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辅臣》 1.第一章:太子 五更刚过,天际熹光初露。 太子府上下一片肃穆之气。太子韩霐沉默起床,敞开双臂,由太子妃服侍穿上朱红色阔袖蟒袍,束腰香包、玉佩一应按规制佩戴。不敢有半分逾越。 服侍的侍女皆屏气敛息,太子日前才被皇上责骂,这几日心情不大好。连太子妃都打起精神小心侍奉。婢女奴才更是战战兢兢。 太子妃杭心姝看着太子眼下的淤青,心里直叹气。昨夜太子便没怎么睡,握着书卷在床边坐了一宿,连灯都没敢点。近寅时才褪衣在床上倒了倒哄哄旁人。 太子昨日才在勤政殿被训,贤德妃离间圣心,使皇上重斥太子。在大殿内跪了半日,直到戌时才归。夜里在府里又静坐一宿。 太子府里人多眼杂,一大半人都是从宫里赐过来的。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以为太子对皇上训斥心生不满,明着受教暗里不忿,是个表里不一之人。 太子离圣心便越发远了。虽然也从来没近过就是了。 太子尚未梳洗完,太监施曙进门道:“太子殿下,霍大人在门外求见。” 杭心姝闻言看向太子,“天色尚早,霍先生可是有什么急事?”说着起身就要避开,“太子如今建府在外,离皇宫较远。时辰不敢耽搁,臣妾退到侧室,好留出地方给殿下和霍先生。” “不必。”太子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太子妃被幕僚看去。他对施公公道:“请霍先生进来。”然后对太子妃解释道:“霍先生是自己人,你不必害怕。” 太子妃笑盈盈的应是,对这个霍大人也是好奇的很。杭心姝嫁给太子近一年,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见霍承纲。 霍承纲是太子门下最受宠信的幕僚之一,太子十分信任他。 杭心姝对霍承纲闻名以久,听父亲说,当年太子之所以选了他们杭家的姑娘,就是因为这位霍大人的建议。 施曙领命而去,不多时带来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看起来比太子大不了几岁。 杭心姝暗暗吃惊,这位霍大人竟然这么年轻。 以前远远见过几次,没打过照面。杭心姝一直对霍承纲的印象是沉稳持重,不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宠臣,倒像是个饱经沧桑,历尽世间苦难后而豁达的中年人。 霍承纲面容明朗俊秀,身材颀长,穿着一件绀青色素面缂丝直裰,头冠羊脂玉簪。周身朴素,再无他物。 杭心姝粗粗看了几眼,便避开了。她是太子妃,不好把视线在外男脸上过多停留。于礼不合。 霍承纲进门向太子太子妃行礼,看着太子眼下淤青道:“昨夜我便怕太子劳神,一大早赶来。果然如此。太子妃在的正好,劳你把梳妆用的物什拿出来。太子这样去上朝可不行。” 太子皱眉道:“堂堂男子,朝会大殿,怎么能在脸上涂脂抹粉。” 霍承纲道:“太子妃擅妆面,金陵城谁家不知。如今嫁入皇家,太子妃可没把本事撂下。太子且看再说。” 杭心姝感激的看了霍承纲一眼,霍承纲已经避到外间。夫妻间描眉画粉的事,他一个外人还是不参与的好。 杭心姝和太子关系不算亲近,太子待她一直不冷不热。倒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杭心姝总觉得,太子心不在此。 恰好府里也没其他人,故而杭心姝也一直不多事。如今在床第之外,有机会和太子亲近。杭心姝有些慌,给太子点眼妆时,手一直在抖。 韩霐以为是他刚才的话吓到杭心姝了,安慰道:“你不用怕,该怎么画怎么画。孤不会责怪你的。” 杭心姝这才平稳下来,她不敢浪费时间。仔细将太子眼下的淤青遮的不露痕迹,没有半分点妆的意思。连用脂粉都挑的没有香味的。 女子妆容讲究,皇家忌讳多。逢国孝期间、贵人避讳某种香味,而不知情时。这些无色无味的脂粉都是最好的,中规中矩,绝不会出错。 待杭心姝给韩霐画完,端来黄铜镜一看。韩霐这才明白霍承纲的意思,感慨的握住太子妃的手,低道:“心姝真是秀外慧中。” 杭心姝害羞一笑,心里记着时辰,没敢缠着太子腻歪。而是吩咐宫女道:“请霍大人进来吧。” 韩霐对杭心姝的懂事很满意,他不喜欢太娇气腻歪的姑娘。 霍承纲没有再进内室,候在外间。 太子出来后,霍承纲见太子眼下黑青尽数遮掩住,面容平和,精神尚济却没有过多颓丧之色。满意道:“太子这样正好。” 太过精神奕奕倒显得一点不将圣上的训斥放在眼里。 送走太子,霍承纲起身去了抱石水阁。 抱石水阁是太子私人幕僚会面议事的地方,由太子私库出银子,常年包下来。地契一应还是原主人的,旁人查也查不到太子头上。 抱石水阁的主人是一个喜交朋友的人。平日自己家都是门庭若市,为人也大方。任谁向他接游园待客,他一应豪爽借了。抱石水阁人来来往往,也从不引人注意。 霍承纲与这位抱石水阁主人亦有私交。太子被斥后,抱石水阁便开始办起了赏菊宴、秋蟹宴。兴致起的时候,一日能办两三场。 这已经是霍承纲参加的第七场宴。 门房处,霍承纲递出邀帖,门房仔细查对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派一名管事出来面见霍承纲。 这名管事认识霍承纲,寒暄了几句,确认无误后。才引霍承纲进去。流程从不含糊。管事也从不因为霍承纲是熟脸就放松警惕。每次都要问一些上次两人才知道的事,才肯放人。 水榭旁摆着几个瑞金熏炉,里面燃的是艾草。水榭固然诗情画意,恼人的是水蚊子太多。霍承纲细皮嫩肉,深受其扰。为此,没少遭幕友笑话。 霍承纲到时,水榭里已经坐了两三人。穿葛红茧绸的男人叫鲍云敬,任左春坊学士,是霍承纲的熟人。 鲍云敬起身引荐道:“霍大人,这位是郑铉海郑公子,在工部任职。”然后指着一位穿素面青褂的中年男人道:“这位是通政太常方雍方大人。” 霍承纲恩了一声,示意他们坐。拱手道:“多谢三位拨冗前来。闲话不提,霍某就开门见山了。” 鲍云敬和方雍坐着不说话,面带笑意,一派温善的样子。 郑铉海忙回礼道:“岂敢岂敢,霍公子折煞小人了。”在场身份最低的便是正九品的郑铉海,言语动作间难免有些殷勤。 鲍云敬在左春坊任职,掌管皇后和东宫事物。 方雍是通政太常,正四品官,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等事。地位非同一般。 霍承纲是正三品太子宾客。 郑铉海在工部司务任职,平日里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大人物,鲍云敬今日带他来,不为别的。只因郑铉海知道些许内情。 太子受圣上责罚,整个东宫的上空都愁云惨布。 整件事要从太子接手,‘太和殿’和‘保和殿’庭院及屋顶上拔除杂草说起。 这件事先来的就蹊跷,本来是该内务府监造的事,却扔给太子去办。 说句大不道的,就算是勤政殿和东西六宫要除草役。也该是钦天监和工部的差事。太子顶多兼个督办。 月前,皇上却突然把太子叫到勤政殿。说三伏天快到了,太和殿和保和殿屋瓦上的杂草再不除,枯在瓦顶上。瞻者不雅,有损皇家体面。 宫廷内务本该是皇后的差事,奈何今年来,皇后的身体越发不济了。 皇上本想把这事交给贤德妃去办。可皇后和贤德妃素来不睦,唯恐皇后得知后身体越发不济。只好让太子,这做儿子的代为效劳一次。 太子为人孝顺,知孝悌,性绵慈。也不嫌差事小,辱身份。权当做儿子的,为父母操持庶务。丝毫没提从手下调一个人过去督着,亲力亲为,将事情办的一丝不苟。 百密一疏。太和殿屋顶拔除青草时,有两名太监起了口角冲突,不知怎么的动起手来。从房顶上滚了下来,两个人都摔死了不说。还不偏不倚摔在前来巡视的皇上脚下,惊了龙驾。 太子被皇上重斥,“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把你手上的事先放放,去工部跟几位大人先学几天!” 平日里都是太子幕僚被安排到某部任职,如今太子被皇上呵斥,和幕僚干一样的活。这对太子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却只能受下。 宫中肮攒事多,太和殿出事后,霍承纲和幕僚府的人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贤德妃和楚王殿下。 皇后和贤德妃的恩怨来源已久。 元熙四年立太子的时候,太子韩霐才将将满周岁。 楚王殿下还在贤德妃腹中尚未出生,连男女都不知。 而韩霐被立为太子的第十日,贤德妃肚子里的楚王殿下悠悠诞生。 比预产期整整晚了十五天。 这一切,是人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二章:抱石水阁 元熙二十一年,是太子母族晦暗的一年。 太子外家越国公一家被杀,昭文皇后面临着被废的危险。太子和整个东宫都不好过。贤德妃和楚王却是越发嚣张了。 这次,太子殿下倒霉,最高兴的莫过于楚王一派。 可他们再高兴又能如何,差一步终究是差一步。 太子被皇上训斥也好,皇后被幽禁也好。楚王一派最终的目的无非是废太子,只有太子韩霐被废,楚王韩霄才有重新被拥立太子的机会。 霍承纲此行来抱石水阁,并不是为追究前因而来。若这一切真是楚王殿下所为,皇上调太子去工部,也必定是计中一环。 太子在工部一定会遇到心有诡图之辈,明里暗里的办砸太子差事。好让皇上进一步厌恶太子。为拥立楚王做铺垫。 霍承纲要做的,就是阻止这一切。他不仅要让太子稳稳当当在工部呆下去,还要让太子接手的每一件事,都办好!办漂亮! 让人无话可说,挑不出一点毛病。 这也是霍承纲授意鲍云敬,今日宴请方雍和郑铉海的重要原因。 可郑铉海不知这些,他一心想和在坐的三位大人攀上关系。尤其是太子红人霍承纲,便自作聪明的揣测霍承纲心意,迫不及待道:“霍大人可知从房顶上摔下来的太监是什么人?” 哦?霍承纲还真不知道。他把玩着酒杯,觑着眼前微末小官的殷勤。太子被训至今,传的满朝文武,人人皆知。那两名被摔死太监的身份,却被瞒的死死的。 霍承纲费尽手段,才查到一名太监是洗衣房的杂役。身份普通,背景干净。查不出什么异样。而另一名太监的身份却始终查不到痕迹。连哪个宫的都问不出来。 眼前卑微谨慎的郑铉海却深知内情。可见这微末小官,在关键时候也能起大作用。霍承纲笑道,令人给郑铉海添了杯酒,朗笑道:“郑大人但说无妨。”扬袖一挥,坦然道:“在这抱石水阁,就不用拘什么官场俗礼了。” 郑铉海忙道是是是,接过杯中酒一饮而尽。几分醉意熏陶下,不敢懈怠的吐出实情。他看了眼三位大人,压低声音道:“死的两名太监,一个是洗衣房的杂役,没有什么稀奇。可另一个人,是鲁王殿下在宫外是就跟着伺候的太监,小泉公公!” 鲁王殿下,便是贤德妃在宫外时和尚未称帝的皇上所诞下的长子,是楚王殿下的亲兄长。官名韩霆。 方雍皱眉道:“郑大人此话当真?小泉公公是鲁王殿下的亲信总管,除杂役这种小事,怎么会落到他头上。” “正是,正是。”郑铉海忙不迭是道:“本该是这个理。可事情蹊跷就蹊跷在这了。鲁王殿下性情憨厚,对小泉公公依赖心极强。自小泉公公去世后,夜不能寐,每饭必泣。整个人昏昏沉沉,日日在发癫。” 霍承纲陷入沉思,先前他一直在想,皇上如此重斥太子。是因两个太监摔死时,刚好惊了龙驾,贤德妃又在其旁吹枕头风的缘故。 如果真如郑铉海所言,那就能解释皇上为什么要严令宫内上下对小泉公公的身份保密。 死的是这样一个敏感的人物。很难说清是贤德妃心狠手辣,借嫡信之手陷害太子。还是皇后一派居心不轨,联合太子巧设诡计,故意铲除鲁王殿下身边所依赖之人。 郑铉海用词谦恭,称鲁王殿下憨厚。 憨厚的另一层意思就是愚钝,痴傻。鲁王殿下幼年那场大病,终究是将他烧成了傻子。智力宛如八九岁孩童,平日衣食住行,都得让人照顾。 小泉公公这一死,对鲁王殿下当真是致命打击。 霍承纲一时也不敢确定,这不是太子的手笔。他敛下眼神,做自斟自饮之态。心下风云变动,骇然异常。 这件事太子殿下没有和他商量过。但不意味着太子不会做这种事。 越国公一门惨案对太子打击重大。也许调借小泉公公是个巧合,但太子发现了这个巧合。将计就计,摔死小泉公公。也未尝不可能。 毕竟于世人而言,堂堂太子殿下故意摔死一个小太监,办砸差事,惹得皇上所不喜。是件再滑稽不过的事。 任凭讲给谁听,谁都会觉得太子殿下是被人陷害的。 可不得不说,如果鲁王因小泉之死,从此一病不起。甚至,病死。 那也算挫一挫贤德妃的锐气,暂消心头之恨。 霍承纲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越国公一门,死得冤啊。 开国勋贵落得如此下场,庙堂之上供奉的丹书铁劵都成了一场笑话。皇宫之上的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更是笑话中的笑话。 皇上训斥算什么耻辱。贤德妃一手卸掉皇后母族,打的太子殿下毫无还手之力,才是奇耻大辱!! 主辱臣死。霍承纲闭上眼,说到底,是他无能。他不能力挽狂澜,救下陈家三百七十二条性命。 霍承纲久久不语,郑铉海一时噤声,不知自己说错了哪句。郑铉海期期艾艾的望着方雍,希望方大人帮自己说句话。 方雍轻咳一声道:“铉海,还不住嘴!皇上都忧心着鲁王殿下的病呢,作为臣子的。你我不为圣上分忧。反倒说起了鲁王殿下的不是。” 鲍云敬也在一旁搭腔道:“得了得了,左右这里也无外人。逾越便逾越了吧。” 霍承纲笑着回神,连连成是,朗声笑道:“我早说了,在这抱石水阁,不必居于俗礼。大家畅所欲言,畅所欲言。” 郑铉海紧绷的身子微缓,到底没有敢再放肆。 霍承纲又问了些工部如今的人员分布,和这两年的人事调动。着重问了工部近期在办什么大事。 霍承纲要知道,太子去工部后,最有可能办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郑铉海一一答了,期间水阁侍女端上来八只大秋蟹,郑铉海的目光频频落在一位眼角长红痣的妙龄女子身上。 霍承纲不动声色吩咐一声,不多时,抱石水阁主人前来。引着红痣少女对郑铉海引荐道:“小人冒犯,实在是我这婢女心野。方才为几位贵客上蟹。回来便对我说,郑大人温文卓雅,饱读诗书。内有腹才,心敬不已。” 抱石水阁主人拎着红痣少女皓腕,往郑铉海面前一推道:“我这丫鬟略通文墨,郑大人府上可缺磨墨丫鬟。她可胜任。” 方雍、鲍云敬一时哈哈大笑。指着郑铉海道:“郑大人才俊出色,还不快快收了。你看看,你我四人一同在这桌上。这婢女偏偏要向你毛遂自荐。” 郑铉海一时被美人砸中,语无伦次。惶恐的不知所以,想推辞,方雍鲍云敬偏偏在一旁起哄。 最后郑铉海求助般的望向霍承纲。 霍承纲微微一笑,含蓄道:“今儿我倒见证了一场红袖添香的佳话。” 水榭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天色渐暗,霍承纲回到幕僚府。想了再想,还是去见了太子。望了眼天色,谨慎起见,霍承纲先让贴身小厮去问问太子睡下没有。 小厮很快回来道:“太子在书房,还未睡下。” 这个时辰了还未睡?霍承纲倏地起身,疾步去了书房。 太子韩霐在书房枯坐,鎏金莲花的油灯跳动着豆苗大的火光。霍承纲一进门便道:“霍先生,皇上要为贤德妃在毓坤宫盖一座玉房。” “什么!”霍承纲咬牙道:“皇上他疯了吗。” “是啊。父皇他疯了吗。”太子倒在太师椅上,心里也很茫然。 比起国库哪有银子让贤德妃折腾,韩霐更震惊父皇会纵然贤德妃这么奢靡无度。难道父皇真的中了蛊了。从元熙二十年开始,他就接二连三的办傻事。 太子道:“是年初的事。折子被中留,一直没漏出来风声。今日我去工部和季时良讨论秋汛疏浚一事。工部年年都要在河东河西砸钱,今年也跑不了。” “季时良冒死觐见。将劝谏折和给我,让我出个主意。” 霍承纲想起下午郑铉海说的话,“可是明面上皇上中止了盖玉房的念头。私下还在进行。” 太子温和疲倦的目光望着霍承纲,“你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工部的郑铉海同我说,从三月开始于阗、蓝田两地不断有籽玉送往京城核验。怕是明年就要开采玉山。” 太子嗤笑一声,目光冷意森森。一扫颓丧之意,倏地道:“如此劳民伤财。和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有和区别!” 元熙帝是个昏君吗? 霍承纲觉得他很难下定义,元熙帝灭卫纣,立新晋。化田亩,平地税。开商路,通友邦。在位二十余年,大免过三次赋税,赦过两次天下。 可如今的元熙帝,开始老了。渐渐的,也糊涂了。自私、荒唐,年轻那些乱糟糟的事。堆积到今天。 一桩桩,一件件,全成了隐患。 尤其是元熙帝这位‘褒姒’——贤德妃曹玉珠。 霍承纲想到这位贤德妃,心中冷笑。后槽牙恨意十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三章:贤德妃 元熙帝姓韩,名懋之。先后娶过两名妻子。 从军前的发妻姓曹,双字玉珠。父亲是一名穷秀才。两人共育一儿一女。 元熙帝的嫡妻陈妤,是绵昌候的亲孙女,晋国的开国皇后。和韩懋之一起在泰山进行封禅大典,接受沐赐。 韩懋之称帝后,派人回老家接曹玉珠进宫。曹玉珠三番五次不愿,还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民妇,蒲柳之姿配不上当今天子。能伺候过皇上一场,已是她莫大的荣幸,岂敢再奢求更多。 元熙帝大为感动,派人赏赐她无数金银良田,让她过上富足的生活。 可曹玉珠若只是满足于此的话,又哪来今天的贤德妃呢。 曹玉珠聪明无比,新帝封禅,她当然听说皇后和她的丈夫一起在泰山接受沐赐。 当今皇后是何人。绵昌候的孙女,越国公的嫡长女,簪缨陈家的千金小姐。 曹玉珠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位陈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一介民妇,在乡间操劳多年,以这般姿态进宫见皇上,能有什么好下场。 昔日相公的怜悯之心能存几日? 曹玉珠选了个聪明的办法,以退为进,先用皇上的怜悯之心换取富足的生活。然后开始从头到脚改造自己,从粗糙的手指,到干如柴的枯发,还有生过两个孩子的松垮皮肉。 曹玉珠整整花了两年时间来调养自己,从谈吐到礼仪,吃饭到走路,她无比以最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 直到她听说皇后有孕了,曹玉珠这才意识到自己眼皮有多么浅薄! 根贵虽然是皇上的长子,可根贵从小长在民间,大字不识一个,哪里会是皇子的人选。曹玉珠赶紧示弱,连夜弄病儿子。假模假样的叫郎中来看病,私下偷偷倒干净儿子的药。 直到根贵病重垂危将死的时候,曹玉珠才跪求皇上派来照顾她的人,声泪俱下的说:“这到底是韩家的血脉,老韩家的第一个儿子。无论如何,请让皇上来见儿子最后一面。” 元熙帝得知儿子病重,连夜出宫,去探望曹玉珠母子。 这一探望,不仅探望出旧情来。曹玉珠还成功把自己的一儿一女送进宫去。便是如今的大公主韩霏和鲁王殿下韩霆。 韩懋之的称帝之路,不择手段。 曹玉珠的进宫之路,同样称得上不择手段。 这夫妻二人,某种程度上还真是有夫妻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卑鄙程度一个比一个更甚。 曹玉珠锦衣玉食调养两年,早已非昔日姿容。 韩懋之娶曹玉珠为妻时,就是看上她的颜色。后来韩懋之见的世面广了,千金小姐,名门贵女,各个都是花容月貌。 韩懋之这才知道,所谓的双筒镇第一美女,也不过尔尔。称帝后,想接曹玉珠母子回宫。也不过是本着一个男人的责任,念及旧情。 曹玉珠拒绝后,韩懋之也没坚持。毕竟他称帝了,也不想对过往有太多染指。他以后的子嗣是要继承整个晋国的,不再是家门口那十亩薄田。 韩懋之便给了曹玉珠母子锦衣玉食的生活,之后忙于国事,不再过问。 这次因为长子的病情来探望。元熙帝看见一名美妇人坐在榻旁掩帕轻泣,元熙帝一阵恍惚,这是曹玉珠? 曹玉珠回头后,元熙帝更惊喜了。原来他的发妻还是这样美貌。他真是慧眼识珠,当年的眼光,放在今天也不赖嘛。 曹玉珠少女时漂亮,脆生生的像个鲜藕般,让人垂涎欲滴。成为少妇后,更加成熟有风韵。昔日的念想席卷心头,元熙帝手搭在曹玉珠肩上。 曹玉珠却拉着他的手摸向根贵滚烫的额头。元熙帝大惊,什么旋旎的心思都没了。“儿子怎么会病成这样!” 曹玉珠抹着眼泪道:“我不清楚,药也吃尽了,大夫也看遍了。病就是不见好。我怕他熬不过去这一关,才豁出命求您来的。” 曹玉珠扑在元熙帝腰里嚎啕大哭,不住的说着什么本不愿意再打扰,苦于无奈之类的话。元熙帝被曹玉珠丰满温软的身子抱住,刚才搂肩不成的遗憾瞬间被弥补。 元熙帝搂住曹玉珠不住轻哄:“根贵是朕的长子,不会熬不过去的。民间都是什么三脚猫大夫,朕将你们母子接进宫去。让御医亲自给他诊治,儿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出人意料,曹玉珠再次拒绝了元熙帝。只让元熙帝把儿女接回宫。她住宫外就挺好,曹玉珠道:“陈家姐姐样样都胜于我,再适合当您的皇后不过。皇后贵为国母,国母有孕,您这个时候接我进宫恐怕不合适。” 她抹抹眼泪,坚强一笑:“何况,玉珠一介民妇。过惯了这简简单单粗茶淡饭的日子,怕是不适应宫里。” 此话一出,元熙帝感慨良多。 为帝两年,他的确会怀念以前简简单单的生活。曹玉珠这话简直说进了他心坎里。 曹玉珠觑着元熙帝的神色,故作惊慌,小心翼翼道:“皇上若恼我,惦记我。就常出宫来我们的小家看看。玉珠一直在这里等您。”羞涩的低下头。 从此,曹玉珠这里成了元熙帝寄托另一个念想的地方。对韩懋之有着特殊意义。之后,曹玉珠怀孕。这次元熙帝再不顾她反对,强势的把她接进宫。 元熙四年十月十一日,楚王殿下韩霄诞生。 曹玉珠抱着小儿子嚎啕大哭,委屈不已:“都说立嫡立长,霄儿是嫡,霆儿是长。到最后却是长春宫那个贱人的儿子立为太子。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宫女们乌泱泱跪成一片,玉菊知道曹妃娘娘是气傻了。捂着主子的嘴掉眼泪道:“主子快别说了,别说了!皇上还在外面呢,您好好休息。” 曹玉珠十指紧紧抓着锦衾,大哭道:“我十四岁就嫁给他。十六岁为他生下霏儿,知他要去参军。怕他有个好歹,韩家断了后。不顾霏儿才周岁,硬生生又生了霆儿。” “那陈妤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半道上捡了金山傍上了。如今她的儿子却要压我的一头!” 玉菊不住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曹妃娘娘您受苦了。”玉菊替她擦着眼泪缓声道:“无论如何你要保重身子啊。你才刚生了小皇子,月里正虚着。哭不得啊。” 玉菊一劝再劝,“您便是气,你打我骂我也好。这样落下了病,苦的还是您跟小殿下。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如今立太子已成定局。如今把您气死在这也无济于事。长春宫还要得意呢。” “小殿下还这么小。您若不在了。失了母亲的庇佑,小殿下孤零零在这后宫里。如何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说着,玉菊也潸然泪下。曹玉珠慢慢被劝住了,是啊。她的儿子还小,未来的日子还长着。 立太子怎么了。立了太子之后还能废太子呢。 曹玉珠遂不在哭,安安稳稳的调养好身子。温柔乖顺的听从元熙帝的话。 比起不断施压的陈家,让韩懋之倍感压力的陈妤。曹玉珠的温顺让韩懋之又满足又怜惜。 长春宫,陈皇后知道曹妃生下了个儿子。又心惊又后怕,抱着刚满周岁的小韩霐,满殿里乱转,哄慰。 掌事嬷嬷无不庆幸道:“还好娘娘当机立断,不然让曹妃的儿子生在立太子之前。这还得了。” 陈皇后触碰着儿子稚嫩的小脸,摸摸他身上的软黄色小缎褂。“是啊,老天保佑。” 陈妤贴着儿子奶香的小脸,喃喃道:“你是娘泰山封禅回来没多久就有的儿子,命定的天子。谁也抢不走。” 掌事嬷嬷殷殷道:“可不是么。不然不赶早不赶巧,偏偏是泰山回来后就有的小殿下。偏偏生下来是个小皇子,不是个小公主。这可不是命中注定嘛!” 陈妤苦笑一声,没有说话。当年她若知道皇上早有妻儿,说什么也不会嫁的。 要嫁,也会将曹氏处理干净再嫁。 陈家从皇上‘借道任邱,夺幽州的时候’就跟着皇上。 当年越国公还不是越国公。只是绵昌候三子,普通的世家子弟。 绵昌候和元熙帝韩懋之达成协议后。不仅同意借道任邱,还做主把自己的孙女,陈呈恺的嫡长女陈妤,许配给韩懋之。 当时韩懋之并没有说,自己在从军前已经有妻室,还育有一子一女。 绵昌候问他:“韩大人可曾有婚配?” 韩懋之说,“已捐身报国,不敢谈儿女私情。” 绵昌候哈哈大笑,对眼前的青年才俊很是满意。 后来韩懋之一路挥兵向东。灭卫国,立新晋。成为晋国的开国皇帝,元熙帝。 绵昌候的孙女陈妤自然而然被封为皇后。其父也赐丹书铁劵,封越国公。 元熙帝是个荒唐之人。皇后和贤德妃谁先进门,至今还没有个定数。 太子和楚王之争,更是从两位殿下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儿时就开始了。 谁都知道,以当年元熙帝宠贤德妃的架势,楚王殿下早生十天,这太子之位花落谁家还不一定。 韩霐周岁立太子后没多久。元熙帝为了弥补曹妃,元熙帝晋曹妃为贤德妃。曹妃刚满月的幼子封为楚王。 自此,楚王党和太-子党,成为朝廷争执不休的两个党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四章:小泉公公 清晨,照例送走太子殿下后,杭心姝便妆点妆面,去长春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近一年来,皇后娘娘身体越发不济。人也被禁足在长春宫,除了杭心姝,没有人能进去探望。 杭心姝探望的权力还是太子殿下和霍承纲一起争取来的。 为此,霍承纲还暗中操动北直隶官场的人员调动。将贤德妃和楚王殿下一手安排的人士名单全部大换血。 贤德妃和楚王殿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太子殿下和霍承纲已占上风。贤德妃不敢引起皇上的主意,遂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没多久,便出了太子殿下操持宫务,办砸皇命,被训一事。 杭心姝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长春宫里,皇后陈妤双手合十站在玛瑙石璧桌前供奉的丹书铁劵前。目光清清冷冷,这是陈家当年协助皇上夺下天下,立下赫赫战功后。皇上亲自赏赐的丹书铁劵。 尔今不过区区二十余年,当年拥有丹书铁劵的人家,死了有十之八九。当年的免死金券,如今已然成了道催命符。 若有的选,皇后陈妤绝不会选这幅丹书铁劵作为奠祭的工具。可皇上不许她在宫内为陈家祭祀,陈妤无法。只能将陈家当年日日夜夜供奉的丹书铁劵拿出来。 一日三香,每日必拜。 每每皇上说什么时候,皇后便淡淡道:“臣妾铭记皇恩,供奉皇家赏赐也有错了?”噎的皇上哑口无言,只觉得恶心。 韩懋之知道皇后是故意的,她故意在恶心他。骂他朝令夕改,骂他出尔反尔,骂他过河拆桥,无耻之徒。 可那又怎样。这天下是韩家的天下,不是陈家的!陈家立了不世之功又如何,他们就可以肆意扰乱朝纲,卖官鬻爵,将他这个皇帝不放在眼里吗。 帝后之间的事,杭心姝向来不敢过多探究。对这两位身份特殊的公公婆婆,杭心姝能做的只有敬而再敬。 杭心姝向皇后见礼,问过皇后一日三餐后,又问她身体是否安好。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她去办。杭心姝尽可能的坐好一个儿媳的本分。 平日皇后话不多,常常让杭心姝放心。留她用过午膳后,便放她回去了。 今日却有些特别。用过午膳后,皇后特意留了她一会儿,面对杭心姝诧异的目光。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柔道:“再等等。” 等什么? 杭心姝茫然不已,却只能笑着应是。约莫未时的时候,终于有个老年宫女装扮的女子,附耳在皇后耳旁说了窃语几句。 皇后点点头,对杭心姝道:“回去转告太子和霍先生。死的另一名太监是韩霆身边伺候的小泉公公。若太子不在,可先行告诉霍先生。切记,不要耽误。” “是。儿臣遵命。” 杭心姝心里诧异,这位霍先生,到底为太子出谋划策了多少事。竟连母后也如此信任他。 明面上霍承纲是元熙二十年冬月里才拜在太子门下的。 现在看来,只怕这位霍先生早在为太子效力。只是不知因何故,一直藏在不为人知处。越国公家败,皇后没落,太子处境艰难,他才挺身而出。毅然而然扶持在太子左右。 这份勇气和心性,也难怪太子如此看重他。 杭心姝心里不禁肃然起敬,对这位霍先生可谓是敬佩至极。 回府后,杭心姝命令婢女丹露去请霍先生过来。霍承纲很快赶到,两人隔着屏风对话。 杭心姝道:“皇后娘娘让我转告霍先生一句。那死的两名太监,确有蹊跷。其中一人是贤德妃身边大太监的干儿子。” “那小太监此前是照顾鲁王的,粗名小泉。入宫前一直就跟着鲁王殿下。有次鲁王殿下贪玩,在民间冲撞了位屠夫。那时陛下还没有将贤德妃母子认回,孤儿寡母,人善可欺。屠夫举起鲁王就要摔死。 后面的话杭心姝有些不好说。遂用帕子掩了掩鼻子,示意丹露上前说。 丹露继续道:“小太监拼死抱住屠夫,让鲁王殿下跑回家。自己确被屠夫打的鼻青脸肿,踢断了命-根子泄恨。后来陛下接鲁王殿下进宫时” 丹露忍着羞意道,“小太监想着自己有这半根东西,不如没有。索性切了,进宫继续服侍鲁王殿下。人称小泉公公。” 说过最难说地方。杭心姝接过话头道:“贤德妃身边的大太监是原勤政殿的一名侍笔。后来被圣上拨给贤德妃使唤后。祝公公为了讨好贤德妃,遂才认了小泉公公为干儿子。” 霍承纲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闻言沉思,笑道:“原来还有这般渊源。”仿佛第一次才知道一般,并没有提自己在外面获得的消息。 杭心姝长叹一声,“可不是吗。这样身份不一般的太监,哪个总管会指使他去太和殿的屋顶上除草。宫里多少粗使杂役用不得,偏得用他。” 杭心姝叹了口气,“可鲁王一口咬定,是内务府总管说人不够使,借人借到他宫里。鲁王为人粗枝大节,他身边只识得小泉。其余人一概不识,也不知吩咐小泉去叫人。竟直接把小泉拨给总管使唤。” 霍承纲无声地笑了,恰好有宫女送上一杯热茶。霍承纲瞥了宫女一眼,宫女心一跳,热茶差点泼在霍承纲身上。 幸而霍承掌阔皮厚,揽住茶杯稳稳拖住。宫女连忙跪下,霍承纲看也不看她,径直对杭心姝道:“太子妃殿下,我敬你是太子正妻。才抛下太子幕僚身份来见你。你若吩咐别的也就罢了。若是为打探太子的事。恕霍某无可奉告!” 杭心姝心领神会,给丹露递眼色。忙柔声道:“霍先生莫气!” 丹露沉着脸走出去,对那名奉茶宫女道:“你跟我来。” 奉茶宫女战战兢兢的跟着丹露走了。到了茶房,丹露沉着气问:“今日谁轮值?” 茶房里死寂一片,走出来一名挽着圆髻的妇人。约莫二十七八,她不卑不亢道:“奴婢知秋,是今日茶房的值班宫女。” 丹露让奉茶宫女上前,不紧不慢的问:“你认得她吗。” 知秋上前仔细辨认片刻,摇头道:“不认得。”接着对丹露一福身,“丹露姐姐莫气,容我问问旁人。” 丹露‘恩’了一声。知秋转身,颇有气势的点了茶房几个妇人的名字,问:“你们上前好好看看,认识这个人吗。”接着,转身沏了一杯茶,欠身问丹露,“丹露姐姐喝茶。知秋斗胆问一句,可是这名宫女犯了什么事?” 丹露也不瞒她,只道:“太子妃房中有客。客人落座时茶房里便令宫女奉上了秦巴雾毫。茶房规矩,每一炷香换杯热茶。换茶前,先禀小门,丫鬟在门口撩帘,向我询意。经我们丹字辈的人授意,方才能进门。” 看好戏般瞥了眼被茶房众人盘问的宫女,抚掌称赞道:“你茶房这丫头倒是个机灵的。经能分毫不差的避过我的人,直接上去换茶。” 丹露也不提太子妃如何,也不提客人生气如何。只把架子高高摆起,落地有声道:“我要问问,是她不把我丹露放在眼里。还是你们茶房不把我丹露放在眼里。怎么,觉得我前两天被太子训斥了。没脸面,谁都想在我脸上踩一脚了?” 知秋忙道:“茶房绝无此意!待我们盘问清楚这丫鬟是谁,一定给丹露姑娘一个交代。” 丹露冷笑一声,“交代我自然是要的。我丹露固然被太子爷训斥了,却是宫里皇后娘娘赐下来的。太子妃尚且不曾说过我什么,你们这群小蹄子尾巴先翘上天了。想要踩在我头上,爬到太子妃房里去露脸。也不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是是是。”茶房众人忙赔着笑脸道:“一定给丹露姑娘个交代。一定给交代!” 知秋若有所思的看着震怒的丹露,微微一笑道:“姐姐,我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儿。东宫也好,太子府也好。我们都是一路跟着主子爷的,谁也没有旁的心思。大家各司其职,姐姐管着太子妃房内。奴婢管着这茶房上下,虽然贵贱有别。到底都是一样的。” 丹露面色微缓,知秋再接再厉道:“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谁手下没有几个攀高枝的,姐姐管着正房便好。这茶房的不规矩的人,尽管扔过来。自有我们收拾她。” “你倒是个沉稳的。”丹露满意起身,不紧不慢道:“你也说了,我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这奉茶的事,我以前也常干。 丹露道:“这奉茶奉的眼色,奉的是规矩和一颗玲珑心。别的从宫里出来,连看家的本事都忘了。下次我再遇见这种事,可不这么好说话了。” 知秋道:“一定。晚膳前奴婢一定将这人审的清清楚楚,好给丹露姐姐出口气。” 丹露在茶房大闹天宫的时候。杭心姝和霍承纲还在慢条斯理说着话。 霍承纲放下热茶,招呼门口的丫鬟端来痰盂。将口中的茶吐了出去,啧道:“果然不是太子妃的手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五章:霍先生 霍承纲喝茶只喝秦巴雾毫,其他茶叶一概难以下口。 霍承纲盯着茶碗里的铁观音,无声笑了。铁观音是好茶,贵人们不喜别人知道自己喜好时,也常点龙井、铁观音、普洱、金骏眉、碧螺春。 霍承纲这一年多常住幕僚府,听了不少阿谀奉承的办法。其中待客奉茶之道,便有提到这些常见的名茶,他们浑称贵人茶。 即请上司喝茶吃酒,点这些他们不喜欢,也不会讨厌。 奉茶宫女到也算有心思。只是好巧不巧,遇上的是霍承纲。 杭心姝对太子府的人员杂乱也颇感头疼,按着眉道:“让霍先生见笑了。” “无妨。”霍承纲道:“刚才说到总管从鲁王手里借走小泉公公。” 杭心姝继续道:“是啊。鲁王草包世人皆知。他越是草包无能,皇上越是心疼他在民间受的苦。”她嗤笑一声,“宫里一直有传言说,鲁王是陛下的嫡长子,若非流落民间多年。他才应该是皇位的继大统者。哪还有太子和楚王什么事。” 霍承纲冷笑一声:“可笑之极!昭文皇后和陛下行过宾天大礼,在泰山接受封禅赐沐。鲁王算什么狗屁嫡子。” 竟是不以为然的口气。 杭心姝心里叹口气,说来说去都是皇上当年不检点的事。可如今他贵为天子,没人敢说他的不是。可怜的都是底下人。 杭心姝道:“鲁王如今一口咬定,他以为自己借给总管的人。借去也是为管别人的,哪能想到小泉会被当粗役赶到房顶上去除草。如今人摔死了,贤德妃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说谁人不知鲁王离开不小泉公公。鲁王也装出一副多日体弱的样子。实在气人!” 霍承纲喟然道:“贤德妃和鲁王也是够狠心啊。” 小泉若是在入宫前就跟着鲁王,那少说也有二十年多了。 鲁王今年已有二十八岁。他可真舍得啊。 杭心姝叹道:“若不是因为贤德妃和鲁王在从中作梗。堂堂太子殿下,摔死一两个太监。断不至于重罪至此。” 霍承纲问:“太和殿屋顶上可查到了什么?” 杭心姝道:“查出来,真的是意外。” 不会吧。 霍承纲有些不相信。 意外。 这个答案谁都不会接受。不仅霍承纲不相信,太-子党不相信。连鲁王、贤德妃也不会相信。 夜晚。 杭心姝服侍太子洗盂后,太子靠在床边,对着烛光手握一卷书。杭心姝知道太子有心事,假以书本掩饰自己停滞的视线。 刚成亲那会儿,杭心姝也以为太子有夜读的习惯。每每太子来她这休息,都靠在床边看书。杭心姝心里难掩失望,还是不敢打扰。 可渐渐的,杭心姝就发现。每逢太子‘夜读’后的夜晚,床笫间便格外凶残。几次太子箍着她的肩膀,眼泪落在她肩头。 太子却谎称是汗。 杭心姝哪里就分不出汗和泪了,可太子不想让她知道,她只好就装作不知道。杭心姝心痛的抱紧太子的背,怜爱极了。 日子渐长,一次太子双手撑在杭心姝颈侧,低声坦白道:“孤的老师是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陈颉陈大人。孤幼承聆训,要敬字爱书。读书前不净手洁案,也应态度严肃。哪有躺在床上看书的道理。” 陈颉是太子的亲舅舅,当今皇后的龙凤胎弟弟。 “可宫里人多眼杂,孤不大愿意让旁人知道孤在想事情。陈大人便教了孤一个法子,拿本书遮挡视线。这样旁人就知道孤是看书还是在想事。” 杭心姝心悸不已,颤声道:“太子殿下愿意让我知道。”美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太子指尖在她满头青丝中游走,漫不经心道:“你是孤的妻。”再无他话。 杭心姝颤抖着玉臂,拥抱住太子宽厚的背部,将脸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杭心姝和太子提起霍承纲:“皇后娘娘竟也知道霍先生。” 韩霐胸腔震了一下,笑道:“母后自然知道霍大人,当年越国公被满门抄斩。母后急的不了的,孤调动所有力量也未能力挽狂澜。” “霍先生凭一己之力,将事态拖了小半年。争取周旋时间,企图救下陈家满门。” “当时想的法子有两个。一是陈家伏法认罪,怜求皇恩,为陈家留下一丝血脉。由老越国公和陈大人伏法认罪。为陈家其他人争取生机。” 杭心姝静静的听着,嫁入东宫快一年了。杭心姝从来没有听过太子主动提及越国公一家被斩之事。她柔声问:“然后呢?” 太子从锦被中伸出胳膊,轻轻搂住杭心姝的肩头道:“起初孤和母后商量,无论如何要把孤的表兄陈棠保住。” “陈棠是越国公这一脉唯一的独子,他若死了。陈家就彻底绝后了。孤想着,便是拼了这个太子之位,也要把表兄保下。” “霍先生不答应。誓要为陈家洗清罪名。不让一人伏法受罪,保下陈家满门。他以为能凭一己之力保下陈家上下。以至丧失良机。”顿了良久,怆然道:“最后谁也没保住。” 呀。杭心姝心惊的坐起来,害怕的依偎在太子怀里。这个霍承纲太自负了! 杭心姝顿时对这位霍先生的好感全无。 这么自负自大,害得主家连最后一丝血脉都没有保住的幕僚。要他何用! 杭心姝不明白太子为何还要重用霍承纲。不过她不敢直接质疑。 杭心姝不解道:“霍先生凭一己之力,怎么忤逆圣意?” 太子喟然道:“是啊,连你都知道的道理。他却看不明白。” 太子的语气重重沉了一下,头埋在杭心姝的肩头。闭着眼,卸下肩头沉重。 “最后越国公一门三百七十二口人,男丁全部被处斩。女子全部流放教坊司。连母后的龙凤胎哥哥,仅有的一子二女也没有保住。” 杭心姝冷不防被压上这股重量,觉得喘不过来气的同时,觉得和太子更亲密了。她紧紧抱着太子的腰。 太子被她的动作惹的一阵轻笑,松开她道:“霍先生有愧于孤,遂托身报效东宫,同意入府为幕僚。若非如此,霍先生闲云野鹤惯了,不受世事约束。孤也奈何不了他。” “只是,若能再选一次。孤宁愿不要这个人,也想陈家平安无事。” 杭心姝不予置否,从太子告诉她的这些话来看。她实在看不出这个霍承纲有何过人之处。是个祸害到不假。 反正她是不会重用这样的人。 提及往事,太子有无限感慨。无意间觑见杭心姝神色,太子轻笑道:“其实霍承纲没错,也不是贤德妃手段多厉害。只是陈家失了圣心罢了。”顿了顿,良久没有下文。 杭心姝急急催促道:“太子?” 只是,元熙帝不想有一个岳家,和他共享大晋天下了。 太子笑了笑,没有回答。转移话题道:“孤的表兄陈棠。只大孤两岁,却要比孤出色太多。” “表兄七岁越父袭爵,十三岁识破卫王朱曦阴谋,献计安定平安之乱、十六岁仅带涿州国公府一千府兵,捣毁岐岛水寨。是闻名盛京与涿州的小国公陈棠。” 太子自嘲的笑了笑,“孤十六岁还在太学读书呢。整日同太傅们纸上谈兵的论国策,讲治国。除却这个太子身份,天下又有谁人知韩霐其人。” 杭心姝听得出太子对陈棠的欣赏,有意讨他欢心。好奇道:“表兄是元熙二年生人?” “是啊,元熙二年四月十六生人。孤小时候,最欢喜的就是表兄来长春宫。同我讲外面的所见所闻。只可惜表兄不大来京,常年住在涿州。” 杭心姝家在金陵,又是闺阁女子。对京城之事所知甚少,奇道:“镇国公府上不在盛京吗。” “在。”太子并不嫌弃她什么也不懂,耐心道:“老越国公年纪大了,恋乡。不大爱呆在京城,皇上特批恩旨准他还乡。人老寂寞,老越国公回乡前,把陈大人的一子两女全都带回涿州去了。” “陈大人为什么不袭爵啊?”杭心姝觉得很好奇,她虽然对京城之事所知不多。却也知道,父亲品德没有大瑕疵,通常是不会发生越父袭爵这种事的。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良久后他道:“舅舅走了仕途,在文华殿任职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回去袭爵,内阁和礼部的事都得放下了。” 杭心姝越发觉得怪怪的。总疑心太子有什么隐瞒。 陈颉大人的龙凤胎姐姐是当今皇后,越国公一家是开国勋贵。这样的人家,不走荫庇,去考仕途。怪可惜的。 陈家又没几个儿子。 想了想,杭心姝鼓足勇气问:“表兄真的死了吗?” 这话有点逾越,并不是适宜刚嫁给太子,新婚不足一年的杭心姝。她屏着气,等待着韩霐的答案。希望韩霐可以进一步为她剖析心声。 帐内静了许久,久到杭心姝以为太子都不会回答了。 太子哑然道:“死了。”他道:“我的人和韩霄的人都在场。上法场前,陈家儿郎先进行了一场滴血验亲。表兄死后一年,白骨仍被挖出来。和其沦落教坊司的亲妹妹,又进行了一场白骨验亲。” 杭心姝抱紧太子,将头靠在他胸膛上。她懂了,太子固然有千万手段,楚王也防着这千万手段。 楚王,更害怕死的陈棠有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六章:华锦萼 第二天,霍承纲又在抱石水阁下了贴。设秋蟹宴,款待各路豪杰。 霍承纲要在工部拉大绳绊倒太子前,先给楚王党一个教训。 皇上要给贤德妃盖玉房,如此大兴土木,不可能一直秘密行事。想要打消皇上的念头,与其让老臣朝前死谏,抱柱劝君。不如让元熙帝自己打消这个念头。 霍承纲盘着手珠,阖眼沉思。越国公陈家当年是因为卖官鬻爵,祸乱朝纲被处斩。 曹玉珠作为一介普通民妇,又无娘家势力傍身。单凭皇上宠爱,怎么让楚王和太子殿下在朝中平起平座。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霍承纲主动找贤德妃麻烦。派人事无巨靡的差楚王党系最近行踪举止,有任何逾越之处,都汇总到抱石水阁。 由霍承纲和幕僚府的人决议,从哪下手给贤德妃一次重击。助太子一洗耻辱。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三个月的调查。终于发现一件临近,不用翻旧账的就可以给楚王党定罪的脏事。 每六年,翰林院都会组织朝廷组织翰林院的翰林、詹事府的詹事们进行一次考试。一考定终生。 过关,前途远大,总督、巡抚、尚书、侍郎。都是翰詹考试毕业生。考不过就是“穷翰林”“黑翰林”。对仕途意义重大。 霍承纲的人私下里查到,曹玉珠勾结外臣,操纵翰詹大考。 楚王门下有一个叫喻广涛的,甲子刻进士,任礼部员外郎。在东林胡同西三门,公然办诗墨会,声称自己能篡改翰詹考的成绩。 幕僚府的人卧底在其中,佯装成要捐考的官员。终于摸清期中的流程。 原来不是在大考时如何作弊,是在阅卷后动手调卷。 考试阅卷共三天,第二夜里,会去考房找交了钱的官员。让他重新誊写一份试卷,再带回去重新装订。原卷销毁。收钱办事,装订试卷,腾朱墨笔一整套班子都是楚王殿下的人。 霍承纲派人在翰林院盯着,人赃并获。找出阅卷房被销毁的原卷,一核对才发现,两份试卷笔墨用砚完全一致。不可谓不精细。 感慨之余,将一应证物秘密交给督察翰詹大考的太傅梁秀庆手里。联合都察院御史监,礼、刑、大理寺四部会审。 清考了本次大考翰詹的成绩,将一应主犯从犯并罚。楚王临危弃卒保车,由礼部的喻广涛和国子监祭酒段哲栋一同认了罪。 关键时刻,詹事府左春坊学士鲍云敬拿出一份礼单和一张票据。 单据上清清楚楚的显示,喻广涛在如意阁打了一副价值一万三千两的赤金缀珠掐丝金凤凰的头冠。两个月后,出现在楚王妃生辰的礼单上。 从头冠的用材、手工和打造来看。这幅头冠价值最多八百两,冠上如意阁的牌子,顶多一千五百两。 一副不足两千两的头冠,是如何卖出一万三千两的身价的。 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 明面上,元熙帝没有追究楚王。只是重罚了并举楚王和喻广涛的官员,说喻广涛攀咬亲王,罪加一等。私下却把礼单和如意阁的票据拍在楚王韩霄面前,在钟粹宫狠狠斥责了楚王一番。 到底是给韩霄留了脸面。钟粹宫是贤德妃的寝宫,外人也无从得知是,是天家共享天伦。还是元熙帝痛责楚王。 楚王震惊,自己府上的礼单怎么会落在太子的人手里。谁是内鬼?却始终查不出来太子背后的人是谁。 * 霍承纲在‘大考翰詹舞弊案’重击贤德妃和楚王党。 楚王一派吃瘪,贤德妃不甘于此。谗言皇上,要为太子殿下府上添侧妃。实则添上自己的眼线。她知道偷偷摸摸办事反倒显得她的心计和皇上不喜,太子殿下也会用计谋驳走她的眼线。 既然如此,曹玉珠干脆故作天真的求皇上。不想兄弟阋墙,想了个法子和太子和好。提议把华将军的三房的嫡次女纳给太子殿下。 公主韩霏嫁的是华将军的二儿子,是华锦萼的二婶婶。两家有了这层姻亲关系,女眷吹吹耳旁风,兄弟哪有不合的。 曹玉珠道:“照我看,太子殿下如今处处和霄儿作对,就是太子妃挑唆的。太子平日最温和不过,尊兄爱弟,自打他成婚以后。越发和兄弟们远了起来。” 只字不提太子的不是。 元熙帝本就极其厌恶这位太子妃,当初他给太子挑的儿媳妇,并不是杭家这位闺女。后来不知怎么的,阴差阳错,点了这位杭心姝。 整个太监房异口同声的说他当日,的确翻的是杭心姝的牌子。应礼太监唱名的时候,也重复了一遍杭心姝的名字和家世。皇上当时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元熙帝只好以为是自己翻错了。最后还是不解恨,找借口处决了当日记名和唱名的太监。而这位杭心姝自打进东宫以来,对元熙帝都是尊敬有加,亲切不足。 杭心姝觉得很委屈,她跟公公还要怎么熟,怎么亲切?又不是扒-灰。 * 雲州,华府。 “真当你是什么千金小姐了!你个泥腿子从哪爬出来,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 华锦萼用帕子掩了掩嘴,放下玉箸,问左右道:“你们都听清楚了?” 众丫鬟面面相觑,不知华锦萼是何意。华锦萼拔高声音,不悦道:“我问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丫鬟跪成一片,慌不迭时抢着回答。有说听清楚了听清楚了,月岚在以下犯上。恃宠而骄!有那聪明的,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知道。 华锦萼一一扫过心思各异的丫鬟,瞧她们一个个都将心思写在脸上。没有一个值得保下的。淡淡道:“可惜了。都是一群惫懒怕事的。” 丢下筷子,去了华府三老爷,华春奕的书房。 华春奕道:“你马上就要嫁入东宫,身边嫡系的丫鬟全都死了像怎么回事。” 华锦萼飞眉入鬓,明艳照人的脸上冷意十足,她道:“这有何难。华锦萼拒不嫁入东宫,父亲一怒之下。将她身边的大丫鬟尽数打死,以示余威。岂不是更好。” 华春奕隐忍着怒气问,“你是非杀了她们不可?” “当然。”华锦萼漠然道:“为了我自己的安全。非杀不可。父亲若不愿意动手,我便去求二婶婶了。” 华锦萼的二婶婶是当今圣上膝下唯一的女儿,大公主韩霏。韩霏十九岁时,嫁给华将军华明琨的嫡次子华春皓。 华春皓年长韩霏公主四岁,待公主十分之好。 华家也是唯一一家在众多拥有丹书铁劵,没有被皇上忌惮的勋贵之家。 华春奕这才卸下伪善的面孔,露出微笑道:“父亲知道了。”他淡淡吩咐道:“将月岚拖下去打死吧。告诉夫人,重新给二小姐身边添置一批丫鬟。” 华锦萼姿态优雅,微微福身道:“女儿谢过父亲体贴。” 转身,一直是满意的笑。直到回到房里,华锦萼才卸下所有的疲倦,拖着步子走到拔步床前。 卸下帐子,将自己圈在华丽的拔步床里。拔步床是南边工艺最精湛,雕花楠木,红漆描金。四角平柱顶立,上下楣板,四周围栏。 像个富丽堂皇的鸟笼。区别是鸟笼里管着是人精心调-教的雀鸟,拔步床里住着华府精心调-教的‘二小姐’。 从八岁时,华锦萼说想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接受的是怎样的命运。她不后悔,但她心痛要杀了月岚。 月岚是心直口快,语无遮拦。可华锦萼有把握,她能管好月岚。 但早上二婶婶的一番忠劝提醒了华锦萼。 大公主韩霏道:“圣旨已经下了,过完年,开春你就要去盛京了。东宫不比家里,行事说话都要处处谨慎。幼时伺候的丫头,你可挑好了要带哪些去。” 不待华锦萼说什么,大公主又道:“这身边伺候的人,最要紧的就是敬畏二字。机敏也好,忠厚也罢。不懂的敬畏,迟早都会陷主子于不仁不义。” 重重一顿,“万不可有依赖之心。一如鲁王殿下,身边速来重用小泉。旁人一概看不进眼里去。如今小泉一出事,他也倒了。你说,这是忠仆呢,还是义仆?” 华锦萼顺从道:“自然是义仆。” 大公主微微一笑:“果不其然。鲁王殿下就知道你会这么答。他让我告诉你,这样的人,是罪仆。” “至于为什么,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想不明白,这东宫你也不必去了。”大公主淡淡放下茶杯送客,轻描淡写道:“去了也是送死。” 那一刻,华锦萼突然意识到,鲁王殿下的本意。 世人都说鲁王愚笨,痴傻,是个呆儿。可华锦萼知道,不是这样的。元熙十五年,当八岁的华锦萼一时不知该用什么名字叫幼年时的自己。 她六岁被父亲卖给人牙子,有过很多名字。小六、死丫头、小贱蹄子、碧丝、垂柳、桐盈。华锦萼闭了闭眼,姑且称之为小锦儿吧。 元熙十五年,八岁的小锦儿在郭家遇见年方二十四岁的鲁王殿下。那时小锦儿并不知道小小的富户郭家,庭院里会坐着一位身份惊人的殿下。 鲁王殿下博冠玉带,穿着一件石青色素面细葛布直裰,显得十分低调。鲁王殿下长的不算好看,但很有威严。他眉目深邃,鼻头高大,凹的五官十分立体。有种不怒自威的震慑之意。 小锦儿当时只觉得这个人长的太凶了,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知道为什么,马上就要考秀才的郭公子会和这样的人来往。 鲁王殿下笑眼和善,问郭公子:“郭璟,这就是你要托付给我的那个桐盈?” 郭公子笑着说是,愁容满面道:“我娘心思太多,总疑心这个小小豆芽,会误了我前程。与其她被不知卖到哪个肮攒地,倒不如萧兄收到府里去。给她一碗饭吃。” 鲁王殿下细细打量了桐盈几眼,笑道:“你若知我是做什么营生的,断不会把她托付给我了。” 郭公子大惊:“萧兄不会是做娼-妓-营生的吧!” “那倒不是。” 郭璟松了口气,“那就无妨了。我知道萧兄的为人。”他修眉微轩,摸着桐盈头顶道:“你不知道我是从什么人家手里把她救出来的。这孩子命苦,我只想她能安安生生当个丫鬟。” “平平安安的,终了一生。” 华锦萼努力安慰自己,这没有什么。鲁王殿下连自己罪亲近的小泉公公都杀了,这世上还会有他们不敢杀的人吗? 月岚的死又算的了什么呢!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这一刻华锦萼只庆幸自己是个‘孤儿’。若她是家生子,有老子娘只怕鲁王让她杀的可不止月岚一个吧。 差不多了。 华锦鄂仰面闭着眼不敢再哭了,再哭就要露出马脚了,现在睡还能像是午睡起来,眼皮睡的红肿,惺忪未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七章:太子侧妃 元熙二十三年,盛京。 将将入夏,日头过了晌午开始燥热。太子府窗户的棱纱还未更换,听闻半个月前内务府已经开始给各宫更换窗纱。连幽禁长春宫的皇后宫都没有怠慢,却偏偏遗忘了太子府。 年前宫里传出消息,皇上有意让太子搬回东宫,迁宫一事却迟迟被搁置。太子府里宫女太监都惶惶不安的,太子迁宫是大事,太子府的人不会全都带回宫的。 太子都回宫了,建在宫外的太子府还有什么意义。 宫女太监们纷纷为自己的去留感到忧心。宫人们各怀心思,有想奔前程的,有不舍旧主情谊的。 底下人各有各的心思,诸位主子何尝不是。 太子府内,如今除却太子妃杭心姝。 