再给江守镇承诺“小婿不纳妾,一定不纳妾根本养不起” “什么本官耳背没听见。”江守镇故意眯着眼睛,做出要倾听的动作。 廖思之连忙规规矩矩,打了个大大的抱拳“皇天在上,厚土为证,请岳父大人放心,小婿是绝对绝对不会辜负未来娘子的” 江守镇看他诚挚的眼神,也唯有点点头,表示相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 44 章 廖思之离开江家后, 在府门口遇到了同样离去的江浸月。 江浸月正要上马车的,见到廖思之, 便和宋璟低声说“我想和衍国公说几句话。” 宋璟松开了江浸月,目光追随她,见她挺着肚子,缓缓的走到廖思之的跟前。 “呃夫人。”廖思之先给江浸月行了一礼。 “妾身怀着身孕,请恕礼数不周。”江浸月谦虚的说着,颔首为礼,又小心的说, “衍国公,我姐姐她是个好姑娘。她比我懂事, 比我讲情义,也比我心灵手巧。要不是之前和潞国侯家的亲事, 我姐姐也不会一直待字闺中” 廖思之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好意思的笑道“夫人说的有道理,要不是潞国侯家退婚,江大姑娘也轮不到在下这等破落户来娶。” 江浸月尴尬道“衍国公,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呃, 不是这个意思吗那是什么意思” 唉, 这衍国公怎么这么榆木脑袋。江浸月恳切的说“妾身是想说, 我姐姐是个好姑娘, 妾身将您当做未来姐夫, 便希望衍国公能够一辈子善待我姐姐。” 廖思之道“这个岳父大人说过了, 夫人也放心。江大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不是她嫁给在下,是在下以身相许所以,呃要善待也是她善待我啊。” 江浸月听着有些好笑“这样的话,妾身就放心了。时候不早,妾身告辞。” “夫人慢走、慢走。”廖思之施礼相送,又对着江浸月的背影义正言辞道“救命之恩,恩重如山,没有江大姑娘,就没有在下了。” 廖思之身后跟着的小厮,见廖思之这般斩钉截铁的模样,不由得努了努嘴,鄙视的瞥了眼自家主子。 救命之恩,恩重如山 扯淡的救命之恩主子你明明会游泳,泡在池子里装溺水很开心是不是还平白多了个媳妇,呵呵,鲜花插在牛粪上,好白菜被猪给拱了 两个月后,江晚风出嫁。 江浸月把从胡员外那里挣到的钱拿出一部分,购买了家具、妆奁、首饰,又折来一部分银子,添进了江晚风的嫁妆里。 有江浸月帮忙,江晚风的嫁妆十分丰厚,羡煞了安京城不少待字闺中的女儿家。 廖思之穿着喜袍,打马过街,瞅一眼身后洋洋洒洒的抬嫁妆的队伍,不由得勾起嘴唇,呈现出一脸的傻笑。 廖思之的小厮用很不屑的眼光看自家主子,仰起头,对廖思之说道“一贫如洗的国公爷现在要靠夫人赈济了,可得哄好夫人,千万别露了馅。” 廖思之偷偷翻了个白眼,低头斥道“爷大喜的日子,你给我把嘴巴管好,休来拆台小心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呵呵。”小厮也翻了个白眼,暗自嘀咕“演啊,继续演榆木疙瘩老实人啊,怎么不演了原形毕露了吧。” 廖思之两道带着杀气和笑意的眼神,直戳在自家小厮脸上。 这些,花轿里的江晚风都没看见。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着这个稍微一逗就脸红的夫君定是个好拿捏的,等自己嫁进去了,先立威,把中馈拿到,一个子都不给他留。以后她指东,他要是敢往西,看她怎么收拾他。 花轿从宣侯府门口路过时,宋璟揽着江浸月,带着几个下人等在这里,向廖思之和江晚风祝贺。 江晚风偷偷掀开窗帘,看了眼江浸月。江浸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宋璟在她身后妥帖的护着她,看起来很是宝贝她和孩子。 秋色朝着江晚风的贴身丫鬟杨柳挥手,喊着“有空一起出去玩啊” 杨柳乐得嘴都合不拢。 接亲的队伍敲锣打鼓,洒下一地的红纸和红包,被过往百姓抢夺一空。 队伍还走过潞国侯的家门口。 如今的潞国侯家门可罗雀,贵族圈都知道潞国侯家人心术不正,开罪了长公主母子和安佑帝,且那廖芩瑚还干出为人所不齿的下贱事。 安京城里是没人再愿意和潞国侯交好了,侯爷的爵位也不过是个笑话。 潞国侯父子们被禁足在家中,他们听见外头的热闹,忍不住走到门口。结果就看到春风得意的廖思之和后面那顶红红的喜轿,轿子后头还跟着一箱又一箱的嫁妆。 潞国侯的嫡长子愤愤不平的捶在门板上,气得说不出话来。 嫡次子廖望之眼中闪着落寞的光,视线紧跟着江晚风,难过的摇头自语“要是当初娶了她就好了” 潞国侯懊恼叹息,过了半晌,眼底忽然划过一抹冷意,喃喃道“不妨。我们家势败也只是一时的,你们不能灰心为父还得搏上一搏呢。” 嫡长子眼神一沉,和潞国侯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二人能懂的眼神。 潞国侯默了默,说道“大郎啊,我们试探了廖思之那么多年了,他像是真不知道那封信的存在。依我看,他的确就是个什么也做不成的怂包,我们也不必再提防他了。” 嫡长子不以为然的笑了两声,充满嘲讽的意味“就算他不知道那封信,就算他是个废物,但他毕竟是老衍国公的儿子。他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始终是个隐患。我倒是想杀他,只可惜上次推他进太液池,偏被江晚风多管闲事给救下来了。也算他廖思之命大” 潞国侯皱皱眉,他想起了死去的老衍国公夫妇,眼底有阴暗的晕色。 江浸月目送着接亲的队伍,队伍已经走得远远的,再也听不到那热闹的声音了。 周围又安静下来,秋风簌簌,红墙斑驳,静静的让人的心都跟着平和下来。 江浸月身子半靠在宋璟怀里,就着他的手抚摸自己的小腹。这滚圆的肚子里,有个小生命在一天天长大,有时候还会动来动去,还会踢她。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江浸月每天都觉得新奇而满足。 她现在特别爱做的一件事,就是让宋璟贴在她的肚子上,感受她的胎动。 午夜梦回时,她总是忍不住想着孩子出生后会是什么样。是男孩,还是女孩是长得像宋璟一般明月昭昭,还是和她似的妖妖调调 不、不,还是像宋璟吧,不要像她。 江浸月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因为长了张不贞静的脸,就无端遭人非议。 “皎皎,我们回去吧。”宋璟在她耳边轻语,嗓音醇然好听,带着揉碎水波般的温柔。 江浸月甜甜的应了“好,我们回去。” 两个人刚要动身,忽然被一道声音喊住“夫人宣侯夫人” 两个人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见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急匆匆的奔来。看那人的神态,似乎是有急事,非常不安,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用近乎乞求的目光一点一点迫近江浸月。 江浸月反应了片刻,发觉好像见过这个家丁。 “你是” “宣侯夫人”家丁气喘吁吁的停在江浸月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小的、小的是陈家的家丁,是我们家大姑娘让小的来寻您的。人命关天,还求您能跑这一趟。” 江浸月被“人命关天”几个字吓到了,忙问“妆茜怎么了” “不是大姑娘出事,是我家夫人”家丁道,“我家夫人她她悬梁自尽了” 什么 江浸月脚下一软,犹如踩空似的,稳不住身子。好在宋璟牢牢的护住她,做她的支撑。 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停住了,所有的力气在被抽离身子,取而代之的是流散在全身的寒意和恐慌。 “皎皎。”宋璟关心的抚了抚她,转眸责备那家丁“内子怀着身孕,哪受得住你这般冒失喊叫退后两步,慢点说,先说陈夫人现在情况如何。” “是、是。”家丁感受到宋璟迫人的威压,连忙退后两步,“回侯爷的话,我家夫人被发现得及时,给救下来了。目前性命无碍,但非常虚弱,且心如死灰。” 江浸月听得心都绞起来了,她咬唇问“是不是和孙姨娘有关还是陈伯父又做了什么让伯母绝望的事” 家丁道“具体的,小的也不知。我家大姑娘这会儿在照顾夫人,一边还要应付孙姨娘,根本抽不开身。姑娘叫小的来请您过府,帮着劝劝我家夫人。大姑娘说,知道这个请求是给宣侯夫人您添麻烦了,但是,现在我家夫人听不进别人的话,大姑娘怕夫人再想不开寻死,这才想着喊您过去的。” 江浸月深吸了几口气,缓过胸臆中一轮一轮的恐慌和绞痛,让自己镇定下来,一手托着腹部,安抚腹中的孩儿,也在安抚自己。 她侧脸对宋璟道“侯爷,陈伯母待我一向很好的,我想过去劝伯母打起精神。” “我和你一起去。”宋璟毫无犹豫,“阿巳,备车。宝珊和秋色准备好夫人路上可能会用的东西,把药箱也提上,这就走。” 那家丁如释重负“多谢宣侯多谢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 45 章 到达陈家时, 发现陈家上下都乱成一锅粥。 婢女们慌慌张张跑来跑去, 有郎中提着药箱进出。 陈母的院子已经按照江浸月的设计改造完毕了, 偌大的水景, 令整个院子豁然开朗。站在水边的高台上, 还能望见京郊行宫盘踞山上的雄浑剪影,十分好看。 但这座开朗的园林,并没有改善园主人的心情。 从迈进这里开始, 江浸月就仿佛感受到陈母心头的泣血悲戚。 江浸月在房门外碰见陈父, 陈父立在门外,一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颤抖。 宋璟问道“陈大人不进去吗” 陈父苦笑“妆茜不许下官进去,她现在已经不认我这个爹了。” 江浸月责备的看了眼陈父, 没说话, 由着宋璟扶着她, 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婢女和郎中,全都在忙活。 陈妆茜坐在床头,握着陈母的手。 房间昏暗,散发着一种行将腐朽的气息。陈母面色青白、发丝纷乱的躺在那里, 如同一尾即将干涸的游鱼,那样的颓败, 再无生趣。 陈母无力瞪着两只眼,不知在看哪里,眼底灰沉沉的, 空虚如深黑的雾。 两人交握的手因为牵得太紧, 露出白色的骨节, 陈妆茜不断说着“娘,您别难过,女儿都还没出嫁,都还没生儿育女,您不能再动把我抛下的念头了” 江浸月听得心酸,走近道“妆茜。” “浸月你来了”陈妆茜惊喜的回过头。 江浸月清晰的看到陈妆茜脸上的泪痕。 “妆茜,伯母现在怎么样”江浸月咬唇问。 陈妆茜颓败道“命是保住了,心却活不过来了都怪那个男人都怪他”她喘了几口气,压抑下眼底嗜血的戾气,转身把位置让开,“娘,浸月来看您了。” “伯母。”江浸月忙来到床前,宋璟扶着她,她坐在了床头,双手握住陈母的手,柔声唤道“伯母,我是浸月,我来看您了。” “浸月”陈母目光幽幽的移到江浸月脸上,气若游丝的喘着,唇角微微扯开一点弧度。 “妆茜把你喊过来了我真不中用,死都没死成,还惊动你挺着肚子过来” 江浸月尽可能让嗓音柔到极致“伯母别这么说,您待我一直很好,您出事,我当然要过来。伯母您看,妆茜都哭成这样了。想想妆茜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养到这么大了。您可不要再做让妆茜悲痛的事了。” 陈母空洞的笑着,愣愣念起“十月怀胎”四个字,她木然的发笑两声“这么多年,我也就生了妆茜一个女儿。有些人却是天生的好福气” 江浸月微微一怔,明白过来陈母说的是那个蓦然怀孕得宠的孙姨娘。 陈妆茜苦笑着低语“娘别再想那个人了,您越消沉,她就越得意。您必须要让自己过得好好的才是,不然就是遂了她的愿了” 江浸月默了默,问陈妆茜“伯母是因为什么想不开”她看了眼陈母脖子上的青紫泪痕,心底发憷。 陈妆茜道“孙姨娘月份大了,爹叫郎中来给看看。郎中号了脉,说孙姨娘怀的是双生子,且十有八九是一对男胎。” 一对男胎江浸月浑然一震,突然就理解了陈母的心如死灰。 人到中年,膝下仅一女,丈夫忽然宠妾灭妻,妾室有孕,还极有可能一次生下两个男孩。未来孩子平安落地,陈父心里怕是再没有陈妆茜母女的位置了。 陈妆茜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道“西燕慕容氏的使臣快要进京了,和亲人选还没有敲定,我决定自荐。” 陈母遽然变色“妆茜”她急的要坐起来,动作太猛,坐起后眼冒金星,受不住差点眩晕,一个劲的咳嗽。 江浸月赶紧拍着陈母,为她顺气,“妆茜你不要冲动。” “浸月、娘,我没有冲动。”陈妆茜因着绝望,语调反倒分外冷静,“如今我们母女在家中地位尴尬,我也议不到什么好亲事,嫁哪个都是一样。要是去和亲,还能趁机为娘求个诰命,这样也不怕爹和孙姨娘怎样了。” 陈母拼了命的拉住陈妆茜的手,“不行,不行,妆茜你不要动这个念头,娘不能让你去西燕。你这是要让娘活不下去啊” “我若和亲西燕,娘成了诰命,如何还能活不下去娘要真是活不下来了,想想在西燕当皇子妃的女儿,也要为了与女儿每年的见面而好好活着不是吗” 陈母说不出话来,嘴巴嗡着,只能不断摇头,眼底蓄满泪水。 江浸月劝道“妆茜你先冷静一下。” “妆茜”窗外响起陈父的喊叫,大约是陈父听见了陈妆茜决绝的话语,想要阻止她这个念头。 陈妆茜冷冷瞥向窗外那道人影,“娘已成了这般,女儿不会再坐以待毙了纵你是我爹,我也不会让你欺负我娘我真恨我有你这样的爹” “妆茜”陈父痛彻心扉的话语,模模糊糊穿过窗户而来,沮丧的像是冬日里树枝上的残叶。 宋璟不动声色走出屋子去,立在檐下,静静看着扒在窗户上的陈父。 就这么看了良久,直到陈父终于发现了他。 “宣侯”陈父看着宋璟,两只眼睛红红的布满忧伤和血丝。 宋璟温然道“陈大人,借一步说话。” 陈父点头,随着宋璟离开,两个人越走越远,走到了水景边的水榭,方才停下。 从这里可以看到整座园林的精华,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虽是北地园林,却充满江南情趣。 可陈父看到的却是满目死灰。 宋璟霍然淡淡的说出一句“陈大人藏着掖着那么久,瞒得自家夫人都已生轻生的念头了,还要再瞒吗” 陈父身子一颤,就像是被箭射中心扉那样,身体僵硬,反应十分剧烈。 他不能置信的望着宋璟“侯爷是知道了什么” “本侯并不知道什么。”宋璟道,“只是本侯觉得,陈大人分明对陈夫人用情至深,眼神是骗不得人的,不知陈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他停了停,问“还请陈大人恕本侯过问您的家务事,不知孙姨娘此人,是谁送给陈大人的” 陈父身子再一颤,只觉得宋璟那双坦荡却幽深的眸子,像是能窥知一切阴司,让人无法遁逃。 陈父叹了口气,道“是丞相辗转了人手,把孙氏塞进下官府里的。” “怪不得陈大人宠她。”宋璟了然,“是宠给丞相看的吧” 陈父沉重的点点头。 宋璟又道“可是陈夫人和陈大姑娘都不知道这些,还以为是您背信弃义,另寻新欢,甚至宠妾灭妻,悖乱诛心。” 陈父满眼伤痛,默然了会儿,说道“侯爷,有句话下官不知当不当说。” 宋璟温声道“认为不当说,无非是不相信本侯,那不说也罢。” 陈父咬了咬牙槽,踌躇半晌,道“那下官敢问侯爷一事,听说前阵子侯爷遇刺,可是因为在查丞相” 宋璟眼底一黯,“嗯。” 陈父几乎咬牙道“既然如此,那下官也就说了。下官怀疑,丞相是西燕慕容氏派来大靖的探子。西燕上次败给大靖,犹不甘心,这回提出和亲是假,事实上是想麻痹圣上,以待和丞相等人里应外合,吞并我大靖。” 宋璟不禁眯眼陷入沉思。 先前,安佑帝有心清理工部,宋璟查出袁侍郎贪污敛财颇多,而那些钱财许多都被袁侍郎家花费出去,却并无记账,不知去了哪里。 宋璟曾撒出不少人脉,去查那些钱款的去向,终是没有拿到明确的答案,却大约能得知,那些钱款是流向西北方向的。 西北,那正是西燕国的方向。 安佑帝怀疑袁侍郎等人后面是丞相,若是这样的话,那么那笔钱的去向定然是受到丞相的授意。再结合陈父说的,怀疑丞相本是西燕慕容氏的人 宋璟勾唇笑了笑“怪不得陈大人费心宠爱孙姨娘,看来您被丞相盯上了,您手里有丞相要的东西,他就使了这美人计。”他望着陈父那被说中心思后抑郁的表情,继而道“您瞒着陈夫人和陈大姑娘,无非是怕将她们卷进来,免得日后如有不测,牵连了她们。陈大人的心情,本侯理解,本侯曾经也是这般隐瞒内子的。” 陈父哀然道“侯爷可知下官心中的痛苦看着倩娘每天伤心抑郁,看着妆茜那样恨下官,我、我” “陈大人,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就像本侯,以为可以瞒过内子一辈子,可却还是被她撞破了。”宋璟笑了笑,轻轻道,“您有心保护妻女,却造成妻女与您离心。岂不知,对于她们来说,宁可和您一起面对风浪,也不愿像如今这样被欺瞒而伤心抑郁吧。” 陈父浑然一震,“侯爷” 宋璟望着碧色水景中几只鲜红的锦鲤,红红白白的游荡开圈圈涟漪,“陈夫人已快要活不下去,我想,陈大人若是还想着以欺瞒的方式保护陈夫人,只怕陈夫人会再有什么过激行为。到头来,陈大人只会追悔莫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 46 章 陈父被说得完全怔住, 僵硬的立在那里, 越发不知所措。 他望着宋璟温和而洞明的眼眸,再望向陈妆茜母女所在的屋子,终于, 他深吸一口气,道“侯爷一语惊醒梦中人,下官明白该怎么做了, 谢谢侯爷。” 宋璟礼数得宜的回礼“陈大人不必谢本侯, 本侯也只是推己及人, 说出自己的看法罢了。” 屋子里, 江浸月和陈妆茜都坐在床边,握着陈母的手,一人一句的安抚她。 陈母渐渐的没有那般悲痛欲绝了,只不断对陈妆茜说“别去西燕,别动这个念头, 娘舍不得你” “娘, 您就别操心女儿了, 保重自己是最重要的。”陈妆茜嘴上这般说, 心里却已然打定主意。 反正她对男人早也不抱希望, 嫁给谁都是一样的,那不如做和亲公主, 好歹能给娘撑腰, 也算是报效大靖。 “妆茜。” 不知多久后, 陈妆茜听到陈父的声音, 带着跃跃欲试和央求的成分,从门口传来。 几人看去,只见宋璟回到了房中,宋璟身后跟着陈父。 陈父语重心长道“妆茜,我有话和你说。” 陈妆茜冷冷道“我没话可以和您说。” 陈父辛酸的笑了笑“妆茜,给爹一个机会吧,爹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江浸月对上宋璟的眼睛,见宋璟用目光暗示她离开这里。江浸月便道“伯母、妆茜,我和侯爷先出去一会儿。” 陈妆茜扶起江浸月,把江浸月交到宋璟手里。宋璟扶着江浸月,两个人一同出了屋子。江浸月在踏出门槛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陈父。她觉得,陈父消瘦了许多,那身穿了几年的旧衣服现在竟显得十分宽大了。 陈妆茜还坐在床头,只道“有什么话您说就是,说完了还请离开。” 陈父眼睛发红,深深望了眼床上颓败的妻子,对陈妆茜道“你到外厅来。” “娘,等我一会儿。”陈妆茜给陈母掖好被角,起身,不情不愿的去了外厅。 父女二人在外厅坐下,中间隔着一张小桌,桌上的茶水已冷,陈妆茜拿起来就喝。 “说吧。”她没好气道。 陈父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斟酌从何说起,陈妆茜清冷瞥了他一眼,终见他动唇,一字字道“孙姨娘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 陈妆茜托着茶杯的动作一僵。 “我没碰过她一根手指,这些天歇在她房中的人不是我,是我安排的一个亲信。” 陈妆茜的动作彻底石化,茶杯僵在面前,不上不下,唯有杯子里的茶水轻轻起伏。 她愣了半晌,忽而带着怨念,嘲讽道“爹是在开玩笑吗” 陈父抠着桌子角,狠狠的用力,“没有,我所言没有半句是假。我知道如果再不说出实情,倩娘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妆茜,爹没有背叛你娘,真的没有” 陈妆茜慢慢放下茶杯,正色道“怎么回事” 陈父叹了口气,这方把孙姨娘的来历和他对丞相的怀疑说了出来。 陈父说,丞相刚送来孙姨娘时,自己并未怀疑什么。只是随着时间过去,他察觉孙姨娘在府中的行迹和作息总是鬼鬼祟祟。这让他警惕起来。 陈父不想打草惊蛇,他想趁机摸清楚丞相的老底,便纵容孙姨娘。 若是能让孙姨娘麻痹大意,慢慢露出狐狸尾巴,他就能顺藤摸瓜的查清丞相的老底了。 于是,陈父从黑市上请来一位擅长易容的能人,把府里一个自己的亲信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去宠幸孙姨娘。 晚上,宿在孙姨娘房里的是那亲信;白天,亲信揭下,而孙姨娘懵然不知,还在陈父的面前撒娇耍泼,蓄意勾引。 陈父为了让孙姨娘尽快放松警惕现出原形,不但派人每天盯梢她,还做出一副宠妾灭妻的假象来。 很快孙姨娘就露出了破绽,她总是在陈父的书房等地方偷偷的翻找东西,甚至还想找书房里是不是有暗格。而每每找不到时,她就会在晚上不停的给“陈父”吹枕边风,话题离不开琼州。 琼州,正是陈父先前为官的地方,先前那三年,他在琼州任司马,管理琼州一代的军事和驻防。 琼州是大靖朝的边境,琼州西北就是西燕慕容氏。 孙姨娘总是提起琼州,且特别关心琼州一代的军事布防,还曾试探的问起“陈父”,是否曾绘制过边境的军事布防图 “陈父”自然将这事情告诉了陈父。 陈父思索了一番,蓦然就觉得浑身一冷。边境军事布防图莫非,这就是丞相把孙姨娘送过来的目的吗 可是丞相要军事布防图做什么丞相又不是西燕慕容氏那些人。倒是慕容氏总是野心勃勃,想要吞并大靖 陈父想着,又是一阵恶寒,难道,丞相暗中投靠西燕了 丞相出身寒门,家中无亲无故,他从科举金榜题名后,一路顺风顺水坐到了丞相的位置。按说丞相什么都不缺,不可能被西燕威逼利诱的。莫非,丞相从一开始就是西燕安排过来的探子吗 陈父越想越心惊。 于是陈父更加不敢对孙姨娘掉以轻心,把宠爱妾室的戏做得足足的。同时,他怕极了若是有朝一日被丞相察觉自己的意图,会连累到妻女的身上,他唯有瞒着妻女,默默忍受妻女对他的失望和痛心。 陈父以为他的妻子是能够坚持住的,却没想到,倩娘竟然悬梁自尽了 那一刻,陈父悲痛欲绝,差一点他就失去了倩娘。这种痛苦,比挖心剜骨还要令他难受。 宣侯提点了他,一语惊醒梦中人,陈父恍然知道,他不可以再瞒下去了。 若是他为了保护妻女,反倒教妻女绝望的背离、甚至自裁,那还不如一家人从一开始就齐心协力。那样的话,哪怕是未来天会塌,一家人一起顶着,彼此间的不离不弃也会化作渡过难关的力量。 陈父决定,把一切都告诉陈妆茜和倩娘。比起以“保护”的名义来欺瞒,她们母女反倒更希望与他同舟共济吧。 但陈父没想到的是,陈妆茜在听了他这一席解释后,情绪过分激烈,几乎是用咒怨的眼神狠狠瞪他。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陈妆茜怒视陈父,“打着为我和娘好的名义,却把娘伤害成这样,这算什么爹是根本信不过娘,也信不过女儿。你知道娘这些日子有多痛苦多绝望吗你知道她每天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吗你知道她天天以泪洗面吗你知道每每孙姨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时,她的心跟针扎一样吗” 她重重的喘上口气,犹嫌不够,继续说道“孙姨娘被您收房的那天,娘整整哭了一整夜;孙姨娘宣布有孕的那天,娘哭了三天三夜;如今孙姨娘说怀的大约是双生子,娘哭不出来了。她以为日后我们母女再无立足之地,她绝望的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要不是救的及时,现在陈府已经办上丧事了,爹你还能坐在这里向我诉苦水吗我不听” 陈妆茜扬手朝着门口一指,手腕上的绿松石镯子发出玎玲的一声响,“请您出去,离开这里无论如何,您将娘伤害得心如死灰是真,任您有千百种苦衷,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不要觉得现在解释了这些,我们就会原谅你。女儿不会原谅你的还有,”她冷冷的一笑,决绝又凄艳,因着激动,脸上甚至洇出不真实的潮红,“就算您始终爱着娘,没有背叛她,但女儿不再相信您能保护好她。你不能,你所谓的保护堪比利剑穿心。我不指望你,我只指望我自己。”她决绝道“西燕慕容氏,女儿嫁定了” “妆茜,不” 三日后,西燕慕容氏的使团抵达冀州,离安京只剩下两日的车程。 同一日,朝堂上传出消息安京刺史陈大人的独女陈妆茜,进宫面见圣上,自请和亲西燕。 安佑帝龙颜大悦,已经应允,册封陈妆茜为怀淑公主,并按照怀淑公主的请求,册封其母陈夫人为一品诰命。 陈妆茜是瞒着父亲进宫去的,等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陈父已然毫无回天之力,追悔万分。 敕封诰命夫人的旨意被送到了陈家,陈妆茜陪着陈母一起接旨。 陈母拦不住女儿决定,如今也不可能抗旨了,陈母不由抱着陈妆茜,哭得肝肠寸断。 陈妆茜一再的劝说陈母,自己只是嫁人去了,又不是去龙潭虎穴。母女二人总是能见到面的,自己要做母亲最大的后盾。 如今,陈母也已经知道了陈父并未背叛她,她依旧心如死灰,完全高兴不起来。再加之女儿刚烈而任性的决定,惹得陈母心烦意乱。 陈母痛心道“妆茜,你为什么偏要去西燕你爹说了,西燕对大靖图谋不轨。有朝一日若是战事再起,西燕慕容氏会留着你的性命吗你怎么就那么傻就为了我,你连命都要赌上吗” 陈妆茜只笑着安慰陈母“不会的,娘,我是大靖的公主。只要西燕还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就不会置我于死地。您就别哭了,如今您是一品诰命了,该好好振作起来。” 陈母哪能放心下来,不由得埋怨自己太没用。若不是为了自己,女儿何至于决绝的走到这一步 陈母只能祈求女儿所嫁的皇子是个好人,能够善待女儿一辈子。 只求两国之间,再无烽火狼烟。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在陈妆茜已经开始准备着去往西燕时,西燕的使团抵达安京。他们面见了安佑帝,并向安佑帝提出,他们作为去年的战败国,为表诚意,就不辛苦公主千里迢迢嫁去西燕了。 他们请求,让他们的四皇子来安京常住,与怀淑公主完婚,结秦晋之好。 这位四皇子就是本次使团的首领使节。很明显,他是西燕皇帝送来的质子。 陈母听闻这个消息,五味陈杂,不觉松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 47 章 西燕使团觐见的那天, 是个晴好天气。 安京秋日里凉的快,天一凉下来,便显得阳光更是金黄, 天空更是明澈, 湛蓝如琉璃翠一般。 这段时间朝堂要忙西燕和亲的事,宋璟也不得闲。安佑帝派他去城外迎接使团, 做后续的一系列接待工作。 次日辰时, 安佑帝在清凉殿宴请西燕使团。 使团为首之人, 就是被派来大靖和亲的四皇子慕容珏。宋璟将他们领来清凉殿, 便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旁边坐着江浸月,再旁边是陈妆茜。 陈妆茜作为和亲公主,自然也出席这次宴请, 且座位设置在上首处, 地位尊贵。 从四皇子慕容珏踏入清凉殿开始,陈妆茜就默默的打量这位自己未来的夫婿。 这慕容珏长得极好, 方才他甫一露面, 惊鸿一瞥,倒是让陈妆茜的心头颤了颤。 春水梨花, 清冷高洁, 神色淡的如同古刹里古井中的水, 眉目皆浅淡如随笔画就, 越看越有韵致, 很是耐看。 就像是从昆仑雪山上走下来似的, 不食人间烟火。 难以想象,以征伐好战为名的西燕慕容氏,竟能养出这么一枝高洁的梨花。 只不过,这慕容珏似乎身体不太好,这样的天气竟还披着件狐皮大氅,脸上也不见半分体热的潮红,只是淡淡的白色。 席间有宗亲觉得慕容珏穿得过多,便好心道“四殿下从北地远道而来,怕是还没适应安京的气候。安京比北地要暖和不少,四殿下不必穿这样厚的。” 慕容珏轻轻笑了笑,感激的说“我素有寒症,这才穿得多些。” 那宗亲做出恍然的样子,回以友好的笑。 江浸月正缓缓摸着肚皮,这时候陈妆茜凑近她,小声耳语“什么是寒症” “大约就是比常人要畏寒吧。”江浸月也没听过还有这种很怕冷的病症。 慕容珏身后跟着两个手下,皆是使节的打扮,一个年轻人,一个中年人。 慕容珏来到安佑帝面前,躬身行礼,“西燕皇四子慕容珏,见过大靖安佑帝。” 安佑帝刚想说“不必多礼”,就见慕容珏身后跟着的两人,其中那个中年人竟还笔直的站在那里,毫不畏惧的盯着自己看。 安佑帝不由脸色板起,慕容珏身为一国皇子,倒是不必行跪礼,但他身后这个中年使节是怎么回事 安佑帝皮笑肉不笑的问道“那位来使,你的膝盖是不会弯吗” 那中年使节眯眼皱眉,深深看了眼安佑帝,才跪了下去,也没说一句道歉的话。这样的态度未免太不把安佑帝放在眼里,席间众人不由得发出唏嘘声音。 宗亲席位上更是有人“哧”了两声,原是吴王宋奕,他嘲讽道“西燕国君怎么派了这么个不知礼数的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西燕人都没开化呢。” “宋奕,不得无礼。”安佑帝看了吴王一眼,嘴上说着制止的话,心里倒是高兴吴王替他奚落西燕使节。 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中年使节和安佑帝的身上,没人发现,席间的长公主脸色苍白的望着那中年使节,额头上渗出了汗水,身子虚虚颤着,仿佛要晕过去。 江浸月揉着小腹,正好瞥到长公主,不由为长公主的神态而讶异。 江浸月从没见过长公主这般苍白无血的脸色,衬着长公主紫红的米珠宫裙和烧蓝头饰,反而有种奇异的青白。长公主似是害怕被人察觉她的心神,忙低下头抬起袖子,执起茶杯,假装喝茶。她低下头时,那青白脸色都像是虚浮在脸上的纱,飘忽不定。 江浸月心中生了疑惑,娘这是怎么了是西燕这几个使节有什么不妥吗 江浸月小心拉了拉宋璟的袖口,用眼神示意他去看长公主。 宋璟打量了长公主一番,面色如常,低声道“没什么。” 这一小小的插曲很快结束。 安佑帝让使节们平身,请他们入席。 慕容珏坐下后,那两个使节也在他后面坐下。慕容珏一抬头,见对面坐着的一名美貌姑娘正打量自己,他回以友善的笑容,心下猜测,这个姑娘就是即将与自己成婚的怀淑公主了。 秋风簌簌,歌舞升平。 舞女们在清凉殿里变幻身姿,一双双柔美的臂膀和细细的腰肢,不断演绎出柔靡的歌舞。 清凉殿里丝竹悦耳,觥筹交错。 慕容珏按照礼仪,遥遥与陈妆茜敬酒,陈妆茜大方的回礼。 江浸月看着陈妆茜镇定的模样,对她很放心,视线在清凉殿里转了转,落在了江晚风身上。 江晚风新婚,作为国公夫人,也是这次的宾客之一。 江浸月看过去的时候,见江晚风正懒懒的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放空,一只手把玩着青铜酒樽,一边还慵慵的指了指桌上的橘子。 廖思之赶紧拿起橘子,剥皮,一瓣一瓣的喂进江晚风嘴里。然后又拿过一张手帕,被江晚风擦嘴角,直到整个橘子喂完。 江晚风又指了指茶壶。 廖思之立刻倒茶,双手奉上,还不忘把江晚风喝完的茶杯拿回来,然后继续给江晚风擦嘴角。 江晚风嘟嘟嘴,指向果盘里的板栗。 廖思之放下帕子,剥板栗去了。 