另有新纳的三名侧妃,镇国公华明琨华大将军的嫡亲孙女华锦萼、通政司誊黄右通政靳晟嫡次女靳慕兰、蓟州按察使周奕嫡长女周莞菀。 三位侧妃都是元熙二十二年秋天选入东宫的。除了贤德妃内定的华锦萼,靳慕兰和周莞菀皆是从众多秀女中杀出重围的。 抄手游廊上,太子韩霐身穿大红冕服,远远指着水榭里的杏黄色软娥宫衣女子道:“那便是华春奕的次女。” 太子摇摇一指,水榭里的姑娘立即有所感似的回头。又惊又喜的看着太子,芙蓉面上情难自喜,神采飞扬。起身正要过来见礼。 太子近身服侍的小周公公上前道:“侧妃娘娘,太子殿下同内务府的几位大人有要事相办。您看” 华锦萼立即起身道:“劳公公回禀殿下,臣妾这就换个地方。不叨扰殿下和诸位大人。” 小周公公为难道:“太子和几位大人要还要在太子府上下兜游几圈。”他委婉劝道:“您还是回房歇着去吧。” 华锦萼美眸一转,清澈的鹿眼,纯真无辜。她试探地问:“可是太子搬府一事有进展了?”天真烂漫,口无遮拦的。 一点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小周公公自扇一个嘴巴,连声道:“华侧妃说笑了。”他退下道:“别人太子久等了。” 华锦萼若有所悟的朝游廊处看了一眼,大红冕服旁站着广储司、营造司的几名总管太监。另有工部侍郎携工部给事中、工部员外郎几位大人。 华锦萼目光一一从众位大人官服中扫过。倏地,在营造司几位太监总管中,注意到一个格外与众不同的人。 他身穿藏蓝色带有营造司标识的太监服,黑靴白底的皂角靴崭新如洗,鞋底边缘连磨损都很少。他比一般太监要高出一个头,在人群中很打眼。几乎比太子还要高半头。 太子身材挺拔欣秀,本就比常人高不少。 华锦萼立即意识到这个太监可能是假的!太监能进七司三院的,大多自幼阉了调-教,在宫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爬上去的。 故而太监大都不高,长的也略显秀气。太监卑躬屈膝惯了。在主子面前伺候,从不会腰板笔直,挺的比主子还魁梧,个头还高。 华锦萼笑着向小周公公行礼,袅袅而行。余光不断注意着这位异于常人的营造司大人。 他五官轮廓明显,线条刚柔并济,皮肤显白。有种阴秀温润之感。和太监的阴柔不同,他身上有种逸态,风仪严峻。 太子身边怎么会带着这样一个人。 他真的是太监吗?若是假的,所谓何事。为何要混在营造司里,一步不差的跟着太子。 华锦萼在观察着霍承纲的同时,霍承纲也在打量着她。 华锦萼生的不算天姿国色,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美。她长的十分小巧精致,眉目如画,琼鼻玉梁,雅致红唇。颊粉若桃羞,眼神怯怯。 若只是这些,华锦萼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枚标准的美人儿。芙蓉相貌、玲珑身姿,和世间娉婷婀娜的美人并无什么不同。 霍承纲第一眼看见华锦萼,先看见了她的眼睛。大大的杏眼如点漆般繁璀璨,眼角微微下垂,显得十分无辜。 她鹿眼清澈,貌似单纯无邪。言语间天真又欢喜,像个被家里宠坏的小姑娘。 华锦萼婷婷袅袅的穿过红柱回廊,时隐时现在红柱回廊下。眼见着要入拐角,估摸着这里是视线死角。 大胆的朝那人望去,没想到撞进一道漆黑明亮的星海里。 霍承纲目光明亮,鹰目坦荡。 四目相撞,两人都惊愕了一下。转瞬,他若无其事的挪开视线。仿佛只是观看园子时,无意中和贵人眼神相撞。 华锦萼则暗暗收回目光,将此人的身材形貌记在心里。打算找机会汇报给大公主韩霏。 入宫前,楚王殿下和大公主特意叮嘱华锦萼。注意太子韩霐身边有没有出入不同寻常的人。 为此,华锦萼经常打着争宠的名义。想方设法往太子书房凑,她当然知道太子书房是进不得的。只是为了观察,经常进出太子书房的都有哪些人。 抄手游廊上,一行人缓缓散步。太子殿下和工部、营造司商量着几株重要的梅树如何迁。太子府迁移的马车怎么走,章程怎么办。 几位大人商量时。霍承纲悄无声息靠近太子,目光盯着最近的一颗白梅树枝干。他道:“太子殿下这位侧妃,长的不像北人啊。” 北人女子多明艳大气,南方姑娘多小巧精致。 太子道:“这正是我疑惑之处。华春奕的夫人是京城官宦女子,祖上也没有南人。这华锦萼长的倒是精致。” 华春皓是镇国公华明琨的三子。 霍承纲笑了笑,不予置否道:“不是说镇国公夫人是定州人士,许是隔代遗传呢。” 太子笑了笑道:“不急,总能揪出她真面目。”侧目问小周公公:“说了吗。” 小周公公道:“哎呦喂,太子殿下放心。奴才一五一十全说了。” 太子殿下面露笑意道:“东宫上下都知道你爱碎嘴。倒也合情合理。”他指了树荫下一处地道:“跪那吧,凉快。” 小周公公喜不自禁的了应是,欢天喜地的去跪了。 太子训他一顿,“受罚还这么高兴?” 小周公公立即换了副表情,耸拉着眉眼,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唉声叹气的。 太子韩霐今天及冠,方满二十岁。早上同礼部几位大人庆贺过后,中午便和工部内务府的几位大人回东宫。安顿太子府迁宫事宜。 太子迁府是大事。从太子建府在外,搬出东宫开始。朝廷上的质疑之声便层出不穷。史上除了废太子,还从没有太子在宫外单独建府的先例。 不过,如今太子已经不在意这些。 皇上若真对他和母后有半分怜悯之情,断不会如此对越国公一族痛下杀手。 不消半日,小周公公被太子罚跪在花园传遍太子府上下。大家都议论纷纷,猜测小周公公这次又犯了什么事了。 这小周公公是太子亲信,打小服侍太子殿下。为人忠厚,认主,旁人轻易收买不得。跟了太子之后,连皇上皇后使唤他做什么,他都充耳不闻,几次差点被打死。都是太子殿下护下了。 小周公公什么都好,唯独嘴碎,油嘴滑舌。问一句说三句。太子为此也不敢让他在书房近身服侍。 今日又不知说错什么话了,眼见天色渐晚。太子还没有让他起来,服侍华锦萼的白果道:“估摸着要跪到明天天亮了。”她惋惜一声,果然伴君如伴虎啊。 太子殿下这半君如今都不好伺候。平日小周公公那么受宠,说受罚就受罚,连个饶恕的余地都没有。谁都不许替他说情。 华锦萼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些表面手段罢了。无非是让我知道太子搬府已成定局。小周公公也是个可怜人。替太子吃苦,以后少不了他的好。” 白果迟疑道:“那明天你还去见大公主吗?” “当然见!”华锦萼微眯着眼睛,夕阳暮光照过眼睛,无辜鹿眼有种灵动的狡黠。丝毫没有心术不正的恶毒之相。 白果想着惨死的月岚,垂下眼睛。世上的恶人不都是面目可憎之人,有一种人的恶,是外人无法拨开浓雾的窥见的血海。 华锦萼甜甜地笑道:“我有要事给二婶婶说呢!”目光一暗,脑海中浮现出藏蓝色太监服,营造司大人的身影。 白果看见华锦萼这个眼神,把托盘放在桌上。不动声色的背着身,掩饰自己手的颤抖。 大公主韩霏十九岁嫁给镇国公嫡次子华明皓,华春皓是华春奕二哥。作为华春奕女儿的华锦萼,自然能称大公主一声二婶婶。 太子书房,韩霐从书架上抽出海棠印花的木匣,递给霍承纲一封密信。招呼小周公公的徒弟,小春子在茶房泡壶秦巴雾毫过来。 茶叶是太子单独给小春子的,言下之意溢于言表。小春子领命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霍承纲苦笑着拦下太子,“如今特殊时期,还是别留人把柄了。” 太子不以为然道:“我这个太子当的再窝囊,让霍先生喝上一杯爱茶的能力还是有的。” 霍承纲无奈,只能笑着受了。两人叙着闲话,提及近日新纳的侧妃。 霍承纲合上信,把玩着茶杯道:“这个华小姐可真是个妙人。出嫁前寻死觅活,身边服侍的一应丫鬟婆子却被打死。我还以为是怎样一个厉害人,今日一瞧,才觉名不副实的厉害。” 太子淡淡笑道:“总归是贤德妃指定的人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八章:钟粹宫(捉虫) 这次太子纳侧妃,是楚王党和太-子党斗争下的产物。 提及太子妃,太子笑了笑,黯然遗憾道:“这件事倒是让她受委屈了。” 太子初婚,尚无子嗣。在越国公满门抄斩,皇后半幽禁长春宫这个敏感时刻。太子急需一个嫡子来稳定人心。 太子太子妃大婚还不足两年。东宫便添了三个新人。 霍承纲沉默片刻,当时太子纳侧妃。他们收到消息时已经太晚了,事情已成定局。能挽回的局面实在甚微。 若真只让家世背景雄厚的华锦萼进府,和太子妃打擂台。那东宫就乱了套了。搁民间,贫妻贵妾也是家宅不宁的下场。 太子妃不过是普通世家女子。哪比得上尚了公主的开国勋贵华家。何况宫里还有贤德妃撑腰。 说起来,还是霍承纲的不是。 霍承纲是陪着太子,从陈家灭顶之灾走过来的。霍承纲把帝心看的清清楚楚,元熙帝活着一日,就不愿意看着手下朝臣势力盘结在他儿子身后。 当年太子如履薄冰,他身边并不需要一个母族如何强势的女子。太子只需要一个安静、听话、懂事。身家清白,识大体的好姑娘。能替他接管内宅,让太子了无后顾之忧的人。 霍承纲挑人一直是往这个方向挑的。在家世上便勉强了一些,不强求嫡系亲信,只要和楚王一派无染即可。 贤德妃出身低微,儿女亲事都用来笼络朝臣。除了鲁王之外,大公主韩霏尚给了镇国公嫡次子。楚王和太子同年选妃,定了河西忠武侯的长女张妍。 楚王成亲后,元熙帝便流露出对贤德妃的疏远。 元熙帝不喜欢杭心姝,是针对这个人。不喜欢楚王妃,则是明晃晃针对河西忠武侯的身份。 太子母族越国公一家都被打压了,楚王一派却是越发繁荣了。朝臣都开始揣测圣心。 元熙帝不满之心已久,对贤德妃的举措很是冷淡。 贤德妃何其敏锐,一哭二闹三哄劝。将元熙帝哄的服服帖帖,不断的说自己如何出身卑微,如何没有安全感。如何怀念和元熙帝在宫外琴瑟和鸣的日子。 百般手段才挽回帝心。若非如此,贤德妃也不会在太和殿除草役一事上动手脚。更没有后来的是是非非。 华锦萼也就不会进东宫了。 华锦萼进东宫,是开局,也是收棋。 从小泉之死、太子受罚、大考翰詹、太子侧妃。一环扣一环,每一局都是太-子党和楚王党的一场互殴。 霍承纲的思绪渐渐飘回半年前,他说不清楚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如果华锦萼没问题,那是他多想了。 如果华锦萼真的是个细作,贤德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这步棋。——华锦萼,究竟是不是华春奕的血脉? 次日,天一亮。大公主韩霏受诏进宫,在钟粹宫向贤德妃问安。中午,钟粹宫的大太监来太子府请华侧妃过钟粹宫,陪大公主说说话。 华锦萼让白果带着钟粹宫大太监的小徒弟,去请示太子妃杭心姝。杭心姝事先受过太子叮嘱,没说什么同意了。 杭心姝对白果道:“让华侧妃好好陪陪大公主。无事便早些回来。女儿惦记娘家无可厚非,全一全念想。到底嫁入东宫了。明白吗?” 白果苦笑,眉低目顺的应是。和小太监退下去。 华锦萼换了一身宫装,乘着大公主恩赏的青帷小轿进了钟粹宫。 贤德妃是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人,她年轻时五官出众,半老徐娘时仍存风韵。和大公主长的不是很像,和鲁王殿下到很是相像。 华锦萼猜测,大公主长的应该像元熙帝。 贤德妃和大公主在说话。华锦萼并不敢打扰,看着自己脚下猩红织锦文软毯,颜色很接近正红。 就这么明目张胆的铺在钟粹宫大殿。任谁进来都能看见。 华锦萼若有所思。大红色是嫡妻方有的待遇。贤德妃已经这么不遮掩了吗。 不过元熙帝若没有当皇帝,陈皇后没有跟他接受泰山封禅沐赐。这嫡妻之名,还真轮不到陈妤来当。 再怎么说,她都是后进门的。薛平贵先娶了王宝钏,后娶了西凉公主。最终接王宝钏回去,也只是和稀泥说做平妻,和西凉公主不分大小。 一如华锦萼,背靠华家,家世背景高于杭心姝。难道在东宫就真能和杭心姝平起平坐了不成? 显然不是。华锦萼出趟门,见个人都要禀告杭心姝。经她允许,方能能见客。 麻烦就麻烦在陈皇后是和元熙帝一起在泰山封禅的。史上从来只有皇帝封禅登顶泰山,谁听过哪个皇后也在泰山接受沐赐的? 陈家助韩懋之夺得半壁江山,让女儿以嫡妻的身份。享受这史所未有的殊荣。 封禅是要告天的。比起韩懋之和曹玉珠在城隍庙对着城隍爷嗑的三个礼头。陈妤和韩懋之的封禅祭祀大典,可要隆重的多。 华锦萼脑中跑马,脚下站的酸疼。竖起耳朵听贤德妃和大公主在说什么。方才引她进来的宫女是贤德妃身边的掌事宫女玉菊。 这就意味着,贤德妃是默许她进来的。华锦萼进门时,贤德妃和长公主也并未避着她,停止说话。 华锦萼就当自己同意被听了。 大公主韩霏摇头道:“说不清楚。长春宫如今大门紧锁,外面的消息进不去,里面的消息出不来。也就是这两日太子要从太子府搬回东宫了,长春宫叫了内务府的人过去问了几句。” 内务府? 华锦萼心里敲边鼓,七司三院就是隶属内务府。她一下子想起昨天那个不同寻常的营造司总管太监。挺拔魁梧的身影在脑海中萦绕不散。 华锦萼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心跳到嗓子眼。该不会皇后在久居长春宫,寂寞空虚,召宫外的进来侍奉? 华锦萼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晃出脑袋。 贤德妃蹙眉道:“这么说,迁宫一事已成定局。”口气很是不满。这时才刚看到华锦萼一般,召她上前说话。 华锦萼笑盈盈的上前行礼,甜甜道:“方才见娘娘和大公主正在叙旧。不敢打扰,一直杵在旁边没有见礼。臣女华锦萼,给贤德妃见安,给大公主见安。” 大公主韩霏给华锦萼使个眼色,华锦萼心领神会。上前道:“我在我在东宫水榭歇息,恰好遇见太子殿下带着内务府和工部的几位大人。去量舆排章程”将小周公公受罚一事说了。 贤德妃恨的咬牙切齿。她现在眼皮子没那么浅了。只有身无长物的人,才会盯着皇上的宠爱不放。 鲁王已经废了,楚王再窝囊,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挣头! 贤德妃让大公主和华锦萼先退下,叫玉菊去请一个叫周正的太监过来问话。 华锦萼和大公主齐齐应了声是,避在偏殿说话。 大公主韩霏问她:“在东宫可还适应。” 华锦萼道:“谢长公主关心。一切都好,只是太子防我防的厉害。我什么都接触不到。” 大公主韩霏淡淡道:“别心急。你以这样的身份嫁入东宫,太子若对你丝毫不防备。我们就要怀疑你带回来的消息真假了。” 华锦萼垂首道:“是。” 大公主韩霏摘下腰间绣着玉枝莲花的碧色荷包,递给华锦萼道:“回去把这个荷包拆了,照做两个送回来。” 华锦萼看着熟悉的玉枝莲花和鲜草绿色,做了个口型‘楚’? 大公主道:“这段时间,你先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有什么变动,我会通知你。以后这个荷包,我就不拆了。过段时间我就要离京了,隔一段时间会派人从雲州送些特产过来。以后要是发现拆过的。你就不用看了。” 大公主这是把她直接交给楚王了。 华锦萼有些不安,踌躇道:“您要是不管,那鲁” “噤声!”大公主冷冷道:“这是我们商量过的。你无需担忧。” 商量过的华锦萼叹气道:“是。” 大公主又问了她几件东宫的事。“若知道,你如今的情况接触不要什么紧要的事。挑些旁的,无关的事说说也好。” 华锦萼犹豫片刻,将营造司那位太监给韩霏说了。韩霏沉思片刻,“此话当真?” “什么此话当真?”一声爽朗的笑意,贤德妃笑着走进侧殿,神色轻松。看来刚才那个叫周正的小公公给她带来了好消息。 华锦萼笑着道:“在东宫这些日子,我听闻一个极有意思的消息。说太子妃杭心姝是太子自己选的姑娘。幕僚府的人没少在其中出力。” 大公主韩霏困顿片刻,迟疑的问:“哦?难不成幕僚府有人是从涿州过来的不是?” 涿州是越国公的地盘。华锦萼心中一凛,诧异的问大公主:“这是何意?” 大公主韩霏道:“太子议亲,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当年陈家还未倒,奉皇后之命。私下将江南所有的世家女子底细摸了一遍。” “是啊。”贤德妃半是感慨半是羡慕道:“那时秀女还未采选,陈家就把人先筛了一遍。” 华锦萼恭维道:“娘娘何必说这样的话。先筛了一遍又如何,太子妃小门小户,难当大任。哪及的楚王妃容貌出众,身份尊贵。” 大公主也搂着贤德妃的胳膊说:“是呀是呀。你看,弟妹又美丽又孝顺。待三弟也好。你尝尝着紫苏蜜枣糕多好吃啊,又补身又滋养的,还是王妃亲手做的,孝敬您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九章:耳报神 不知为何,贤德妃的眼里的愁余并未散去。只是安抚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华锦萼默默看在眼里,私下揣测,贤德妃赖以依靠的元熙帝,可能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身份尊贵的儿媳妇。 华锦萼默默在心里给元熙帝打上一个难伺候的标签。 这元熙帝可真奇怪,身家清白的太子妃不喜欢,身份尊贵的楚王妃也不喜欢。都是他自己赐的婚,临了,态度怎么这么反常。 大公主韩霏道:“太子深居东宫,住在皇城根里。幕僚府能养些什么人,无非是些奴才太监,微末小官。稍微有品有阶都在詹事府任职,正经科甲出身。手能伸到太子妃人选里的,只怕不是底下臣子举荐上去的谋士。” 韩霏目光一定,冷冷的盯着一处,“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人是涿州陈家秘密送过来的。” 华锦萼沉吟片刻道:“我若是陈家,大厦将倾之时,既然有能力将一个有甘罗之才谋士送到太子手上。不如保下陈家最后一滴血脉。” 选太子妃是元熙二十年的事。元熙二十年正是越国公一家,陷入泥潭之际。她隐晦道:“我听闻越国公灭门之祸下,男丁全部处死,无一活口。” 大公主韩霏道:“绝不会,越国公一脉只有一个男丁。午门斩首时,楚王派了密探盯着,亲眼看见陈棠被处死。为了防止他们在牢里对囚犯动手脚,陈棠死后,楚王派人滴血验亲,确保死的人是陈家血脉。” “大公主不会不知,这滴血认亲,是可以动手脚的。” “自然。”大公主韩霏道:“所以陈棠死后,密探盯了乱坟岗两年。看看有没有人去祭拜。” 华锦萼追问道:“有人吗?” “当然是有的。陈家男丁皆死,女眷可还活着。”大公主道:“所以,后来又进行过一次骸骨验血。再次佐证,陈家余孽没有存活。” 这是把白骨挖出来了啊。 幸好这陈家无余丁存活,否则哪有贤德妃和楚王的好日子过。 华锦萼心情复杂不已。陈家无余丁,太子身上流的半边血可是姓陈。 越国公这一脉子嗣单薄,仅有一儿一女,是对龙凤胎。女儿陈妤是晋国皇后,儿子陈颉没有袭爵受功,反而走了仕途,在文华殿任职兼任礼部尚书。 陈颉膝下有一儿两女,儿子陈棠死在陈家灭门惨祸下。两个女儿都入了妓坊。 听闻坊间知道教坊司这两个姑娘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女,身价高的很。 两个世家子弟,为了一夜春宵大打出手。都察司一纸诉状直达圣听,元熙帝听闻坊间是因为‘皇后亲侄女’名号才如此。很是厌恶。 元熙帝心思难测,整治了陈家。却没有废皇后,一夜夫妻百夜恩。他不愿让皇后成了市井宵小,荒淫之徒茶余饭后的谈资。下旨停了两个姑娘的生意,如今让教坊司白养着。 夺嫡之争,变成血海深仇。 华锦萼心叹一声,只觉路漫漫而修远兮。渡河上船,难下其船。华锦萼觉得,营造司那个太监,十有八九就是她要找的人。 纵然如此,华锦萼也了无退路。她不是真正的华家二小姐,背后了无仰仗。没有说退出就退出的权力。 大公主若要杀她,甚至都无需自己动手。只要将她冒充华家二小姐的事情抖出来。她只有死路一条。华家和大公主都能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她不能。 毕竟,华家为此牺牲了一个真正的女儿。 廿七代替了华锦萼。真正的华锦萼,自然是要死的。 华家恨廿七恨得要死,屈服大公主和楚王殿下的淫威下,不敢妄动。 大公主对此很乐见其成。 廿七被华家逼的越紧,廿七能依靠的只有她。这种紧密关系构成的忠诚,才最为牢固。恐惧,是驯服的关键。 近晌午时,楚王殿下来拜见贤德妃。钟粹宫正在摆午膳,华锦萼本就不在被留膳的人选之内。大公主却临时被赶了出去。 贤德妃道:“霏儿,今晌就不留你用膳了。你去建章宫看看你弟弟,你们打小要好,姐弟两也聚聚。” “是。”大公主笑着福身,脸上没有一丝不满。 贤德妃连一句免礼都没来得及说,急匆匆出去迎接楚王殿下了。外面传来楚王殿下的问安声和贤德妃的欢声笑语。 宫女太监都一应十分高兴,气氛比刚才还要活跃。 大公主韩霏瞥了华锦萼一眼,淡淡道:“瞧见么,半路进宫的。总比不过落地就在皇宫的金疙瘩。”重重咬在‘半路’二字上。 华锦萼心虚的低下头,再抬头时。大公主已经离开了。 听说大公主和鲁王殿下都是在民间生的,韩霏进宫时已经十二岁,韩霆进宫时已经十岁。 楚王殿下三岁识文,五岁开蒙。汉儒大学士亲自授课,京卫都督佥事亲自教习武艺。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时也,命也。 从钟粹宫出来,华锦萼沿着翠湖小道往东宫走。白果搀扶着她,一路竖着耳朵,细听宫鞭的声响。 还好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贵人。华锦萼回东宫后,先去向杭心姝销假。姿态做的极低,贤良恭顺。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杭心姝咸咸淡淡问了两句,便打发她回去了。 华锦萼敏锐的察觉到杭心姝急于送客的心思,佯装不懂,赖在正厅诉起了苦。她捏着帕子,半泣半泪的说着自己的为难。 “手心手背都是肉,做女儿为难,做东宫之妾也难。太子太字妃情深义重,我给娘娘绣了多少衣裳,缝了多少袜子。巴巴的,想落太子一眼。怎么就这么难。” 雕兰槅扇后,霍承纲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子,韩霐脸色为霁,霍承纲做口型道:“难消美人恩啊。” 太子韩霐唯有苦笑,他重重咳一声,淡淡道:“华氏,孤与太子妃有话要说。你先回去吧。” “呀——”华锦萼急急站起来,声音又惊又喜:“太子爷。”一把好嗓拿捏的分寸极好,又甜又润,纯真的欢喜。 隔着屏风,霍承纲都能听出其中的期待之意。 杭心姝沉声道:“华锦萼,还不退下。” “是。”甜甜的女声俨然变成失望,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华锦萼走后,杭心姝难安的走进来,忧心忡忡道:“爷,这可如何是好。”她不确定华锦萼刚才进来是否发现了霍承纲。 太子韩霐安慰她道:“无妨,孤会为你做主。”太子妃房内有陌生男人,确实容易引人非议。 杭心姝急道:“妾身不是担心这个。妾身是怕,华氏发现了霍先生!” 太子和霍承纲都没有说话,杭心姝默默在屋内站了一会儿,拿着针线避到耳房。 太子哂笑道:“女人家,就是太爱操心了。” 霍承纲道:“太子有福。得妻如此,足矣。” 太子笑了笑,没有说话。眉眼郁色难退,“母后的身子越发不济,你这样三天两头进宫不是办法。” “还能怎么办。我若不去圆这个谎,只怕皇后娘娘连今年冬天都挨不过去。”霍承纲沉默道:“让娘娘心存个念想,知道陈家还有一丝血脉存活。总是好的。” “这也太危险了。” 霍承纲笑了,“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他道:“娘娘久居深宫,消息闭塞。只要太子和我配合的好,总不会露出什么端倪。” 太子喟然道:“你啊” 两两把话说尽死胡同,索性不再多提。转而议起了其他事。 太子韩霐道:“雲州的人回来了。东宫的这位太子侧妃,除了进宫前寻死觅活的在家里闹过一场外,再没有什么异样。闺阁千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想来华家也不敢拿来个假的滥竽充数。” 霍承纲道:“是不是个烂竽我不关心。我更担忧,这个华锦萼是不是个细作。镇国公何苦弄个假孙女来戏弄您。伤了太子的脸面,也就是伤了皇家的脸面。他担不起这罪。” 太子沉吟片刻,立即明白霍承纲的意思。“假如有非换不可的理由,这个‘华锦萼’必然有不同寻常的过人之处。”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霍承纲道:“姑且按兵不动,先看这个华小姐能在东宫翻出什么风浪。等皇后娘娘病好些,我亲自去趟雲州,探探这个华小姐的底细。” 霍承纲道:“若她真是贤德妃放在东宫的一个耳报神,倒也无法。怕只怕,”顿道:“此人不简单。” 昨日她看他那个眼神,霍承纲至今印象深刻。那道探究的目光,绝非一个鹿眼清澈,纯真无辜女子应有的眼神。 只是这话霍承纲不好对太子说罢了。 太子道:“耳报神还无妨?”他摇头笑道:“霍先生此言差矣,您在大考翰詹一事上重挫了贤德妃和楚王党一派。如今他们连个幕后凶手都揪不出来,自然要放个耳报神在我身边。” 霍承纲温眸如海,颔首道:“我会谨慎的。”他丝毫不后悔对贤德妃出手一事,陈家灭门,太子受辱。 君辱臣羞。不把这口气找回来,霍承纲愧对太子门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十章:铜镜 华锦萼被杭心姝明撵暗赶的轰了出去。 回到汀香苑,华锦萼发脾气将所有人都轰了出去。只留白果在外面守门,拿剪刀将大公主给他的锦囊拆了。 锦囊内里绣的是简字,拆骨见心。华锦萼很快就拼出楚王殿下的命令。一,观察杭心姝是否有孕。二,调查太子里一个姓霍的人。 简字用的是藏针绣,活口一抽,整个面线都会脱落。 华锦萼一边把锦囊缝回原样,一边绷花,按照大公主的吩咐。绣两个新的。 太子立储,子嗣是大事。太子太子妃大婚两年,杭心姝肚子里都没有消息。楚王殿下为何突然让她关注杭心姝的肚子。 华锦萼想到最近太子府上下动荡不已的传闻。太子要搬回东宫去住了。 太子府本就是当初皇上厌弃韩霐的时候,设在宫外的。一直被朝堂各方视为废太子的先兆。 请废太子的折子如雪花般飘落在元熙帝的御案上时,元熙帝却阴晴不定的降了请废官员的官职,革了俸禄。并没有处罚太子。 连废后无德的折子一并中留。陈皇后幽禁在长春宫,皇上重宠贤德妃。每月初一十五,却还是会去长春宫歇着。 皇上的心思华锦萼实在看不懂。 华锦萼手一顿,皇上三个儿子,鲁王殿下、太子、楚王殿下。如今膝下,没有一个有子的。连个孙女儿都没有。 如果杭心姝有孕,皇上一个高兴,让太子搬回东宫未尝不可能。楚王殿下不会无缘无故让她调查杭心姝的。 华锦萼心里有些不舒服,有些不希望杭心姝有孕。她可以杀人,但不想杀一个还在母亲肚子里的小孩子。 这让她觉得罪孽深重。 想了再想,华锦萼决定还是先逃避这个她不喜欢的任务。先去调查太子府上姓霍的人。 直接一个个问太蠢,如果她能接下府中中馈就好了。哪怕临时管一个月,府上银钱发放呢。 放银子这种事,姓名年龄都要核验上了才放钱。查一查府上有几个姓霍的,再一个个盘查岂不省力。 楚王殿下也真是,只说姓霍。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概没有提示。 第二天,华锦萼给各方送了一碟点心过去。说是钟粹宫赏的,昨夜回来的晚了,忘了。 杭心姝盯着盘子里的点心,哭笑不得。这华侧妃是真傻啊,还是假傻。吃的这么敏感的东西,也敢打着钟粹宫的名义随便乱送。 吃出个好歹算谁的? 杭心姝想了想,东宫打官司,打到贤德妃和皇后娘娘身上可不是一件美事。派医婆将糕点齐齐检查了一遍,才放下去。 又过了几天,府里放月钱。华锦萼又闹幺蛾子,揪着管事嬷嬷在杭心姝面前哭诉,管事嬷嬷克扣她丫鬟月钱。 杭心姝头痛的看着华锦萼,百般解释:“太子府不会克扣人月钱。这是皇家的体面。” 华锦萼理直气壮,“为什么靳慕兰的丫鬟锦橙每月是二两七钱,周莞菀的大丫鬟也是二两七钱。我是太子侧妃,我的丫鬟怎么和两个良孺一个身价。” 丹露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这也就是华锦萼背后靠着华家。能干出这种事了,稍微知点情趣的人。都知道这是太子妃的敲打。 你虽贵为太子侧妃,终究不是太子妃。良孺也好,侧妃也罢。都是伺候太子妃的。没什么两样。 没想到这个华小姐是个二货,就这么大咧咧的闹腾起来。 丹露轻咳一声,眼神请示杭心姝后。托着华锦萼的收到:“侧妃娘娘息怒。这东宫凡事都是有定律的,宫女太子丫鬟小厮放月钱都是按等级来的。和您没关系。” 说罢,招呼人拿来账册给华锦萼。丹露翻到自己那一页,指着第一年道:“奴婢初来的时候,也是一月二两七钱。奴婢还是太子妃跟前伺候的呢。” 华锦萼一噎,眼神有些委屈。看看丹露,又看看太子妃。她劈手夺过账册,呼啦啦翻了半天,越翻越委屈。 华锦萼屈膝道:“请太子妃责罚。” 丹露赶紧给华锦萼递台阶下,“侧妃娘娘言重了。你也是护奴心切,太子妃怎么会怪罪您呢。”给白果使眼色,“还不带侧妃娘娘回去休息。” 白果行礼,赶紧搀着华锦萼走了。 出正院的时候,迎面遇上太子韩霐和霍承纲走过。丹露送客,拉白果噤声,一行人悄无声息的行礼,送太子经过。 回汀香苑的路上,华锦萼不住发愁。太子府大大小小姓霍的有十来个。楚王殿下让他找的是哪个姓霍的? 这还是保守估计。之前华锦萼想差了。太子府放月钱的账册可能不止这一本。 脑海里突然闪过太子,华锦萼蓦地顿住脚步。刚刚刚才太子旁边那个男人,是不是营造司的那个太监! 华锦萼激动的坐下,如果能知道他是不是姓霍就好了。 回屋后,华锦萼思来想去一个晚上。要查太子身边的人,已经不是她现在能力范围能触碰到的事了。 华锦萼决定适当利用一点身份的便利。太子府人员盘据的一个好处就是,华锦萼可以很轻易从各方势力中,找到属于贤德妃势力中的人脉。 白果在洗衣房找到一个被茶房管事知秋,轰出去的婢女,叫红惠。据说是因为太子妃在待客时,擅自闯进去,欲在主子身边冒头,被丹露打压下去的。 华锦萼沉吟片刻,“想办法把她调到我房里。动静不要太大。” “是。”白果没有摆任何困难的应了。 小半个月后,红惠顺理成章的被调到汀香苑洒扫。 雲州也派人送来几箱东西,说是带给华侧妃的特产。华锦萼拆开箱子后,沉默许久。打发人把太子太子妃的贺礼送过去。 独自在屋里坐了一宿。 * 夜深人静,圆轮明月。 初夏的夜晚凉气沁人,华锦萼拢着身上的薄纱,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瑟瑟发抖的问白果:“能看见我胳膊上的小疙瘩吗?” 白果苦着脸点点头。华锦萼气的叉腰,望着天色,马上亥时了。 亥时人定,太子若还不过来。今天就白等了。华锦萼双手环胸,靠在梅树枯干上发呆。 不对啊,今天工部和吏部御前对账,河西的工程除了纰漏。太子不该这么早就睡下啊。 一阵凉凉微风袭过,华锦萼冷的打了个哆嗦,对白果说:“回屋给我拿件披风,速去速回。” “是。”白果盈盈一福身离开了。 白果走没多久,靳慕兰的丫鬟提着食篮经过。远远看见华锦萼轻纱薄罩,左手提宫灯,云鬓柳面,掐着婀娜细腰倚在梅树枯枝处等人。 锦橙轻哼一声,不屑的避开。华府二小姐又如何,手段也不过如此。赌的住太子爷算她本事! 锦橙一回屋,就迫不及待把这件事当笑话给靳慕兰说了。靳慕兰来了月事,脸色苍白的靠在床上。锦橙端出求爷爷告奶奶的,膳房才勉强给煮的红糖荷包蛋。 靳慕兰小口小口喝着暖红糖水,蹙眉咽下。真真是人如其名,娴静如兰。靳慕兰道:“此言差矣。你行过来时都亥时了,四下黑漆漆的。入夏梅早枯,寻常人站在那枯梅林里。黑漆漆的一幢影,你没把她当女鬼。就不觉蹊跷。” 锦橙想了想,“是啊。我打眼望过去,昏灯明月,只看到一个穿淡紫衣裳的月下美人。幽幽的,似仙似魂。倒也不吓人。有点出尘缥缈的意思。” “这不就是了。”靳慕兰道:“早些时候,我听闻雲州给华小姐送来几大箱特产。帮忙搬东西的太监回来说,箱子死沉死沉的。有人偷偷撬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全部都棋盘大小的铜镜。” “铜镜?”锦橙不解的接过空碗。 靳慕兰用帕子按了按嘴角,腹部热流涌柱。她道:“你把梳妆台的铜镜端过来,站在蜡烛旁边对我照着试试。” 锦橙照办了。蜡烛暖黄色的灯光,顺着铜镜折射道床帐上,再落在靳慕兰脸上。锦橙吃惊的张大嘴巴。 靳慕兰所躺的床上,明亮清晰。靳慕兰苍白泛黄的脸上,罩上一层柔柔的光,看起来肤泽细腻,五官柔美无比。 “这,这。”锦橙赞叹道:“小姐,你比平时看起来都要美。” 靳慕兰笑着摇摇头,“放下吧。所以说,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华锦萼手段粗糙,是因为她在太子府立的事天真活泼的样子。率真毫无心机,一切随心所欲。不受宫规束缚。” 靳慕兰眼神一暗,淡淡道:“这并不意味着她心计粗糙。这个人,大意不得。” 锦橙一默,知道靳慕兰的意思。华锦萼从钟粹宫回来,拿着点心送给各房。说是贤德妃赏的,除了太子妃,靳慕兰和周莞菀都吃了。 没多久,两人便都来了月事。都伺候不了太子。 两人齐齐叹息一声。 梅树下,华锦萼搓着胳膊。心戚戚哀哀的想,太子再不来,她估摸着就要冻成老寒腿了。白果也是,拿个披风还拿不回来了。 正怨念着,华锦萼听到一阵脚步声,还有悉悉索索的说话身。她整理整理披帛,将宫灯提高一点,确保照在自己脸上的灯光是暖柔的。 华锦萼心里默默数着步子,听闻脚步声近身了,盈盈水眸一抬头。顿时僵在原地。太子韩霐同霍承纲正一脸诧异的看着华锦萼。 太监施曙低着头,眼睛不敢乱瞟。 “呃”华锦萼看看太子,又看看太子身边的熟悉的营造司太监。她福礼道:“太子殿下千安。”顿,迟疑的看着霍承纲:“这是营造司的公公?” 霍承纲身长玉立,飒飒如风站在对面。面带微笑道:“侧妃娘娘,对我很感兴趣?” 华锦萼唬了一跳,赶紧撇开这波污水:“不曾不曾!只是依稀觉得大人有些眼熟。” 这营造司公公跟她有仇,好端端的说的好像她对他有意,欲曲款暗通似的。 霍承纲却不依不饶的,“哦?娘娘何时在何处见过我,竟记忆尤深至今。” 太子无奈的看了霍承纲一眼,霍承纲但笑不语。 华锦萼立即撇清干系:“大人说笑了。我乃东宫侧妃,久居深宫。何曾见过外男。”说罢,一门心思的把注意力放在太子身上。 “殿下可是要回去休息了?” “恩。”太子淡淡道。 霍承纲挑眉,无声道:如何,你这位侧妃今后可敢再探听我的消息。 你呀你。 太子指指霍承纲,轻轻开口对华锦萼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说罢,眯了眯眼,质问华锦萼:“此处为何如此亮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十一章:书阁(捉虫) 华锦萼灰头土脸回道汀香苑,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小厮,手里抱着铜镜,白色瓜形纸灯笼。 白果惊愕的站在门前,“主子这是?” 身后的小太监道:“白果姑娘,这些东西放哪。太子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 白果忙安排丫鬟带他们去归置东西。华锦萼进屋先喝了杯暖茶,白皙的手抱着茶杯发呆。华锦萼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被释放了缓刑一样。 白果回头,看着华锦萼放松样子。半阖着眼睛,神情闲适,像只餮足的小猫。白果进门,在她耳旁低声道:“主子,是红惠。她刚才过来,说有重要的事给你说。我这才耽误了。” 华锦萼闲谧的时光被打扰,睁开眼睛,口气略微不善道:“她才来几天。这就着急了?先晾着,服侍我盥洗。” 白果一边服侍华锦萼脱衣,一边灼急道:“小姐,你可不能这样。万一耽误了大公主和楚王殿下的大”事。 华锦萼目光冰冷的看着她,淡淡地道:“我尚且不怕被罚,你担忧什么。”白果呐呐闭嘴,拿来一件月白色的寝衣,搭在屏风上。 试了试水温,安静的服侍华锦萼洗澡。 太子书房里,霍承纲和太子促膝长谈,河西浚道工程是忠武侯和定南侯两家庶房包的工,都是无本生利的行当。嫡系在朝为官,承接下来河道的生意,交给庶房去办。 霍承纲道:“河西忠武侯的嫡女如今嫁给了韩霄,响当当的楚王妃。如今张妍肚子里怀着胎,别说没有这个孩子。单凭翁婿交情,也得把这事接了。” 说着一笑,拍着大腿道:“我还说呢。曹玉珠从那抱上忠武侯的大腿的,感情是老侯爷自己靠上去的。” 太子显得有些沉默,韩霐道:“这么大的案子,他们竟压了两年。” 霍承纲道:“无妨,我明天给你引荐个人,你就安心了。” 太子霍然抬起头,“你派人去河西了?” “然也。”霍承纲悠悠道:“行一步看百步。从前在陈家的时候,老越国公时常点醒我们这一点。您和楚王先后大婚,我派人去了雲州查华家二小姐的时候,顺道让他们去了趟河西。” 霍承纲英眉一挑,俊秀的脸廓透着阴郁张扬之色。“路过河西的时候,老林头路上捡了个钱谷师爷。那师爷姓赵,从前在河道任职,因打的一手好算盘,会写股文和制艺,被张镇岩调过去管账。” 张镇岩石忠武侯三房的长子,这次也进京了。 太子韩霐眼睛一亮,“霍先生,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霍承纲轻咳一声,意有所指道:“这太子府,连一个小侧妃都能使唤那么多人,设计一场梅林偶遇的香艳。太子每天要忙的事太多了,这等小事,就不必拿来打扰了。” 太子脸色微霁,不悦道:“连你也敢戏耍孤。” “哪能啊。承纲这不是羡慕太子的艳福吗。” 太子冷笑,道:“霍先生既如此欢喜,孤做主,明儿给你说门亲事。省的你念的慌。” 霍承纲被人掐住了七寸,大惊。连连正色,扯回话题道:“太子说的哪的话。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个赵师爷现在拎出来才能起大作用。半年前拎出来只会打草惊蛇。” 霍承纲叹气,进一步解释道:“太子有所不知。赵师爷遇见老林头的时候,正被人追杀。身上被砍了七八刀,一个文弱书生。躲在身上老林里,血都快流枯了。” “老林头救了他,他心生感激。觉得老林头是个好人,把账册给他,求老林头帮忙交给大理寺铁面无私的章大人。” 霍承纲道:“老林头是老江湖了,东西一看就知道此人不简单。说什么也把人留了下来。一路遮遮掩掩带出河西,藏在京郊丰台的乡下将养着。” 太子目光冷冷,深深地看着霍承纲。目光中带着探究、钦佩、震撼,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南苑丰台?”太子修眉微挑,淡淡地道:“霍先生可真是料事如神啊。” 皇室传统,夏秋在南苑丰台围猎。还有三天皇上就要出发去南苑。河西一事暂且搁置下来。满朝文武都等着皇上秋闱归来,再奏此事。 事关楚王,元熙帝也乐得躲个清闲。 太子却不甘于此。事缓则圆,夜长梦多,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楚王翻盘了。韩霐正盘算着怎么在不惹怒父皇的前提下重提此事。 霍承纲已经在南苑安插下如此重要的一枚棋子。 如此高瞻远瞩,不由得让韩霐喟叹。 霍承纲察觉太子情绪,立刻道:“丰台一事真是凑巧。霍某受陈家大恩,如今为太子分忧。如何能不上心。” 霍承纲道:“老林头在丰台有个相熟的郎中。赵师爷带到京城动静太大,远离盛京,又怕有事来不及支援。两两折中,这才将人安置在那。” “罢了。”太子韩霐压压手,表示不必解释。他道:“孤,只是感慨。并无怪罪你的意思。” 霍承纲遂不再多言,低头喝茶。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太监来禀,是送华侧妃回院的小太监们回来了。 太子抬头道:“怎么才回来。”顿了顿,又问:“还有何事?” 施曙推门进来道:“华侧妃”眼睛瞥了眼霍承纲,没有说下去。 太子听见华锦萼的名字就皱眉,绷着声音道:“无妨,直接说吧。她又怎么了。” 施曙道:“华侧妃沐浴时从木阶上摔下来了。” 太子眼皮突突的跳,霍承纲在一旁端茶遮挡,掩饰笑意。太子问:“人如何,可还有事?”语气的透出十足的不耐烦,只差明说,无事就歇着去吧。 施曙丧着脸道:“恐怕不太好。华侧妃的大丫鬟说,人伤的不轻。要请太医。禀到太子妃处,太子妃说这都什么时辰了。宫禁都下了,让华侧妃忍忍。派了个医婆给侧妃娘娘先瞧瞧,止止疼。” 悄摸摸一指门外,哭丧着脸道:“这不,华侧妃的丫鬟来找您告状来了。” 霍承纲听到此处,知趣的退下,拱手道:“这后宅之事,承纲还是避一避。”语气调笑。 太子瞪了他一眼,摆手放霍承纲离开。 出门,有小太监殷勤的递给霍承纲一盏灯。霍承纲笑着接过,朝东走去。路过书阁时,霍承纲敏锐的听见里面有细微地动静。 他立即提高灯笼,质问道:“什么人?”灯笼所照之处,一片明亮。一两声猫叫从矮林中传出。 霍承纲挑眉,这等小把戏?目光落在东边的书阁上,太子书房有两个。设在东边的主做书阁,存放些藏书。办事批朱公文在西边,暗处有重兵把守。寻常人靠近不得。 霍承纲手中的灯笼,不是为了照路,是为了照命。他若遮遮掩掩,不让侍卫看清自己的脸。恐怕都出不了这积微堂。 至于东书阁嘛 霍承纲抬头一看,今夜月儿不大亮。书阁里刚刚熄灭的蜡烛,袅袅升起一股短烟。因人靠在近窗户下,糊窗的高丽纸清楚的倒影出青烟的影子。 霍承纲笑道:“原来是只猫啊。吓了我一跳。”他随意的走进书阁,吹熄蜡烛,把灯笼随手搭在高丽纸糊窗的台沿上。 长筒灯笼滚在窗边,晃晃悠悠的,一碰即掉。窗里的人不敢擅自开窗,暗叹一声,朝书架深处溜去。 吱呀,开门声。 华锦萼屏息靠在墙壁上,怨念的看着霍承纲。这营造司的大太监八字克她是吧。怎么哪哪都能碰见他。 霍承纲闲庭散步,悠闲的叫来小太监把书阁的灯点上。华锦萼瞪大眼睛,气的七窍生烟,只能咽下恶气,悄无声息的把自己影子藏好。 华锦萼眼尖看见小太监点完灯,忘记关门。从书架上顺手摸了块拇指大小的琥珀章,刚弹灭蜡烛,正打算趁黑溜出去。 手刚搭在门上。 霍承纲不紧不慢的关上门,手不偏不倚的搭上一只软玉温香。霍承纲吓了一大跳,怎么是个女人!“你是谁?”他厉声道。 华锦萼猛的被攥住手,溜之不得。情急之下对准霍承纲的脖子,借着微弱的月光,刀手狠狠砍下去。 霍承纲闷哼一声,没有反应。他活动活动脖子,按住她整个胳膊,将人按在月光之下。啧啧道:“手劲还挺大。” 被他看到脸就完蛋了! 刺啦,华锦萼倏地蹲下,撕下霍承纲一截袍角。挡住自己脸,娇声道:“太子。” “你叫我,太子?”霍承纲新奇又好笑的看着她,屋子里暗影幢幢的。霍承纲不大看得清女人的面貌。不过,那矫揉造作的声音,依稀有点耳熟。 霍承纲肯定他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华锦萼脑子飞转,太子后宫笼统一个正妃三个侧妃,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人。冒充靳慕兰和周莞菀是行不通的。 华锦萼捏着嗓子,娇声娇气道:“奴婢是太子府的一名小宫女。”她低着头,抱紧霍承纲的腿,央求道:“奴婢是避着主子们来的。奴,奴想要同太子一起回东宫。” “奴婢从前就在东宫服侍。后来又随太子一起来到太子府服侍。如今得知太子要搬回东宫了,奴婢实在为太子高兴。奴婢不求太子恩施雨露,只求还能再服侍太子几年。” 声音越听越耳熟。 霍承纲道:“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底下一片沉默,霍承纲试着把脚,他道:“你不说清楚。我如何向太子妃禀明,将你留下?” “奴,杂役房的洒扫。垂柳。” “杂役房的?”霍承纲语调微扬,故意引她多说点话。腿被箍的难受,霍承纲再次抽了抽腿脚,还是没抽出来。 嘶,手劲还挺大。 霍承纲沉声道:“松手!放开我的腿。起来说话。” 梆——梆——梆—— 三更的梆子敲过,屋外传来一大群脚步声,远远靠近,又渐渐离开。像是太子带着一大波人走了。 华锦萼心中警铃大振。这韩霐怎么也不按常理出牌呢。 他不是应该去正院看杭心姝吗。华锦萼刚和杭心姝抬过杠,正是争宠的时候。太子这时候去汀香苑,不是打太子妃的脸吗。 别啊,太子没这么看重她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十二章:验身 华锦萼心急不已,急于脱身。放开霍承纲的腿,不待霍承纲逮她,身手敏捷的躲开。瑟瑟发抖的躲在书架后。 霍承纲沉声道:“出来!” “奴婢不敢!”华锦萼一边颤音,一边捏着嗓子,拿腔捏调的说话。目光四下在书架上寻找着,一心三用。 赵岳聿的账册不在河西老家,人也消失了半年多。家里妻儿老母一应不知其去向。楚王暗影查出太子的人在秘密照顾赵岳聿的家人。 赵岳聿是张镇岩的师爷,手里捏着张镇岩所有的把柄。楚王令华锦萼争宠侍寝,在床笫之间套话。 可惜华锦萼梅林勾引太子不成,只能另想他计,探一探太子的书房。——尽管她并没有得到消息,河西的账册在太子书房。 华锦萼只是想挣扎一下。来碰碰运气,企图捞到一星半点有用的消息。 毕竟入府这么久了,她既没有查清楚太子府里姓霍的人。又办砸了河西的差事,再这么下去。为了不惹怒楚王,华锦萼只能对杭心姝的肚子下手了。 红惠调到汀香苑后,带给华锦萼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正房有半个月没有没让洗衣服插手杭心姝的衣物了。 可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华锦萼没想打听太子妃,一切得来全不费功夫。 华锦萼叹了口气。入太子府之前,她看过太子府的营造图。得知太子府里设有两个东西两个书房,东边藏书,西边议事。 华锦萼等到二更,太子和霍承纲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只好临时出此下策,搞了一出和太子妃打擂台的傀儡戏。 华锦萼原想着,太子爱重杭心姝,无论如何会去给杭心姝长脸面。借着骚乱,她从东书房窜到西书房,看看有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没想到东书房还没翻完,半路上便遇见‘营造司’这个程咬金。 华锦萼一边躲藏,一边想着法子脱身。 “不敢?”霍承纲冷笑一声,“我看你什么都敢。” 霍承纲何尝不知这个丫鬟有蹊跷,擅闯太子书房。遮遮掩掩的不敢露面。还和他打机锋。霍承纲信她是个宫女才有鬼! 华锦萼目光落在西边的支摘窗上,东书房里拢共三个窗子。两扇格子,靠玉石摆件处的西北角,有扇通风的支摘窗,下半扇未关。 华锦萼急急道:“太子,奴婢知错!”一边说话一边后退,一只手刚扶住支摘窗下缘,一只弩-箭,叮的一声钉在华锦萼落手处。 幸好华锦萼反应过,及时收手。不过还是被伤到无名指,淡淡的擦破了一点皮。华锦萼立即闪身,东书房上下已经被包围了。 霍承纲听到动静,大步追来,“还想跑!你把这当什么地方了。” 东书房门被踹开,乌啦啦进来一群暗卫。为首的人,持刀道:“霍大人,书房里还有谁。” 霍承纲拎着华锦萼的领子,淡淡的扔出去。“这个宫” 话未说完,华锦萼一头扎进霍承纲的胸膛里。将脸埋的严严实实,霍承纲一愣。 为首的侍卫隐隐约约看见那里有两个人,招呼手下点灯。 他果然姓霍! 华锦萼激动难耐,想到他那日身着营造司太监衣服的样子。他究竟是不是太监?华锦萼听到暗卫手下掏出火折子,去点蜡烛的动静。 她知道逃不掉了。 华锦萼伸手在霍承纲胯-下摸了一把。手下膈着硬物,他果然不是个太监!华锦萼眼睛一亮,霍然抬起头。 霍承纲猛然被人拿住男人要害,浑身一僵。 此时屋内灯光大亮,霍承纲低头一看。华锦萼璀煜生辉的眸子,荡漾着清澈的泓泉,鹿眼机灵,灵巧狡黠的看着他。 霍承纲浑身冷汗,惊吓之余。下意识的将她头按在自己怀里,把华锦萼的脸遮的比她自己刚遮的都严实。 太子侧妃! 居然是华锦萼。 霍承纲脑中嗡嗡,半晌回不过神来。胯-下残留的软玉触感让他惊魂之余,还有一丝丝怀念。一想到这双软玉他也握过,霍承纲更觉得如临大敌。 不能让太子的人发现这是华侧妃! 霍承纲脑海里只剩这一个念头,理智维持着他紧张之余的反应。他身为太子幕僚,东宫辅臣和太子侧妃在太子书房内偷欢。 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霍承纲对为首暗卫道:“让兄弟见笑了。”他把华锦萼推进暗影处,整理整理衣袍。朝暗卫走去,拱手低声说着什么。 华锦萼被对着众人,在墙脚阴影里,若有似无的啜泣。低低绵绵的声音,倒像是霍承纲强了她,她又被众人撞见,没脸见人了似的。 霍承纲额角突突的跳,这太子侧妃怎的如此骚-浪。堂堂华家二小姐,竟当众往男人胯-下摸。 霍承纲咬着后槽牙,面带微笑的应付暗卫。打算送走这些人之后,再和华锦萼秋后算账。 墙角里,华锦萼也背着身,偷偷用衣服擦着手。明明就隔着衣服碰了那么一下下,硕大炙热的手感残留在手上挥之不去。 华锦萼也是无奈。她也不想这么冒险,可她若不摸这么一下。霍承纲会像吓破胆一样,护着她,不被暗卫发现身份吗? 何况,想要验证这个霍大人是不是营造司的太监。除了私下调查之外,摸一下是最快的法子。一举双得,华锦萼的认知里,这样的事没有做不得的。 虽然有些恶心就是了。 华锦萼表情淡淡的,擦着手一言不发。 霍承纲冷不防走到华锦萼身后,“侧妃娘娘,您不是从浴桶里摔了吗。深夜来此,有何贵干。”重重咬在那个摔字上。 人送走了?华锦萼若无其事的转身,淡淡道:“哦。诚如你所见。本宫并无大碍。” 霍承纲似笑非笑,阴郁的脸上透着古典式的英俊,余韵悠长。“本宫?你当得起这两个字吗。”他捏着她方才碰过‘要害’的手,嫌恶之下,又留恋手感的细腻。 华锦萼淡淡的抽回自己手,将自己方才撕下的半截袍角扔还给他道。“那你就去给太子告状,说华锦萼勾引于你,和你在太子书房内寻欢。看看太子会如何处置我吧。” 霍承纲劈手逮住自己的衣袍,冷冷道:“侧妃娘娘倒是无所畏惧。” 华锦萼回头,展颜一笑,柔柔道:“本宫知道,霍大人也惜命的很。这事说出去咱两都不光彩,霍大人把今天的事忘了吧。” 霍承纲阴沉道:“若我不呢。” 华锦萼一笑道:“听闻太子府内有一霍姓之人,十分受太子看中。想必就是时常跟随在太子身边的霍大人您了。” 华锦萼踱了几步,走到霍承纲身边道:“我知道,以您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这件事,你逃的掉,我逃不掉。不过,霍大人若执意让锦萼死在‘不守妇道’罪名下。” “锦萼只好禀明大公主和贤德妃娘娘,长春宫召内务府常去问话。而内务府营造司有一名假太监,时常冒充进宫。服侍皇后娘娘咯。” 华锦萼神情越发无辜,眨着长长的羽睫道:“你说,素来和皇后不合的贤德妃娘娘,会不会加以利用此事,将长春宫一举拉下马呢。” 霍承纲目光如炬,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鹿眼清澈,神情无辜的单纯小姑娘。 华锦萼抿着嘴笑道:“霍大人不要这么看着我。锦萼怕死的很,为了保命什么都做得出来。您老人家若让锦萼死在‘不贞’的名声之下。我也只有拉着皇后娘娘垫背。这样才不辱我生为华家女儿一场。” 霍承纲讥笑道:“你是华家女儿吗。”如今放-浪不堪,哪像个千金小姐。 华锦萼心一跳,面色如常,镇定自若道:“霍大人若不愿意忘了今夜之事,咱们两便鱼死网破吧。”说罢,低着头离开书房。 临走前,华锦萼驻足,最后留下一句:“霍大人,咱两都是有秘密的人。谁也别饶过谁罢。”微微一笑,自信满满。 霍承纲追出门口,华锦萼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或许还没走远,但霍承纲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如此有章有法,难怪能不惊动暗卫,混到东书房来。 霍承纲嗤笑一声,将灯笼提进屋,重新点燃。阖上门,缓步悠闲的回到自己住处。 华锦萼,我记住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十三章:河西 华锦萼有惊无险的回到汀香苑,白果小声告诉她道:“太子去了正院。” 华锦萼点点头,意料之中。她对白果道:“打点热水过来。看看箱笼里有没有三七粉。” 白果惊吓道:“小姐,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华锦萼握着左手手腕,无名指内侧不断渗血。伤口还算隐蔽,十指并拢便无大碍,看不清有伤。 白果儿很快打来热水为华锦萼擦洗伤口,伤了药粉后,用布帛裹住。 华锦萼垂帘靠在床边,沉吟道:“叫红惠进来。” “小姐?”白果扑扇着杏眼,犹豫的看着华锦萼,“您不是说,先晾她一阵” 华锦萼苦笑一声,叹气道:“谁让我无能呢。”目光飘渺,落在远处。“只能对孩子下手了。” 不然她怎么对楚王和大公主交代。毕竟现在鲁王又不管她。 “是。”白果退下,转身去叫红惠过来。 太子正院叫极明堂,取列星而极明之意。是皇后娘娘赐名的,隐含着对太子的期盼。希望太子走过这晦暗沉沉的岁月,早日拨开黑夜,见到天亮日晖。 太子韩霐大步跨进正院,彼时杭心姝正困倦的靠在大迎枕上睡着了。杭心姝刚查出有孕,正是爱犯困的时候。 丹露心疼的看着太子妃,先是半夜华侧妃吵闹。接着太子又来看望太子妃,杭心姝知道太子要来,执意要等。 谁知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还是睡着了。