江浸月看了半天,全程都是江晚风慵懒的动动手指,廖思之就赶紧讨好她,居然还挂着一脸小心翼翼的笑,就差把“十分惧内”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江浸月忽然就觉得姐姐真是嫁对了人。 后来江浸月想出去透透气,便叫宝珊扶着她,出了清凉殿,去清凉殿后的花园里走走。 这座花园因是江守镇的作品,故而江浸月十分熟悉每条路的去向,专门选了个曲径通幽的小路,绕着假山,缓缓走向深处。 夜里的空气真清新,江浸月忍不住美美的吸了一口,忽然见身边宝珊神色一凛,接着自己的胳膊就被宝珊紧紧搀住。 江浸月刚要问宝珊“怎么了”,宝珊抢先一步,把食指竖起在唇前,示意江浸月噤声。 宝珊扶着江浸月,贴着假山又走了几步。江浸月很快就听到了有人在园子深处说话的声音,怪不得宝珊示意她噤声。 两人交换了目光,小心的再朝前走几步,刚好能从一座景石后面探出头来。 江浸月在宝珊的搀扶下,小心的探出半张脸,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借着月色,她看见了一方被月光镀满纱色的狐裘大氅,包裹着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无疑就是西燕的四皇子慕容珏。 而那个正在与慕容珏对话的人江浸月认出来了,便是那个见了安佑帝不下跪的中年使节。 “阿珏,怀淑公主你也看见了,是个美人,你娶了她不亏。”那中年使节悠悠说着,明明是无喜无怒的语调,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夹带一股难说的气势威严。 “阿珏,你的身子骨弱,安京尚算温暖,你在这里住下,对你的寒症也有好处。”中年使节道,“从今往后,你就安心待在大靖吧。” 江浸月听得疑惑,这个中年使节怎么这么和四皇子说话她意识到这使节的身份不寻常。 接着就见慕容珏向中年使节行了一礼,恭谨道“儿臣明白,定当好生在安京住下。父皇什么时候需要用儿臣了,儿臣必第一时间响应。” 父皇 江浸月心中大惊,定睛看那个中年使节,还真觉出他的相貌与慕容珏有三分相似之处。 她了悟,难怪那中年使节见到安佑帝那般态度,连跪拜都没意识到。原来这人从来都是被跪拜的那一个,西燕皇帝,慕容寻 这个惊天发现让江浸月的心跳得极快。 她没料到,西燕皇帝竟然会扮成慕容珏的跟班,堂而皇之的来到帝京,还跑进清凉殿。 慕容寻就不怕被认出来吗 若是被认出来,万一安佑帝将他扣下,拿着他当人质去和西燕谈条件不,不是,江浸月暗自摇头。这慕容寻既然敢来,就定然留了后手,必定不怕败露思及此,江浸月在心底压下了去和安佑帝告状的念头,她决定先把这个发现告诉宋璟。 接着慕容寻和慕容珏又说了些话,多是些江浸月听不懂的,那两人也越走越远,渐渐的声音也消失了。 江浸月和宝珊交换了目光,一起蹑手蹑脚的离开。 回到清凉殿,江浸月靠进宋璟的怀里。 “回来了”宋璟宠溺的看着她,把她抱在怀里,一手抚摸她高耸的小腹,轻而暖和的呼吸,流连在江浸月颈畔,“看你都没吃什么东西,用些吧,别饿着。” “嗯。”江浸月笑了笑,又瞅见四下没人注意到他们,她便趴到宋璟肩头,把慕容寻的事情告诉了宋璟。 宋璟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方才御前不跪,圣上必定会留心,也会去查他。他的身份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圣上得知。这一点慕容寻不会不知,你想的没错,他肯定留了后手,有恃无恐。” 江浸月皱着眉头问“那你说他来大靖,是想做什么呢” “且看着吧。”宋璟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 48 章 没过多久,慕容寻和慕容珏就回到清凉殿。 宴饮继续。 后面江浸月吃饱喝足, 有些困了, 靠着宋璟睡过去。 宴席结束后, 宋璟因要照顾江浸月,便和长公主打了个招呼,抱着江浸月先回去了。 长公主在李妈妈的搀扶下,低着头, 以最不起眼的方式,默默的从后门离开清凉殿。 一踏出清凉殿,长公主就脚下一软,整个人犹如失去力气,几乎要倒下。 李妈妈忙扶住了她,道“殿下,您镇定些。” 长公主没有办法不震惊,她的心中如大海爆发了海啸,各种情绪汹涌而来, 排山倒海, 令她脸色苍白到极点,脚步都像是虚浮的, 整个人不知置身何处。 容浔啊 刚才在清凉殿见到那人时,长公主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个西燕的中年使节, 尽管已经过去二十多年, 他的面目早不复昔日的俊朗温和, 但同一个人, 同一张脸,长公主不会认错。 她早就不指望这辈子还能见到容浔了。 打从她让宋璟随了自己的姓氏开始,她就断了容浔这个念想,就当这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谁曾想,容浔竟然又出现了,摇身一变,成了西燕的来使。 原来容浔是西燕国的人 长公主猛地想到什么,一把抓住李妈妈的手,“李妈妈,我们回府,从今天起就对外说本宫病了,本宫谁也不见,直到西燕使团离京。” 李妈妈心疼的望着长公主,殿下这是不肯和容浔相认了 “殿下,您好不容易才重逢” “李妈妈,你知道的,本宫绝对不能见他。”长公主紧紧的捏着李妈妈的手,“他是西燕人,若是教人知道阿璟的生父是西燕人,皇兄会如何对待阿璟皇亲国戚们又会如何看他本宫宁可阿璟的生父永远不详,也不能让阿璟成为西燕人。” 李妈妈叹了口气,亦是下了决心“殿下,老奴扶您出宫。” 出宫的路,两人走得忐忑不安,心下惴惴。 长公主生怕会碰上容浔,一路都捡人少的路走。 可谁料,世事叵测,她竟然在即将踏出宫门的前夕,碰上了慕容寻。 慕容寻此刻没有和慕容珏在一起,他带着几个手下,正准备出宫门去。 长公主一看见他,惊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想要找藏身的地方。可是周围没有什么遮蔽物,只几株灌木,长公主手忙脚乱的藏在灌木后面,转过身去,低下头,不让慕容寻注意到她。 但慕容寻依旧瞧见了长公主,夜色朦胧,他只能看出那是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他注意到女子奇怪的举动,就像是在躲着他似的,藏在了灌木后。 慕容寻顿时觉得奇怪,又似想到什么,眼底有叵测的暗光流过。 他特意朝着灌木走近,口中道“敢问这位您是在找什么东西” 长公主心下一凛,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落荒而逃。 李妈妈赶紧道“多谢,已经找着了。”说着就拉住长公主,道“镯子已经找着了,您快些出宫回去吧,已经耽误了好久了。” 长公主不敢出声,怕被慕容寻认出声音。她就着李妈妈的手,低着头从灌木后快步走出来,几乎是用小跑的速度,风一般的掠过慕容寻,直朝着宫外飞速走去。 两人匆匆擦肩,慕容寻没能看清长公主的面目,但长公主这身衣裙,慕容寻是有印象的。他记得这位女眷在宴会上的位置是靠在皇后旁边的,想来地位不低。 注视着长公主远去的背影,慕容寻的眼睛越眯越细。这个女人看起来太匆忙,背影透露出一些慌乱来,就像是专程躲着他似的。 这个女人有问题。 望着长公主在李妈妈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慕容寻也招招手,他的一个手下来到他近前。 “皇上。” 慕容寻道“刚才那个女人,瞧见了吗去查。朕要知道她是谁,还有她过往的生平,都不要落下。” 手下抱拳领命。 随后的日子里,因宋璟要负责西燕使团的诸多事务,便时常早出晚归。 宋璟每天回家,都会和江浸月讲一讲西燕使团的事情。现在安佑帝正在积极准备公主和亲的事,还给陈妆茜拨了一座公主府,让陈妆茜先住进去。 听宋璟说,冬至日,陈妆茜就会和慕容珏完婚。此后,慕容珏便住在安京,名为和亲,实为质子。 西燕看似把姿态摆得很低,这么积极的就把皇子送过来为质。实际上心里盘算的什么,安佑帝也是有所猜测的,十分戒备。 江浸月听着宋璟的话,听着听着就困了,倚在宋璟怀里,耷拉着眼皮,像一只渴睡的小猫。 “皎皎,困了”宋璟察觉到江浸月的睡意,揉了揉她的小手。 江浸月抬眼看宋璟,眼神迷蒙,如覆了层涓涓柔雾“还好,就是这几天觉得身子不大舒服。” 宋璟道“怎么不和我说身子不舒服不能不在意,该请郎中就得请。” 江浸月抚着小腹说“应该没什么大碍。” “皎皎,不能任性。”宋璟认真道,“你我都是第一次做爹娘,不管遇到什么症状,都要留心才是。” 江浸月点头,“那好,那我明天就请郎中来看看。” 正说到郎中,江浸月忽然觉得肚子有些痛,尖锐的痛楚,像是锥子猛地扎了腹部似的,令她一下就露出痛苦的神色。 江浸月忙双手捂住肚子,不由发出“唔”的一声。 宋璟面色骤变,“皎皎,怎么了” 江浸月委屈道“不知怎的,肚子忽然刺痛。” 宋璟面色沉然,当即冲着门外喊道“宝珊,去请郎中” 郎中很快就过来了,夜半三更折腾着跑来也不容易。他给江浸月号脉,江浸月紧张的问“我、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郎中放松了紧绷的眉头,说“还好还好,夫人母子都没什么大碍,大约是今晚吃坏了什么东西,又吹了风,身体上才稍微有些不适。草民为夫人拟个药方,夫人照着喝药调养就是。” 江浸月放下心来。 宋璟送走了郎中,回到江浸月身边,把她抱进怀里,语调里有些无可奈何“早知如此,宴会时就不让你出去吹风了。” 江浸月赧颜,双颊微红,故作嘴硬“我要是不出去吹风,也撞不到西燕皇帝。” 宋璟吻了吻她,“早点休息,这些日子注意身体,别累着。” 江浸月笑道“夫君也是,虽然接下来的日子会忙碌,但也记得保重身体。” 这一晚,依旧过得温馨甜蜜,江浸月被宋璟搂着,睡得很沉。 自打她怀孕,宋璟夜里总是潜意识的轻搂她的腰腹,像是个保护的姿态,怜爱非常。 夜里江浸月的肚子没再痛了,只是,她做了个古怪的梦。 梦里黑漆漆的,像是深夜,头顶上有月亮,颜色黯淡,宛如一块染了尘埃的古旧玉璧。 四周有潺潺的流水声,大面积的水域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幽幽的,有种令人心底发寒的冷腥味。 冬日的夜晚太过严寒,连轻轻哈一口气,都能哈出浓浓的雾气。 江浸月不知道这是哪里,茫然的看着四周,直到脚下不断晃晃悠悠的,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一艘船上。 这艘船顶着黑黢黢的乌篷,行走在夜里宽阔的江面,不知去向哪里。 潜意识告诉江浸月,这艘船所驶去的地方,是一个深渊牢笼,是一场泼天浩劫。 江浸月紧张的望着船舷上的几个男人,她矮下身子,躲在船尾,高耸的腹部令她蹲下身的动作十分吃力而艰难。 她只能半蹲着,摸了摸自己被冻得冰冷惨白的脸,尔后心一横,翻身跳进江水之中 江浸月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黑暗。她还没能反应过来,意识来停留在梦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吓得一手往旁边揪去。 这一揪,掐痛了宋璟。 宋璟醒过来,握住江浸月那只手,柔声问“怎么了” 他的语调绵绵如风,声音因着久睡而有些微低哑,却是更添温柔,如春风似的吹进江浸月心里,安抚了她。 江浸月大口大口的喘气声慢慢归于平缓,宋璟的手在她背后,轻轻缓抚她。 “夫君,我刚才做噩梦了。”江浸月想着梦里冰冷绝望的江水和自己跳江的画面,心有余悸,“我梦见我被人掳上船,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无计可施,只能跳进江中觅一丝生机,带着肚子里的孩子” 宋璟吻着江浸月的额头,笑着道“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我知道,可就是心有余悸” 江浸月埋头进宋璟的怀里,汲取他的温度,被他抱着才能有片刻的安心。 宋璟一下下抚着江浸月,忽而低低笑道“娘子的水性真好,挺着大肚子还能潜入江中。” 听他突然拐了话题,江浸月又气又笑,挥着小拳头在宋璟胸口砸了两下,“我都怕死了,你还笑话我” “好,为夫不笑你了。没事的,睡吧。”夜色里,宋璟眼眸灿若繁星。 江浸月没好气的哼了声,嘟着嘴,把脸靠进宋璟怀中,像是只小刺猬似的拱了拱他,这才又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 49 章 因着陈妆茜和慕容珏即将大婚, 事务繁多, 宋璟也越发的早出晚归起来。 江浸月每天梦醒, 榻边都没了人,枕上甚至没有残留的体温, 可见宋璟起的是有多早。 秋色和宝珊侍奉江浸月起床、梳头, 宝珊端来热腾腾的早餐,服侍江浸月吃下, 接着又去给江浸月端调养的药来喝。 天气越发的冷,江浸月也不在花园里坐着了,她抱着个手炉,坐在屋里,听秋色给她念有趣的话本子。 她月份大了, 长公主也免了她的请安。只是江浸月偶尔还去公主府看看长公主, 陪着长公主说说话。 她发现,长公主好像有心事,似乎还是不小的心事。 江浸月仔细的回忆,发现长公主是从宴会的那天回来后, 就开始心事重重的。 并且,长公主对外宣称自己病了,不出门也不见人。江浸月觉得奇怪, 询问了李妈妈, 得到的却是模棱两可的应付。 这会儿江浸月听着秋色念话本子, 宝珊给她剥了个橘子吃。她拿过橘子, 问宝珊道“娘近来有些不对劲, 不知是怎么了。” 宝珊低眉顺眼的说“奴婢也从未见过长公主那样心事重重。” 江浸月道“我问了李妈妈,李妈妈总一个劲儿的搪塞我。”她挑了盘子里一块小花糕吃了,“算了,娘大约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我也不好奇了。” 几人正说着话,便有下人来告知,说江晚风来了。 这是江浸月成婚后,姐姐第一次来到侯府,江浸月连忙道“快请姐姐进来。”又对秋色道“把话本子收起来,去拿点姐姐爱吃的糕点。” 秋色说“是。” 不一会儿江晚风就来了,隔着大门口垂挂的御寒风毛帘子,外头的风把江晚风的声音吹进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皎皎,我来看你了” 杨柳掀开帘子,江晚风走进来,姐妹俩撞了个照面。 江晚风穿着莲青色的裙子,披着大毛斗篷,妇人发髻上簪着两支色泽逼人的钗子,脸上带着寒冷冻出的浅浅红晕,薄唇一启,露出雪白的一粒粒贝齿。 “皎皎。” “姐姐。”江浸月让宝珊扶着她起身,却被大步过来的江晚风阻止了。 “你肚子这么大,就别起来了。”江晚风轻轻把江浸月按回座位上,径自坐在江浸月的身边。 秋色端了点心过来,姐妹俩一起吃上了点心。 江晚风笑眯眯打量江浸月,“皎皎看着愈发有养尊处优的气质了,看来宣侯真不错,把你养得比待字闺中时还娇润。” 江浸月羞涩的低头,“夫君待我确是极好的。” 江晚风笑呵呵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一颗心都在你家宣侯身上。” 江浸月红着脸,吃点心掩盖发红的脸颊,一边打量江晚风。 江晚风气色不错,脸上光滑如脂,整个人焕发着初为人妇的神采。 江浸月料想姐姐嫁人后的日子挺舒心的,便放心了。 却不料江晚风突然露出恨恨的神色,满含抱怨的说起“皎皎,我觉得我嫁错人了。” 啊江浸月一愣,手头的糕点僵在唇边,糕点上的奶脂粘在唇瓣上,她也忘了擦,“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 “是衍国公对你不好” “没有,他不敢,家里都是我说了算。” 那为什么姐姐觉得嫁错人了江浸月不解的看着江晚风。 江晚风对上妹妹询问的眼神,低头,狠狠咬了口糕点,咬得十分凶残。江浸月看了眼那糕点,不由心抖了下,只觉得若是此刻廖思之在这里,必定会比这糕点的下场还糟糕。 “皎皎,你姐夫他有问题。”江晚风道,“他在我面前倒是又怂又好拿捏,但他总是无缘无故失踪,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有一次我看见他深夜里和陌生人在府中的角落里说话,言词间屡屡提到丞相、西燕、潞国侯一类的字眼。事后我试探他,他就装傻充愣,一个劲儿的讨好我。” 江晚风又狠狠咬了口糕点,愤愤道“我觉得我嫁了个骗子怕是他压根不是什么怂包,而是装出来骗人的” 江浸月感到惊讶难信“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了” “我也想告诉自己是误会了,只是随着日子渐长,我越来越觉得他有问题。”江晚风一口吞下残余的糕点,生气道,“这么鬼鬼祟祟的人,我不和他过了,我要跟他和离” 江浸月差点呛到,忙说“姐姐你别冲动,还什么都没搞清楚呢。” “我不想弄清楚,廖思之就是个骗子,我不和他过了” 江晚风话音刚落下,帘子外就传到一道男子的声音。 “簌簌,簌簌你这是怎么了别啊,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怎么就不和我过了呢” 这声音落下的时候,帘子也被掀开,只见廖思之慌慌张张的冲进来,衣衫不整,发丝微乱,气喘吁吁的,像是一路奔跑赶路所致。 廖思之小跑过来,带了一身冬日的寒气,呼啸般的扑在江浸月和江晚风身上。 江晚风没想到他会找到这儿来,还不经通报就冲进来了,她愣了愣,转而瞪着廖思之嗤道“皎皎怀着身孕呢,你就这么一身寒气的跑过来,冲撞到她怎么办” 廖思之也一愣,瞬间就退后五步,站的直直的,两手乖乖垂在腿侧,小心翼翼道“我、我为夫错了,簌簌你也别生气、别生气,生气伤身。”见江晚风翻了个白眼,不大想理他,他又伸长了脖子,挂上一脸讨好的笑“簌簌,为夫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改只求你别、别闹,跟我回家去。呃我也是要面子的。” 江晚风白眼斜他一眼,“你还知道要面子”她逼问“那你说,你每天瞒着我鬼鬼祟祟玩失踪是做什么去了那些半夜里和你说话的人是谁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廖思之茫然的半张着嘴,喃喃“没有啊簌簌,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江晚风猛地起身,叉腰,指着他喝道“你别给我装天天就会演戏,把人都骗得团团转我看你不是任由潞国侯家欺负的怂包,你根本就是扮猪吃虎别有用心” 廖思之委屈巴巴“娘子,为夫冤枉” 江晚风扭头不看他,赌气道“反正我不回去了,我要回娘家去。给你三天时间,写好放妻书送到江家,我江晚风可不想和一个虚与委蛇的人过一辈子” 这话一出口,别说廖思之了,就连江浸月和秋色、杨柳都急了。 杨柳忙道“大姑娘您冷静些啊,国公爷待您很好的,不是吗” 江浸月也急的站起来,抓住江晚风的手,“姐姐,一日夫妻百日恩。好不容易得来的缘分,哪能这么轻率就放弃。”何况,看廖思之这匆忙追到侯府的架势,只怕就是真怂包也不会给姐姐放妻书的。 “簌簌”廖思之委屈的贴过来,扯了江晚风一下,见江晚风没推开他,就去牵她的小手。 他刚摸到小手,江晚风就要甩手,“廖思之,你别得寸进尺” “簌簌,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好不容易娶到老婆,告慰了已故的爹娘。你要是不要我了,呃,我爹娘的棺材板会压不住的。”廖思之边说,边紧紧握住江晚风的手,还在她的手心又捏又挠,撒娇讨饶似的,不松开她。 江晚风把头一扬,看窗外。 廖思之巴巴的瞅着江晚风的侧脸,一边小心的笑,又似巴结又似哄着。 这幅画面看在江浸月、秋色、宝珊和杨柳的眼里,四人脑海里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个场景某条高大漂亮的哈巴狗,在它的女主人面前撒娇讨饶,尾巴摇了又摇。 此时此刻,廖思之就像是那条哈巴狗,就差一条摇摆的尾巴了。 虽然廖思之说,他也是要面子的,不想老婆把他踹了。但江浸月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廖思之对江晚风的珍视。 若不是他很宝贝这个娘子,又何必气喘吁吁追着她到侯府,还当着旁人的面,认怂、讨好,低声下气的哄着江晚风。 听闻娘子要和离,他不仅没发一点脾气,还百依百顺的对待她。 江浸月暗自笑了笑,不管廖思之到底是不是如江晚风说的一直在演戏,至少有一点不是演出来的,那就是他对江晚风的好。 或许,姐姐真的没有嫁错人。 廖思之就这么哄了江晚风许久,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也锲而不舍的围着江晚风打转。最后把江晚风哄得心软了,也气消了,没好气的给了他一记白眼,同意和他回家去。 廖思之大喜过望,当即给江晚风做了个大大的揖,口中道“娘子宽宏大量,在下谢娘子体恤之恩。” “行了,别丢人现眼了。”江晚风揪着廖思之的耳朵,把他往外拽,“赶紧回家歇着去。” “哎哎,好,这就来。”廖思之的耳朵都被揪红了,可却似乎感觉不到似的,浑身散发着心花怒放的气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 50 章 宋璟晚上回家, 听江浸月说了今天廖思之和江晚风的事情。 江浸月带着笑, 狭长卷曲的眼眸弯成一个安详而静好的弧度。她在讲述这件事的时候, 脸上有种舒心的宁和和安逸,翘起的唇角也昭示着内心的愉悦甜蜜。 室内昏暗而温暖的烛火,包裹她圆润的身躯, 落在她的头发上,晕开片片暖金色。 宋璟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拉起江浸月的手到唇边,轻轻的一吻。心中荡漾开岁月静好的微甜, 看向江浸月的眼底也蓄了宠溺和爱意。 他缓缓说“衍国公那个人,我和他不甚相识,但这些年我为圣上办事, 手里或多或少的掌握了京城权贵们的资料。衍国公的确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好欺负。或者说,他的好欺负,都是装出的假象。” 江浸月疑惑的偏着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璟思虑了会儿,道“大约是为了自保,也或许是有什么不得不做的危险事情, 需要靠一个令人松懈的外表来遮掩。” 江浸月不由得有些担心江晚风,脸上现出愁容, “不过他对姐姐还是很好的” 宋璟拍了拍江浸月的手,又把她搂到怀里, “不用担心, 廖思之不简单, 定能护好你姐姐。” 虽然只是一句安抚的话,但经由宋璟口中说出,便无比的贴心,无比的具有可信度。 江浸月心中大安,与宋璟又说了会儿话,便双双入眠。 这一晚,江浸月又做恶梦了。 这次的恶梦比之上次的,要短很多,但是很激烈,就仿佛身临其境般,情绪似一锅煮沸的水,沸腾着要溢出铁锅来。 江浸月梦见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身下是陌生的床,周围有陌生的人围着她,每张脸上都是紧张和急促的表情。 她们在呼喊什么,聒噪的压根听不清,就仿佛铁匠铺里叮铃桄榔打砸着铁器似的,那声音尖锐的摩擦过耳膜,给耳朵带来钝痛感。 她们是谁 江浸月努力要看清这些人,却怎么也看不清她们的脸,只有一张张白花花的面目和模糊的五官。 她在痛苦的惨叫,脸上都是汗,冷汗额角滑到衣领,在锁骨留下黏腻的触感,像是虫子的触角在扒拉着,甚至有些痒痛。 宋璟不在这些人当中。 而她停不下来的痛苦惨叫。 身子沉的如同一座山,两腿之间有撑开的撕裂感,在持续扩大。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肚子传来越来越强的坠感。是她的孩子,快要出世了 “啊”江浸月是在惊叫声中醒来的。 周围黑沉沉的,她有一瞬间的怔忡,眼角还残留着梦境中的迷蒙,痴痴的像是一尊玉雕。 下一刻,就有强有力的臂膀搂住她的身子,把她翻过来,与他面对面。 黑暗中彼此的眼眸泛着浅浅亮泽,属于宋璟的温度和气息,攀爬上江浸月的全身,如奶浆般包裹了她,渗入她心中那道迷茫和惊慌的沟壑。 “又做恶梦了”宋璟温声问,吻了吻江浸月的额头。 江浸月怔怔的,“嗯”了声,眼中神色却更加迷茫。 她回忆着这个梦,那是她产子的梦。 她的孩子即将出世,并没有出现难产一类的事情。但为什么,整个梦里没有一丝成为人母的喜悦,反倒充斥着痛苦、焦急和无助呢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陌生的接生婆们 那种浓浓的惶急不安,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那样,让江浸月心有余悸。 明明该是喜悦幸福的一刻,却偏偏极致的不祥 尽管这只是个梦,尽管她还幸福的躺在宋璟的怀里,可是,心头的惊惧却犹如种子似的埋下了,挣扎着破土而出,几欲顶开江浸月的身躯。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伸出双臂抱住宋璟,嘶哑的呢喃“我怕。” 宋璟没有询问江浸月梦到了什么,他重复着亲吻她的动作,一遍遍的安慰她“别怕,只是个梦,说明不了什么。”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卧室里,被施加了浅浅的回音,一声比一声温柔,柔到极致。 他能感受到怀中身子正散发着无助的冰冷,她吓坏了吧宋璟是心疼的。这一刻他恨不得把江浸月揉进身体里去,这样她就能在他的保护之下,隔绝一切恐慌了。 “阿璟,我怕我梦到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产子,我很疼,周围的稳婆们很聒噪,你也不在身边我很焦急惊慌,竟然没有一丝成为母亲的幸福” 江浸月的声音有丝丝颤抖,她抬眼,央求似的看着宋璟“我怕,总觉得这个梦太不祥。你不在,我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办。” “没事,别怕,梦只是梦,不要自己吓自己。”宋璟更加温柔的抚着江浸月。 他顿了顿,说道“还记得我初次拜访江家时,给你的那块玉吗” 江浸月回忆了一下,自然是记得了。 那时候宋璟去江家送赐婚的圣旨,她和宋璟互相交换了贴身玉佩,作为定情信物。 宋璟给她的那块玉,是名贵的材质,通透无暇,玉身是海棠叶形状的,朴素沁凉。整块玉看上去没有什么让人惊艳之处,但却价值连城,将奢华包裹在低调之下。 那块玉,江浸月一直贴身佩戴,早就沾染了她的体温和她的体香。 听宋璟提到这块玉,江浸月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玉来。小小玉佩用红绳子栓挂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散发着属于她的幽香。 “夫君说的是这块玉。”江浸月回道。 宋璟也伸手裹住这块玉,连同江浸月的小手一起裹在大手里,爱怜的摩挲她的手。 他道“皎皎,这块玉不单只是装饰,它还有另一个用处,它是我的信物。我这些年在各地撒了无数人脉,已成一张情报网,各个城池县镇都有我的人。这块玉就是我的身份证明,见玉如见人。” 江浸月不由张张嘴,讶然了。这件事她没想到,不由多看了两眼手中的玉佩。 “你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 “你是我明媒正娶迎进家门的,这个是你该得的。”宋璟继续说,“你持有这块玉佩,遇见我的人了,便是如我亲临,尽可差遣他们。”他捏了捏江浸月的小手,“你不是说害怕么这块玉佩能够让你不论身处哪里,都能获取一份安全,即使我暂时不在你身边。” 江浸月心头一暖。 宋璟待她,真的太好了。原来从决定娶她开始,他就赋予了她那样强大的保护伞。 他将宝珊安排给她,令她不害怕任何黑手。 而仅仅因为她做了一个梦,一个不愉快的梦而已,他就认真的告诉她这块玉佩的作用,让她明白,即使他不在身边,她也不用担心。 宋璟这样宠爱她,她真的好高兴,好感动,好甜蜜。 宛如啜饮了糖浆似的,从喉咙一直甜到心底,驱散了梦境遗留的恐慌。江浸月撒娇的蹭了蹭宋璟的胸膛,又像是一只求宠的猫儿,用楚楚动人的眼神望着宋璟。 宋璟也回视她,似是扛不住她的眼波,又赶紧垂下眼眸。只是身体的反应很直接,江浸月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不由得红了红脸,娇滴滴支吾了两声。 猛地,她想到什么事,嘟起嘴看着宋璟道“这块玉佩这么厉害,你怎么现在才说” 宋璟好笑道“从前只想着让你做个简简单单的侯夫人,便什么都不告诉你。不想那次被刺杀,受了伤,看见你那样担心我,我就想着,这次受的是小伤,万一哪天受了重伤,没法再保护你和娘,你们又该怎么办这次西燕慕容氏到来,多半没安好心,你又屡屡做恶梦,弄得我也担心自己会栽了,再无法保护你。” 他声音愈发温柔,又带了几分郑重嘱咐“这块玉佩,关键时刻能代替我保护你们。皎皎,你记着,如有万一,我护不住你的时候,你带着玉佩去每个城池县镇里的闹市区,名为杏林斋的药铺、或是名为味满堂的饭馆、名为宾如归的客栈,向里头的人出示这块玉佩,他们便能听任你的差遣。” 江浸月心里不由涌现出一阵震撼,交缠着感动和甜蜜,拍击她的心扉。 她把玉佩贴到脸颊,玉佩上宋璟大手留下的温热让人眷恋。 她定定的说“不会有那一天的,夫君会万事顺遂,我们也都能平安喜乐的在一起,一起养育孩子,一起变老。” 宋璟宠溺的笑了“好。” 很快,就到了陈妆茜与慕容珏成婚的日子。 冬至日。 往常安京在这个日子里都不乏热闹,今年应着西燕皇子和亲,安京城更是热闹。往来奔走的百姓,挨家挨户的鞭炮声,满街满城的红妆,敲锣打鼓的庆贺声,着实比过年还热闹些。 陈妆茜因着已封了公主,故不从陈家出嫁,而是从皇宫出嫁。 她在出嫁前三天就要进皇宫居住。 陈妆茜去皇宫前,江浸月去公主府找了陈妆茜,算是闺蜜之间的送行。 江浸月在公主府里遇到了同样来送行的陈父和陈母。 陈父和陈母不是一起来的,而是一个先一个后。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沉闷、怪异,充斥一股单方面的冷战硝烟味道。 这让一旁的江浸月感到尴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 51 章 此刻陈父和陈母的角色, 很像前些日子江浸月所见到的江晚风和廖思之。 男人在一个劲的讨好、哄着女人, 女人却不领情。 不同于江晚风和廖思之的是, 廖思之装傻充愣小心翼翼的,江晚风虽嘴上说着和离的话,却只是发发脾气,过去就算了,两人瞧着倒更像打情骂俏。而陈父如今的神态,充满了内疚和愧悔,似有满腔情绪缠绕在一起,在他脸上绞出一个有口难言的纠结表情。 陈父在努力的把姿态降到最低,犹如奴仆似的, 迎合陈母,试图能和陈母搭上一句话。 陈母近乎不理他, 神色冷淡, 似陌路之人。 偶尔,陈母搭理了陈父某句话, 只回了简短的几个字,却让陈父眼中现出希望的亮光, 精神大振。 公主府里配了好些安佑帝拨来的宫女, 负责伺候陈妆茜。 陈妆茜挑了两名宫女, 让她们领着陈父和陈母在府中转一转。陈母点头,跟着宫女就走了, 也不管陈父。陈父脸上有隐现的落寞, 很快又收敛了神色, 快步追上去。 陈妆茜穿着条家常的草绿色提花纹袄子,脖上系着大毛领子,雪白的风毛贴着光滑下颌,显得下颌也白的像是细腻的玉。 她拉过江浸月的手,眼角瞥了瞥消失在后门的陈父陈母,“可看见了我爹娘现在成天都这样。