太子进门,丹露正要叫醒杭心姝。太子对她摆摆手,示意丹露跟他到耳房去。 太子压低声音问:“华氏可吵到太子妃了?” 丹露心里不忿,正要告状。念及杭心姝的叮嘱,不甘不愿道:“倒也没有。只是华侧妃身边的大丫鬟不懂事,执意要吵醒太子妃请御医。” 到底心下不平,还是讲过错怪到白果身上。 太子对施曙道:“明日带林御医去汀香苑。另外,从我书房把金刚经带过去。让华侧妃手抄十遍,养病之余,顺带着养养性子。别把东宫当成华府,任她撒气。” 韩霐又给极明堂下了几道禁令。今后几位侧妃不能再随意派大丫鬟过来禀事。全权给了丹露等丹字辈大丫鬟,守住正院的金牌借口。 南苑丰台,霍承纲在一处民居秘密接见了赵岳聿。 赵岳聿一身干净崭新的灰布袍,他为了等今天,已经等了半年多了。赵岳聿磕头对霍承纲姓大礼,未开口,声先泣。“霍大人,求您为河西百姓做主啊!” 霍承纲平静的接受了赵岳聿的叩拜,等他发泄好情绪。霍承纲沉声道:“请赵师爷慢慢道来。” 老林头扶起赵岳聿,给他拉了把玫瑰椅。赵岳聿坐下,缓缓道:“河西疏浚河道的账册超支,是因为张镇安挪款疏浚、裁弯北运河。取直直通大运河主流。在河西务加设钞关口,扼住漕运码头。” “河西百姓却因此遭了秧。自元熙帝继位,在河西设水关吏,帮助当地修理河渠,疏浚河道,引水灌溉。百姓年年受惠。张镇安为设关卡取材,这一截弯。惹得河西百姓三万亩良田枯竭无水。” “朝廷税收不减,百姓无粮可浇。除了朔山,酒泉能引融化的雪水灌溉。还算安定。河西两岸的百姓已经举兵造反,声讨忠武侯。却被镇压。” 霍承纲握紧拳头,一言不发!河西出了这么大的事,工部现在报上来的只有河西浚工的账对不上号,比往年超支的厉害。只怕满朝文武都以为是河道官员贪污。 谁又想张镇安是挂羊头卖狗肉,拿着河西疏浚的款,在河西务疏浚淤泥,改航道,加关卡。 河西务被誉为‘津门首驿’,京东第一镇。军需官俸无不仰给江南,楚王加设钞关,使其无形中成为出入京师的水旱码头。 只要皇上不发现,把底下人按住。楚王捞一年钱算一年。 楚王要争储,要立太子,养暗卫,养私兵。处处要花钱。 听闻楚王和大公主在雲州还办了一个流孤堂,名义上是收养孤儿。私下都当刺客、细作培养。堂下男男女女都不是善茬。 霍承纲曾派人唐行卧底其中,唐行潜伏两年。一路从外堂摸到内堂,谁知他刚入内堂一月。便被楚王的人发现,揪出来当众刮尸。 据探子汇报,发现唐行的人,是一个代号廿七的人。流孤堂外堂的人称其为‘贵客’。至于缘由,霍承纲无从得知。 只知道‘贵客’从不轻易露面,是流孤堂主心骨人物之一。唐行未死之前,曾陆陆续续提及过这个人。 说是‘贵客’是流孤堂五大主事中,唯一一个从底层爬上去的人。也是五大主事中年纪最小的一位。资历却仅次于大主事。从流孤堂设立其便在了。 霍承纲黯然伤神,心痛河西的百姓。葬身于楚王的一己私欲之下。 赵岳聿道:“原先我们也过告御状,直达圣听。却屡屡被拦。在张镇安的授意下,地方官员派人抢走上京者的盘缠。甚至养着打手“专殴上诉之人”,将人打的半死不活,扔到家里能安宁半年。” “河西漕工之民,控告无门。群情激奋之下,民间已经组织了义军,打算揭竿造反。”赵岳聿满腔激愤,说到伤心处,潸然泪下。 赵岳聿道:“我们同乡有个秀才叫苏程立,念过几年书。通宵事理,苏兄记得元熙帝的恩惠,不愿相信陛下会突然改令,这么折磨河西百姓。” “苏兄四下走访,找到了我和一名讼师。我们三人拟了份状书,交由苏兄,赴京告御状。我们得到了乡邻百姓的支持,加上苏兄为人机敏。一路有惊无险逃出河西。成功搭上了赴京的商船。” “半路上遇见官府查船。苏兄只好在涿州下船,宿在平安客栈。当夜却不知道怎的,被涿州官府的人抓走。说是天字号房的客人,因为东西被窃而告官。指控苏兄是窃贼。” “狱卒将苏兄包袱翻了个底朝天,连衣物都褪下了。最后搜走了银两盘缠,还有苏兄揣了一路了的诉状。苏兄求助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状纸搜走销毁。” “因为没有赃物,证据不足,当天夜里被当庭释放。因偷窃未遂,遣回原籍,两年内不得再次入京。”赵岳聿说着沉默下来,“苏兄一路乞讨回乡。乡亲们得知苏兄没有告成御状。都谴责于他。让他偿还送他入京的银两。” “乡亲们把家底都拿来补贴苏兄了。老人的棺材本,小媳妇的嫁妆,他背着十里八乡的祝愿,灰头土脸的回来。连苏兄的娘也日日责怪于他。” 赵岳聿哽咽一下,“最后苏兄耐不住千夫所指,跳河自杀了。” 霍承纲听了久久沉默,眼眶依然泪湿。男儿有泪不轻弹,霍承纲没有哭。只是一时心有怆然,不知该怪愚昧无知的乡亲们,还是官官相护的恶官们。 苏程立没有死在京城的大牢里,没有死在乞讨回乡的路上。最后,却死在了乡民们的埋怨里。成为大运河下的一抹冤魂,含恨而终。 霍承纲从丰台回来,心情极为沉重。原来用来打压楚王的利剑,突然沉的他有些拎不动。河西疏浚账面上的亏损都是小事,背后压的民变,才是大荒唐! 官官相护,背靠楚王。一场从河西直跨涿州、盛京的阴谋。 太子府,汀香苑里。 华锦萼正在埋头抄金刚经,宫女托着梨花木红漆托盘,来给华锦萼添宣纸。宫女问她:“华侧妃,不要不要裁纸?” “不必了,你下去吧。” 宫女不动,依旧笑吟吟的问,“华侧妃要不要裁纸?” 华锦萼抬起头来,宫女摘下腰间的锦囊,取出一枚玉扳指。华锦萼瞳孔一缩,盯着那烟松水墨纹,鲁王殿下。 华锦萼推开所有窗门,令屋内一览无余。同样,屋外景色动静,也尽收华锦萼眼中。 华锦萼淡淡的道:“鲁王殿下有何吩咐?” 宫女一边问华锦萼裁纸要裁多大的,一边回答道:“鲁王殿下说,你不要碰杭心姝肚子里的孩子。殿下说了,伤小孩的命,作孽太大。不值当。” 华锦萼低下头,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眼眶微湿。眨了眨眼,眼底恢复清明。黑白分明,宛如水中养了两枚黑丸。 宫女道:“鲁王殿下已经让人帮你抄好了八遍金刚经。殿下令你早点接触足禁,明儿侧妃娘娘给太子殿下服个软,太子妃有孕。此次南苑之行,太子势必会在您和靳、周三人之中选一个。” 华锦萼道:“我会争取的。” 宫女微微一笑,“鲁王殿下也会帮您的。”她福身道:“此次南苑之行危险。还请侧妃娘娘好好保重。” 华锦萼微怔,脑子转了片刻。鲁王知道楚王向他下达的三个任务,不让她碰杭心姝的意思是——赵岳聿在南苑? 此时,霍承纲在太子书房正对韩霐道:“无论如何,必须让皇上在丰台和赵岳聿见一面。” 太子沉默道:“霍先生,你知道。孤若出面,这件事味道就变了。” 霍承纲何尝不知!太子若插手此事,楚王一定会反咬一口,赵岳聿是太-子党派来给他泼污水的。 这件事就成了楚王党和太-子党的互殴。 太子韩霐叹息道:“罢了,孤来安排。”顿,目光望向窗外,“为了河西的百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十四章:南苑 南苑围猎之行就要动身。 杭心姝从宫里回来,对太子道:“娘娘问了东宫的仪程,皇上和贤德妃娘娘的意思是让华氏作陪。路上也有个晚辈能陪贤德妃娘娘说说话。” 太子韩霐冷笑一声,不悦的驳回:“不必了,告诉贤德妃。华氏在府里抄经书,暂时出步不得门。至于陪娘娘说话的事,还是交给楚王妃吧。” 杭心姝迟疑片刻,小声道:“我没有告诉娘娘华氏受罚一事。” 闻言,太子挑眉哂笑,自嘲道:“原来在太子妃心中,我这太子也是无能之辈。华氏嫁到东宫,孤连打罚的权力都没有了。可真是请了个祖宗!” 杭心姝连忙跪下,“太子息怒!”极明堂正屋外屋的宫女跪成一片。 太子对杭心姝道:“你腹中尚有胎儿,别跪着了。不爱惜自己,也爱惜爱惜孩子。”高声叫施曙过来,“你亲自去趟宫里,回禀贤德妃。华氏日前对孤不敬,孤正罚她禁足,在屋内抄经书。” 顿了顿道:“南苑之行,孤会带靳氏和周氏去。”这句话是对杭心姝说的。 杭心姝愕然,柔顺的颔首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太子松了口气。底气足了些,他就怕杭心姝心里藏气不说。对施曙淡淡道:“去吧。” 施曙应声离开,极明堂里静悄悄一片。杭心姝见太子又拿着书靠在床边细看,挥散丫鬟,让她们都守在室外。自己避在碧纱橱外,给太子留片刻安宁。 丹露离开前,小声对杭心姝耳语了两句。杭心姝睁大美眸,“什么,霍先生?” 霍先生连太子内宅都管吗。杭心姝心里犯嘀咕,太子也太听霍承纲的话了吧。几乎有点言听计从的意思。 丹露说,是霍先生建议太子南苑之行不要带华锦萼的。 杭心姝想了又想,叫来丹露拿来这季度外院的账册。给霍承纲的衣食住行又添了一等。不管霍先生的目的是什么,都帮到了她。 杭心姝实在不敢想象,华锦萼在府里若受宠,她的日子要怎么过。 汀香苑里,华锦萼恭恭敬敬的把十遍金刚经交给太子妃身边的丹露。华锦萼倒是想直接交给太子,可汀香苑外的守院把她拦着。不许她外出。 华锦萼只好塞了荷包,让他们请太子过来。结果,最后请来的却是太子妃身边的人。 华锦萼摸摸鼻子,悻悻作罢。 太子妃收到杭心姝抄完的金刚经,让底下嬷嬷检查过,无碍后,解了杭心姝的足禁。 两日后,太子带着靳慕兰和周莞菀去南苑围场陪皇上狩猎。杭心姝奉太子之命,去长春宫里陪皇后娘娘小住几天。 偌大的太子府,一时间只剩华锦萼一个主子。 霍承纲特意迟了一天启程,他守在太子书房处。等着华锦萼再次现身。——上次华锦萼要找的东西没找到。霍承纲不相信她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金色夕阳沐染在汀香苑内的桃树桠上。华锦萼躺在院子内的摇椅上,悠悠荡荡的晃着。鹿眼微阖,盘算着太子如今的路程。 霍承纲失算了。华锦萼压根没想着再探太子书房,前几日鲁王殿下派人来送金刚经。华锦萼秘密回报了一份霍承纲的半身像。 华锦萼找出姓霍的人之后,并没有先通知楚王。而是先把消息回报给了鲁王。 楚王殿下,鲁王殿下,大公主虽同为贤德妃所出。可鲁王殿下和大公主才是真正的从民间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进宫,相互扶持的兄弟姐妹。 贤德妃偏心溺爱楚王,大公主和鲁王嘴上不说。私下早已办起了流孤堂和楚王打擂台。 大公主韩霏当年下嫁华春皓,全是因为贤德妃需要给年幼的楚王铺路,笼络一个镇守边疆,手握兵权的武官。 从来没有人问过韩霏愿不愿意。 华锦萼名义上隶属流孤堂楚王旗下。私底下从属鲁王殿下和大公主。 大公主韩霏操建流孤堂,是瞒不过贤德妃眼线的。韩霏索性投其所好,直接禀明贤德妃,流孤堂是为楚王韩霄所建。并例举了重重好处。 明示了贤德妃后,大公主和鲁王一明一暗的操持着流孤堂的事务。 鲁王殿下在京郊有消息网,华锦萼把霍承纲的画像交给鲁王以后。鲁王的人立即查出日前霍承纲曾秘密去过丰台。 如此一来,华锦萼就没有再去太子书房的必要了。 赵师爷人在丰台,想必账册也在丰台。即便账册先前给了太子做投名状,太子如今随圣驾出发,已经去了南苑。 华锦萼知道,她的战场在丰台。 华锦萼手中的团扇一顿,只是可惜,她不能亲临战场。 白果从前门进来,在一旁小声叫醒华锦萼:“侧妃娘娘,楚王的人来了。” 华锦萼睁眼,“人在哪里?” 白果招呼小宫女带进来个太医,迎上前对太医道:“华侧妃先前身子就不大好,这两天越发没有胃口。”忧心忡忡的。 太医年过四询,精神抖擞的,上前行礼。为华锦萼诊脉,他跪下,离华锦萼特别近。华锦萼清清楚楚的看清他贴在脸上的胡子。 华锦萼惊喜的压低声音道:“顾先生,你怎么来了。” 顾子君道:“楚王殿下让我来协助你的。他说你不能离开太子府,让我听你的命令,代为解决此次丰台之事。” 华锦萼问:“可查出了人在哪。”太子离京后,华锦萼便把太子秘密派人前去丰台,可能面见赵岳聿的事说了。 顾子君道:“还没有。不过我们先查出了赵岳聿先前窝藏养身的乡下。还抓到一个叫老林头的人。” 东书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霍先生,霍先生。” 霍承纲眼神一变,起身开门。一名身穿短打的朴实小厮道:“霍先生,老林头被几个江湖人士抓走了。” “江湖人士?什么样的江湖人士。”霍承纲凛然道。 小厮道:“不清楚,看身手像是关外的。手段狠辣,进门什么都没说。先把屋子里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就擒住房主和房主儿女,逼老林头现身。” “老林头不想伤及无辜,便让我在家守着。说他两个时辰若还没回来,就让我来盛京找您。自己去赴了会。” “我在家熬了两个时辰。老林头还没回来,赵师爷先前住的房子被烧了。我和村民去救火,火灭了。屋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霍承纲安慰他道:“你别急,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两人一起去马概,路上,霍承纲问他:“你没去赵先生的新住处吧?” 小厮一抹眼泪,摇头道:“我哪也没去。老林头叮嘱过我,这些人就是来找赵师爷的。我直接来找您的。” “好孩子!”霍承纲赞赏道。 汀香苑里,顾子君一边给华锦萼开着药方,一边道:“人现在我城隍庙的后巷里关着。我们没敢聘宅子,也没敢租客栈。怕官府的人查。反而显露了踪迹。” 华锦萼道:“不行,不能藏在城隍庙。你现在立即去客栈租个二进的小院,把人吊在井里。不要给吃不要给喝,带几个功夫底子好的人守着。如果有人跟你们去抢人,直接把绳子割断,老林头不必留。” 顾子君皱眉道:“不行,官府的人查起来怎么办。” “呵,怎么办?”华锦萼冷笑道:“太子是皇上的儿子,楚王就不是皇上的儿子吗。听我的,你们要防的不是官差,是城隍庙附近流浪的乞丐。” 另一边,霍承纲匆匆醮墨写信,通知南苑的人马。南苑丰台的千户荣均炜是太子的人,令荣均炜召集三伏镇所有流浪的乞丐,和各大镖局的人。问问丰台这几日没有生脸出没。 乞丐流浪各地,镖局走南闯北。然而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都是盘据当地的地头蛇,黑道白道没有他们不熟的。 皇上南苑围猎,丰台早半年都被官府清了三遍。这时候有生脸露面,朝镖局和丐帮打听,一问一个准。 小厮愕然道:“为什么不让荣千户直接带人去查。再不济请官府的人出面。就说丰台出了流寇,恐对皇上不利。大张旗鼓,挨家挨户的查过去。总能将人揪出来。” 他愤慨道:“到时候我们带着老林头和赵师爷一起告御状!把楚王的底细抖个干干净净。” 霍承纲脸上蒙着一丝阴沉道:“行不通。能在官场上混出头的人,没几个省油的灯。这个时候,别说荣均炜是我们的人。就是楚王的人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官员最擅推诿扯皮,等他们你推我桑的敲定主意,老林头的尸体都凉了。” 霍承纲道:“再说了,我们敢抓流寇,他们” 汀香苑,华锦萼翘着嘴角,对顾子君道:“我们就不敢杀‘流寇’了吗。就许他太子担忧皇上抓流寇立功,不许楚王担忧圣上安危,杀几个江湖败类?” 顾子君喟然,“好吧。我这就去办。” “等等。”华锦萼拦住他道:“朝楚王支银子,找当地镖局的人给你们找屋子。你们是生脸,先是在丐帮盘据的城隍庙露了面。无论怎么转移地方,总会有人记住你们的行踪。” “找镖局。镖局最讲信用,作为保客。他们有权为客人保守秘密,便是太子的人走江湖的路子查上你。镖局也能为你拖延一段时间。” 顾子君道:“好。我回去就写信。鸽子飞的比人快。圣驾走的慢着呢。保准皇上到丰台的时候,把赵岳聿给解决了。” 马概,霍承纲将鸽子高高朝空中一抛,鸽子展翅而去。霍承纲翻身上马,和小厮各骑一匹。直奔丰台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十五章:围猎 “林镖头,谢谢了,谢谢啊。”谭金宝握着林镖头的手,送走威林镖局的人。瞬间变了脸色,从马车推搡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 身旁还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掺着老男人,一口一个爹的,叫的极为亲热。 老林头昏昏沉沉的被拖进兴泰客栈旁边的小宅院,谭金宝用两只粗的绳拴着一个桶,将老林头放进桶里,吊着放下去。 妇人担心的问谭金宝,“这样结实吗?” 谭金宝嘿嘿笑道:“他不动自然结实。”说着坐在井边,拿长杆捅了捅老林头,也不知道戳到哪。 老林头尖叫一声,骂道:“王八羔子。有种放了爷爷出来打一场。背后下药算什么英雄好汉。” 谭金宝悠悠道:“谁给你说我是英雄好汉了。老子是个孬种,比不得你硬气。”他状似无意的和妇人闲聊道:“你可别小这深井,夜里凉着呢。冷水水气森森的直往上腾,多硬的骨头,熬上一晚上,都得熬脆了。” 对着井口道,“瞧见吗。这可快入秋了。夜里霜露重,能那水汽渗到骨头里去了。便是活下来,遇上阴天雨天,天冷天凉,下雪降霜,骨头缝都吱吱的疼。老了到了棺材里了,也不绕过你。隔三差五的,在阴曹地府都要让你疼上三回。” 妇人配合的打着寒颤道:“那可真是活受罪啊。或者还不如死了。”说着,软声对井下道:“我说老先生,你也别嘴这么硬了。那赵岳聿和你无亲无故的,你何苦为了他糟蹋了自己身子骨。” “你看啊,我们也没想伤害你。我们只是想知道赵岳聿人在哪里。你说与不说,我们找到人只是早晚的事。你又是何必呢。” “我呸!”井里悠悠回荡出一道愤世嫉俗的声音。 丰台十里亭,荣均炜带着十于名卫所的亭口迎接霍承纲。秋沙风大,荣均炜都喝了两壶酒了,还不见霍承纲的踪影。 “来了,来了。霍大人来了。”一名卫所小兵前来禀告道。 荣均炜立即起身迎接,远处两匹马,渐渐从一个黑点,清晰到一人一马。荣均炜不知哪个是霍承纲,抱拳道:“在下丰台卫所千户荣均炜,敢问哪位是霍大人。” 话是如此说的,所谓人看衣服马看鞍。荣均炜的眼睛却是盯着身穿鸦青色素面刻丝直裰的男人。 果不其然,穿鸦青色直裰的男人沉声开口道:“我是霍承纲。” 荣均炜面露喜色,立即迎霍承纲下马。两人在十里亭边喝酒边说事。三杯酒下肚,荣均炜略略摸清些霍承纲脾性,遂不在废话。 开门见山道:“收到霍先生的信,我就立即派人去三伏镇问当地的衙差打听当日着火之事,此外照您的吩咐也找了丰台附近的流丐和镖局。” “衙门说三伏镇着火一事,并无人报案。衙门也没受理。乞丐的倒是说了一点有用的消息,说是有三个男人一个女人曾短暂的在城隍庙歇过脚。后来就走了。” 荣均炜道:“至于镖局的人,遇到点麻烦。威林镖局给接了那些江湖人士的保单,给他们聘了座宅子,还在外围保护他们的安危。我们实在靠近不得。” 镖局黑白两道都吃的开,卫所无令捉拿镖局人士。镖局可以一纸诉状告上衙门的。荣均炜是军户,自然是不怕衙门那三猫两狗。说这话诉苦的意味较多。 霍承纲了然,一边安慰一边赞赏道:“让荣千户为难了。衙门的人何足畏惧,只是那镖局下保单的人来历不一般。我们不得不提防。” 果然!荣均炜眼光微闪,亲自给霍承纲斟了几杯。这霍先生,两个字通透! 荣均炜早就猜到背后的人和楚王有关,原本还想着,怎么才能让霍承纲给他透句实话。没想到霍承纲这么够意思。 荣均炜道:“霍先生够兄弟,荣某在此谢过。有霍先生这句话在,荣某也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事关天家,卫所不能明着出面。霍先生有何吩咐,你只管说话,荣某出人。私下都给你办妥了。” 霍承纲问道:“丰台有几个镖局?威林镖局不会接来路不明的单子,既然猜到上保的人不简单。还是接了,摆明是想富贵险中求。借机和楚王搭上话。” 霍承纲耐心的敲着酒瓶口,问:“卫所不好出面,就让威林镖局的对家出面。镖局对镖局,各自做各自的生意。我看谁那么不长眼色,敢往镖局背后摸。” “霍先生懂行。威林镖局确实不是省油的灯。威林镖局的大当家是在天威镖局做镖头出身。在天威干了二十年镖头,出来自立门户。短短五年间,成为丰台第二大镖局。” 霍承纲拊掌称赞:“妙哉。我们就找天威镖局出面。” 汀香苑,华锦萼解下鸽子小腿上的信箍。展开两指宽的便条,顾子君说。天威镖局的人出面和威林镖局打擂台,还把客栈住址卖给了一个荣彪的人。 荣彪是个屠夫,没什么特别。可他大的大侄子是丰台卫所的千户。荣均炜父亲这一脉没入军户之前,和荣彪是亲兄弟。 老林头嘴里还没吐露出赵岳聿的消息。 华锦萼沉吟道:“太子的人插手了。”反应可真快。 思索再三,华锦萼飞快的提笔回信。信鸽从太子府飞出,直奔丰台而去。 顾子君进门对谭金宝道:“廿七说,井里的人既然不肯说,留着也没用了。直接杀了吧。” 谭金宝提着大砍刀对着后院的粗麻绳重重砍了三刀,听见扑通一声,桶沉下去。这才回去复命。 与此同时,顾子君派妇人去和威林镖局交涉。他们也不让威林镖局和天威镖局的人为难了,只要威林镖局帮忙找出老林头这几日可在三伏镇其他地方租房聘宅。 这单保单就算成了。 院外威林镖局和天威镖局的人,铿铿锵锵打成一片。 威林镖局的主事听了,点头同意了。 驿道,一辆乌油马车正急速奔驰而过。沿路茶馆的客人吃了一马蹄的土,扬眸正欲破口大骂,被同桌的客人拦下。 指着架马车的两名体格健硕,目光凌毅非常的小声道:“那两人一看就不是马夫。”有那眼尖的,看到马夫脚下的靴子,是丰台卫所的。更是闭嘴不言。 赵岳聿在马车里颠的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舌尖顶着上颚,愣是不敢多说一句。 顾子君谭金宝等人拿到赵岳聿藏身的新地址,却扑了个空。屋子里早已人去楼空。 三伏镇,兴泰客栈后院。 天威镖局的人带着霍承纲荣均炜等人疾步跨入后宅,从井里打捞出来老林头。 老林头睁眼看见霍承纲第一眼,破口大骂道:“霍先生,我可替姓赵的那家伙遭了大罪了。” 老林头浑身泄劲,他举着木桶衡撑在井里快有半个时辰了。终于胳膊酸腿酸掉下去,以为自己快淹死了,霍承纲带人来了。 老林头道:“霍先生你要再来晚一点,就没我了。” 霍承纲抱着浑身内伤外伤血糊成一片的老林头,哑声道:“先生受委屈了。” 老林头哂笑一声,摆摆手问:“赵师爷怎么样。” 霍承纲望了望日头道:“算时间,荣千户的人应该带着赵师爷到行宫了吧。” 老林头松了一口气,人到行宫便好。到了行宫,见了皇上,一切就真相大白了。老林头提着的心的放下,头一偏,晕倒了过去。 霍承纲就地续租了兴泰客栈的后院,将老林头安置在这里。派人去请郎中。 盛京,太子府。 华锦萼失望的合上信,居然还是差了一步。她闭上眼,如果她是太子的人,会把赵岳聿往哪安排呢。 行宫! 皇上约莫还有半日到达丰台,时间不多了。等皇上到南苑,再大张旗鼓对赵岳聿下手就不容易了。只怕刺客还会被太-子党拿来大做文章。 华锦萼立即写信给楚王,从流孤堂调人行刺。华锦萼在心中反复强调,嘱咐:无论何人,寻出赵岳聿,杀之。勿需纠结账册,勿需审问耽误,直接灭口。不许拖延! 放飞信鸽后,华锦萼沉下心来。不禁目露沉思,不知太子那边的指挥的人是何方神圣,动作反应这么快。行事干净利落,果断有胆魄。调人用度都有自己一套章法。 华锦萼发自内心钦佩那人用人调遣的能力。 有机会的话,倒真想见上一面。 谭金宝收到顾子君指示,第一反应,廿七糊涂!不搜出账册,杀了赵师爷有何用。只要有账册在,张师爷李师爷拿着账册去面圣,一样可以控告楚王无德。 谭金宝不以为然的对手下说:“流孤堂的人都是死脑筋。除了杀人什么也不懂。你们找到赵师爷后,无论如何先逼供出账册,再动手杀人。万不可像流孤堂的人那般,先伤了人性命。” 底下人抱拳领命,齐声应道:“是!” 另一边,兴泰客栈。霍承纲也在嘱咐太子的属臣,“你们在行宫附近照看着赵师爷,随时听候指令。账册和人,你们分别保管。一旦出事,先保赵岳聿性命,再说其他。” 霍承纲叹道:“赵岳聿可是个关键人物啊。” 有他在,才能将楚王一击致命。十本账册比不上这一个人啊。 老林头身子发寒,他年纪大了,内伤外伤受了一通。人有些吃不消,如今人昏昏沉沉的睡着,一把老骨头还在不住发颤。 霍承纲半眯着眼,目光冷冷。雇请威林镖局的是个叫谭金宝的人。 谭金宝背后的人是楚王无疑。可介于楚王和谭金宝中间那条线上,指挥谭金宝等人对老林头下手,又追杀赵岳聿的幕后指使是谁? 霍承纲颇为好奇,此人手段阴辣,毒情毒性,行事果决。霍承纲和楚王党派手下交手多年。头一次对楚王手下这位幕僚极为感兴趣。 他有些迫不及待两人的下次交手。 这次,他们可还没分出胜负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十六章:突变(修订) 华锦萼正焦急的在府内等顾子君的消息,杭心姝突然回来了。白果儿跪在门外道:“侧妃娘娘,太子妃马上就要进府了。请您去正门迎接。” 华锦萼诧异的抬眸,白果平时不这么说话的。定睛一瞧,门外果然有个丹字辈的丫鬟陪着她。 极明堂里华锦萼只认识丹露一个人,其他丹字辈的都只混了个脸熟,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华锦萼静静神,淡然地问:“靳慕兰和周莞菀去了吗?” 白果头低的更低了,“靳良孺和周良孺一炷香前就去了。” 华锦萼叹了口气,对白果道:“服侍我换衣服。” 太子府外,杭心姝在女官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丹露恭敬的在一旁伺候的,丹晨使眼色问丹露,那是什么人。 丹露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特意陪太子府回府住几天。” 太子府正院青黛廊坊前,铺着青砖小路。大门正对的正道处,设有六尺高的神运石。华锦萼就跪在神运石六步远的处。 被靳慕兰和周莞菀顶在了前面。首跪其冲,杭心姝一进门就先看见华锦萼。 华锦萼心里也是苦哇,扮谱摆架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华锦萼来的时候,靳慕兰和周莞菀已经挑好位置跪下了。远远的只留了大门正跪的位置。 华锦萼觉得叫周莞菀跪在前面去,自己缩在后面。面子上有点挂不住。索性自己跪在第一位。 华锦萼跪了约莫两炷香,杭心姝终于回来了。太子妃匆匆进门,看都没有看几位侧妃一眼。 只留丹露笑着对三位侧妃说了一句,“有劳侧妃娘娘,靳良孺、周良孺。太子妃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今日的请安就免了,三位娘娘回去休息吧。”说罢,转身离开了。 “白跪了半天,还得千恩万谢的不成。”不知谁在后面说了句。 华锦萼扶着膝盖站起来,再次感叹,做侧室做到贤德妃这样的。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吧。 华锦萼回头,靳慕兰面色如常,周莞菀神色微有不忿。 华锦萼觑见这两人,才想起来自己的人设。却没有搭腔,意有所指的看了周莞菀一眼。转身离开。 周氏今年才十四岁,真正的天真单纯。一点心机和小算计都写在脸上。相较之下,靳慕兰就要沉稳的多。 谁都知道华锦萼在府中是个骄纵的炸脾气,仗着自己家世好背景高,受不得一点委屈。芝麻大点小事都闹的天翻地覆的。 显然是个被个家里宠坏的小丫头。 周莞菀想挑拨‘受委屈’的华锦萼和杭心姝叫板。最好闹到太子再不喜华锦萼,关进汀香苑里禁足。就更解气了。 华锦萼此刻没心情和周氏玩这些小小把戏,她一颗心都吊在南苑。杭心姝突然回府,她出来迎接之前,临时放了鸽子,示意顾子君不要再让鸽子传信。 只是,最后一只鸽子能拦住顾子君之后的信。之前的,可怎么办。 华锦萼回到汀香苑,一直担忧的看着天空。乌澄的眸子里闪满飞鸟的倒影,突然,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扑腾腾朝太子府的方向飞来。 华锦萼还不待反应,一支利剑穿空而过,在鸽子飞入汀香苑前。射落在太子府的花园内。 上次奉鲁王之命来给华锦萼传信的宫女,提着鸽子微笑的从汀香苑的门口走过。 华锦萼见状微微松了口气。端起一杯雪芽茶轻呷一口,还未咽下。 汀香苑外忽然传来侍卫走动的声音,又是两道利箭,侍卫从花园射下两只鸽子。提着往正房走了。 华锦萼满目愕然,端着茶碗僵住了。她第一反应是,南苑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变动要如此紧密的连发三只飞鸽。其次才想到,这些鸽子落在杭心姝手里怎么办。 华锦萼和顾子君通信用的都是密语,一时半会到不怕杭心姝发现什么。她更担心的是,杭心姝突然回府,是奉了谁的命令吗。 太子? 还是那位霍先生? 华锦萼想起太子对霍先生的重视。如果杭心姝是奉命回府。十有八九就是太子采取了霍先生的建议。让杭心姝回府盯着。 顾子君那边到底是什么回事。全部落到太子的手里了,把她供出来了?还是霍承纲发现她什么了。 不对啊,霍承纲远在丰台。怎么会知道她在京城的动静府里的眼线? 华锦萼一时有些拿捏不准。按理来说不会,太子府里的重要的人都被带走了。华锦萼要不是有把握楚王的眼线能把控住府中的局势。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在府里放鸽子。坐镇指挥。 再说了,让她指挥顾子君在丰台行事。是楚王的命令。 楚王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不待华锦萼想明白,杭心姝就让人禁足了三个侧妃。气势汹汹的,华锦萼这才知道带回来的那个女官是干什么用的。 皇后娘娘大约怕杭心姝压不住华锦萼,派自己一等女官来给杭心姝助威来的。 华锦萼不知南苑发生了什么事。此时一静不如一动,她没有做任何反抗。 只在午饭时不高兴的闹了场脾气,嫌膳房送给的午膳不可口。让白果去重新点。意料之中,白果被拦在汀香苑外。 杭心姝没有过于刁难,宫女仔细问过白果,重新点了膳单,厨房再送了一次。 华锦萼慢条斯理的用着饭,白果在一旁焦急道:“小姐,我们要不要找楚王,或者找鲁王?丰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外面什么情况。” 白果在屋里急的团团转,“我们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要如何应对才好。” 华锦萼摇头道:“不必。我们什么都不需要知道。该知道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她微微一笑,说完方才觉得有些故弄玄虚。 华锦萼轻笑,疲于解释。 极明堂,丹露给杭心姝倒了杯茶,“汀香苑那边终于安静了。” 杭心姝叹了口气,抚着平坦的肚子靠在碧丝缠枝的行绸大迎枕上。蹙眉忧心忡忡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太子怎么突然让我看管起三位侧妃。” 说着坐起来,问丹露,“可看见那鸽子是朝哪飞的。华锦萼的汀香苑,靳慕兰的棠梨苑?还是周莞菀的清芷苑。” 丹露摇头道:“不知道。鸽子落在了花园,三位侧妃的院子都在南边。一点都看不出朝谁那飞的。” 丹露大着胆子猜测事因,“会不会某个侧妃和人曲款暗通。” 杭心姝摇头,“不大像。那我们回来就是来捉-奸的,而不是坐在这里等消息。”她问道:“门房可说霍先生什么回来。” 算时间,皇上也该到南苑了。太子要陪皇上狩猎,回来的只能是霍先生了。 丹露道:“许是快了吧。太子妃你也别担心了。您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外面的事自有太子爷操心。” 南苑,丰台。 圣驾半个时辰前到达南苑行动。楚王的人和太-子的人都暂时消声匿鼓。 赵岳聿到达南苑行宫附近的太子住所,人还未住下就被人劫走了。霍承纲派人去追,人还没追到。太子紧急下令,令霍承纲迅速撤离。 同一时刻,流孤堂的人也收到楚王的命令。撤退。 流孤堂是大公主的产业。 皇上已经到达南苑。流孤堂的人没有在皇上到达丰台之前解决赵岳聿,这件事已经砸手里了。 流孤堂此刻在在丰台多留一刻,就多一份可能被太-子党捉住把柄。 霍承纲是在派人追踪赵岳聿过程发现,擒住赵岳聿的是两拨人。一拨人意志坚定,手段狠辣,直取赵岳聿性命。毫不犹豫! 另一拨人,则和同伙意见相冲。一直护着赵岳聿性命,想方设法的提审他。 进而给了霍承纲营救赵岳聿的时间。 营救赵岳聿的过程中,霍承纲的手下发现一只受伤的鸽子。经调查,鸽子是从京城飞来的。 霍承纲还在信箍上发现一张乱码的便笺。一时半会儿霍承纲还破译不出来里面写了什么。 但是霍承纲发现,便笺上的用墨是牛皮胶的油烟墨。内务府特供,太子府上、楚王宫里、鲁王宫里普通的书墨都用是这样的墨块。 不知为何,霍承纲脑海中鬼使神差的就闪现出华锦萼的音容笑貌。霍承纲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和华锦萼有关。 只是冥冥中有种第六感,是她。这件事和她有关系。 霍承纲把这个揣测告知太子。太子韩霐十分信任霍承纲,闻言一点都不觉得霍承纲是危言耸听。立即写信让杭心姝回府盯着。 杭心姝怀有身孕,如今密不声张。太子临走前,特意把杭心姝留在长春宫陪皇后娘娘。就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如今紧急调回,也是迫不得已。 正当霍承纲焦头烂额时,给鸽子治伤的花鸟兽医,前来求见。 霍承纲立即请进,问来人,“可是有什么新发现?” 花鸟大夫苦笑道:“也不是什么新发现,是老夫家中小孙儿提醒了老奴。大人送来的鸽子,不是自己受了伤,像是被人为的,强行用石子、弹弓打出来的伤口。” 他谨慎措词道:“至于是有人故意打伤鸽子,还是附近的小孩儿顽皮,误伤了鸽子,老奴就无从得知了。” 闻言,霍承纲陷入久久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十七章:清誉 太子府,极明堂里。 丹露汇报道:“汀香苑那边挺镇定的,华侧妃也不见异样。吃了睡,睡了吃,比乡下圈里的猪都自在呢。” “哦?”杭心姝问道:“华锦萼就没有派人出去打听什么吗?” “打听了。”丹露叹气道,给杭心姝腿上搭了个小褥子:“和靳良孺、周良孺派人打听的差不多。都是问发生什么事了,打听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自由活动。” 杭心姝垂下眼帘,人都有好奇心,华锦萼会是这个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不知是出于对华锦萼身份的忌惮,还是太子纳侧妃以来,华锦萼跳的最高。府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杭心姝都在怀疑华锦萼。 或者说希望始作俑者是华锦萼。 杭心姝说不清自己的心思,只嘱咐丹露吩咐底下,将华锦萼看的再紧一点。 过了中午,小春子来报,“霍先生回来了。求见太子妃。” “快快请进。”杭心姝站起来,在厅堂接见霍承纲。 霍承纲进门行礼道:“太子妃受累了。” “霍先生快快请起。我这边还担心先生着,叨着先生什么时候回来。这下总算安心了。”杭心姝追问:“南苑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太子可还好?” 霍承纲道:“太子妃放心。太子那边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忧。之前太子吩咐” 杭心姝立即接话道:“我已经派人将三位侧妃看守起来。府里侍卫还在院下三只飞鸽。丹露,拿上来。” 丹露带着三名小宫女捧着托盘进门。丹露红漆托盘上放着三张两指宽的便笺,三名小宫女托盘上都是身上带着血的死鸽子。 霍承纲检验了一下鸽子,又取过便笺,闻了一下上面的用墨。果然和他在丰台发现的用墨是一样的。 霍承纲皱眉道:“内务府送来的油烟墨,府上都是杂用的。各位主子和太子殿下收藏、赏赐的名墨名砚都是各自珍藏。我们府上如此,想必楚王和鲁王殿下那边也相差无几。” 杭心姝闻言沉思片刻,应声道:“霍先生说的是。内务府制墨于外人来说是个稀罕东西,在太子府和各王宫里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玩意儿。平时底下登记造册用墨,虽取墨有登记,到底难以追查。” 言毕,话锋一转问霍承纲,“霍先生突然查这个干什么。可是府里三位侧妃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霍承纲扯唇轻笑,“出格的事?是出人命的大事。”霍承纲来之前请示过太子,对杭心姝没有任何隐瞒。 直言道:“河西张镇安的案子另有隐情,太子手上有一重要人证。原本打算安排他在丰台,趁皇上南苑围猎大捷之际告御状。将楚王党在河西一带干的龌龊事尽数抖搂出来。” 杭心姝心揪起来,紧张的叫了一声:“呀。楚王怎么会放过这个人!” “正是。他们抓了老林头审问,使诈买通当地镖局供出赵岳聿下落。一路追杀至南苑行宫。我们的人紧赶慢拦,才险险将人救下。” 霍承纲沉重道:“只可惜,半日前皇上到了丰台。太子和楚王都不敢在这个紧要关头沾腥。我们紧急收手,赵岳聿如今还在楚王手上,如今生死未卜。我们的人还在追击。” 杭心姝听得心惊肉跳,平息了几瞬,才缓缓问道:“这和我们府上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三位侧妃中有人是内奸。” “不是内奸,是幕后主使。”他道。 霍承纲温眸藏厉,漆黑的眼中泛着不知名的情绪和兴奋,有种棋逢敌手的兴奋。“这次楚王和太子南苑伴驾,谁手上都不敢沾腥。此次他们虽然人在丰台,一直指挥谋杀的人,却坐镇京堂。” 霍承纲道:“和楚王无半分关系。楚王至始至终不曾插手,不曾询问动向。甚至,此时此刻,韩霄都不知道赵岳聿这个人解决了没有。” 杭心姝紧张的问:“那太子知道吗。”既然最好的掩藏,是真不知情。杭心姝生怕太子落人一成。 霍承纲淡淡道:“我回京前见过太子。”隐晦的承认太子知道一切。 杭心姝眉眼难掩失望之色。霍承纲见状,喟然片刻,劝慰道:“知道有知道的好处。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太子妃不曾陪太子走过陈家灭门之灾,有此担忧实属正常。” 顿了顿,霍承纲道:“太子性隐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且信任他。” 杭心姝闻言沉默,她想起太子两年来的温润隐忍,淡笑寡言。想了想,杭心姝问:“霍先生是怀疑这件事和华锦萼有关?” 霍承纲撩袍轻笑道:“狭隘了不是。因华锦萼的出身和身份,你我对华侧妃都心怀不忿。实不相瞒,臣知道鸽子和京城有关,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华锦萼。” “可怀疑归怀疑。臣,并无证据证明华锦萼就是坐镇京堂的那个人。而且,华锦萼是镇国公华将军嫡亲孙女,从小娇生惯养,脾气刁蛮。” 霍承纲悠悠笑道:“说她敢以下犯上,对太子不敬,太子妃不敬。府里上下,没人会不相信的。可你要说这么一个小姑娘,能遥隔几十里,指挥一队人马精准刺杀。谁会相信?” “可是信鸽” 霍承纲摇摇头道:“信鸽,只是一个通信手段。太子妃执掌府内上下人事,亦曾掌管东宫中馈,和内务府詹事府打过交道。自然知道这驭人之难。” 霍承纲反问道:“华锦萼一个深闺小姐,既不是男儿,也不是世子。手下从何可以使唤一队精英刺客。又是凭什么坐镇京堂调度。” 丹露一敲手道:“是啊。这刺杀又不是绣花。这华侧妃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学刺绣女红,琴棋书画,礼仪规矩。总和打打杀杀的事搅合在一起。也不和常理啊。” 杭心姝斥道:“丹露住嘴。” “太子妃不必生气,你这丫鬟说到点子上了。”霍承纲赞赏了杭心姝身边的大丫鬟,神色间并无不虞。“府上也许有其他奸细、细作。也不单单是华侧妃,周良孺、靳良孺都是深闺大小姐。” “这些事他们未必懂。” 杭心姝蹙眉道:“本宫糊涂了。霍先生的意思是?” 霍承纲微微一晒道:“擒贼先擒王。承纲让太子妃先回来盯着太子府,是为了掐断楚王手下和盛京的联系。霍某回来前,太子的人已从贼人手下救下赵师爷。尚有一丝气息苟存。” “这真是个好消息。”杭心姝露出轻松的笑意,抚着胸口顺了顺气。过了会儿,她奇道:“人都被抓走了,他们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杀了。反倒留着时间让你们营救?” “因为,他们内部有分歧。一拨人主张杀,一拨人主张审。自己先内斗的不可开交。”霍承纲感慨道:“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有了可乘之机,救出赵岳聿。” “原来如此。” 杭心姝问:“那太子府现在怎么办?三位侧妃可还要派人看着。” 霍承纲摇头,感慨道:“看也看不住了。想必再过不久,容妃娘娘就要召华侧妃进宫了。” 容妃是贤德妃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是宫里为数不多的妃位之一。 杭心姝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留人把柄了。我这就把几位侧妃的足禁解了。对外就说,府里有人生了天花,怕丢职,不敢声张。这才把几位侧妃和宫人拘在自己屋里,不许随意走动。” “好主意!”霍承纲拊掌称赞道:“借此机会,也把府里的人事清一清。”笑了笑,挑眉问道:“皇后娘娘上次派来的女官还在府里吧。” 杭心姝笑着称是,心下诧异万分。霍先生刚进回来,脚下都没耽误就来见她。就对府里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思及皇后和太子对霍承纲的信任。杭心姝没有多问,吩咐丹露去办。 杭心姝道:“府里人员多是宫里派出来的。人员调动皆要通过内务府。府外之事,就拜托霍先生了。” 霍承纲点头道:“这些都是小事。”他起身告辞道:“太子妃如今怀着龙嗣,府里人事正是紧要的时候,趁楚王和贤德妃不在京,我们也趁虚调动一次。” 他回头朗笑道:“无赖是无赖了些。不过等楚王和贤德妃回京,怕是麻烦缠身,也没时间注意这些小事了。” “先生说的是。”杭心姝起身送客,丹露将霍承纲送到大门外。 路过汀香苑的时候,霍承纲定定的站在大门处看了许久。白果正奉命在门侧闹事,问守门的护卫,侧妃娘娘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走动。 突然发现门外站着一个高大俊逸的男人,兴味盎然的直盯着汀香苑看。男人穿着石青色纱衫偏襟直裰,腰坠样式普通的五毒蝙蝠纹荷包,看起来清贵又寒酸。 白果高声道:“这里是太子内宅,你是何人,为何站在侧妃娘娘门外觑视。” 霍承纲拱手笑道:“在下幕僚府门客,奉命进来传话。无意中走错路了,误闯内宅。还望姑娘雅量。” 白果皱眉道:“既然是走错了路,为何不赶紧叫宫人带你出去。你一个男人,出现在太子侧妃的门外,直直站了这么许久。让外人瞧见了,岂不是毁了侧妃娘娘清誉!” 霍承纲心中冷笑,想起那夜在东书房,华锦萼在自己身下摸的那么一下。 清誉这种东西,她有吗。 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十八章:废棋 “小姐,刚才有个奇奇怪怪的人站在门外偷看。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 华锦萼好奇道:“什么人让你这么生气。” 白果一脸如临大敌,绞着手帕道:“是个男人,他自称是幕僚府的先生。走错路了。你说现在太子又不在府里,他一个大男人闯到内宅,还直杵杵的站在咱们院子的大门口。让别人怎么想嘛。” 越说越气,拍桌子道:“您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咳,咳咳。”华锦萼正在喝水,闻言呛了几口,放下茶碗在桌子上。心虚的心里直打鼓。 华锦萼属于越心虚,表面越镇定的人。她若无其事道:“谁呀,我们出去看看。”说着起身跨出门槛。 “不知道,不认识。”白果拦着华锦萼道,“小姐,小姐。你别出去了,您现在是侧妃娘娘,让外男冲撞了就不好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忽然有个小宫女进来。说是府里隐瞒不报,犯了病的宫人和其亲密接触过,通吃同住的人都被请出府里了。 华锦萼可以自由活动了,杭心姝还派人送了个医婆,让华锦萼检查一下汀香苑的下人。有没有和花木房一个叫周嬷嬷的接触过。 有的话,让华锦萼也把人交出去,隔离起来。没问题了再让她回来重新当差。 华锦萼把这些杂事交给白果去办。自己去门外看了一眼,刚在垂花门处站定,远远就望见一个石青色男人的背影在石子路上徘徊。 只是一个背影,华锦萼依稀觉得这个身形像是霍承纲。但她不确定,她没见过霍承纲几面,还没有熟悉到一个背影就能将人认出。 按理说这么长时间了,这人也该走了。怎么还在汀香苑附近徘徊,难不成真是来找她的? 石青色背影忽然转身,玉面阴秀,五官明亮。两种复杂气质毫无违和感的糅合在一起,勾勒出一个君子有方,沉稳阴郁,大气爽朗的形象。 华锦萼微讶一下,竟然真的是霍承纲。他没有去南苑陪着太子围猎吗。 华锦萼今日穿着粉色罩衫,鹅黄色交襟直裙,绶金云锦腰带。云鬓上三两枚珠钗,如杏花般清雅素淡。少女稚气,清丽脱俗。 显然是被拘在汀香苑久了,没有怎么隆重收拾。 两人隔着亭台暮色,遥遥相望片刻。华锦萼打发门口守卫过去,给霍承纲带路,让他赶紧离开内宅。 霍承纲见侍卫前来为他引路,遥遥拱手谢过汀香苑门侧的华锦萼。微微一笑,灿然炫目,转身大步离开。 华锦萼若有所思,这个霍承纲,幸好五官长的端正大气。压的住一身阴秀邪郁,否则还不知道怎样阴森骇人呢。 人面相正气了,便是气质阴郁,也能衬出几分君子沉稳。 过了几天,宫里传来消息,容妃身子抱恙。之前她一直吃大公主进贡给贤德妃的养荣丸。这几天吃完了,换了太医院的养荣丸。 不知道是配方不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容妃身子一直不大见好,她先前的养荣丸都是贤德妃赏她的,如今贤德妃陪皇上去南苑围猎。 容妃便下帖子接华锦萼进宫说话。表面意图人尽皆知。 杭心姝事前有了霍承纲提醒,没有说什么。华锦萼临走前,杭心姝让丹露送了华锦萼一匣子养荣丸。淡淡地,什么也没说,像是施压一般。 华锦萼没说什么,谢过太子妃的关心。带着杭心姝赏赐的一匣养荣丸进宫了。 容妃就住在钟粹宫的偏殿里,晋了妃位以后也没有单独立宫。说是舍不得贤德妃姐姐,两人住在一处。 华锦萼进去给容妃见礼,容妃长的很白,白的令人炫目。华锦萼眼角微抬,看她第一眼,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印象。 容妃长的不算特别好看,五官略显平淡。唯有她年近四十,还白里透红,水润泛光的脸颊和白皙到极致的皮肤。让华锦萼羡艳不已。 容妃正侧身捡点心吃,华锦萼定睛细看,发现容妃的侧脸比正脸好看。衬着乌黑长发,显得格外有韵味。容妃眼角连细纹都几乎看不见。 华锦萼心生赞叹,贤德妃从哪挖出来这么一个宝贝。姿色容貌即不会压过自己,却另有风韵特色,让皇上印象深刻。 容妃性情淡淡,见华锦萼并不亲近。请她起来后,并无寒暄。直接道:“鲁王殿下在侧殿。你过去吧。” 华锦萼福礼道:“是。临行前太子妃让我把这匣养荣丸带给娘娘。” “放着吧。”容妃娘娘并没有叫宫女来接。 华锦萼主动放在桌子前,敏锐的发现,容妃好像不待见自己。她面带微笑,笑着离开。心下却奇怪不已,这是为什么呢? 今天是分明是她第一次见容妃娘娘。 华锦萼带着疑惑来到侧殿,侧殿空无一人。铺着锦缎的八角桌上,放着一个明黄色琉璃的玉环摆件。 华锦萼一门一眼就看到了它,以为是鲁王殿下留给自己的东西。上前察看,才发现那琉璃玉环上空无一物,连个刻字也没有,顺手又放下了。 “给你的,怎么不拿着。”槅扇后走出身穿紫红色蟠龙蟒袍的鲁王殿下,韩霆从桌子取过玉环,弯腰给华锦萼系在荷包上。 华锦萼有些泪目,声音若无其事道:“这是什么东西,似玉非玉的。” “不值钱的玩意。玉琉璃的一种,崇山的道士冶炼的,据说是在琉璃石中掺入琉璃母,高温烧制而成的。”鲁王嗓音淡淡,不怒自威,有股严肃的味道。 华锦萼听的心里紧绷绷的,总觉得鲁王下一句就要发怒。 鲁王却没有发怒,反而坐下,身子挨下去了。抬手正好能梳理华锦萼腰包上的流穗,华锦萼看着他,目光疑惑。 鲁王笑着解释道:“我有好几年没见过你了。”他手一顿,“你还是这么爱追根究底的。” 华锦萼低下头,左言又他道:“鲁王殿下此次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鲁王道:“是我派人打伤顾子君的鸽子,留给霍承纲把柄的。” 华锦萼霍的抬头,“你要毁了我。” 鲁王轻笑一声,“说什么傻话。我毁了你做什么,怪心疼的。” 华锦萼坐在韩霆对面,目光隐隐噙泪,她掷地有声道:“我在太子府里本就没有站稳脚跟。太子妃太子还有那个幕僚,从未对我放下过戒心。” 华锦萼越说越恨,“我在东宫什么都没来得急为您做。您这就不要我了吗。”华锦萼想到相伴韩霆十几年的小泉公公,一时心有戚戚哀痛。 “鲁王殿下,你对你身边的人可真是下得了狠手啊。” 华锦萼质问他:“你把我养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让我成为楚王手下的一步废棋?” 华锦萼如何不知道鲁王为什么这么做。太子重回东宫在即,皇上当初在宫外给太子设太子府,本就是厌弃。 允许太子重新迁进东宫,是意志松动,念起父子之情。要重扶持太子之意。 楚王党和太子-党互相攀扯撕咬,是元熙帝最厌恶见到的事。兄弟阋墙在其次,皇上正值壮年,并不愿看到底下儿子各自为党营。 这次太-子党和楚王党为河西之事,私下在圣驾之前,为了一个赵师爷大打出手。还伤及人命。 皇上已经三令五申,不许再提及此事。张镇安收押刑部,等圣驾南苑归来再议。因现在捅上去的只有账目问题,河西民变还没有抖搂出来。 满朝文武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和危险性。 鲁王出卖坐镇京城的华锦萼,和送当年的小泉公公去死没什么分别。 一口浊气激荡在华锦萼胸口,她压抑住心里的不适。平静的问:“然后呢,鲁王殿下接下来让我做什么?” 鲁王怔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这几日韩霄会麻烦缠身,有的你忙。”他道:“我收到消息,太子的人已经救下赵岳聿。” “救下?怎么可能。我明明吩咐他们抓到人就”嘎然止声。华锦萼一拍桌子,怒道:“蠢货。” 光线照在华锦萼气氛的脸上,白莹如玉,天鹅颈上泛光鲁王殿下目光流连了片刻。突然问了一个自己都毫无防备的问题,“你在太子府,侍寝过吗?” 华锦萼冷冷道:“府里遍布鲁王眼线,我在府里如何,你不知道吗。” 鲁王道:“我没有令人探听过这些,我” “是吗。”华锦萼不以为然,打断他问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半晌没有回应,抬头。鲁王殿下目光呆滞,定在一处,半晌没有说话。断断续续的说了几遍‘我’字,声音忽然变得稚嫩起来。 分明还是同一个声线,前后一瞬间。就从威严变得稚嫩呆气。 鲁王看着她荷包上的玉环,呆嫩的嗓音道:“你喜欢吗?” “鲁王殿下?”华锦萼蹙起了眉,以为是外面有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圈。四周并无异样。 华锦萼道:“鲁王殿下,这里没别人。” 鲁王韩霆却不闻不问,低头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他抬头问:“锦儿姐姐,你不喜欢吗?你回答我啊。” 华锦萼气急败坏的和韩霆说,“鲁王殿下,不要再装了!” 鲁王韩霆澄亮的凤眼看着华锦萼半晌,皱眉道:“锦儿姐姐,你太凶了。” 每次,每次都这样。每一次一和他谈正事,鲁王就左言右他,装疯卖傻的回避。华锦萼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廿七先行告退了。” 吱呀,刚拉开门扇。 鲁王殿下在身后轻笑,“小锦儿,这就生气了。”他声音威严中透着温柔,“你气性可真大。” 华锦萼怒气未消,胳膊隐隐颤抖,还是甩门离去。她仰头骄傲的离开,弃子又如何。她是华明琨的孙女,太子韩霐的侧妃。 要不要做弃子,鲁王说了不算,楚王说了不算。她,说了才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十九章:饶过 华锦萼气势汹汹的走出钟粹宫,回过神来已经迷路。她望着四处景致相当的宫殿石道,一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鲁王身边伺候的郑公公一直远远跟着,见华锦萼停下,才上前道:“华小姐,请您回钟粹宫说话。” 华锦萼皱着眉头,不耐烦道:“鲁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郑公公神色不变,依旧笑着重复。“请华小姐回钟粹宫说话。” 华锦萼拂袖大怒,冷笑道:“容妃娘娘寻我话也说了,我们太子妃命我送来的养荣丸也送过去了。