自从我爹去和娘坦白了,娘也不闹了,每天该吃吃该喝喝,气色也好了起来。就是把我爹当个陌生人,从前的柔情和笑脸,而今半分也无。” 江浸月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说道“伯父伯母总不能一直都这么下去吧,还有半辈子要过呢。” “谁知道呢看我娘什么时候释怀吧,我爹也知道这都是他该受的。我爹不敢有怨言。”陈妆茜从果盘里抓了个橘子,递给江浸月,“也是难为我爹了,一边要应付孙姨娘,各种好的药材往她房里送,一边还要躲着人的视线偷偷摸摸来找我娘哄劝道歉。也就在这公主府里,我爹不用怕被孙姨娘知道,总算有机会和我娘独处。” 江浸月沉然一瞬,说起“我听阿璟说了些孙姨娘的事,丞相把孙姨娘送到伯父手里,是为了刺探琼州的军事布防信息” 四下无人,故而江浸月敢说出口,当然声音压得很低。 陈妆茜又环顾四周,更加小心谨慎低语道“我爹告诉我,他当琼州司马的时候,专门绘制了琼州的军事布防图纸。图纸一式两份,一份留在琼州刺史手中,一份在我爹手里做备份。我爹观察孙姨娘良久,判定是丞相想让孙姨娘弄到我爹手里的备份图纸。如今我爹留着孙姨娘,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等逮着个机会,能把朝堂上那些私通西燕的大臣们一网打尽。” “此事定当万万小心。”江浸月郑重说着,又想到什么,眉梢眼底漫开几许愁容,“妆茜,你要嫁给西燕的皇子,伯父却想挖出叛国的人。如果,我是说假设,未来事情闹大了,西燕皇子身为质子定会首当其冲被连累,若是圣上拿他开刀,你” 江浸月没有再说下去,这是最坏的可能性,却未必不会发生,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心惊,额角隐隐发凉。 好朋友关心自己,陈妆茜很感激,朝江浸月绽放一个灿烂笑容。手上剥开橘子皮,捏着瓤肉轻轻一掰,一片弯月形状的橘肉被掰下来,饱满的橘色带着一点水润的透明。 “我自荐为和亲公主,是为了给我娘挣个诰命的,让我娘有底气。其他的我不在意,即便以后大靖和西燕闹翻了,圣上让我和离改嫁或是让我当寡妇,我都无所谓。” 陈妆茜朗然一笑,笑里的灿烂却让江浸月心头凉浸浸的,连脚边的炭火盆子都无法温暖她。 “我选择做一个联姻工具,就会当好这个工具。其余的,什么情爱,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都是没必要存在的东西。” “妆茜,你”江浸月哑口无言,心里不大舒服,暗自想,妆茜终究是被陈伯父给伤到了,即使陈伯父并没有始乱终弃,妆茜也对男人不抱希望。 长长手指又剥下一片橘肉,放进嘴里,轻轻一咬,嫩橘色的汁液滑过陈妆茜淡色的唇,“就算成婚,我也不会爱上慕容珏。只要不动心,以后出什么事也不必伤心。”她俏皮的笑了笑,“说不准慕容珏也是这么想的呢。好好的皇子,被送来安京和亲,心里多少怨恨着,对我这个和亲对象能有什么好感” 江浸月在心底叹了口气,也剥了块橘子肉,放进嘴里。 咬破橘肉的一瞬,酸的厉害的汁液汩汩涌出,填满了口腔,酸的江浸月的齿根微微打麻。 真凉啊 在公主府坐到中午,江浸月被陈妆茜留着,和陈家人一起用了午饭。 陈妆茜特意让厨房做了些江浸月喜欢的菜色,宝珊和秋色随手带着江浸月的安胎药。 江浸月吃完了午饭,就喝下药。宝珊收走了碗和药渣,秋色用帕子给江浸月擦嘴,端了盂来,江浸月漱口,又擦了嘴角,旁边陈妆茜用手支着下巴,笑嘻嘻道“宣侯对你还真是宝贝的紧,两个丫鬟带着药跟着你,器具都带这么齐全。” 秋色接口道“不瞒公主,侯爷待我家姑娘,那真是跟捧着珍珠似的。奴婢天天瞧在眼里,心里羡慕的不行。” “秋色”江浸月不好意思的瞪了秋色一眼,摸了摸鼓囊囊的肚子,“我还有两个多月就临盆了,阿璟不放心我们母子也是人之常情。” “真好。” 看着陈妆茜由衷的笑容,江浸月心中一动,眸光转黯。 妆茜嘴上说着不相信爱情不相信男人,纵然是已经灰心,可内心深处到底还挣扎着那么一丝希望,所以,妆茜才会由衷的羡慕她吧 不是每个女孩都把爱情摆在第一位,甚至有许多怀揣梦想,不屑于爱情的女孩。但,若生命中能多一份圆满的爱情,始终是值得羡慕的。 妆茜,未来的日子,希望你能过得幸福些,就像我一样。 江浸月离开公主府的时候,陈父和陈母也打算回家去。 江浸月和他们道了别,秋色扶着江浸月朝侯府的马车走去。身后不一会儿传来陈父和陈母的说话声,江浸月正要上车的动作停住,倚在车旁,回头看他们,正好看见陈母漠然把手从陈父手里抽出。 “倩娘”陈父眼底划过一抹受伤,他几步追上陈母,嗓音嘶哑而饱含痛楚,“倩娘,你还在怨我吗” 陈母看也未看陈父,只淡淡的说道“妾身没有怨恨老爷。” “那你” “老爷有老爷的苦衷,妾身没什么好怨怼的。” 陈母这毫不在意的模样,惹得陈父心里如蜜蜂蛰了般的痛,痛楚慢慢附着在五脏六腑,形同灼烧。 从对陈母坦白的那天起,他就做好了妻子会发难的心理准备,他还设想了好几种妻子发难的方式拿东西砸他,指着他叱骂,甚至扑上来打他,整日哭哭闹闹。 他所设想中的妻子,是愤怒的、怨怼的,要发上好一通脾气。 但至少,是鲜活的。 而事情的结果宛如在陈父脸上打了一巴掌。 他的妻子没有愤怒,没有怨怼,更没有脾气,只像是冬日里结冰的河床下的静水,水温不冻人,却隔着满河床的层冰。 听说,一个人若是万念俱灰了,即使她曾经再开朗再无所畏惧,也会变成一个淡然如水的人,宛如佛像似的,四大皆空。 要让一个心已经碎成灰,被风吹得无迹可寻的人,重铸一颗鲜活的心,有可能吗 陈父的手在身侧紧紧握起,有可能的,怎么没可能不,是一定能的。 如今这局面是他自作自受,他活该。但他想要修复和妻子的关系,发了疯的想。他不愿把十几年夫妻恩情毁在自己手中,留下终身愧悔。 他一定要把妻子死灰般的心重新点燃,再不会伤害她。在她变回从前那个倩娘之前,再多的落寞痛楚,再多的愧疚寒心,他都受着 三天后。 冬至日。 西燕皇四子与大靖怀淑公主大婚。 陈妆茜凤冠霞帔,极致富丽奢华,从宫中出嫁,由安佑帝亲自送到勤政殿前,与慕容珏行仪式典礼。之后又由皇后带着几位命妇,将陈妆茜与慕容珏送出宫门。 慕容珏上马,陈妆茜坐进轿子里。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敲锣打鼓的行向公主府去。 因这场婚礼意义重大,沿途百姓们都跪在街道两侧,连声高呼“公主千岁”“皇子殿下大喜”。 满城红妆,欢声不歇。 谁都希望这满眼的红色能够把和平带去大江南北,从此,再无烽火狼烟。 慕容珏和陈妆茜到了公主府后,陈妆茜被送到洞房,慕容珏在前厅与宾客们饮酒。 慕容寻依旧扮作使臣的模样,在自己座位上,和几个使节们饮酒。 一片宾主尽欢的局面,无人会在意慕容寻的耳边多出了一个和他低声说话的手下。 那手下在慕容寻耳边道“皇上,那边传来消息,都准备妥了,就等着机会一到就把他们带走。” 酒杯中浑浊的酒液,映出慕容寻深沉的一张脸,“要小心再小心,不要惊动无关紧要之人。” “陛下放心,咱们的人都晓得怎么做,一定会把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回西燕去的。” 酒液中的那张脸上,缓缓勾起的唇角映在微微涟漪的酒水中。通明的灯火在这张脸上洒下五光十色的修饰,衬得那笑容无比幽深。 “很好,很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 52 章 席间的江浸月正和江晚风说话, 冷不丁看见慕容寻端着酒杯微笑的模样,莫名的心里发憷。 慕容寻那双眼睛,眯着的时候, 深如海沟,万般叵测。 这个西燕皇帝还真是沉得住气,敢在安京待这么久。 “皎皎,你看什么呢”江晚风唤了江浸月。 “没什么。”江浸月回过神, 定了定神,把慕容寻抛之脑后。 “簌簌, 吃这个。”廖思之殷勤的给江晚风夹菜,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眼角始终高扬,扬得都要飞起来似的。 模样比上次江浸月见的时候更加狗腿, 且分明开心的不行。 江浸月下意识道“姐夫是遇上什么高兴事了” 廖思之抬头,给了江浸月一记春风得意的笑“簌簌不跟我和离了,也不会再动这个心思了。” 江晚风一把揪住廖思之的耳朵, 廖思之顿时“哎哟”一声, 连连喊着“娘子你轻点, 呜, 痛、痛痛啊” 一片红色快速染了廖思之的耳朵, 江晚风哼了声“谁说我以后不会再动和离的心思了现在不和离只是暂时的, 以后嘛, 看你的表现了。”她松开廖思之。 廖思之赶紧坐得笔直, 一边揉着耳朵, 义正言辞“我会好好表现的但是你呃,你也不可以无情的抛弃我们父子俩。” 父子俩江浸月正好含下口茶,还没咽下,听言诧异的看着两人。 江晚风恹恹道“我怀孕了。” 怀、怀孕 “噗”茶水喷出,落在了江浸月衣服上。 秋色赶紧拿出帕子,给江浸月擦嘴。 江浸月眨着两只写满惊讶的眼睛,瞪着江晚风和廖思之许久,没说上话来。 姐姐嫁给衍国公好像还不到两个月吧,这就被诊出怀胎迹象了。那岂不是说明,这孩子正是洞房花烛那几天就怀上的吗 秋色嘴快,没过脑子就来了句“哇,大姑爷好厉害”说完之后才觉得这话不是个黄花闺女该说的,不由讪讪闭嘴,赶紧躲开,偷看了眼江晚风的大红脸和廖思之越来越红的耳朵。 半晌,江浸月高兴的笑了“恭喜姐姐,恭喜姐夫。” 江晚风恹恹的叹口气“别了,害喜可真不好受,成天胸闷恶心,一点力气没有。” 廖思之忙拉住江晚风的手,一脸恳切“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不让你那么难受。” “哦,那你把孩子移到你肚子里吧,你替我生。” “呃” 廖思之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耳朵,再度一脸恳切“如果可行的话,为夫义不容辞但这不是不可行嘛,娘子你别难过” 江晚风在他脸上推了一把,“行了行了,别跟个苍蝇似的没完没了的叫,听着心烦。” 廖思之忙拿起筷子,给江晚风夹菜,“簌簌,吃这个吧。” 江浸月和秋色交换了眼色,心中为江晚风高兴不已。 嫁给这么个忠心的妻奴,姐姐这辈子怕都和离不了了。姐姐嘴上嫌弃姐夫,心里头,多半美滋滋的很。 宋璟方才被拉着敬酒,这会儿回来,得知江晚风有孕,当即道喜,敬了廖思之一杯。 一家人和乐融融。 很快到了闹洞房的时间,宋璟作为这次西燕使团的接待者,首当其冲要扮演闹洞房的角色。 他带着几个事先指定的王侯公卿,簇拥慕容珏去洞房。 江浸月身子倦怠,带着秋色和宝珊先行离去。 那厢,宋璟按着规矩,和几个王侯公卿尽职尽责的闹完了洞房,直到慕容珏和陈妆茜饮下合卺酒,他们这些人才算完成任务,离去。 闹洞房的人走了,整个公主府都似变得安静下来。 陈妆茜的盖头已揭,她坐回床上,两手撑在身子两侧,唇角挂着礼节性的笑,看着慕容珏。 她脸上一点新嫁娘的羞涩也没有,就和看普通朋友、看客人是一种神情。 她还记得勤政殿上惊鸿一瞥,慕容珏如春水梨花,清冷高洁。 今日的红艳和他一身红衣,让他身上多了丝烟火味。慕容珏也看着陈妆茜,笑意转深,回身拿了个空酒杯在手里把玩。 “公主殿下倒是与众不同。” “谢谢。”陈妆茜坦然接受这不像夸奖的夸奖。 慕容珏摩挲着酒杯上的瓷釉,状若淡然无争“听说,公主殿下是自荐为和亲公主的,也做好了远嫁西燕的准备。” “是的。” “我能知道原因吗” “我想给我娘挣个诰命。”陈妆茜笑道,“仅此而已,不怕你笑话。” “当真仅此而已” “是啊,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慕容珏沉默,仿佛寻思了片刻,唇角勾了一弯温润笑意“够。” “你呢,为什么来当和亲皇子”陈妆茜一直好奇这个问题,有机会问当然不会错过。 “我有寒症,怕冷,安京气候暖和,比起西燕更适合我。”慕容珏翻过酒杯,用食指顶着杯子底,食指一动,杯子灵活的绕着指头转了起来。 这个动作打破了他一贯浅淡高洁的气质,惘若撕裂了表皮,透露出内里的真实性情,表里矛盾,却又奇异的并不违和。 “你在说谎。”陈妆茜道。 “哦”慕容珏微笑望着她。 “你在西燕长了二十多年,要来安京怎么不早来再说你是皇子,冬天烧的炭想烧多少就烧多少,谁敢冻着你”陈妆茜托腮瞧着他,问道“慕容珏,你是被派过来当细作的,还是被你父皇抛弃的” 一针见血。 那绕着慕容珏食指打转的酒杯,顷刻间停下,瓷杯内壁撞在指甲上,发出玎玲的响声。慕容珏笑意尽敛,深深回视陈妆茜。 不说话。 谁也不开口,陈妆茜若无其事的盯着慕容珏,丝毫不在意自己一针见血的话是否会惹恼这个人。 这是安京,是大靖的皇城,孤立无援的人是慕容珏,她什么都不用怕。 “你说的对,也不全对。”良久,慕容珏缓缓开口,“你们多半要怀疑我是被派来当细作。从我踏入安京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你们监视的对象。一旦有任何轻举妄动,这座公主府就会成为软禁我的牢笼。” 他放下酒杯,走到床前,坐在了陈妆茜身边。 “只是,我确实不是细作。皇子和亲本来就罕见,所有视线都落在我身上。你觉得细作这种角色,会需要一个处在风口浪尖的人去当吗” 陈妆茜想了想,脸色恍然,反问道“你是一个障眼法,是个用来吸引大家的视线、引走大家猜疑的筏子” 慕容珏道“是。这也是不难猜的,相信安佑帝也知道。” “所以呢”陈妆茜问,“你就得一直当这个筏子,让潜伏在安京里的西燕探子们给你带来各种麻烦甚至哪天,说不定要被他们拖累得杀头”她语调含了一缕戏谑,不冷不热道“若是西燕和大靖再起战事,你很可能被我们拿来祭旗。”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的很清楚。”慕容珏的笑容在嘴边凝结出一朵幽冷的花,“只是就算知道,也无力反抗啊” 他的侧脸上照落龙凤烛的火光,半明半暗,分割之处恰好是他的轮廓,显得这张脸深邃无比。 犹如从昆仑雪山上走下,连语调都融着冷寂深山的悠绝“不知公主可知我的出身,卑贱如泥,大约比当年的皙华长公主还不如。我名为主子,实则从不被兄弟姐妹放在眼里。父皇一年到头不会看我一眼,只多拨给我些炭火,让我不至冻死罢了。”他轻笑“他留着我的命,自是等着哪天能用到我,如今,他用到了。他派我和亲,说是给细作们当障眼法也好;说是用我来麻痹大靖,让大靖对西燕放松警惕也好,我最后的下场十之八九是横死异乡。” 陈妆茜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所以,他从不在意你的死活。从一开始,你在他眼中就是个随时被牺牲的棋子。” 慕容珏幽幽的笑了“公主聪慧。” 倒是个可怜人呢,只不过可怜的人多了,她陈妆茜也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 她平静的问慕容珏“那你会厌恶我吗” “嗯” “若没有我,你也不用来安京。” 慕容珏笑了笑,这回的笑容倒是散了几分幽冷“没有你,还有别的和亲公主。你别忘了,和亲的事是我父皇先提出来的。” “也是。”陈妆茜淡淡一哂,状若随心,回头扯了一床方被过来,摸着方被滑溜溜的锦缎布料和细密的绣花针脚。 “喏,这是我特意让人打的棉被,比我们家冬天用的要厚实不少,我让人多塞了一倍的棉花进去。”她莞尔一笑,“免得冻着你。” 慕容珏稍讶然,问道“你就不怕热” “小事,没什么,毕竟你有寒症,我却没有热病。”陈妆茜说着就开始展开被子,“我没听过寒症这种病,但想着你说你从小备受欺凌,也许是那时候落下什么病根子。或许有杏林妙手能帮你调养好,回头我打听打听去。” 她自顾自的说着“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给我娘挣诰命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不会给你找事。相敬如宾什么的也都没问题。你呢,看在我省心的份上,平时也多留我几分面子,特别是在我娘面前,别让我娘觉得我过得不好。还有就是唔你干什么” 身子被压倒在床上,发髻上的白瑙珠簪子滑落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响。 陈妆茜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张带着笑容的脸,映着烛火,眼眸如清黑的漩涡,漩涡中映着她怔愣的桃花面。 “公主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天色已晚,该洞房了。” 陈妆茜不由急促的喘息起来“喂,你等等” 对方没有给她继续说话的时间,她的声音也被一记记亲吻揉碎成不成声的低吟。 “慕容珏,你你等等啊你嗯啊啊嗯” 红烛帐暖,被翻红浪。帐子里头妖精打架,嗯嗯哼哼,持续到三更半夜。 从姑娘蜕变为少妇,这场洗礼带给陈妆茜从未体验过的欢愉和亲昵。 她一下一下的喘着,瘫软在慕容珏怀里,双手还维持抱着他的姿势,鼻尖尽是他的气息。 她不讨厌这个人的触碰,他的触碰让她觉得舒服,但也仅此而已。 身体如此亲密,心却从欢愉和震撼中拔了出来,渐渐回到原位。 陈妆茜在心里告诉自己,既然她的夫君八成会短命,她便更不会去爱上他。 无情,就不用因情恼,不用担心受伤害。 她不会动心,也不能动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 53 章 西燕使团是在三天后离京的。 他们在安京的这段日子里尚算老实, 也去不少大靖官员的家里做客过。 如今慕容珏和陈妆茜已完婚, 西燕使团也结束了他们的使命,带着喜庆和一张张挂着笑意的脸, 离开安京。 负责送行的人依旧是宋璟。 这些日子, 安佑帝在宋璟的建议下,派了不少人监视西燕使团的动静, 尤其是监视慕容寻。 监视的结果是,慕容寻并没有什么过分动作。 安佑帝为此放心了, 谅他慕容寻身在安京也不敢轻举妄动,大约就是来实地考察的罢了。 宋璟却总觉得不安心。 好在今天慕容寻和使团们终于离开,宋璟总算放下心来。 同来送行的人还有慕容珏和陈妆茜。 宋璟与两人打过招呼,慕容珏肩上那过分厚实的狐裘斗篷,依然没法给他脸上添一丝暖和血色。那张略有苍白的脸, 如即将干枯的洁白梨花, 眉眼中光芒浅淡,如随时要化去。 此刻正直晌午, 头顶上阳光还是有些微暖意的。然慕容珏却还是时不时打个寒噤, 可见极冷。 陈妆茜见他袖子下的手冷的抽搐, 实在看不下去,伸手进他袖子里去,把他的手握住。还好, 手心不算凉的彻底, 陈妆茜握紧了慕容珏的手, 心想自己找来的那位退休的老太医应该能治好慕容珏的寒症。 此次安佑帝特地派了一队人马沿途护送西燕使团至琼州边境。 队伍逆着日光, 慢慢远去,在驿道上迤逦下长长的斑驳的影子,马蹄声慢慢消去,溅起薄薄一层土灰。 宋璟立在城门下目送他们,直到队伍彻底消失,眼底如幽月的冷光才缓缓敛去。 不远处慕容珏轻轻叹了口气,有那么一丝落寞油然而生。故国之人离去,唯他一人留在异乡,如同被豢养在金丝笼子里的雀鸟,锦衣玉食却朝不保夕。 不过还好,他转头看了眼陈妆茜,脸部轮廓不觉柔和了几分。还好,至少他身边还有这么个人。 这晚上,按照大靖传统,送走他国使节后,参与忙碌的官员们都被请进宫去,与安佑帝一同用膳,算是个小型聚会。 这种宴会女眷是不出席的,正好这两天江守镇完成了一项大的营缮工程,领了丰厚的赏赐,可以暂时歇歇。纪氏便张罗着把两个出嫁的女儿喊回来,同娘家一道吃个晚饭。 江浸月便回了江家去。 夜深时分,宋璟从皇宫里出来,在宫门口与这次同来的公卿们告别,乘坐上侯府的马车回家。 夜晚很冷,天空黑漆漆的,放眼望去统共只有那么一两颗几乎看不到的星子,还在闪着即将消失殆尽的光芒。 今夜看起来是个大阴天,冷风忽忽吹着,马车里燃烧正旺的鎏银飞花暖炉竟也挡不住渗进车厢的夜风。 宋璟笼着暖炉在手,眉头微蹙,想着江浸月来去江家的路上怕会更觉得冷。皎皎再过不久就要临盆,往后还是别出府了,安心在家取暖,免得冻坏身子。 “侯爷,下雪了。”阿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诧异和惊奇的成分。 宋璟掀起帘子看去,漫天的鹅毛大雪纷纷飞落,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在地上覆了一层白纱般的积雪。 雪忽而就下的极大,阿巳手中的火红的风灯在茫茫雪色中随风摇曳。车辕在雪地上快速驰过去,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四散飘远。 宋璟放下帷帘,静静安坐。西燕使团们已经离去了,这件事告一段落,接下来他和圣上就要开始对丞相动手了。 “停车”外头阿巳喊了声,马车忽然一个急刹车。 好在宋璟习武多年,反应力极其敏锐,在阿巳出声的当口就抓紧了车厢里的把手,不然非得栽出去不可。 稳住身形,掀开帘子,宋璟眉梢微微蹙着凛冽,面目沉静,拦车之人竟是娘府上的面首陆氏 “侯爷”看得出陆氏是疾奔而来的,连被夜风吹得发红,肩头落满雪花,一件大毛斗篷搭在身上,系带胡乱系的,可见仓促无比,斗篷下隐隐露出凌乱的家常衣衫。 宋璟心中不由生了不祥的预感,“陆叔,发生何事” 陆氏喘的厉害,惶急道“是长公主殿下殿下被人掳走了” 晴天霹雳,宋璟脸色骤变,跳下马车拉住陆氏的手腕,“陆叔说什么” 陆氏一脸惊色未褪“有一群人忽然潜入长公主府,来无影去无踪,府上侍卫竟无所觉我们听到惨叫,赶过去见李妈妈倒在血泊中,李妈妈说那些人掳走了殿下” 宋璟心头大骇,寒意瞬间裹住了全身,他沉声问“李妈妈如何她可看见娘是被掳去哪个方向” “不知”陆氏急的跺脚,又道“李妈妈受了重伤,崔弟弟已经请了郎中,眼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长街那头又响起另一道喊声。 “侯爷侯爷” 几人看过去,风雪茫茫如大片横亘在眼前的模糊水渍,一道身影穿过风雪,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听声音像是秋色。 阿巳高高提起手中纱灯,照出的正是秋色惊慌惨然的面孔。 秋色跑得太急,脚下一滑,身子朝前栽了过来。阿巳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手臂往秋色身前一横,把她给扶稳。秋色上气不接下气道“侯爷不好了二姑娘她被人劫走了” 宋璟倒吸一口气,有一瞬竟然呆在那里。满城风雪衬得他脸上失了血色,秋色看不出他面上究竟是何神情。他的眼中却是交杂着惊疑、恐慌和焦虑。 心跳的声音蓬蓬的厉害,陆氏和秋色连番的仓皇奔走和六神无主,让宋璟恍如置身梦里一般不敢相信。 他几乎是在瞬间后猛地又回过神来,忙问秋色“你快将事情的经过说一遍。” 秋色点头,边哭边说“奴婢和宝珊随着二姑娘从江家回府去,在路上碰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乞丐,求着姑娘给口饭吃。同为孕妇,姑娘可怜她,便叫她上车来暖和暖和。谁想那孕妇是个刺客,竟然劫持了二姑娘。同时就来了群她的同伙,抢了马车把二姑娘带走姑娘在他们手里,宝珊和随行的侍卫们投鼠忌器,没法放开了和他们拼杀。侍卫们死伤大半,连宝珊都被一剑穿心”她打了个哆嗦“奴婢让活着的人赶紧施救,又让人去侯府找人来帮忙,奴婢、奴婢则赶紧来寻侯爷” 秋色说着,“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侯爷求求您快救回二姑娘吧,那些人他们朝西面去了,是西面” 宋璟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袖子下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肉紧紧绷住,眸色沉然如风雨欲来。 他一个回身,手中有刀光忽现,手起刀落,割断马车的缰绳,一个纵身跃至马背上。 阿巳紧随其后,跃上了另一匹马。 宋璟压不住嗓音中的颤抖“我这就和阿巳追过去。劫持娘和皎皎的人不明,先不要惊动旁人。秋色,你跟陆叔回侯府。陆叔,烦请您暂时主持大局,家里的事就拜托您了。”他向两人一一交待。 陆氏打了个抱拳道“侯爷,你放心,千万要小心啊” 高亢的马嘶声响起,刺破长街,眼前两匹马飞驰而出,犹若黑暗中忽然划过的闪电,转瞬即逝。 满地雪花被马蹄踏出深一脚浅一脚的印子,雪花如林中惊飞的鸟,四溅开来,溅了秋色和陆氏一身,冷意不断往骨头里去。 陆氏顾不上抖落身上的雪,对秋色道“我们快回府去吧。” “可是侯爷和二姑娘”秋色的眼泪流个不停,“侯爷能把二姑娘带回来吗” 陆氏叹气“眼下只能寄希望于侯爷了,我们回府去,照顾好府里的人吧。”李妈妈重伤,宝珊也生死未卜 秋色忙跟上陆氏的脚步,身后是被宋璟留下的车夫,一行三人连跑带走。 冷风刮得脸上如刀割般的痛,风雪兜头而来,风声如恶魔凄厉的悲鸣,绝望呜咽着。 秋色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依旧觉得是做了场恶梦。 他们原本在江家吃了顿和乐融融的晚饭,江修竹和江守镇脸上的笑容就没淡过,纪氏没完没了的嘱咐江浸月生产的时候要配合产婆。连氏和江晚风一会儿摸一下江浸月的肚子,江浸月也回摸江晚风的肚子,姐妹两个开心的不行。 谁也想不到,就在回侯府的路上,竟然、竟然 秋色到现在还觉得这会不会只是场恶梦而已,她无法接受,也不敢深思。 梦里她的天塌了,满世界悲鸣和绝望,所有美好瞬间支离破碎,不久前的平安喜乐竟荡然无存 二姑娘她离临盆不远了,就这么被劫走,若有个万一,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秋色强行停止思绪,她不能再想下去了。若再想下去,这个梦的结尾就会变成一尸两命。 那会是恶梦中的恶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 54 章 安京的宵禁时间快要到了, 此刻,西城门的守卫们准备关门。 风雪太盛,他们用围巾遮着脸,去推门。 马蹄声由远及近,来得极快, 鞭子狠狠抽打在马匹身上的声音尖锐的割裂了风雪的呼号。 守卫们纷纷一怔,看去,只看见两道策马而来的身影犹如风驰电掣,眨眼间便穿过大雪,来到他们面前。 一块刻着“宣侯”二字的令牌呈现在他们眼中, 守卫们愣了片刻,立马恭谨的跑到马前, 跪下道“参见宣侯” 宋璟沉声问他们“方才有没有马车出城” 守卫们对视一眼, 宣侯怎么知道刚才有马车出城那马车上的人和他有关吗 “回禀侯爷,一刻钟前,有两辆马车出城去了。” “车上的人,你们检查过了吗” “检查了, 车上有男有女,向卑职们出具了手续,没有问题。其中有个女人身怀六甲,睡着了。” 阿巳顿时脸色一变,扭头喊道“侯爷” 宋璟揪着缰绳的手倏地一紧, 对守卫们道“本侯有要事出城, 事涉机密, 不得对外人说起” 话落便策马飞驰而去,阿巳紧随其后。守卫们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话,就见眼前电光一闪,马蹄声已至三丈之外。 守卫们不由面面相觑,他们的头领在城楼上刚做完检查,这会儿下楼,正好看见宋璟和阿巳绝尘而去,便问守卫们“怎么回事” 守卫们如实相告,末了,请示着问“头儿,您看这事,宣侯不让卑职们说出去,说是涉及机密” 领头打断他的话“宣侯哪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吧” 守卫们纷纷抱拳,“是。” 星夜疾驰。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大雪,漫天席地的卷着,卷的这世界都要茫茫的乱了。 城外的荒野早已成了苍白的颜色,延绵婆娑,映得黑漆夜晚都仿佛明亮了那么一点。 雪色反照出的弱光,像极了刀尖上的寒光。 阿巳一手揪着缰绳,一手提着风灯,为两人照路。 前路上忽然出现轧在雪地上的浅浅痕迹,阿巳心中一动,呼道“侯爷快看是车辙的痕迹不久前这里有马车经过” “追。”宋璟几乎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个字。 今晚发生的事,对他而言是巨大的痛苦和惊吓。 有那么一瞬他差点软倒在地,脑子里嗡嗡的,好似万马奔腾一般混乱着发疼。冬夜的寒气在他身上放大了一百倍,用力撕扯他身上的衣服,直往他皮肤骨髓里钻。 娘被掳走了,皎皎和孩子也被掳走了,就在这短短的夜晚,他所珍视的两个亲人都身陷险地 从刚才看守城门的守卫的话中,不难推测出,掳走娘和皎皎的是一伙人。 他这些年树敌无数,自知多得是人恨不得咬碎他骨头。今夜这一出,是冲着他来的吗 是哪个想报复他的人,卑鄙的选择对弱质女子动手 不,不对,此刻不论是判断力还是直觉,都告诉宋璟,事情不是他的政敌们做的。 政敌们就是再恨他,也不该动到娘头上去。绑架长公主是何等大罪很可能会引得龙颜大怒,派将士们搜捕。政敌们又何必如此 鬼使神差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半清不楚的脸。 慕容寻 总觉得慕容寻来安京这些日子什么也不做,让人不安,直到慕容寻离去,宋璟心中还残留着一分警惕。 此时此刻,这份警惕化作强烈的直觉,翻腾在宋璟脑海。 他强烈的觉得,是慕容寻派人掳走了皎皎和娘。尽管他并不知道原因。 究竟是谁,这样伤害他的至亲至爱 怒火中烧,满腔满壁烧得要灰飞烟灭一般。巨大的痛苦如汪洋恣肆,无法发泄,越积越多,只能尽数变成疯狂落在马匹上的鞭风。雪色之中,宋璟双目赤红。 阿巳忽然惊叫道“侯爷小心” 反应只在一瞬宋璟勒住缰绳,被遏制的马匹前蹄高高扬起,重重落下,踏了碎雪满空。宋璟顺着阿巳的风灯火光看去,就在前方不到一丈之处,横着条细细的绳索,被绷得笔直。 心中顿时一紧,方才若是阿巳没有看见绳索,没有出声提醒他,他坐下的马就会在奔跑中被绳索绊倒,他也会被甩飞出去 陷阱 宋璟和阿巳瞬间了然。 宋璟亦在心中责备自己,方才被情绪控制。冷静,唯有冷静才能救回皎皎和娘。 黑暗中迅速冒出十几条身影,迅疾如箭,行动极其矫健。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前路就被这些身影挡住,他们缓缓挪动位置,形成一个弯月的队形。 这意味着阻拦和包围。 “宣侯。”这些人统一穿着漆黑的衣服,其中一个像是首领的人,走了出来,对宋璟行了礼节。 “冒犯宣侯,还请您恕罪。” 宋璟一瞬不瞬盯着首领行礼的动作,首领一手覆盖在胸口,另一手垂在腿侧,身子下躬。大靖人没有这样的礼节,只有西燕人才会如此行礼。这首领如此明显的暴露出他来自西燕,看来,也根本不打算瞒着自己。 宋璟冷冷道“慕容寻派来的人” 对方并不意外宋璟能够猜到,那首领和颜悦色的回道“我们是皇上的燕影卫。” 宋璟心中一怵。 燕影卫,这个名词在长久以来近乎是传说。若非宋璟曾查阅过许多记载西燕国秘闻的书籍,怕也不会知道燕影卫这个被隐藏起来的存在。 据说慕容寻在继位前,曾经因为皇室内部爆发的乱局,逼不得已逃出西燕皇城,此后行踪成谜,生死未卜。 那场皇室乱局,是他一位同父异母的弟弟觊觎皇位而闹出来的。当时好几个皇子被残忍杀害,连慕容寻的父皇都没有逃过一劫。 老皇帝在临死前,招来了燕影卫,写下传位给慕容寻的诏书,让燕影卫找到慕容寻,迎他回来继承皇位。同时,老皇帝还让燕影卫给慕容寻带一句话凡不尊他为帝者,杀无赦。 燕影卫是西燕皇族最神秘也最强大的势力,只效忠于每一代皇帝。燕影卫的成员在世上无亲无故,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他们也从来都活在黑暗中,甚至连皇室中人都很少知道他们的存在,更别提见过他们。 听说燕影卫所过之处,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就像是一只只黑夜中点叶而过的燕子,轻盈的无法察觉。 这也是“燕影卫”这个名字的由来。 安佑帝的身边也有暗卫,却不及燕影卫这般充满了传承和神秘色彩。 关于燕影卫的实力如何,宋璟也不知道,但单从这些人的神秘来看,也绝不是好对付的。 何况此刻,敌众我寡。 这些人太会隐藏气息了,在他们现身前,宋璟和阿巳都没能察觉。且,若宋璟没猜错的话,这些日子慕容寻身在安京城内,这些燕影卫也多半混在安京百姓之中。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们能无声无息的潜入长公主府,掳走娘了。只是,有一点奇怪,以这些人隐藏身形的能力,怎么还会在掳走娘的时候被李妈妈撞破,让李妈妈呼喊出声,而他们却没有要了李妈妈的命呢 不,没什么好奇怪的。宋璟略一思索,就想通了缘由。 看燕影卫的架势,分明就是在这里等着他来,却又不似要取他性命。再联想到秋色和陆氏都寻到自己面前来宋璟的视线落在前方那条绳索上。 他明白了,这些燕影卫是事先设置了绳索来绊倒他的马,想将他活捉。他没有中招,他们这便露面,准备将他“请”走了。 冰冷的夜风割在脸上,那条绳索细细的,泛着极其恶毒的冷光。 阿巳手中的纱灯在冷风里左左右右的摇摆着,火光也跟着颤抖,照出燕影卫们一张张蒙面的脸孔。 借着灯火,宋璟手中衔起一支精巧暗器,朝前飞快一掷。刺耳的一声“呲”划过寂静夜晚,绳索应声而断,飞弹而去。 “家母和内子现在何处”宋璟冷冷看着眼前的人。 燕影卫首领依旧和颜悦色的回答“她们是皇上尊贵的客人,宣侯放心,她们很安全。当然,宣侯您也是皇上邀请去的贵客,皇上派我等将您接去我们的皇城。” 宋璟面色如含了霜雪,定定道“若慕容寻是冲着本侯来的,就不要为难家母和内子。” “宣侯您误会了。皇上没有恶意,也没有为难皙华长公主和侯夫人。皇上是诚心邀请你们去西燕做客,皇上的意思是,荣华富贵和权力地位,他能够给您远胜于安佑帝所给您的。” 宋璟眉心隐隐跳动,脸色已沉到谷底。 他只是安佑帝的外甥,只是朝堂上的臣子之一,与慕容寻也素无往来。 为何慕容寻会这样离奇的对待他 他隐隐明白这里头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燕影卫首领感受到宋璟身上溢出的杀气,忙不迭说道“还请宣侯识时务些,与我等走吧” 宋璟听言,唇角勾起,冷然如寒月“若本侯说不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 55 章 燕影卫首领只沉默了一瞬, 便道“还请宣侯三思,长公主和侯夫人还在我们手里。”他看着宋璟越发冰冷的眼神,继续劝他“皇上将长公主和侯夫人一并接到西燕去, 正是要替宣侯免除后顾之忧, 让宣侯可以安心留在西燕。皇上一片诚心, 宣侯定要三思,不要辜负了好。” 宋璟眼中刮起茫茫风雪,他问“所以慕容寻的意思是,让你们必须把本侯活着带回去” 燕影卫首领道“是。” 眼中风雪蓦地扬起,宋璟瞬间策马朝前冲去。阿巳也反应得极快, 在宋璟飞驰而出的同时,自己也策马跟了上去。 两人犹如两支箭突然射出,直射向燕影卫们之间的空隙。这样快速突然的举动,让燕影卫们不由愣了一刹那。 燕影卫自然也不是浪得虚名, 他们也迅速反应过来,身体动的比思路还快。当宋璟和阿巳的马正好从他们身边跑过时,他们也已改变队形,将原本弯月的包围圈打散, 中间的人迅速飞起, 后面的人连成弧线, 将包围圈变作两个迅速收拢的圆圈, 赶在最后一刻把宋璟和阿巳分别围了起来 长剑出鞘, 宋璟毫不客气的与他们交上了手。 他的剑很少出鞘, 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躺在剑鞘里, 宛如一个沉寂的装饰品。 这把细细的剑只有两尺一二,轻薄的剑刃像是烟雨时节的均窑瓷色,灵活的划开夜空,剑光编织成无数凌厉的剑花。 不出鞘则已,一出鞘惊人。 持剑厮杀的宋璟,浑身笼罩杀气,幽月般的狭眸冷锐的锁住他的敌人,手上不留半分情面,所有的招式和力量都只围绕着一个目的突围,甩开这些人。 局势固然敌众我寡,但燕影卫们得了慕容寻的命令,不能伤害宋璟,因而他们的人数优势无法发挥,只能边躲避边和宋璟过招。 宋璟却下的都是死手。 阿巳那边也是一样,燕影卫们不敢伤害阿巳,怕逼反宋璟。 刀光剑影,更添了夜色的冰冷。 茫茫大雪飘落在每个人身上,又在他们剧烈的搏斗动作之下,被甩飞成无数白色的蝴蝶。 当宋璟的剑从一个燕影卫胸膛拔出时,随着这燕影卫倒地,圆形的包围圈被撕开一个口子。 宋璟立刻策马冲了出去,回身用暗器杀了阿巳那边一名燕影卫,为阿巳破开一个突围缺口。 阿巳第一时间突围了出来,和宋璟会合。 两匹马溅起一路碎雪,飞驰而去。 阿巳提着风灯照亮前路,地上浅浅的车辙依然还可见。 落下的雪花在渐渐的将车辙化去,时不待人。 宋璟将速度提到了极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慌“阿巳,快些,若是雪势再大,怕要湮灭车辙。” 阿巳将风灯快速绑在马的辔头上,一手拔出短刀,插进马股中。伴随马匹痛苦的嘶鸣,他们快的犹如流星。 身后那些燕影卫们面对死去的两个同伴的尸体,纵然心里有些发沉,却也无可奈何。 对他们来说,忠于皇帝是他们唯一的使命和信念。慕容寻让他们把宋璟全须全尾的带回去,那么,哪怕他们死的只剩下一个人了,也必须完成这个任务。 首领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两人两马,抿唇不言。 有手下征求着询问“头儿,宣侯态度这样坚决,怕是请不走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领想了想,对手下们道“先跟上宣侯吧。他救不回家人不会回头,若我们能把皙华长公主和侯夫人带去西燕,不怕宣侯不跟来。” 手下的人有些担心“但这里毕竟是大靖的地盘,宣侯若是调了人手,反将长公主和侯夫人从我们手里夺走,那我们若再想把他们带回西燕,怕就难了。” 首领沉默须臾,道“先跟上去,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黑夜中,燕影卫们的身影就像是滴入墨池中的墨汁,迅速和黑色融为一体,再也难以找出。 风雪交加。 宋璟和阿巳已不知奔驰了多久。 夜色愈发深的让人透不过气。 而前方的车辙痕迹似乎有渐渐加深的迹象。 这个发现让宋璟和阿巳精神一振,这说明,他们快要追上长公主和江浸月了。 然而很快,他们到了一处岔路口,原本两辆马车交错在一起的车辙分开,分别通往两个方向。 宋璟和阿巳立刻勒马。 阿巳焦急的问“怎么办,侯爷” 这情形无疑说明载着长公主和江浸月的马车分头而去,宋璟和阿巳只有两个人,若是也分头而行,势单力薄,不知能不能把长公主和江浸月带回来。 阿巳想了想,提议道“既然慕容寻要把殿下和夫人带去西燕,路上必定要经过雁门关和琼州。不如我们回安京去,请圣上派人去追他们,一边去关卡处拦截他们的队伍。” “这的确是个方法。”宋璟道,“但今天事发之后我之所以没有惊动旁人,便是担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慕容寻这般盛情邀请,圣上若知道,定要疑心。我怕到时候不但救不回娘和皎皎,还会有难以预测的坏事发生。” “那该怎么办”阿巳急的额头上汗珠子都滚下来了。 宋璟沉吟一瞬,对阿巳道“这样,你拿着我的令牌回城去,找衍国公,让他帮忙周旋。再请他稳住岳父岳母他们。我会想办法把娘和皎皎带回来的。” “可是侯爷您势单力薄,还有那帮燕影卫躲在暗处”阿巳着急的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又想到什么,停住了。 凭武力,侯爷的确势单力薄,但侯爷在各个城镇都安放了眼线,替他搜集那些安佑帝想要修理的官员们的资料。这些眼线耳目,让他们去和燕影卫搏斗,他们没那本事;但若让他们辅助宋璟把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回来,那正是他们的长处,且他们能够一路追踪到长公主和江浸月的行踪。 阿巳狂跳不止的心稍微有了那么一丝着落,他握紧怀里宋璟的令牌,点点头道“侯爷放心。” “嗯,你去吧,等我的消息。”宋璟微微转了马头,忽然回过头,对着身后漆黑的夜色和亮白的雪原,猛地丢出一枚暗器。 这动作太快,太让人意想不到。黑暗中响起一声断裂的惨叫,一个燕影卫被暗器击中,身影出现在雪地上,身下立刻流出一大片鲜血,把雪地染出诡异的红色。 燕影卫哽咽了两声,失去了呼吸。 冷冷看着他的尸体,宋璟道“我知道你们跟在我后面,你们记着,若是再跟着我,我不会让你们活着回到西燕。若把我逼急了,本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他转眸望着阿巳“你也是,对慕容寻的人不必手软,去吧。” 阿巳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宋璟也调转马头,向着其中一条岔路奔了过去。 透过风中气流的细微变化,他能感觉到那些燕影卫们和他拉开了距离,离他越来越远。随后这些人似乎集体离去,去了别的地方。 想来,燕影卫们知道跟着他是行不通了,便想去会合那些掳走长公主和江浸月的人。他们应是准备严密的看管住人质,把长公主和江浸月带进西燕,这样宋璟也不得不去西燕。 手上的鞭子又是一抽,重重的落在马股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面前这条路通向看不见的黑暗,犹如看不见的未来,让人害怕惊惶。 坐在马背上狂奔,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疯狂颠簸,被发了狂的大雪分割成无数摇动的碎片。 这条岔路的两个方向,宋璟知道,一条是去西北的陆路,另一条是水路。 水路难以救人,只能到了运河尽头那边才方便动手;陆路却好救人一些。 故而宋璟踏上了陆路的方向。 不知道娘和皎皎分别走的哪条路,他选择了其中一条,便等同于暂时放弃了另一条路上的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两边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但他只能这么选 只有这样,他才有把握把娘和皎皎都带回家 许久后,宋璟在路旁看见了一辆被丢弃的马车。 他迅速下马,去马车处查看,马车留下的蛛丝马迹告诉宋璟,这辆车上坐着的人是长公主。而那些劫持长公主的燕影卫们,已经弃车换了马。 宋璟立刻继续狂追。 雪夜寒冷,冬风刺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 56 章 宣侯府的主子们一夜之间都不出门了。 这个消息, 让昨天还见了宋璟的安佑帝感到奇怪。 后来阿巳持着宋璟的令牌求见安佑帝, 说宋璟近来调查丞相的事,找到些关键证据, 要亲自去西北取证,便掩人耳目的去了。 安佑帝皱皱眉,还是觉得奇怪, 从前宋璟外出, 都是会和他打招呼的。 但想想看, 自己这个外甥本来也喜欢不按套路出牌,算了算了, 随他去吧,等他回来了再治他的不是。 阿巳在求见安佑帝前, 先去找了廖思之, 把宋璟的请求转述给他。 廖思之自然没有拒绝,他和宋璟是连襟嘛,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反正演戏骗人的事廖思之干多了, 他表示, 他会尽力稳住局面, 特别是稳住老丈人他们的。 就这样, 宋璟和江浸月、长公主失踪的事情被瞒下了。 一瞒就是一个月。 这时候纪氏觉得不对劲了, 怎么小女儿都快要生了, 也没人来家里招呼一下呢 纪氏自然想不到小女儿被劫持了, 她只是觉得, 大约是皎皎这会儿没有精力管太多的事情吧。那么自己作为生母, 怎么也要过府去探望女儿,要是宣侯肯让她留在侯府里照料皎皎直至临盆,那就更好不过了。 于是纪氏去了侯府。 江浸月被劫的事情终于藏不住了。 纪氏原本就是软性子,一遇到事情就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几乎是被秋色一路扶着回到江家的,路上一直在哭,一边责备秋色为什么不告诉她,哭着哭着,哭到了江守镇和江修竹的面前,把事情的经过一说。 这下,江家全家都知道,宋璟和江浸月已经一个月不在安京了。 阿巳和秋色一起劝说江守镇,因涉及到慕容寻,阿巳不好多说,便只能安抚江家人说,侯爷一定会把江浸月带回来的。 江家人仍旧不放心。 猛地江守镇想到,他小女婿不在安京了,大女婿却还在啊他得去问问他大女婿这件事情,说不定大女婿早就知道了 江守镇这个想法一产生,就即刻行动了。他带着江修竹一起,火急火燎的跑到了廖思之的府上。 廖思之正在给江晚风剥栗子呢,听说岳父和大舅哥来了,赶紧把已经堆了一小碟的栗子往江晚风面前推了推,笑嘻嘻说“娘子慢用,为夫去前头招待岳父和大舅哥。” 江晚风的肚子眼下还是平坦的,只是,这些日子被廖思之伺候得太周全了,把她伺候成了一个慵懒的几乎丧失生活能力的小猪。 她现在窝在毛茸茸的躺椅上,身子怠惰,坐不起来。 对自己这个越来越懒的状态,江晚风是不满意的,她发现,人只要懒起来了,反而更容易没精神、犯困,恨不得一天拿出三分之二的时间睡大觉。 再这么下去,非得被廖思之给养废了不可。 江晚风撇了撇嘴,叫住廖思之“喂,等等。” “呃”廖思之正要走人,听言,抬起的腿缩了回来,又转身笑对江晚风,笑得像一条哈巴狗。 “我也去前厅。”江晚风扶着腰,吃力的坐起来,“我爹和大哥上门,我这个闺女哪有不去的道理。” 廖思之连忙弯腰来扶江晚风,“娘子我扶你起来。” 江晚风站起来了,身子软绵绵的没力气,深觉得自己真快要废掉,不由露出嫌弃的神色。 廖思之不知她心头所想,问道“簌簌,你怎么了呃,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哦,没有。”江晚风揉了揉腰,“走吧。” 她往前走了两步,大约是看起来有些困倦,后头廖思之赶忙踏着一溜小碎步追上江晚风,义正言辞道“簌簌,你身子倦,要不我抱你过去吧。” 江晚风扭头看了眼廖思之讨好的眼神,忍不住笑道“好吧。” 于是,当江守镇看见他那凌厉泼辣的大女儿,懒洋洋的被大女婿横抱着来到前厅时,江守镇的心情是 我家簌簌怎么变成这样了 江修竹也一脸不可置信的打量自己的妹妹和妹夫。 待到廖思之把江晚风放在了椅子上,江守镇父子便又被江浸月的事影响得面色担忧,满心焦急。 父子两个一个劲儿的询问廖思之这件事。 廖思之维持着笑容,告诉他们,他这两天接到宋璟的飞鸽传书,宋璟说一切交给他就是,让岳父和大舅哥都不要过分担心。 廖思之还嘱咐江守镇父子,这次的事情有些古怪,不宜惊动安佑帝,否则反而不利于宋璟救人。 江守镇父子一再追问原因,廖思之毕竟不知道慕容寻是宋璟的生父,因此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能不停的安慰江守镇和江修竹。 “岳父,大舅哥,你们要相信宣侯。他这些年能够暗中为圣上办成那么多事,不是省油的灯。”廖思之说着,想要表达宋璟是有能力把人救回来的,只是“省油的灯”这个用词不太恰当。 正好这会儿,廖思之的贴身小厮过来换茶水,听见廖思之说的话,不由得嘴角一抽,鄙视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总之,两位放心吧。小姨子她是宣侯掌心里的宝贝,宣侯势必会将她带回来的。”廖思之语调恳切,停了停,又道,“小婿不才,却也认得几个外头的地方官。小婿已经给他们送过信了,请他们调集人手襄助宣侯。他们会全力配合的,岳父和大舅哥可别太担忧了,要是把身子坐坏了,簌簌会担心的” 江守镇脸上的愁容没有完全消失,但面色比刚进门的时候要和缓不少。他凝望着地上青色花砖边边角角磨出的白边,喃喃道“衍国公说的是,实在是有劳你了。” 廖思之做了个大大的揖“岳父您别这么说,这都是小婿该做的。” 直起身,突然发现江修竹的目光如剑似的,直勾勾的射在自己脸上,那目光甚至带着暗紫色的锐芒,直戳人心,令廖思之不由一愣,勉强笑出“呵呵”两声。 呃,大舅哥这么盯着他是什么意思 江修竹狐疑的,慢悠悠的问“妹夫怎么与平素见到的很不一样” 江守镇正在忧愁中,听了长子的话,冷不丁反应过来。 可不是么他这大女婿从来又怂又老实,被人欺负了也只会在原地面红耳赤。 眼前这个大女婿,怎么不怂了呢 非但不怂,还跟变了个人似的,极有主意。 江守镇震惊“莫非你当初是为了娶到本官的女儿,才故意在本官面前惺惺作态” “岳父大人,冤枉啊”廖思之叫唤起来。他之前装成那个怂样,是怕潞国侯一家人要他性命。潞国侯家倒也因为他的“没出息”,放了他一马。但潞国侯世子疑心重,上次还是忍不住把他推进了太液池 江修竹忽的灵光一现,道“妹夫那次落水,被簌簌所救,该不会也是装的吧其实妹夫是会游水的是吗” 江修竹只是随便一猜,却歪打正着猜了个准,吓得廖思之差点打哆嗦了。 冤枉啊,他的确会游水。因着爹娘被潞国侯害死,他小小年纪不得不学会自保,处处多个心眼,也偷偷学了游水之术。 但他落水那会儿,潞国侯世子就在岸边站着。他要是直接游上岸去,潞国侯世子定要生疑,那便更不会放过他了。 所以,他只能装作不会水的样子,沉沉浮浮,实际上却保持着自己不溺水,准备拖着时间,撑到救他的人接近他为止。 没想到那晚上的宾客们都被廖芩瑚引走了,来救他的宫人们又各个是旱鸭子指望不上,最后别无选择的被江晚风救上岸了。 他也没想过掉个湖会多个媳妇啊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大舅哥,你误会我了,岳父大人,小婿冤枉”廖思之就差给两人跪下了。 他的小厮把茶水都换好了,站在江晚风身后,用和江晚风一样的鄙视眼神望着廖思之。 呵呵,演啊,继续演啊,怎么不演了呢 廖思之“小婿真的冤枉小婿能变成今天这样,都是簌簌的功劳啊” 呃,演不下去了。 娘家人面前,天大地大娘子最大,保命符,错不了。 待送走了岳父和大舅哥,而岳父和大舅哥的神色也比来的时候要好了很多,廖思之如释重负,立在府门口长长的舒了口气。 一转身,就看见身后站着的江晚风,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她的眼底闪着异色,那异色在廖思之的理解里,等同于凶残,就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即将要上演一场恐怖的河东狮吼。 廖思之“” 廖思之“娘子饶命”吓得一屁股坐了下去,坐在了高高的门槛上,痛的五官都拧起来了。真痛 江晚风似笑非笑的眼底渐渐笑开,唇角绽放出一朵悦然的花。 “怂包”她笑着骂道,仔细听她的语气,竟洋溢着浓浓的幸福柔情。 廖思之讨饶的表情也慢慢的化作了喜悦,高兴的仰望江晚风,傻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红透的耳根子。 但江晚风的悦然只持续了片刻,就又变作愁绪。 她叹了口气,担忧道“也不知道皎皎现在怎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 57 章 冬日的夜晚冷到极致。 已经到了二月,江河湖泊结着冰, 薄薄的一层。 北地的河流上冻着的冰, 隐隐有化开的迹象。这条通往西北的大运河上, 薄薄的冰被凿掉,水路始终畅通。 江浸月被拘在这艘北上的船里, 已经一个月了。 这艘船是燕影卫们早就准备好的, 伪装成西燕的商船,一路畅通无阻的航行在运河水面。 前日里已经过了雁门关的地界,如今正驶向琼州。运河的终点就是琼州, 待到了琼州, 就可以踏出国门,去西燕国了。 船不算大, 只能容纳二十多人,除去江浸月之外,燕影卫们还给她配了一个产婆和一个婢女。 产婆和婢女也是西燕人,每天都把江浸月看得紧紧的,连江浸月去甲板上站一会儿,她们也寸步不离。 夜里越来越冷了,江浸月坐在窗边,拢着大毛皮子的手炉, 身子随着摇晃的船只轻轻的颠簸,耳边是夜里无数浪涛涌起的声音, 冰凉的打在心头。 夫君 她好想宋璟。 自从落到燕影卫手里, 她的消息就完全闭塞了, 每天接触不到任何大靖人,连家人和朋友们的近况都不得而知。 内心每天都迫切的希望宋璟出现在她的面前,把她救走,可又觉得希望渺茫,被自己的处境和这单调的茫茫波涛压抑得喘不过气。 她也曾追问燕影卫们,究竟要把她带去哪里,燕影卫们只是告诉她,她会在西燕和宋璟重聚。 燕影卫们对着江浸月说话时的态度极其恭敬,而这并不能让她的心情好一些,只会令她更加惊惧不安。 明天,他们就将抵达定安县,距离琼州又近了一步。 江浸月坐立不安的看着运河两岸倒退着的萧条冬景,小手缓缓放在胸口,隔着衣服,不由自主的捏住了宋璟送给她的海棠叶玉佩。 宋璟说过,这块玉佩可以差遣每一座城池每一座县镇里的特定之人。 这些天她努力的吃好喝好,养足了力气,就是为了找机会逃离这艘船,到城镇里去。 一个月的长途旅行,她都安安分分的,她能感觉到燕影卫们对她的防范心不如开始的时候强烈了。 她的机会正在靠近,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再添一把火,让机会到来。 江浸月默默的下定决心,她一定要从这些人手里逃出去 那名伺候江浸月的婢女去给江浸月端热腾腾的食物了,江浸月的食物是所有人里吃的最好的,全部是花了大价钱精挑细选做出的孕妇餐。 婢女端着食物,走进房间,却见江浸月手里拿着一支烧蓝簪子,尖利的簪头就对准自己脆弱的喉咙。 婢女吓得杵在门口,手上一哆嗦,端着的碗碟发出丁玲玲的响声。婢女失声道“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江浸月把簪头抵在脖子上,眼中一动,盈盈流下两行泪水“你去把你们的头儿叫来,我有话问他。他要是不来,我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 婢女吓得六神无主,赶紧放下食物,扭头就去喊人了。 这艘船上的燕影卫首领很快就到了,见到江浸月摆出自杀的姿势,燕影卫手上轻轻一弹,射出一枚扳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掉了江浸月的簪子。 江浸月神色一变,忙要去捡簪子。她的速度哪里快的过燕影卫,那燕影卫首领的身形就如一只燕子似的,飞速的从江浸月眼前掠过,接着那簪子就到了他的手上。 他恭敬的将簪子双手递还到江浸月面前,“夫人,不要胡来,您的这点小动作,威胁不到我们。” 江浸月夺回簪子,像是嫌他手脏似的,她取出一块干净帕子,仔仔细细的把簪子从头到尾擦拭了一遍,然后小心的戴回了发髻里。 这支簪子,是宋璟去点石斋为她挑选的。她不会忘记那日宋璟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还死死握着这支簪子朝她笑的画面。 江浸月冷冷道“你说的是,你们那么有本事,我想自杀的确很难。但是如果一个人铁了心的想死,你们真的可以拦得住吗一天十二个时辰,你们不可能全都跟在我身边。我只要稍稍有一个机会,死还不容易吗” 燕影卫首领皱了皱眉,道“夫人与宣侯伉俪情深,怎么舍得带着他的孩子与他永别。”他的视线落在江浸月的肚子上,“这孩子都已经成型了,夫人舍不得的。” “可是我害怕”江浸月面色逐渐发青,像一块碧色沉沉的玉,眼中迸发出极度的恐惧,“你们要带我去西燕也就罢了,总得告诉我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带我去还有夫君他怎样,为什么他也要去西燕眼看着都快要到琼州了,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怕、我不敢去” 江浸月哆嗦起来,抱着肚子,惊恐至极的发抖,宛如一个濒临崩溃的恐惧者。 她恨恨盯着燕影卫首领道“我请你过来,就是要你给我说清楚的。你们把我折磨得快要撑不下去了” “这” 首领心道江浸月这恐慌的样子多半是装的,目的就是想套话。 本来首领什么都不打算告诉她,但总归是存了那么一分害怕她真自尽的念头,何况她也迟早会知道去西燕的缘由。在心里这么一权衡,首领决定把缘由告诉江浸月,让她安心点,也免得伤害到她腹中的龙孙。 “夫人,我等是皇帝陛下派来的亲卫,接您和宣侯、皙华长公主去西燕皇城,与皇帝陛下团聚。” “皇帝慕容寻”江浸月心中一惊,不明所以,“团聚” “是的。”首领道,“皇帝陛下年轻时曾为了避难,在大靖住过一段时间,结识了皙华长公主。后来先帝驾崩,传位于皇帝陛下。陛下不得不火速回到京城,诛灭叛党,继承帝位。” 江浸月越听越不对,眉头深深的锁起,猛然间一个想法如炫亮的霹雳划过脑海,瞬间仿佛有惊雷隆隆滚过天灵之上,江浸月剧烈地一震,睁大了尚含着泪水的眼睛。 慕容寻容寻容浔 “西燕皇帝是容浔”她不由得惊呼而出。 首领颔首道“是,皇帝陛下在大靖避难时,用的假名正是容浔。” 所以,慕容寻就是那个抛弃了娘的负心汉,也是宋璟的生父 江浸月眼睛睁得大大的,十分震惊,忽然她想到一件事。她想到西燕使团觐见安佑帝的那天,接风宴上,娘望着慕容寻的神色很让人费解。 而从那天之后,娘就闭门不出。现在想来,原因很清晰了,定是娘不敢碰见慕容寻,害怕被慕容寻认出来。 偏偏宋璟那些日子忙的不可开交,娘又故意不在宋璟面前表现异状,故而,宋璟没料到慕容寻就是容浔。 而自己呢江浸月咬咬唇,想着自己那些天都做了什么。 无外乎养胎,在家里吃吃喝喝,时不时去看看长公主,长公主什么都瞒着她,她也就没有深究下去。 是了,娘定是不愿意和慕容寻相认的。在娘的心里,容浔这个人早就成了死灰,娘早已死心,把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在宋璟身上。 若让娘在慕容寻和宋璟之间择一人,江浸月敢肯定的说,娘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宋璟。 慕容寻是谁,是西燕的皇帝啊若是娘和他相认了,那宋璟不就成了西燕的皇子了这么的话,他们一家人就没法在大靖待下去了,即便能够去西燕,一家人也会背负上私通外国的罪名,而西燕那边等待着他们的,有可能是群狼环伺的地狱。 娘又怎么可能和慕容寻相认呢 明白了,都明白了。娘定是想着把这件事瞒住,直到西燕使团离京。却不想慕容寻却查到了娘和宋璟的头上,于是,才有了后头这些事。 心中是怨恨的,面对揭开的谜底,江浸月尝到了深恶痛绝的滋味。 她怨恨慕容寻,恨的想要咬碎他的骨头,想要戳着他的心问一问他,为什么要在逃亡避难的途中招惹上长公主。 那时的他明明朝不保夕,为什么还要娶妻 其实原因太好想了,江浸月很轻易就猜出,慕容寻顶着“商贾容浔”的身份躲避他那些兄弟们的追杀,自然生怕这个身份被查出来。娶一个大靖女子为妻,能够给他的身份多一层掩护。 可是长公主是真心爱着慕容寻的,还为他怀孕,为他忍受孕后的种种痛苦艰辛。 结果呢慕容寻一见到燕影卫们带来的传位诏书,便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火急火燎的赶回西燕继承皇位。 而长公主,动了胎气,早产又难产,生下孩子便晕厥过去,睡了一天一夜才能醒来抱抱自己的孩子。 江浸月心中怨的犹如沸腾的水,令她不由自主绞住手指,紧紧的绞着,手指关节因长久的按压而呈现出片片惨白。 她不是有大抱负的儿郎,她只是个小女子,她知道自己体会不到慕容寻急着回去登基的心情。 但是,她却坚定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慕容寻走得多急,也不该无声无息的离开自己即将分娩的妻子。 而他登基后呢也没有来大靖找长公主母子,直到如今,二十多年了,他后宫佳丽三千,膝下子女众多,终于想起要把长公主母子带回西燕去,却还用的是这种阴险劫持的方式。 他凭什么有这么大的脸 江浸月丝毫不认为他们一家若是去了西燕便能得到优渥的待遇,只怕那边根本是个狼窝阋墙的兄弟,明争暗斗的后宫女人,这就是慕容寻打算“偿还”给妻儿的一切。 慕容寻,他不过是个无情的渣男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 58 章 心中这样想着, 江浸月却擦了擦眼泪, 把手放在胸口拍了拍, 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 舒了口气, 笑道“真没想到,侯爷竟然贵为皇子”她猛地盯着燕影卫首领, 眼中闪现殷切的光芒,“既然侯爷是慕容寻的儿子,那我就是皇子妃了对不对慕容寻好不容易找回失散的妻儿,一定会对侯爷很好的你快告诉我是不是” 燕影卫首领有些怀疑的看着江浸月,仍是回道“当然的。皇帝陛下相当重视长公主和宣侯, 当然也重视夫人腹中的龙孙。想必宣侯认祖归宗后,能册封为亲王。” “真的”江浸月露出欣喜的神色, “那我就是王妃了” “是的。” 江浸月长长的舒了口气, 拍着胸口说“真是虚惊一场, 早知如此,我这些日子还害怕个什么”她说着就责怪起燕影卫来“都怪你们也不早告诉我害我忧心忡忡, 若是伤到了皇孙,你们担待得起吗” “这”燕影卫首领被江浸月这么一吼, 倒是有些为难, 再看江浸月的模样实在不像作假, 心头的怀疑消散了大半。 燕影卫首领转身去把方才那婢女放下的食物端起, 送到了江浸月身边的小桌上, 恭谨道“夫人想开就好, 请用膳吧。” “好,那你下去吧。”江浸月挥挥手打发人走。 燕影卫首领弓着腰出去了,把门带上的时候,还听见江浸月在屋里嘀咕“真是的,这些人也不早说宝宝,你听见了吗你爹要做王爷了,娘要做王妃了。你爹总算是不用在安佑帝那里战战兢兢的了” 她的声音带着怎么也掩饰不了的喜悦,燕影卫首领心中最后的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 房间里,江浸月把膳食通通吃完,一手抚着高耸的小腹,转过脸望着房门的方向。 她方才的那番话,塑造出一个在经历了旬月惶恐后忽然得知真相转悲为喜的妇人。她这个月里有多惊惧不安,她所营造出的喜悦放松就有多真实强烈。 她知道,燕影卫们的戒备心已经大大的降低了。 她终于等到了机会,她一定要逃离 吃过饭后,江浸月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伺候她的婢女发现,江浸月变得很开心。 婢女陪着江浸月在船上走动,看看两岸风光。 江浸月一个劲儿的问婢女,西燕的王妃穿什么、戴什么、住多大的房子、搞多大的排场。 这婢女把知道的都告诉江浸月,江浸月听着很满意,眼中露出渴望的情绪来。 婢女自然把江浸月的变化告诉了燕影卫们。 燕影卫首领在心中暗笑,果然,这江浸月和皇帝陛下后宫里的娘娘们都是一样的,荣华富贵摆在眼前,她们抗拒不了。 这江浸月到底也是个虚荣的。 到了第二天傍晚,他们的船驶近定安县,在定安县的渡口停留。 燕影卫们派出五人,去定安县采购物品。 江浸月留在船上,百无聊赖的拢着手炉,打着哈欠,时不时就问伺候她的婢女“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婢女笑着说“夫人别急,快了。” 到太阳落山时,燕影卫们带着采买的物品回来了。 船只启动,驶离定安县渡口,继续沿着运河朝西北而去。 江浸月领着婢女站在船尾,看着定安县越来越远,原本清晰的房屋慢慢的变成一色的剪影。他们的船正在往中间的水域航道上走,慢慢的加速 春日的夜晚还是有些冷,婢女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有一瞬间,目光没有放在江浸月身上,而就在这瞬间,她听见了一声落水的噗通声。 