不知本侧妃回钟粹宫,还有何要事?” 郑公公一噎,平静无澜的脸上有一丝皲裂。他愕然的看着华锦萼,没想到她敢公然驳了鲁王殿下的命令。 郑公公沉声道:“华小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华锦萼淡然道:“多谢郑公公提醒。本宫乃东宫侧妃,不再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公公一口一个华小姐,恐怕不合适吧。” 郑公公目光厉害,看向华锦萼的眼睛却没有任何尖锐之意。他轻飘飘道:“侧妃娘娘说的是。小的这就告辞了。”说着恭敬行礼,转身离开。 华锦萼心口堵着一口郁气,只觉的难堪不已。当初鲁王殿下把她送到楚王身边,华锦萼原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后来楚王派她接任雲州华家二小姐的身份,鲁王殿下也没有任何质疑。只说她要听从楚王的命令。 再后来,华锦萼嫁入东宫,侍奉太子。鲁王殿下也不管她了,直接让大公主告诉她,以后一切听从楚王的命令。 楚王让华锦萼梅林勾-引太子,让华锦萼坐镇京堂指挥南苑的行动。她都一一照做了。 现在鲁王殿下想起来问她,有没有和太子睡过。 华锦萼几乎想笑,鲁王自己也是男人。难不成他以为成亲是什么,早顾忌这个,早干嘛去了。如今她嫁人了,想起来问她。有没有和自己的夫君同床共枕过。 难不成她说没有,他就高兴? 切。华锦萼闭上眼睛,遏制住眼底深处的泪花。她讨厌无缘无故的泪水,那会让她觉得依靠被打破,很无能。 还有鲁王留把柄给太子幕僚霍承纲。华锦萼真的不想承认,韩霆是想让她死。让华锦萼成为楚王和太子矛盾激化的那个。 这门婚事是贤德妃提的。如果华锦萼这边出什么幺蛾子,贤德妃在皇上面前也讨不了好。 一如小泉公公之死。 谁都很难说清,是楚王党在太子府按插奸细,还是太子不喜华锦萼是华家女儿。有意设计,一举双得。 其实真正一箭双雕的是鲁王,同时射中楚王和太子。 元熙帝心思难测,凭他初一十五还要去长春宫贴陈皇后的冷脸。留扣弹劾太子的折子不发,还重惩弹劾人员,就能看出。 皇上对太子和皇后还是有感情的。 闲庭信步,一路走到御花园,都没遇见几个太监宫女。宫规森严,太监宫女洒扫都是有时间的。各宫行走也不会过多在路上逗留。 偌大的皇宫,除了随处的可见的身穿紫色、绯色程子衣的侍卫。几乎不见几个宫女太监。偶有遇见,也是一队宫女,由管事嬷嬷领着,捧着托盘朝各宫走去。 华锦萼摸不清她们身份,不敢随意拦人指路。 行至假山流水附近,华锦萼眼尖的看到一个太监半遮半掩的躲在假山后。不知是在数钱还是在赌骰子。胳膊一抬一抬的。 华锦萼清咳一声道:“这位公公,我乃东宫华侧妃。奉容妃诏令进宫,不小心迷了路。劳烦您给指个路,带我出宫。” 太监背影忽的一僵,居然没有转过身。行了一礼,声音像是闷在锅盖里一般。“请侧妃娘娘安。奴才是新进宫的,不大认识路。请侧妃娘娘另找别人吧。” 咦?华锦萼狐疑的看着他,觉得有蹊跷。她还没有见过敢这么和贵人说话的太监。华锦萼皱眉道:“为何不转过身来说话。” 那太监重重叹息一声,转过身来。太阳光穿过假山缝隙,落在他脸上,赫然是霍承纲。他眼眶周围红红的,像是刚才哭过了一样。 霍承纲从衣袖里伸出手,指尖小小一个黑点。他道:“别这么看着我,方才飞虫撞进眼睛里了。揉了半天才出来,差点难受死我。” 华锦萼满脸惊讶,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你怎么又进宫了。难不成你又去长春宫”声音充满探究,满目狐疑。 霍承纲不急不慢道:“侧妃娘娘进宫不是来觐见容妃娘娘的吗。怎么鲁王的殿下身边的太子,不断请你回钟粹宫呢。难不成你和鲁王殿下” 霍承纲学着她的语气,身子微微前仰。华锦萼被压迫的节节后退,有心想镇压回去。又顾忌着华二小姐的娇蛮天真。 她道:“霍大人,你放肆!我可是东宫侧妃。” “嗤。”霍承纲一手搭在她身后的假山上,目光幽幽的往下一瞥。“难得侧妃娘娘今日想起来了你是东宫侧妃。当日你对我下手时,怎么不顾念着你是东宫侧妃了呢。” 华锦萼慌的浑身是汗,发狠的推着霍承纲。“霍先生,这可不是个翻旧账的好地方。宫里人来来往往,出了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恩。”霍承纲从善如流的受了手,唇边的笑意有些得意。“娘娘是个知情懂趣的就好。我还生怕娘娘不要颜面,在这就要把我审了。” “既然娘娘知道顾忌脸面。霍某在这里也就放心了。”霍承纲装腔作势的长舒一口气,假山旁有一队护卫走过。 霍承纲眼疾手快将华锦萼朝外拉了几分,自己恭敬的低着头,服侍在华锦萼身旁。他抬起左臂,托着华锦萼右胳膊,做出一副搀扶太后娘娘的姿态。 霍承纲扬声道:“侧妃娘娘,小人和您一块回太子府。” 华锦萼脚下不动,咬牙切齿道:“我今天入宫没带宫女太监。”抽动自己胳膊,抽不出来。 霍承纲在两人衣袖下使手脚,乍看起来是他托着华锦萼胳膊。内里他宽厚有力的大掌,巧妙的绕过衣袖,握住她纤细光洁的皓腕。 华锦萼被箍的死死的,挣脱不得。差一点就使了武力。霍承纲恰到好处的,“华侧妃,我们走吧。”险险拉回华锦萼的理智。 对,她现在不是流孤堂的廿七。是华府的二小姐,东宫的太子侧妃。华锦萼不能用武力挣开霍承纲。 华锦萼气结的瞪了霍承纲一眼,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步伐走。 行至御花园西侧的时候,两人迎面遇上前来找华锦萼的鲁王殿下。 华锦萼迎面看见韩霆步履沉稳,气势威严,眼中没有丝毫装痴卖傻的迹象。华锦萼心里大急,看了一眼身边的霍承纲。 巧妙的借柔力一把推到他,泄恨般的踢了霍承纲一脚。“你这奴才,踩到本宫的脚了。还不给本宫把鞋子擦干净。” 华锦萼抬头,拼命给鲁王殿下使眼色。鲁王殿下皱眉,显然是不满华锦萼的安排。他身边的小郑公公正要说什么,驱赶霍承纲。 华锦萼抢先开口对鲁王道:“鲁王殿下?”声音拔高,很是新奇惊喜的样子。她行礼道:“我是大公主的侄女华锦萼,去年秋天入京,还没见过您呢。” 鲁王那边沉默许久道:“嗯嗯,我知道你。” 华锦萼微微松了口气,眼梢余光去看跪在地上的霍承纲。 霍承纲竟然真的再认真的用袖子帮她擦鞋面。神情认真,头低的低低的,几乎快要贴到她鞋面上去了。 再也没有刚才嚣张,肆意妄为的样子。 华锦萼心里正痛快,突然感到自己脚踝被人握住。华锦萼忍着一脚踢飞霍承纲的冲动,淡淡道:“好了,鞋子擦的够干净了。你退下吧。” 说时迟,那时快。霍承纲剥了她的绫袜,指尖探到她小腿肚的软肉。华锦萼恍若雷劈,后背寒毛倒竖,她后退一步。 霍承纲却紧紧握住她脚踝,华锦萼险些被拉扯个仰倒。霍承纲像个真太监一样,惊慌又卑微的膝行过去,抱住她的双腿,帮她稳住身形。他惶恐万分道:“侧妃娘娘小心!” 另一边,鲁王下意识的伸出的手。在看到华锦萼身边的太监时,又默默收了回去。他对郑公公道:“我饿了。” 郑公公立即哄道:“殿下随老奴回宫用膳好吗。” 鲁王殿下脚下不动,恋恋不舍的看着华锦萼和太监拉扯。郑公公又哄又劝的把鲁王殿下拉走。 人渐渐走远了。华锦萼抡圆胳膊甩了霍承纲一巴掌,还未打到霍承纲脸上。霍承纲半路截住她手腕道:“侧妃娘娘。” 霍承纲温眸冷冷,“如此这般,我们算扯平了。”他把华锦萼那日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她,“你若觉得被冒犯。大可告诉太子,我非礼于你,看看太子如何决断。” 说罢,意有所指的瞥了眼鲁王殿下远去的背影。“华锦萼,你我都是有秘密的人。谁也别饶过谁罢。” ——这还是那日华锦萼说给霍承纲的话。 霍承纲微微一笑,恭敬的搀扶着华锦萼胳膊。两人一起出宫。 这次进宫,收获颇多啊。 鲁王殿下那伸出又缩回的手,霍承纲尽数落在眼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二十章:故人 出宫后,华锦萼上了马车。按例制,霍承纲是太监,要随马车步行至太子府。 华锦萼生气霍承纲在宫中的所作所为,有意整他。一上马车就对赶车的太监道:“去相国寺。” 从皇宫到相国寺再到太子府,要五十多公里里。马车走官道,来回也要一多个时辰。 霍承纲面色有些不好,隐隐铁青。 赶车太监没有应了声是,扬鞭欲走。霍承纲出声道:“侧妃娘娘!” 霍承纲拱手行礼,“从这里到相国寺少说也有两个时辰脚程,天色已经不早了。您贵为女眷,凤体贵重,还是早点回太子府休息的好。” 华锦萼心里暗道,我若不图这脚走两个时辰,干嘛不去就近的崇善寺呢。她眉飞入鬓,明艳照人的脸上写满担忧。 华锦萼道:“皇后娘娘的身体连日来都不大见好。我心里委实担忧。我虽不像太子妃一般身份贵重,可以常伴皇后娘娘身边。到底是太子身边的侧妃,心里敬皇后一声母后。” “素闻相国寺菩萨灵验,灵符珍贵。我亲自去一趟,磕头上香,好好求地藏菩萨和药王菩萨。没准皇后娘娘身体就越发见好了呢。” 霍承纲额角青筋突突的跳,这是拿皇后娘娘来压他呢。他冷笑一声,正欲说什么。抬眼见华锦萼灵动清澈的鹿眸中写满得瑟。 她已经出宫了。光脚不怕穿鞋的。霍承纲要是敢拿,他在皇宫内偷听到郑公公请华锦萼回钟粹宫说话做伐子。 华锦萼便好好和霍承纲念叨念叨,他一个假太监是怎么进宫的。 华锦萼眉眼弯弯道:“这位公公,天色不早了。不知我们可否启程去相国寺了?” 霍承纲喉咙一堵,仿佛被人塞了团棉花。有心想拿太子当个借口,说太子找他还有急事。可惜如今太子人还远在丰台。 府里只剩太子妃和两个女眷。霍承纲只能忍下恶气道:“是。奴才遵命。” 华锦萼姿态高贵的放下帘子。帘子一落下,立即捶枕大笑,抱着马车里秋香色长条大迎枕,笑的前俯后仰直打滚。 霍承纲就站在马车旁伺候,耳力敏捷的他,隐隐听到马车里传来的欢笑声。突跳的青筋和额角瞬间抚平。 霍承纲无奈一笑,看着前方遥遥不见终点的路和渐渐拉开距离的马车。认命的加快速度,跟着小跑起来。 霍承纲口干舌燥,腿脚酸痛发软的跟着马车小跑了三十公里。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相国寺的山麓停下。 相国寺建在山上,通往寺中有九百九十九道台阶。心诚之人往往会自己走上去,传言说这样会更灵验。 贵人女眷通常会乘一顶青帷小轿,由腿脚利索的寺僧抬上去。入寺后,贵人记下两位寺僧的法号,为其多捐赠消灾的香油钱。 山麓的寺僧都是犯了戒过的,诸如晨课迟到、打盹,修行不专心、过午而食。都会被罚去山下背施主,消灾孽。 也不尽然只背贵人,上了年纪的老妪,腿脚乏力的老汉。都在其施助的范围内。 华锦萼自然是乘小轿上山,赶车的太监要在山下看马车。而霍承纲不属于寺僧帮助的范畴。只能咬牙,提着灌了铅一般酸痛的腿,继续上山。 山寺桃花始盛开,华锦萼念的书不多。却对这一句诗印象深刻。 那是华锦萼还在郭家当丫鬟的时候,郭家有个靠秀才的儿子,教她念过几句。 郭公子说,山下桃花通常三四月开。山上将寒,桃花花期迟,有时会延迟道五六月才开。 不过如今山下已入秋,按理说山上再寒。花期也该尽了。相国寺的桃花居然开的正灼,华锦萼一落轿,就闻道相国寺内一股若有似无,极为清淡的甜香味。 “是桃花吗?”华锦萼问寺僧。 寺僧双手当胸,合十见礼:“本寺西南角的山头上种着一片桃林。几百年前是山里的林户种的。后来相国寺在此建寺,这片桃林与我寺结缘,成为寺中一景。” “原来如此。”华锦萼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几步。想起什么,退回来问两位守在原地的寺僧法号,两位寺僧一一报过法号。告辞离去。 华锦萼站在台阶上,远远的只能看见霍承纲一个小黑点。显然离上山还早。她琢磨着,不当着霍承纲面上这柱香,她表演给谁看。 思及到此,也不枯等着了。转身去桃林赏桃花。 桃树树干灰褐,粗糙有孔结。粉色烟霞般的桃花,灼灼开了小半座山头。华锦萼没有走远,只在外围大略看了看。 不一会儿,肩头发鬓就落了几朵桃瓣。正摘着,余光突然瞥到一位身穿黄栌色宝相花缂丝锦袍的男子。 华锦萼避让离开,刚迈出一步,那人听到动静。看见华锦萼,惊喜又迟疑道:“桐盈?” 熟悉的声音和名字,一下子击进记忆深处。 华锦萼不敢置信的转身,细细打量锦袍男子。郭璟乌木簪发,瓷白的脸上五官俊秀。狭目飞长,眼尾略弯。挺拔鼻梁,和那熟悉的温和笑容。 华锦萼一下子就泪目了,“郭公子!” 郭璟眼中神采飞扬,笑意更和煦了:“桐盈果然是你!一别八年不见,你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萧兄呢?你们是一起来上香的吗。” 华锦萼哽咽一下,鹿眼汪泓的看着郭璟。“萧爷他”顿了顿,没有说出萧爷就是当今鲁王殿下的事,她转移话题道:“没有。年前萧爷做主,给我许配给了一户人家。我嫁人了。” 华锦萼想了想道:“今天,今天我是来给婆婆上香的。婆婆近些日子来身子不大好。” 郭璟细细打量着她,桐盈长高了,也长白了。比以前好看多了,她身穿锦罗玉缎,一看就不是凡品。 思及华锦萼身份,郭璟心里重重一沉,“萧兄把你送给别人当妾了?” 华锦萼不想他埋怨鲁王,连声道:“郭公子你别担心。鲁王殿下为我找了一户好人家。夫君家底殷实,主母也好。我过的挺好的。” 郭璟摇摇头,并不赞同。最终他只是深深叹息一声,摸着华锦萼的发顶,像摸着小桐盈一样。“小丫头,你怎么这么傻。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桐盈,你这样的出身。不该一味去图求富贵名流之家。你纵有颜色又如何,活在主母的威严之下。日日都要仰仗人脸色过日子。我记得,你从前对我说,你出身不好。” “你父母重儿轻女,弟弟出生了,养活不住弟弟。你爹娘就把你二姐买了。你弟弟生病,无钱医治,你爹娘就把你三姐四姐一起买了。冬日里,你弟弟想吃藕,父母逼着你五姐下河摘莲藕。因为太冷了,冻死在河底。” 旧年凄惨的记忆,被此生唯一仰仗的哥哥如此道出。华锦萼浑身发冷,蹲下来抱住胳膊。泪水糊了一脸。 郭璟继续坚定道:“我教你识字时,你告诉我,你不喜欢读书。因为你背着你弟弟在村里的学堂念书时。弟弟被先生看中,保荐到天宏书院去念书。你父母没钱,把你卖了。” “我知道,你穷怕了。可你前半生受了这么多苦,萧兄为什么要把你嫁给别人为奴为妾。那和做奴婢有什么分别,你一路被倒卖了多少字才遇上我。” “你还记得我为什么在定州救下你!周家那群禽兽!” 郭璟痛心的看着华锦萼,轻轻地问:“你告诉我,是你自己想嫁到那样的人家里去的,还是萧兄的意思。”他握拳道:“如果是萧兄,我一定为你做主!” 郭璟义愤填膺道:“当日我让他带走你,是为了让你逃离我母亲!不是为了让他把你养大,送给别人做妾的。” 华锦萼抬头道:“我,我” 要怎么说呢。华锦萼垂下眼睫,想起当日鲁王的安排她去楚王身边的情景。 “小锦儿,你可心悦我?” “悦。” “即是悦的,你可愿心甘情愿为我做一些事。” “愿。” “去楚王身边。从此你的主子只有大公主和楚王殿下。若非必要,我不联系你,大公主和楚王的吩咐你照办便是。若有变动,我会让大公主通知你。” “好。” 华锦萼顿了顿,低低对郭璟道:“不是萧爷,是萧爷的兄弟安排我嫁人的。” 郭璟气愤道:“萧兄就没反对?” “没有。”华锦萼道:“萧爷让我听他弟弟的话。” “他!”郭璟恨恨的转身,一拳砸在桃树上。簌簌落下许多桃花瓣在两人身上,他沉声道:“桐盈对不起。我没想到萧兄会这么做。” 他声音有一丝泪意,歉然道:“我原先只是想着,你这一生太苦了。我想把你交给一个妥当的人。等你大些了,嫁到农庄、管家、商铺。找一个品貌出众的青年,婆母和善,殷实安定的过完一生。” 郭璟道:“做妾,到底不是我想为你安排的出路。” 华锦萼灿然笑道:“没事的。郭公子,你别伤心了。我嫁的人家很好。真的,而且我是贵妾。萧爷为我认了一个养父母,我家主母不敢随意发卖我的。” 说着笑了笑,替郭璟掸了掸肩头的花瓣。“别说我了。郭公子这些如何,你娶妻了吗。走之前,我记得你要入京赶考了。考中了吗?” 郭璟叹了一声,也不想再多提桐盈的伤心事。顺着她话道:“我是甲子科同进士第七名,之前外放在永和县当父母官。年前河西起了灾事,百姓造反,要抢粮仓,我因镇守有功。经知府保鉴,考评得了全优。被调入京城。” 郭璟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腼腆,“这不是在候缺嘛。我来相国寺烧柱香。求菩萨保佑我试图顺利。” 华锦萼眉毛微蹙,迟疑道:“您之前在河西做官?” “是,永和县隶属河西境内。”郭璟见她好奇,便像小时候教她读书一样,主动道:“河西位于黄河之西,地处雍州。那里气候干旱,风沙极大。入门之处皆是荒凉,城门都要比京城的苍古老旧些。” 华锦萼不关心这个,她脑中嗡嗡的。隐隐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忽略了,她若无其事问道。“只知道郭公子会读书,没想到公子还会带兵镇压造反。” 郭璟无奈道:“谈不上带兵。都是一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河西气候干旱,全靠雪融水和运河水灌溉。这两年不知道怎么的,运河上游忽然没水了。不是天灾,朝廷也不减税。百姓颗粒无收,饿的没法子。可不得抢官粮。” 华锦萼心跳的通通通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渐盖住郭璟的声音,华锦萼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急速的跳动。 河西、造反、缺粮、断水。 楚王在运河裁弯改道,设水关吏。 工部调银超支,挂羊头卖狗肉追杀河西钱谷师爷赵岳聿。 华锦萼想,她可能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二十一章:吃亏 华锦萼从来没想过她会助纣为虐这件事。 何为纣,何为虐。在她看来这根本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正义黑白,正反两面,从来只是立场不同。 区别只是正义的太-子党为大义而牺牲,非正义的流孤堂,是明着杀人而已。 可太子的手上当真没有无辜的鲜血吗? 同样是杀人,只是立场不同。太-子党的就是正义,楚王的党的就是非正义? 凭什么。 可这次,华锦萼第一次觉得她在助纣为虐。她在帮着楚王的私心为害河西的百姓。 如果这次赵岳聿真的是背负着整个河西百姓的希望来的京城。她真的在害平民和她,和她爹娘,姐姐弟弟一样的平民百姓。 华锦萼看向郭璟,郭璟明俊温柔,是个有赤胆之心的坦荡君子。他为人正直,爱民如子虽然华锦萼没见过他治理一方的样子。 可她坚信,郭璟一定会爱民如子。他对谁都很好。 郭公子的眼睛中像是住着阳光,永远温暖明亮。郭公子彬彬有礼,是个再和善不过的谦谦君子。 他有着十足的耐心,不管小时候的桐盈说什么傻话,他都会认真对待。 郭公子生的俊雅,修眉微轩时,仿佛乌云蔽日。让人忍不住想驱走乌云,守护他眼睛中的阳光。 郭公子——像哥哥。 华锦萼不忍地想,如果郭璟知道她在帮着楚王助纣为虐,他会怎么看待她。一想到他伸张正义,刚正不阿的样子。华锦萼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克制着眼中泪光,脸上笑意盈盈的。 华锦萼道:“时候不早了。家里下人还在寺里等我。郭公子,我们有缘再见。” 郭璟感慨的摸了摸她的发鬓,低低道:“还是别见了吧。我到底是外男,若让你家夫君看见了。你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顿了顿,道:“这些年我一直挂念着你。担心你过的不好。试图联系过萧兄,却始终没有音讯。这次得见,我也算是了尝心愿。” 郭璟温和地笑道:“桐盈,要好好过日子啊。小丫头好好的,郭某祝愿你今后生活,安定快乐。” 华锦萼点点头,心底触动的厉害。 从来,郭公子对她的心愿只有两个字‘安定’。 郭璟知道,华锦萼这一生,最需要的两个字就是安定。 有时候华锦萼会觉得郭璟那双温和的眼睛,能看到她灵魂深处。 离开桃林前,华锦萼问郭璟。“郭公子,你从前说桃花开在三四月,山上寒,花期通常会延迟到五六月。为何如今已入秋,相国寺的桃花还开的如此盛灼。” “这里是盛京啊!” 华锦萼不解,郭璟温和一笑,柔声解释道:“宜州地处南方,气候温暖。花期通常在三四月。盛京位于京北,气候属寒。山下开花都要到五六月。山上推迟到秋天也不是什么奇事。” 华锦萼微怔,第一次感到天南地北的悬殊。原来她从南到北,再到极南,最后又回到盛京。 她这半辈子的也颇为精彩。 华锦萼福身,微笑着告辞。“桐盈。”郭璟看见华锦萼苦笑,顿时心疼。他追上去道:“你如今才二八年华。别总这么死气沉沉的。” 华锦萼摇头道:“不,我在夫君家很是活波夫君喜欢活波的姑娘。只是在郭公子面前,我不想装了。” 郭璟沉默片刻,松了口气道:“也好。” “侧妃娘娘”桃林外突然疾步走来一个身穿太监服的男人。华锦萼回头,是霍承纲。 郭璟疑惑地看着华锦萼,“侧妃娘娘?”他脑子飞速转了片刻,皇家侧妃,他脱口而出,“你是东宫的人。”怎么可能! 郭璟咽下后半句话,没有敢露出丝毫异样。他拱手行士子礼,后退两步。“姑娘,您的家丁来了。” 霍承纲恭敬的向华锦萼行礼,搀着华锦萼离开了。郭璟双手拱礼,弓着腰,一直到华锦萼两人走远才起身离开。怕给华锦萼添麻烦,一步也没有回头。 华锦萼余光将郭璟的动作尽数收在眼里。郭公子,果然任何时候都能不问理由的保护她。 “侧妃娘娘是在哪都不安生啊。”霍承纲似讥似讽,目光嘲弄,盯着前方。却扎在华锦萼身上。 华锦萼淡淡道:“我观这片桃林甚美,过来一瞧。不过是碰巧遇上,霍先生何出此言。” “碰巧?”霍承纲高高拔起音调,冷冷的看着华锦萼。宝蓝色的太监服也压不住他一身的凌厉,他眼中有着洞悉一切的清明。 霍承纲道:“侧妃娘娘碰巧的可真好。您碰的这位郭大人,在太子那都是挂了号的人物。郭大人在永和县镇压粮仓,吏部左侍郎史大人亲自将人提拔入京。如今职位尚悬,就等着楚王一句话提拔。” “娘娘贵为东宫侧妃,私见外男。”他脚一顿,两人刚好行至相国寺东厢的一处过道,霍承纲警告她道:“东宫后妃插手朝政可不是什么美事。” “霍先生多虑了。”华锦萼还是那句话,“只是碰巧遇到。” 霍承纲不予置否,不再多言。 华锦萼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桃林。” 霍承纲学她无辜的神情,嘲弄又滑稽的表惹得华锦萼扑哧一笑。霍承纲不伦不类道:“两位寺僧告诉我的呀。” 霍承纲道:“他们下山时遇到我,还特意提醒我。贵人在桃林赏花。山上人多眼杂,让我早些上山,莫要让闲杂人等冲撞了贵人您。” 他感慨道:“我可算是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死要活的要来相国寺。” 华锦萼心里呵呵,说是碰巧都没人信。两人在香炉角殿买了香油柱香。霍承纲上山的时候还在路上买了点心,红饼等供奉。 两个半路子来上香的人,一入大雄宝殿,心里立刻清静虔诚,他们面对着拈花微笑的金佛。心里各怀期望。 相国寺知道是华锦萼来祭拜,特意为华锦萼清场一炷香的时间。因华锦萼是临时来的,这已经是方丈能为华锦萼争取的最大时间。 大雄宝殿里空无一人,霍承纲索性也不装了。他摘下帽子,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前。 磕头,致礼,祈愿。 “你是在祭拜谁?”华锦萼侧脸问他。 霍承纲不做声,他噙笑望着佛祖的眼睛。一回头,眼里璀璨如星光。那一刻华锦萼觉得他五官都些模糊,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沾了佛性一般,不染红尘。 华锦萼心灵福至般的,觉悟到霍承纲超脱世俗,清静无为的灵魂。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染指朝政。役从于太子旗下呢。 华锦萼不禁暗暗惋惜,如果霍承纲是她们流孤堂的人就好了。这样一来,流孤堂势必如虎添翼。 上完香,华锦萼求了一道开了光的保胎符,一道家宅平安符,一道人身平安符。霍承纲看见她的家宅平安符十分诧异,有些不敢相信华锦萼会乞求东宫上下平安。 下山后,华锦萼敏锐的发现,先前给他们赶车的圆脸太监小竹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张生面孔。 华锦萼迟疑的不肯上马车。霍承纲却好像根本没有发现换人了一样,坚持请华锦萼上马车。 华锦萼不知道霍承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上了车。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 马车平安无事的驶出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天色渐渐暗沉。马车行至一片偏僻冷清的地方。突然停下车来。 华锦萼感到车缘处轻轻跳上来一个人。她拔下头上的金钗簪子。躬着身形,那人掀开帘子,刚探进头。 华锦萼的右手扭头,屈肘顶在来人腹侧的章门穴上,左手握着金钗,朝他脖子上的大脉刺去。 人体有一百零八处死穴,其中三十六处是一招毙命的致命穴。章门穴是其中之一。 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忙。 马车里一片黑暗,霍承纲刚探进个头。就感到华锦萼身手凌厉的朝他死穴拿去,他下意识自保,反擒住华锦萼左肘,将她压在铺着锦被的马车上。 霍承纲脖子不可避免的被划伤一道红印,破了点皮,隐隐渗血。他嘶了一声,对半张脸埋在锦被里的华锦萼道:“我倒不知道,华将军的孙女居然还会武技。” 华锦萼听到霍承纲的声音,立即收敛。做出反抗无力的样子,气愤道:“我爷爷,我爹爹都是武将。我会点武怎么了。” 黑暗中,男人笑了一声。霍承纲啧道:“华明琨和华春奕好端端,教你这些一击致命的死招做什么。” 华锦萼大声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死招活招。我只是学一点功夫防身,好对对付你们这些登徒子!”忿忿不平。 霍承纲十分有技巧的拿捏住她,华锦萼都无需装。她不用尽全力,竟然真的无法挣脱分毫。 马车外的太监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驾车直驱。 华锦萼问他:“你要带我去哪。” 霍承纲闭目沉思,“太子府。” “你打算就让我这么回太子府吗?”华锦萼挣扎了一下,示意着两人不雅的姿势。 华锦萼凌乱的衣衫,领口微微松动。挣扎出鹅黄色软衣。 霍承纲不冷不热的看了她一眼,眼睛渐渐适应了马车内的光线。他看清华锦萼挣扎的潮红的脸颊,努力仰长的脖子,像极了他小时候养的雪白京巴狗。 霍承纲是南人,住的拔步床。京巴狗是宠物狗,长不大,成年体型也只能扒到海棠拔步床边上。每次小京巴欢快的摇着尾巴,扒在床边,央求的看着霍承纲,想让霍承纲抱她上床时,就是这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湿漉漉的眼睛里,灵澈又期待。 霍承纲收回目光,淡淡道:“男人你都摸了。这样怕什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华锦萼争辩道:“我们不是一比一扯平了吗。” “是扯平了。”霍承纲配合的点点头,他低下头,俯身望着她。“可是,霍某十分想知道。华二小姐嫁入东宫前,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你怎么就敢堂而皇之的,往男人身下摸呢。” 华锦萼无奈地叹息:“我摸错了。那天我太紧张了,我本来是想抓你衣角的。” “哦,原来如此。” 霍承纲直起身子,看也不看她一眼。“侧妃娘娘摸错的,可真是地方啊。”狭目嘲弄,霍承纲丝毫不觉得,她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提清白二字。 吃亏的人,可是他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二十二章:正义 铅灰色的夜色下,刻有太子标识的马车缓缓入城。霍承纲一行人走至城外三里处的时候,太子府的护卫来接应。 霍承纲单手撩开车帘,和领头侍卫低声交谈。华锦萼清楚的听到护卫称霍承纲为霍先生。 华锦萼心里一紧,悄摸摸抬起衣袖挡住自己的脸。霍承纲嗤笑一声,放下车帘。马车又悠悠的前进起来。 马车内昏暗一片,霍承纲轻车熟路的打开左手旁,镶在车内的梨木匣子,拿出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他微微起身,在马车顶摸索了一会儿,把夜明珠旋进车顶的一处凹槽内。 霍承纲太监袍的衣角扫在华锦萼脸上,有尘土的味道。华锦萼心想,霍承纲一路进门,要磕不少头,行不少礼。也算是忍辱负重。 霍承纲坐回原位,挡在华锦萼脸上的布料被挪走。车内顿时明亮一片,华锦萼清楚的看到霍承纲下颚的弧线。 霍承纲闭眼深思,神情放松。她怔怔地问:“你就是进来坐会儿?” 霍承纲睁眸,淡淡瞥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华锦萼兀自撑起身子,整理好衣衫,在匣柜里翻篦子抿抿头发。 华锦萼对马车内的布局实在不熟,连翻了好几个匣子都不是她要找的东西。霍承纲半睁开眼,看了眼悉悉索索跟老鼠一样的华锦萼。 长臂一伸,绕过华锦萼。打开她身边一个小匣子,取出梳篦。递给她。 华锦萼微怔,诧异的接过梳篦。霍承纲又闭眼假寐起来,今天他走了不少路。腿疼的实在的厉害。隐隐有些抽筋。 华锦萼发现,霍承纲对待世俗,有些莫名的傲然。比如她是太子侧妃,可霍承纲从来没有敬畏过她。不是她举止如何,让霍承纲特殊对待。霍承纲对靳慕兰和周莞菀也是一样的傲然。 只是不知他在太子妃面前又是何般模样。 到太子府了,马车驶进正院。华锦萼正犹豫这怎么下车。霍承纲让开腿,示意她下去。 华锦萼犹豫片刻,还是屈膝给霍承纲行了一礼。低声道:“霍先生,今日之事是我做得不对。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在太子府给锦萼难堪。” 霍承纲睁眼打量了她片刻,出声道:“那你给我捶捶腿吧。” “现在?”华锦萼为难的看着已经停在院内的马车。太子府人多眼杂,她这么久不下车,指不定别人会怎么想呢。她试探着商量,“下次吧?” 霍承纲故意逗她,沉吟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不知道侧妃娘娘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华锦萼咬牙切齿道:“明天!明天总可以了吧。” “善哉!”霍承纲拊掌称妙。 华锦萼下马车前,狠狠的瞪他了一眼。心道,一个小小的幕僚,在太子侧妃面前竟然如此放肆。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霍承纲似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道:“女人常有,良才难得。侧妃娘娘身份特殊,在太子殿下心中地位孰轻孰重。太子会如何取舍,娘娘心知肚明。” 华锦萼笑面如嫣,“霍先生说的是。锦萼受教了。” 霍承纲微微颔首,华锦萼下车后,马车朝马概驶去。霍承纲在后院下了车,看着汀香苑的方向,忽的一晒,其实他也不过诈华锦萼罢了。 ——他怎么可能绿到太子头上。华锦萼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让人撂不开手的美人。 霍承纲回屋后,吩咐小厮端来药桶,泡了半个时辰脚。期间,他给太子手书了一封亲笔信。信中详细提到,他离开长春宫后如何遇到华锦萼,再到接华锦萼之手出宫。相国寺遇见侯京待命的郭璟。 除了隐瞒下他和华锦萼动手动脚的细节,其他诸事,一一禀告。 没过两日,太子来信,霍承纲初初以为是上次回信,便没有急着拆。转身回到书房才打开看。展纸一观,大为骇然。 昨日戌时,河西师爷赵岳聿在南苑围场面圣。元熙帝和赵岳聿密谈两个时辰之久。接着,楚王韩霄受诏觐见。工部尚书宋焱受诏觐见。英国公蔡竟受诏觐见前前后后受诏公侯大臣多达十余人。 次日,圣驾启程回宫。 太子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过了大井西桥。末尾太子写道:京城恐有异变,望先生警惕。 霍承纲合上信,长叹一声。他们把赵岳聿送到皇上手上,也是生死两命。皇上若愿意处置楚王,赵岳聿自然是功臣,赐官赏银,衣锦还乡。若皇上不愿意处置楚王,赵岳聿自然就 霍承纲不敢想下去。出这么大的事,皇上不会压下去。如果皇上想保住儿子,张镇安自然是那个替罪羔羊了。 脑中电光石闪,倏地意识到什么。张镇安还在刑部呢!张镇安如果‘畏罪自杀’,楚王顶多就一个治下不利的罪名。 河西侯仗着和楚王的姻亲关系,蒙骗楚王。为虎作伥,也少不了牵连。皇上忌讳这些开国功臣,拥兵自重已久。一箭双雕! 霍承纲把手上的佛珠串,一把拍在桌子上,竟不小心拍碎了两粒。如果他是皇上,此时再派河西侯打头阵,镇压民-乱。兵胜,将功赎罪。 兵败,折罪于民。将河西侯这个罪魁祸首,扭送给河西百姓。游街示众,朝廷出面当青天大老爷。重新修道开水灌溉,适当减税。当地劳壮力,还能当折工抵税。 惩奸臣,在哪朝哪代都是一件得民心的好事。 不然哪来皇上天高路远,底下奸人当道之说。 杏儿胡同,郭璟临时租赁的宅子罕见的被人登门拜访。来人是吏部的一名笔帖式,知道这位郭大人是楚王特别关照过的,特地来送调任书的。 郭璟喜不自禁,连连作揖感谢。送上银两荷包不提。请人用过酒菜,郭璟这才闲下空来细细打探自己的调任书。 郭璟调往刑部清吏司任职,留京。直辖京城刑名案件。 郭璟笑意微敛,修眉微拧。怎么会是这么一个缺。他放下调任书,自斟自酌着清酒。敏锐的他,从这份调任书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河西接连大事,张镇安都被抓进天牢。他一个在河西民-乱中立功的七品小官,突然连跳两品。还调往刑部。 郭璟想到笔帖式羡艳又嫉妒对他说,不知道他怎么的就入了楚王的眼。今后前途远大着呢。 他心中微微不悦,又想到不知是何机缘巧合,嫁入东宫的华锦萼。太子殿下是正统。可如今楚王党虎视眈眈。 郭璟想,如果他从了楚王。今后斗败太子。桐盈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又要何去何从。废太子的侧妃,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一想到这些,郭璟越发厌恶太-子党和楚王党之争。倒不是全然为了桐盈,郭璟不喜欢这些党营之争。他只想做好一方地方父母官,治理好一方百姓。 能不能升官,能不能近爵。这些都不在他的追求之列。郭璟此生最大的心愿,是名留青史。千百年后,有人提起郭璟。能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这是个好官。 郭璟这一生就值了。 汀香苑,经过一番波折。华锦萼这里也收到圣驾回京的消息。南苑的事也知道的七七八八。 当日参与南苑行动的人,除了华锦萼。全部已经被论责处死。连顾子君也不例外,——他被断了一条胳膊。再也当不了神医圣手。 身体有残疾之人,不能在朝为官。顾子君已被太医院开除。 华锦萼算是被太子侧妃,华明琨孙女这个身份保护了下来。如不然,她是指挥这次行动的领头人。论责,应丢进水牢,被水蛇咬死。 华锦萼没时间感慨自己的劫后逃生。圣驾马上归京,这次如果再失手。她就该自裁谢罪了。 这次华锦萼收到的任务是,让张镇安自杀。 华锦萼设计了很多方案,诸如食物相克,中毒致死。但尸检是由大理寺和刑部两边共同出仵作。设计人员太多,一环出错,就是失败。 最后想来想去,只有一条办法,劝死。 华锦萼想,谁有这个三寸不烂之舌呢。能辩的清利害关系,让人心服口服的,坦然赴死。 白果坚决反对,“这太可笑了。谁能活生生把人劝死。真正不知悔改的人,根本没有良心可言。怎么可能被人劝死。” “有。”华锦萼坐直身子,她有人选了。 曾经有一个少年,在定州。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死了一位男女通吃爱好玩弄娈-童的老-淫-棍。救了一个身世可怜的小姑娘。 那个少年,心怀正义。有着拯救天下的胸怀,为苍生百姓可以慷慨赴死。无惧于牺牲,无惧于苦难。 他,真的可以不计回报的对别人好。对任何人好。 那是华锦萼见过,最像圣人的人。 每次华锦萼见他的时候都会自惭形秽,她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苟且偷生而活。为了生存,可以毫不客气的啃食人类的鲜血和碎肉。 甚至,可以算计任何救过她的人。 华锦萼提笔给郭璟写信,约他在相国寺的老地方见面。撒上细沙,洗干净墨汁。华锦萼发现自己很冷漠,心里一片平静,无波无澜的。 用个不恰当的词来形容,很宁静、祥和。 华锦萼脑中甚至已经想到说服郭璟的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二十三章:妄为 霍承纲刚到屋,杭心姝派针线房的人来给他量衣裳。小厮说早上人就来过一次,霍承纲人不在,下午这才又来了一趟。 霍承纲闻言问道:“开春不是刚做了四套衣服,怎么又添置行头了。” 针线房的嬷嬷道:“先生为太子东奔西走,辛苦劳累。太子妃居于内宅,能帮到太子和先生的实在太少,只能在衣食起居上下功夫了。” 霍承纲解了外袍,搭在椅背上。习以为常的伸开手臂,司衣局调来的宫女看见霍承纲高大精瘦的身材。不禁脸色泛红。 从脖子量到两臂,再到腰身。霍承纲只觉得这次针线房来的人太不专业,指甲一而再再而三的刮过他身体,脖子被刮时,他忍着。 量到腰间时,霍承纲忽然冷冷道:“跪下。”然后晾着她,对嬷嬷道:“换个人给我量吧。”也不解释为什么。 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针线嬷嬷不敢多问,立即换了个乖巧懂事的上去。果然,这次霍承纲没再发火。 针线嬷嬷心有余悸,这霍先生跟着太子久了。身上也养出不怒自威的气势,方才他一发火,嬷嬷腿都在发软。 送走针线房,小厮笑嘻嘻的帮霍承纲穿外袍。“先生莫气。我也不大习惯被人伺候着量衣裳,被人摸来摸去的,怪臊的。” “先前见先生熟稔自在,小的还一直以为是自己没见过世面。如今知道霍先生也不自在,嘿嘿。”挠着头,一副憨样。 霍承纲温言道:“我原先在越国公府上做事。老国公待我十分之好。那些年吃金咽玉,被当做半个王孙公子养大。积了一身富贵习气。” 他目光怔松,微微回忆的神态。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笑道:“赶明儿也给你添置量身新衣。人靠衣裳马靠鞍。你跟着我也是个体面。” 小厮千恩万谢,“多谢霍先生,多谢霍先生。” 霍承纲摇头失笑。 第二天,霍承纲照例去抱石水阁。 华锦萼身边的白果奉命去给霍承纲捶腿。霍先生原不过是随意逗华锦萼一逗,没想到她还言出必行。 霍承纲挑挑眉,颇感意外。问底下偷偷摸摸的小宫女,“你可知,侧妃娘娘为何要叫你来给我捶腿。” “主子吩咐,奴婢就做了。至于为什么,奴婢也不敢问。” 霍承纲急着出门,淡淡地对白果道:“你回去吧。告诉你家主子,自己的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别搪塞给别人做。” 汀香苑,华锦萼一拍桌子,站起来质问:“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白果头低的更低了,“是。” “他还说别的什么了?” “没有说别的了。” 华锦萼粉腮微鼓,咬着后槽牙,脑海里全都是难搞的霍承纲。一时间倍觉心塞。 郭璟回信很快,他说他知道了。却没有答应华锦萼的相国寺之约。郭璟信中道:你身份矜贵,出门不变。动辄落人话柄,于你不幸。 郭璟以为是华锦萼在太子府得知了什么消息,特地来给他通风报信的。他劝诫华锦萼,女子不要干政。在步步危机的太子府,更是要谨言慎行。以后莫要给他写信。写了他也不回。 郭璟郑重地道:“郭某七尺男儿,横渡江河而无惧。盈且安心。” 华锦萼合上信,丢进火盆赖床烧了。 郭璟是天生正义的人,只要告诉他张镇安所做过的恶事。郭璟一定会挺身而出,仗义执法,处置这个罪魁祸首。 只是,这样一来就要把郭璟拉上楚王的贼船。 郭璟的光明磊落,照的华锦萼无比心虚。她忽然不敢再看火盆里的那堆灰烬。 白果将一切尽收眼底,心底冷笑连连。华锦萼下手时从不手软,下手后却开始虚情假意的心软、流泪。 上次杀月岚的时候她就是这样。 可从没见过她第二次时就手下留情。 华锦萼收到信的当天下午,郭璟揣着刑部的调任书去赴任。 两日后,圣驾到京城。文武百官在正阳门外迎接。 大牢里,大理寺寺卿携刑部几位要臣去提审张镇安。发现张镇安咬舌自尽,失血过多而死。经仵作验尸,是自杀。 刑部上下官员被排查了七天,没有查出异样。 抱石水阁里,幕僚方宁青忽的站起来,撞翻桌子,“什么,张镇安死了!” 一时抱石水阁嘈杂成一团,大家惊慌成一片。霍承纲沉静如水,几番嘈杂过后,大家都在霍承纲这里找主心骨。纷纷问霍承纲怎么办。 霍承纲道:“人死不能复生。等太子回来,我们一齐领罚吧。” 大家唏嘘成一片,没想到霍承纲是这个答案。看他不惊不慌的样子,还以为他有什么挽回大局的法子呢。 抱石水阁转眼间人走亭空。霍承纲不以为然,对身边的热闹没有丝毫留念。冷清亦如是,并不嫌弃。 输了就是输了,张镇安死了。楚王党有了替罪羔羊,太-子党失了先机,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一如之前在丰台,楚王夺赵岳聿性命不成。另想法子补救,才有了如今张镇安之死。 霍承纲缓缓给自己斟了杯茶,张镇安在狱中自杀。是什么人,能让张镇安这样的赤胆枭雄甘愿自杀。 太子门下有一人极擅验尸断案,仵作盘查时,霍承纲安排此人混在仵作里。演示归来,此人告知霍承纲,张镇安的确是自杀。没有任何谋害的痕迹。 尸-体是最诚实的证人,不会撒谎。 张镇安平白无故的,为什么会自杀呢。他见了什么人?天牢日夜有狱卒守着,任何外人不得随意面见重犯。 抛开能躲开守卒,偷潜进去的能人异士不算。能名正言顺面见张镇安的,只有刑部诸位官员,和换防的狱卒了。 霍承纲调来所有提审过张镇安的官员,和把守张镇安的狱卒。在刑部官员名单里,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郭璟。 霍承纲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华锦萼和郭璟在桃林见面的场景。他心里一紧,郭璟和这件事有关联吗。 华锦萼和这件事有关联吗。 太子府,华锦萼从正院给杭心姝请安出来。迎面撞上从太子书房走出来的霍承纲。 杭心姝肚子越来越大了,太子为照顾杭心姝。将书房大半都搬到了西厢。叫霍承纲谈事,也改到西厢。 霍承纲今天还带了个青年男子,那青年站在霍承纲身后,低声说着什么。霍承纲对他介绍:“这是侧妃娘娘。” 华锦萼和霍承纲互相行礼,霍承纲对华锦萼引荐:“这位是今年的新科进士,董谦玉。进士及第十七名,初初调到詹事府的。” 董谦玉人如其名,内敛温雅,长的极为隽丽俊秀。容貌很是出众。他上前拱手道:“詹事府右清纪郎董谦玉见过侧妃娘娘。” 华锦萼听见他的名字,心跳了一跳,不觉多看了他两眼。“董大人起来吧。” 华锦萼算不上董谦玉的正头主子,董谦玉这还要去拜见杭心姝。给华锦萼见过礼,人便走了。 詹事府在太子妃那混个脸熟即可,霍承纲没有跟着。和华锦萼一前一后离开正院。 华锦萼现在看见霍承纲就头皮发紧,一路无话,脚步匆匆的就要拉开距离。 霍承纲冷不防出声道:“侧妃娘娘果然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霍大人何出此言?”华锦萼不得不站住回怼,四周来来往往都是宫人,不解释清楚怎么行。 霍承纲微微一笑道:“方才侧妃娘娘见着董大人又怔神了?莫不是被太子冷落太久,这东宫来一个新人,您的毒爪就要遭殃祸害几个。” “霍大人慎言!” 华锦萼瞪着霍承纲,压低声音道:“你诚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侧妃娘娘说是就是。”霍承纲一本正经道:“臣不敢妄言论断。” 华锦萼道:“霍承纲,你别跟我车轱辘转。你就说,咱两这事怎么样才能完。你要银子?要升官?” 霍承纲含蓄道:“鄙人不才,在太子面前颇有才干。升官这种小事,就不必麻烦侧妃娘娘了。” 华锦萼松了口气,“那就是要银子了。这好办,一万两银子我买你闭嘴。从此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件事。” “一万两?霍某这张嘴未必也太廉价了。” 一万两还不够,狮子大开口啊。华锦萼冷冷道:“那霍大人想要多少?” 霍承纲笑意微凛,道:“你给了郭璟多少银子?” “霍大人在说什么,本宫怎么这么糊涂呢。” 霍承纲一晒道:“侧妃娘娘,你以为我是在空口白牙诈你么。”他顿了顿道:“我如果没查出来什么,我一个小小的幕僚,又如何敢攀咬侧妃娘娘下水。” 华锦萼眨了眨眼睛,“霍大人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霍承纲耐了耐性子,不信华锦萼这么耐审。他忽然从这个鹿眼清澈的小姑娘身上嗅到一股,不属于少女的老练。一股绵绵应对的力道,从容不迫。 霍承纲问他:“是容妃娘娘给你介绍的这位郭大人吗。” 那日华锦萼一出宫就直奔相国寺而去。 华锦萼一听这些话,就知道霍承纲屁都没查到。她笑的更甜美了:“霍先生这话说的糊涂,我已嫁入东宫,容妃娘娘好端端的同我引荐外男做什么。” 华锦萼慢吞吞道:“你平白污了我不说,还拖带着容妃娘娘下下水。可真是胆大妄为。” “霍承纲,你该当何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二十四章:明白 两人正僵持着,一道男声从背后传来,朗笑道:“什么该当何罪?” 霍承纲华锦萼齐齐回头,看见身穿朱红冕袍的太子韩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正院出来了。 华锦萼心虚,不自觉后退一步。和霍承纲拉开距离。 霍承纲临危不乱,动作没有丝毫闪躲。一点也不惧被太子逮到和侧妃华锦萼在一起。举止坦坦荡荡。 太子果然没有多怀疑,他目光落向华锦萼,问她:“请完安为何还不回汀香苑,逗留在此处。” 华锦萼屈膝行礼,觑了一眼霍承纲道:“这您要问霍先生。托霍先生福,将妾身拦在此处。霍先生太随性了,妾身避嫌还来不及,怎么会过多逗留。” 她就不信太子能容忍底下属臣对后妃如此放肆。 绿帽子这玩意,庄稼汉都不能容忍被戴在自己头上。 华锦萼添油加醋的告状,把霍承纲趁太子不在,佯装迷路,在汀香苑外逗留的事都说了。 太子韩霐闻言目光一变,久久打量霍承纲片刻。对华锦萼二人道,“跟孤来。” 霍承纲噙笑看着华锦萼。目光微嘲。华锦萼冷静自持,仰面挑衅,静看霍承纲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四目相对,周围的风都静了。 华锦萼得意的看了霍承纲一眼,骄傲的跟着走了。霍承纲摇头轻笑,路过她身旁道:“你会后悔的。”声音淡淡的。 华锦萼微怔,勾唇一笑,是吗。 太子书房,韩霐坐在上方。霍承纲和华锦萼皆立于下首,韩霐对华锦萼道:“你方才说,霍先生屡次三番,冒犯于你。孤可有会错意?” 韩霐措辞谨慎,断句十分微妙。 华锦萼道:“冒犯不冒犯妾身不敢多言,只是有些多心罢了。” 太子眼皮微抬,示意霍承纲自行落座。漫不经心对华锦萼道:“华侧妃且放心,你这般姿容还入不了霍先生的眼。” 华锦萼脸顿时涨得通红,红一阵白一阵的,宛如打翻了调色盘。十分精彩。 太子打击了华锦萼一波。泼完冷水尤嫌不够,又道:“霍先生为东宫做事,华侧妃多心前,不如先自我反省一番。好好思量思量,霍先生为什么能盯到你身上。” 韩霐冷血无情的让人讨厌。他面色冷冷,道:“论姿色你不如靳氏,论乖巧你不如周氏。论起贤德淑良四字,你处处都不如太子妃。诸般种种,你不知改进,人倒是蛮多心的。” 太子转了转左手的玉扳指,手指搭在玫瑰圈椅上敲了几敲,道:“你同霍先生道个歉。今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玷污了霍先生名誉,你罪过可就大了。” “我为何要向他道歉。分明是他觊觎于我,屡屡窥视。太子不为我做主就罢了。还让我向这样的登徒子道歉。” 华锦萼粉颊涨得通红,委屈道:“太子!锦萼说的是真的。” 韩霐不以为然,没有丝毫当回事的样子。 华锦萼心里不禁犯嘀咕,韩霐为什么对霍承纲这么放心。 她想到那一身又一身的太监服,和华锦萼阴秀的气质,难不成霍承纲真是个太监? 听说太监去势分两种,一种是连根切,一种只除囊袋。难不成霍承纲是后一种? 这么说,他日日去长春宫不是去伺候深宫寂寞的皇后的。 霍承纲悠悠看了华锦萼一眼,整个人闲淡、幽静。从头至尾像看了场笑话一般。 华锦萼打量的眼神传过来。两人视线正好碰到一起。 霍承纲蓦地摄住她的眼神,他放下茶杯。正欲说什么,外面小厮来报。鲁王殿下前来拜访太子殿下。 韩霐和霍承纲交换了个眼神,无事不登三宝殿。鲁王和太子可没有什么交情。他这个时候上门来所为何事? 韩霐起身道:“施曙,将人请到东书房。”回头微微对霍承纲点头。 霍承纲颔首,示意明白。 临走前,太子皱眉对华锦萼道:“向霍先生道歉后,就回去吧。今后不可再对外人胡言乱语。” 韩霐是真怕华锦萼哪天多嘴到贤德妃和大公主那去。贤德妃一个耳旁风吹的陛下,把霍承纲调走。 小小幕僚,觊觎太子后妃。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皇家丢不起这个人! 太子走后,书房里只剩华锦萼霍承纲两人。霍承纲开口道:“小周公公,劳您给侧妃娘娘引路。” 竟是一副不想要她道歉的样子。 华锦萼哪里肯离开!刚才听到韩霐说东书房,华锦萼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她之前念念不忘想要摸进来的书房。 机会千载难逢。 华锦萼殷勤的端起自己手边的一杯茶,递给霍承纲:“霍先生雅量,是锦萼多心了。误解了先生,实乃抱歉。” 霍承纲瞥了眼她手上的茶杯,小周公公看见了忙冲上去阻拦。霍先生喝茶挑剔,除秦巴雾毫外,一概不入口。 这个侧妃娘娘,净干些让人一言难尽之事。 小周公公刚冲进门,还未开口。霍承纲已经接过华锦萼的茶,轻呷一口。放下,在小周公公惊愕的眼神下,对华锦萼道:“现在侧妃娘娘可以放心离开了?” 华锦萼扭捏的绞着手帕,“我,我想等太子忙完。” 霍承纲一晒,环视了眼书房重地,将华锦萼带到耳房。然后在华锦萼错愕的眼神下拱手告辞。 接着,门口来了两个守卫。脚步轻盈似风,腰间配着十余斤的大刀,仍游刃有余。 华锦萼气馁,心却提在东书房。 鲁王怎么会突然造访太子府。 霍承纲离开极明堂,在正院外遇见鲍云敬和董谦玉。董谦玉卑恭的跟在鲍云敬身后,一副乖巧承训的样子。 鲍云敬迎上去,对霍承纲道:“霍大人,华将军府上的女眷在京城都安置好了,前来拜见侧妃娘娘。” 霍承纲低声问他:“可知鲁王殿下来是做什么的。” 鲍云敬道:“鲁王殿下是陪着镇国公夫人、大公主一起过来的。您也知道,鲁王性情纯真,做事想起一出是一出,宫里上下没人拦得住他。” 霍承纲会意,鲁王是个傻子。捅破天去,旁人也只会说,和个傻子计较什么。 董谦玉从始至终低着头不说话。霍承纲走后,鲍云敬有意点拨他。“明面上张镇安已死,背了全部的罪责,皇上没有深究楚王。另一边,皇上却让楚王殿下去五台山祈雨,为河西的百姓祈福。” 五台山礼佛祈福,要提前半个月沐浴净身,戒女色,戒贪念。闭门谢客,在佛前打坐十五天。换句话说,楚王被罚闭门思过了。 董谦玉长长睫毛垂下阴影,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鲍云敬不急不缓道:“河西民-乱这样的大事,被生生拖了近一年。民间已经形成小股的反叛军。此番华将军带兵镇压,其实是贤德妃在变相给楚王擦-屁-股。” 有大公主和华锦萼这层关系。皇上摆明就是不想太-子党,再死咬着这件事不放。平定河西之乱后,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将一切复归原样。 说着,鲍云敬叹气道:“听闻你是同进士十七名,原是能调到翰林院的。自己却主动请缨来了詹事府。” 鲍云敬颇感意外,董谦玉原能直奉天子。却主动站队,转投太-子党。鲍云敬当年是没得选,如今太子楚王之争正值白炙。 董谦玉倒是个有胆识。 思及到此,鲍云敬再看董谦玉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董谦玉看出鲍云敬心思,忙拱手腰弯的更低了。他可不想在太子府惹人忌惮,遂主动解释道:“鲍大人,谦玉是走的抱石水阁李大人的路子。