婢女吓了一跳,定睛朝江浸月方才立足的地方瞧去,却发现江浸月没影了。下一刻就听见水里传来扑腾的声音,江浸月惊慌失措的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婢女这才意识到是江浸月落水了,顿时大骇,赶紧喊燕影卫们来救人。 燕影卫们迅速赶来,因着船还在动,此刻江浸月离他们已经有两丈之遥。她惊恐的喊着,身子在冰冷的水里沉沉浮浮,一只手使劲的伸向船只的方向,忽然不小心呛了口水,开始剧烈的咳嗽 燕影卫们接二连三扑进水里,他们从小经过严酷训练,倒是学会了游水,不一会儿就把江浸月救了上来。 江浸月浑身湿透了,燕影卫们拿来两条斗篷把她裹住。她还在哆嗦。四周潺潺的流水声增大了她疯狂喘气的声音,大面积的水域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幽幽的,有种令人心底发寒的冷腥味。 脚下不断晃晃悠悠的,江浸月心有余悸的低泣起来。燕影卫们要扶她进屋休息,她却扭头指着那婢女骂道“你干什么去了明知道我怀着孩子不能有闪失,你还走神要不是你走神没扶好我,我怎么会失足落水要是我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好看” 婢女脸色煞白,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求饶道“奴婢有罪,是奴婢没照顾好夫人” “是,你是有罪等到了西燕见到侯爷,他自会处置你你明知道船上颠簸,还不离我近点” 江浸月气愤的骂着,气息喘得更急,因着受冷,嘴唇呈现出深紫色来,说话的时候牙齿不自觉的打颤。但因着怒气,脸上又洇了不正常的潮红。她似一朵血色玫瑰,不断发抖叱骂,燕影卫们劝她也劝不住。 她骂着骂着,又开始咳嗽,看起来是不能再受冻了。燕影卫们正要扶她进屋去,她忽然捂住心口,哀叫了一声,身子斜斜的就要软倒,口中痛苦的嚷着“好痛” 一个燕影卫慌忙扶住江浸月,“夫人怎么了” 江浸月艰难的抬眼,一手死死按在心口,“我心口痛” 船上众人不由得又惊又急,到底怎么了 “我有心绞痛的旧疾,冻着热着,或是情绪激动,会发作,心如刀绞”江浸月快要站不住了,好几个燕影卫一起扶着她,她才勉强歪歪扭扭的站住,一只手抓住某个燕影卫的手腕,把对方的手腕抓出重重的紫色淤青。 “痛好痛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江浸月呜咽着,似是终于痛到了极限,两眼一翻晕死过去,脸上仍旧是痛苦扭曲的表情。 船上没有郎中,更没有人知道江浸月还有这病。 眼下见江浸月湿漉漉的,面色如此难看,又已经失去神智,何况还挺个大肚子,燕影卫们谁也不敢就这么把江浸月放回房间里任由她就这么恶化下去。 他们得将江浸月母子平安的带回西燕去,可不能让她死在路上啊 燕影卫首领下令道“快,把船调头,去定安县找家医馆,快点” 江浸月当然没有真的晕过去,她在装晕。 她的心绞痛更是装出来的。 她从没有患这种病。 她被燕影卫们安置在一张担架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头发和额头也被狐裘包裹起来,包裹得很严实。 船只停靠在渡口,几个燕影卫抬着担架下船,迅速去找医馆。 江浸月装出恢复了一点神智的样子,有气无力的环顾四周,密切寻找着宋璟曾和她提过的,一家叫做“杏林斋”的药铺兼医馆。 当瞅见这座杏林斋就在下了渡口的这条路上,江浸月心中顿时无比激动,嘶声力竭的喊道“那里那里是快我要坚持不住了,快啊” 燕影卫们的注意力全在江浸月的安危上,听了她的话,赶忙冲进了杏林斋,将已经准备打烊的老板和伙计喊了出来。 老板就是这里的郎中,大冬天的,他有些不情愿从暖烘烘的炭火盆子前离开,过来接待这些唐突的客人。 江浸月也不忘继续做戏,一个劲的呻吟,把一张小脸扭得十分哀戚,我见犹怜。 “把人抬到里头的床上去”郎中指挥燕影卫们,让他们把江浸月安置进诊室。 江浸月的婢女和那个产婆也都跟着过来,郎中要给江浸月诊断,燕影卫们不方便在场。隔着一道帘子,他们等在外头。而婢女和产婆则跟在屋里,盯着江浸月。 江浸月躺在整洁而散发着浓郁药草味的榻上,痛苦的把手伸出被子,隔着被子按压在自己胸口,含泪啜泣“郎中,我心口疼的很,您帮帮我,您一定要帮帮我”她的手在胸口揪着、乱抓着,渐渐的不着痕迹的弄乱了领口。领口敞开了一小块,露出了她系在脖子上的海棠叶玉佩。 郎中拿来脉枕,垫在江浸月的手腕下,正准备给江浸月诊脉,忽然瞅见江浸月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海棠叶玉佩。 江浸月掏出玉佩,用了个让郎中能看清玉佩的角度,皱着眉求道“求求您帮帮我,救救我” 郎中在见到玉佩的那一刻,眼中明显浮现出吃惊之色。他对上江浸月的眼,那双蕴含着痛苦和哀求的眼里,还藏着什么情绪,那样急切的盯着他、暗示他,那样欲言又不能 郎中只一瞬就反应过来了,他面向江浸月,脸色变得十分郑重,屋中唯有江浸月能看见他的脸。 “夫人放心,一切交给草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 59 章 透过郎中的眼神, 江浸月知道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心头绷了一个多月的弦顿时松下来。 郎中给江浸月号了脉, 立刻找出一枚药丸给她吃了,说道“吃下这个可以缓解痛楚,看夫人的病情,平时吃的方子可能需要调整, 草民再帮夫人加两味药。夫人先歇一歇, 草民去给您熬碗姜汤。” 他意味深长的盯着江浸月, 眼神频频往她的肚子上看。 江浸月明白了,郎中刚才给她吃的药丸是固元安胎的, 顺便也要再给她弄一些养身子的药。 婢女这会儿说道“夫人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 奴婢帮您换衣服吧。” 江浸月道“好, 你仔细着点, 别又出岔子。” “那草民去后面给夫人熬姜汤了。” 郎中离开屋子, 走到后院的药房里。 药房里有个伙计正在捡药,瞧见郎中来了,揉着困倦的眼睛问道“今晚这些人看着好奇怪啊, 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富贵人家。” 郎中抓起伙计的手,在他手心快速写下一个“宣”字,表情严肃瞪着他。伙计顿时震住,面色一变, 反抓住郎中的手写道侯夫人 郎中点头, 继续写了个“救”字。 前头那些燕影卫们还在, 两人不敢出声, 怕那些人武功高强,能听见微小的声音。 两个人靠着几个字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郎中这便道“我来抓药吧,你去厨房熬碗姜汤给那位夫人送去。” “好的。”伙计点点头。 郎中迅速抓了药,写了药方,回到诊室里见江浸月平静了些,他给江浸月使了个眼色让她安心躺着,自己则掀开帘子出了诊室,对上那几个燕影卫们。 “几位爷不要着急,这位夫人送来的及时,没出大事,需要再吃点药静一静,方能挪动。”郎中这样说,停了一停,挂起一脸讨好的笑容,“话说回来,平日里这个时候草民都是要打烊的。我们开医馆的是小本生意,辛苦得很,还赚不了几个钱” 这话意明显就是要钱了,燕影卫们出手阔绰,直接给郎中扔了一锭金子,“拿着,务必把我们夫人治好” “哎哟喂”郎中扑过去,双手捧住金子,似是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钱,眼睛都发直。 他一个劲儿的抱着金子作揖,“一定的、一定的,各位爷真是阔气不凡啊” 拿了这么多钱,不表示是不行的,正好伙计刚把姜汤端给江浸月,也从诊室里出来了,郎中立刻喊伙计道“快去味满堂订一桌宵夜来款待各位爷,要好酒好菜,让味满堂送快点” “啊”伙计一愣。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那订菜的钱” “当然咱们出”郎中几乎要抬脚去踹这个傻呵呵的伙计,“赶紧去” “哦,是、是” 随即郎中就搬来桌子,请燕影卫们坐下,他自己又回去诊室里继续查看江浸月的状态了。 味满堂的宵夜来的很快。 那边派了几个小二专程把宵夜送来,连同碗筷杯子酒壶,一个不落,全是好酒好菜。 郎中和伙计张罗着给燕影卫们倒酒,一边指着桌上的菜色,介绍这是他们的地方特色。 燕影卫们不苟言笑,依旧训练有素的拿出验毒的银针,将桌上的所有酒菜都挨个验了一遍,米饭都没有放过。 郎中一脸堆笑的说“各位爷还真是小心” “闭嘴,不干你的事别多说。”某个燕影卫狠狠瞪了郎中一眼。 郎中不由骇然的后退两步,干笑了两下,摆摆手道“那草民就不打扰各位爷用饭了。”他又喊了伙计“小五子,去给诊室里的姑娘和阿婆也盛点宵夜。那位夫人刚服了药,暂且不宜用饭,我去后院看看药熬得如何。” 江浸月喝下姜汤后已经好了很多,婢女也给她换了干净的衣服。她静静躺在床上,身边郎中又端了碗药来,递给江浸月,让她喝下。 江浸月捧着药碗,苦涩的药汁滑进口中,刺激得味觉都变得涩然不少。 她一口口把药汁喝完。 放下药碗的一刻,诊室外传来几声沉重的咚咚声。江浸月再看向屋子里的婢女和产婆,这两个人也无声无息的倒下了。 接着,诊室外响起伙计小五的声音“师父,都放倒了,一个不差。” 郎中苍老的声音平静无澜“给他们喂下软骨散和化功散,绑起来关到地窖里去。” 江浸月听言不由微微惊讶,这小小的医馆里竟然有软骨散和化功散 再一想,既然这些都是宋璟的人,那么他们有这些东西也不奇怪。 那边小五动作极其麻利,这边郎中也弄了条绳子,绑了那婢女和产婆,把两人拖到了柴房去锁起来。 待郎中回来,江浸月忍不住好奇的问“他们防备心甚强,吃饭前都会用银针试毒,您是怎么放倒他们的” 郎中笑着道“夫人知道味满堂也是侯爷的眼线,小五过去订饭,味满堂便先下了强力的蒙汗药。那药自然不是下的酒菜米饭里的,而是下在酒壶嘴上和筷子尖上的。” 他说罢又道“侯爷早先给运河沿途城镇的眼线都传过消息,草民们知道侯夫人落在了歹人手里,怕是夫人的船上还留着些歹人吧。” 江浸月答是,猛地明白了什么,忙道“船上的人见我们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恐生疑心,若是找过来就糟糕了。” 郎中道“草民也是这个意思,此地不宜久留,劳烦夫人随我们先离开,从后门走。咱们上客栈去。” 逃命要紧,江浸月虽然身子还虚着,也坚强的爬起来,捂着大肚子跟随郎中和小五从后门出去。 记得宋璟说过,每个城池县镇里的闹市区,名为“杏林斋”的药铺,名为“味满堂”的饭馆、名为“宾如归”的客栈,都是他撒下的眼线。 现在几个人要去的,就是名为宾如归的客栈。 宾如归那边已经提前收到了小五递过去的消息,客栈老板娘亲自在后门处等着江浸月,把江浸月接到了自己房里,伺候她躺下。 这座客栈很大,来来往往的宾客很多,即便燕影卫们找过来了,也未必能搜到江浸月在老板娘房中。当然眼下江浸月的处境并非全然安全,谁也不敢掉以轻心。郎中和伙计留在这里观察情况,老板娘安慰江浸月说,已经给宋璟传过信了,让她不要过于担忧。 江浸月坐在了床上,心中紧张不已,漫无目的的打量这间房间。 北地的房子和安京的有些不同,窗户比安京房子的窗户要小,屋顶要低,而江浸月坐着的床这不是床,这是西北这边常用的炕。 眼下炕里点着火盆子,整个炕头暖暖的。江浸月舒了口气,视线转了转,忽然觉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间房屋。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陌生的屋子江浸月悚然一惊,她想起来了,有一天晚上自己做的那个产子的梦,好像就是在这间房屋里 小腹传来阵阵的痛楚,毫无预兆的,仿佛肚子里有沉重的东西在下坠。阵痛又胀又尖锐的,刺痛了江浸月的感官。 她忍不住哀叫出来,无力维持坐姿,倒在了床上。 房外正是老板娘派来守着江浸月的婢女,听见了房中江浸月的叫声,连忙推门进来,看见的便是江浸月捂着肚子痛不欲生的画面。 “夫人”婢女叫道。 江浸月满头是汗,眯起眼睛看见来人,粗喘着喊道“我怕是要生了” 此刻的心情不能不绝望,好不容易逃离虎口,还没有完全安全,她就要经历产子这一关。 江浸月清楚,今晚自己的跳水行为或多或少的影响到孩子出生的时间,但她没有办法。好不容易有逃走的机会,她不得不铤而走险。 她还记得在梦里,她的情绪似一锅煮沸的水,那样恐慌、那样不安,沸腾着要溢出铁锅来。 她没有半点产子的喜悦,只有惊惧,害怕在产子的途中被燕影卫们找上门。那样她和她的孩子就都成了慕容寻的人质,慕容寻威胁宋璟的筹码也就更多。 剧痛几乎要撕裂江浸月的腹部,她还依稀记得,梦里有许多陌生的人围绕着她,每张脸上都是紧张和急促的表情。 这些陌生的人好像有客栈老板娘,有产婆们,还有忙里忙外的婢女 门再次被推开,江浸月侧头看去,见老板娘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还带着三个产婆模样的人。 产婆们十分驾轻就熟的凑过来,开始为江浸月接生,她们不断的说着话,江浸月模糊的听着,努力配合她们。 周遭一片嘈杂,老板娘焦急的脸孔映着烛火,急的像是要烧起来。 四目相对时,老板娘对江浸月说道“夫人放松我们早先收到侯爷的传信,各家宾如归都先备好了产婆,都是当地有经验的。您别担心,您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是吗原来宋璟早就把这一路上的人都打点过了吗 江浸月痛苦的惨叫着,心里却涌出了些温暖和力量,神智也开始清明。 宋璟虽然人没有到,却把他所能安排的事情全都安排好了。 原来不论何时,不论起落沉浮,不论敌人有多强大,宋璟都默默的为她撑开了保护伞,力所能及的把她收纳在伞下,为她撑开一片天空。 “夫君”她忍不住唤着。 脸上都是汗,冷汗顺着额角滑到衣领,在锁骨留下黏腻的触感,像是虫子的触角在扒拉着,甚至有些痒痛。心却热了起来,充满了力量,眼底也因为感动而涌出湿润的水雾,盈盈如秋波。 纵然停不下来的痛苦惨叫,她却一直在用力,咬紧牙关的要把她的孩子带来世上。 时间不断的流逝。 不知道燕影卫们找过来没有。 定安县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他们迟早要找过来的。江浸月尽量放空思绪,不去想燕影卫,只专注的听着产婆们的话。 身子沉的如同一座山,两腿之间撑开的撕裂感在持续扩大。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肚子传来越来越强的坠感。是她的孩子,快要出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 60 章 “哇” 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 江浸月脱力的栽回枕头上,似一尾搁浅在岸滩上颤抖起伏的鱼。 高耸的肚子瘪下去了,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满头满脸的大汗, 连头发也湿透。 她渴切的望着被包入襁褓里的孩子, 一双眼睛里犹如亮着光。 在听见孩子啼哭的那一刻,江浸月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只知道胸口顿时滚烫滚烫, 喉咙哽成一团, 眼泪就那么夺眶而出。 “孩子,我的孩子”江浸月朝着襁褓伸出手,指尖灌注了全部的力量, 迫不及待的要将孩子拥抱在怀里。 产婆们忙把孩子递给江浸月,一张张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恭喜夫人, 是个男孩。哭声这么响亮, 必定是个健康强壮的孩子” 江浸月接过孩子,喜悦的说不出话来。 被裹在襁褓里的孩子好小好小, 小小的一团, 让她抱在怀里都害怕一不小心会弄碎。 孩子的哭声渐渐歇了,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两只眯着的小眼睛慢慢睁开,黑溜溜如两丸黑曜石, 明澈、干净, 倒映着江浸月的脸。 那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江浸月不由抱紧了孩子, 这是她和宋璟的孩子,他来到了这个世上,他们的家又多了一个小成员。 眼泪从江浸月眼中不断流出,喜悦的泪水和欣喜的笑容,为她镀上了一层母性的美好圆润,令她浑身焕发出不可思议的光彩。原本妖调狐媚的一张脸,在这份光彩的修饰下,竟淡了妩媚劲儿,多出了几分为母则强的成熟韵致。 “夫人您看,小公子长得可真水灵。” “就是啊,细看这模样,还真像夫人呢。” 产婆们乐得合不拢嘴,围在床边说着讨喜的话。 江浸月感激的冲她们笑笑,便再度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的孩子看。 其实孩子还这么小,哪里看得出长得像谁,产婆们不过是说些吉利的话应景罢了。 硬要说这孩子像谁的话,江浸月倒觉得更像宋璟一些。 这样很好,男孩子像宋璟,往后长大了定也是谦和有礼、明月昭昭的人物。 一屋子的喜庆氛围,让屋中燃烧的炭火都似更温暖了些。但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一个小二冲上搂,冲进这间屋子,对老板娘道“掌柜的不好了,有一群人找过来了,来者不善啊” 糟糕,是燕影卫 江浸月身子一颤,脸上喜色褪去,骤然如落了满脸的风雪,双手却把孩子抱得更紧。 老板娘忙道“夫人别怕,去衣柜里躲一躲。孩子先给奴家,奴家来稳住他们” 江浸月不敢耽误时间,急忙照着老板娘的话,双腿下地准备穿鞋。 那小二站在门口,透过角落的楼梯缝隙往楼下看,密切关注燕影卫们的动向。 屋子里众人都急得不行,江浸月试着站起身,却因为太过虚弱,身子又软软的坐回去。这时候门口的小二忽然惊呼一声,屋内的人脸色都变得更白,江浸月一度以为要完蛋了,谁想却听见楼下发出一派嘈杂的声响,像是两伙人打了起来,叮铃桄榔,伴随客人们的惊叫声,顷刻的功夫后,声音又慢慢减弱。 那小二始终盯着楼下的,此刻他身子绷直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直勾勾的发光,口中竟说着“侯爷,是侯爷来了没事了,解决了,侯爷把他们都解决了”他猛地回头望着屋子里的人,所有人都是惨白不安的脸色,唯有他自己惊喜兴奋不已。小二喊道“是侯爷来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侯爷是宋璟来了 江浸月愣住,几乎有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无可言语的惊喜宛如一个被用力按到水底的皮球遽然腾了上来,震撼的整个胸臆都仿佛发出嗡鸣声。 宋璟真的来了吗 她不敢相信,更觉得自己听到的仅只是安慰的言词。 这里是定安县,宋璟得到她在定安县的消息应当没多久,怎么会这么快就到来 屋中的人齐齐都愣了,却唯有江浸月半晌回不过神。 旁边已经回了神的老板娘,欣喜的说道“太好了太好了”她将怀中的襁褓重新送回江浸月怀里,示意产婆们照顾好江浸月,自己则冲出门去。她的脚步声在木头地板上哒哒的行过,很快就下了楼去。 又是一阵脚步声,沿着楼梯快速的来到门口,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鲜明。 江浸月抱着孩子坐在床上,愣愣的盯着房门口看,直到看见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冲了进来。 宋璟 真的是宋璟 江浸月的双眼顿时再度涌起水雾,视野飞快的模糊开来。 她不是在做梦吧 难以相信,便不由自主的抬起一手揉着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一些。 眼中的水雾被揉散了,视野重新清晰。她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已经来到自己的面前,坐在她身侧,展臂将她和孩子搂进了怀里。 “皎皎。”耳边是一声饱含情绪的低唤。 声音是骗不了人的,这清隽好听、因着思念缠绵入骨而微微沙哑的声音,是宋璟确实是宋璟 江浸月猛地一抽泣,终于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真的见到宋璟了。 “夫君”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江浸月哭着把头埋在宋璟胸口。这熟悉的怀抱和熟悉的气味,此时此刻犹如天大的救赎,让江浸月所有的惊惧都消散了。 她的心彻底安定下来,一只手抚摸上宋璟的胸膛,稍稍用力,犹如要紧紧握住与他之间的羁绊。 两人中间初生的孩子睁着乌溜溜的两只眼睛,好奇的看着两个人,眼睛转了又转,又拿起小手指轻轻的啃了啃。 屋内众人不知道从几时起都出去了,且好心的关上了门。 房中暖暖的,炕下的炭火盆子烧得正旺,一室的春意,暖融融的缭绕着两个人。 江浸月抬眼,按在宋璟胸口的那只手不禁向上滑动,落在宋璟脸上,轻轻的抚着。 一个月未见了,她的夫君消瘦了些。风餐露宿,日夜追寻,他一定很不好受的,看他眼底的血丝都快成蛛网形状了,看着好让人心疼。 江浸月仔细小心的看着宋璟,目光专注而缠绵,像是生怕漏看了哪里,一边看一边啜泣。 “皎皎,我来晚了,对不起。”宋璟压抑不住浓浓的自责,似是在笑,却又满目心疼。 他用暖烫的手掌覆盖住江浸月的小手,看着她刚刚生产过后虚弱的模样,心里止也止不住的疼惜。 一个月没能见到她,蚀骨相思令他度日如年,恨不得能长了翅膀飞到她身边去。 这些天,他没有好好休息过,昼夜兼程,反复在心中念着她的名字。 记得江浸月刚被发现有孕的时候,两个人捅破了窗户纸互相表露心迹。那时,宋璟觉得自己很幸福,也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妻子。 而此后他们越相处,彼此的感情就越深。 如今,宋璟能清晰的知道自己已经深爱上江浸月,无可自拔。 一个月的煎熬过后,他终于将她重新拥进了怀里。这一刻,他的刻骨相思终于得到了回报,高悬着的心亦得到着落。 “对不起”他重复着这句话。 江浸月摇摇头,含着泪水说道“不是的,你来的正好,我还以为又会被抓回船上,还好你来了。” 宋璟亲了亲江浸月的额头说“嗯,我本来打算在下一个县城将你救下的,那边的人我都部署好了,当地官府派了官军协助我。谁想你竟在定安县逃出,味满堂和宾如归都给我传了信。我得到消息,便赶紧带着人过来了。”他笑了笑,说“我之前解救娘的时候,雇下了不少高手,一路带着他们的。刚才也是他们将燕影卫擒下。” 江浸月感动的望着宋璟,她就知道,宋璟一定会将她救下的。即使她今天没有逃离船只,宋璟也会在船只抵达琼州前,把她救下来。 她就知道 吸了吸鼻子,江浸月抓住了宋璟话里的另一个重点“娘怎么样已经救下了吗” “嗯,已经救下了,现在娘很安全。” 母亲和妻儿都回到自己身边,宋璟心中的巨石总算都放下了。重逢的幸福因苦难的衬托而被放大了百倍,宋璟幸福的溢于言表,一双眼睛浓如烈酒,璨若星河,望着江浸月的目光除了爱就是宠。 他搂着江浸月,和她心有灵犀的同时低下头,端详襁褓中的儿子。 这小小的一团小生命还在好奇的看着他们,一会儿看看爹,一会儿看看娘,一会儿啃啃手指,发出两声可爱的呼哧声。 “夫君你看,这是我们的儿子,你看他好听话。”江浸月脸上浮现红光,伸出手指,戳了戳孩子的小脸,很软很嫩。 宋璟抚着襁褓,心中的幸福和满足一轮一轮的涌上来“我要谢谢你,皎皎,为我怀胎十月生下他,你受苦了。” 江浸月一点也不觉得苦,为自己爱的男人生儿育女,她心甘情愿。在孩子落地啼哭的那一刹,她觉得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反而无比的感谢上苍赐予她幸福。 猛然间她想到一件事,不得不说出来“阿璟,那个慕容寻,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 61 章 “皎皎, 你知道了是吗”宋璟并不意外, 只平静发问。 他也已经从长公主口中得知了慕容寻就是容浔, 那一刻他发现他对找到生父没有任何喜悦, 只有憎恶。 江浸月点头, “我问了船上的燕影卫, 他们告诉我了。” 她将这些日子在船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宋璟,包括自己怎么策划逃走,怎么蒙骗燕影卫, 全都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宋璟听着,更加心疼她了。 江浸月握着宋璟的手, 定定说道“西燕不能去。” “我知道,我从没打算去。”宋璟温和道,“我若信了慕容寻的鬼话去了那边, 处境只会更糟。何况娘的心性我清楚,让她成为慕容寻后宫里的一员,那比慕容寻抛弃她还要令她难忍。你也一样, 岳父岳母他们都是大靖人, 我不能让你背井离乡。”他拍了拍江浸月的手, “放心吧,皎皎,我们歇一歇便带上娘回安京去。” 江浸月迫切的想要回去安京,可是, 她觉得慕容寻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阿璟, 我担心。” “担心什么” “你说慕容寻会不会把你的身世散播出去” 宋璟沉默下来。 “阿璟, 我担心,慕容寻会用这一招逼得你无法在大靖待下去,就不得不去西燕。” 宋璟幽深狭眸里异光流转,半晌,道“即便我的身世人尽皆知,即便我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我也不会将西燕当作去处。” 江浸月柔柔的笑了“不管你去哪里,我和孩子都和你在一起。” 她坚定的目光,比百花齐放还要令人觉得美好,移不开眼。 宋璟对上这双妩媚勾魂、却充满决心的眸子,心中倍加感动幸福。他有这样麻烦的身世,已经连累得她被慕容寻掳了一遭,往后说不定还会给她带来什么风浪。 他觉得对不住她,可她却这样坚决的和他站在一起。 “皎皎”宋璟忍不住倾身吻住江浸月。 从踏入这间屋子起,他就想狠狠的吻她了,却怕自己来势汹汹会吓到她,所以小心翼翼的抱着她。 现在,满腔情潮烧得宋璟欲罢不能,没法再压抑感情。他用力的吻着江浸月,动作却十分温柔体贴。 这双诱人的红唇总是会让他失控,让他流连忘返。 他一点点的品尝过江浸月芳唇檀口的滋味,直到她无法呼吸,他才离开她的唇,用舌尖描摹她的唇形,温柔的舔着。 舔了一下又一下,再啄两下,就是怎么也不舍得离开,如染了毒瘾似的。 最后把江浸月吻得不好意思了,别过小脸,红润嘴唇嘟着,咬了咬唇撒娇道“儿子还在这里呢,你别了。” “我吻我儿子的娘,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宋璟嘴上说着揶揄的话,却规矩的放开江浸月,不再吻她了。 他把孩子抱到自己怀里,让江浸月躺下休息。 宋璟抱着孩子走出房门,交代了老板娘几句话。楼下还有些事情需要料理,不过有宾如归的人在,宋璟不用亲自去做。 江浸月好奇宋璟要怎么处置那些燕影卫,宋璟告诉她,楼下被捉住的燕影卫全部被喂了化功散,连同被绑在医馆里的燕影卫和婢女产婆,全都送到当地官府去,先关在监狱里,后面的事情让官府自己去做。 而江浸月乘坐的那艘船上,定还留了看家的燕影卫。宋璟派他雇佣的武林高手去船上把残留的燕影卫处理掉,这么一来,就无后顾之忧了。 在宾如归客栈住了一晚上,次日,宋璟和江浸月启程回安京。 原本孕妇生产后是要坐月子的,只是非常时刻必非常对待,江浸月便在马车上老老实实的半躺着,身子靠在宋璟怀里,由宋璟伺候她。 他们每每投宿,也都是宋璟来照料她的饮食起居,让她尽量能够舒服的躺着。 江浸月对于自己被这样伺候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宋璟把她伺候得太好了,公道的说,竟是比秋色和宝珊还会伺候她。 数天后,他们抵达并州,在这里重逢了皙华长公主。 江浸月这才知道,当初宋璟上并州调查袁侍郎等人贪污受贿的事时,顺手在并州偷偷买下一间宅院,放在那里。 这些天长公主就住在这座宅院中。 而宋璟买宅子的时候,其实也没想着能这么快派上用场的,只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长公主见到江浸月母子平安,激动的落了泪,拉着江浸月的手说不出话来,随后又抱过自己的孙子,紧紧的搂着,用自己的脸贴在孩子稚嫩温热的脸上,感受生命之间的相连。 怀抱这个孩子,令她想到了自己生产的时候。 那时慕容寻不告而别,她的天都塌了,躺在产床上还在难过的哭着念着,不明白一切为什么发展成这样。 那时候她难产,疼的难以形容,还出了大红。 能把宋璟生下来,全靠她那一丝不认命的倔强给撑住的。 当看见孩子落地,听到一声哭声,长公主便因劳累失血而晕过去了。那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一觉睡得浑浑噩噩的。 一天后睁开眼睛,看见李妈妈抱着宋璟激动的迎向她时,她也激动的什么都忘了。那一刻,她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孩子,连慕容寻都暂时忘了。 抱着小小宋璟时的那种心情,和现在怀抱孙儿的心情,竟是那么相似,犹如两道海浪渐渐交叠在一起,共同翻滚着。 长公主问“孩子取名字了吗” “还没有。”宋璟和江浸月对视一眼,“我和皎皎商量过了,想让娘来给他取名字。” “让本宫来”长公主心中是雀跃的,但对上儿子和儿媳信任的眼神,竟又有些没底气。 “还请娘为我们的孩子取名。”江浸月柔声笑道。 长公主也笑了,笑容柔化了她常年冷淡的面孔,此刻的长公主,就像个含饴弄孙的平凡妇人“晔字,有美好繁盛之意,这是本宫对这孩子的希冀和祝福。” “宋晔”江浸月念着这个名字,和宋璟交换了喜悦的目光,笑道“多谢娘赐名” 因担心江浸月舟车劳顿太过辛苦,宋璟决定在并州这座宅院小住天,让江浸月歇一歇,缓缓疲乏。 并州的宾如归客栈专门派了两个婢女来照顾江浸月和长公主,两个婢女做事老练,令长公主和江浸月很满意。 白天,宋璟像是普通平民那样,布衣简装,提着篓子出去买菜。 长公主和江浸月留在宅子里,一同坐在炕上,开着窗户享受春季的暖阳。 身上暖乎乎的,都不想动弹,长公主也难得慵懒的倚靠在背垫上,手里笼着暖炉,闭目养神。 江浸月则在给小宋晔喂奶,小孩子吃奶的时候又积极又乖巧,看得江浸月满眼都是怜爱。 那两个婢女轻手轻脚的过来添了炭火盆子,复又退出去。江浸月望着她们的背影,突然就想到秋色和宝珊,不由心一酸。 她被劫持的那个晚上,宝珊被燕影卫刺了一剑。听宋璟说,李妈妈也受了重伤。 宋璟这些日子和廖思之有书信往来,上回廖思之飞鸽传书过来,说李妈妈和宝珊都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两个人下不得床,还得天天躺着养伤。还有江家也已经知道了江浸月被劫走的事,好在把他们都稳住了。 宋璟便回信给廖思之,让他告诉江家人,皎皎已经救回,还平安生下男婴。这样江家人也就放心了。 倒是这会儿,窗外又有鸽子的叫声响起。长公主睁开眼睛,朝窗外望去,一只腿上绑着书信的鸽子落在了窗框上,探头探脑。 长公主起身走过去,从鸽子的腿上拿下书信,拆开一看,面色陡然就变了。 