先前李大人告诉我,东宫不太平,太子有意派人重查三位侧妃的底细。” “谦玉心思便活泛了。想着这差事容易,学生家贫,在翰林院熬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不如早早为储君做事,天下总归是要归于正统的。学生也是投机取巧罢了。” “哦?你要查三位侧妃。”鲍云敬颇感兴趣:“不知道小董大人想从哪开始查。” 董谦玉道:“先从周良孺开始吧。” 鲍云敬一听便笑了,周良孺父亲是蓟州按察使周奕。三位侧妃中家世最低,这个董谦玉,也是个柿子挑软的捏的主。 董谦玉温温一笑,“鲍大人见笑了。” 他挺直腰背,目光无意中落过极明堂。董谦玉知道,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许是旁人不知道,可董谦玉从涿州追到宜州,再追到京城。他手里掌握着,霍承纲都没有的东西。 鲍云敬瞥了眼董谦玉眼中的信誓旦旦,势在必得。忽的叹气,年轻人到底争强好胜啊。 东书房,鲁王腼腆的对韩霐笑着,“弟弟。我陪姐姐来看你。”他努力组织着简单的词语,“姐姐说你的王妃有宝宝了。” 太子韩霐道:“我的正妃是太子妃。将来鲁王殿下娶了正妻,才是王妃。” 鲁王听了半天,慢慢地道:“不对。弟弟的正室是王妃。” 太子韩霐依旧笑意不减,“您和楚王殿下的正室,都是王妃。孤的妻子,是太子妃。” 鲁王十分茫然地道:“我不明白。” 太子韩霐但笑不语。施曙公公心里直摇头,太子太较真了。对傻子鲁王从不轻怠。无论鲁王说什么傻话,都十分有耐心的纠正。 仿佛鲁王殿下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二十五章:不懂 鲁王在太子这里实在没有什么正事,三大五粗的汉子,不吭声端坐在那里时,倒像个王爷权贵。有几分威严摄人。 偏生鲁王多话,像个叽叽喳喳的雀鸟。顽皮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在东书房东翻西找。对太子镇纸用的白玉麋鹿和紫毫毛笔爱不释手。 太子大方道:“既然鲁王喜欢,孤便做主,将这几块文墨送给殿下。还望大哥不要嫌弃这是孤用过的。” 鲁王头摇得像拨浪鼓,啜濡道:“母妃不让我接别人的东西。” 韩霐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吃食。你大胆接着吧。” 鲁王抱着毛笔,认真想了想,“我不要。我写几个字就好。” 太子从善如流,吩咐施曙给鲁王铺纸。鲁王笨拙的抓着名贵的紫毫毛笔,挥墨泼毫,整个宣纸上沾染着放荡不羁的墨痕。 另一边,华锦萼着急的不得了。不知道太子和鲁王怎么有那么话可说。鲁王对外是‘八岁孩子’的智商。 太子这么闲的吗。陪一个孩子能玩这么久。 华锦萼看不懂太子。 韩霐这个人很耐人寻味,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男人的心思比女人还要难猜。 东书房里,鲁王泼墨挥毫,挥洒的太激-情。无意中将墨点甩在了太子的冕服上。 韩霐躲之不及,皱眉看着袍角上的墨点。施曙慌声道:“太子,我服侍您去换衣服吧。” 韩霐点头,施曙叫来小周公公看着鲁王。自己陪鲁王去换衣服。 鲁王捏着毛笔怔怔的,宛如一个犯错的孩子。他垂下眼帘,目光呆滞的漂移片刻。再次抬起头,目光却落在韩霐身上莲花荷包上。 鲁王右臂还在隐隐颤抖,他克制自己的手腕,不把悬然欲滴的墨点再次甩在韩霐身上。他心中一股臆气回荡,难以平复。 华二小姐善刺绣,廿七去雲州前特别在苏州学了半年苏绣。练习的绣品,半数砸在了鲁王身上。 鲁王对华锦萼的针法手艺极为熟悉。 女子嫁人多半都要洗手作羹汤,为夫君缝衣绣袜。东宫侧妃不必做这些杂事,自有针线房代劳。可衣着佩戴,多出自妻妾之手。 韩霆微微一怔,第一次有小锦儿嫁人了的真实感。 门外传来华锦萼的声音,“太子,您这是怎么了?” 太子疑惑的声音问她,“你怎么还在这里。”华锦萼解释了句什么,韩霆没有听清。 只听太子又道:“正好,你为孤更衣。” 鲁王心中如大石坠渊,难以自控的冲出去。远远看见华锦萼陪着太子进了耳房。他呆滞滞的,对小周公公说:“弟弟的王妃长的真好看。” 小周公公弯下腰道:“鲁王殿下,那是太子侧妃。” “侧妃”鲁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认真的对小周公公道:“我见过她。她进过宫。” 耳房里。 华锦萼为太子更衣时,突然看见托盘上放着的莲花荷包。心里一惊,想着东书房追出来的鲁王殿下,不禁心中一紧。 他看见了吗?华锦萼脑中纷纷乱乱,心也嘈杂成一团。 杭心姝喜欢苏绣,时常吩咐华锦萼做一些荷包袜子手帕送上去。 华锦萼没想到杭心姝会如此大方的,把她的手艺给太子穿戴。她以为,杭心姝至少会嫉妒到,不让太子身上出现别的女人的绣品。 没想到杭心姝竟然浑不在意。或者说,杭心姝把她当绣娘了。所以才满不在乎。 华锦萼为太子除去外袍,发现韩霐中衣上也浸上墨点。 太子道 :“一并换了吧。” 华锦萼动手为太子解开中衣盘扣。太子面容白皙,身材精瘦。很快被华锦萼剥的只剩了裘裤,露出胸膛。 原本是个很适合勾-引的时刻。 可华锦萼一想到鲁王就在不远处的东书房,心里便梗着一道坎。又想到这墨点是鲁王甩在韩霐身上的,这也许是鲁王特意为她创造机会。 华锦萼心里更酸楚了。 太子双臂大张,低头瞧见华锦萼难得沉默别扭的样子。觉得有趣,不禁道:“平日见你这样大胆,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反倒羞涩了。” 华锦萼闻言惊慌的抬起水汪汪的鹿眼,旋即又低下。 太子大笑道:“你害羞时到乖觉。”微扬下颚,“去给孤倒杯茶。”说完坐在榻侧,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打算出去了。 华锦萼从门外接过茶房倒好的茶水,小心翼翼的丢上。见缝插针的提醒太子,“鲁王还在等你呢,殿下您看?” 华锦萼甚至巴不得太子把自己打发回汀香苑。换个衣服还换不出去了,这算怎么回事。 华锦萼如芒在背,感到浑身不自在。 太子却似乎很喜欢华锦萼局促不安,恨不得从这个屋子跳出去窘迫样子。他饶有兴味的看着华锦萼。 华锦萼试探地问:“妾身就不打扰殿下见客了?” 太子哈哈大笑,拍着扶椅站起来道:“也罢。你回去吧,今夜孤去汀香苑看你。” 啊?! 华锦萼甜笑着福身,“是!”脚步轻快的出去。 鲁王正蹲在极明堂正院的青砖路上看蚂蚁,华锦萼被鲁王挡住去路。福身行礼道:“参见鲁王殿下。” 鲁王殿下抬头,怔怔看了华锦萼许久。华锦萼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动。小周公公在一旁提醒鲁王道:“您要对侧妃娘娘说免礼。” “免礼。”鲁王跟着重复,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蚂蚁了。华锦萼刚抬足欲走,就听鲁王在她身后问:“你养蚂蚁吗。” 华锦萼只好转身,微笑道:“妾身不养蚂蚁。” “你该养的。”鲁王道:“蚂蚁忠诚、可爱、小巧。还会一起抬大米。很厉害的。” 华锦萼不想接鲁王的稚言稚语,再次转身离开。一个小太监突然上前来对小周公公耳语了几句。 小周公公立即喜上眉梢,不顾鲁王还在场。立即恭喜华锦萼道:“恭喜侧妃娘娘,贺喜侧妃娘娘。您快点回去早些准备吧,鲁王这里有我照看着呢。” “别等太子去了,娘娘那还没安顿好。太子殿下扫兴了可就不好了。” “周公公!”华锦萼严厉急色道。 华锦萼示意他闭嘴。 小周公公不以为然,嘻嘻笑道:“侧妃娘娘莫担心,鲁王殿下性情单纯。不懂这些成人之事。娘娘不必羞恼。” 华锦萼手颤的已经不敢去看鲁王殿下脸色,她加快脚步离去。 鲁王殿下指尖捻死了一只蚂蚁,小周公公见状大惊,忙掏出手帕为鲁王殿下擦掌心。“殿下怎么弄死了这小畜生,脏了手。快,奴才为你净手。” 鲁王殿下漠然的看着他,指着脚下的蚂蚁的堆道:“你吃了。” “我?奴才,奴才”小周公公一时不知道哪里惹怒了鲁王,百般找借口想推脱。 “奴才,奴才怎么吃啊。” 鲁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道:“爬在地上舔着吃啊。真笨。” 惧于鲁王权势,左右又无人为小周公公求情。小周公公只好怀着悲壮的心情,爬在地上的吃了顿土泥拌蚂蚁。 泥土中一股骚味。小周公公想起来太子妃养了条宠物狗,白色的小京巴。是太子殿下送给太子妃的,太子妃很是宠爱。 小周公公脸一绿,就想偷奸耍滑。鲁王殿下却眼尖较真的很,隔一会儿就踢他一脚,“你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小周公公含泪道:“好吃,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 鲁王留小周公公在原地吃蚂蚁,自己回到厅堂。大公主韩霏和镇国公夫人还在杭心姝处没出来。 丹露又替二人换了杯热茶,杭心姝含笑招待。大公主韩霏和镇国公夫人此番前来是奔着来看华锦萼的。 杭心姝却不轻易放人。自打华锦萼进东宫后,雲州三天两头的打着各号名义往汀香苑送东西。把华锦萼还当做那没嫁人的闺女,一点没有为人皇媳的自觉。 从前杭心姝抬抬手就放过去。如她今肚子里怀了龙胎,为母则刚。 华家可以把她的头踩在华锦萼脚下,却不能把她孩子的头也按在华锦萼之下。 皇妾也是妾,杭心姝这边硬气些。不放妾的娘家人去探望妾室,在哪都说的过去。 杭心姝端坐着,等着大公主拿身份来压自己。 丹露劝不住杭心姝的倔,一直提着一口气。万幸,大公主没有动怒。从始至终伺候在婆婆镇国公夫人身边,一点公主的架子也没有。 太子那边得知大公主和镇国公夫人还没离开,微讶之下,瞬间懂了杭心姝的气性在哪。方才他放华锦萼回去,也是念着镇国公夫人等会去探望她。 如今太子知道杭心姝的心思,沉思片刻。派施曙去正院给杭心姝解围,说他等会过去用晚膳。为杭心姝撑脸面。 天色不早了,都到这个时侯。大公主和镇国公不会还不走人。 太子想到杭氏嫁给他两年多,如今身怀六甲,其母都没来探望过一次。 华锦萼嫁入东宫不过月余,倒像是还在闺中一样,日日和娘家亲近。 思及到此,今夜去探望华氏的心思就淡了。太子吩咐下去,“令华氏今夜不用准备了。孤今晚歇在正院。” 汀香苑,华锦萼得知韩霐今晚不来了。长长舒出一口气。她泡在玫瑰花瓣漂浮的浴桶里,整个人滑下去,沉在水里。 在水里睁开眼睛,四处都是灰蒙蒙的。华锦萼心想,鲁王殿下是对的。她在他手里,发挥不出好作用的。 只有把她交给楚王,华锦萼才能心无缔结的执行任何命令。上次梅林引诱她就做的很好,很坦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二十六章:楚王 九月初的时候,河西传来大捷。华将军带领八千精兵,镇压黄河一带反-叛-军。擒乱贼首领十三名,拘乱贼分子百余名。其余叛军皆归降。 十月,颁布皇恩圣旨。工部侍郎郑铉海奉命。前往河西重新修直弯道,撤掉抄关口。 十月中旬,皇后千秋寿诞,病了两年的身子逐渐有了好转。皇上大喜过望。大赦天下,免了河西一代两年税赋,并重新引渠灌溉,令其修养生息。 太子迁回东宫一事也重新提上日程。 这一次进展很快,在皇后娘娘寿诞之前,整个太子府都搬进了原东宫。 东宫有着小紫禁城的名号,位于皇城西南角,和皇后娘娘的凤仪殿,皇上的圣乾殿位于同一水平线。宛如三驾马车并驾齐驱。 凤仪宫不大住人,皇后常年居住在长春宫。只在逢年过节,面见命妇的时候,凤仪宫的大门才被打开。 这两年皇后娘娘病重,凤仪宫的大门,两年没开过了。 东宫宫殿屋顶覆绿色琉璃瓦,五行中,东方属木,色为绿。契合阴阳五行生长之道。故东宫又称青宫、春-宫。 太子韩霐自幼在此长大。对东宫的翠绿琉璃瓦,朱红门墙。殿前摆放的铜鹤铜龟。大殿回廊,汉白玉围栏,一景一幕都是如此熟悉。 皇宫的威严宏伟,不是建府在外的太子府可以拟比的。 迁宫后,杭心姝和太子居住在东宫正殿承乾殿。华锦萼被分配到东边的焕章殿,靳慕兰和周宛菀共居住春禧殿的左右配殿。 搬入东宫后,华锦萼离鲁王更近了。却很久没有见到霍承纲,也不知太子是如何安置他的那些幕僚的。 詹事府建在在翰林院的后巷。时常有詹事府的内侍前来向太子、太子妃禀报事务。 十月末,楚王殿下从五台山,为河西百姓祈福归来。 杭心姝被皇后免了晨昏定省,让她好好养胎。相应的华锦萼等人也不必再去日日请安。 太子忙于朝事,已经很久没有均匀东宫雨露。靳慕兰周婉婉为此都很着急。 华锦萼却很淡定,她心里很清楚,杭心姝肚子里这胎不安定下来。太子是不会临幸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 韩霐初回东宫,正是稳固地位的时刻。皇上又在此刻为皇后大肆举办寿宴,虽然有借皇后寿辰之名,免河西百姓税负之难,为楚王捅下的烂摊子最后收拾残局。 到底沾光的是太-子党。东宫和皇后重新站起来了,比起两年前的晦暗,皇后拘禁长春宫,太-子党艰难的像是没有明天一样。 如今的太子简直扬眉吐气。只等杭心姝肚子里的龙嗣诞下,为元熙帝生下长子长孙。太子起码一年都可以松口气了。 午膳过后,钟粹宫送来东西。让华锦萼去给贤德妃娘娘描几个花样子。 华锦萼先去请示杭心姝。杭心姝却没有出来见她,只是派丹露出来应付。 白果悄悄告诉华锦萼,承乾殿可能出了什么事。 白果道:“大家似乎都很慌张。我去向太子妃请命,太子妃身边的丹露,也只是匆匆进了主屋。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告诉我太子妃同意了。” 白果道:“奴婢出来的时候,承乾殿的大门已经被关了,四下严令,宫女太监,不准随意乱走。” 华锦萼心里一惊,疑心是杭心姝出了什么事儿。白果问她:“侧妃娘娘,我们还去钟粹宫吗?” 华锦萼苦笑,“由得了,我们不去吗。” 钟粹宫。 贤德妃正在用午膳,华锦萼立即上前请安,亲切的寒暄道:“娘娘怎么用的这么晚?” 贤德妃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雕红漆梅花立屏后面,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笑声。 元熙帝大步阔手的走出来,饶有兴味的看了华锦萼两眼,对贤德妃说,“华春奕的女儿姿容倩丽,容貌不凡,你倒为他挑了一个好闺女。” 贤德妃嗔怪道:“皇上,这说的什么话。太子也是臣妾的孩子,妾身怎么可能不疼他,兄弟之间常有不和。这做母亲的只有调节的道理,哪有挑唆着两个孩子打架的道理。” 元熙帝张开双手,欠着身道:“瞧瞧我说了什么?你这又恼了。真是个气葫芦。” 华锦萼忙俯身行礼,给皇上请安。 元熙帝道:“免了,起来吧。贤德妃娘娘找你说话,朕不在此碍事了。”目光在华锦萼身上一扫,淡淡地道:“娘娘既然喜欢你,你便时常钟粹宫看望看望娘娘。” “大公主远嫁,太子妃和楚王妃都有身孕。宫里无人陪娘娘说话,难得有个入娘娘眼的,你这做儿媳的要懂事些。” 一句话说得华锦萼心里又惊又跳。惊的是,皇上对贤德妃的体贴。跳的是,她一个侧妃何时称得上儿媳。 心中纷纷扰扰,各种念头齐齐闪过,华锦萼笑着福身道:“是。” 皇上走后。贤德妃把华锦萼晾在一旁,令她罚跪。 华锦萼知道这是迟来的处罚,没有任何反抗,乖顺的跪在地上。 不知跪了多久。华锦萼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贤德妃已经用完午膳。宫女拿来花样子,让华锦萼趴在地上描。贤德妃则憩。 华锦萼其实文墨绘画都不怎么样,连绣花也是临时学的,防止自己这个西贝货漏了相。 她趴在地上,认真的描着一朵杏花。脑海里想的却是顾子君断掉的那只胳膊。 华锦萼想,这皇宫里的处罚可真是文雅。不过是罚跪,趴在地上瞄几个花样子。比起流孤堂各种残忍的手段,皇宫的处罚可真是温和的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十分地仁慈。 日头偏西,花锦萼趴的位置已经照不到阳光,她眯了眯眼,揉揉犯困的眼睛,换了个方向,对准大门口。换了张雀闹春来描。 嗒,嗒,嗒,脚步声。眼前突然多了一双乌靴。顺着袍角看上去,紫红色蟒袍五爪蟠龙,竹清缂丝外罩衫。下颚线条冷峻,浓眉利目眼神精烁。 华锦萼抬头,慌忙起身,起来一半又慌忙跪下,“楚王殿下。” 楚王韩霄淡淡的嗯了一声,问道:“你怎么趴在这里。” 华锦萼讪讪地,这让她怎么回答。想了想,她含蓄的道:“贤德妃娘娘让我在这里描花样子。” 不知楚王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没听懂,他眉目一沉,疑惑地问道:“你为何不在桌子上画,趴着笔杆子都握不好,能画出什么好东西。” 华锦萼不言语。 过了一会儿,楚王韩霄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他没说什么,背身坐在厅堂的椅子上。自斟自饮。 华锦萼见楚王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又爬下去重新描图。姿势扭曲了一中午,华锦萼窝的腰酸背痛的,不住的偷偷捶捶腰。 冷不防,楚王韩霄在她头顶问:“你腰很痛吗?”他声音低沉偏重,一句关心说的像嘲讽。 华锦萼正欲说什么,楚王利目定定的望着她问:“本王听闻太子月余不曾恩泽东宫,你的腰为何还会痛到这个地步?” 呃,华锦萼卡壳,半晌不知如何回答,楚王这个逾线的过分的问题。华锦萼故作镇静,一本正经道:“是妾身趴在这里瞄了一下午的花样子,描的浑身泛痛,楚王殿下误会了。” 楚王韩霄瞥了她一眼,瞧了半晌,提高音调问:“你这是在告状了?” 华锦萼头皮发麻,不知道又是哪里触怒了楚王的逆鳞。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地上的花样子一一拾起来。收拾好交给一旁的宫女,对她道:“有劳姐姐将这些带进去给贤德妃娘娘,臣妾幸不辱命,画完了娘娘需要的花样子。” 宫女盈盈俯身,领命离去。 楚王韩霄道:“既然你的事忙完了。起来,本王和你论究一下丰台之事。” 来了。华锦萼心道,纵然是早有准备,到这一刻的时候,华锦萼心里还是有一丝紧张。 钟粹宫上下的宫人似乎就等着这一刻,楚王殿下命令一出口,所有门扇窗户立即紧闭,整个大殿暗了下来。只有两柄烛光悠悠跳动,照耀着楚王的脸庞。 楚王韩霄坐在大殿的正上方,光泽将他周围照得无比明亮。华锦萼跪在阴暗处。 楚王韩霄高高在上的问她:“为什么失手。为什么抓到赵岳聿的第一时间不将他处死。” 华锦萼道:“我身在太子府,无法亲赴丰台,远程指挥,鞭长莫及。当初我下令时让他们捉到赵岳聿后立即处死,但不知为何他们没有按照我的命令执行,后来我想挽救已经为时已晚。大局已定。” 楚王韩霄冷笑一声,“这么说你就是无罪了。” 华锦萼跪得笔直,“廿七绝无此意!廿七指挥失败,任凭楚王殿下责罚。” “责罚?我的责罚,你受得起吗。”楚王从大殿上走下来,拿着玉板轻轻敲在华锦萼面前,玉板与地面碰撞,发出罄竹般的响声,他嗤笑一声,“说的轻巧,也不怕闪了舌头。” 说着左手掐住她下颚,揪出她舌头,华锦萼被迫脖子前倾。楚王韩霄道:“华锦萼,你莫不是以为你进了东宫,我拿你就没有办法。” “廿七不敢。” 楚王韩霄松了手,淡淡的将唾液抹在手帕上,将手帕卷在玉板上,一同丢在地上。 “廿七,当华府大小姐的滋味如何?”楚王韩霄冷淡的问,不像是关心,华锦萼一时半会也摸不清他的心思,只能谨慎回答。 华锦萼行礼道:“一步不敢出错。” 楚王韩霄,半阖着眼,很满意她的回答,过了会儿,他又问:“你和韩霐可睡过了?” 华锦萼尴尬不已,不知鲁王和楚王为何都如此关心这件事。正思考如何回答。 楚王又问道:“你会伺候男人吗?” 华锦萼一惊,连忙跪下,“属下不知楚王殿下的意思。” 楚王韩霄的目光幽幽扫过,华锦萼耳畔,赤金丁香花耳珰镶在白嫩的耳朵上,耳尖与脖颈指尖泛起一片薄薄红晕。 楚王拉过华锦萼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不如本王牺牲一次,教你练练手好了。” “楚王殿下!”一道严厉的女声从后殿传来。 不知何时贤德妃已从寝殿出来。她赤红着玉目,愤怒的看着韩霄。眼中更多通红的火焰落在华锦萼身上。 华锦萼从楚王手中挣脱,“见过贤德妃娘娘。” 贤德妃没有理她,径直走到楚王韩霄面前。右手指着华锦萼横眉冷眼的问:“你可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 楚王韩霄不以为意,淡淡的靠在玫瑰椅上的菖蒲纹靠垫上。“一个贱婢而已,闲来无事逗弄玩玩。母妃难不成还以为我瞧上她了?” 他端起茶碗,轻轻拨了拨信阳毛尖的浮沫:“流孤堂的一条狗而已,我若喜欢,当初就不会把这条狗送到别人家。自己留下看家了。” 楚王浓眉飞鬓,英眸利如刀。在华锦萼身上淡淡的一扫,一点。华锦萼感到一种薄如柳叶的刀片从自己皮肤上刮过,初时感觉不到,风一吹,淡淡的痛意席卷全身。 “小嫂嫂,你说本王说的可对?”人如其声,骄狂肆意。无与伦比强大的权势和底气。 华锦萼福身应是:“楚王殿下说的是。” 楚王韩霄开怀的望向贤德妃,“母妃这下可放心了。” 贤德妃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重重叹气道:“下次万不可如此顽皮。” “孩儿遵命。” 楚王淡淡瞥了华锦萼一眼,对贤德妃道,“张镇安的事,她做得还不错,一功一过,将功补过,这件事就暂且翻篇吧。” 贤德妃意味深长的看了华锦萼一眼,没有说什么,对楚王道:“流孤堂是你的手下,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二十七章:杀人 十一月初三,皇后娘娘千秋岁诞。三品诰命以上的命妇全部入宫庆贺。 凤仪宫除尘洗晦,焕然一新的迎接喜事的到来。凤仪宫北面束有高阁,是个三层楼台的戏楼。从上至下,对应着福、禄、寿。 御路与甬道相连,四周为汉白玉围栏。 杭心姝挺着大肚子携华锦萼出席。靳良孺周良孺前一天给皇后娘娘磕过头,道了喜,正席的时候并不出面。 华锦萼一路心惊胆战的搀着杭心姝,生怕有哪个不长眼的撞到了杭心姝的肚子上。在流孤堂练就一身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全部用在了此刻。 上次华锦萼去钟粹宫,白果发现承乾殿的异样。华锦萼怀疑是杭心姝出事,过了十天左右,终于佐证了华锦萼的猜测。 华锦萼至今没有打听出来是衣食起居哪里出现了问题。总之,那日杭心姝险些小产,情况很是危急。 将养了些时日,近些日子才见好。 华锦萼很感激,鲁王不让她对杭心姝肚子里的孩子下手。至于做这件事的是不是别人。华锦萼也无从干涉了。 有时候大局面前横着的不只是一条孩子的命,这个孩子很多时候背后隐喻的是另一种权势的延续。 在嫡长传承,社稷延续方面。这些是无法鸿越过的话题。 咿咿呀呀的戏曲调声,唤回华锦萼的思绪。华锦萼坐在西南角的席位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上演出的醉打金枝。 华锦萼小时候没看过戏,开始是因为家里穷。偶尔过年时有戏班子来镇上,华锦萼还得背着弟弟去念书,她总是远远的听着戏调的声音,想象着戏般的热闹和繁华。 后来是因为进了流孤堂,流孤堂里日日夜夜都是生死训练,这些靡靡之音,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醉生梦死和刀光剑影,永远横不到一条线上。 皇后过寿是大事,元熙帝和陈皇后还在太和殿告庙祭天。凤仪宫命妇们已经按品阶排列好,等待陈皇后归来,一一觐见祝寿。 席间,华锦萼发现次席间有一个身穿四品诰命服的美妇人,频频往她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华锦萼不知是何缘故,正欲探个究竟。 陈皇后召华锦萼过去说话。凤仪宫正殿,身穿明黄色凤袍,鹅蛋脸柳叶眉的明艳妇人雍容娴雅的坐在雕凤浮龙椅上。 举手投足之间,仪态万千。 华锦萼磕头跪拜行大礼,“儿臣锦萼祝母后,岁诞千秋,福寿延年;鹤鹿同春,永享天伦。” 陈皇后对左右笑道:“这倒是个有文墨的。今儿耳根子听了一天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总算有人换个新鲜点的词了。” 满殿哈哈大笑,一阵欢乐的气氛。 陈皇后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的笑泪,喟然道:“这句永享天伦,深得我意。”她向华锦萼招手,“你过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华锦萼不明所以,杭心姝的脸色已经变了。陈皇后似乎一无所觉。华锦萼迟疑的上前。 有太监抢在华锦萼前面,端着托盘上前,为皇后换了一杯热茶。 皇后接过茶碗,沉默片刻,对华锦萼道:“罢了,好孩子,你且先陪在太子妃身边。我不放心别人。” 杭心姝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华锦萼不知道那名太监是谁安排的,却为他出现的巧合感到惊叹。但华锦萼不明白,为何皇后会对自己另眼相待呢。 饱餐食足华锦萼有些内急,在宫女的引领下,去侧殿净了手。 绕过转角回廊时,突然被之前席上的四品命妇叫住,她迟疑道:“侧妃娘娘?你可是雲州镇国公华大将军三房家的次女。” “你是?”华锦萼蹙眉看着她,目光陌生,实在想不起这个人是谁。只记得方才在席上见过她。 这次皇后娘娘寿诞,召三品诰命以上入宫祝贺,也不怪华锦萼对她印象深刻,全场只有她一个人身穿四品诰命服。 华锦萼在京城没有熟人,不知道她所图为何。这里是皇宫内院,华锦萼也不惧她会把她怎么样。索性停下脚步,静静的等待她回答。 四品命妇一福身,目光微讶,“你,不认识我?” 华锦萼两眼微眯,看来是熟人。她噙笑不语。静静等着眼前的女人,给出她更多的信息。 四品命妇提醒她道:“我是魏永候世子之妻。”见华锦萼还是不语,包漪萱索性坦白道:“我娘家是雲州知州包韩靖。” 华锦萼依旧微笑着看着她。 包漪萱笑道:“侧妃娘娘是贵人多忘事。还是不愿意认我这个昔日闺中好友?” 华锦萼道:“你若识趣,就不该上前来问我。” 包漪萱微微摇头道:“侧妃娘娘还不明白吗?我既然敢上前来认你,自有我敢上前来认的底气。”她上前一步,逼近华锦萼,轻声问:“你当真是华将军的孙女吗。” 华锦萼眼睛微眯,危险的看着包漪萱。 包漪萱得意道:“我和华锦萼自小一起长大,你来我往的斗了七八年,我怎么从来不认得——你这个人呢。” 华锦萼鹿眼闪过一道凌厉的锋芒,“你跟我来。” 包漪萱见她忌讳,知道这次赌准了。紧随其后,谁知刚走两步,华锦萼扭头对包漪萱道:“不许带随从。” 包漪萱掩帕轻笑:“好。”独留自家丫鬟,小荷在原地。 小荷拽着包漪萱的衣袖,道:“夫人,这里是皇宫,我们还是不要乱走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包漪萱瞥了眼华锦萼一眼,淡淡道:“你怕什么?这不是有侧妃娘娘在吗。” 华锦萼回头笑道:“是啊,有我在,你们还担心什么。” 包漪萱跟着华锦萼,来到崇星湖旁边。华锦萼驻足问她:“你说你跟华锦萼认识?” 华锦萼将自己的帕子铺在湖边石上,坐下问包漪萱:“那你们关系如何?” 包漪萱目光闪烁,道:“我们情同姐妹,是最要好的手帕交。” “手帕交?那华锦萼出嫁前后一年多的时间,从不见你写信、传话去道喜。华锦萼的嫁入东宫半年,也不曾见你来递拜帖叙叙旧。”华锦萼挑眉问道。 包漪萱道:“这不是我远在京城吗。后来你身在太子府,我等平民,哪有机会去觐见您呢。” 华锦萼轻笑一声,“嗯,你说的是。”她从包漪萱手中抽出绣着梨花的丝帕,包漪萱不明所以的看着华锦萼,“你要我的帕子干什么?” 华锦萼将洁白的梨花丝帕缠在手上,缓慢的重复:“你叫包漪萱是吧?可惜了。今儿本宫教你一个道理,从前没有去续的旧,今后也不要续起来。” 她又快又准的掐住包漪萱侧颈的死穴,丝帕包裹着指腹,仍然准确无误的掐准要害。 包漪萱的身子很快就软了下去,尸体扑到华锦萼脚上。华锦萼敏捷的后退一步,将人推到水里。连带着洁白的梨花丝帕,也轻飘飘的落在碧绿色的湖面上。 华锦萼半阖着眼,听着四面八方的脚步声,侍卫的巡逻马上到这边了。华锦萼绕了个圈子,从回廊东面出去。 鲁王今日也在席上,华锦萼需要一个闯入皇宫的歹徒凶手,来替自己遮掩行迹。 华锦萼通过先前约定好的暗号,让一名太监传话,约鲁王出来在御花园里见面。 花亭里,华锦萼坐在重檐角亭下。吹着徐徐凉风,望着满园菊-花盛开。 华锦萼听到人走近,扭头起身行礼,哪知来人却不是鲁王,而是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抱着一只蓝灰色的绿眼琉璃猫,小猫不过半岁大一点,正是顽皮怕人的时候。 尖利的猫爪之勾着楚王殿下的鹤氅,一道道名贵的银丝线勾的乱七八糟,楚王殿下毫不心疼。 楚王韩霄和华锦萼各坐在花亭一角,他将蓝灰色小猫放在膝头上玩弄。楚王殿下沉声开口,问华锦萼:“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 华锦萼道:“我杀了魏永侯世子的夫人。” 楚王殿下皱眉道:“真是个麻烦。魏永候世子不成气候,家中就这么一个儿子。你把人家嫡妻给杀了,我可如何向魏永侯交代。” 他捏着猫咪的两只爪子,高高举起。亲昵的蹭着小猫鼻尖,“灰灰,你说是不是啊。” 楚王韩霄捏着猫咪爪子,指着华锦萼,唱着双簧戏:“侧妃娘娘可真是个闯祸精。” 华锦萼道:“包漪萱见过华锦萼,不除不行。她还有一个丫鬟名叫小荷,现在崇星湖南边,需要处理掉。” 华锦萼福身道:“望殿下安排一个人替我掩饰行迹。最好是女子,为以防万一,她被人救起。我是动手将先人掐死,再投入湖里的。” “知道了。”楚王韩霄抱着猫站起来道:“回去听戏吧。今儿是长春宫的大日子,你这位太子侧妃离开太久也不好。” 到底没说他准备怎么办这件事。 华锦萼低声应是,顺从的退下。 崇星湖南边,小荷焦急的等着自家夫人。等了小半个时辰,还不见太子侧妃和包漪萱回来。便主动前去寻找。 崇星湖旁边,几名太监从湖里打捞出来,一名身穿四品诰命服女子的尸体。 小荷吓得捂住了嘴,忙躲在假山旁边,惶惶惚惚,惊犹未定。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夫人怎么突然死了。 太子侧妃,她也出事了吗? 小荷原路往回跑,有几名太监,在她方才站过的位置,来来回回找人。 小荷心里害怕不敢露面,借着假山错落,躲在其中瑟瑟发抖。小荷听到几名太监的说话声,从他们的交谈中更加确定,他们要找的人就是自己。 而且她还听出,这几个人都不是真太监。真太监的嗓音没有这么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二十八章:小荷 几个太监越走越近,小荷慌不择路,忙往南边跑去。其他的人听见动静,抓紧佩刀也朝南追去。 霍承纲听见动静,提着太监袍角。如轻魅般在假山中穿梭,很快来到小荷身后,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进山洞。 小荷回头见是个身穿藏蓝袍的太监,他脖子上还有清晰的喉结,顿时吓得惊声尖叫。霍承纲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安静!” 小荷颤抖着声音问他,“你是谁?” 霍承纲不答,只是问她,“那些人为什么追你,宫里出了什么事儿。” “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小荷颤颤巍巍,语无伦次道:“太、太子侧妃,夫人” 霍承纲心中一凛,忙问她:“太子侧妃怎么了。”小荷疯癫的摇头,抓着霍承纲的袖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霍承纲气急,沉下嗓音厉声道:“你给我听清楚了,一五一十的将你所知道的事情交代清楚,我现在就把你送出去,并保护你的安危。” 小荷怔怔地的看着他,“真的吗?” 霍承纲冷笑一声,并不答,目光写满了‘你可以选择说或者不说,但后果自负’的狠戾。 小荷害怕的拉住霍承纲绣的,声音哀求道:“公公,你先告诉我你是哪个宫的人?” 霍承纲沉默一会,吐三个字:“长春宫。” 小荷‘呀’了一声,闭上嘴。 抛开言语。霍承纲循循善诱,轻声问她:“你刚才说太子侧妃怎么了。” 小荷低着头,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默默的道:“世子夫人显得特别兴奋,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富贵险中求’。我劝不住她。” “后来,太子侧妃带着我家世子夫人去了崇星湖那边,半晌不见她们过来。过了会儿,我再去看的时候,世子夫人已经死了。” 霍承纲挑眉,“你家夫人已经是魏永侯府的世子夫人了,还想要什么富贵?” 小荷被霍承纲嘲弄的目光看的窘迫,弱弱道:“我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 霍承纲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小荷道:“我找到崇星湖附近,看见几个太监从湖里把她的尸体捞上来。今天在场的多是三品诰命,就她一个人穿的四品诰命服,我绝对没有看错!” 霍承纲想了想道,问她:“你可看清她的脸。” 小荷道:“没,没有看清脸。不过我家夫人身上的衣服和湖面上飘着的帕子,我是绝不会认错的。” 霍承纲不与置否,继续问道:“太子侧妃呢。” 小荷摇摇头,“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没有看见太子侧妃。” “这么说,在这之前你一直呆在崇星湖南侧的回廊上,太子侧妃没有从那里经过?” 小荷道:“是。” 霍承纲心里重重一沉,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他瞥了眼小荷,“你跟我来。” 霍承纲听着外面的动静,悄无声息的将小荷带进了长春宫,禀告过陈皇后,将人藏了起来。 霍承纲沿着崇星湖找了三圈,都没有看到华锦萼的身影。他不放心,仔仔细细的蹲在,刚才魏永侯世子夫人落水的地方。摸了摸湖边湿润的泥土,手指捻了捻,目光沉思。 他折回去问小荷,“你知道追你的人是什么人吗?” 皇宫这么大,他们总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把魏永侯夫人的尸体给处置了。 小荷回答道:“我不知道。”她偷偷看了霍承纲一眼,大胆道:“不过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假太监。”她指了指喉结的部位。 霍承纲沉默片刻:“算了,这不重要。”他又折出去,这次不待他走到崇星湖,便看见福寿禄戏台下,端坐着的华锦萼。 华锦萼正谈笑风生的和杭心姝凑趣说话。霍承纲心中一凛,手心捏汗。这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他捏着的手掌一直没有松开过。 原来,他一直在担心着华锦萼的安危。 霍承纲全然不觉,目光死死地盯着华锦萼。不住的在想,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魏永候世子夫人死了,她却安然无恙,还有心情坐在这看戏听戏, 难不成魏永侯世子夫人是在她离开之后出事的?霍承纲一时拿捏不准心思,不敢妄下断言。 华锦萼是习武之人,怎能察觉不到身后有目光注视她,她微微不悦的皱紧眉头。今天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有人窥视于她。 心里有些扫兴,不想杀一个人再杀一个人。一天连着杀两个人,让她觉得有些晦气、讨厌,仿佛回到了流孤堂那段血戮的时光。 华锦萼无意中回头,余光扫过霍承纲的影子,心下诧异,怎么这厮又扮成太监,潜入宫里来了? 一而再再而三,华锦萼纵然再蠢笨,也察觉出了不对劲。这个霍承纲为何频频出入长春宫,他究竟和长春宫有什么渊源。 中场散戏,霍承纲寻隙凑到华锦萼身边。为她换了一碟杏仁酥,又重新切了热。霍承纲压低声音对她道:“你跟我来。” 华锦萼不为所动,看也没看他一眼。眼波流转,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我看这大庭广众之下,你能拿我怎么样? 霍承纲没有勉强于她,目光上下打量,关切的看了华锦萼几眼。他低声问她:“你没有出什么事儿吧。” 华锦萼意外的看了霍承纲一眼,莫名其妙的,“我能出什么事儿。”她目光抚媚,鹿眼清澈,偏着头,近乎挑衅的问:“难不成霍大人每天没事就盼着我出点什么事儿?” 难得霍承纲这一次却没有和她揶揄调笑,微微低声,伤感道:“宫里出了一点事儿,你自己小心,不要独自和别人出去,随行带着宫女,不要远离人群太久,记住了吗。” 华锦萼‘嗯’了一声,问他:“霍大人这么关心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霍承纲道:“到底我和你无冤无仇,你终究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他看起来有些黯然,意外的透露了一句。“我有个龙凤胎妹妹,眼睛生的很漂亮。”晒然一笑,“不过,那都是曾经了。” 梆子声响起,锣鼓密集。下半场开戏了。霍承纲提着茶壶,弓着腰退下。一会儿就消失的不见踪影,华锦萼寻也寻不到。 申时三刻,宫宴散尽。一行人按次序离宫。 杭心姝乘着明黄软轿回到东宫,华锦萼则在宫女的搀扶下步行回去。宫里到底不比太子府自在。不是谁都有特权,可以在皇宫内廷里起码乘轿的。 华锦萼在御花园里又遇到了鲁王。鲁王一个人坐在湖心亭旁边,怔怔的看着远处湖边的树林。 薄暮黄昏,金色阳光沐染在树林间和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连假山上也沾染上了一些余晖。 鲁王远眺着远方,神情至真至纯。华锦萼会心一笑,比起她佯装少女,鲁王殿下装八岁孩童才是活灵活现。 任何人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华锦萼主动上前行礼道:“鲁王殿下。” 鲁王惊喜的回头,欢快的声音道:“锦儿姐姐!”他上前来拉她的手。 华锦萼连忙后退一步。鲁王殿下智商如八岁孩童,和他的体型并不是八岁孩童。 在皇宫内院,两人若真的这么拉拉扯扯,会让人非议的。 鲁王茫然的看了华锦萼片刻,缩回手。他端起湖心亭栏杆上的鱼食,高兴的对华锦萼道:“锦儿姐姐喂鱼。” 华锦萼歉然道:“鲁王殿下,臣妾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您在喂鱼娱乐了。“ 鲁王显得很是失落,捏着两三粒鱼食,不高兴的扔进湖里,动作举止和黯然伤神的样子让人觉得心疼。 华锦萼到底心软,忍不住驻足陪他喂了一会鱼儿。 鲁王殿下脸上立即雨过天晴,露出愉快的表情来,他开心道:“锦儿姐姐,鱼儿们很喜欢你呢。你看,你撒的鱼食,小金鱼围上来吃的比我撒的鱼食涌上来的鱼儿多。” 华锦萼听了唯有苦笑。湖心亭四周都是宫女。朗朗乾坤之下,两人举止坦荡。华锦萼倒也不算逾越,故而她内心也极为坦然,有股岁月静好,安逸的味道。 两人喂了一会儿鱼,华锦萼向鲁王告辞,回东宫去了。 另一边,慎刑司的押房里停放着一具女尸。内务府首领、军机大臣、刑部尚书几位重臣看着地上的女尸,纷纷皱眉摇头。 白色的裹尸布,露出四品诰命服的一角,彰显着地上的人不同寻常的身份。 刑部尚书问慎行司的人,“魏永候府可有派人来指认,这是否是他们的世子夫人?” 慎行司的人道:“是。”他解释道:“世子夫人是陪魏永候夫人一起进宫的,不知怎的就出了事儿。” 仵作在一旁蹲下,轻轻掰过包漪萱的脖侧部,指着脖子上的圆形淤青道:“她是先被人掐死,然后才落水的。故而她淹死后,胃部、肺部内并无积水。如果人是活着掉进水里淹死的,一定有挣扎的痕迹,胃部多少都会呛进一些湖水。” 仵作仔细检查了一番手指淤青,沉吟道:“若老夫料想不错。动手之人,应是个习武的女子。你瞧这指头淤青分布,形状大小,分明是个女子。” “一名女子,单手能将人一击致命,直切扼住要害掐死,出手狠、准,必然是会点武艺的人才能做到。” 仵作说的很含蓄,没有直白的说是杀手。 内务府常年看惯宫内的晦私,见惯了各种手段杀人的,对此明目张胆的行为也不足为奇。 唯有刑部尚书百思不得其解,魏永侯世子夫人好端端的是得罪了谁呢?能让她在皇宫就对此世子夫人下此毒手。 这个疑惑同样埋藏在众人心里。 大家目光一起投向地上的尸体,似乎在等着她起死回生,给世人一个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二十九章:目光 两名太监低着头,揣着手恭敬的从慎行旁经过。眼神闪躲、回避,不敢看慎行司的大门,疾步走过那压抑的甬道。 一人才松了口气道:“这歹徒可真是大胆,在皇宫就敢下此毒手。你说万一她行刺的不是魏永侯世子夫人,而是宫里哪位贵人。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个道:“是啊!也不知道那刺客是什么来头,说杀人就杀人,下手那么狠。刑部至今还没有查出凶手。只听说是个女刺客,单手将人掐死,一击致命。” 两人说着不禁同时打了个寒颤。董谦玉身穿赭青色仙鹤补子官袍。与两名太监擦肩而过,太监齐齐行礼,道:“董大人。” 董谦玉淡淡嗯了一声,问他们:“可查到宫里神出鬼没的那位凶手是谁?” 两位太监摇头道:“不曾。” 董谦玉驻足,同他们仔细攀谈起来。将两人知道的底细一一打探清楚。 今儿一天,东宫、钟粹宫、建章宫,各宫都派内侍太监和属臣前来,打探刺客下落,和案情新进展。 昨日是皇后娘娘寿辰,魏永候世子夫人之死被隐瞒了下来。对外也只称为魏永候世子夫人失足落水,今天早上才被捞上来。 这样一来刑部和内务府便不能明着查刺客,以免扰得人心惶惶。 华锦萼在东宫平安无事的度过了几天。魏永侯世子夫人之死,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揭了过去。 华锦萼一直关注着内务府和刑部的动静。魏永侯没有向京兆府起诉。一场风波如水中涟漪般化无形,悄无声息过去。 又过了两天,华锦萼去钟粹宫伺候。遇见了前来拜见母妃的鲁王殿下。 鲁王殿下一个人坐在堂前回廊处。 钟粹宫外,宫女太监林立,日头暄照,鲁王殿下坐在冬阳下,日光逆折在他的脸上,沉稳厚重大气。 “小锦儿,你来了。 ”鲁王殿下笑道,用棋子敲了敲对面的桌子,“来陪我坐坐。” 华锦萼只觉无奈,站在一旁轻轻福了福身。 鲁王殿下不以为忤,道:“上次之事,大公主同我说了,当时我有要事在身,没能及时出现为你解难。” 要事。 华锦萼嘴里苦苦的,她看着鲁王,觉得他这番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当日他们还一起垂钓。垂钓之前,鲁王站在湖心亭发呆。 难不成,她还会因为这个埋怨他不成。 可鲁王殿下这么认真的一解释,华锦萼突然觉得自己的怨怼好像十分无理取闹似的。 这让她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鲁王道:“听说最后是韩霄出面为你摆平这件事的。” “是。”华锦萼低声道:“属下不知鲁王殿下是何意思。” 华锦萼惑然不解的看着鲁王殿下,期望从韩霆脸上,看出一丝她能读懂的情绪。鲁王什么意思,难不成楚王该帮她,就该看着她自生自灭? 鲁王殿下久久无语,“也罢,你无事就好。”嗓音温暖,微微有一丝庆幸。 鲁王向华锦萼细细解释了一遍魏永侯府内的人事,以及为什么魏永侯愿意按下此事,不予通报京兆府。 华锦萼低声道:“难道不是楚王殿下用权势压下来的吗?” 鲁王沉声不悦道:“楚王不曾露面,是魏永侯府内部的矛盾。” 华锦萼微讶的张开嘴巴。 原来,魏永候府到第三代,只有魏永候世子这一个孩子。 当初魏永侯爷还不是魏永侯。 老魏永侯传袭爵位时,本应传给长子,却因长子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还全都是庶女。二儿子行径荒唐,三十而立,还没有房正经妻室,美妾美姬倒养了不少。 只有三儿子膝下有一个儿子,就是现在的魏永候世子。 老魏永侯长子本想将老三家的儿子过继过来。老三却不愿意,说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过继给大哥。 一场争子风波,吵吵嚷嚷,闹了小半年,最后老魏永候爷拍板决定,由老三袭承爵位,老三膝下的独子兼祧三房。 待魏永侯世子诞下长子后,过继给长房,并将爵位传回去,重归大房。 包漪萱嫁给魏永候世子后,三年未孕。长房二房各从娘家挑了一个侄女,送给世子当平妻。包漪萱闹腾不已,最后两个姑娘委屈的做了姨娘,算是贵妾。 前些日子,长房送来的姨娘怀了身孕。魏永侯府上下都金贵不已,细心保护着她。 包漪萱犯了妒忌之心,容不下姨娘比自己先有孕,偷偷使了手段。将长房姨娘肚子里六个月的胎儿给绊流产了。 一尸两命,流下来的是个成形的男婴。 长房为此震怒不已,非要世子休了这个恶毒歹妇。 魏永侯夫人却不愿,再怎么说,包漪萱都是他挑给自己儿子的媳妇。 长房姨娘自己走路不小心,摔掉了孩子。全都赖到了世子夫人头上,这若不是大房送来的姨娘,魏永侯夫人早就将她发卖了。 在包漪萱正经婆母的一再坚持下,包漪萱总算没被休,可世子却再也不进她的房间了。 鲁王声音醇厚,讲到这里时,神色有些不自然。华锦萼抿唇看着鲁王一本正经的向她学包漪萱的怨妇行径,违和又可爱。 这两件事后,包漪萱在魏永侯府地位尽失。于是便有了后来魏永候夫人在皇后娘娘寿宴上,特意请恩旨带儿媳妇出席宴会的一幕。 魏永侯夫人原本是打算借此机会洗清包漪萱身上恶妇的名声。 谁曾想,直接将包漪萱命葬皇宫。 华锦萼闻言若有所思,“难怪那日包漪萱抓着我,就像抓住根救命稻草。非让我与她相认不成。” 华锦萼觉得好笑,嗤笑一声道:“也不知那包漪萱是怎么想的,难不成她还以为我会为她出头做主不成?” 鲁王殿下淡淡道:“若是华锦萼,自然不会为她出头做主。可,谁让你是个冒牌货呢。包漪萱自以为捉住了你的把柄,才咄咄逼人不放。” 鲁王殿下眼色阴冷,漠然道:“她死得不冤,谁让她犯倒你头上。” 瞥了眼华锦萼。华锦萼神色淡然自若,有种娴静玲珑的美。 鲁王出神道:“我还记得你十岁时连刀都不敢握。你手上的第一滴血,是养了四个月的大公鸡。” 他仰头望着月光,眼底深处隐隐有泪光,一闪又什么也没了。华锦萼疑心自己只是看错了。她淡淡道:“以前胆小。” 鲁王噙笑道:“十二岁,你杀的第一个人是和自己日夜相处的同伴。”顿,他道:“那天,我特别怕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的不是你。” 流孤堂训练时,两个人一间房。毕业时,每间房里只能走出来一个人。 华锦萼别过眼,有些不愿意回忆这些过往。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很好,为什么要反反复复去忆苦思甜。 恰逢此时,贤德妃身边的掌事宫女玉菊出来请华锦萼。看见华锦萼又陪着鲁王殿下在说话,神色很是认真的样子,不禁扑哧一笑,柔声道:“侧妃娘娘性子可真好。陪鲁王殿下也有耐心说下去话。" 华锦萼目光深处不悦一闪而过,谁都没有发现。 鲁王痴怔怔地,眼神定在桃枝的某一处,余光无意间捕捉到华锦萼眼神中的异样。他微微错愕,发现华锦萼是在生气,心中一股暖意流淌而过。 “哦?侧妃娘娘经常同鲁王殿下交谈吗。”一道男声从玉菊背后传来,玉菊侧身退让,露出楚王的身影。 玉菊行礼道:“见过楚王殿下。”屈膝恭敬,姿势标准的宫礼。 华锦萼心下微怒,面色冷清。 刚才玉菊走过来时,并不曾向华锦萼和鲁王殿下请安。华锦萼本不是愿意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却对玉菊看碟下菜的举止生出恼意。 这股薄怒和气性带到了楚王身上,华锦萼也没有对楚王行礼。 楚王韩霄不以为意,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外人眼里,他和华锦萼是叔嫂关系。 楚王噙笑对华锦萼打招呼:“小嫂嫂好。”瞥了眼韩霆,笑着对华锦萼道:“没想到你对孩子这般有耐心。” 鲁王低头不说话,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唯有垂下眼帘的目光惊涛骇浪,隐忍和怒气交替闪烁。怒气迸发到极点时。鲁王殿下忽然不气了,他目光落到远处的荷花池上。 荷花池,枯枝败叶,入冬荒凉得紧。鲁王目光呆滞,慢慢回神,他道:“锦儿姐姐,我们去看鱼。” 华锦萼应了一声好,扶着鲁王,从长廊上站起来,两人往荷花池走去。 楚王突然横臂拦住两人的去路,他下巴微扬,叫来一个宫女对韩霆道:“让这个姐姐陪你去看鱼。”说着示意宫女把鲁王带走。 钟粹宫上下的宫人无人不听从楚王韩霄的话。楚王殿下话音一落,宫女立即从华锦萼手中接过鲁王殿下的胳膊,强硬的拉着鲁王往荷花池而去,一点不顾及鲁王殿下的意愿。 鲁王有些慌乱的回头,挣扎的叫着华锦萼:“锦儿姐姐,锦儿姐姐。”声音很是慌乱无章,双脚抗拒的在地上拉出划痕。 尽管知道鲁王只是在作戏。华锦萼还是听的心痛,抬头目光幽幽的看着楚王,沉声问他,“楚王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楚王‘哦’了一声,挑眉问道:“你这是为他来责怪本王?”他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小嫂嫂气性还真大,前两天还眉低目顺的求我帮忙,用过了便撂手。真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华锦萼恼怒的瞪了他一眼,美目薄怒。楚王看着便是一笑,对她道:“你跟我来,我有要事问你。” 华锦萼不动,楚王便道:“太子那边最近有何动静。” 华锦萼鹿眼瞬间睁大,知道韩霄真的是正事,不甘不愿同楚王殿下进了内殿。临走前看了眼鲁王失落的背影爬在荷花池边,委屈的大汉蹲在地上。 华锦萼收回目光,最后一只脚也跨进了内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三十章:分寸 殿内,华锦萼一五一十的向楚王殿下禀告了东宫这几天的动向和她打听到的所有信息。 抱石水阁。 入冬之后,水榭里面便不常招待客人。霍承纲的厢房在最温暖的北侧,冬天日照很好。霍承纲常在此煮茶茗香,很是悠闲自在——如果没有层出不穷的访客的话。 董谦玉在小厮的带领下,恭敬地进入抱石水阁,在庭院下驻足拱手道:“霍大人。” 霍承纲下颚微扬,示意他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问道:“慎行司那边怎么说。” 董谦玉毫不客气的饮尽一,坐下道:“尸检结果出来了,魏永候世子夫人是被一名女刺客掐死的。” 女刺客。 霍承纲眼光微闪,不动声色道:“可有查出是何人动的手?” 董谦玉回禀道:“没有。宫里上下肃查了三天,没有发现任何刺客的痕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刑部那边怀疑,凶手就在当天皇后娘娘在凤仪宫宴请的客人当中。” 霍承纲闻言,眉眼一沉。这样一来,牵扯范围就太广了,不仅连累到皇后娘娘,还牵扯到当场在座的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大臣。 董谦玉看了一眼沉思的霍承纲,试探地问:“我听闻魏永候世子夫人当天入宫时还带了一名侍女。如今这名侍女下落不明,如果能找到她,打听出当天魏永侯世子夫人和谁在一起?我们就有线索,能纠查出真凶了。” 华锦萼眉眼弯弯的笑脸,蓦然跳入霍承纲的脑中。霍承纲心中一紧,想起小荷的供词。 太子侧妃和魏永侯世子夫人一起去了崇星湖。最后太子侧妃安然无恙,魏永候世子夫人却死了,而且是被一名女刺客掐住脖子致死。 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在跳动。 霍承纲有些不敢置信,但又觉得理所当然。从华锦萼进东宫那一天起,他和太子便一直提防着这个身份敏感的女人。 那么,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镇国公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手段恶毒的女儿,亦或者说,镇国公怎么敢把一个假冒的女儿送进东宫。 霍承纲脑中浮现出华锦萼那双清澈灵动的鹿眼,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娇俏活泼,天真率直。 她就像个小妹妹一样。 当脑海里的小妹妹白皙漂亮,纤细的柔荑搭在魏永候世子夫人的脖子上时,霍承纲不禁打了个寒颤,从浮想联翩中惊骇醒来,肃然的看向董谦玉。 霍承纲道:“董大人,我有一件要事要吩咐你。”顿,“不知你可愿意,代替我亲赴一趟雲州。” 董谦玉立即撩袍跪下,目光深处隐隐闪烁着激动,他难耐着情绪道:“任凭霍大人差遣!” 霍承纲道:“我需要你去走访一趟雲州世家,打听一下曾和华府二小姐交好的人家,无论是已出嫁的,还是未出嫁的闺阁小姐。”顿了顿,他问董谦玉,“你可有妻室。” 董谦玉摇头道:“小人自幼家贫,不曾有婚配。且,小人曾向佛祖发誓。如不达成心中所愿,绝不成亲。” 霍承纲颇感惊奇,问道:“你有何心愿。” 董谦玉不回答,霍承纲有些了然道:“男儿志向大抵都是功名仕途,娇妻美眷。再高远一点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霍承纲叹道:“董大人是个有志向的人。”并没有指望着董谦玉有回应 出人意料的,董谦玉摇头道:“都不是。小人所求,仅仅和小人的家人有关。”勉勉一笑,很是凄苦。 霍承纲道:“既然如此,你到雲州是我重新为你安排位妇人接应,你们务必打入内宅,给我拿到华锦萼的画像。” 董谦玉面庞坚毅,道:“我一定不会辜负霍大人的厚望。” 腊八节的时候,皇城下了一场雪。华锦萼在焕章殿后殿里,偷偷和白果一起烤地瓜吃。 华锦萼爱吃的食物,实在上不了台面,她不是天生娇贵的华二小姐。 小时候家里穷,穷的揭不开锅了。看街边有人卖烤红薯,馋的不行,可惜直到她被卖,都没有在家里吃过一次烤红薯。 人都说小时候对自己的影响是最大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一入冬,华锦萼就对烤地瓜馋的不行,忍了一个月,终于在第一场大雪的时候,悄悄和白果在后殿拢起火盆。 宫里火盆烧的都是无烟的银炭。用这么名贵的碳来烤地瓜,华锦萼还是第一次。 华锦萼一边烤一边对白果耳提面命道:“烤地瓜的香味太香了。如果被人问到味道找进来。你就说是你的主意,我是来捉你的。明白吗?” 白果无语的看着华锦萼,虚弱的应了一声是。 华锦萼瞥了她一眼,道:“别这么无精打采的。我若不是解释不了华二小姐堂堂一个大小姐,为何爱吃烤地瓜这种食物,我才不会拉你来做这件事。” 白果叹气道:“那是因为小姐你心虚。你知道你不是真的,所以才有个风吹草动就提心吊胆。贵人喜欢吃的怪东西多了去了。以前有个皇帝,还专门爱喝民间的白菜汤。” 白果道:“当今的贤德妃娘娘私下里还经常吃乡下的腌萝卜。连带着出生尊贵的楚王殿下,对腌萝卜和腌咸菜这种东西都情有独钟。” 华锦萼诧异的看了白果一眼,有些意外她竟然知道这么多事。白果是华府的家生丫鬟。同时也是大公主的人,起码明面上是如此。 至于她背后是鲁王还是楚王,华锦萼至今没有弄清楚。想了想,顿觉失笑,她自己算楚王的人还是鲁王的人,尚且拎不清楚。 如今倒关心起了别人的事。 地瓜刚烤好,华锦萼香喷喷的吃了一口,忽然听见门口把风的小宫女道:“侧妃娘娘,钟粹宫有要事找你。” 怎么又是钟粹宫。 华锦萼急忙丢下烤了一半的地瓜,对白果道:“你把它吃了吧,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罢匆匆净手,换装。去了钟粹宫。 自从上次元熙帝下令,让华锦萼多陪陪贤德妃之后。华锦萼再去钟粹宫,便不用请示杭心姝了。 钟粹宫里是久未见面的大公主韩霏。钟粹宫里通了三面火墙,到处都是暖洋洋的,华锦萼一进大殿,摘下披风递给宫女。 宫女接过披风,恭顺地关上大殿的门。 殿内屏风被撤下,露出楚王殿下的高大的身影。地上是赖着不走,抱着楚王殿下的靴子玩的鲁王殿下。 连带着贤德妃也面容严肃。 华锦萼见这架势,知道有大事发生。立即跪下,行流孤堂的敬礼:“流孤堂廿七,前来复命。“ 楚王殿下示意大公主韩霏道:“你说吧。” 大公主韩霏问华锦萼,“这两日东宫发生了什么事。近日来,你是否在东宫露出什么马脚?” 华锦萼想到自己刚才的烤地瓜,心下道,不算什么大事儿吧。 她神色一凛,姿态放低,询问大公主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廿七一头雾水,不知从何答起。” 大公主道:“有人到雲州打探你的行迹。还从曾经和华锦萼交好的世家女的手里拿到了你的画像。” 华锦萼心里一急,追问道:“哪种画像?” 现行的写意画中,千万之笔下的女子都大同小异。豆蔻年华,二八妙龄的女子,长得本就相像。 如果是这种画像,华锦萼敢说,他们拿着画像对照着她的脸也不敢说,这就不是她。 大公主韩霏道:“是精于工笔画的才女韩湘所画。” 华锦萼心中哀叹一声,竟然是妙笔韩湘! 韩湘是雲州著名的才女之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原来的华锦萼绣艺师出同门,曾经为了学好苏绣,苦练工笔画。 挥笔如神,所画人物栩栩如生,仿若孪生。落到她的绣衣上,便是绣一只鹿,便如鹿跃林野,画一只鸟,连羽毛也微毫毕现。 这时,楚王殿下忽然出声道:“流孤堂的人抢先一步把画调了包。你且安心。但我们的人发现,找韩湘的幕后指使,是太子詹事府的董谦玉。” 大公主韩霏接过话头,“我们找你来,也并不是为了雲州画像之事。这件事流孤堂已经处理妥当。我们担心的是,你是否还能再东宫呆下去。” 董谦玉,怎么会是他。 华姐鄂眉眼闪过一丝厌恶,想到她和董千玉的一面之缘。 华锦萼发现,她已经忘了董谦玉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那双清亮温和的眼睛,让人格外印象深刻。 难道姓董叫玉的人,都天生和她八字不合吗。 华锦萼愤懑之余,凛然道:“贤德妃娘娘,楚王殿下,大公主殿下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 三人又商议片刻,午膳时分,华锦萼告辞离开。贤德妃没有留她用饭。 华锦萼离开的时候,鲁王殿下抱着一块翡翠白菜在地上滚着玩。他寻隙低声提醒了华锦萼一句:“董谦玉是朝廷命臣。这次你不能再随意杀了了事。” 华锦萼低声道:“是,您放心我有分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三十一章:字体 华锦萼回到东宫,遇到太子陪着杭心姝在花园里散步,杭心姝怀胎八月,已经快要临盆了,东宫上下都十分紧张这一胎。 华锦萼正欲过去见个礼,太子韩霄突然吩咐丹露,将杭心姝带走。华锦萼的走上前,扶了一礼道,见过太子。 太子韩霐淡淡的嗯了一声,问华锦萼:“你最近还在频繁去钟粹宫。” 华锦萼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解释道:“这是陛下的意思,皇上让我多陪陪贤德妃娘娘说话。说宫里没几个人能和她说上话,好不容易找到个知情知趣的,希望我懂事些。” 太子韩霐讥笑一声,不与置否。“唔,父皇倒没说错,你确实讨贤德妃喜欢。华春奕没有把你送进楚王府,反而送进东宫,真是委屈你了。” 华锦萼连忙跪下,伏身道:“太子殿下息怒。” 这边正热闹着,身穿太监服的霍承纲和董谦玉忽然并肩而来。两人向太子韩霐见礼。 太子免礼,从董谦玉手中接过话中,随意抖开一看。嗤笑一声,又丢在一旁。 霍承纲也是无奈,看着太子铁青的脸色,一言不发,画像他也见过了,上面华锦萼的和东宫的华锦萼并无两样。只是更年轻稚嫩些罢了。 霍承纲觑了觑地上的华锦萼,她身穿粉红色宫装,绉纱着地,双手纤纤如玉,合十交叠伏地。很是温驯的样子。 霍承纲上前一步,对太子耳语了几句。太子微微颔首,和霍承纲去了承乾殿的角殿。 华锦萼从地上爬起来,宫女给她弹着身上的衣灰。华锦萼望着董谦玉远去的背影,忽然叫住他道:“董大人。” 董谦玉驻足回头,拱手道:“不知侧妃娘娘有何吩咐。” 东宫詹事府官制服装多偏赫红色,赫紫色。董谦玉肤色略白,穿着东宫官服,更显文弱风流,一股弱质书生的气质。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物竟然敢远赴雲州,深入龙潭虎穴,在鲁王、楚王、大公主齐齐罩着华府上下的情况下,敢彻查华锦萼。 从前没有留意过,今日细看,华锦萼方才发现。弱冠之龄的董大人,个头意外的低。 华锦萼打眼望去,只觉得董谦玉只比自己高一眉。而他足下,甚至还穿着高高的木屐垫底。 董谦玉注意到华锦萼的目光,不自觉的收了收脚。扯扯官袍,笑容腼腆的将自己的内底鞋藏在衣袍下。 董谦玉迫窘的拱手后退,连连道:“侧妃娘娘莫要再看了。小人个矮自卑,方才想出此等劣招。您再要看下去,小人就要无地自容了。” 华锦萼道:“小董大人误会了。本宫是觉得你这鞋子设计精巧,也想仿做一份。垫一垫我这身高,旁人望着,我与太子殿下也更登对一些。” 董谦玉腼腆笑道:“侧妃娘娘正值花季稚龄,再过两年,自然会抽条。”他恭敬的弯腰拱手,“侧妃娘娘的吩咐,小人记下了。待小人回去,便将法子送到焕章殿。” 华锦萼颔首同意他离开道:“恩,你交给我身边的白果即可。”说着,先一步离开回去了。 焕章殿里,华锦萼正在用午膳。突然听宫女来报,霍承纲求见。 华锦萼讶然片刻,她和霍承纲还是第一次如此正式的见面。华锦萼正犹豫见不见,白果上前道:“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小周公公亲自带霍大人来的。” 华锦萼一听更诧异了,立即叫霍承纲进来。 霍承纲这次没有穿太监服,反而穿着赫红色的东宫官服,他进殿利落的行礼道:“詹事府太子宾客霍承纲见过侧妃娘娘。我等奉太子之命,前来搜寻焕章殿内的文墨。” “文墨?”华锦萼不知霍承纲是何意,正欲再多问几句,霍承纲带来的内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焕章殿上下包围起来。 霍承纲自作主张的坐在厅堂下,怡然自得的让人上起了茶点。华锦萼压低声音问霍承纲,“你这是想干什么?” 霍承纲却像没听懂似的,眼皮子一抬,大声道:“侧妃娘娘刚才没听清楚吗。太子殿下让霍某来检查你屋里的文墨。” 华锦萼咬牙切齿的问:“不知我屋里的文墨出了什么问题。” 霍承纲似笑非笑道:“有没有问题,查了才知道。”到底不说是什么事。 东宫内侍倒也客气,只将华锦萼书房里的文墨书画全部搬走了,连练笔的高枝,描废的花样子,一律都捡走了。 华锦萼气的七窍生烟,坐在大殿上不住的发脾气。冷笑讥讽的问霍承纲:“寻罪也要捉个错处,你这不声不响的将我焕章殿搜了个底朝天,我这太子侧妃的面子往哪放!” “侧妃娘娘莫恼。焕章殿、春禧殿一并都要查的。并非是追查您一人。莫要多心了。”霍承纲不急不缓笑道。 华锦萼横眉冷目,“哦,那你到说说,你们在查什么?” 霍承纲漫不经心瞥了华锦萼一眼,淡淡道:“自然是查-奸了。” 查-奸两个字一撩出,屋内立即静了三静。宫女太监屏息敛气,动作化于无形。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霍承纲意有所指的看了华锦萼一眼,唇边笑意微攒,耳旁顿时清静不少。 良久,华锦萼道:“捉奸捉双。光查文墨书信有何用。” 霍承纲淡然道:“光查文墨书信足矣。” 华锦萼竭力抚平这裙角,不把余怒彰显在脸上。她面色如常,静悄悄得到等待着结果。 内侍那边很快就查完了,捧着两个竹篾素花箱笼前来复命。霍承纲起身道:“谢侧妃娘娘的配合。霍某这就离开,如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来如风,去如风。 焕章殿很快恢复安静,焕章殿的宫人还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那边华锦萼已经吩咐重整书房,让人打水沐浴。 春禧殿和焕章殿都查的话,华锦萼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南苑丰台落在太子府的那几只鸽子,按捺到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太子忍性可真够就久的,事情都过去了小半年,这才开始究察。 鸽子腿上绑的都是密信,华锦萼笃定太子的人破译不了。至于笔迹吗,虽然难逃嫌疑,但到底不是什么一锤定罪的死罪。 华锦萼可以狡辩的空间还是很广的。 承乾殿,左三厢房。 紫檀木横条案几上左手立着的人是董谦玉,右手站着的是霍承纲。几案背后坐着的是太子韩霐。 霍承纲抽出几副字迹不一的宣纸道:“这几张,是董谦玉从华锦萼开蒙老师那拿到的华锦萼初初练笔的习作。” 太子韩霐讶然的看了董谦玉几眼,女儿家的陈年闺墨都拿的到手。这也太难寻了些吧。亏他想的到。 董谦玉始终态度恭谦,腼腆的笑着。 霍承纲继续道:“八九岁的墨迹断了,不过无妨。你看华锦萼十岁的习作和六岁的习作,始终奔着卫夫人的字骨,后期掺杂了些柳楷的笔锋。直到华锦萼十四岁时,她还本着这样的字体。” “可是你看,从元熙二十二年六月开始。华锦萼的字体就变了。字骨舒展,大开大合的气势,根本不是从簪花小楷练上来的该有的样子。” 太子韩霐细细看着,董谦玉目光也落在字帖上。太子道:“我看着这怎么像是从欧体习上来的底子。” 霍承纲却持着另一种看法,“该应是颜体。”欧颜楷字都以端庄气势取胜,成人笔锋混杂,各取所长,很难分辨。 太子韩霐‘恩’了一声,又翻过从鸽腿摘下来的短笺。遒劲匀字和华锦萼十四岁以后的笔锋如出一辙。 董谦玉在一旁适时道:“臣还在宜州查到一件秘事,元熙十五年大公主的人马曾在宜州郏县停留,添置过一批丫鬟。” 霍承纲道:“哦?半路添置丫鬟,委实奇怪。” 董谦玉笑道:“是。不仅如此,上次霍大人提到在相国寺遇到郭璟郭大人一事。臣还查到一件有意思的事,那郭璟正是宜州郏县人士。” 太子砸了一块玉镇石,冷笑道:“韩霄竟然如此羞辱于孤。偷梁换柱民间一个不知来路的丫鬟,当孤的侧妃!” 屋里落针可闻,霍承纲打破寂静道:“太子息怒。郭璟和华锦萼的渊源,还需深查,您现在大可不必生气。量那华家也不敢真拿一个民间丫头,搪塞的你的东宫里。” 太子韩霐道:“郭璟,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他是不是在张镇安的案子里还掺和了一手。” 霍承纲道:“是。这个郭璟就是河西永和县镇压叛乱的那个郭璟,现在在刑部清吏司任职。” 太子韩霐啧了一声,“这是连跳三品。”顿道:“张镇安之死不是还没查出眉目吗。把人投进大牢,让人审他。” 董谦玉主动请缨道:“太子殿下,臣愿提审郭璟。” 太子对董谦玉的积极主动很是满意,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三十二章:拷问 自打太子一行人搬入东宫以后,华锦萼便再也不能像在太子府那样,可以随时随地得知太子的行踪和消息。 杭心姝更是借有孕为由,将东宫上下的人事清理了一遍。如今华锦萼的焕章殿被搜了,直到用完膳的功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委委屈屈的将这口窝囊气咽下去。 第二天,华锦萼在焕章殿中用早膳,突然收到楚王的锦囊。她看了两眼托盘里的莲花绿锦囊,一直到用完早膳才拆开,内里缝制的密语是——旧事败露,杀郭璟。 旧事? 什么旧事? 华锦萼脸色一白,一想到要杀郭璟,立即想到她在郭璟身边做丫鬟的那几年。 太子的人该不会查出这件事的蛛丝马迹吧。 华锦萼一颗心立即提得紧紧的,恰逢白果来报。她附耳对华锦萼道:“太子妃要生了。今儿凌晨挪的产屋,听说好像是难产,到现在还没生下来。” 华锦萼笑道:“第一胎哪能那么快,少说也得熬一天半夜的。” 给华锦萼摆膳的嬷嬷笑道:“您又没生过,说的还挺像模像样的。” 白果好奇的问嬷嬷:“真有人生一天一夜的吗?” 嬷嬷道:“那可多了去了,通常女人第一胎都会艰难些。生两天的都大有人在。”然后好奇的问华锦萼,“姑娘是从哪儿得知到这些的。” 华锦萼笑道:“以前家里长辈生孩子,我见过,略知一二。” “哟!怎么会,镇国公那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怎么能让没出嫁的小姑娘听这些污秽之事。” 华锦萼笑了笑道:“小时候顽劣,大人越不让去哪,越要去。” 华锦萼笑道:“头一次听人生孩子,吓得我好几夜都没睡好,躲在被子里一个劲的哭。” 嬷嬷道:“该!没看出来侧妃娘娘是个淘气的。”嬷嬷给华锦萼端过一碗羊肉炖白萝卜的清汤,“娘娘喝一点暖暖胃。” 华锦萼嫌羊肉腥气,受不住嬷嬷再三哄劝,只喝了几口清汤和几片煮的酥软易嚼的白萝卜。 钟鸣鼎食之家是怎么教养闺女的,华锦萼的确不知道。她生在贫苦的沧州乡下,一出生就是三姐、四姐轮流抱着长大的。 大姐、二姐要给家里帮忙做饭,做农活,洗衣服。五姐只比她大一岁,那时候也是个让人抱的还孩子。三姐四姐便担当起了亦姐亦母的角色。 等华锦萼略微大一些了,她开始接过姐姐们的担子照顾弟弟。自打华锦萼记事起,她就抱着弟弟。 弟弟长大上学了,她就开始背着他上下学。严寒酷暑,寒冬腊月,日复一日重复的背着。 那个时候真正的华锦萼在做什么? 大约是锦衣玉食,吃金咽玉,因嬷嬷今天少让自己吃了一块枣泥糕而不满。 华锦萼轻轻扯唇,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讥讽、不满,最后都淡淡而过,变成风轻云淡的宁静。人和人的命,本就悬殊。 华锦萼不信命,但不得不承认,出生注定了太多东西。 一如宫里的鲁王、楚王和太子殿下,同是皇子龙嗣,就因为出身的一线之差,各有其命。 趁杭心姝正在生产,焕章殿没有人盯着。华锦萼乔装打扮去了趟建章宫。 建章宫里宫人闲散,防守不严。鲁王是个傻子,不像楚王似的讨皇上欢心,得贤德妃重视。宫人照顾起来也不那么尽心尽力。 华锦萼穿着粉色交领宫装,腰坠宫穗,穗锻上还配有一个‘篆’体鲁字暗纹。华锦萼端着梨木茶托,眉低目顺的走进建章宫南殿。 鲁王说过,他白天通常在南殿看书。华锦萼脚步放轻,悄无声息的走进殿内。案几横陈,棱窗透进夕阳余晖,镀在正襟危坐的鲁王殿下身上。 鲁王整个人罩在普照金光下,像尊受人供奉的威严佛,显得气势非凡。他伏案奋笔疾书,看起来似乎很忙碌的样子,华锦萼走近,将托盘放到一旁。 这才发现,鲁王殿下认真的笔下画的是一个个小乌龟。 华锦萼将热茶放在鲁王面前,鲁王惊喜的抬头,“锦儿姐姐!你怎么来了。” 华锦萼道:“我来向你打听郭璟的事。今天早晨楚王突然向我下命令,让我对郭璟下手,郭璟出了什么事了你知道吗。” 鲁王拉着华锦萼的手,还沉浸在欣喜中,他快乐地道:“锦儿姐姐,你看这些都是我养过的乌龟。这是小一,这是小二,这只是小三,这只是小四,这只是小五。小六和小七最好认了,一个头是扁扁的,一个左脚翘翘的。” “鲁王殿下!”华锦萼不悦的打断他,“你认真一点好吗!我是真的有要事和你商量。” 鲁王殿下恍若未闻,强硬的拉着华锦萼去看他养的小乌龟,华锦萼甩开他的怒道:“鲁王殿下,你以为我冒着这么大风险过来,是陪你来看乌龟的吗!” 鲁王殿下啜濡许久,低下头,目光呆滞,许久许久不说话。 “鲁王殿下!” “哦,小锦儿不是来陪我一起看乌龟的,那你是为何事而来。” 鲁王殿下嗓音淡淡,声音中似有不悦,他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兀自坐回原位。 鲁王殿下掀开案几上的纸,将那张画满小乌龟的宣纸淡淡扫在地上,重新提笔默写起了常抄的金刚般若经。鲁王道:“不说?那我就替你说了吧。你是为郭璟的事而来吧。” 华锦萼主动上前为他磨墨,道:“是。我早上莫名收到楚王的命令,杀郭璟。心里很不明白,前来找鲁王解惑。” 鲁王道:“我又不是寺庙里的和尚,我能为你解什么惑。楚王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便是。还是说,离了流孤堂几日,你连服从二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了。” 华锦萼焦急道:“鲁王殿下,楚王不知情,你还不知情。郭璟曾经是您的好兄弟。当年的事过去这么久了,太子的人能查到什么,无非就是查到一些宜州的关联,我们可操控的余地还有很大,完全不必要现在就置他于死地。” “你担心他。”鲁王平静的陈述。 “是,我担心他。我担心郭公子,他不过是当年抚育了我一场,将我送到你手里,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鲁王笑了,“廿七,这些年你奉命杀过的人,又是几个是有过错的。远的不说,前几日你杀的包漪萱。她知道的可比郭璟少多了,你手下可留情了。” 华锦萼目光闪烁,低头不语。鲁王咄咄逼人,质问地问她,“怎么?这次你心软了。” 华锦萼扑通跪下,“鲁王,我不是心软,我也不是为了偏袒郭公子。郭公子的为人你是了解的,他的品性、学识堪当国之大材,可以重用。” “您不能,不能在太子什么都没查出来的时候,就这么放弃郭璟。您这是示弱,对太子示弱!”华锦萼不甘心道:“楚王党对太-子党的示弱。”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鲁王一张心经已经抄完,他换了一页纸,继续醮墨提笔,道:“楚王党和太-子党之争和我这个鲁王有什么关系。这天下有谁知道,皇宫里还有一个鲁王。韩霄丢人与否,与我何干。” 鲁王殿下淡淡抬眸,疏离的眸子扫了华锦萼一眼,他冷笑道:“很该我在意吗。” 鲁王道:“华锦萼,你以为郭璟为什么而死。楚王、大公主,华将军大费周章给你安排这个身份,给你安排这一切。你以为把你送进东宫是为了什么。” 华锦萼道:“废黜太子,改立楚王。” “那你又做了什么?” “鲁王殿下!”华锦萼咬紧下唇,低下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始终没有流下来。华锦萼道:“鲁王殿下,至少,至少,你改派别人,我不想听从楚王殿下的命令,我不想亲手杀了郭公子。” 鲁王道:“我不干涉楚王行事。” 刑部大牢。 郭璟被董谦玉抓走审讯。 董谦玉熬了三天,各种大刑都用遍了。郭璟都无所畏惧,只在董谦玉要砍了他左、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时,郭璟眼中才微微流露出一丝难过。 这样,他以后就不能捉笔了。 但郭璟还是没有吐露出华锦萼的身份。 董谦玉终究是文人,他看出郭璟眼底深处,那丝不忍后,拿着的铰钳放下了。“郭大人,我敬佩你是个豪杰。” 董谦玉睁红着眼睛问:“我再最后问你一次,当年你从定州带走的那个女孩,现在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 “她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 “郭璟,你不必瞒我,我是从宜州回来的。我知道你的母亲一直很不待见那个女孩,三番五次虐待她,甚至还想发卖了她。” 董谦玉问道:“我想知道,她最后是不是卖到了雲州。” 董谦玉把鞭子递给狱卒,“她是不是华锦萼。我是说——东宫的华锦萼。” 郭璟从血污里抬起头,被华锦萼称为眼睛里有阳光的双眸,此时也充满温暖的笑意。 郭璟温眸平静,依旧是那四个字:“我不知道。” 啪,狱卒两道厉鞭一先一后甩到郭璟身上,有刑部的大人走过。 董谦玉不再多问,只是反复重复那四个字:“你招不招?你招不招?!” 空荡的牢狱里,不断回荡着四个字的质问,你招不招。 招不招。 招不。 招。 刑部提审其他要犯的两名三品大员纷纷摇头路过,一个道:“这位郭大人可真是可怜。张镇安的死,无声无息的了了。太子摆明是不愿咽下这口气,逮着郭璟这个替罪羊出气。” “郭大人真是受罪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从这里活着出来。” 另一个知道些许内情的大人压低声音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郭璟这次调任可是楚王殿下的手笔,太子这么惩治楚王手下的人。等着瞧吧,还有好戏看呢。” “说的是。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太子这事办的忒脏了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三十三章:阻止 “圣旨下达雲州不久,华锦萼身边的嫡亲侍女,从小抚养她长大的丫鬟嬷嬷、小厮一概被处死。” 董谦玉在霍承纲对面坐下,口齿清晰的禀报着自己的所察所得。 霍承纲闻言道:“这件事我知道,听说华锦萼拒不嫁入东宫,华春奕一怒之下,将华锦萼身边服侍的人全部打死,以示警醒,华锦萼这才乖乖听话。” 霍承纲夹了一筷子豌豆黄道:“郭璟那边怎么样,问出什么了没有。” 董谦玉沉默片刻,摇头道:“没有。” “郭靖嘴很严,什么都问不出来,但凡一深究。他便说他当年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都在做学问上,家里的庶务,丫环买卖,他一概不清。” “这话说的到让人挑不出真假。”霍承纲哂了哂,一个闭门不出的富家公子,确实不会关心这些庶务小事。 可,霍承纲想到那日华锦萼对郭璟的熟捻。两人的眉目交流和难以言说的默契。心下冷笑一声,到也没说什么。 董谦玉从霍承纲的抱石水阁离开,慢慢的朝思学胡同走去。他一路步行,路过三途楼转角时。 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带着一帮小弟和董谦玉迎面走过,董谦玉及时避让,却不知怎么的还是撞到为首满脸横肉的老大身上。 董谦玉微微怔住,本着不惹事的心态,还是道了声歉,转身正欲离开。后肩却被人抓住。 满脸横肉的大汉对董谦玉道:“撞了人还想跑,赔钱!” 董谦玉没有钱。他不惹事,并不代表他怕事。 董谦玉抬头,从袖间取出东宫行走和詹事府的宫牌,道:“董某无钱。仁兄若要讨,便向东宫去讨。” 那满脸横肉的大汉冷笑一声,一把打掉他董谦玉手中两幅镏金的铜金宫牌。 “老子还怕你不成,皇城根脚下一块砖砸下来,都能砸死两个三品大员,老子敢横着堵你,你以为老子会怕你区区两幅宫牌!” 董谦玉心中一凛,警惕的看着他,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满脸横肉的大汉,从身后接过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对着董谦玉左腿狠狠敲下去。 董谦玉吃痛,不禁单漆跪下,他疼得满头大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左腿了无知觉站都站不起来。 董谦玉怀疑他腿断了。 满脸横肉的大汉,笑嘻嘻问他,“董大人,你认识我吗。” 董谦玉仔仔细细的盯了他几眼,忍着痛意道:“不认识。” 那大汉满意一笑,木棍敲着手心道:“不认识就好办了。”满脸横肉的大汉用手腕粗的木棍分别挑起董谦玉的左右手。 董谦玉看着木棍上殷红的血意,两条胳膊软趴趴的。他半跪坐在地上,袍角上的鲜血不住往外涌,已经渗红一大片。 董谦玉脸色发白,沉重的喘息着。 满脸横肉的大汉道:“听闻董大人这双腿脚利索的很。喜四处兜转,游历四方。” “今天老子教你个乖,不该逛的地方就不要去逛,不该转的地方不要去转。你们读书人那句话怎么讲来着,什么视什么听。” 满脸横肉的大汉身后的小跟班,殷勤的讨好凑趣道:“老大,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看。” “对对对,就是这么说的。”满脸横肉的大汉道:“老子这一棍子敲下去不重,养个百八十天的就好了。董大人若再不长记性。” 他噌的一下从腰间拔出匕首,冲动董千玉比划道:“下次,我就把你十根手指切下来!” “听闻身有残疾者,不得入朝为官。董大人,你还想好好做官吗?” 那群地痞无赖,伤完人便走了。 他们动手的地方偏僻,三途楼转角后,是放杂物的地方。巷角放着一大瓮太平水缸,平日城中巡防官兵也鲜少走过这里。 董谦玉躺在血泊里,摸着已经毫无知觉的腿,毫无畏惧:“除非我死,我一定会追查到底。” “我一定,会查出华锦萼是谁。” 董谦玉直到临近中午时,才被三途楼的小厮发现,急忙禀告了京兆府。董谦玉这才被京兆府府衙的官兵送回住处。 霍承纲得知此事后,立即禀告太子,带了两名太医前去探望董谦玉。 太医诊治后告知霍承纲,董谦玉的左腿已经断了,现如今已暂时把骨头接上,需要好好调养,才不会留下后遗症,否则极有可能成为一个跛子。 霍承纲点头表示知道了,示意太医不要将病情实情告知董谦玉。 太医心领神会,嘱咐身边的小药童前去配药,进门告知董谦玉道:“过一会儿太医院会药送到董大人府上。” 又细心叮嘱了一些将养事宜。董谦玉一直面无表情,脸色发白的躺在床上,也不知听进去了,没听进去。 太医叹了口气,只好把注意事项写在一张纸上,想交给董谦玉身边服侍的人,却蓦然发现,董谦玉身边并没有一个服侍的丫鬟或小厮。 霍承纲接过那张写满注意之事项的信笺,道:“交给我了,我过两天派人,给董大人身边安排个服侍的人。” 霍承纲吩咐自己带来的小厮道:“待会儿你去牙行问问,看看他们有没有老夫妻两口子。男的最好身体强健些,能看门当个门房,女的最好勤劳持家会做饭洗衣,如果他自己有儿女可一并带来。顺便再给董大人添一个身调理壮的小厮,银钱一律从我那边出。” 小厮诺诺的叹了口气,领命去了。 霍承纲进门同董谦玉说话。霍承纲轻轻的按了按董谦玉的左腿问他道:“一点知觉都没有了吗?” 董谦玉点点头,神色黯然。霍承纲心里一沉,连痛意都没了,这是伤的很严重啊。 霍承纲安慰董谦玉道:“董大人你放心,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已经追查那批地痞流氓的去向了。东宫一定会给你个交代,我们东宫的人不会这么白白被人打了。” 董谦玉道:“不是地痞流氓!是楚王党的人。”他喃喃道:“不,也可能是大公主,华将军,贤德妃,或者华锦萼派来的人。他们知道雲州的事,他们是专门来找我麻烦的!” 霍承纲喟然一声,他又何尝不知,耐心安抚董谦玉道:“你放心,我们会查清楚的。” “雲州的事你先放放,好好养伤,我会另派人来和你交接。郭璟那边你也不必操心,这两天刑部官员有调动,我们会换上自己的人,从大理寺调过去,不会留痕迹。” “霍大人!请您不要换掉我。”董谦玉忽然神色激动,挣扎着要坐起来。霍承纲握住他的手背,意外的发现这位董大人的手,比他想象的要小了很多。 霍承纲心中感到意外,目光特意在董谦玉喉结处停留了一下,还好。 董谦玉是有喉结的。 霍承纲正欲开口再劝几句。 董谦玉激动道:“我不用休息,也不用将养。请您让我继续接管雲州的事。请您让我继续调查华锦萼!” “我已经快查到真相了,请您不要让我功亏一篑。求求你转告太子,让太子再相信我一次。” 霍承纲沉默片刻,道:“为什么。” “因为”董谦玉哑然开口道:“我有非查下去不可的理由。” 大牢里,狱卒送来晌午饭。郭璟拖着沉重的枷锁镣铐,从监狱栅栏的缝隙中艰难取过饭菜。他吃了两口,望了望头顶天窗透过来的阳光,已经中午了。 郭璟很意外,董谦玉今天没有来提审自己。摇头笑了笑,他被折磨傻了,没有来,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忽然有人在牢房外驻足,郭璟意外的看了一眼,他先看到灰褐色的袍角,往上是身材瘦弱的男子,目光定到瘦弱男子的脸上,明艳的五官,鹿眼清澈。 郭璟脱口而出,“桐盈!”他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华锦萼没有说话,她身旁一个狱卒打扮的男子,恭敬的打开牢门。 华锦萼冲进去,跪在稻草垛上。含泪看着郭璟蓬头污面,囚服上满身血污。 也不知这身衣服下的身子受了多少伤。 华锦萼隐忍着泪意道:“郭公子,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身子还撑得住吗。” 郭璟修眉微拧,严厉的瞪着华锦萼:“胡闹!你现在是太子侧妃,你知不知道董谦玉抓我这几天都在拷问我什么?他在质疑你身份,他在拷问你来历。” 郭璟推着华锦萼,催促着,“你快回去,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你这傻孩子,这辈子过得够苦了。好不容易有几天安生日子,在我这里彰什么威风。” “是鲁王安排我来的。”华锦萼急急劝住郭璟,让他不要再推自己走。 “鲁,王?”郭靖茫然片刻,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这皇宫之中除了太子和楚王,还有一个角落里痴呆的鲁王,他道:“鲁王不是” 鲁王殿下从暗角里走出来,噙笑道:“郭贤弟,好久不见。” “萧兄!您,您是当今鲁,鲁” 鲁王殿下笑着道:“萧霆是我的化名。” 郭璟肃然站起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华锦萼当初那句,是萧兄的兄弟安排她嫁人做妾的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也明白了那句,给她认了个养父母是什么意思。 郭璟脑中纷纷乱成一团,他从没有想过这么戏剧化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些原本该是戏台上的台词,说书人口中的唱本。如今都成为他发生他身边发生的现实。 郭璟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半晌才消化掉这个事实。他对华锦萼道:“桐盈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这世界上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你身份。你安安心心做你的大小姐,好好做你的太子侧妃。” 郭璟坚定道:“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人从我这里挖出你弱点来伤害你。”他发誓道:“谁都不能!” 华锦萼泪盈于睫,险些哭成泪人。低声道:“我这辈子能被这样的郭公子柔软相待。这辈子受的苦难,都值了。” “都是桐盈连累了你,让你受苦了。” 华锦萼握住郭璟的手,发誓道:“郭公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拼了这条命,我也会救你出来。” 闻言,站在一旁的鲁王韩霆微微一嗤,不予置否。 探望完郭璟后,两人从天牢中走出。华锦萼望着甬道尽头的阳光,突然跪下道:“鲁王殿下,求求你救救郭公子吧” 鲁王淡淡道:“不是说好了,我带你来看他一次,你怎么还不知足。”单手将她从地上拎起来,淡淡道:”你有再三央求我的功夫,你不如去求韩霄撤回成命。” 华锦萼根本不对韩霄抱有希望,她摇头道:“楚王打算杀了郭璟省事,他一向认为,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鲁王道:“韩霄是对的。” “杀了郭璟才能一劳永逸,郭璟知道一切,他是一切的源头。太子从雲州挖不出破绽,从华家挖不出破绽,整个局最薄弱的一环在郭璟这里,他知道你的身份。” 韩霆定定的看了华锦萼几眼,第一次没有摆出鲁王的架子。他语重心长道:“小锦儿,你知道如果你身份一旦暴露,后果是什么吗。” “我会怎样,会被满门抄斩吗?”华锦萼凄然一笑,“我又何来满门。” 鲁王最看不得华锦萼这个样子,他忍了又忍,终是难耐心中的恻隐之心。他道:“好了,别做出这幅让人厌烦的样子。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能让董谦玉就此收手,我便帮你救出郭璟。” 华锦萼心中一喜,正欲说什么。鲁王冷冷的打断她:“别忘了我上次说的什么,董谦玉不是包漪萱,他是朝廷命官,这次不能再杀了了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华锦萼双手伏地,行叩拜大礼:“廿七谢鲁王殿下恩典。” “恩。”鲁王韩霆淡淡离开,没有过多言语。 华锦萼此时成为一座孤岛,岛上的人全部撤退。只留她和郭璟两人,孤立无援。 董谦玉立志带人掀翻这座孤岛。 华锦萼别无退路。她可以死,但郭璟不能死在这里。 他应该在官场上保家卫国,做一个名垂千史的清吏,肃正官场风气。成为一个永垂不朽的好官。 而不是因为护着她,死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三十四章:鲜血 华锦萼同鲁王一起回宫。华锦萼在建章宫侧殿换好衣服,出来向鲁王辞行。 鲁王蹲在大水缸旁边,水缸浅浅的养着几朵碗莲,碗莲下是曼妙畅游的小金鱼和鲁王曾经命名小一到小七的七只乌龟。 “鲁王殿下。”华锦萼试探的在他背后叫了一声。 鲁王殿下欢天喜地的扑过来,拉着华锦萼的手道:“锦儿姐姐。萧霆哥哥说你今天很高兴,你今天能多陪我玩一会吗。” 萧霆哥哥? 华锦萼蹙眉,第一次认真蹲下来问鲁王:“你是说你还有一个哥哥吗,双胞胎哥哥之类的。” “不,才不是。”鲁王摇摇头,道:“萧霆哥哥是萧霆哥哥,才不是什么双胞胎哥哥。” 华锦萼更疑惑了,她试探地问:“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华锦萼大着胆子,柔声对韩霆道:“锦儿姐姐想知道。” “我叫根,根贵。不不不,我是鲁王,我是皇上的儿子。我是韩霆,我是鲁王殿下!”鲁王先是啜濡,后来神情激动,胡言乱语起来。 他腾的站起来,整个人充满攻击性,高声道:“我是鲁王殿下,我是全天下最尊贵的鲁王殿下。你们都要向我下跪磕头,磕头” 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他喃喃了几句。“我,我”目光呆滞,肩头哆嗦两下。再抬头时,目光已然恢复清明。 鲁王冷眉冷眼,寒声问华锦萼:“你刚刚在干什么!” 华锦萼问道:“鲁王殿下,你真的是在装傻吗?还是您身子” “大胆!”鲁王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水缸,碗莲和金鱼乌龟都被泼在地上。 小金鱼翻着白眼,挣扎着在青砖地上弹跳着身子,小乌龟慢吞吞的在地上爬着。 鲁王一脚踩下去踩死了几只金鱼,肠烂肚破。小乌龟壳硬,整个人缩在龟壳里没有受伤。鲁王反倒被垫住了脚,险些滑了一跤。 华锦萼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一把韩霆,鲁王这才稳住身子。 鲁王脸色微霁,缓声道:“你出来的时辰也太久了,早点回去吧。” “是。”华锦萼道。 华锦萼回到东宫的时候,杭心姝已经生了,是个小皇子。 华锦萼火烧眉毛的换着衣服,靳良孺周良孺已经在承乾殿外面候着,准备好礼物,磕头恭喜。 不过还好,华锦萼在东宫里一向嚣张跋扈。这种日子去的晚一些也不奇怪。 承乾殿西三间,霍承纲扶着太子站起来。 太子韩霐对霍承纲道:“霍先生姑且在这里歇歇脚,孤先去看看太子妃和孩子。” 霍承纲眼底泪光微闪,心慰道:“太子快去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霍承纲终究是没忍住,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他道:“越国公和陈大人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太子韩霐想起外公和舅舅,长叹一声。陈皇后和陈大人是龙凤胎,陈颉虽然晚出生几刻钟,对姐姐陈妤一直照顾有加。 许是双胞胎都有心灵感应,每每陈妤在宫里有个风寒不适,陈颉在宫外总有感应。陈颉当初留宫,不愿回涿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放心不下在皇宫内院里的姐姐。 陈颉和陈妤的感情非常深厚。 元熙帝武定天下,陈颉带兵打仗,为姐征战。元熙帝文平盛世,陈颉甘愿放弃爵位,科举取士,成为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是内阁赫赫有名的陈大学士。 陈颉为此甚至没有继承越国公的位子,直接让自己的儿子袭爵。于是,才有了后来名震天下的小国公陈棠。 太子韩哑声道:“等太子妃出月子了,孤让杭氏抱着孩子去相国寺烧炷香。” 越国公一家的灵位牌匾,都藏在相国寺。 霍承纲按住太子的肩膀,“太子节哀。大喜的日子,都怪霍某不好,提这些伤心事。” 太子韩霐哀伤笑道:“你要不提,孤才要疑心,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良心。你的心肝是什么做的,才能一点半毫不伤心。” 霍承纲风轻云淡道:“报仇便报仇,空做出伤心的姿态有何用。待把贤德妃,韩霄等人的性命拿下。我再去越国公面前哭坟不迟。” 产屋内,杭心姝浑身脱力。看着奶娘怀里金黄色明缎里的憨憨小儿,浑身红彤彤皱巴巴的。 杭心姝被自己的孩子吓了一跳,她结结巴巴的问产婆,“这这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丑?” 产屋里三个产婆和两个医婆都笑了,嗔怪道:“太子妃娘娘说的什么胡话。小孩子刚生出来都是这样的,哪有为娘的嫌自己的儿丑。” 杭心姝心惊胆战的觑了觑自己的孩子。再三看了两眼,心里还是觉得他丑,不敢言语。 承乾殿外,华锦萼姗姗来迟,靳良孺周良孺看了她一眼,心中腹谤,没有表现在脸上。 太子韩霐从西三间走出来,靳良孺周良孺立即围上去嘘寒问暖。太子韩霐眼中不耐,淡淡的挥开它们,急于去产物内探望杭心姝。 华锦萼本也想迎上去凑个热闹,刚抬脚,看见西三间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霍承纲。 霍承纲黑眸冷清,似笑非笑的看着华锦萼。 华锦萼避开霍承纲的眼神,她总觉得那双目光太炙热侵略,具有攻击性。 另一边,霍承纲却在想,董谦玉受伤一事究竟和华锦萼有没有关系。叫几个地痞流氓去对董谦玉下手,追查起来都不容易。 五城兵马司从流窜的城隍庙抓到对董谦玉动手的几个人。 几番大型审问下来,几个人却一口咬定是董谦玉冲撞了他们老大,他们心怀不忿才下的手。 坚决不承认动手伤了董谦玉,和楚王党亦或华锦萼有关。直到霍承纲回东宫,那群地痞流氓还没有招供。 霍承纲坐在西三间里喝茶。小钟公公上前来奉茶,低声对霍承纲说了一句,“霍先生,今日焕章殿那位偷偷溜出东宫,约莫有三个时辰左右,也不知做什么去了,回来时也鬼鬼祟祟的。” 霍承纲神色一禀,问,“小周公公,太子知道这件事吗?” 小周公公摇头道:“小的还不曾禀告太子。” 霍承纲从小周公公眼里看到难以启齿四个字。 的确,一个女人家偷偷摸摸溜出东宫三个时辰,小半日的光景,干什么都有可能。 霍承纲沉吟片刻,低声问道:“我记得华侧妃还不曾侍寝。” 小周公公低声道:“是。” 霍承纲心里微松,还好,华锦萼既然没有侍寝,便不敢在外面明目张胆做出什么让太子丢人的事情。 如不然,华锦萼的罪名可就大了。也就不必再查华锦萼是不是真的华锦萼了。 不过,这样一来太子就颜面尽失,不仅娶了一个民间孤女。还是一个在外放荡,淫-性至极的女子。 华锦萼和靳慕兰周莞菀一起在承乾殿外磕了个头。太子太子妃和孩子的面都没见上,便被打发回去。 靳慕兰和周莞菀都觉得有些扫兴。唯有华锦萼淡定如斯,不以为然。 争宠现在并不是华锦萼心中第一位的事情。她要急于让董谦玉住手。好求鲁王殿下早日救出在大牢里受苦的郭璟。 华锦萼在焕章殿书房,抿了抿毛笔,润了润笔尖。提笔向顾子君写信。 鲁王说不能直接杀了了事,那只能下药逼迫了。顾子君曾是神医圣手,如今虽然失掉一个臂膀,陈年旧艺却没有撂手。 华锦萼写好密信,用印蜡封好。通过皇宫西角门倒粪车的小太监,将信带给城外,三里郭的顾子君。 顾子君没有回信,只让人带了一个字‘默’字给华锦萼。 默。黑犬沉默,不多言问其他,甘效犬马之劳。 顾子君背着楚王偷偷回城,在董谦玉住的胡同附近徘徊了三四天,知道董谦玉最近受了伤,急需大夫诊治,便毛遂自荐投了名帖,买通看门的门房老汉。 在老头妻子的举荐下,顺利来到董谦玉身边,为董谦玉诊治伤腿。 这日,顾子君为董谦玉诊完脉,例行问诊:“董公子已经吃了我三副药,不知服用效果如何?” 董谦玉摇摇头道:“并无知觉。” 顾子君伸手按了按董谦玉的左腿,叹了口气道:“吃药不管用的话就要换法子了。不知董公子可愿意让在下为公子施以针灸,辅以外用治疗。” “针灸?”董谦玉显得有些迟疑。 顾子君宽慰他,笑道:“董公子放心。在下以针灸起艺,最擅长施针。” 董谦玉道:“顾大夫误会了,我不是您质疑你的医术不精,是我怕疼。”他目光微暗,露出回忆道:“幼时家贫,我的姐姐经常坐在我床头做绣活,添补家用。” “家里烧的不是油灯芯,是灯棉。灯棉耐烧些,咽呛,姐姐时常被熏到眼睛,针一不小心扎在指头上,十指连心的疼。” 董谦玉笑了笑道:“所以方才顾大夫一说施针,我心里先怕了几分。”说着掀开锦被,撩袍道:“既然施针有用,顾大夫便先来施针吧。” “慢着。”顾子君从药箱里取过针布卷,腼腆笑道:“郭公子,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既然要改施针,这费用可是不低。” 董谦玉脸色白了白,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顾大夫施针如何收费。” 顾子君道:“前三针免费不收钱,董公字若觉得有效,我继续为您施针。”他举起一根手指,“一针一两银子。” 董谦玉微微挺直后背,对顾子君道:“顾大夫请离开吧,董某付不起您的诊费。”说着高声叫小厮福喜过来,“送顾大夫出门。” 顾子君却不肯走,赖着道:“郭公子不可一味嫌贵,腿上的伤可是一辈子的,搞不好就是说跛足。” 顾子君笑了笑道:“您刚才也说了,您这腿至今没有知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知道痛,说明你还有救。不知道痛,说明你的腿已经坏死。我再不及时治疗,您今后这条腿可就要废了。” 太医说过同样的话。 董谦玉知道顾子君不是在危言耸听。思考良久,哑声开口道:“有劳顾大夫先为我施上三针,容我再考虑考虑。” 顾子君从善如流,飞快的掐准穴位,三针下去,董谦玉立即感到浑身冒冷汗的疼,久未有知觉的左腿,忽然如万针穿骨一样,刺痛着董谦玉的神经。 董谦玉又疼又喜道:“我的腿有知觉了!” 顾子君微微自得,笑道:“董公子这下总相信我所言了吧。” 董谦玉还是有些犹豫,但是心中已经偏向要施针了。他斟酌的开口,“不知我笼统要施多少针,要多少时日才能好。” 顾子君道:“一日七针,先针半个月先看看效果。” 董谦玉心道,这算下来就八十五两银子了。 董谦玉腿间的痛感越来越大,额头也冒出密密汗珠。 顾子君从药箱取出一个木匣,捏出一粒黑色药丸,递与董谦玉道:“董公子,您先把这粒药吃了,止止痛。再考虑要诊费的事,我终是贪财为先,却不是一个庸医。” 董谦玉低声谢过,接过药丸立即吞服了。约莫一盏茶后,董谦玉感到疼痛稍缓,还是痛的,到底尚在忍受范围之内。 董谦玉面色微缓,囊中羞涩,低声问顾子君:“顾大夫,能不能再便宜一些?您看” 话未说完,顾子君道:“便宜是不能再便宜,不过这药诊费嘛。”俊脸一,淡淡道:“其实今日来之前其实有人为董大人垫付过。” 顾子君打开药箱,从药箱中取出一包金条和两个一百两的大银锭。放在董谦玉床边,道:“这些是有人劳我送给您的。” 董谦玉森然道:“顾大夫,您这是什么意思。” 顾子君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也不明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人只是说,若董大人愿就此收手,十日后,还有丰泰票行的银票送上,具体金额由董大人提。” 董谦玉面色冰冷,一把将床上的金条银锭全部扫在地上,怒不可竭的指着顾子君道:“你出去,现在就出去!” 金条落地的声音引起门外福喜的注意,他刚探头一眼,看见满地的金条银锭,眼睛一亮,还未说话便被董谦玉训斥了出去。 顾子君悠悠落座,将地上的金条银锭一一捡起来,重新用红布包好。“董公子不必对我发脾气,我这也是为了您好。” “滚!” 顾子君面色一变,冷冷道:“董公子当真让我滚吗?您的病怎么办。” 董谦玉道:“我就是死了,也不劳你操心。” 顾子君笑道:“董大人一心求死,我方才那粒药可真是给对了。” “你什么意思。”董谦玉脸色大变。 顾子君道:“董大人服用的是贵妃醉。具有麻醉止痛的效用,传闻当年杨贵妃惨死马嵬坡,太宗为了缓解杨贵妃的痛楚,提前为其服用了贵妃醉。” 顿了顿道:“与此同时,此药七十二个时辰内,若不与另一种相生相克的药丸同服,董大人下半辈子都会毫无知觉,了无痛楚。” 顾子君坐在董谦玉床边,替他盖好腿上的锦被:“望董大人还是识趣些吧,这样对您对我都很好。我是一个大夫,并不想靠杀戮为生。如果可以我也想替董公子治好这双腿,身子调养好。” 闻言,董谦玉瞪大双眼,眸中满是惊恐。 董谦玉拼命的从喉咙里掏出那粒黑褐色的药丸,他抠着自己喉咙,不断干呕,跪下来磕求顾子君:“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能死。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不能死。我还有事情没做完,我不能死!” 顾子君不为所动,道:“我说了,我是个大夫,不是个杀人者。”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董大人愿意不再追查下去,我自然会为您解毒,并治好这双腿。” 董谦玉惊恐的害怕已经积累到极点,他的指头已经从喉咙里抠出鲜血,嘴里喃喃的还是那句话,“我不能死,我还有事情没做完。我不能死。” 顾子君叹了口气,知道一时半会劝不下董谦玉。 他认真道:“董大人再好好想想吧。我先离开了,明天再来看你。”说罢在他腿上施完了最后四针,收拾好箱笼,转身离开。 顾子君回去后,将这件事写信告诉了华锦萼。 华锦萼松了口气道:“知道怕死就好。”她就怕董谦玉是个不管不顾的光棍。 那样,华锦萼真的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三十五章:恩赏 京城,长公主府里。 自打华将军奉命出战河西,一家内眷搬到京城后,大公主韩霏便住在公主府里,没有回去过。 华春皓带着镇国公夫人和兄嫂一家住在驸马府里。三房华春奕夫妇也来了,原本华三夫人是不想来的。 大公主韩霏却说:“到底你的女儿嫁进东宫了,这些日子你就连一分半分的想念也没有吗。” 华三夫人别过头,隐忍着没有掉下眼泪,东宫那个贱种,她自然是不想念。锦绣妇人攥着娟帕,含笑道:“我自然是想念锦萼的。”遂一同赴京。 今夜正逢初八,华春皓过公主府同大公主韩霏一起用餐。八仙桌席面上摆了鳝鱼丝,莲子羹,红烧狮子头,清炖鳖汤,韭菜鸡蛋等一应壮-阳食膳。 满桌子盛菜,只有大公主韩霏和华春皓,两人面对面而坐,彼此相顾无言,连句话也没有。 桂嬷嬷看着大公主和驸马爷这样,心里也只是叹气。这么些年过去了,公主和驸马还是相敬如冰。 华春皓喜兔爷儿,府里从来不碰公主,一应貌美的丫鬟姬妾,也俱是瞧不上眼。唯独喜爱那清秀少年。 本不该是这样的。 公主出嫁前,都会派试婚宫女先去和驸马睡一晚。验一验驸马是否雄风硕健,身体检查合格之后,驸马和公主才会进入到谈婚论嫁的阶段。 华家买通试婚宫女。他们急于和贤德妃站在一条线上。不能让华春皓不碰能女儿家之事露馅。 若不是当年,华春博已婚,华春奕是庶子。华家里和大公主年纪相当,身份相当,尚未婚配嫁娶的只有华春皓,华家也不会铤而走险。 华家心怀忐忑的送走了试婚宫女,没想到贤德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没有拆穿那名试婚宫女的谎言,还将大公主嫁过去了。 婚后,大公主得知真相。开始大公主以为贤德妃是被华家欺骗了,多次请求贤德妃让他们合理。 贤德妃为了镇国公中手中的人脉和华家在军队中的势力,屡次拒绝大公主。 桂嬷嬷背过身,眼眶有些湿润,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大公主就像一个质子,一道盟约。 贤德妃又怎么会主动撕毁盟约。亏外人还说驸马爷对公主疼爱有加,两人夫妻恩爱和睦。 只是苦了大公主了。 华春皓半碗鳖汤下肚,喝完后方觉胯-下不适,他面色微僵,起身向大公主辞行道:“公主,夜深了,我先回去了。” 屋外月光明亮,照的堂廊树影葱葱。大公主面无表情道:“驸马一路小心。驸马方才吃了些酒,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华春皓身上燥热的难受,心里也有些浮。话一出口,方觉语气有些不善。他缓了缓语气道:“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不劳公主费心。” 