江浸月见长公主背对着自己良久不说话,心中疑惑,刚开口道“娘”就见长公主转过身来面对她,一脸的惊恨交加,眼睛被仇恨映得雪亮,竟隐隐泛出怨愤的红光。 江浸月的心顿时吊起,“娘,信上说什么” “衍国公传书,说安京城流言四起。”长公主面色森寒,咬牙切齿道,“是慕容寻搞的鬼,他把阿璟的身世散播出去了。” 江浸月倒吸一口凉气,她最担心的事终究是发生了 慕容寻那个卑鄙之人,劫持的手段失败了,就换用舆论的手段逼迫长公主和宋璟遭大靖唾骂指摘,由此将他们逼去西燕。 虽说舆论只是流言,缺乏真凭实据。可越是如此,越会惹得人云亦云,更会惹得安佑帝疑心大作。 流言总是比真凭实据更惹人猜疑防范 慕容寻,这家伙 江浸月慌忙再问“娘,圣上那边可知道” “流言滚滚,迟早要传到皇兄的耳朵里。皇兄必定疑心我们母子。等再发现我们一家都已经离开安京旬月,皇兄多半会认为我们已然私通慕容寻,还可能会派人抓捕我们。”长公主恨恨的道,“安京怕是回不去了,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不,一定要回去,还要堂堂正正的回去。”宋璟的声音忽然响起,平静的犹如夜空中一轮上弦月,冷静、透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 62 章 江浸月和长公主不约而同朝宋璟看过去,他刚刚回来, 布衣加身, 朴素俊雅,颀长的身子立在门下, 挺拔而沉稳,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娘, 皎皎, 不要惊慌。”宋璟走了进来,认真道,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逃避是没用的,只会更加说不清。不如坦荡面对, 直言心思, 反倒还有翻盘的可能。” 长公主担心道“皇兄对我们母子没有多少情分,再加上你的身世摆在这里, 另有慕容寻作梗,只怕”只怕皇兄无论如何也容不下你,阿璟。 这最后半句长公主没有说出口,她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是她一厢情愿的要和容浔成亲, 是她傻乎乎的都不调查清楚容浔这个人。 更是她把阿璟带来这个世上。 阿璟却为了她这个母亲,披荆斩棘,宁可当圣上的刀子, 也要她过上优渥的生活。 孽都是她造的, 却要阿璟来还。 明明最无辜的, 就是阿璟啊。 长公主头一次把想法都写在脸上了,而她自己并未察觉。 宋璟和江浸月都猜得出长公主在想什么,夫妻俩对视一眼,宋璟开口道“娘,不要多心。” 长公主歉意的苦笑“阿璟” “娘别多心,我会想办法处理好这些事的。您也不要自责,您什么也没有做错,我们都是慕容寻一手制造出的受害者。”言及慕容寻,宋璟的语调不着痕迹的冷了几分。顷刻,他又温润的笑道“我今天买了新鲜的蘑菇,还杀了一只鸡,中午我们喝鸡汤,好不好” 长公主望着懂事的儿子,眼眶湿了。 江浸月抱着襁褓轻轻晃着,笑道“好。” 安京流言滚滚,好似变了天了。 流言还在向外围辐射,如同纷飞的雪花似的,落往附近的城镇乡野。 安佑帝被流言所惊动,派人传宋璟和长公主进宫,这才知道两人早就不在安京了。安佑帝召了长公主的面首陆氏来问话,陆氏将那晚上长公主和江浸月被劫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陆氏一直在为宋璟说话,也表示自己并不曾听说宋璟的生父是慕容寻。 安佑帝面色阴沉的坐在上首,睨着陆氏,缓缓说道“所以,宋璟就这么离开安京,下落不明,而你们却都瞒着朕。这可是欺君之罪” “皇上恕罪,并非是我等有意瞒着您,而是侯爷也不知道是谁劫走了殿下和夫人。侯爷只当是自己的仇家,自然不会为此惊动皇上。”陆氏有些惶恐,但还是维持住清晰的条理,把话说下去,“侯爷让我等静候他归来,我等才没将事情声张。现在想来,或许营救殿下和夫人的过程艰难,侯爷才多花了些时间。” 陆氏说到这里,重重的磕头,肃然道“请皇上相信侯爷,侯爷离京只是为了救回殿下和夫人。侯爷君子端方,是非分明,是断不会和慕容寻有什么牵扯的。” “那你如何解释这滔天流言”安佑帝问。 “所谓流言,本来就是空穴来风,根本不知真假。”陆氏道,“且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明什么。殿下和侯爷生在大靖,长在大靖,侯爷与生父毫无感情,殿下也早与侯爷的生父恩断义绝。哪怕慕容寻真是侯爷的生父,也只有他单方面攀扯侯爷和殿下的份儿” 安佑帝眯了眯眼,凝视着陆氏道“你倒是有胆量,敢说出这番话。皇妹没有白疼你。” 陆氏说了这么多,也已经镇定下来了,低着头谦恭道“草民得殿下青睐,虽非殿下名正言顺的夫君,却也了解殿下。侯爷更是一切以殿下和夫人为先。是以草民才能肯定的得出这个结论。” 安佑帝眯着眼,眼中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他挥挥手道“罢了,你下去吧。” 面首陆氏告退,安佑帝盯着陆氏远去的身影,眼中的漆黑更加浓郁,深的像是一望无际的海底深渊。 他坐在椅子上静静的沉思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良久后,安佑帝才正过身子,喊了自己的贴身大太监过来,对大太监说道“你去吴王府给宋奕传旨,朕从京畿守备营里拨给他一百人,叫他带着人一路往西北去。” 大太监问“皇上这是要” “叫宋奕把宋璟带回来。”安佑帝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先礼后兵。” 吴王宋奕在接到安佑帝的旨意后,甩开他那些姬妾们的纠缠,不敢耽搁,就上路去了。 彼时,宋璟也带着母亲和妻儿,踏上了回安京的路。 宋璟和吴王碰面的那天,正好是谷雨之日。每年的谷雨之日都是湿润而温暖的。田间多了许多的耕夫,来来往往的百姓们也越发的忙起来。那集市上吵吵闹闹的声音不间断的响了一整天,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 喧哗和热闹中,宋璟面色平静的瞧着吴王,并不因为吴王的到来和吴王身后那一百将士而在意。 江浸月掀开马车帘子,诧异的看着吴王,她披着薄薄的斗篷,把厚实的襁褓也包裹在斗篷里,只微微露出小宋晔的鼻子和眼睛。长公主和江浸月并坐,拨了拨斗篷领口的软软兔毛,眼神清冷望着吴王。 吴王也在看这一家四口,见宋璟毫无慌张之色,就跟带着家人逛街玩耍似的,不由得看不过眼,没好气道“圣上让本王来请你回京。” 宋璟瞧着吴王身后的将士们,如何不知道安佑帝存了“先礼后兵”的心思。宋璟对此并不在意,安佑帝能够请他回京,便是念了两分舅甥之情,这样就够了。 宋璟温和笑道“我们也恰在回京的路上,既然表哥来了,那后面的路烦请表哥护送。” 吴王不甚开心的瞟了眼宋璟,接着就把视线落在江浸月身上。 生过孩子的江浸月好似比从前更美了,被冻得略有苍白的脸上却又带着两团妖娆的红晕,那是由心而发的圆润娇柔。她的眼睛依旧是那样春波无限,眼角轻勾的时候,狐里狐气,怎么也掩不住那份诱人。 她穿着低调却不失气质的衣衫,抱着孩子坐在那里,眉梢眼底都透露出初为人母的满足,红唇一点哈出口气,整个人恰如被宋璟悉心灌溉出的解语娇花,最是媚骨妖娆。 吴王看得有些不想移开眼睛,说话间都带了酸气“浸月妹妹,你、你还好吗” 江浸月和善望着吴王,好久没见这个人了,她都快要忘记从前还和这人做过短暂的邻居。以前她还当吴王勉强是她的青梅竹马,但自从江家经历了势败那件事后,她对吴王就越发的陌路了。 “妾身尚好,多谢王爷关怀。”江浸月礼节性的回话。 吴王像是这才想起长公主坐在江浸月身边,连忙又给长公主施礼“吴王宋奕,见过皇姑母。” 长公主淡笑“吴王辛苦了。” 吴王酸气的笑道“辛苦不至于,就是觉得浸月妹妹真不容易,被宋璟连累得教人劫持,生了孩子都没法休息。”他恨恨的咬了咬牙齿,“浸月妹妹,本王早就说过,宋璟待你不好,他根本不是你的良人。” 气氛一下就冷凝下来,长公主面上如结了层冰,当下冷笑起来“吴王平日里就是这么和人说话的吗在本宫面前竟也这般口无遮拦” 江浸月早就领教过吴王说话不经大脑的本事了,她翻了脸,狠狠剜了眼吴王,道“王爷不是来护送我们回京的吗那就快赶路吧。我们自家的事轮不到王爷置喙,且侯爷待妾身极好,妾身非常满足,哪怕是来世也依旧要给侯爷做妻子。侯爷若非妾身的良人,那这天底下就没人能成为妾身的良人了。” “浸月妹妹,我”吴王语结。 江浸月放下帘子,不再看吴王。这个人从来都这样,说话从不考虑会对别人有什么影响,一被反驳了又语结不知所措。 和这种人论长短最没意思,他永远脑子缺根弦,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这一路回京,吴王都很不甘心,试图和江浸月多说几句话。 江浸月没有理他,只说自己要照顾孩子。她才不想听吴王说话,吴王能说些什么只会说宋璟的坏话罢了。 有时候江浸月真不理解,宋璟又没惹到吴王,吴王哪里来的那么大怨气。 善妒的男人无药可救。 吴王的确是嫉妒宋璟,原本就觉得自己身为圣上侄儿,为什么会被圣上的外甥压在头上,何况还是个不知道生父是谁的外甥。 到如今,漫天漫地的都在传宋璟的生父是慕容寻。 吴王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和旁人一样惊讶不信,但转而,他就开心了。 吴王想着,宋璟成了西燕皇子,那么安佑帝就再也不会委以宋璟重任了吧。 后来接到圣上旨意,让吴王去把宋璟带回来,吴王一边听着旨意,一边幸灾乐祸。宋璟啊宋璟,圣上这是要押你回安京治罪了,待你回来,定会沦为阶下囚,保证过得比慕容珏还惨一百倍。 吴王开心的听着旨意,不想听着听着,就听见旨意里说,让吴王必须先礼后兵的把宋璟带回来。只要宋璟肯回来,就必须恭敬的对他。 这让吴王脸色一僵,原本幸灾乐祸的心情立刻转变为气恼妒忌。事情都这样了,安佑帝竟然还对宋璟存了袒护的心思安佑帝真是太偏心了 吴王满心的嫉恨怄气,偏偏一点办法没有。他自己在这里怄气,宋璟他们一家却和乐融融,像是根本不畏惧进京面圣,吴王还总听见江浸月和宋璟一起逗弄孩子的笑声。 吴王怄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 63 章 数日后, 一行人回到了安京。 怄坏了的吴王在去向安佑帝交差后,便拿着安佑帝赐下的不多不少的赏赐, 回到府中,和姬妾们寻欢作乐,改善心情。 宋璟先把江浸月和长公主送回府中,而后去了皇宫。 江浸月将近两个月没有回来侯府了,重新踏入家门,心中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经过一遭颠沛流离, 再回到家中, 方能更加深切的体会到归属感。 这座侯府,这个家,多好, 万幸他们一家从慕容寻手里逃了出来, 又回到了这里。 江浸月回来后先去探望了宝珊。 彼时秋色正在照顾宝珊, 府里人已经提前知道了主子们要归来,全都翘首以待着。秋色给宝珊换了药,一抬头看见江浸月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秋色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像只兔子似的从榻边跳起来, 跌跌撞撞的扑向江浸月,口中喊着“二姑娘呜呜, 您可算回来了” 秋色因着动作过于猛烈, 整个身子朝前栽下, 还被椅子腿给绊倒了, 摔了很远,摔出一个十分夸张的姿势。 江浸月因抱着小宋晔,没法搀扶秋色,只能眼睁睁看着秋色挂着惊喜的笑容摔在那里。看着都疼亏秋色还笑得那么开心 幸好有旁的婢女听见这边的动静,忙进了屋子来,把秋色扶起来。 江浸月又是心疼又是责怪的走到秋色面前,说道“摔疼了吧小心一点。” “不疼不疼,嘿嘿,奴婢皮糙肉厚。”秋色还在笑,甚至笑得有点犯傻了。她擦了擦眼泪,连哭带笑道“太好了,姑娘回来了,看着虽是消瘦了些,精神却是好的。还平安生下了小世子”说着就看向江浸月怀里的宋晔。 江浸月爱怜的拍了拍襁褓,把小宋晔交到宝珊怀里,自己走去床边探望宝珊。 宝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夫人” “你躺着就是。”江浸月忙按了按宝珊,坐在了她身边,心疼的看着她。 “宝珊,伤势养得怎么样了” 宝珊略显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浅浅的笑色“回夫人的话,奴婢好了很多,只是郎中嘱咐还不宜下床,是以无法伺候夫人。” 江浸月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在意,“你是为了救我才中了一剑,一定要好好养伤,必须养得全好了再来我房里伺候。” “奴婢谢夫人。” 江浸月朝着秋色招招手,秋色抱着小宋晔,来到床边,和江浸月一起坐在床头。 宝珊转过头,细细打量襁褓里的孩子,心中很为江浸月和宋璟高兴,一时看入了神。 江浸月问秋色“李妈妈情况如何” 秋色说“李妈妈上了年纪,恢复得比宝珊要慢些,但也是日渐好转。”正好襁褓里的小宋晔伸展胳膊,一只白胖小手露出襁褓外,秋色便好奇的捏了捏宋晔的小手,一边说道“这段时间陆叔叔主持大局,侯府和长公主府上下一切都好。” “我爹娘那边” “老爷和夫人前阵子知道姑娘遭难,的确是急得很,好在大姑爷和大姑娘一起周旋了去。”秋色一边回答,一边把小宋晔的小手塞回到襁褓里。 江浸月看着宋晔和秋色的互动,心中的爱意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再思及自己也是爹娘怀中的宝贝疙瘩,便道“一会儿你回趟江家,替我给爹娘大哥他们报个平安;待我出月子了,我抽个时间去姐夫家,我得谢谢姐夫帮忙。”她有听宋璟说过,这段时间廖思之帮了不少忙。就比如宋璟原本准备在琼州的前一个县城救回江浸月,那县城的官府派官兵全力协助宋璟便是廖思之提前打了招呼的。虽然宋璟雇佣了许多江湖好汉,倒也不需要官府协助。但廖思之这个人情到底是欠下了。 这时候宝珊忽然说道“小公子的眼睛和鼻子,长得很像侯爷。” 这句话吸引了江浸月和秋色的注意,秋色打量着宋晔的眼睛和鼻子,喃喃“孩子还这么小,宝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她眯着眼睛细看,“不过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点像。” 宝珊笑道“孩子总是像父母的,五官多少有父母的影子,还有些孩子几乎和父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秋色又道“那我看看小公子哪里长得像二姑娘,我看看啊好像嘴巴比较像诶二姑娘您看呢二姑娘二姑娘” “嗯啊”正发呆的江浸月,被秋色连喊了几遍,终于回过神来,“什、什么” 秋色指着宋晔的小嘴说“奴婢在说小公子的嘴巴长得像二姑娘” 江浸月愣了愣,笑着道“孩子还这么小,说实话我看不出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看出来的。” 秋色说“奴婢和宝珊是旁观者啊,当然看得清。很多人都是看别人家母子相似,却不知道其实自己和自己爹娘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江浸月的笑意微微一凝,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沉了下去。 从刚才宝珊和秋色说起孩子像谁的时候,她就忽然联想到一件事了。她想到了慕容寻、长公主和宋璟三个人的相貌。 当初嫁来侯府,第一次给长公主敬茶的时候,江浸月就觉得,宋璟和长公主长得并不像。单看相貌,真的看不出两人是母子关系。 江浸月便想着,宋璟大概长得像他的生父。 后来得知慕容寻是宋璟的生父,当时江浸月正在去往西燕的船上,每天殚精竭虑想着怎么逃走,压根没去回想慕容寻的相貌和宋璟的相貌。 其实,慕容寻的相貌,江浸月早就记不住了,她本来也就只看过慕容寻几眼。 但仔细回忆着,还是能在脑海中绘制出慕容寻的五官来,和宋璟根本没什么相似之处。 是啊,宋璟不像慕容寻,甚至别说慕容寻了,就连慕容珏,也和宋璟没有半分相似。 眼下听秋色说,很多人都是看别人家母子相似,却不知道自己和自己爹娘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想来,宋璟、长公主、慕容寻三人便是当局者迷。而江浸月作为旁观者,却发现了这个端倪。 再联想自己周围的人,无不是父母子女长得就像一家人的,江浸月忍不住问秋色“孩子都会长得像爹娘吗,难道就没有什么特例” “再特例也总会有相似之处吧。”秋色道,“奴婢倒是见过爹娘其貌不扬,女儿长得像朵花的。不过仔细看那女儿,其实是人家会长,正好把爹娘稍微好的部分给长到脸上了。” 江浸月喃喃“所以是没有特例的” “那当然啦。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江浸月的心更加发沉,沉沉的如坠入沼泽地里,津津生凉。 不知名的恐慌就这么生出来,化作黑漆漆的一个大洞,把她吞噬其中,令她浑身空悠悠的寻不到着落。 这个偶然的发现,让江浸月不能不发散出数种猜测和联想。可是她想不通。慕容寻就不说了,单说长公主,她辛苦怀胎生下宋璟,又对宋璟视若生命,总不会连自己儿子都搞错吧。 江浸月沉沉的想着,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呢。本来自己也不能完全记清慕容寻的相貌,说不准宋璟还是有些像慕容寻的。 她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暖阳,把自己脑海中残留的思绪驱赶出去。 宋璟他进宫面圣去了,不知道安佑帝会如何发落他们一家人。 江浸月对此有些紧张。 她不怕一家人势败,只是不愿宋璟和长公主因为慕容寻那个渣男而承受苦楚。 江浸月在宝珊这里待了会儿,就回到卧房,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坐月子。 秋色去江家报了平安,整个江家都炸锅了。上到主子,下到仆役,恨不得全都丢了手头的工作,一窝蜂的冲来侯府探望江浸月。 下午的时候,江守镇夫妇和江修竹一起来侯府。他们一看见江浸月,就犹如从雾霭重重中冲出来,看见了明媚无比的阳光。 纪氏当场喜极而泣,扑着抱住江浸月和小外孙。 江守镇老眼通红,不断的眨巴着,有泪水欲落不落,硬是被他眨巴回去了眼底。 看见江浸月完好的归来,还带来个健康的男婴,江家人别提有多高兴了。 经历过离别和牵念之后,得来的幸福倍加有分量,沉甸甸的塞满每个人的胸膛。 再接着,一家人就开始围观小宋晔,逗起他来。 纪氏说着江浸月小时候也和宋晔一样乖乖的,不喜欢哭闹,相比之下,江晚风从刚生下来就是个暴脾气,也难怪现在成天压迫廖思之,对廖思之呼来喝去的。 江修竹还偷偷告诉江浸月,贵族圈的公子们屡屡见到廖思之为了娘子鞍前马后的,都笑话廖思之娶了个河东狮。 兄妹俩不禁笑起来。娶了河东狮不好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各有各的乐趣。 倒是江家人想着最近安京的流言,不由得都为江浸月捏一把汗。 皎皎平安归来固然是好,可若宣侯的身世真如传言中那样,未来可怎么办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 64 章 黄昏时分, 宫中响起敲击暮鼓的声音,悠长顿挫的响彻整个宫阙。 夕阳落满宫阙, 在清凉殿前的花砖上撒下斜斜的一道, 如淋漓的血痕,更如艳烈的织锦,红的刺目。 直到一双洁净的浅色靴子从中踩过, 才如踏碎了黄昏的静谧一般。 宋璟从清凉殿中走出,树影在黄昏中摇曳生姿, 斑驳如开了一树红花。 他平静走着,不曾回头,却知道安佑帝就在清凉殿里看着他的背影,直直的、深沉的盯着,一双眼睛深沉的宛如深海。 从进宫面圣开始, 到走出宫门, 宋璟始终神色淡然, 看不出内心起伏。 阿巳在宫门口等着宋璟, 宋璟出来后, 阿巳伺候他上了马车,自己坐在了车夫身边。马车缓缓启动, 离开皇宫,渐行渐远。 在马车轱辘的滚动声中, 宋璟的思绪也回到刚走进清凉殿的那一刻。 那一刻, 安佑帝坐在上首, 不怒自威, 什么话也不说,就锐利的盯着宋璟,眼神中充满探究和疑心。 宋璟跪在了安佑帝座前,一五一十的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什么也没有隐瞒。 末了,一片寂静,安佑帝不说话,整个清凉殿死寂的像是深夜里的荒原。沉寂,使得香炉里发出的微小哔啵声都能被闻及。 良久,安佑帝才道“你当真不愿做西燕皇子” 宋璟道“万死,不愿。” 他的语调只如说着家常似的平静,却蕴含斩钉截铁的意愿。安佑帝眯了眯眼,“你是怕去了西燕,就委屈了皙华”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宋璟垂着头答道,“其余原因,皇上圣明,不需臣多说也必定知晓。但仅仅是娘这一个原因,就注定臣绝不认慕容寻为父。” “宋璟,你要知道,如今流言四起,你想继续在安京待下去可不容易。” 宋璟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回道“所以,臣得靠舅舅帮臣澄清流言了。舅舅的话是圣旨,舅舅说臣的生父是谁,那就是谁。有舅舅垂怜,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安佑帝眉梢一挑,如被烫着了似的,用嫌弃的眼神看了眼宋璟,对方十分乖巧的跪在那里,低着头,看似恭谨的很,可是浑身透着股心安理得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安佑帝翻了个白眼,无奈笑起来。 他这个外甥真是个人精,居然提出让他“澄清”流言,一口一个舅舅,叫得这么亲,他不答应都说不过去。 笑意在安佑帝唇边停留片刻,又缓缓凝住,定格为一个似笑非笑的深沉笑容。 他这外甥心里门儿清,知道自家舅舅并不想断掉他这一左膀右臂;亦如安佑帝也是心里门儿清,不想让这个知道的太多的外甥脱出自己的掌控。 宋璟这些年为他办差,知道的事情太多,手上握着多少官员的命脉。若是慕容寻得宋璟相助,就等同于慕容寻握着大靖官员们的把柄。这样的话,怕是不少官员会被西燕收买。 且眼下,正是查处丞相一党的关键时期,安佑帝更不能缺了宋璟。 安佑帝似笑非笑的说道“臭小子,你倒是精明的很。” 宋璟磕了个头,郑重的说“舅舅,臣并非与您讨价还价,而是臣所求的,很简单也很坚决。” 安佑帝问“你所求什么” 宋璟道“臣只求一家人平安无忧,这是初心,从来未变过。” 安佑帝何尝不知道这是宋璟全部的心愿。宋璟没有野心,这一点安佑帝早就知道,否则也不会重用宋璟。 这次安佑帝让吴王带宋璟回来,本也是打算帮宋璟度过难关的。而宋璟的确聪明,一眼就看破他这个舅舅的意图,立刻做下保证,安舅舅的心。 这几年安佑帝和宋璟相处的多,安佑帝自问对宋璟是有一些舅甥亲情在的。宋璟是个好孩子,也是把好刀,安佑帝还想继续任用他整治朝堂。 至于未来待朝堂被整治得差不多了,该如何发落宋璟,安佑帝倒是一点不纠结。 他爱才也惜才,只要是能为他所用的,他必定不让人闲着。宋璟上了他这条船,就得跟着他混到底,想半路下去那可不行。 安佑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忽然有了一个不错的想法 “好了,朕知道了。”半晌后,安佑帝有些疲倦的挥挥手,“你回去吧,流言的事情,朕自会替你摆平。你小子也记着点,不许再瞒着朕离京,哪怕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也记着先给朕打个招呼” 宋璟这方抬头看着安佑帝,嘴角勾出一道和悦的弧度“臣明白了,必定不会再犯,并在这里谢过舅舅的大恩。” “行了行了,你滚吧。”安佑帝翻了个白眼,只觉得宋璟的笑容真是刺眼的很,挪开视线不看他。 宋璟依旧一番无所谓的样子,恭谨谦和,向安佑帝磕了个头,起身退去,“臣告退。” 安佑帝又瞥了宋璟一眼,道“怎么说你和慕容珏也算是兄弟,有事没事多去看看他,就算是代替朕慰问,不要教人觉得朕怠慢了西燕皇子。”他继而道“怀淑公主向朕借了几个太医去给慕容珏看诊,你就代朕去看看他的情况吧。” 宋璟恭顺的答“臣明白。” 两人的谈话尽了,宋璟离开了清凉殿。 他知道虽然安佑帝有心保住他,但安佑帝对他也并非全然毫无芥蒂,肯定有所不放心。 不过没关系。 无论日后会怎样,他都一定会保住家人平安,也一定不会和慕容寻有任何牵扯。 回到家中,离开多日的家显得分外温暖而温馨。 江浸月已经等了宋璟许久,听说宋璟回来,急的都想从床上爬起来不坐月子了。秋色可不让江浸月不注意身子,硬是把江浸月按回床上,让江浸月老老实实等着宋璟进门。 宋璟进屋后,秋色给宋璟行了个礼,就无声无息的退下了。 小宋晔如今有了乳母帮着照顾,江浸月不用太费心,只专心坐月子养身体就好。她看着宋璟归来,十分担心安佑帝有没有开罪他。 江浸月一脸的忧色都写在脸上了,宋璟看着她担忧的脸孔,心里感到温暖,他握住江浸月的小手,放在掌心里把玩着,说道“我没事,放心吧。” 江浸月牢牢盯着宋璟的眼睛,犹如要看进他的心底“圣上真的没有开罪你吗” “没有,放心。”宋璟揉着江浸月的手指,“圣上会帮我平息流言的,且看着就是。” 江浸月犹然不能相信,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眼底充满了钦慕之色。 “夫君,你好厉害。”她说,“你总是告诉我没事的,说一切都交给你。我总想着你大概只是安慰我的,结果、结果你真的都能解决。” 宋璟好笑的捏了捏江浸月的手心,“皎皎,你也嫁给我一年多了,我是那种爱吹牛的人吗” 当然不是她的夫君总是那样谦和有礼,进退有度,有着贵族该有的修养和气质。 江浸月越发钦慕的望着宋璟,嫁给他一年多了,自己都成了孩子的娘,依然觉得日子甜蜜的不行,看宋璟也哪里都好。 她忽然就想到刚嫁给宋璟的时候,自己每天忧心忡忡的,担心新婚的甜蜜期过后,自己会失宠于宋璟,甚至相看两厌。 结果呢 一年多了,她从受宠变成了宋璟捧在手心的挚爱。而宋璟也成为她心底珍爱的那个人,哪里都好,她爱的不行。 江浸月想着想着就轻轻的笑出来,觉得自己真的太幸福了。 夫妻两个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温存了一会儿,宋璟便去长公主府那边探望李妈妈,顺便看看长公主和三个面首的情况。 说来,这次多亏了陆氏在家主持大局,把下人们的嘴管的很严,侯府和长公主府才能平静的瞒住主子们失踪的消息。 宋璟从阿巳口中了解到,陆氏这几个月来,尽心尽力,一点也不敢怠慢。崔氏和程氏也都帮着陆氏,三个人倒是心很齐。 说来,长公主这三个面首之间的关系也很有趣。偶尔的争宠总是有的,但也都是小打小闹就过去了,从没有闹出过彼此红眼睛的事。概因他们三个都是孤儿,从小被人贩子卖到小倌馆,三个人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彼此情谊不浅。 后来长公主将他们三个一起收进府里,这自然比当小倌来得好,三人都很乐意。 长公主对他们三个也是一视同仁的,只不过陆氏年纪大些、沉稳些,所以遇到事情还是陆氏去做的多。 次日,宋璟和妻儿温存了一会儿,便带着阿巳出府,去了怀淑公主府,看望慕容珏和陈妆茜。 在踏入公主府的时候,宋璟忆起了儿时,娘和他说,他的名字“璟”,是他的父亲容浔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定下的。 容浔说,若妻子这一胎生的是儿子,就叫“璟”;若这一胎生的是女儿,就叫“舒”。 容浔说,他希望自己的儿子都从“玉”字辈,各个都是美玉。 宋璟好笑的想着,自己叫“璟”,慕容珏叫“珏”,果然都是玉字辈。璟字,指玉之光彩;珏字,为二玉相合。两个名字乍听起来都是好名字,可是两个人却一个被生父抛之不理二十多年,另一个被当作筏子丢来大靖自生自灭。 这么看的话,他和慕容珏倒是有同病相怜之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 65 章 宋璟的到来让陈妆茜喜出望外。 陈妆茜先前听说宋璟和江浸月失踪, 心里急得不行,眼下见宋璟毫发无伤的登门, 她拉着宋璟询问江浸月的情况。 得知江浸月一切安好, 还生了个儿子,陈妆茜长长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幸好、幸好。” 慕容珏很快也来了,天气暖和了, 他不再披着厚厚的狐裘,却是换了件比常人穿着要厚实些的褙子。因是在家,褙子选的是窄袖口的,显得人的气质也干练了不少。 不知是不是天暖的原因,慕容珏的脸色没有那么白了, 他微笑着和宋璟问礼“宣侯。” 宋璟回礼, 笑着道“四殿下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慕容珏道“已是春季, 我身上的寒症不怎么犯了, 自是会好很多。且这些日子妆茜请了宫里经验老道的太医来帮我看诊, 喝了些药,觉得好了不少。”他嘴唇轻勾, 一道好看而真诚的笑意浮现出来,“多谢宣侯关心。” 宋璟本也是替安佑帝来看看慕容珏的, 陈妆茜说道“宣侯来屋里喝杯茶吧, 明天浸月有时间吗我想去看她。” 宋璟温润答道“欢迎之至, 皎皎也很想念你。”他又客气的说“就不劳烦上茶了, 本侯也是恰巧路过,想着许久未见,才厚着脸皮进来问候。” 陈妆茜道“宣侯说的哪里话。” 宋璟但笑不语,视线又缓缓落在慕容珏身上,一双幽月般的狭长眸子里深深的,似蕴含着许多话要说。 慕容珏回视宋璟的双眼片刻,对陈妆茜道“既然宣侯不欲饮茶,我陪他在府中走走。” 陈妆茜想了想,道“也好,那你们去吧。宣侯你要是有事找我,随手拉个下人叫我就好。”又对慕容珏道“那你和宣侯聊聊吧,我去看看你的药熬好了没有。” “好。”慕容珏笑着回了陈妆茜,陈妆茜转身就走了。慕容珏的视线依旧跟随陈妆茜,直到陈妆茜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边,慕容珏才将视线收回,而他的眼角还残留着一抹柔情,在他转眼之际很快的被敛去。 他对宋璟说“宣侯,这边请。” “有劳。”宋璟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中却闪过一星淡淡笑意。他可没有漏看慕容珏盯着陈妆茜的眼神,那样的专注柔情,就和他自己看皎皎的时候所流露出的眼神是一样的。 慕容珏很喜欢陈妆茜,宋璟能肯定的得出这个结论。 不过看陈妆茜的样子,虽然很关照慕容珏,但并非男女之情,倒像是朋友义气。 两个人在公主府里走着,公主府的亭台楼阁如皮影戏般的慢慢晃过。 暖阳擦着游廊的瓦片照下来,在廊柱后形成由深到浅的影子,远方能看到蜿蜒在山上的京郊行宫,倒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宋璟看向慕容珏“我这些日子不在京中,昨日进宫,圣上嘱咐我替他探望四殿下。” 慕容珏微笑“多谢圣上的关怀,请代为转达在下的谢意,在下也会择日进宫谢恩。” 彼此不近不远的互换了微笑,慕容珏斟酌着说起“近日京中的流言,给宣侯带来不小的困扰吧。” “尚好,昨天圣上召我进宫,就是说的这事。”宋璟知道慕容珏一定会问起流言的事,“不论流言是真是假,它只能是假的。” 