大公主沉默的夹了一块子酒酿丸子,入口酒香醉人芝麻酥软,她并没有回答,冷淡的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桂嬷嬷眼看驸马离去,春闺寂寞夜寒冷,大公主这些年是真的苦啊,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放在身边,驸马也真狠得下心。 华家上下都惧怕大公主又如何。到底比不上枕边人的嘘寒问暖。 还好,有鲁王和大公主站在一条阵线上。 晚膳毕,大公主韩霏净过手,问桂嬷嬷道:“华锦萼那边进度如何。” 桂嬷嬷道:“还在僵持着。郭璟死活不肯吐露华锦萼身份,董谦玉又不争气。不过前两天派人收拾了他一顿,董谦玉断了条腿,心里大概对华锦萼越发忌恨。但愿近些日子就能出结果。” 大公主韩霏意外道:“廿七竟有这么好命。到处都有人护着她,明明一个千疮百孔的身份,一戳便破,上下倒为她遮的严实。” 大公主韩霏拉过桂嬷嬷的手,主仆俩盘腿坐在榻上,靠在一起说话。大公主抱着桂嬷嬷的胳膊,像是依偎着一个母亲那样,大公主韩霏道:“桂嬷嬷,我们得加把火了。” “嗯!得加。”桂嬷嬷慈爱的抱着大公主,从头顶到发梢,抚摸着她黑亮柔顺的长发。夜里大公主上她卸了妆,整个人显得清冷素净,楚楚可人的娇怜。 桂嬷嬷道:“大公主放心,药顾子君已经配好,三夫人痛失爱女,看不惯华锦萼多时,只要稍加推波助澜。安排三夫人和廿七见上一面,由这药催催神志,三夫人必然会发颠。她疯起来,一切就好办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能确凿华锦萼是个假的,不仅能铲除三夫人这个毒瘤,还能一举将华将军拉下马。 镇国公将一个假冒的女儿嫁进东宫,这可不是小罪。 如果能重挫镇国公华家,断了华明琨的左膀右臂,贤德妃安排大公主嫁入华家这枚棋算是废了。 大公主韩霏相信,皇上会很愿意看着华家交出兵权。 如此,一箭三雕。 既报了三夫人当年怂恿华家作假的仇,三夫人当年不过是华镇国公夫人娘家的内侄女,小小姑娘未出阁,便如此歹毒的心机。 又报了华家欺瞒皇室之仇,害了大公主苦命这么多年 还能重挫楚王党。让眼里只有楚王的贤德妃,尝一尝这枚他亲手埋下的恶果。 那这个局里,谁赢了呢? ——鲁王。 鲁王坐收渔翁之利,还帮助大公主摆脱了华家,摆脱了当棋子的命运。 华家从皇上那里失势,楚王那里失宠,大公主只要稍稍用点手段,就能让华家从楚王转投鲁王。 华锦萼从一开始就是大公主韩霏摆脱华家的棋子。什么在东宫打探消息替楚王铺路。 鲁王和大公主从始至终只需要华锦萼做一件事,暴露。 其他种种,不过是为了欺瞒贤德妃和楚王罢了,若不这么安排,他们会心甘情愿帮助华家做这么大一步棋,将廿七安排进东宫? 东宫。 转眼杭心姝所诞下的龙子已满十天,皇上十分疼爱这个长孙,不仅要为其庆祝满月,还要为其庆祝十日宴。 陈皇后得知后十分高兴,难得没有给元熙帝甩脸色,帝后合心,一起出席了孙子的晚宴。 华锦萼今日在席上遇见了自己的‘生母’,华三夫人。华锦萼一看到这位华夫人便头皮发紧。 华三夫人是典型的高门贵女,太精明,太会算计了。华锦萼在华府一年多都鲜少,跟这位母亲打交道,心虚是一方面,忌讳也是一方面。 廿七见过真正的华锦萼,她长得娇小可人美如春花,是一个十分娇憨的小姑娘,性格倒没有她母亲精明,只是比较蛮横。 华锦萼在东宫中的娇蛮,大部分是学真正华锦萼的性情。 华三夫人向杭心姝见过礼后,便拖过华锦萼的手,满脸慈爱的到角落去说话。 华三夫人十分感慨的摸了摸华锦萼鬓角,“你在东宫日子过得可真好。太子侧妃,很享受对吧。” 华锦萼皮笑肉不笑道:“母亲说的是,全托母亲教养有方。” 华三夫人手蓦地发紧,指尖勾到华锦萼几根头发,扯断。华锦萼头皮发痛。华三夫人道:“我何曾敢托大教养你,你这样的姑娘我可教养不来。” 华锦萼扫了一眼四周,冷冷的对华三夫人道:“母亲请慎言!” “你害怕了?”华三夫人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染了指甲的纤指,摸着自己鬓发,扶了扶自己头钗道:“这样才对嘛,本该如此。凭什么我的女儿死了,你却过得这么逍遥自在。” “杂种和老鼠就该呆在地沟里,卑三下四的活!就算偶然偷到了别人的荣华富贵也该战战兢兢,惧怕惶恐。你怎么敢活得这么理直气壮!” 华锦萼倏的站起来,打开房门和窗户,对着华三夫人道:“你既然这么纷纷不平,大声嚷嚷。最好嚷的全皇宫都知道。镇国公一家换了个假女儿进宫。” “你!”华三夫人头痛的坐下,她最怕华锦萼这种光脚不怕穿鞋的行径。跟贱婢是讲不通道理的。 华三夫人不知为何今日心绪格外激动,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一会想到女儿承欢膝下的娇弱模样,又会想到娇蛮任性天真无邪的可爱。 目光再落到面容陌生的华锦萼身上时,心中便一腔恨意。华三夫人不管不顾道:“你得意,我让你得意,我便拼了这条命也要弄死你,你这个贱蹄子的脸。太子侧妃,你当得起吗!华二小姐,你当得起吗!” 华三夫人说着拔下头上的金钗,并朝华锦萼冲来,宫女立即簇拥而上,死死地将华三夫人拦住。 华锦萼也借着混乱,抱着华三夫人一顿母亲的乱叫,掐住华三夫人胳膊,手中有技巧的夺下华三夫人手中的金钗。 华三夫人手中唯一的武器被夺,情绪越发激动,忽然跟疯了一样,拖着身上四五个宫女朝华锦萼冲来。 华锦萼后面就是门槛,一个没注意摔了个屁股蹲。 华三夫人立扑到华锦萼身上。雍容矜贵的华三夫人竟然张起血盆大口,朝华锦萼脖子上撕咬去,竟然一副想要把她活活咬死架势。 华三夫人疯了! 华锦萼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抬脚朝华三夫人肚子踹去。华三夫人被踹飞,落进门槛内。 糟了!华锦萼情急之下忘了收力,自己是学武的,这一脚踹的太狠。 华三夫人狠狠摔在地上,腹部绞痛剧烈,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稍稍缓了口气,华三夫人眼中更是赤红的厉害,疯了一样朝华锦萼追去。 宫女太监们被华三夫人刚才咬华锦萼疯狗般的架势吓到了,竟无人敢动,反应过来才都去追去。 华锦萼苦不堪言,一边要装作脚力不胜的娇小姐,一边又要甩开华三夫人。她惊慌的东窜西跑,忽然迎头撞进一个藏蓝色的怀抱里。 霍承纲早就听到侧殿这边的动静,为了不惊扰客人,他过来查看,哪知迎头和华锦萼撞了个满怀。低头一看,怀中的小姑娘满脸错愕。 华三夫人本就追的紧,她云鬓散乱,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看见华锦萼停下,疯了一样冲上去,“我撕了你这个小贱蹄子的脸!让你得意,让你自在!你个冒牌货,滥竽充数的西贝货。” “真当你是什么名门千金的贵小姐了。我杀了你!”华三夫人凶猛的冲上来,对着华锦萼的肩头咬了下去。 霍承纲搂着华锦萼半转身,华三夫人不偏不倚咬在霍承纲手背上,鲜血从他手上滴下来。 华三夫人满口满脸的鲜血,看起来更疯癫了。像个食人的魔鬼一样。 华三夫人咬错人了,反而好像一瞬间被惊醒了一样。她看着霍承纲护着华锦萼的架势,连连后退,一会哭一会笑着说:“你们都被骗了,她是假的,她是个冒牌货,她才不是我女儿!” 霍承纲眼神凌厉,他还穿着太监服,高声叫过来附近围观的几个小太监,道:“来人,将华夫人送到厢房去休息,华夫人身子不适。快去请御医。” 臂膀自始至终没有放开华锦萼。 华锦萼心头忽然涌过一道暖流,她看着怀霍承纲冰冷的神情。心里又温暖又迷茫。 华锦萼从来没有被人保护过,一个杀手的职责,只有两个,杀人和牺牲。 华锦萼杀过很多人,也保护过鲁王楚王大公主无数次。她一直在牺牲,一直在保护别人。 霍承纲为什么要救她呢?华锦萼不明白。 他并不是一个太监呀。他没有义务要来保护自己,那么多宫女太监都在退缩,他为什么即不放开她。 他是霍承纲啊!太子韩霐最为倚重的霍先生,他完全可以不用去保护任何一个人。 即便不保护她,太子也不会责罚他。 华锦萼迷茫的问出口:“为什么要救我。” 霍承纲瞥了她一眼,奇怪道:“杀人才需要原因,救人还需要什么理由。” 是这样的吗? 难道不是杀人不需要任何理由,救人才需要借口。 为什么在霍承纲这里是反的。 他记错了吧。华锦萼心想,他一定是记错了。 华锦萼对霍承纲道:“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的。” 霍承纲淡淡瞥了华锦萼一眼,确保她身上没有受任何伤。松开华锦萼,从怀里掏出一块藏蓝素帕,缠住流血不止的胳膊。 “侧妃娘娘多虑了,小人救你并不是为了求感激。” 华锦萼‘哦’了一声,想到自己腰间的荷包里还有几粒金瓜子和金花生,又褪下左手上的玉戒指,一并装在荷包里,递给霍承纲道:“刚才你护驾有功,这是本宫赏你的。” 霍承纲定定的看了华锦萼良久,华锦萼举的手都酸了。霍承纲才伸出手接过荷包,揣进怀里。 霍承纲嘴角翘起一个,微微嘲讽的笑:“小人谢过侧妃娘娘恩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三十六章:分晓 第三十六章:分晓 太子等人闻讯赶来,没有惊动前面的宾客。华三夫人被东宫的太监带走。 太子韩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华锦萼,很是不满,似乎不能明白,华锦萼为什么总是在东宫大喜的日子闹幺蛾子。 华锦萼内心深深的叹息,头一次意识到,太子真的很不喜欢自己。 今日是小太孙的大喜之日,太子穿的极为喜庆,朱红冕服盘龙,大朵牡丹暗纹金丝交织在衣袍上,通身气派,矜持的尊贵。 华锦萼察言观色,肉眼可见的太子腮帮隐跳,眉宇间蕴色凝结。 太子韩霐面如冠玉,面庞阴沉。他嗓音淡淡,开口问华锦萼,“刚才是怎么回事。” 华锦萼沉默,思量许久,一五一十答道:“臣妾也不太清楚,先前母亲同我在偏殿说话,母女正叙着旧,谈着往昔趣事。不知为何,母亲突然发起癫来。嘴里还喃喃说着胡话。” 华锦萼绞着帕子,满面忧心道:“我也不知母亲为何突然这样。” 太子韩霐冷冷的看了霍承纲一眼。 华锦萼不敢抬头,不知道这君臣二人在眼神交流什么。她眉低目顺的等着太子发话,过了会儿,太子韩霐又问道:“你母亲先前在府里可有犯过病。” 华锦萼脑中飞转,嘴上没有一刻迟缓道:“不曾。”她表情诚恳真挚,“从前,母亲从未有过痴癫的模样。我也并不知,母亲有何病症,今日实在是吓坏我了。” “吓坏?”霍承纲冷不防露出疑问。 “担忧,是担忧。”华锦萼道:“我担忧母亲的病症。” 东宫西侧殿里,华三夫人冷着脸接过帕子擦掉嘴角的血。 白果儿也不知从哪变出一身衣服,说是华锦萼平日里想母亲是做的。今日正好穿上。 华三夫人摸着衣服布料笑了笑,高兴的穿上了。 原先洗衣房杂役,后来被华锦萼调进汀香苑,如今在焕章殿就职的红惠。端着热汤进来,她给华三夫人行礼道:“夫人,鲁王殿下让我过来看看您。” 华三夫人头也没抬道:“多谢鲁王殿下关心,药我没吃。侧妃娘娘我也不曾伤着。” 红惠道:“是。奴婢知道,这不奴婢给你把药端来了。” 华三夫人赫然抬头道:“你什么意思。”她语气尖锐质疑。 红惠道:“太子派林太医来给你诊脉,林太医医术高明,您能装的疯癫,却不能骗过脉象。鲁王殿下也是为你着想。” 华三夫人彻底被鲁王的举止搞糊涂了。“鲁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究竟和谁是一伙的,他拦下大公主的药,却让我装作中药的样子,继续诋毁华侧妃。如今事毙了,又让我将这药喝了。鲁王殿下行事怎么这么没有章法。” “鲁王殿下的打算您不需要知道。”红惠坚持道:“华夫人快喝吧,奴婢是粗使丫鬟出身,不想笨手笨脚伤了你。” 华夫人和红惠对视着僵持片刻,最后僵硬的接过碗,惨然笑道:“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 仰头一饮而尽。 红惠安慰她道:“华夫人莫要伤心,有一件事鲁王殿下并没有骗你。二小姐她还活着,鲁王殿下将她照看的很好。您放心。” “我的锦萼真的还活着?”华夫人杏圆眼中闪过一抹激动,抓着红惠的袖子,喜极而泣道:“红惠姑娘,我求求您了。您跟鲁王说说,让我见见她,让我见见她。” 红惠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华夫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皮笑肉不笑道:“这是自然。鲁王殿下让我转告您,就是为了让您安心,你们早晚都会见面的。” 说罢,掸了掸袖子,端着碗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建章殿里,夜幕四合下的荷花池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倘若有人在,仔细一看才会发现,那是一个大人,蹲着身子,像小孩子一样抱着自己双腿。 然而此时的鲁王韩霆眼中却没有纯澈,他平静的看着水缸里的乌龟。轻轻的道:“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鲁王韩霆闭上眼睛,为什么他不能是一个人呢。 韩霆没想到,身子里小小的根贵居然长大了,会自己发号施令了。 八岁的曹根贵背着韩霆派人给华三夫人通风报信。若不是韩霆及时补救,让华三夫人按计划行事,事后补药。 差一点,这件事就让曹根鬼给搅合黄了。 曹根贵在哭,像木匠锯木头的声音,一直在拉拉扯扯,断断续续。哭的韩霆头痛欲裂。 尽管这样,韩霆还是不愿意让曹根贵出来。韩霆不想惯着他,孩子吗,哭一哭自己就好了。 ——你好狠心,萧霆我恨你,你根本不疼锦儿姐姐。 韩霆麻木不仁道:我叫韩霆。 他不接受曹根贵给他的名字,尽管出门在外的时候,他情急用的化名是萧霆。 韩霆从来不认萧霆这个身份的。 平心而论。韩霆觉得自己才是这个身子的主人,傻子根贵凭什么创造他。 八岁的孩子有那个脑子吗。 可韩霆不得不承认,根贵比他强大,的确是曹根贵创造了韩霆。这个主从意识,从韩霆诞生之初就有了。 韩霆从诞生那一刻起就三十岁,根贵越长大,越和韩霆的身体的像。韩霆也越来越觉得,这具身子,本该是他的。 曹根贵恨恨的对他道:下次你没脸见锦儿姐姐的时候,你不要再叫我替你挡着! 韩霆沉默了,这是曹根贵唯一能拿捏他的地方。 韩霆曾一直以为自己的诞生是为了保护根贵不受伤害,每次根贵遇到危险,难以处理的问题的时候。他就会出来代替根贵处理这些无法应对的事。 但在有些事上。往往是韩霆退缩,根贵出来保护他。 东宫承乾殿里,林太医一边禀告华三夫人的情况,一边给霍承纲手上处理伤口。 林太医道“华三夫人脉象紊乱,意识混沌。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说:“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 “华三夫人七情内伤,乍看是心疾累致。不过老夫却华三夫人掩口的帕子上,查到药渣。我姑且闻了闻,药材选的都是上好的,恐是从太医院药房流出的。” 太子韩霐侧目问霍承纲,“华三夫人都说过什么?” 林太医收拾药箱退下,霍承纲道:“华三夫人是个说华侧妃是个冒牌货,我们都被她骗了。” 太子韩霐皱眉道:“既然你都听到了,为何还不躲着她些。赶着上前救人。” 霍承纲道:“臣私以为,这世上做什么事都需要理由。唯独救人,伸手救便是。” 太子韩霐站起来,在屋内踱了几步,声音有些紧绷的问他:“霍先生,你不会,不会”他说不出口。 霍承纲起来,拱了拱还缠着白布的手道:“太子殿下,您有几日不曾去看过皇后了。”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霍承纲噙笑,恭恭敬敬道:“您难道没有发现,皇后娘娘也很喜欢华侧妃。” 太子韩霐窒了一窒,沉沉道:“可是,她有可能是个奸细!” “我知道。”霍承纲笑道:“不然我就安排她去伺候皇后娘娘了。” 太子韩霐握了握拳,想起杭氏上次同她说,在凤仪宫皇后娘娘殷勤的叫华锦萼上去说话。万幸最后被霍先生所阻止了。 如不然,杭心姝这还怀着身孕的太子妃,脸都没有地方搁了。 杭心姝可是日日挺着大肚子去长春宫晨昏定省。皇后娘娘寿宴, 皇后都没有叫杭心姝上前,只是嘱咐了一句她身子沉,少走动。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 杭心姝都没有带华锦萼进凤仪殿。皇后娘娘偏偏召华锦萼了,还越过杭心姝,让华锦萼上前说话。 华锦萼和华三夫人这一场小小的风波,没有惊扰到东宫今夜喜乐的气氛。 宴席上,元熙帝亲自抱过小孙子。龙颜大悦,当场就要为孩子取名。 却被被陈皇后婉言拦下,“小孩子命轻。小皇孙是托了皇上的龙福,办了十日还要办满月宴。张扬倒也喜庆,他吃得起这份福气。但万万不可再为其取名了!” 陈皇后道:“等孩子大些,长得稳妥些。皇上再为其取名吧。” 皇后两三年没有给过元熙帝好脸色了。头一次挽着元熙帝胳膊,同他一起搂着小孙子,如此和风细雨的同他说话。 元熙帝心中一动。握上陈皇后的手,摩挲着她肤如凝脂的手背。 陈皇后忍着厌恶和恶心,没有甩开元熙帝的手,她笑意盈盈的抱过孙子,兀自做回凤座上,不动声色的躲开了元熙帝的亲近。 丹露趁着宴席间歇,悄悄的来到杭心姝身边,附耳向她说了华锦萼之事。 杭心姝淡笑不语,悠然道:“华锦萼不来给我添堵,我还要奇怪了。她闹任她闹吧,左右厌恶她的是太子。我有儿子在手。有太子在身边还怕什么。” 丹露看着越来越有自信和底气的杭心姝,突然也觉得华锦萼没有什么可畏惧了。 太子妃说的对,不管华锦萼是什么出身,进了太子府,她便只是太子的女人之一。太子若不宠她,任她是公主格格也无济于事。 丹露却不知,杭心姝是被太子透了底,知道东宫这个华锦萼可能是个冒牌货,方才对华锦萼没有丝毫忌惮。 如不然,凭着华锦萼的美貌和家世。太子一日不为她动心,还能日日不为她动心?那华氏今年不过二八芳龄,青春鲜嫩的日子还长着。 何况,华锦萼性情娇蛮,极为容易挑起男人的征服欲。 杭心姝没有办法不忌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三十七章:威胁 是夜,华锦萼坐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白雪皑皑,是个雪夜。牛车吱呀呀的转动着,天气很冷。冷的华锦萼只能拽紧身上的漏风的麻布袋,露在外面的指尖冻的通红。 那是沧州的乡下。 远处雪地里有一个小小的豆丁,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嚎啕大哭。一直追着牛车。 膀大膘圆的妇人看着于心不忍,让牛车停下,跳下车对小豆丁道:“我的祖宗勒!快回家吃肉去吧。你看着这大寒天的,你冻出个好歹,你让你爹娘怎么办!” 小豆丁声音已经哭哑了。说了句什么,华锦萼没有听清。寒风太大,华锦萼只觉得冷。 冷到极致,受不了醒来。华锦萼发现是自己被子全都掉到床下了,春寒也冷,难怪她会做那样的梦。 真是伤感。 第二日清晨,华三夫人被华春奕从东宫接走。华三夫人还是浑浑噩噩的,看着华锦萼只是流泪。 杭心姝身边的丹露在场,华锦萼生怕华三夫人又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催着华春奕赶快带她走。 临走前,华春奕对华锦萼道:“经此一事后,人人都知道你母亲有癔症。她说的话不会有人再信。楚王殿下让我转告你,尽快处理掉郭璟,以后没人再能追查出此事。” 华锦萼愕然道:“这场闹剧是楚王安排的?” 华春奕摇摇头,闭口不肯多言,只字不提背后光景。只道:“说来复杂,总之你乖乖听话便是。别让上面为难。” 大公主府。 大公主韩霏今日有些犯春困,倦在床上不肯动弹。 桂嬷嬷上前给大公主净手洗脸,端来炕桌让大公主在床上吃。大公主韩霏嘻嘻笑道:“还是嬷嬷疼我。这要让我婆婆和亲娘看到了。还不得骂死我。” 桂嬷嬷疼爱道:“这里是公主府,大公主想做什么都成。嬷嬷都给你办好了,办妥了。咱谁的话也不用听,谁的话也不用理。” 大公主韩霏问桂嬷嬷,“华锦萼那边怎么样了,东宫可传出什么消息。” 桂嬷嬷为难叹息道:“老奴不知道怎么说。” “怎么回事?” 桂嬷嬷道:“也不知道那药哪里出了问题。华三夫人竟然跟疯了一般,追着华锦萼满东宫的跑。血盆大口张的跟要吃人一样。听说还咬伤了东宫里一名太监。” 大公主韩霏坐直身子,愕然道:“怎么会这样!华三夫人怎么会咬人呢,不是说那药只是刺激那顾子君是不是骗了你!” 桂嬷嬷也说不准,她犹豫道:“可能是,华三夫人真的就这么恨华锦萼,想把她活撕了。” “蠢货!”大公主恨铁不成钢道:“这么下去,以后谁还会信一个疯子说的话。” 然后,大公主有些茫然道:“大哥,大哥不会是骗我的吧。” “鲁王殿下不会骗你的!”桂嬷嬷急急道:“鲁王殿下不会骗您的。” 大公主韩霏冷静道:“那可不一定。大哥一直对廿七重视有加,当初让廿七去雲州,她便百般阻挠。和流孤堂和华锦萼一般大,又信得过的只有廿七一个。他就是舍不得!” 大公主韩霏叫人来替她梳洗,“我要进宫,我要去问问他。”她要问问韩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为什么她现在看不明白了呢。乱糟糟的,一团糊涂! 东宫,御花园。 华锦萼倚着花葶,看着满院子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华锦萼有些烦躁,楚王行事简单,一向是能杀人灭口,就绝不另寻它路。 往常华锦萼也喜欢这么做。可是一旦遇上郭璟,华锦萼就忍不住区别待遇。她不认为郭璟会出卖她。 郭璟在严刑拷打之下都没有吐露出她的身份分毫。又何况其他。 唯一的转旋鲁王殿下,往却有个要求。她想办法能让董谦玉中住手,才肯出手救郭璟。可是顾子君也下了,人也唬了,董谦玉却好像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说曹操曹操到。华锦萼正想着怎么处理董谦玉,忽然远远的看见,董谦玉拄着拐杖正一瘸一拐从东宫出来,朝宫外走去。 “董大人留步。”华锦萼站起来,从花葶从下来,拦在董谦玉面前道。 董谦玉冷淡的抬头,“侧妃娘娘?” 华锦萼挥手,示意宫女站远些,问董谦玉道:“雲州风景可好。” 董谦玉看着手里的拐杖道,噙笑道:“风景甚美,民风彪悍。” 华锦萼笑道:“雲州素来排外,下次董大人没有熟人引荐,还是不要去那异地他乡。免得生了意外,东宫痛失良才,本宫也要为太子惋惜。” “侧妃娘娘此言差矣,主上有令,岂敢不从。董某若是那贪生怕死之人,早先便顺从皇令进了平稳度日的翰林院。不会自告奋勇来这险象环生的太子府。” 董谦玉抬目坚毅异常,“我到东宫来,就是想有机会,做我一直想做的事。” “有意思。董大人想做的事,莫不是就是想方设法让太子厌弃我。” 华锦萼叹息一声,“我不知董大人和太子在怀疑我什么,值得尚不足弱冠之龄的小董大人要亲赴雲州,千里迢迢委实辛苦。” 华锦萼道:“妾身是雲州土生土长的人,其实太子和董大人有什么疑问,大可以来问我,何至于千里奔波至此。” 董谦玉目光清亮的看着华锦萼,“侧妃娘娘,我是为您来的东宫。” 华锦萼冷眼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董谦玉道:“元熙十五年大公主的人马曾在宜州停留,添置过一批丫鬟。侧妃娘娘就不好奇,大公主为何半路添置丫鬟?” 华锦萼是经鲁王之手进流孤堂的,和大公主韩霏并无多少关联。 但华锦萼还是惊骇于董谦玉手中掌握的信息量。华锦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董谦玉道:“一个想追查出侧妃娘娘是什么人的普通人。”他拱手作了一揖,倾身退下道:“侧妃娘娘,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偶然得知了一些旁人不知道的辛密。”他顿了顿,抬头道:“其实我想,侧妃娘娘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怎么可能知道。” 华锦萼笑着问他,“你这么做图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她抱着手炉,笑盈盈的站在花园,笑容比冬梅更冷艳,“你也不怕没命享受。” 董谦玉淡淡道,他上前一步,说了句实话:“侧妃娘娘,您还记得你身边伺候的月岚吗。” 华锦萼瞳孔微缩,后退一步,冷静自持的问:“你什么意思?” 董谦玉笑道:“你这样的人,是不是觉得。有些人天生命苦,这辈子死了也如孑虫般了无人问。”他凑上前一步,呼吸喷在华锦萼下巴上,他目光阴阴,“你没想到会有人来替她报仇吧。” “月岚是你什么人。” 董谦玉道:“那不重要。你只要记得,我是来替她报仇来的就够了。”他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微笑道:“连带着我这条腿,月岚的死。华锦萼,我会一层层扒下来你伪善的皮,将你的真面目,昭告天下!” 董谦玉掷地有声,拄着拐杖转身走了。走了两步,他身吸一口道,隐隐含泪道:“华锦萼,曾经我以为你就是月岚。我真的以为,你是月岚。” 他抬袖擦擦眼泪,笑道:“我现在我想明白了。你不是,你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你是凶手,杀月岚的凶手。” 董谦玉道:“本来我可以进翰林院,直接服侍皇上。虽然只是个笔帖式,比不得三甲优待。非翰林无以入阁。天下文人都知道那是一条什么样的青云道。” “我是自愿到太子府的,我自己找门路来投诚。因为我查到蛛丝马迹。知道太子府的某个侧妃,是个冒牌货。” 华锦萼想到月岚的容颜,颤声问道:“月岚!她是你什么人。” 董谦玉嗤笑一声道:“全天下,我最珍爱的女人。”他笑着泛出泪光,“我相信,她对我也是如此。” 华锦萼心蓦地揪紧,她对董谦玉道:“董大人你住手吧。我和月岚感情很好。我,我对不起你们。你住手吧,我会补偿你的。不要再查下去了。” 华锦萼闭上眼道:“你既然知道我敢杀了月岚,就知道也敢杀了你。” 董谦玉肆意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敢!我这条腿不就是侧妃娘娘您的杰作吗。”他冷笑一声,“有本事,你就来杀了我。” “我不稀罕你的补偿,拿着你的补偿下黄泉吧!”他拄着拐杖,大步离开。 董谦玉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一定会查出华锦萼是谁。 他需要证据。 证据! 华锦萼望着董谦玉离开的背影,闭着眼睛,暗暗道:“那就,没办法了。” 如果能拿董谦玉的命换取郭璟的命。华锦萼十分愿意!尽管对不起月岚了些。可在这史上,她对不起何止月岚一个。 人啊,感情太丰富了不好。 宫外,顾子君带着两名杀手潜伏在董谦玉宅外。 顾子君还是以大夫的姿态出现,一名杀手搭着弓箭埋伏在宅外。顾子君和另一个黑衣人蒙面人在屋内。 董谦玉回来时看到的边是这么一副场景。门房老夫妻被人五花大绑嘟着嘴扔在厅堂,小厮被人打晕,或者是打死爬在地上,一动不动。 董谦玉扫了眼屋内的惨状,目光最终定在脖子上架着刀的董谦玉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三十八章:绝望 董谦玉故作不解道:“这是?” 顾子君小心翼翼的对架刀的黑衣人道:“兄弟,我早说了。我是大夫,你要找的董大人在那边。” 董谦玉慌乱的后退一步,拐杖摔在地上,人也摔了个四仰八叉。黑衣人放下刀,走上前揪着领子把董谦玉从地上拎起来。粗重的嗓音问:“你就是董谦玉?” 董谦玉指着顾子君道:“他是!他是。我不是。” “董大人。”顾子君重重道:“您又何必撒谎呢。您就是躲的了刀下魂,可躲过亡。杀了我,你连解药都求不到。” 董谦玉左看右看,愕然道:“你们都是来杀我的。你们是一伙的。” 顾子君淡淡瞥了眼那人的刀,道:“我们若是一伙的,他的刀又如何架的到我脖子上。”顿了顿道:“是,我们都是来杀你的。但我们不是一伙的。” 黑衣人不悦道:“少废话!你们两个到底哪个董谦玉,不老老实实说的话。我把你们一块杀了!” 顾子君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道:“这个,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一块杀了,我你杀的起吗。” 黑衣人又把刀尖指向董谦玉,“那看来你就是哪个假的了!” “我不是!我不是!”董谦玉扯着嗓子道:“我不是,我是郎中。是他,是他投了我令牌。我姓顾,我是来给董谦玉下药的。” 顾子君觑着董谦玉道:“既然你如此想活,为何还处处寻死。东宫的事是你能查得的吗。不让你查,你还偏要查。若不是沧州乡下,你父母尽亡,你以为我会直接来给你下药。” 抱石水阁,今日鲍云敬来找霍承纲喝酒。闲话叙过,两人提及今日受伤的董谦玉。霍承纲道:“那孩子心眼实。今儿早上还来求太子让他再去一次雲州。” 鲍云敬皱眉道:“他不是腿伤还没好吗。” “可不是嘛。”霍承纲摇头笑道,说着想起什么道:“你今日既然无事,咱们也别在这抱石水阁窝着了。咱们去探望探望董谦玉。” 鲍云敬道:“好主意!来敬一杯,我们这就出发。” 两人乘轿在胡同外停下,步行入内。敲了三遍门都无人相应。 霍承纲凛然道:“不对劲。我给董谦玉买了门房和小厮,怎么会没有人来应门呢。”说着抬脚就要踹门。 鲍云敬却想到什么,拦住他道:“霍先生,不妥。我们还是叫京兆府派人了,你忘了董谦玉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来不及了。”霍承纲咣当一声,没有踹开门。他对鲍云敬道:“你去胡同口拦人去报官。我先翻进去看看情况。” 鲍云敬还没有说话,霍承纲三下五除二翻进院子,一眨眼就不见人了。 董谦玉院子里静悄悄一片,没有丝毫人声。董谦玉叫到:“叔,婶?”没有人回应。 门房的人不在? 董谦玉朝这是主屋走去,还未走进,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味。掀开帘子一看,大惊失色,董谦玉躺在血泊了,身上已经中了两三刀。 霍承纲扶起他叫到:“董谦玉,董谦玉。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能。”董谦玉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摸了摸地上,张开手,看着自己手掌离的鲜血,脸唰的一白。他哭着求霍承纲道:“霍先生,救救我,救救我。我还不能死。” 霍承纲忙抱起他,要往床上搁,“你放心。不要说话,我会救你。” “不要,不要进屋。”董谦玉道:“香薰香薰有毒。我们离开。” 霍承纲一咬牙,又赶紧抱着董谦玉出去。 董谦玉哭的像个孩子,不住的说,“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啊,我还找到我姐姐。她一个女孩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我不救她,她可怎么办啊!!! “她一个人不知道在哪里受苦!怎么艰难的活着霍大人,求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不能死。我真的不能死,你不知道我姐姐被卖去的都是什么家人。我要救她我要救她。” “我死了谁去救她啊。”董谦玉放声大哭,口里鲜血一口接一口往出涌。他拼命抓着霍承纲的袖子,两眼写满绝望的央求,“霍大人,我求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姐姐还没找到,我不想死。” 董谦玉眼前阵阵发白,他重重的咳了两口血。隐隐约约中,他看到了五姐。那个淹死在河底,为他摘莲藕的五姐。 他小时候怎么那么不懂事啊!!!!他为什么要说吃莲藕啊。 为什么要说读书啊!!! “六姐,六姐” 董谦玉眼前的白雾茫茫忽然变成了大雪皑皑,他看到在那么雪夜坐着牛车,离开家里的六姐。 他一直在雪地后面追啊,追啊。不住的再喊。 “姐姐,如果我没降生在这个家里。你就不会被送走了。” “我不要读书,我要姐姐,我要姐姐!五个姐姐被你们卖了还不够吗!你们把六姐还给我,还给我!!!” “姐姐,我一定要找到你。你要等我啊,你等我把你赎回来啊。” “有一天我会有钱,会有钱把你赎回来的。” “我会好好读书,好好做大官。姐姐,你等我。在此之前,请你无论如何要活下来。姐姐!” 然后马车就不见了,董谦玉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拼命抓住霍承纲。“霍大人,霍大人。”他宛如回光返照,醒来交代遗言。 董谦玉央求道:“霍大人,我求你一件事,请您一定要答应我。” 霍承纲也意识到什么,他放下道:“你说。我答应你。”外面远远又官兵小跑过来的声音,应该是鲍云敬带人过来了。 董谦玉紧紧的攥着霍承纲道:“霍先生,我求您,找到我姐姐。她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眼泪如雨般砸下来。 “我最后一次打听到她的消息,是在元熙十七年的,定州府上,她被卖入了一户姓周的的人家里。那周家是个阔户,老的小的都不正经。八-九岁的女童都狎玩” 董谦玉掉着眼泪,悲伤又心痛,竭力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霍承纲。“我找上门的时候,姐姐已经不在那里了。” “听说是逃了,又被人贩子抓了。卖了个二道,当时我年纪小。问不到什么,后来我在定州做官的时候,将那人贩抓进大牢审问,他们才模模糊糊说,姐姐卖到宜州一户姓郭的人家。” “后来郭家儿子中举,一家子都搬到京城。我一路追去,郭家人说七八年前的事,早就记不清了。” 霍承纲脑中电光石闪,倏地明白什么,喃喃道:“难怪你当初一口咬定郭璟。郭璟就是当初那个中举的郭家儿子吧。” 霍承纲动容要救弟弟,对带着官兵赶来的鲍云敬道:“扶他起来,我们先带他离开这里。” 忽然一只冷箭穿堂而过,不偏不倚扎在董谦玉胸口。直击要害,董谦玉蓦地的瞪大眼,手臂重重沉下去。 鲍云敬是文人,手上没有力气。董谦玉一时从臂弯滑落,他扶都扶不起来。 东宫,焕章殿。 华锦萼捂着胸口,忽然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她闭着眼睛,脑中嗡嗡嗡的,是因为愧疚吗。她的心口为什么疼,感觉好像被谁挖空了一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她不是新人了。为什么这次她这么难受。 华锦萼在房间躺了一晚上,一晚上她都没有合眼。黎明时分,天光微亮,华锦萼倏地坐了起来。掀被下床,外间的白果听到动静。爬起来问,“侧妃娘娘,你怎么起这么早。” 华锦萼道:“我知道我为什么难受了。” 白果心中不屑,呵,她?难受? 笑话。 白果不露声色,一边给华锦萼穿衣服,一边问:“什么名字?” “董谦玉。”华锦萼顿了顿道:“我有个弟弟叫董文玉。” 华锦萼乔装打扮了钟粹宫找楚王,她必须确认一件事。 钟粹宫里,贤德妃讶然的看了华锦萼一眼,第一次见华锦萼这么这着急来找楚王。贤德妃问华锦萼:“发什么了什么事?” 华锦萼犹豫着不肯说出口,贤德妃笑出声道:“罢了,也不为难你了。知道你是效忠霄儿的,玉菊带她去偏殿等,我再去睡一会儿。” 约莫半个时辰后,楚王姗姗来迟。他跨进侧殿,华锦萼立即站起来道:“楚王殿下,我想单独和你说话。” 楚王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轻轻抬手,窗外的人影全部散去。楚王道:“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华锦萼扑通跪下道:“楚王殿下,廿七有要事求你!” 楚王韩霄挑了挑眉:“怎么,你又杀了谁。” “这次不是,是。我杀了董谦玉。”华锦萼语无伦次,最终沉默道。 楚王韩霄道:“董谦玉不是我让你杀的吗。你慌什么?” 华锦萼道:“奴婢想让您帮我查查辛丑年新科进士的名单。” “你查这个干什么。” 华锦萼哑声道:“我想知道,董谦玉的曾用名,是不是董文玉。” 楚王眼光微冷,“董文玉是你什么人?” 华锦萼道:“董文玉是我,弟弟。” 楚王嘲弄的笑了笑道:“没想到你们家还能取出这么有文墨的名字。你先前不是同我说。你们家很穷吗。” 华锦萼道:“父亲请村头先生董文玉取的官名。取名的钱是用卖二姐钱。剩下的钱割肉,给娘下-奶了。这样娘才有奶-水喂弟弟。” 楚王韩霄皱了皱眉,接着舒展开了。他不是很能感同身受,楚王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被卖的。” 华锦萼道:“六岁。弟弟被书院的先生看中,弟弟要上学。家里供不起,爹娘便把我卖给人牙子了。” “哦?你弟弟竟有如此天赋。他是怎么被书院先生看中的。” 华锦萼道:“” 楚王点了点头,对门外吩咐一声:“去内阁找齐大人,把辛丑年的新科状元的名单藤本给我拿过来。要带籍贯的那本。” 太监领命离去。 楚王重新坐过来,亲自给华锦萼斟了一杯茶,道:“小嫂嫂坐。” 华锦萼苦笑一声坐下,接过茶,小口小口的抿起来润喉。 楚王韩霄问华锦萼,“你恨你弟弟吗。” 华锦萼沉默了下来,神色并没有刚才的怨怼。她想到在雪夜里追了十里地的小豆丁。 起初她是恨他的,想着要是没有他,父母也不会把自己卖了。华锦萼一直不理他,把头埋在膝盖里。 直到他一直追,一直追。从村口追到村外,从荒野里追到树林。 华锦萼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弟弟大哭道:“六姐,我不读书了。我要姐姐,我不要读书!”他嘶哑的喊着。 年幼的他终于追不动了,扑通跪到在地,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那年,她六岁,他五岁。都是对世事没有任何能力改变的年纪。 华锦萼道:“稚子无辜。”她不怪他,只是再也不想见到他。 华锦萼想着死去的董谦玉,指尖发紧的握住杯子,她再也不想见到他! 太监很快取过来了藤本,楚王接过递给她,华锦萼竟然怕的不敢翻开。华锦萼哑声道:“我希望,我再见没有见过他。” 楚王微微一笑,明白了她的意思。“见没见过,看看便知。真见过了又如何,过去的总会过去。” 楚王替她翻开名薄,细细翻阅了许久。华锦萼神经紧绷,等着宣判。楚王道:“董谦玉是沧州人士。” 华锦萼脸色霎白,颤抖着嘴唇正欲说什么。楚王将书本转了个方向递给她道:“可是你看这里,沧州董文玉,年十四。三甲五百六十七年,落榜。” 华锦萼又往前翻了数页,看着董谦玉名字后的注解,年二六,三甲十七名。 楚王看了眼华锦萼一眼,笑道:“老天到底不会如此残忍。让你们姐弟相残。这下可安宁了?” 华锦萼合上名薄,赶紧的退回去,提裙下跪道:“多谢楚王殿下!” “诶。”楚王殿下伸手,半空扶起它道:“跪的我厌烦。既然你在东宫安稳了,便踏踏实实的好好替我做事。” 华锦萼道:“锦萼明白。” 离开钟粹宫时,华锦萼按了按胸口空落落的地方。舒展没有,笑了笑,回东宫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三十九章:较量 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的没有抓到那两名刺客,只抓到了给董谦玉瞧病的顾子君。 顾子君是太医院出身,霍承纲很快查到。当日南苑之行时,顾子君便曾偷偷在太子府给华锦萼‘瞧过病’。南苑赵岳聿赵师爷一事中,也有这位顾子君的影子。 霍承纲进东宫去拜访太子,太子新得了两块澄墨,正在书房试墨。霍承纲进去禀告和董谦玉之死,太子蓦然片刻,放下毛笔。 坐在玫瑰椅上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太子韩霐道:“孤,让詹事府给董大人发葬吧。钱从孤私库出,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一并抚恤了吧。” 霍承纲道:“不必了。董谦玉家中父母早亡,几个姐姐出嫁的出嫁,夭折的夭折。我将他埋在西岗了。” 太子韩霐抬头道:“你不给他办葬礼?霍先生,这不像你的行事风格啊。” 霍承纲道:“人都死了,计较那么多虚名干什么。顾子君是楚王的人,董谦玉的死也和楚王脱不了干系。葬礼办的再风光又如何,死后也不得安宁。索性安安静静葬了,逢年过节,我记得给他烧份纸就好。” 闻言,太子韩霐点头道:“霍先生说的是,是孤着相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霍承纲拱手道:“还有一事,太子臣想正式入职詹事府,接管实职,能常常出入东宫。” “不行!”太子韩霐断然拒绝,没有一丝商量道:“这太冒险了。绝不可以。” 霍承纲道:“不冒险。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与其我一直装作太监在宫里行走。倒不如堂堂正正以詹事府官员的身份进宫。总之,只要不见皇上和鲁王,一切都好。” 太子韩霐沉默半晌道:“容孤再想想,你先退下吧。” “是。”霍承纲拱手退下,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遇见东宫几位良孺。 靳慕兰日前向杭心姝讨了个恩赏,从花鸟局要了只同杭心姝一样的哈巴狗儿。不过这只哈巴狗儿性子野,不如杭心姝的温驯。 霍承纲从承乾殿出来时,就看见华锦萼远远看着靳慕兰和周莞菀在逗狗玩。华锦萼孤伶伶一个人坐着,看着怪可怜的。 霍承纲只是扫了一眼便离开了。董谦玉说月岚是他姐姐,而华锦萼入东宫前,打死的那批贴身丫鬟中,的确有个叫月岚的。 但董谦玉提到的郭璟,却和月岚并不相识,反倒和华锦萼十分相熟似的。 还有一件事,让霍承纲对华锦萼越发迷惑。 董谦玉出事没几天,刑部尚书突然在圣上面前诉了苦,说太子因查张镇安之死迁怒他刑部官员,刑部清纪郎郭璟在大牢中被人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皇上发脾气让大理寺刑部联审,尽快给郭璟一个结果。清白还是定罪,敲槌落音。不要再这么拖下去。 张镇安是自杀的,郭璟动的是无形之刃,大理寺刑部联查也查不出什么。郭璟很快被放了出来。 霍承纲意味深长的看着华锦萼,华锦萼的本事,比他想象的还要通天。 这么想着,霍承纲忽然冷冷一笑,他近乎讥讽的想。手段通天的华锦萼,可知道她亲口下令毒死的人是她的亲弟弟。 “汪汪汪。”靳慕兰怀中的哈巴狗儿忽然欢快冲到华锦萼身边,殷勤的摇着尾巴。 靳慕兰气的直骂:“你这小畜生!谁是你的主人,冲着谁都乱摇尾巴。” 华锦萼不喜欢狗,流孤堂大部分孩子都不喜欢狗。她提着裙子,轻轻抬脚熟练将狗头踩在地上,力道控制的十分之好。 狗挣脱不得,也咬不到她。直到靳慕兰来了,华锦萼才淡淡抬起脚,带白果回焕章殿去了。 霍承纲将一切尽收眼里,他疑惑的收回目光。回到抱石水阁,他让门房牵来后院的看门狗。 华锦萼的反应有些奇怪,可到底哪里奇怪,霍承纲也说不上来。 正琢磨着,抱石水阁的管家抱着账本前来报账。远远的看见威风凛凛的大狼狗,吓的直往后退,绕了一大圈才走到霍承纲身边。 霍承纲眼睛一亮,他知道了!是反应,正常怕狗的人,遇见狗冲上来,下意识会躲,躲的越远越好,狗挨不上自己最妙。 华锦萼却和常人不一样,她怕狗,但狗冲上来她第一反应不是躲,是制服它。 这个思路,冷门又偏僻,却也最行之有效。 霍承纲想到之前几次他和华锦萼的接触,华锦萼整个人像一根刺,是攻击的姿态。正常人你打过去一拳,下意识的反应是躲。华锦萼是打,反擒回去。 这是死士出招的反应。 霍承纲有些不敢相信,如果华锦萼不只是个奸细呢?她还是个杀手,是个死士。 霍承纲腾的站起来,太子不能宠幸华锦萼! 霍承纲马不停蹄进宫,他几乎不敢想,如果华锦萼进东宫的目标是杀了太子。太子无声无息死在华侧妃的床上,后人也只会说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决不允许太子背上这样的名声! 承乾殿,太子韩霐意外的看着霍承纲。“霍先生有什么急事,一日之内,连进宫两次。” 霍承纲:“”他突然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方才太情急了。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太也管不到太子后宅去,无论华锦萼是杀手还是奸细。 太子都会离楚王的人远远的。 是他糊涂了。 霍承纲道:“想小皇孙了,我来看看他。小家伙怪让人惦记的。” 太子哈哈大笑道:“孤也是啊。自从有了个小东西,孤也是日日挂心。一日不抱上两三次,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 “是。太子这爹当的委实晚了些。”太子今年二十一岁了,才有了第一个孩子。 太子韩霐喟然的看着霍承纲,叹道:“你比孤还大一岁呢,连个家室都没有。” 霍承纲笑了笑,淡淡道:“习惯了不提这些了,您快派人去把孩子抱来吧。” 太子笑着让施曙去抱孩子,小皇孙眉眼长的十分精神,白白净净的,奶声奶气的哼唧声十分惹人怜爱。 霍承纲将孩子抱在怀里,握住他的小手。小皇孙紧紧的攥着霍承纲一根手指,攥的霍承纲心都软成一滩水。 霍承纲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太子都会登上那个位子。你会平平安安长大,然后从太子手里接下这个天下。 至于楚王,霍承纲冷笑一声。小孩子最为敏感,小皇孙被霍承纲周围的气势忽然吓到了,哇哇大哭起来。 太子韩霐忙过来接过孩子,小皇孙揪着父亲胸前明黄色龙襟,哼唧了两声。止住了哭泣,他乌澄黑亮的大眼睛望着霍承纲。 霍承纲脑海中浮现出华锦萼小鹿般清澈纯净的黑眸。 天色暗了,霍承纲在宫门落锁前要出宫。 夜晚的东宫很是香-艳,自打小皇孙落地后。东宫三位被冷落的侧妃良孺,开始变着法子的吸引太子韩霐眼球。 有装温良贤淑,在太子妃面前献殷勤的。巴着太子妃不把自己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在三个后妃中拔个尖,成为侍寝太子的第二人。——一如周莞菀。 有卖弄才艺,唱歌跳舞,吟风弄月,在大寒天里在东宫的八角亭里跳舞的。——一如靳慕兰。 还有半道截胡,穿的活色生香,薄纱衣裙,提着个宫灯当望夫石的。——一如华锦萼。 华锦萼就站在靳慕兰跳舞的花亭前面的必经青石小路上。如果太子被靳慕兰的琴乐声所吸引,她就能上前半道截胡,让太子先看到她这个大美人儿。 霍承纲从主干道路过,驻足在支道路口,和华锦萼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他怎么觉得,这华锦萼好像没什么新鲜的招数,上次见到她,她就是提着宫灯站在树下灯。 不过这次和上次可差远了。上次在太子府,华锦萼可调动的人多,几面铜镜照的绝处肌肤赛雪,如姑射仙人。 这次在东宫,华锦萼幽幽地站在树影幢幢下,仿若个幽怨的女鬼似的。 四周冷风嗖嗖,穿过初春只冒了初芽的冷枝,狠狠的打在华锦萼身上。华锦萼哆嗦了一下,拉了拉披帛,挡了挡自己挤出来酥-胸。 华锦萼瞪着霍承纲道:“霍先生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霍承纲吩咐照路的太监一句什么,太监转身离开了。霍承纲对华锦萼道:“大庭广众,何来非礼勿视。” 华锦萼无声鄙夷,翻着白眼道:“又不是给你看的。” 霍承纲笑了笑,走上前。华锦萼吓了一跳,将披帛揪的越发掩饰:“你想干什么?” 霍承纲一步一步逼近,道:“侧妃娘娘好自在。不知你午夜梦回,可曾会想起那些被你害死的人。” 华锦萼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霍承纲笑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侧妃娘娘,少做些亏心事吧。你会后悔的。” 华锦萼一巴掌推开霍承纲的脸,吓唬他道:“你离我远一点,靳慕兰就在后面呢。” 霍承纲噙着笑,从脸上取下她柔夷巴掌,握在手里道:“看见就看见吧,侧妃娘娘如此香-艳-诱-人。也怪不得霍某生出见不得人心思,侧妃娘娘,你说是吧。” “你放肆!”华锦萼怒极对准霍承纲踢了一脚,霍承纲敏捷的闪开。一边笑一边后退道:“侧妃娘娘你且得意着。” “今后霍某在东宫行走,有的我们两较量的时候。” 正好霍承纲先前派走的太监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个什么东西。霍承纲上前给华锦萼手里塞了个暖炉,道:“侧妃娘娘捂捂手,别冻着了。” 余光肉眼可见的丹露惊慌失措的离开。霍承纲勾了勾唇,转身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四十章:瑾妹妹 翻年过了五月初五。 陈皇后喜得爱孙整日在长春宫含饴弄孙,杭心姝和太子韩霐时常会过去陪她,陈皇后身子日渐大好。 霍承纲在詹事府的生活也已趋正常。 詹事府冗事繁忙,东宫一整套官员体系宛如一个小朝廷。太子日上完大朝,还要回来东宫主持小朝。 华锦萼的日子则略显单调简单。 太子实在不重色,东宫后院眼巴巴都能守枯了。可眼见着太子妃杭心姝一月也得不了太子几夜,靳慕兰等人也只能怨命苦。 杭心姝好歹有个儿子可以在一旁添趣,靳慕兰周莞菀只能相对无言,相看两厌。 华锦萼对争宠这种事不太上心,只要她不居于人后,丢了份就好。 如今太子谁的屋也不入,华锦萼反倒了得自在。 元熙二十四年是考评大年。年关的时候,各人官员考绩,评优汇总,官员任职条件,任职调遣。今年协同吏部考评的是太子党。 元熙帝称帝多年,又是从底部摸爬滚打上来的开国皇帝。考评调任之间的猫腻,他心里自是清楚,往年他把这杆秤交给楚王党。只要楚王行事不过分,任选官员,品行过得去,元熙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加越国公之事,元熙帝故意晾着太子党,让朝廷里观望风向,想要给越国公太子求情的人,都长长记性。 如今两年过去了,再不放太子出来,敲打一下楚王党。楚王党真的要无法无天了。 张镇安的事到底让元熙帝心有余悸,可一想到这样的结果是自己放纵造成的,元熙帝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 如今朝廷内外,都骂楚王韩霄狠心,孰不知真正该下罪己诏的人,是他这个皇帝。 贤德妃和楚王对这样的结果一点儿都不意外。太子长子呱呱落地的时候。贤德妃就知道杭心姝给太子生了一个小福星。 杭心姝生产两月后,王妃诞下长女。楚王韩霄倒是欢喜得很,贤德妃看着这个孙女,心里总是淡淡的,十分惋惜,却也不好说出什么重话来,生儿生女都是菩萨注定的,也求不来什么。 端午节东宫上下都飘着粽子和糯米叶香。焕章殿里,白果也拿来竹叶和糯米红枣,兴致勃勃的,让华锦萼一起包些粽子给太子和太子妃送过去。 华锦萼惫懒,懒得费这心思。叫白果等几个宫女,随意做了些凑数,彰显彰显她这个侧妃的心意了事。 中午的时候,白果突然回来告诉华锦萼。有人给太子妃送了一篮子玉粽子。 墨绿翡翠老坑种,还有那剥了壳露出白玉和红石榴芯的泥栆。个个都拳头大小,约莫十来个,皆是珍品。提进去的时候盖着红漳绒布。 奈何进门的时候,小皇孙手脚快,抓着红漳绒布一顿乱扯,连带着篮子玉粽子,全部砸在了地上。好在地上铺了软毯子,只有一个玉粽子摔断了一个绿棕角,其他都还好。 因为东西太打眼了,宫女们上下都议论纷纷,不过等白果再去细打听时。承乾殿已经下了禁言令,没有人再提这件事。 问起相熟的宫女,也是一问三不知,仿佛这话只是白天谁凭空捏造出来的。 华锦萼想了想问白果,“可知道是谁送的礼”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提这么贵重的礼,华锦萼顿时就有些好奇来人。 这是谁投石问路到杭心姝这来了。 白果摇头道“不是很清楚。不过不是来求官的,听说是涿州那边过来的官员女眷,想求太子妃给指门婚事。” 华锦萼啧啧道“提这么贵重的礼,就是为了求门婚事。” 华锦萼斜眼睨着白果,“你信吗”她慢悠悠道“反正我不信。” 华锦萼丢下白瓜子,剥了一早上白瓜子,指甲缝里都是青壳渣。华锦萼吩咐白果打水净手道“换身衣服,咱们去承乾殿瞧瞧。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玉雕的粽子。咱们也去也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华锦萼换了一身妃色宫装,提着礼物,刚跨进承乾殿,便听见小孩子的哭闹声。掀帘进去。小皇孙手里拿着一个玉粽子,哇哇大哭。宫女们围在他身边,没有一个能要下。 地上还散落着两个露着红色枣泥的玉粽子,小皇孙白嫩嫩的脚丫还钩着篮子,显然是很喜欢,不肯放手。 