慕容珏立刻明白了,“这是圣上的意思,还是你的选择” “我和圣上都是这个选择。”宋璟道。 慕容珏沉默,半晌没说话。宋璟的话意已经明确表示自己的生父就是慕容寻,只不过宋璟选择了长公主和大靖。 心里忽而有种微妙的怪感,这位宣侯,初见他的时候就觉得待人接物气度高华,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不想,倒还是自己的兄弟,和自己一样是被父亲置之不理了二十多年的。 慕容珏想到什么,道“父皇这次跟随使团来靖朝,是因燕影卫查到他在靖朝的妻儿移居到了安京。” 宋璟淡淡道“燕影卫的效率哪有这样低,二十多年了才查出来。” “是啊。”慕容珏随意扯了抹淡笑。 两个人心知肚明,慕容寻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起自己从前在靖朝有妻儿,才让燕影卫去查的。 后来慕容寻扮作使节来安京,查到了长公主和宋璟的头上,后面的事宋璟就都清楚了。 只是,以宋璟对慕容寻种种行为的认知,还不认为慕容寻能为了他们母子而亲自潜入大靖。怕是找他们母子只是顺便的,慕容寻实际上另有事情要做。 虽然慕容寻在安京的那段时间,并没有做出太显眼的事,但慕容寻也去过不少官员家里做客,若是他们偷偷谈了什么机密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宋璟大约知道慕容寻来安京是为了什么了,他暗自冷笑了下,沉默了一阵,对慕容珏淡淡说道“关于慕容寻和我母亲的事,四殿下知道多少” 慕容珏道“听周遭的人多少议论了一些,父皇也和我提过几句。”他稍停了停,见宋璟和颜悦色等着他说,便也说了下去“父皇离开皇城是被他的兄弟逼的,他有个兄弟意图篡位,当时占了先机。先帝一直属意父皇继承大统,便帮着父皇逃离皇城。父皇一路躲着兄弟的追杀,逃到靖朝,以商贾容浔的身份躲避,为了掩人耳目才娶了长公主。” 这些和江浸月所说的都是一样的,宋璟本都清楚,此番问慕容珏只是为了引出另一个问题而不显得唐突 “那么,四殿下呢四殿下的母亲是否也和我娘一样,不过是慕容寻的一颗棋子” 话音尚未落下,慕容珏的脸色就变了,如同宋璟所想的一样,慕容珏近乎是用尖锐的目光逼视他。 宋璟坦然承受慕容珏的逼视,慕容珏也在宋璟的话中不由得回忆起过往,眼底的尖锐慢慢的混合了一种空洞的茫然。他脸色发白,犹如大病初愈的模样,眼底空洞的茫然像是散发着尖锐利箭的黑色漩涡。 慕容珏依旧盯着宋璟,但却像是透过宋璟,逼视着另一个人。 宋璟知道,慕容珏真正想要逼视的人是慕容寻。从慕容珏眼底一点一滴溢出来的,是隐伏了许多年的心酸痛楚,被宋璟的一句话全然勾起,那心酸痛楚中甚至带着怨恨。 极致的怨恨,比宋璟对慕容寻的怨恨还要深。 慕容珏开口要说话,却一启唇就感受到内心激荡的愤恨要狂冲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能让这种过激的情绪爆发出来,他强忍着咬住牙关,扬起脸停了片刻,又落下,终于才能发出勉强算是淡定的声音。 “宣侯,你的母亲至少还是父皇的一颗棋子,至少还有棋子的用处。而我的母亲,连棋子都不是。”慕容珏的声音淡淡的有些缥缈之意,在廊柱的阴影下听来却有砺砺的阴沉,“我的母亲,对父皇而言,就是一件穿过便撕毁的衣服” 游廊疏影,水景顽石,周围的一切都是意趣美好的,景色是那样赏心悦目。可慕容珏的话却犹如一把无情的刀子,摧毁一切美好的景色,只余黯黄的残影,凄楚泫然。 不远处的顽石后似乎有谁低低的倒吸一口气,慕容珏沉浸在莫大的激荡情绪里,没有听见,宋璟却敏锐的听见了。 斜了视线往顽石后一瞟,看见一抹若隐若现的衣角,宋璟了然,是陈妆茜,她为慕容珏说出的话而惊异。 慕容珏缓缓喘过几口气,很艰难的笑了笑,对宋璟道“父皇接到先帝的传位诏书后,丢下你母亲,在燕影卫的护送下返回西燕皇城。那时父皇的兄弟已经在宫廷斗争中元气大伤,父皇又得了传位诏书,此消彼长,父皇尚未抵达皇城,便已有沿途经过之地的官员们大表忠心,百般巴结讨好。我娘,就是其中一个七品芝麻官进献给父皇的。” “那时多得是地方官员进献女子给父皇,多是当地名媛,再不济也是貌美的富家女,唯有我娘倡优出身,反倒与众不同,也因此得了父皇几日的眷顾。当然,也只有几日罢了。后来,就在父皇除去他的兄弟,整顿好一切准备登基的前夕,他得知,被他随手丢在一座宅子里的我娘,怀有了身孕。” “可是,他却容不下我娘”慕容珏口中衔了恨意与怅惘,雪亮的恨意令他发白的脸色竟鲜红了起来。 “一个临危受命,以正统和正义的姿态除去作乱者、荣登大宝之人,他不容许自己身边有污点存在他害怕,害怕若是被人捅出他在回京的路上召倡优伴宿,将有损他的圣威于是他将我娘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派燕影卫们将她的消息封锁得死死的,只待我娘临盆产子” “然后,留子去母。”宋璟已然猜到这个故事的结局,微微一叹,语意萧索。 慕容珏看着宋璟,冷笑着说道“我这个儿子,父皇本也是不想要的,不过是当时他膝下子嗣单薄,才网开一面留了我一命,此后任我备受欺凌,苟延残喘的活着。等哪天能用得上我了,便是没白养我这个贱种。”慕容珏极致讽刺的笑道“如今,不就用上了么” 宋璟无法想象慕容珏是如何活到大的,他不像自己,至少还有疼爱自己的娘亲,还有李妈妈这样忠心的老奴,更有安佑帝这样不算无情的舅舅。 慕容珏什么都没有,甚至在旁人眼里,他根本就不该存在。 宋璟看着慕容珏因凄楚而散发异彩的双眸,无声无息的一叹,问道“四殿下的寒症呢,是如何患上的” “寒症,是啊”慕容珏唇际泛起凄凉微笑,低低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得这种病,这是身体落下的病根”他的胸口起伏了几下,似无力的浪涛,“从小到大,光是被兄弟姐妹们推进湖里就不知有几次。大雪纷飞,寒夜漫漫,置身在水中无人来救,又岂能不落下寒症呢” 宋璟没有说话,虽无法体会慕容珏的心情,却本能的感到不幸,也为之难过动容。 毕竟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这般不易,似比他还要凄惨。 他再度斜过视线,朝着顽石那里看了眼。那抹隐藏在顽石后,若隐若现的那枚衣角,悄然被撤去。 顽石后的人似乎凝立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没了声息。 良久后,陈妆茜从顽石后面走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第 66 章 没料到陈妆茜会从石头后走出来, 慕容珏稍有一怔, 若说陈妆茜没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那定不可能,她一定都听见了。 慕容珏表情微微凝重,像是有少许后悔刚才不该一股脑的说这些, 但很快他又释然了。说已说了,话也收不回去了,何必为此困扰 陈妆茜看看慕容珏, 又看看宋璟, 像是想和慕容珏说什么, 却碍于宋璟这个客人在此而迟疑。 看着陈妆茜的神色,宋璟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主动问道“是四殿下的药熬好了” 陈妆茜眼神动了一下, 朝宋璟投去感激的目光, 顺着宋璟搭的台子走下去“嗯, 熬好了。”她望向慕容珏道“我给你盛出来了, 稍微凉一凉,你过去喝了温度正好, 我在这里招待宣侯。” “公主不忙。”宋璟脸上是温润的笑, 口吻带着善意, “我本就是顺路来看看两位, 两位安好, 我也不便过多打扰。皎皎还未出月, 我早些回去照顾她。” 陈妆茜顿了顿, 喃喃道“浸月身子重要,那好,我们送你出府。”她又提议“等浸月出了月子,我找她走走去。” 两人把宋璟送出府邸,侯府的马车缓缓动起,车轱辘的吱吱呀呀融在了市井的喧嚣吵闹里。 暖风把一片薄薄花瓣吹到了陈妆茜的睫毛上,视野立刻变成了模糊粉红色,鼻尖嗅到的是芬芳气息。 陈妆茜唔了声,抬头要揉眼睛,而慕容珏已经先她一步凑到她面前,低下头朝她眼睫轻轻吹了口气。 温热的气息不轻不重的流过眼睫,像是水流般柔滑的流过,清爽散去后,遗落的温暖气息就像是陈妆茜方才闻到的幽幽花香。 花瓣被吹离了睫毛,视野重新变得清晰。陈妆茜眨眨眼,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这双眼眸和她从石头后走出时看到的不一样了。刚才还满溢凄楚和怨念,现在却温柔绵绵。 有片刻的沉默对视,陈妆茜微不自在的撇开视线,见慕容珏朝后退了一步,她才又回过视线看着他,然后问他“你生母还有你从前的事,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其实她也没有问过,她自成婚后就严格的当她的和亲公主,在夫君面前维持恭敬和好脾气,一些私人话题她从不过问。 慕容珏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没有说的必要,反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所以,你其实很恨慕容寻。”陈妆茜接口道。 “能不恨么。”慕容珏喃喃。 沉默再次降临,有那么一瞬间,陈妆茜觉得吹在身上的风都冷了下来,仿佛时间逆流,从温暖的春季退回到严寒的冬季。甚至,这份严寒像是化作冰冷的水线缭绕上她的身体,水线渐渐扩散,成了湖泊。她置身在冰冷的湖水里,就好像昔日的慕容珏被他的兄弟姐妹们在夜里推入湖中那样冰冷 当肩膀被轻轻揽住时,陈妆茜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神游天外还打了个寒颤,她对上慕容珏关切的视线,不自然的扯动嘴角笑了笑“我刚才走神了,没事,我们回房去吧,药应该晾的差不多了。” “你真没事”慕容珏像是不太确定。 陈妆茜爽快的笑答“好端端的站着呢,能有什么事啊好了,走吧”她先行动起来,走了两步,回头见慕容珏还在定定望着她,并没有跟上来,陈妆茜又一个箭步回到他跟前,反手拉住他拖着就走,一边说道“你怎么还愣着再不回去,药该凉了。太医说药温着的时候喝下效果最好,凉了就没什么效果了。” 被拖着的慕容珏总算是跟上了陈妆茜的步速,她听见他清透的嗓音在她身后温柔道“好,我必定好好喝药。” 虽然幼年落下的病根没那么容易治好,甚至也许根本治不好,但他还是会好好就医,好好休养,只因为这都是陈妆茜想看到的。 在西燕,从来没有人关心他的寒症,连那些和他血缘相通的人,都视他为不该存在的贱种。 父皇让他来大靖当个筏子,他明明知道也许哪天自己会被撕票或是祭旗,也十分无所谓。苟延残喘毫无尊严的日子已经过了二十年了,离开那个充满悲痛、屈辱和怨恨的地方,又有什么不好 反正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早已无所谓,就连他的和亲对象是美是丑、是善是恶,他也都无所谓。 哪里都是身不由己。 直到新婚夜,一袭红妆、明媚而娇艳的新娘,笑吟吟的拉过一床打得厚实的方被,告诉他说,这是她命人专门给他打的厚被子,足足多塞了一倍的棉花。那一刻,他听见了自己堆满了灰烬的心底,爆发出重新燃烧的声音。 一点星火就这么烧了起来,而他眼前的她,还浑然不知的继续自语。 我没听过寒症这种病,但想着你说你从小备受欺凌,也许是那时候落下什么病根子。或许有杏林妙手能帮你调养好,回头我打听打听去 她是那么理所应当的样子,却不知道,她所认为的自己该做的事,对他来说却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温暖关怀。 他黑漆漆灰蒙蒙的心底,被照进了一道又一道彩虹。而她不知,她就是那道道彩虹。 慕容珏跟在陈妆茜的后面,望着她在前面疾走的模样,眼中的温柔仿佛晕染的墨画,越来越深,越来越浓。 在旁人眼里,他这个和亲皇子就是个朝不保夕的倒霉人质。唯有他自己知道,告别故国的那一点点落寞,在她的明媚照亮下根本不值一提。 或许,早在新婚夜那天,她大大方方的坐在喜床上,唤出他的名字时,她口中的“慕容珏”三个字,就已化作一个无声的词语。 命运。 身后温柔而热切的视线,陈妆茜不是感觉不到的。 被这样注视,她不自在,所以刻意不回头,也尽量不在脑海中想象慕容珏深情的眼神。 深情,是,她知道。这段时间慕容珏看着她时都是那样的眼神,宛如盛夏清晨的暖阳那样,炽热又压抑,最后形成浓浓的像是要将她纠缠得喘不过气的温柔。 陈妆茜很熟悉这种眼神。她爹看她娘的时候,就都是这般浓烈且克制,寸寸绕指的目光。 那是望着挚爱所流露的真实情感。 她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慕容珏的挚爱,她明明没做什么吧。 甚至她对慕容珏的态度都不是新婚妻子对夫君的态度。 他这无法理解的情感,让陈妆茜困惑,也隐隐的有些害怕。 爹娘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她不想成为娘那样深陷情网的女子,被欺瞒、被伤害,因为爱的深所以痛的冰冷彻骨。 她不愿,她不想,所以不能动心。 可是日日夜夜和慕容珏形影不离,被他温柔的注视着,而这些日子他对她可谓是体贴备至,每一件琐碎的小事,他都会设身处地的考虑她,为她着想。就连方才一片花瓣落在睫毛上这点小事,他也比她察觉得更快,温柔的替她吹掉花瓣,近乎宠溺的待她她不解,她茫然,接着她害怕,她发现了事情的走向根本不是她用一句“绝不动心”就能牢牢掌控的。 脑海中又浮现起慕容珏和宋璟讲述他的生母和幼年遭遇时,那凄楚的、怨恨的神情。那种强烈的怨恨令他显得是那么脆弱无依 无依,是,他没有任何依靠,而他却从不在她面前露出这份脆弱,他只是呵护备至的宠着她。 她一面受着慕容珏的善待,一面亲眼看见他剥开高洁从容的外皮,露出千疮百孔的内心。这种强烈的矛盾和鲜明的对比,犹如锤子一般的砸在陈妆茜心口。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被砸开一个口子,她心疼慕容珏,她心疼他 陈妆茜茫然的走着,失神令她没有注意脚下的路,不小心被一颗小石子绊到,身子朝后倒去。 她连惊呼都慢了半拍,声音出口的时候,身子已经被快速上前的慕容珏稳稳的抱住,后背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一双手搂住她的小腹,双手交叠。 “没事吧”耳边是慕容珏急切的声音,听语调能听出他被吓到了。 “没事。”陈妆茜依旧慢了半拍才回话。 慕容珏心有余悸“妆茜,小心些。” “我知道。”她低下头,不着痕迹的挣开慕容珏,却觉得耳根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烫着了,在发热,而她却无法控制,更无法制止。 “快进屋吧。”屋子就在眼前了,陈妆茜低着头匆匆过去,身后是慕容珏紧随着的脚步声。 陈妆茜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落在慕容珏眼中,会不会像是在逃命。 她忽然忍不住失措的想着,她真能一直心如磐石吗 她怀疑着,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第 67 章 就在滚滚留言走向最盛行的时候, 忽然被另一道流言所压制。 新的流言说,之前大家听到的关于宣侯是慕容寻之子的话, 纯属西燕人离间安佑帝和宣侯的伎俩。谁不知道前年西燕进攻大靖时, 宣侯作为随军军师, 制定的作战方略把西燕人打得落花流水。那慕容寻定是视宣侯为眼中钉, 想要报复并除去宣侯, 才用了这种下流的手段。 两股流言就这般对抗上了,此消彼长, 此长彼消, 斗得如火如荼,分不出胜负。 接着安佑帝一道圣谕传遍安京, 为宋璟澄清, 嘱咐大靖百姓们不要被慕容寻的卑鄙手段所蒙骗,以此结束了两股流言对抗的局面。 那些对宋璟的质疑很快就消散了,有安佑帝公开澄清,百姓们又怎么敢不相信。 前些日子宋璟出门时少不了被路人指指点点, 如今安佑帝一出马, 宋璟再出门, 便很少听到不怀好意的私语, 反倒是路人们换上了敬畏的眼神来看他。 宋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慕容寻无法得逞就好。 他用尽手段, 也不会让慕容寻如愿以偿。 心里隐隐有种猜测, 很快慕容寻就会卷土重来, 再一次攻打大靖。 一切不单单只是他和慕容寻的博弈, 更是安佑帝和慕容寻的博弈。 宋璟发誓,若慕容寻敢越雷池一步,他和安佑帝必让其身败名裂,悔不当初。 那日,江浸月出了月子,想去京郊的寺庙里上香,为自己的孩子许愿积福。宋璟陪着她一起去,娇妻也许久没出来走动,这个夫妻共游的日子宋璟当然不会放过。 江浸月还邀请了江晚风和廖思之、陈妆茜和慕容珏。 因江晚风挺着肚子的,一行人爬山爬的很慢,权当让江晚风做适度的运动,其间廖思之还抱着她爬了一段路,惹来了不少香客们的诡异凝视。 他们一行六人带着丫鬟小厮,在山寺里上香祈福,与来到这里的每个人一样,虔诚的、宁和的凝望一座座神像,默默祷告心中的愿望。 那天他们在山寺里度过了一整个上午,那是难得的令人平静、几乎要忘却红尘纷扰的时光。虽然中间出了个小插曲有斗鸡走狗的贵族纨绔,碰上了廖思之,当场很不给面子的出言嘲笑他是怂包,嘲笑他不但在外头被人欺负,在家还要被母夜叉欺负。 廖思之像个鹌鹑似的低着头,两手垂在身侧,羞愤的面红耳赤,很没有底气的回道“胡、胡说不许你羞辱我娘子” 那贵族纨绔翻了个白眼,昂着下巴道“你娘子不是母夜叉谁是怎地还不让说也就你这么怂的能被女人踩在脚下。啧啧,你在床上也是下面的那个吧” 廖思之的脸胀得通红,像是个即将爆炸的鼙鼓,一只手握成拳头就要向着纨绔公子招呼过来了然而江晚风比他还快江晚风一手拉住廖思之的衣领,把他朝后一拽,笑吟吟说道“给我到后面去,撑我的腰。”接着就上前一步,扬手在纨绔公子脸上狠劈了两个巴掌,劈的纨绔公子嗷的一声惨烈大叫,两边脸颊迅速鼓成了球。 纨绔公子痛的捂住脸,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盯着面前这夫妻俩。廖思之乖乖的站在江晚风后面,撑着她的腰,把她半扶半抱着。江晚风挺着大肚子,眼神鄙视而带着杀气,直睨着纨绔公子,搓了搓手,又是一巴掌劈上来。 “嗷”纨绔公子被打得趔趄,左脚绊到了自己的右脚,身子撞在了一棵松树上,被刺人的松针落了一身,疼的直叫唤。脑子都恍惚了,却被江晚风凌厉的声音恶狠狠的刺入脑仁,如同一支箭射进他脑袋里。 “给我听好了,廖思之再怂也只有我能欺负,你们谁敢欺负他就给我走着瞧” 正好这会儿江浸月和陈妆茜过来了,见到这样的场景,两人不由得交换了视线,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样的神色。 陈妆茜你姐姐真霸气 江浸月姐姐很有气场的,嘻嘻。 廖思之拿过江晚风的手,放在手里轻轻的揉搓起来,一脸谄媚的笑容“娘子,你手疼不疼” 江晚风眯着眼白了廖思之一眼,似笑非笑的眼底有种危险在跳跃“廖思之,你最好早点结束你的演戏生涯,我的耐心有限。” 廖思之“娘子饶命”好怕怕啊 这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结束了,那个嘲笑廖思之的贵族纨绔一看到宋璟和陈妆茜这两个地位尊贵的人,立刻比廖思之还要怂一百倍,下跪赔礼道歉,最后灰溜溜的跑走了。 一行人也没有再为这个人影响情绪,打算休息休息,一会儿就下山。 也就是在这时,宋璟一直以来倍加关注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慕容寻,卷土重来了。 那天,疯狂的冲上山寺的家奴,在人来人往中发了疯的寻找宋璟。在找到宋璟的一刻,那家奴气喘吁吁的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雪白的脸上,满是惶恐和震惊,嘴角微微动着,像是欲言又止,又似不安,整个人仿佛成了情绪的集合体。 最终他艰难的说出来“侯爷,西燕向大靖宣战了,慕容寻说”说到这里他才发现慕容珏就在一旁站着,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为难的看一眼宋璟,“侯爷” “说下去吧。”宋璟淡淡道。 “慕容寻说让圣上把您、长公主殿下、夫人和小公子交出来,否则他一天见不到人,西燕的铁骑每攻下一座城便会屠杀全城”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个消息就像是炎炎六月里忽然飞了场大雪,气温骤降,冻得人一时间僵在原处,脸色发白,几乎回不过神来。 半晌的愣怔过后,江浸月脚下一软,身子没了力气,险险要栽倒似的。宋璟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把她揽到自己怀里,另一边陈妆茜也扶了扶江浸月的胳膊,道“浸月,你没事吧” 江浸月示意陈妆茜自己没事的,她把头靠在宋璟肩上,紧紧握住他的手问他“夫君,怎么办” “别怕,皎皎。”宋璟依旧温柔的安慰江浸月,和平素一样,没有因为这件突发事情而慌张,“我这就进宫去见,你先回家,等我回来。” 江浸月死死握住宋璟的手,“我和你一起进宫” “皎皎” “我和你一起去。”江浸月态度坚决。 宋璟沉吟片刻,点头答应了她。 “宣侯”慕容珏喊了宋璟一声,慕容珏脸色也极为不好,眼底隐忍着怒气,还有些说不清楚的意味。 宋璟轻叹口气,道“两国开战,四殿下的处境不会比我好多少的。” 这话的意思,在场众人都听得明白。慕容寻背信弃义的开战,还提出如果不交出宋璟一家他就要屠城的卑鄙条件,这不但惹得百姓们为了自保便可能呼吁交出宋璟一家,更甚者,安佑帝完全可以为了回报慕容寻而直接诛杀慕容珏。 这个结果,慕容珏早在被告知要来安京和亲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父皇是个什么人,他太了解。来日战事起,若是安佑帝能留他一命,那是他命大;若是他被处死,那也是意料之中。 若慕容珏的和亲对象是货真价实的皇室公主,也许安佑帝还会因顾全公主的感受,不牵连慕容珏。但公主是陈妆茜,只是安京刺史的女儿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安佑帝只怕是不在乎陈妆茜会不会守寡,这么看的话,慕容珏凶多吉少。 气氛一时沉重的化不开,江晚风捂着肚子,恨恨的咬着齿根,望了眼西北的方向。 陈妆茜见慕容珏神色难测,吃不准他在想什么,她搜肠刮肚了半天也只能说上一句“先回去吧,别想太多。” 几人就此下山告别,宋璟带着江浸月坐上了侯府的马车,往宫里去。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的后门,也悄然驶出一辆马车 江浸月一路上惴惴不安,紧紧的扣着宋璟的手,因为心情太过焦急沉重,她手上的力气极大,勒得宋璟的手发疼。宋璟没有挣脱,只不断拍着江浸月安慰她,手心里,江浸月的手冰冷的沁出冷汗来,两个人的掌心都如结了冰似的。 许久,他们抵达了宫门,已经有太监等在这里,为两个人带路,去清凉殿见安佑帝。 宋璟扶着江浸月下了马车,稍微扭头一看,就看见不远处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必定是早先有人进宫来了。 这本是不值得注意的事因为每天都会有外命妇、大臣、贵女们进宫来但这次不同寻常。 宋璟认得那辆马车,那是长公主府的马车,一辆普通的、长公主府的下人们所使用的马车。 会是谁进宫来了 抱着这个疑问,宋璟牵着江浸月的手,在太监的指引下,走进了清凉殿所属的院落。 清凉殿的窗户全部是封死的,落下了帘子,大门紧紧关闭,门口还笔直的站着好几个太监。 这幅画面很明显的告诉宋璟,安佑帝正在清凉殿里与旁的人说很机密的事情。 门口安佑帝的大太监瞧见宋璟,立刻小跑着过来,在宋璟面前施了礼,笑着说“皇上这会儿有重要的事要处理,一时半会儿怕是见不上宣侯。皇上让奴才给侯爷留了话,请侯爷在这里等着,若是腻了烦了,去后院里走走也是可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第 68 章 这太监传完了话, 就回到了清凉殿门口,乖乖的立着。 宋璟也没有说什么, 只拉了江浸月往后院的方向走去。在外人看来他便是去后院溜达的, 但江浸月却觉得不是。清凉殿后院的假山有一处秘密, 那是唯有她、江守镇和宋璟三个人知道的秘密在假山下那个凹陷下去的地方站着, 便能听到清凉殿里的说话声。 从前, 江浸月就曾在那里,听见了安佑帝和宋璟的机密谈话。 这次江浸月没有猜错, 宋璟确实直奔那座假山。他的记忆力很好, 去过的地方都会记得,何况那座假山下的秘密是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宋璟轻车熟路的找到位置, 将假山下凹坑里的石头搬了出来, 踏入其中。 随即他便听到清凉殿中,安佑帝和另一人的谈话声。 他的眉毛稍有一蹙,望着江浸月,喃喃道“是李妈妈。” 李妈妈江浸月很吃惊, 昨天她才去长公主府探望了李妈妈, 李妈妈还在卧床, 身子虚弱, 面色一看就是经不起劳顿的。怎么今天会跑来宫里见安佑帝,且还是一个人来 江浸月疑惑的喃喃“娘知道李妈妈来了吗” “只怕不知。”宋璟说完就没再说了, 一双眼眸静静望着清凉殿的方向, 脸上神色凝重而认真。 知道他正在仔细听安佑帝和李妈妈的对话, 江浸月没有出声打扰他, 她静静的站在旁边,等着宋璟。 西燕宣战的事来得突然,虽然眼下消息还没有在全城传开,但这是迟早的事,江浸月知道的,她知道要不了多久,他们一家人就会成为安京城里无比尴尬的存在。百姓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关心能不能过上太平日子,要求送走他们一家的呼声未来只会越来越高。 而安佑帝又会如何做 这次可不仅仅是镇压流言就能解决的事 江浸月越想越泛起愁容,风有些大,虽已是暖和天气,可心情低落时便似乎连吹在身上的风都是冷的,还带着沙尘迷眼睛。不由抬了宽大的袖子掩了掩,袖尾擦过腰间,飘飘欲飞的模样。 避过风沙一转眸,竟发现宋璟脸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震惊。那一瞬的江浸月愣了,宋璟的神色,就像是冬日结了层冰的水面被狠狠踩了一脚,一下子裂得支离破碎。 她的夫君,一贯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温润镇定模样,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他这是听到什么,才会乱成这样 “夫君。”江浸月忍不住唤他,不敢大声,小小的声音里却满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担心。 宋璟并没有反应过来。 江浸月心中更加的不安了,伸手轻轻勾住宋璟的手指,“夫君。” “皎皎。”片刻的恍惚后,宋璟回神,依旧温柔耐心的注视江浸月,只眼底有些发红。 宋璟撩袍,迈出凹地,看起来是清凉殿内的对话结束了,宋璟把石头填了回去。 “夫君,李妈妈和圣上说了什么”江浸月心中紧张万分,问出口的每个字都带着不安的涩然。 她在发抖。 抖动的身子被宋璟拥进怀里,从他胸膛传来的暖意,包裹住江浸月,她被紧紧埋入对方的怀中。她感受到宋璟把下巴埋在她颈窝里,他的气息不稳,他想说什么,但千言万语最终只成了一句在她耳边轻响的话。 “皎皎,李妈妈说,我不是慕容寻的孩子,也不是娘的孩子。” 江浸月周身一颤,一股严寒油然而生,瞬间冻得她手脚发凉,不知所措的紧抱住宋璟,凄声道“我不信” 心中刺痛,一直以来那股盘桓在心底的隐忧,终于在这天成为了现实。从她怀疑起宋璟的长相那天起,就害怕着会有这么一天的。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她的怀疑竟然是真的 “我不信,我不信”江浸月自欺欺人般的念着,话音越来越低,眼中已含了泪水。 她猛地抬头,双手捧住宋璟的脸,一字字道“阿璟,你还有我,你还有晔儿,你不要难过” “我没事,皎皎。”宋璟拍了拍江浸月,视线朝她身后落去,“皎皎,清凉殿的太监过来了,我得去见圣上了。” 宋璟放开江浸月,江浸月回头一把拉住宋璟的手。 “阿璟,你还有我和晔儿”江浸月泫然欲泣看着他。 她凄切缠绵的目光里所蕴含的意思,宋璟怎会不明白。她在说,让他不要在安佑帝面前控制不住情绪,她在说他们母子无论如何都会和他风雨同舟。 宋璟郑重道“我知道,皎皎,你放心。” “嗯。”江浸月咬唇点头。 目送宋璟和太监去了清凉殿,江浸月像是失去力气,一手死死扶住身旁的假山,眼中泪水落下。 她不敢发出哭声,不愿让已经离开的宋璟听见她难过的呜咽。 原来宋璟当真不是长公主和慕容寻的孩子吗那么两人本来的孩子在哪里宋璟又是谁 李妈妈知道这件事,那长公主知道吗 许多疑问,让江浸月无法理清。 她大约知道李妈妈扛着病体来见安佑帝是为了什么为了说服安佑帝不要把他们一家送去慕容寻手中,因为宋璟根本不是慕容寻的儿子。 当年,长公主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浸月惴惴不安的返回了清凉殿前,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宋璟。 宋璟和安佑帝明明只说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话,但江浸月却觉得,自己仿佛等了几十年,焦灼又漫长。 终于等到了清凉殿大门开启时的声音,江浸月神经一紧,连忙跑上台阶,冲向出来的宋璟。因着她动作太急,还在台阶上绊了下,宋璟上前两步扶住江浸月,薄斥道“小心些。” “阿璟。”江浸月担心的打量宋璟,生怕在他脸上找到一点被安佑帝为难的痕迹。 跟在宋璟后面的安佑帝看了眼小夫妻之间这般浓情的模样,不由抽了抽嘴角,不阴不阳的咳嗽了一声。 江浸月被咳嗽声惊得回神,连忙给安佑帝行礼“妾身江浸月见过皇上。” 安佑帝没说什么,只摆摆手,让宋璟和江浸月回去,自己转身便回到清凉殿中。 江浸月全程没看见李妈妈,猜测李妈妈大约从后门离去了。她和宋璟牵着手,两个人出宫,瞧见李妈妈的马车也已经离去。 两人坐上了马车,江浸月迫不及待的问宋璟“圣上怎么说” 宋璟抚了抚江浸月的头,“皎皎,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很忙,你好好在侯府休息。记着,不论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信我到最后一刻,明白吗” 江浸月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应下,又问“那李妈妈说的话” “我都告诉你,这件事我们知道就罢了,不要让娘知道。” “好。” 战事一起,整个大靖都爆炸了,安京城更是满城风雨。 慕容寻大军压境,边境琼州等几个州县火速告急。 开始有不少百姓议论着该把宋璟一家交出去,甚至在有些百姓看来,给他们带来灾难的就是长公主和宋璟。 就连边境几个州县送来皇宫的八百里加急文书,也提到当地百姓们迫于死亡的恐惧,开始向官府闹事,要求朝廷交出长公主和宋璟。 长公主府和侯府外更是围了不少闹事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甚至有烂菜叶、臭鸡蛋之类的东西被砸到门上。 两府只能紧紧关闭大门,府中人只能从小门出入。 江浸月每天在府中听着外面传来的百姓们的声讨声,心里既怨恨又难过。宋璟这些年为安佑帝查处了那么多贪官污吏,为多少百姓讨还了公道还有前年,西燕攻打大靖,是宋璟屡出奇策才赶走了西燕的军队。这些,百姓们都忘了吗 江浸月能够理解百姓们对于西燕即将屠城的恐慌,但她不能接受她的宋璟被如此对待 眼下侯府沦落到如此处境,江家人也不好上门,纪氏成天在家里着急。 江晚风倒是很想去侯府门口为她妹妹出气,但廖思之怕她挺着大肚子去侯府门口万一被百姓们冲撞,伤了孩子可就惨了。夫妻俩为了此事,还吵了起来。平日里凡事都迁就妻子的廖思之,这次态度出奇的坚决,就是不许江晚风去侯府门前。 夫妻俩一架还没吵完,就被小厮告知,宋璟来府上了。 廖思之忙去迎接宋璟,江晚风也赶紧过去,询问宋璟和江浸月眼下如何。 宋璟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微笑着,仿佛没有什么事能令他难堪。 他安抚了江晚风几句,便对廖思之道“本侯有话要和衍国公说。” 江晚风这便把地方让给两个男人,自己在婢女的搀扶下离开了,走之前还狠狠给了廖思之一记眼刀,恨恨哼了声。 廖思之望着江晚风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转眸对宋璟道“侯爷有话就请说吧。” 宋璟面色严肃起来,一字字的说道“那封信,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此时不拿出来,更待何时。” 廖思之心中一惊,脸色险些就变了。不过他不愧是演戏的个中好手,瞬间就控制住欲变的脸色,满眼疑惑的反问“信” 宋璟道“就是为你爹娘惹来杀身之祸的那封信,你爹娘因何而死,你因何要装傻充愣,这些,还需要本侯提醒你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第 69 章 廖思之沉默了,在这片刻的时间里, 他的双眼仿佛深了千丈, 眼底有从前不曾在众人面前展露过的凌厉机锋,深沉而让人侧目。 黑黝黝的眼眸一抬, 注视宋璟片刻,又敛去眼底的凌厉, 静静道“宣侯知道的真多呢,潞国侯一家一直在找那封信, 这么些年都不曾找到,宣侯却知道信在在下的手里。” “衍国公, 这封信该公之于众了。”宋璟停了停, 道,“机会难得。” 廖思之笑着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我是连襟。” 廖思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道“好, 我同意把信拿出来,不过你也得把你和圣上要做的事告诉我,不然免谈。” 听得廖思之松口, 宋璟心中松了口气,“自当如此。” 说罢,简单的给廖思之讲了讲自己和安佑帝的计划, 廖思之听着并不多么惊讶,只是听到陈大人的名号时, 竖手示意宋璟暂停, 问道“你是说丞相安插了一个孙姨娘在陈大人府里, 是为了弄到琼州一代的边境布防图给慕容寻” “是。” 廖思之摸了摸下巴,阴阳怪调的道“通敌叛国啊这个罪名够大。” 宋璟温润笑道“算算时间,陈大人也差不多该把边境布防图给孙氏了,正好听闻孙氏昨天生下一对双生子,陈大人赶在这个时候让孙氏拿到边境布防图,正好。” 廖思之没再说什么,听着宋璟继续将话说完,两个人最终达成了协议。 事情了了,宋璟也就走了。临走前,宋璟对廖思之道“你很快就不用再演下去了,皎皎说,真怕哪天晚风会受不住你,把你暴打一通扫地出门。” 廖思之听到自家娘子的名号,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阴冷的剜了宋璟一眼,“我家簌簌才没那么暴力,簌簌很疼我的,慢走不送” 西燕大军渐渐逼近大靖。 来侯府和长公主府外闹事的百姓也更多。 江家人有心来探望江浸月,都只能走小门,这还要偷偷摸摸的。 另一边,陈妆茜的公主府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少人闹着让安佑帝处死慕容珏,陈妆茜只能把公主府大门紧闭,每天都脸色很差。 就在西燕大军即将压境时,安佑帝的旨意也传遍天下,更传到了慕容寻的耳朵里。 安佑帝表示,皙华长公主和宣侯一家愿意去西燕慕容寻处,现已启程,作为交换,也请西燕将士不得做屠城的事情,否则大靖愿意和西燕斗到玉石俱焚。 随旨意一并发出去的,是从侯府和长公主府出动的车队。长公主和宋璟一家三口分别坐上两辆马车,还带了秋色、宝珊、阿巳、李妈妈等人,在安佑帝派来的禁军的护送下,离开安京,往西北的方向而去。 西燕在安京是留有探子的。 探子们专程打探了这几辆马车的虚实,确定马车里的人的确是长公主和宋璟一家。 与此同时,陈府里,生下一对双生子的孙姨娘风光无限,简直成了府里的女主子。陈夫人黯然伤神的封闭自己的院子,院子里清冷萧条,反衬孙姨娘那边花团锦簇。 宠妾生下双生子,最“高兴”的莫过于陈大人,一开心,一松懈,再一喝酒,就把边境布防图藏在哪里告诉孙姨娘了。 孙姨娘立刻偷到了边境布防图,偷偷送给了丞相。 这幅图以极快的速度被送出安京,送到了西燕军队的手中。 西燕军队向大靖边境发起了猛攻,慕容寻势在必得。 时隔两年,战争又来,两年前的恐惧像是个阴魂不散的咒语,重新盘旋在靖朝土地上。 边境的战报不断传来,安京百姓们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传送战报的将士们飞驰过街道,口中喊着“战报”二字,洪亮而急切。 一人一骑,飞驰的骏马和高亢的声音,组成战争的阴影,持续不断的压迫百姓们的心。 长公主府和侯府因没了主子,终日里显得没了人气,门可罗雀。 虽然仍旧有呼吁处死慕容珏的言论在,但安佑帝暂时没什么动作。陈妆茜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生事,每天在家守着慕容珏,心中对安佑帝的下一步做法相当没底。 就在这充斥着战争和杀伐、人人忧心的日子里,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露出了真面目。比如丞相、潞国侯一流,丝毫不为战争的到来而忧心,反倒盼着慕容寻吞并大靖。 在丞相看来,他潜伏在大靖这么多年,拉拢了一批官员,又指使此前的袁侍郎敛财,将钱财一车一车的偷运去西燕,他给西燕做了极大的贡献。再加之孙氏终于从陈大人的手里拿到了边境布防图,送到了慕容氏手中,丞相相信,待慕容氏吞并大靖,自己这个探子便是功成名就,终于能够回归故国,享受荣华富贵了。 一个月后。 西燕皇宫。 慕容寻接到了宋璟等人已经穿过最后一道关卡,即将抵达西燕皇城的消息,不由得,唇角翘起,勾起的微笑弧度持续了很久。 一侧侍奉慕容寻的宠妃,被封为“明贵妃”的女子,皓腕如雪持着一把秀丽宫扇,轻轻给慕容寻扇风。见慕容寻听闻宋璟一家即将到来的消息后表现出的愉悦,明贵妃心中沉了沉,心底是不快的。 明贵妃是宠冠六宫的美人,膝下长子在慕容寻的面前一向得脸。她娘家也是世家望族、世代簪缨,放眼整个西燕皇庭,除了皇后所出的嫡子能和她的儿子争个高下,余下的那些皇子,她都不放在眼里。甚至连皇后的嫡子,明贵妃都有信心让自己的儿子赢过他。 但是现在皇上要把他在大靖的妻儿接过来了。那位宣侯的名号,在西燕也是响当当的,两年前西燕大军攻打大靖败得那么惨,可都是那位宣侯的功劳。听说那宣侯还是大靖皇帝最信任的人,委以重任,极其风光。 明贵妃蹙了蹙眉,看着慕容寻的笑容维持那么久,心就更加发沉。 她在慕容寻身边陪伴许多年了,从慕容寻还是亲王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他的侧妃。对慕容寻这个人,她可以说是十分了解。这人看似多情,实则无情,宠你的时候千般柔肠,转头就能把这人忘得一干二净。 他对自己的子嗣也不过如此,没什么父子之情可言,想培养的就培养,想利用的就利用。就像那个慕容珏,慕容寻用起来毫不犹豫。 可宋璟和皙华长公主像是例外。这是明贵妃第一次见到慕容寻对女人和孩子如此执着。 明贵妃感觉很不好,她嗅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这段时间她和娘家人传过信,希望娘家人能够想办法在路上弄死宋璟,但显然这很难办到。别说宋璟不是省油的灯,就单说慕容寻派去接宋璟一行的军队就人数很多、训练优良,想在军队的眼皮子底下刺杀宋璟,几乎不可能。 明贵妃转念又想,事已至此,让宋璟入朝也好,可以拿宋璟去牵制皇后的嫡子。让他们斗去,自己和儿子先观望着,找个机会渔翁得利。 明贵妃盘算了很多,自以为盘算的很好,却不想这时候一道战报传到了慕容寻手中,慕容寻看过战报后,大发雷霆,殃及了明贵妃。 明贵妃不幸被推倒,眼睛瞪得大大的,委屈道“皇上” 慕容寻将战报狠狠往地下一丢,周遭的宫人们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皇上这么生气,是前线吃了败仗吗可是最近到来的战报都是捷报啊 慕容寻此刻怒火中烧,似是不相信战报所言,又俯身捡起来,盯着上头的字死死的看着。 白纸黑字,言辞凿凿 “混账”慕容寻再次将战报狠狠砸在地上。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道战报里的内容战报说,前线将士们屡中埋伏,已经覆没大半。前线已经向皇城发了数道请求增援的战报,然而至今不见援军 慕容寻大怒,同时心中一阵恶寒滚过。 大靖的边境布防图已经被西燕得到了,前线将士们却屡中埋伏。 混账东西那布防图定是个假的是圈套 请求增援的战报呢慕容寻一封也没见过,这一个月来他见过的全是捷报。 这么说全都是假的 战报全部被人劫持替换了 是谁敢这般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是大靖丞相背叛了他,还是安佑帝那混账设得局 慕容寻正在气头上,忽然听到一阵无比凄厉的喊声,由远而近。是一个传信的太监,冲到了殿前,看神态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已然是面无人色,六神无主。 “皇上,皇上不好了”那太监口吻如报丧。 慕容寻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去,“喊什么喊说” “皇上不好了有一支奇兵突然、突然出现在皇城外,现已攻入皇城” “什么”慕容寻拍案而起,这怎么可能 明贵妃才从地上爬起来,听言吓得差点跌坐回去,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支奇兵是何来路”慕容寻青筋暴起。 “不、不知”太监说完就被慕容寻踹了一脚,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他连滚带爬还咳了口血,六神无主的呼道,“好像是、好像是靖国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第 70 章 这怎么可能 慕容寻根本无法相信。 来不及他调兵遣将, 就已经听到了宫外隐隐传来的喊杀声。 那支莫名其妙的奇兵, 犹如天降,忽然到来,直接到了皇庭,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慕容寻忽然身子一颤, 联想到刚才收到的战报屡屡中计的前线将士、被劫走替换的战报、假的边境军事布防图这些连成了一条线原来, 大靖安排的这些,都是为了瞒天过海的将这支奇兵送来西燕皇城,直接拿下皇庭 慕容寻要是再想不明白这一串算计,那就真是傻子了。 那支奇兵很快就杀入皇宫, 皇宫区区禁军, 根本不是奇兵的对手。京外也有驻军, 却来不及调遣来, 这座皇城铁定是要落在对方手里了。 更甚者, 西燕的兵力七成都被送到了前线战场上。如若皇庭落入靖国人之手, 边境上的靖国大军再杀过来,两面包抄西燕亡矣 前一刻还在心满意足的等着宋璟一家入京, 后一刻便连翻盘之力都被剥夺, 慕容寻犹如从高空坠到深海,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明贵妃也是一样, 任凭她想了那么多, 连怎么设计宋璟和嫡皇子斗争都想到了, 却不知那是她一辈子都无法看到的事了。 当大靖的奇兵攻入皇宫, 牢牢掌握了京城后, 慕容寻才看到领兵的将领。 当看到那将领身边跟着一身青衫、淡然噙笑的宋璟时,慕容寻气的额角青筋暴起,眼睛里迸发出极致的惊愕和血红的凶光。 原来那辆送宋璟一家来西燕的马车里坐着的人根本不是宋璟,真正的宋璟在出了安京后,竟然随军攻进了西燕皇城 时至今日,拿下西燕皇城,令慕容寻等一众勋贵沦为阶下囚,宋璟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俊雅,心中却无比畅快。 负了他娘、设计他们一家四口的这个男人,任他是西燕国君又如何宋璟冷冷笑了笑,他要报复的人,便休想逃掉。 一切都是宋璟和安佑帝计划好的。将宋璟一家送出城去,自然送的是他们本人。在路上,安佑帝事先安排好的替身和本尊们做了交换,马车载着替身们继续朝西燕的方向进发。而长公主和江浸月母子则被秘密的送回安京城,放在了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由安佑帝派人保护。 另一边,宋璟持着安佑帝的虎符和密令,与驻扎在北地边境的常胜将军韩彻会合。 两人共同带着五万北地将士,从素来与大靖交好的北国借道,绕至西燕后方,深入腹地,逼向西燕皇城。 因着西燕七成的兵力都在前线,韩彻和宋璟又专门挑不好被侦查的路走,这一队伍一路几乎畅通无阻,导致宛如天降神兵般出现在西燕皇城外,逼得慕容寻回天乏术。 至于陈大人让孙姨娘偷走的那张边境军事布防图,自然是假的,西燕士兵正是依赖那张布防图,才会陷入大靖将士们早就设置好的陷阱里。 而西燕的求援战报,也都被劫持,替换成了捷报蒙骗慕容寻。 如今慕容寻的美梦醒来,才知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无力改变。 自打慕容寻的燕影卫们在掳走江浸月和长公主的任务中几乎被宋璟废尽,慕容寻身边便没了能护着他拼杀的能人。此番,他再不甘再恨,也只能落在宋璟手里。 两个月后。 西燕惨败,三十万大军本来就战死不少,一听说皇城都已落入靖国人之手,更是打不下去了。将士们以极快的速度投降,到后来,大靖将士们几乎兵不血刃就能取得胜利。 大靖将士们气势高昂,乘胜追击,打入西燕,与韩彻的军队一前一后夹击西燕余党,终于将整个西燕都拿下。 西燕就此并入大靖的版图,安佑帝大喜过望,史官们自然也要在史册上好好的为安佑帝记上一笔,称赞他以仁孝治国,善思笃行,开疆扩土。 西燕一倒,安佑帝以雷厉风行的速度清算丞相等人。 经查实,丞相果然是西燕派到大靖的探子,做的那些事情自然罪有应得,被他拉拢收买指使的一干党羽,不论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衍国公廖思之身着孝服,向安佑帝递上一封陈年书信,状告潞国侯残害老衍国公夫妇,求安佑帝为自己的爹娘讨回公道。 安佑帝拿起那陈年书信一看,顿时怒了。原来这书信是潞国侯和西燕某个大臣的往来信件,信中不仅提到潞国侯愿意将多年积攒下的财富都供给西燕军队所需,还提到希望西燕一统天下后能够让潞国侯一家成为开国功勋,使廖家重回昔日的鼎盛。 廖思之称,因自己的爹无意中见到这封信,潞国侯便对其生了杀心。老衍国公本想规劝堂兄主动向圣上自首,却被潞国侯阴险杀害。后老衍国公夫人将信藏起,潞国侯找不到信,逼问老衍国公夫人无果,便将人偷偷杀死,对外隐瞒了堂弟堂弟妹的死亡真相,只留下年幼的廖思之一人。 廖思之多年来装傻充愣,只为了装作一个压根不知道此信存在的倒霉孤儿,迷惑潞国侯。 事到如今,西燕没了,丞相倒台,潞国侯家彻底没了靠山后台,就是任人处置的砧板鱼肉,廖思之便再不顾忌的将信拿出。 这封陈年旧信在此刻被亮出,直接令潞国侯再无半点还转的余地,将他们打回原形。 当安佑帝宣布将潞国侯一家下狱时,潞国侯和他的两个儿子都用恨不得吃人的目光瞪着廖思之。他们查那封信的下落查了那么多年,盯着廖思之也盯了那么多年,原来那封信还真就在廖思之手里 当年廖思之那么小,他娘竟然真的将那封信托付给他廖思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性和睿智,如此隐忍,也难怪他娘会这般安排 潞国侯悔不当初,真是小瞧了他这个堂侄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这之后,宋璟很是忙碌了一段时间。 吞并西燕后的事务被宋璟移交给安佑帝委派过去的官员,安佑帝仁善,没有为难西燕贵族,但是慕容寻及其子嗣和育有子嗣的妃嫔都被押送到安京,由安佑帝出资赡养,当然也代表着终身监禁。 安佑帝选择的圈禁地点是京郊一座废弃的离宫,论规制当然比不了西燕皇宫,但好歹也曾经是前朝离宫,风景如画,四面全是荒野,正好方便侍卫们圈禁西燕皇族。 对于亡国皇族而言,这已是网开一面的待遇了,但对于慕容寻而言,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好战,他野心勃勃,他不甘心屈居西北,他就想把大靖这块肥肉啃下来。 最后被啃得尸骨无存的是他。 他的开疆扩土之心,成就的是祖宗基业毁于一旦。慕容寻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在被关进离宫后,唯有把脾气发在亲近之人的身上。他的皇后,当然现在已经不是皇后了;还有他的明贵妃,现在也不是什么贵妃了;以及他的子女们,天天受着慕容寻的责打谩骂,渐渐的也和他疏远,心里对慕容寻也颇为怨恨。 明贵妃想着,要不是因为宋璟母子,他们也不至于成为亡国奴。现在好了,慕容寻千方百计要带回来的人没带回来,还把西燕给搭进去。明贵妃越想越生气,终于在一次被慕容寻责骂的时候忍不住还手,带着自己的儿子共同将慕容寻打了一顿。 离宫里这些西燕人互掐,闹出的动静不小,时不时就得安排太医过去治疗。 安佑帝听说了这件事,端起茶杯,徐徐饮了口茶,斜了眼睛望着下首处乖乖坐着的某人,阴阳怪气的道“宋璟啊宋璟,你也是好本事。为了你,那帮西燕皇族成天在离宫里内讧,好不热闹。” 宋璟也端起茶喝了两口,红滟滟的茶汤泛着层淡淡的红光,映在宋璟脸上,仿佛薄薄的一层细腻血色。 “慕容寻是自己贪心,掉进了舅舅的圈套里,实在怪不到臣的头上去。”宋璟安然笑了笑,眉眼舒展,很是惬意,“要不是慕容寻觊觎臣在大靖的消息渠道和手里握着的官员资料,他又如何会千方百计的想把臣弄到西燕去。”他顿了顿,“臣失言,如今已经没有西燕了,还请舅舅责罚。” “行了行了,臭小子摆什么谱。”安佑帝一手端着茶杯,另一手朝着宋璟一挥,“这段时间你跑东跑西的,朝堂上如今大换血,也差不多稳定了,放你十天假,回去歇着吧。免得你腹诽朕都不给你时间陪妻儿。” 宋璟诚恳的说“臣从未如此腹诽过皇上。”说罢放下茶杯,起身,撩袍,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谢舅舅赐假。” 安佑帝“呵呵”这个惺惺作态的臭小子 宋璟离开皇宫后,并没有回侯府。他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他身后跟着几个侯府的侍卫,上马,出了城门,往离宫的方向过去。 他还得和慕容寻好好说说话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第 71 章 抵达了离宫, 阿巳出示了宋璟的令牌。看守离宫的侍卫们立刻恭恭敬敬的给宋璟行礼, 并将宋璟引入离宫之中,送到了慕容寻所在的那间宫室里。 宋璟一路用余光打量这座废弃离宫, 虽然已经被清扫干净,但屋瓦上早已生了杂草, 墙壁上时不时有苔藓痕迹,一路走来, 清净而荒凉, 就像是一座冷宫,或者说, 像是一座给活人住的陵寝。 慕容寻自前些天被他的明贵妃和皇子殴打了之后, 额头上缠了布条, 也抹了伤药。伤势让他稍微消停了两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闭门不出,只偶尔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 宋璟走到慕容寻房前, 随行的侍卫将门打开。 刺眼的阳光一下子将昏沉的房内照出一大片金色, 慕容寻坐在地上的颓废身子,也沐浴在了这片刺眼阳光中。 慕容寻正在喝酒,被阳光晒了一脸,刺得眼皮睁不开, 忙抬起袖子掩了掩双眼, 从指头之间去看门前的来人。 来人踏着阳光走进来, 步履缓慢带着轻响, 身姿颀长,如青松般,一步步接近慕容寻。 “是你”慕容寻好不容易歇下的怒火,在认出宋璟后又重新燃烧起来。 慕容寻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宋璟随军出现在西燕皇宫的那一刻,这般容貌昳丽、云淡风轻之人,明明是他的儿子,却非要效忠安佑帝,任凭西燕许诺给他荣华富贵,他竟也不为所动。 慕容寻极为恼怒,难道对宋璟而言,当西燕的皇子甚至亲王,还比不上给安佑帝做一把刀吗 慕容寻简直不知该如何评价宋璟,怒气翻腾在心间,胸口不断的起伏着,最终只能恶狠狠的骂道“逆子” “逆子”宋璟轻轻念着这个词,尾音略略上挑出反问的意思,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殊无笑色。 他转过脸扫了眼随行的侍卫们,“你们先出去,本侯有话和慕容寻说。” 侍卫们恭敬的施了礼,都出去了。 宋璟从余光里看着依旧立在他身后的阿巳,道“你也出去。” “侯爷”阿巳犹疑着。 “怕什么,慕容寻还能伤了本侯不成” 阿巳窒了窒,看了慕容寻一眼,低着头道“小的这就退下。” 阿巳走出去了,还将房门关上。 房间里再次暗了下来,宋璟和慕容寻一站一坐,就这么互相看着。 慕容寻把手边的酒坛子推倒,顿时一室浓烈的酒味散开,而宋璟眉毛都不动一下,只冷冷的注视慕容寻,鄙视的笑了声,道“这座离宫清净,风景如画,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慕容寻扣在酒坛子上的五指狠狠收拢,从喉咙里挤出怨恨的声音“逆子。” 宋璟不为所动,而是说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本侯与韩将军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西燕皇城吗” 慕容寻脸上的表情一僵。 宋璟和韩彻率军借道北国,从北国绕到了西燕侧后方,深入西燕之中,抵达皇城。据说这支军队走的都是不会被西燕哨兵察觉的路,要不然怎么会如天降奇兵似的,直接出现在皇城之外。 慕容寻此前没有好好想过宋璟的这个问题,眼下仔细一想,顿觉得不对。 如果没有特别熟悉西燕路线的人帮忙,那支军队如何这般神不知鬼不觉是什么人对西燕地形这般的了如指掌 “慕容珏。”宋璟淡淡的说出答案。 慕容寻宛如被雷劈了似的,双目瞪大如铜铃,愕然半晌后,厉声骂道“那个逆子叛徒不可饶恕的叛徒枉朕专门把他送到安京,为着安京的气候对他养身体能好些” “是吗,这样自欺欺人的话,你还信吗”宋璟的语气虽淡漠,却隐然含了一层杀意,“慕容珏恨你入骨,巴不得你身败名裂。你自己想想你对他和他的母亲做过什么。” “叛徒他背叛的是西燕慕容珏那个卖国求荣的东西” 宋璟慢悠悠道“圣上仁善,不比你整日征兵打仗,害得百姓苦不堪言。西燕归属大靖后,百姓们只会过的更好。你说慕容珏叛国也罢,这个罪名,他不会放在心上。你应该庆幸如今你落到如斯地步,慕容珏没有来落井下石。” 慕容寻气坏了,似是想要抄起酒坛砸宋璟,可却举不起重重的酒坛。扣在酒坛上的五指已经绷紧成一个极其畸形的形状,他颤抖着骂道“那个贱种没有来落井下石,你却来了你别忘了,你也是我儿子,流着我西燕人的血宋璟,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慕容寻,不必激动。”宋璟唇边浮起一缕痛恨又冷寂的微笑,那笑意越浓,越像有了嘲讽的意昧,“本侯此次来,不光是要告诉你慕容珏之事,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必你会更加有兴趣。” 他笑着,上前几步,毫不担心慕容寻会忽然暴起。他走到慕容寻身前,低头,用极低却冰冷如毒蛇的语调说道“当年皙华长公主因你不告而别,早产动了胎气,又历经难产,晕死之时方将孩子生下。那孩子,只哭了一声,就死了。” 慕容寻震惊的整个身体僵住,一双浑浊的眼睛直视宋璟。 宋璟一笑,继续道“是李妈妈不忍皙华长公主被夫君抛弃又丧子,这才从当地一户贫苦人家买了一个婴孩顶替,骗过了醒来的皙华长公主。”他笑得和悦而友善,只眼中利芒如射穿了人,“所以,我根本不是你的儿子。你在大靖的那个儿子,早在出生的那天就死了,是被你的无情害死的。” 他后退,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看着慕容寻,笑道“如此,你觉得你在本侯眼里,又是个什么东西” 慕容寻猛然暴起,似是疯了似的,两只眼睛在发黄的面孔上暴突而出,直欲噬人,“宋、璟你这个小人欺君罔上,不知廉耻朕杀了你”他扑向宋璟,已是被打伤过的身体却禁不得这么一下暴起,在扑起来后便扯开了伤口。宋璟稍微往旁边一错身,慕容寻便直直的扑下去,重重摔在地上,狼狈而不甘的喘着粗气嚎叫。 宋璟像是在看着什么脏东西那样,不想再看,又嫌弃的挪开两步,温雅的笑。 “皙华长公主永远是我娘,我自会敬她爱她,也不会让她知道曾经痛失一子。至于你”宋璟理了理衣襟,转身便走,边走边说,“你只是一个罪有应得的薄凉之人。” 慕容寻见宋璟缓缓离去,愈加怒不可遏,伸手要捉住宋璟。 宋璟毫不理会,独自离开了这间房屋。 窗外风声簌簌,阳光明媚的近乎不真实。宋璟看也不看身后的房门,只如听不见屋里慕容寻扑腾的动静,静静对侍卫们道“落锁。”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暴怒的慕容寻锁在了屋里。窗户上传来慕容寻狂猎拍打的声音,嘶吼声穿透窗纸而来,宋璟如若不闻。 阿巳跟在宋璟身后,悄悄看着自家侯爷的背影,不知道侯爷和慕容寻说了什么,竟惹得慕容寻疯狂成那个模样。 “阿巳,我们回去吧。”宋璟唤了声,温和的语意里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似乎还有一抹哀寂,阿巳觉得自己不曾听错。 宋璟抬头望着天空,寂静离宫顶上的天空是方方的四角,湛蓝如琉璃翠,也空荡的让人发慌。 宋璟回头看了眼已经被锁住的房屋,耳边又浮现出那日听见的李妈妈在清凉殿中和安佑帝的对话。 “是老奴自作主张,从一户贫苦农家里买来一个刚出生的男婴,抱回去和殿下说,这是殿下的儿子。” “殿下因慕容寻的不告而别,已是受了莫大的刺激,若是再看见自己的孩子出生即殇,还有什么能支持殿下活下去老奴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本以为守着这个秘密一辈子的,可如今,为了侯爷能不被送去西燕,老奴不得不说实话了。” “还请皇上不要让殿下和侯爷知道真相,那对他们来说太残酷,尤其是对殿下。殿下那次生产后落了毛病,已是难以再有孕,连府上三个面首都无法让殿下受孕。若是殿下哪天得知真相,老奴不敢想象那对殿下又是怎样的打击。” “一切都是老奴擅作主张,欺君之罪,老奴愿意领受,无论皇上如何责罚,老奴都无怨言。” 李妈妈用心良苦,用谎言和欺骗换娘打起了精神,活到今天。 可是李妈妈不知道,她想瞒着娘和他宋璟的事情,却被他知道了。 不过宋璟早已在得知自己真正身世的时候就下了决心。他会瞒着这件事的,这辈子他都不会让娘知道真相。他会作为娘亲生的儿子,和娘相伴着,直到百年之后娘辞世。 走出离宫,外头天高云淡。 远处安京的轮廓巍峨的伫立在洁白云朵下,隐隐有爆竹声传来,似是哪里有喜事,听着是那样鲜活多彩,仿佛能带动人的心也跟着雀跃起来。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得此刻出现在宋璟面前的人更引他雀跃。 他看着离宫门口停着的马车,马车旁,秋色规规矩矩的站着,怀里抱着小宋晔。江浸月站在秋色前面,美眸含情,依依望着宋璟,恬静微笑,似五月青翠枝蔓间悄悄绽出的一朵红色蔷薇,低调而妖娆,带着魅色和圆润融合在一起的美好姿容。 她穿着一件浅雾紫的轻罗衣裙,月出皎兮的花纹有种轻软繁漪的娇娆,衬得整个人仿若一朵媚人的紫色云雾。 这样的颜色,穿在身上,一颗心也如花蕾一般不由柔软绽放。宋璟的心头像是慢慢绽开了花朵,他的爱人、亦是他珍藏于心上的花朵,找来了这座离宫,此时此刻,充满柔情的朝他笑着,等待他一起归家。 “皎皎。”宋璟抑制不住轻快的步伐,朝江浸月走来。 江浸月忽而像是一只小猫似的,快步迎上来,伸开双臂扑进宋璟怀里。 宋璟抱住江浸月,这温暖香软的娇躯,就在他怀里,他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和她十指相扣,看入她如狐妖般勾人的眼,“皎皎怎么来了” 江浸月变脸如翻书似的,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这些天夫君忙着公事,好久都没好好陪着妾身和晔儿了。”她故意问“妾身这是失宠了吧” 宋璟一瞬不瞬看着她,好笑道“皎皎冤枉为夫了,为夫哪敢让你失宠你可是为夫的心肝,你失宠,为夫还活不活” 江浸月一扭脸,故意骄横的哼了声“我不管,我去宫里寻你了,听说圣上给你放了十天假。反正这之后你得陪我和晔儿,其他的我不管。” “恃宠而骄的小东西。”宋璟的手在江浸月的娇臀上捏了下,满意的听见一声甜腻酥软的叫声。 “疼” “哪儿疼”宋璟调笑道,“根本没敢用力,我舍不得。” 江浸月嘀咕“夫君就会说甜言蜜语哄人,也不害臊。” “我宠我的娘子,为何要害臊”宋璟把头埋在江浸月的颈窝,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喃喃道“接下来,为夫都陪着你们母子。白天陪晔儿,晚上陪娘子。”他的语调越发的低沉暧昧,撩拨得江浸月身子发软,“自娘子生下晔儿,为夫都没有好好看过你。今晚就让为夫看个够,看看娘子是不是更加香软白嫩,是不是稍微碰一下就忍不住要叫,看看娘子那里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又紧又软又销魂” 这越说到后面越是不堪入耳,江浸月从耳朵到脸都红了,抬手在宋璟胸口一打,“讨厌” 宋璟捉住江浸月的小粉拳,把她五指舒展,贴在自己胸口。 他敛了暧昧的笑,灼灼盯着她,语意郑重起来“皎皎,谢谢你来接我。此生有娘,是我最大的幸运;此生有你和晔儿,是我最大的福分。” 江浸月嘟了嘟小嘴,见宋璟神色诚恳认真,她瓮声瓮气道“不瞎说了” “不瞎说了。”宋璟搂着江浸月,和她一起去看小宋晔,边走边笑“晚上有的是时间说。” “你真过分” “我可有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还是娘子想歪了” “夫君好坏” “谢娘子谬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