丹露一直在一旁劝道“太子妃娘娘,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你就给小殿下玩了吧,何必惹得小殿下啼哭不止呢。” 杭心姝微恼道“知道他是皇子凤孙,也没得这样娇惯的。” 话刚落音,太子韩霐和霍承纲也打帘进来了。 华锦萼看见霍承纲的身影,心里不由的嘀咕,怎么哪哪都有他,作为一个外臣他还真是不避嫌。 不知为何,小皇孙竟然很喜欢霍承纲,看起来还和霍承纲很熟捻的样子。 霍承纲撩袍蹲下,对小皇孙伸出左手,逗弄道“小殿下。” 小皇孙立即扔掉手中的东西,手脚并用爬过去,熟练的抓住霍承纲衣袍,一路攀上去,抱着霍承纲的脖子,咿咿呀呀的说着话。 霍承纲装模作样的听着,一边还频频点头,看起来比奶娘还要懂小婴儿在说什么。 大人看着霍承纲的举动发笑,小皇孙却十分喜欢霍承纲侧耳专注听他说话的样子,不一会便咯咯笑起来。 然后霍承纲随意捡起玉粽子。手里掂了掂,稀松平常地对小皇孙道“我们小殿下是见过大世面的,让他们先把这些收起来好不好” 太子韩霐皱眉道“他才多大,你这么说他听得懂什么。”说着,态度强硬的吩咐宫女,将满地的玉粽子收起来。 小皇孙见情况不对,瘪嘴正要哭,霍承纲连忙拦下众人,对太子道“太子可别瞧着殿下小,他心里清楚的很呢。” 然后又和风细雨的问了一遍,小皇孙这次看大家都不动了,委屈的瘪了瘪嘴,抱着霍承纲脖子,转过脸去。这算是同意了。 宫女们在收拾玉粽子的时候,小皇孙果然没有再哭闹。 杭心姝无奈道“还是霍先生有办法。” 太子韩霐却头痛不已,对霍承纲道“也不知道这小祖宗脾性随了谁,说一不二的,说话比我这个太子都好使。” 霍承纲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太子韩霐的话,他注意到从刚才起就安安静静立在一旁的华锦萼,侧目问道“不知华侧妃造访,可是找太子妃有急事。属下这就退开,留您和太子妃说话。” 话虽如此,动作间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显然是等着华锦萼自己知难而退。 闻言,太子韩霐和太子妃杭心姝的目光,也双双落到华锦萼身上。 华锦萼不卑不亢,上前福了一礼道“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妃。”顿了顿,她拿起白果先前包好的粽子,递上去道“锦萼前来是来给太子太子妃送粽子的。” 华锦萼笑面如靥,盈盈道“这不端午节快到了吗,锦萼略表一番心意。” 太子妃杭心姝还没有说什么,太子韩霐随意翻了翻华锦萼送来的粽子,淡淡道“这么好的手艺是你包的,看起来不像。” 这就有点找茬的意思了。宫里的贵人,但凡谁说她熬了汤煲了粥,做了几道小菜,哪个不是小厨房的下人做的。贵人做的无非就是把东西端到太子面前而已。 大庭广众之下,还有外臣在,太子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华锦萼留啊。 杭心姝心情愉悦,闻言倒是比太子还和颜悦色几分。她对华锦萼道“虽然是下人的手艺,却也是侧妃娘娘的心意。太子也别过于苛责了。” “哦,是孤苛责了吗”太子目光淡淡,落在华锦萼白净的颈侧上。 华锦萼发现,太子其实不是讨厌她。更多的是厌恶她的行径,诸如前几次,她在东宫大喜的日子,扫了太子的眉头,故而太子对她不喜。 但这并不意味着,年轻鲜嫩的华锦萼对太子没有了吸引力。 千古以来,男人对美色从来都是没有抵抗力的。这就意味着,只要华锦萼能知错就改,太子那边自然也就善莫大焉。 华锦萼眼角眉梢透露出喜色,没有人能窥见她的内心,此时落在外人眼里,也只觉得华锦萼是为了太子一句不算褒奖的言语,而觉欢喜,整个欢喜劲都快从眉眼里溢出来了。 太子韩霐顿觉哑口无言,心道这姑娘也忒憨傻了些。 杭心姝则眼神一暗,霍承纲心里一沉。 这个华锦萼太懂得抓男人心思了,一个天真貌美的小姑娘。整个心吊在男人身上,为他一句话而欢喜,为他一句话而忧愁。 于旁人而言许是太没有骨气些,可耐不住男人就吃这一套啊。 霍承纲压了压眉眼,没有去看太子韩霐的神色,心道,反正他是觉得很受用。 华锦萼兀自沉浸在欢喜中,整个人犹如笼罩着一层柔光,看起来和大家格格不入的。 杭心姝不想太子过多关注华锦萼。岔开话题,打破屋内的沉静,道“殿下,涿州知府黄大人的女眷。他的儿子今年二十有三,中了探花。被平舒侯的姑姑看中,想要帮榜下捉婿,聘给自己女儿。” 太子韩霐语出惊人道“黄立清的儿子不是有婚约吗。” 华锦萼心中惊讶,一个小小涿州知府的儿子,太子竟然清楚他儿子的婚事。 虽说越国公的故居就在涿州,可太子对涿州的事未免也太过上心了吧。 华锦萼正欲竖起耳朵听下去,忽然听见霍承纲自己主动告退。华锦萼心里对霍承纲翻了个白眼。本来没有人注意他们这两个外人的,他这一出声,连华锦萼也显得扎眼起来。 太子韩霐对霍承纲道“你先退下吧。” 华锦萼无奈,也只好主动向杭心姝请了辞“臣妾也先行告退。”说罢留恋的看了一眼太子,眼波媚媚的。 太子被脉脉秋波砸了一身,正愣神着。杭心姝赶紧抓着太子,又说起了正事“可黄家的事你也知道,那黄文尧立志要为瑾妹妹守身。十年不娶。我听那黄夫人说,黄文尧之所以能考中。全是因为想见教坊司的瑾妹妹一眼。” 华锦萼的脚步再慢,等她磨蹭出房间时,也只逮得住最后一句,“可瑾妹妹愣是狠下心肠,硬是看也不看他一眼,一面都不见。” “到底是嫌弃自己落入了那种地方。” 华锦萼对杭心姝口中的瑾妹妹很是好奇。杭心姝一家都在金陵,什么样的人能让杭心姝亲切的称为瑾妹妹。 华锦萼一边沉思一边想,涿州知府黄大人,是太子母族那边的人吗 陈皇后只有一个龙凤胎弟弟,这么说这个瑾妹妹是太子的表妹,他舅舅的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四十一章:很想 承乾殿出去是堂前回廊,下了汉白玉石栏的台阶。华锦萼看见霍承纲背着身,疾步朝她的方向走来,脚步飞快。 霍承纲比华锦萼早走片刻,华锦萼原以为他都出宫了。她奇怪的看了霍承纲一眼,正欲招呼上两句,眼看着他走近,唤道“霍先生。” 霍承纲理也没理她,疾步朝承乾殿西三厢房去了。过了一会儿,内侍引着一个身穿五品诰命妇的妇人走过来了。 内侍向妇人介绍“这位是东宫的华侧妃。”然后对华锦萼解释,“这是涿州知府黄大人的夫人。” 华锦萼微诧道“咦,是那个早上才送了太子妃一筐玉粽子的黄夫人吗。”她眉眼弯弯,笑道“黄夫人这是没出宫又来了,还是二进宫来觐。” 黄夫人意外的看了华锦萼一眼,不知道她怎么将自己的底细知道得这样清楚。她淡淡的,十分谨慎道“是,臣妇早上面见过太子妃,方才出宫,才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太子妃这了,这才又折回来。” 没有正面回答华锦萼的任何问题。 华锦萼笑着点点头,杭心姝的客人华锦萼不好多拦。简单问了两句,便放人过去。 回到焕章殿,华锦萼正在用午膳,白果进来对华锦萼道“我方才看见詹事府的霍大人匆匆的,像是正准备出宫。” 华锦萼后知后觉的想到,刚才霍承纲不会是在躲黄夫人吧。霍承纲以前在越国公府上任事,这是怕故友认出来了 华锦萼若有所思,看来霍承纲以前在越国公府上也是备受信任,内宅往来,府中馈交,他没少露面。 心思一转,华锦萼忽然有些得意,太子府上窝藏越国公旧僚。这么大的把柄捏在她手上,什么时候都可以捅太子一刀。 不过鲁王却好像并不打算把霍承纲的事告诉楚王。华锦萼把事情汇报上去这么久,鲁王也只是让她按兵不动。 至于楚王那边让她打探的霍先生,华锦萼一直搪塞着,到现在韩霄还认为她办事不力,在东宫里没有任何进展。 就是不知道鲁王打算怎么用这枚棋子。 思及到此,华锦萼不禁又想起霍承纲。说来霍承纲,能把赵岳聿窝藏半年,才在恰当的时候拿出手。这份隐忍和毅力华锦萼感到佩服。 下午的时候,太医院一个叫葛臣的小药童过来给华锦萼送了一副药。华锦萼每逢初一十五会请平安脉,只是这次送来的药方却不是平心顺气的。 药方的纸有些陈旧,看起来像是一年半年前留存的东西。上面的药方倒很正常,没有什么特别。华锦萼不识药性,上面的用药取材和平时太医留下来的方子没有什么不同,她的记忆力是很好的。 华锦萼仔细辨了辨字迹,咦,好像是顾子君的手笔。抬头看向眼前的小大夫,他看起来已经有十七八岁了,还做药童打扮。 葛臣笑道“我师父先前常说,请平安脉最重要的是平安二字,侧妃娘娘身子并无大碍,你且安心吧。” 华锦萼仔细品了品这句话,尝出味来,笑道“人平安就好,我也就安心了。久居这深宫里,最怕的就是身子有个闪失。太医院里若无人照顾,遭了趁你病要你命的祸根,人也就不得安生。” 葛臣眼睛一亮,微微感动,压低声音道“师父先前总提点着我。侧妃娘娘安心,太医院有葛臣在,和师父在是一样的。” 华锦萼微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葛臣知道。”葛臣道“师父离开太医院的时候说他这辈子不会再踏入京城。没想到师傅又回来了。在得罪了楚王之后,又得罪了太子,以至于亡命天涯。” 华锦萼沉默的看着葛臣,她无从分辨葛臣是不是在责怪她。华锦萼淡淡道“你师父没有告诉你我救过他吗。” 葛臣 他忽然有些明白,师父为什么说,廿七是缺心眼了。 葛臣道“葛臣知道,葛臣并不是在怨怪侧妃娘娘。师父曾告诉过我,您当初救他,是因为他是个大夫。师父也是保证过为您效力,您才提刀护在他面前。”顿了顿,他道“葛臣想说的是,葛臣拜入师父衣钵前曾答应师父,若他离开,葛臣为您效力五年。” 其实顾子君当年说的是他死后。不过,葛臣心想,顾子君现在亡命天涯,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华锦萼抚掌道“父债子还,徒弟也算个半子。倒也理所应当。” 葛臣 华锦萼的脑子和正常人真的是天悬地殊。 葛臣收拾好小药箱离开,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华锦萼一眼。华锦萼爬在美人榻上,清丽的面庞,凝重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为难的事。 华锦萼余光留意的到葛臣,见他只是好奇并无攻击之意,便恍若未闻。 华锦萼心里在盘太子的母族的家谱。越国公陈呈恺上有兄长两人,长兄陈世恺继承绵昌候爵位,二哥陈延恺是庶长子,默默无闻,却和越国公这一脉亲的很。 这个瑾妹妹,究竟是哪一房的人。若是三房越国公这一脉,那到解释了她为什么能流落教坊司。 不过那黄夫人来求杭心姝指婚,指谁的婚事黄公子和教坊司的瑾妹妹,还是黄公子和平舒候姑姑的嫡长女。 送上那么珍贵的玉粽子。 前朝杜子美曾用翠玉白菜隐喻政治环境恶劣,自己怀才不遇,不能施展抱负的诉求。这个玉粽子有什么含义呢 抱石水阁,霍承纲望着对面的笑容白净腼腆的郭璟,斟酌了良久才开口“今日冒昧请郭大人来,是为了一桩私事。” 郭璟警惕的打量着抱石水阁的布局,霍承纲待客的地方在东边的跨院,院子里有一方小小的荷花池,芰荷并蒂碗莲,五彩绚烂的点缀在碧绿的池水中。 清风拂面中,郭璟看着霍承纲身穿褚青色杭绸直裰,神色坦然。郭璟皱眉道“你不是内侍”他很含蓄,没有直接言明太监二字。 霍承纲笑道“我在詹事府任职。” 郭璟立即道“当日在相国寺,我并不曾冒犯贵人。只是偶遇”话未说完,霍承纲打断他他道“郭大人,我不是为这件事来的。我说了,我是为了私事。” 郭璟问“什么私事” 霍承纲道“我想知道,你当日在定州救下来的那个小姑娘,就是你后来带回府里,名叫桐盈的女孩。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郭璟静静的看着霍承纲许久,董谦玉在牢中鞭打他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肩头背上隐隐火辣辣的疼。郭璟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霍承纲道“她的弟弟死了。不知道你可否听桐盈提过她弟弟,我希望,桐盈能来祭拜一下他弟弟。” “她,弟弟”郭璟道“先生有所不知,桐盈就是因为这个弟弟,才被父母卖了。她在定州受的苦,全是他弟弟给的。” “稚子何辜。郭大人只知道桐盈是因为弟弟被卖,可知道她弟弟曾在他六姐被卖那天,在大雪里追了十里地。”霍承纲顿了顿道“你可知道,那年她弟弟才五岁。从雪地里被抱回去的时候,身子都僵了。” “他绝食绝药,终究没能让父母换回姐姐。” 霍承纲笑笑,给郭璟斟了一杯暖酒,暖暖这个寒冷的故事冻伤的脾胃。他道“我知道郭大人待人和善,当年你抢在母亲把桐盈发卖之前,先一步把她送走。既然如此,不如再做一会吧。她弟弟葬在西岗十里亭的河边,坟旁有一颗杏树。” 郭璟哑声道“人已经死了。何必又让她知道呢。逝者已逝,生者安息。” “如果她弟弟想呢。” 霍承纲负手而立,望着满池的荷花道“她弟弟临死前,念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姐姐。我实在于心不忍。” 他转身道“你可以不告诉她那是她弟弟。随便编个什么理由,什么借口。让她去祭拜一下,一次就可以了。” 郭璟泪目隐隐看着霍承纲,“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诈她出来。她犯了什么事,太子党为什么接二连三的查她。” 霍承纲缓缓道“郭璟,其实我大概猜到她是谁了。”他盯着郭璟眼睛,“你不该放她走的,你不该把她交给一个不知所谓的人。你见过恶鬼吗,少女般的恶鬼,笑的越是甜美,手里沾的鲜血越多。” 郭璟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很多年没有见过桐盈了,一时不能帮你传话。至于她弟弟的事,我很惋惜。但我帮不了你,这位大人,我告辞了。感谢你的盛情相邀。” 霍承纲高声在背后喊住郭璟,“郭璟,你应该见见她弟弟的。倘若你见过她弟弟。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郭璟笑了笑,转身道“从来只有人说我是滥好人。没想到这位公子,比我还爱多管闲事。桐盈与你何干,她弟弟又与你何干,插手别人的事之前,你可曾问我别人愿不愿意。” 霍承纲真挚道“她弟弟真的很想,见她一面。”他淡淡的理理衣袖,“我这人薄情冷性,平生最怕手足情深四字。他们若不是姐弟,我绝不会管这样的闲事。” 霍承纲闭上眼睛,想着董谦玉字字泣血的绝望。心底有什么情绪在激荡,心湖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一股掌控全局的渴望渐渐充斥在心间。 这么好的弟弟怎么能有那样的姐姐。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错了,全都大错特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四十二章:弯绕 东宫里,华锦萼望着突然来造访的鲁王韩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傻子鲁王在宫里百无禁忌,东闯西窜惯了,连皇上召后妃侍寝时,鲁王窜到皇上寝殿里,皇上也没有责罚。反而亲自把鲁王送回建章宫里,哄着他睡着才离开。 对着这个长子,元熙帝总觉得亏欠。鲁王越是痴傻惹人嘲笑,元熙帝心里越是难受。 那时鲁王都二十三岁了,是贤德妃指使着已经成人的鲁王这么做的。从贤德妃的角度,鲁王只是个八岁的傻孩子。这没有什么。 可华锦萼知道鲁王根本就不傻,他是装的。心情就十分复杂心疼。 不过这个百无禁忌应该不包括东宫。 上次鲁王到太子府里,大家就很紧张。 这次鲁王是中午来的东宫,他兴高采烈的要来抱小侄子。 杭心姝哪敢让他碰自己的儿子一个指头,可鲁王身份尊贵,又是个轻不得重不得瓷娃娃。 鲁王没有眼色,除非你当面训斥。不然他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鲁王直奔哇哇大哭的侧殿而去,直接从竹摇篮里抱起小皇孙。 杭心姝丹露等人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太子今日在翰林院和翰林学士论筵经,不在东宫。杭心姝一边让丹露去通知皇后娘娘,一边让人去翰林院通知太子。 小皇孙睡的正香,忽然被一个陌生的怀抱抱起来。抱的他还不舒服,他不禁挣扎着大哭起来。张着奶生生的小手,要奶嬷嬷,要亲娘。 杭心姝心都痛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强硬的劈手从鲁王怀中夺过孩子。鲁王怔怔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他无措的解释,“我,我就是想抱弟弟。我喜欢弟弟。” 杭心姝运运气,压着满腔怒火,微笑道“鲁王殿下,小皇孙饿了。你等会儿再过来看弟弟好不好。” 鲁王憨笑道“我会喂,我会喂。”说着蹬蹬蹬的取过旁边的茶碗,随手拿了个舀茶的小汤勺就要给孩子喂浓茶。 杭心姝侧身避开他,抱着孩子一溜烟进内殿去了。 建章宫的太监,东宫的侍卫都挤在大门口。没一个人敢上前拉鲁王出来的。 内殿里,杭心姝冷着脸道“派人去钟粹宫,请贤德妃娘娘过来。”小皇孙揪着母亲的衣襟,已经再次香甜的睡着了,嘴里还吐着奶泡泡。 杭心姝越看越心痛,斥责道“今日东宫谁当值,把中午当值的侍卫全部拉出去杖责三十,不,五十换了他们今后不必在东宫当差了。” 丹露委婉道“太子妃,东宫侍卫自有管辖” 杭心姝口气冷硬道“我会给太子说。你只管吩咐下去去办如今咱们住的是东宫,不是宫外的太子府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往进闯了。” 丹露咽下那是鲁王殿下,不是阿猫阿狗,出主意道“不如叫华侧妃来把鲁王的殿下送回去。我们何苦要跟贤德妃打照面。” 杭心姝缓了缓脸色,想了想,点头道“去叫华氏过来。她不是素日跟钟粹宫都亲近的很吗,这事她办正合适。” 华锦萼便被这么叫过来了。起初华锦萼以为鲁王装疯卖傻过来时有什么急事要告诉她,等不及通过秘密联系渠道了。 毕竟钟粹宫更多的是华锦萼方便见楚王的地方,而非见鲁王的地点。 但见了鲁王之后,华锦萼才发现事情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华锦萼搀扶着鲁王殿下的一直胳膊,压低声道“鲁王殿下,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然后扬声对大家道“我送殿下回宫。” 鲁王声音响亮又不解“锦儿姐姐,为什么要出去说啊。”他推开华锦萼的手,还是想往杭心姝内殿奔,“我是来看弟弟的。你走吧,锦儿姐姐我今天不找你玩。” 华锦萼手下运了真力才拉住鲁王,鲁王跌撞一下,被华锦萼扯出去。华锦萼边拉他走边道“鲁王殿下,适可而止,别作戏了。快跟我走。” 鲁王被被懵懵的拉走,他不解的问“什么是适可而止啊,什么是作戏啊” 华锦萼拉着鲁王,出了承乾殿的时候,还给建章宫的太监使了个眼色,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搀着鲁王,半搀半架的离开东宫。 东宫侍卫长舒一口气,立即关紧大门。华锦萼带着白果一同送鲁王回钟粹宫。 一路平安无事,谁知快到钟粹宫的时候。鲁王突然像受惊的猴子一样,蹬着脚,踢着鞋,连牛鼻裤的裤脚被都地上划出一个长长的扣子,茧绸布料被撕破。 鲁王死活不愿意进钟粹宫。 一个太监扑上去压他,竟被鲁王抓了五道血痕。另外一个太监惊恐的不敢上前。鲁王赤着脚,抹着眼泪又朝东宫走去,他边哭边道“锦儿姐姐,锦儿姐姐。” 华锦萼感到一丝不对劲,这上下左右又没人。鲁王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华锦萼上前拦着鲁王道“鲁王殿下,我们不回钟粹宫,也不去东宫,我们回建章宫好不好。” 鲁王两眼发直,仿佛不认识华锦萼一样。他哽咽道“去东宫,锦儿姐姐在东宫。”他执拗道“我们去东宫。” 华锦萼指着鼻子问他“你的锦儿姐姐在东宫,那我是谁” 鲁王怔怔的仰头看着华锦萼,眼泪糊着,他使劲揉揉眼睛。猛的抱住她的腰道“小锦儿。”他沙哑道“我命令你回来保护我” 这又好了 华锦萼挣开鲁王,小声道“鲁王现在既然清醒了,就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折辱我这个太子侧妃了。我是要清誉,要脸面的。” 鲁王定定的被华锦萼推开。 这次一行人很顺利的就回到建章宫。 建章宫的太监为华锦萼洗手洗脚换衣服,华锦萼和白果坐在殿外,看大水缸里养的乌龟。华锦萼数了数,总觉得少了一只。 听见鲁王的脚步声靠近,华锦萼转身问他“你今天是怎么了”她斟酌道“鲁王殿下,您的痴傻,不是装出来的吧。我是说,您会不会有时清醒,有时犯傻。” 鲁王看起来有些恍惚,刚毅的脸上一片黑沉,看着没有平日精神。仔细一瞧,眼睛里布满满红血丝。看起来十分恐怖。 华锦萼惊愕道“您多久没有睡觉了” 鲁王殿下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过了良久,他说了一个消息,“小锦儿,郭璟可能要娶妻了。” “郭公子要成亲了”华锦萼先是高兴了片刻,然后又疑惑的问道“郭公子和什么人成亲,哪一户人家,您怎么知道。是他来求你主婚,还是请你去喝喜酒” 鲁王捏着眉心,他是为岔开话题故意题的这件事。华锦萼接二连三的发问,问的他有些招架不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汝阳郡主的长女,汝阳郡主是老平舒候的妹妹。嫁给了镇安的簪缨世家陈家” 鲁王对京城这些人际关系的盘错,内宅琐事门清。华锦萼消化了良久,捋了捋亲戚关系,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现在的平舒候的姑姑就是这位汝阳郡主。” 华锦萼道“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汝阳郡主究竟有几个女儿,她的长女不是要嫁给今年的探花,涿州黄家那个黄文尧” 鲁王表情惊讶,看起来还不知道这件事。华锦萼细细解释了一番近日经常去拜访杭心姝的黄夫人和其中的渊源。 鲁王道“竟然还有这回事。”顿了顿道“杭心姝说的瑾妹妹,若我没料想错的话,是小国公陈棠的胞妹陈瑾。他上面还有个姐姐陈珏。” 华锦萼静静的看着面庞刚毅的鲁王,每次鲁王给她解释这些内宅琐碎的时候,总有种特别奇妙的违和感。但很可爱。 看着看着,华锦萼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鲁王笑了笑,对着华锦萼如炬的目光,迫然解释道“没什么,不过是忽然有些感慨,我两个弟弟皆小我七八岁,如今妻儿家室俱全,心下有些荒凉罢了。” 是吗 华锦萼看着鲁王的脸色,总觉得的话中有所隐瞒。到底没有刨根究底下去,鲁王是当今鲁王殿下,她不过是流孤堂一个小小的孤儿。 再问,总归是逾越。 华锦萼笑着又把话题扯回郭璟身上,询问道“郭璟和汝阳郡主女儿的婚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鲁王松了一口气,立即答道“汝阳郡主当年是下嫁,她的夫君陈云君却是有个大才的。元熙十七年的时候,曾担任过广西学政。后来考评绩优,调入吏部,任侍郎。之前刑部尚书为郭璟的事上下跑,陈云君看上了郭璟的品性的俊貌。便有意收他为女婿。” 华锦萼想了想问“吏部陈云君是楚王的人吧。” 楚王管了两年考评,吏部上下无不对他俯首是贴。陈云君能从广西调回盛京,恐怕是陈家搭上了楚王。 “不错。郭璟从刑部出来后,楚王想拉他入伙。让陈云君考察他的底细,没想到陈云君看上了郭璟的品德。楚王便做了个顺手推舟。” 华锦萼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想了想还是不明白,“那怎么又有汝阳郡主看上了涿州黄知府的儿子这一说呢。” 鲁王也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能从旁牵引,慢慢捋线索道“应该和平舒候有关,平舒候和詹事府的人一向走得近,算是半个的人。上次宫宴汝阳郡主也来参加,皇上对皇后的态度,朝内朝外的都议论纷纷。” 华锦萼听懂了弦外之音,接话道“加上皇上以前把那些太子不利的折子全都中留不发。汝阳郡主想让陈云君重新站队,把女儿嫁给曾经和陈家交好的涿州黄家。于是才有了这一女二嫁的风波。” 鲁王颔首,赞赏道“十有八九是这样。陈云君是受儒家熏陶的士子,改梁换柱,中途换主的事估计做不出来。当年他从广西调回京,谁也说不清楚陈家在背后做了哪些助力。汝阳郡主嫁人了,到底是陈家媳妇,她的主意难成。” 华锦萼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那汝阳郡主榜下捉婿前,就不曾打听过黄公子和越国公家嫡幼女定过亲吗。陈瑾可是太子表妹,抢人准女婿,可不是什么示好的行为。” 鲁王道“陈瑾不曾定过亲啊。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小国公陈棠,哥哥还没有定婚事,怎么能轮到妹妹呢。” 华锦萼惊讶道“没有定亲”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鲁王笑道“何况越国公是什么人家,那涿州知府的门户实在太低了些。既然越过哥哥议亲,那亲事必然是响当当的。惹人羡艳,才急于定下。陈瑾配黄文尧,太低嫁了些。” 他笑道“不说别的,单凭小国公陈棠的手段,就不会把妹妹下嫁给这样的人家。那黄文尧能力如何我不知晓。” “不过陈棠手下当时可有个响当当的青年军师,据说算无遗策,手段精明厉害,看上了陈棠妹妹,当场被陈棠削了一顿。丢到了西山大营去。” “黄文尧,还嫩了些。小国公看不上他。” 宫外阴云密布,却迟迟没有雨滴落下。到了下午,乌云竟散去。露出太阳来,天空一下子放晴。 郭璟离开抱石水阁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有心想找华锦萼商量一下,华锦萼现在久居东宫,不比居住在太子府的时候。 加之郭璟也举棋不定,遂迟迟下定不了决心。 东宫里,黄夫人又来拜见太子妃了。 这次是来求太医的,据说是黄夫人家中那位要为瑾妹妹十年不娶的公子得了癔症。但这只是明面上的托词,私底下的真相好像是黄公子在偷偷服用五石散。 五石散吸食上瘾,黄夫人抹着眼泪道“我昨个儿才知道先前我总是不明白,皇上下旨禁了两位姑娘接待,总归是件好事。虽然文尧也见不到人了,可两位矜贵的姑娘到底也不用受人蹉跎。” “那时文尧便有些糊涂。非说什么瑾姑娘早被人玩弄死了,教坊司那个陈瑾是旁人冲假冒认的,人早都换了文尧起初不过是花重金买犀角香,求个梦魂相遇。后来却被那黑了心的带着吃了五石散。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太子妃杭心姝心跳的突突突的,她道“这事可不敢乱说”杭心姝想到太子每每追忆起陈家的神情,她严肃道“太子时常派霍大人去教坊司探望,若真有人将两个人姑娘给换了,太子能毫不知情。你休要再胡乱言语。” 黄夫人怏怏的低下头,“太子妃教训的是。” “吃了多久了”杭心姝问。 “如今已有小半个月了。” 太子妃杭心姝缓下语气道“好了,你也是爱子心切,有些口不择言了。我派方太医随你回家看看。至于汝阳郡主那边,你不防先放出些风声,但凡她是个爱女儿的,都会有所顾忌。” 黄夫人有些不愿意,这不是那两晋朝时间,以吸食五石散为雅的年代。这种丧人心志的玩意,传出去了,黄文尧以后还怎么问亲。 杭心姝知道黄夫人心中所担忧的小九九,她道“令郎这两年恐怕也没什么结亲的心思。你且安心,不防多等一年。等来年你再告诉她。他为瑾妹妹守了三年,情谊以全。阎王爷也知道他的痴心,今生无缘,让他们下辈子再相守。” “待劝妥了,你来告诉我。我来给他指门婚事,让他这辈子安安生生好好寻个媳妇过日子。”杭心姝让宫女送客,劝诫道“现在,先先给孩子治病要紧。” 黄夫人连连称谢,唯唯诺诺的告退。待出了承乾殿,又停滞腰板,不卑不亢的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四十三章:旧怨 傍晚时分,金红夕阳沐染承乾殿的檐角上的吻兽。 太子步履匆匆,身后跟着太监总管,禁卫军侍卫,内务府部署等人。太子阔步跨入承乾殿,太子妃杭心姝接到宫女通知,忙出去迎接,还没出内室,太子已经进来了。 太子问杭心姝,“皇儿怎么样” 杭心姝叹气道“无事。小孩子不记事,哭闹了一阵,吃过奶便睡了。” 太子示意内侍都出去,自己去摇篮里看孩子。奶嬷嬷正坐在小杌子上给小皇孙打扇,太子进来后立即起身。 竹骨素雕花的摇篮里,小皇孙盖着红缎洒金锦被,上嘴唇长着白色小奶泡。太子脸色一变,质问道“孩子嘴唇怎么回事” 奶嬷嬷愕然片刻,结结巴巴道“这是奶泡,小皇子吃奶时太用力了,吮吸的久了便成这样。并不是疮口,已经好几天了。殿下不用担心。” 一听是好几天了,和今天突然造访的鲁王无关。太子韩霐面色微缓,接着心里一阵愧疚。这么说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看儿子了。 “你先下去吧。”太子韩霐静静的看着儿子,对奶嬷嬷道。 杭心姝按着太子肩膀,替他放松道“殿下。”韩霐握住肩头上的手,喟然道“孤是不是太不称职了。” 杭心姝道“鲁王突然发疯,怎么能怪您呢。” “不是突然,是孤忘了。”太子眼中深深黯伤,他闭着眼睛道“今天五月初十吧。” “是。”杭心姝不解道“五月初十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太子道“韩霆疯癫的时候没有个准数。唯有每年五月初十,必然癫狂。” 太子妃杭心姝疑惑,仔细想了想,道“我入东宫三年,怎么从来不知道这种事。” 太子回头看了杭心姝一眼,淡淡道“前两年你和孤都在太子府,不知道也是人之常情。”顿,道“我这个皇兄,十分可怜。” 可怜杭心姝想了想鲁王白天的所作所为,心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杭心姝对太子道“这两天黄夫人又来了我这里两次。” “还是为黄文尧的事” “恩。黄夫人担心她推了汝阳郡主的婚事,会耽误您和陈家的事。”毕竟汝阳郡主女儿和黄文尧定亲,是为了投诚太子党。这桩婚事更像一桩盟约。 太子韩霐听到陈家二字时微怔了一下,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杭心姝口中的陈家是指汝阳郡主的夫君,陈世昌及其家族。而非涿州的越国公陈家。 太子微微怅然片刻,道“心意到了,不必拘泥于形式。改日我让鲍云敬去会一会陈世昌。黄文尧的婚事你别插手了。” 杭心姝柔顺应道“是。”态度十分柔顺恭谨。 太子看了眼突然异常的杭心姝,指腹摸了摸儿子稚嫩的脸颊,难得解释道“孤答应了瑾妹妹,让黄文尧后半生无忧。他想为瑾妹妹守着,便让他守着吧。等到他不想守了,你再给他挑一门好亲事。” 杭心姝目光闪过一丝诧异,每每太子倾心解释,总会让她心软。她展颜笑道“我也是这么对黄夫人说的。” 太子韩霐轻道“太子妃颜色清绝,要时常笑笑才好。绵怒的久了,便是隐而不发,孩子看着也学会愁眉不展了。”带着翠墨玉扳指的大拇指,按了按小皇孙眉宇,眉间舒缓。 杭心姝心念一动,动情的低声喊了句,“太子。”手刚搭上韩霐的肩膀,太子忽的站起来道“孤还有事,今夜就不在此歇息了。” 杭心姝神色闪过一抹懊恼,同宫人一起送太子离殿。 太子走了两步,忽的转身,招手对杭心姝道“若是一个孩子还不够你忙的话。这两天给孤做两身寝衣。忙起来就不想的慌了。”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大步转身离去。 杭心姝两颊绯红,羞的站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太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捂着脸,冲回承乾殿。伏在榻上,太子怎么会这么想她 她哪有那么急色哪里想的慌了 真是的。 东宫书房,太子韩霐和霍承纲,挑烛夜读。手里的案卷是元熙十八年到元熙二十四年涿州、雲州、沧州落马官员的底卷。 太子韩霐问霍承纲“你想从哪里开始翻案。” 霍承纲道“为越国公翻案,并不急于一朝一夕。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把旧部人马聚起来。当年卷入越国公卖官鬻爵的官员不在少数。” 霍承纲取过吏部的卷宗,押在刑部大理寺的案宗上。“有意思的是,有的越国公党,发配到偏远小县。有的越国公走狗,却没有受到丝毫牵连,却一路平步青云到六部。” 太子韩霐沉思片刻,按住霍承纲翻看的那一页,接过来看了一眼。“你是说汝阳郡主的夫君陈世昌” “我是说,陈世昌的父亲,陈汉典。” 霍承纲道“陈世昌是怎么投靠到楚王党一派的我不清楚,不过陈汉典当年攀亲到越国府。十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来见老越国公。想要求娶陈颉大人的长女清河县主陈珏。” “陈汉典相貌堂堂,长得十分英俊。清河县主托弟弟小国公陈棠去打探陈汉典人品。小国公却不喜陈汉典的功利世俗,他待珏姐的十分真心中,只有七分是真的,剩下三分两分冲着陈家嫡女,一分冲着清河县主。” “珏姐姐和陈汉典还有这么一桩旧情官司,我怎么不知道。”太子讶然道。 霍承纲道“女儿家婚姻嫁娶,哪经得起如此折腾,沾污了名声,都是越国公一家吃亏。”顿,目光裹卷着阴寒,他道“后来清河县主出嫁,嫁到了紫阳颜家。陈汉典自觉受辱,怒而归家。” 霍承纲自嘲一笑,“至于他什么时候又娶的汝阳郡主,我远在涿州,到是半点不知情。” 太子了然道“难怪。陈汉典当年和清河县主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如此根正苗红的越国公余孽,最后竟然变成了楚王党。还一路平步青云,坐稳吏部。” 说罢,啧了一声,不喜的摇摇头。 这个陈汉典太争强,好胜了些。求娶清河县主不成,最后便拼着一口气娶了汝阳郡主。县主品阶虽然低于郡主。 可平舒候和当年的越国公家能比吗。 且不说凤座上的皇后,单武能定国,文能治邦的陈颉陈大人。越国公家中执牛耳者,中流砥柱的小国公陈棠。这些响当当的人物和家世背景往往出一拎。高下立现。 太子韩霐和霍承纲君臣二人在书房说了半宿,直到太监来提醒,霍承纲才起身告辞,他要在宫门落座前离开东宫。 霍承纲踏月而归,四周无人,他才敢放纵自己身上的戾气。 其实清河郡主陈珏和陈汉典的官司远不止于此。 越国公陈家落难后,全家上下三百余口人流放的流放,处斩的处斩,沦落于教坊司的沦落于教坊司。当年记名执行的主笔人便是陈汉典。 原本已出嫁的女儿,算是夫家的人,不在论罪之中。陈汉典记私仇,把已早早嫁给紫阳颜家多年的陈珏也记在其中。 刑部、教坊司去颜家拿人。颜明卿待清河县主极好,不愿交人。颜家不愿沾染祸事,上下震怒,直接将颜明卿从族中除名。 清河县主本不愿受辱,欲自杀谢罪,好让丈夫不再和家族为难。颜家将颜明卿除名后,陈珏和颜明卿二人私逃了。 王土之滨,二人顶着全国的通缉令。过着奔波劳碌的日子。 霍承纲回到太子身边第一件事,便是悄无声息抹了这道通缉令。只盼着远在天边的清河郡主夫妇,能过个安生日子。 霍承纲没有告知太子这些,太子今年首次接管吏部考评,陈世昌这时候过来投诚是件好事。霍承纲会报仇,但不是现在,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越国公是太子的外家。越国公陈家灭门之灾,于太子而言是切肤之痛,这口气太子咽不下来。他来咽。 太子韩霐周岁即太子,从小没有受过什么磨难,他的磨难是二十岁后才开始的。太子有自己的尊贵和骄傲,大仇不得报,像陈世昌这样的小仇,他是很乐意报的。 霍承纲和太子不一样,这些蝼蚁般的人。杀起来没有快感,终有一日,他会把韩霄和贤德妃踩在脚下,在越国公家的千坟冢前,把他们千刀万剐。以凌迟的手段处死。 华锦萼从建章殿出来时,已经满天星光。她望着满天辰光细碎,竟然这么晚了。 鲜少和鲁王聊的这么畅快,都忘记了时辰。仔细想想,却不大能想起来的聊了什么。只有一种畅快、快活的感觉充斥在心间。 建章殿里,太监夷六安服侍鲁王褪去外袍鞋袜,服侍鲁王睡下。 六安抱着被褥道“鲁王殿下,今夜奴才睡在你脚踏底下”他笑道“有什么事您叫奴才。” 六安伺候鲁王多年,资历次于失足从太和殿摔死的小泉公公。 鲁王对六安道“不必了。你自去睡了吧,在外间服侍着就好。” 六安犹豫的不肯挪动脚步,“您又梦魇了怎么办。”他说的委婉,“今儿五月初十,奴才就在这熬一晚。看你歇下,奴才就退出去。” 韩霆摇摇头,噙笑闭眼道“去睡吧。本王无需人照顾。”他笑着对六安道“吾心安宁。不怕梦魇。” 华锦萼在东宫侧门被霍承纲堵住了。 霍承纲身穿朱红色鹤纹詹事府官服,身材高大,气势冷漠。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瞥了眼华锦萼问“侧妃娘娘又去钟粹宫了” 中午鲁王闹的阵势那么大,霍承纲居然不知情。华锦萼有些惊讶,霍承纲少有这么消息不灵通的时候。她道“中午鲁王突然造访,太子妃派我送鲁王殿下回钟粹宫。” 华锦萼故意断句,没有把话说完。 霍承纲闻言,果然皱眉道“从东宫到钟粹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侧妃娘娘一去这么久,想必是贤德妃留膳了吧。” 话里话外都是讥讽,皇宫上下谁不知道。贤德妃鲜少留人用膳。连自己所出的大公主和鲁王殿下都鲜少受此殊荣。 霍承纲今日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啊。 华锦萼笑道“鲁王殿下死活不进钟粹宫。我便只好同婢女和建章宫的太监一起讲鲁王殿下送回。鲁王殿下的性子霍大人想必有所耳闻一耽误,便耽误到了现在。” 霍承纲冷冷淡淡,示意白果先退下。白果没有动作,霍承纲不过是詹事府的一介小官而已,还管不到东宫了。尊敬了应他一声霍大人,讨个趣。还真当谁怕他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四十四章:机会 霍承纲眯眼冷冷的看着白果。 正欲开口,太子身边近身伺候的施曙公公,从后面走来,厉声斥责白果道“大胆奴婢,放肆在霍大人面前也敢大放厥词。” 白果脸色一白,连忙跪下。她求助的看了一眼华锦萼,惭愧的低下头。 华锦萼心中暗暗道,怎么撞上施曙公公。 施曙是太子身边近身伺候,东宫的总管大太监,杭心姝身边的丹露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何况白果这个小丫头。踢到铁板了。 怎么就撞的这么好。 施曙公公臂腕上搭着一件玄青色的氅衣披风,上前披在霍承纲肩上,温声道“夜里天冷,霍大人小心着凉。” 霍承纲拢了拢领斓,淡淡的嗯了一声,瞥着白果,目光似乎在问,你怎么还不下去。 施曙身为东宫总管大太监何其有眼色,不待霍承纲吩咐,立即把白果叫到一旁训话。 临走前,施曙还特意回头看了华锦萼一眼,关于华锦萼的身世谜云,施曙因为近身伺候的缘故,略知一二。 不过,霍大人这次找华侧妃是因为什么事呢施曙一边为霍承纲扫除障碍,一边内心深深的好奇着。 在场只剩霍承纲和华锦萼两人。 霍承纲问华锦萼“侧妃娘娘送鲁王,送了这么久” 华锦萼感到莫名其妙,“我是奉太子妃的命令,送鲁王回宫的。霍大人这是在责怪我什么吗” 她看着霍承纲眉眼莫辨的情绪,决定讨好他。霍承纲对她的敌意太大了。一个在太子面前说话这么有分量的文官,这么讨厌她可不成。 华锦萼酝酿了片刻,鹿眼般清澈的眸子,雾气氤氲。“霍大人为何总是爱刁难于我。您这到底是不满我,还是不满太子妃。” 顿了顿,她道“我知道,东宫上下只有我和钟粹宫走的近,您和太子都不待见我,觉得我是东宫的叛徒。可我有的选吗。我生在华家,长在华家,吃着华家的饭恩长大,我就能这样弃钟粹宫于不顾吗。” 华锦萼嘟囔道“鲁王殿下是二婶婶的亲哥哥。他心智不全,像个孩子般的。我照顾他,也有错了吗。” 水雾氤氲的鹿眼,忿忿自嘲的哀怜。 霍承纲一噎,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华锦萼,闪躲般的后退了两步“下官不敢。” 华锦萼掩着帕子,别过身道“那霍大人就是觉得我举止轻浮了。总觉得我会让太子脸上无光,方才如此追究” 霍承纲想到华锦萼三番两次的逾越举止,除却在书房误碰到他那一次。华锦萼倒是一门心思扑在太子身上,只是屡次三番不入太子的眼罢了。 “并非如此。” 霍承纲顿了顿,盯着华锦萼楚楚娇怯的面庞道“下官只是,担心侧妃娘娘。” “担心”华锦萼鹿眼微抬,迷茫的看着霍承纲,“霍大人会担心我” 霍承纲矜贵的笑着,侧身半挡着施曙和白果的视线,食指中指并拢着顺了顺华锦萼的额发,“不然呢。侧妃娘娘以为我为什么这么留意你。” 华锦萼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的指尖,带着点少女的狡黠和得意的问,“你是在担心我” 担心二字在这一刻无形中变成一种暧昧的隐喻。 霍承纲低低笑着承认,“是。下官一直担心着娘娘,方才诸多留意。” 华锦萼纯洁的看着他,特别真挚的问“霍大人留意出什么了” “仰慕娘娘的人真不少。”霍承纲贴近华锦萼耳旁,轻语一句,“比如太医院的顾子君刑部的,郭璟。” 霍承纲直起身子,“郭璟要娶亲了你知道吗。” 华锦萼表情不变,笑着问“顾大夫郭大人”她露出思索的表情,“顾大夫我还略微有些印象。霍大人口中的郭大人是” 霍承纲笑着提醒她“娘娘在相国寺外见过的那个。” “哦。原来他姓郭啊。”华锦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刑部的大人。难怪之前霍大人见我二人攀谈,脸阴沉的跟什么似的。原是以为我以东宫内妾的身份,攀交外臣。” 霍承纲作揖道“原是我误会了侧妃娘娘,还望侧妃娘娘海涵。” “海涵,海涵。”华锦萼一副好说的样子,装傻和装傻之间,总有一个人要先露出獠牙。华锦萼笑着问霍承纲,“霍大人可安心了我困倦的厉害,霍大人还想问什么,可否等到明天再问。” 说着,还抬手打了和哈欠,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霍承纲见状目光有些冷,微微感慨一句,“您还真的睡得着啊。”说罢,摇头离去。 华锦萼大惑不解的看着霍承纲的背影,疑惑不已。霍承纲什么意思,她有什么好睡不着的。 仔细想了想,霍承纲刚才提到最劲爆的消息,是郭璟要成亲。难不成,霍承纲觉得她喜欢郭璟,会因此伤心不成 华锦萼觉得好笑,郭璟的确是个很容易让人喜欢的的就俊秀男子。他待人很好,好到很多人都会以为他对她的好是唯一,是特别的。 以前在郭府,郭璟身边伺候笔墨的大丫鬟执墨姐姐就是如此。后来执墨姐姐因为扰乱郭璟读书,被郭夫人发卖了。 郭璟当时在参加乡试,等他回来时,为时已晚。也是因为如此,郭璟才在成绩公布后,及时把她安排走。 华锦萼当年还小,心里只记得郭公子是待自己极好的大哥哥。 如今成人了,也依然感恩郭璟。 霍承纲怎么会认为她和郭璟是情人呢。忽然一顿,难不成郭璟是因为此才遭受的牢狱之灾 殊不知,另一边。霍承纲收拾董谦玉衣物,他一边整理一边想,华锦萼究竟是不知情呢,还是当真冷血无情。 董谦玉的死真的对她一丝一毫影响都没有吗。 三日后,十里亭河岸。 霍承纲立在一座孤坟旁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他转身,是郭璟。 郭璟提着两壶杜康酒,上前坐到坟前。先给无碑孤坟敬了三行酒,兀自仰头喝道“董大人,没想到再见是这样的场景。”他按了按胸膛上未愈的鞭伤,唇沾酒意笑道“董大人留在我的礼物还记忆犹新。” 郭璟回头望着霍承纲,“真是,世事无常对吧。”这句话是对霍承纲说的。 霍承纲道“桐盈呢。”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郭璟道“既然你说这是她弟弟,主仆一场,我待她来祭奠一番。” 霍承纲道“董谦玉折磨过你。他也在折磨他自己,你知道他告诉我什么吗他说他主动请缨,前来东宫查三位侧妃的时候就知道。华锦萼要么是他姐姐,要么是杀他姐姐的凶手。” 郭璟神色微动,霍承纲再接再厉道“最后他放弃了。他不相信华锦萼是他姐姐了。他说他姐姐不会这么对她。华锦萼一定是杀他姐姐的凶手。” 霍承纲道“我本也这么以为。可我查来查去,发现一个可悲的事实。”霍承纲拆开郭璟脚下的另一坛酒,蹲下道“你和华锦萼是旧相识吧。” 顿了顿,霍承纲道“或者说,华锦萼就是当年宜州的小桐盈。” “仅仅是因为我和侧妃娘娘在相国寺见过一面吗”郭璟问。 霍承纲道“很巧,不是吗。” 郭璟平静道“我说了,我们是偶然相逢。” “郭璟,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来找你。”霍承纲上前一步,循循善诱,耐心道“现在是我来找你,姑且,我尚在同情董谦玉。若华锦萼真是董谦玉的姐姐,趁她还没有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我可以伸手,拉她一把。” 郭璟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知道冒充官家女子,嫁入东宫是什么罪过吧。” 霍承纲鞠了一把孤坟上的泥土,像是捻着谁的尸骨一样。黄土细细散散,簌簌落下。霍承纲道“错过这次机会,郭大人就祝愿华锦萼这辈子不会露馅吧。” 他站起身道“如不然,我只能把他们姐弟葬在一处。算是全了我对董谦玉的诺言。” 郭璟诧异的问“东宫这是在怀疑华侧妃是个冒牌货,并非真正的华家二小姐” 郭璟这反应。 霍承纲哑口无言,若华锦萼不是桐盈的话。郭璟这个反应还真没什么问题。东宫侧妃是个冒牌货,于郭璟这个品阶身份而言,确实是个惊天大消息。 霍承纲苦笑道“既然如此,是霍某多心了。事关东宫秘事,还望郭大人为东宫保密。”拱手示敬。 郭璟答应道“大人放心。郭璟一定守口如瓶。”他道“若今生有幸还能遇见桐盈,我定会将你照拂她弟弟的一事,告知与她。郭某在此先行替桐盈谢过霍大人。” 霍承纲颔首,噙笑作别。一转身,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这个郭璟,当真是软硬不吃。 太子韩霐知道这件事后倒是很欣赏郭璟,他问霍承纲“这么说,董谦玉的刑讯没有逼供出,你的感情牌也不奏效了。” 霍承纲道“看来是如此。” 太子问他“你觉得这人可以招揽吗”韩霐手上是今年吏部的调任初拟稿,他举着朱笔道“郭璟性情绵厚,为人刚直,太适合外放下去做治理一方刑名。” 霍承纲道“不好说。郭璟是在维护华锦萼,还是在维护楚王的棋子。这两者差别还是很大的。何况,董谦玉这次和他结仇。楚王的人又从狱中把他救出来。” 言下之意,溢于言表。 太子倒不是很在意。他沉吟半天,有些下不了决定。韩霐也不是非要招募郭璟不可。只是觉得这样的人,搅合在他和韩霄之间,有些可惜了。 太子韩霐道“辽州按察使今年任期满了,孤想把喻彦潘调回京来。可这样一来,辽州的按察使一职便空着了,孤要用喻彦潘,又不忍看着辽州治安混乱。那里的刑名不好管。三侯都在辽州,需得个孤臣硬骨头。” 太子喟叹一声,“孤实在是觉得郭璟合适。” 霍承纲试探道“不如我反其道而行,去试探一下华锦萼。” 韩霐眼中精光一闪,“霍先生的意思是” 霍承纲慢条斯理道“我在想,有这么好一个机会放在华锦萼面前,她会不会为郭璟争取” 霍承纲一直觉得,郭璟能从刑部放出来。不是楚王的意思。楚王韩霄那个人霍承纲和太子都了解。韩霄素来是个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的狠烈性子。 郭璟知道的太多了,竟然没有被董谦玉打死在牢里。御史没有上参董谦玉故意打死朝臣,报私仇。 霍承纲实在意外。 这不像是楚王韩霄的行事风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四十五章:侍寝 前传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陶华傲也不例外。 陶华傲家里是捉妖怪的,在妖怪界很有名,妖怪们避而不及的有之,愤愤不平者有之。陶华傲打小就没少到妖怪家里做客。不只有一个妖怪曾宣言要吃了陶华傲,血祭他们已逝去的妖怪同胞们。但从来没有妖怪成功过。 陶华傲向来没心没肺,嬉皮惯了,但鲜有人知道,陶华傲曾经有近二百年没有完整的睡过一觉。一合眼,便是那大片大片的白雾,弥漫如殇,雾的尽头隔着天地之境的失落天堂。葱郁入天的树木,蝉叫鸟鸣,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尽头那般,树影幢锺,无限幽凉。 陶华傲对这里熟,太熟了。熟到心里苦不堪言,一壶闷酒换得一场痴醉。树林的尽头有一潭湖水,异于树林外界的夏日幽凉,潭水簌簌落落的是晶莹的白雪,连连不断。潭水靠里的方向有一方横卧着的青石,陶华傲记得,那里,有个美人。 酒瓶滴溜溜地上转了好几个圈子,陶华傲迷茫的脸上泪水滚滚,嘴中无意识的喃道“卿若华” 呵,卿若华。 卿若华是失落天堂里的妖精,天生媚惑,比起陶华傲还要媚上十分。却生来喜欢清纯的打扮,月华般的粉色皎纱,领口和滚边是深蓝那银线勾着繁美图腾的花纹,眼波流动间便是万种风情,妖娆的恨不得让人一口把她吞进骨血里,不留分毫。 “呆子。”仿佛时空阔景,那个魅惑妖娆的妖精又伸着白玉般的指头对他嗔怪。一时陶华傲的脑海不慎清明,向前一探,想要抓住那抹温软。却陡然扑了一空。 陶华傲心里看不见的地方也像是被掏空了一块。他慢慢倚着石凳坐起来,意识渐渐清明。南天门守将一百年换班一次,这已经是陶华傲第三次见他们换班了。单手反搭在前额上,一时竟分不清时光年岁。 瑶池芙蕖今年开的极好,陶华傲醉醺醺从瑶池晃过之后,又迟疑的退了回去。凝神看着满池芙蕖,只觉遍地莲花生的极美,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此后便时常流连于此。 转眼百年而逝,满池芙蕖也生了灵性,远远见着陶华傲便竞相绽放,艳比芳华。惹得伺候瑶池芙蕖的小花神都吃醋不已。 上清时节,望舒月光仍在天际奔波。陶华傲又拎着两瓶酒来瑶池同满池莲花把酒言欢。却见瑶池异象横生,满池灵气似要溢出来了一样,颠簸摇晃,涟漪汾繁。 还不待陶华傲想明白,瑶池水花迸溅而出,一个少女仰面跃起,如出水芙蓉般。她半身浸在水中,半身浮在水面上,一脸疑惑的打量着他。 “嗵”不知怎么的,陶华傲手忽地一松,两壶清酒应声而碎。他整个臂膀开始颤抖,心也开始剧烈的摇晃。 少女“咦”了一声。向前游近,轻嗅几下道:“你是,常来看我的那个神君吗”顿时脸色绯红,像连片的火烧云一样,她低头轻声道:“神君长的可真漂亮。” 天际游云往来无痕,月色逼人,陶华傲声音嘶哑,像是被上古利器千刀万刮过一般破碎尖锐:“卿若华,你竟然给老子还活着。”一时竟听不出悲喜。 瑶池芙蕖摇摆,池水清凉,少女手指缠绕着头发,有些不解:“你说的是,失落天堂的卿若华”她才刚醒,虽长在瑶池多年,化为人身却是第一次。 不过,现在她有些明白了,抿唇笑道:“你是,太素神君陶华傲吧卿若华是那个和耶舒华一起长在千洞,后来还创造了失落天堂的卿若华吗” 月色流水,陶华傲仿佛入定一般,幼年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杀啊”人声鼎沸浩荡,齐声震天,失落天堂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么多人。 罗刹宗,茅山宗,佛家释门,无忧派陶华傲有些吓傻了。撒腿就往回跑:“若若,若若” 往事如薄纸般不堪,又如浮云般难以琢磨。陶华傲一时记不起其中细节,只记得最后那幕决裂。卿若华牵动灵识扼杀各宗派人,他的父亲,叔叔,伯伯,师叔,还有一起来帮助他父亲的朋友们,都在这片强大的杀意下灵识几欲崩溃毁灭。 再后来他杀了卿若华,眼看着她在他怀里灰飞烟灭。 少女眼看陶华傲痴怔,却不知如何是好。 陶华傲,卿若华。她还是瑶池众多芙蕖里一只普通莲花时便时常听说天界轶事。因她是死物,诸仙也不避它。 卿若华大陶华傲好几千万岁,一生风流韵事不知几何。却在一大把年纪时在人间造了失落天堂,还困了茅山宗陶弘景的长子,后来陶弘景纠结了一群凡界修仙者闯入失落天堂,杀了卿若华,救回儿子。 卿若华算不得神,她是天生的妖怪,上古时代便命定的天地妖王。却因与耶舒华同育千洞一遭而机缘巧合的摆脱了这一命定。但也同因这一缘由,使她即使在仙泽浑厚,普光天下的圣境孕养数万余年,也未脱胎成仙。顶多算是个涅化的妖怪罢了。 故而,她陨灭算不得凡人诛神,也没有什么天谴之说。 更为有趣让人玩味的是,当年领头诛杀卿若华的白煌和白珞,如今也在天庭位列仙班。不,应是回归仙班。这二位本就是天神,白煌是南方赤帝赤熛怒,白珞则是九公主和白泽帝君的女儿白珞神女。 其实这天地本就是因果轮回。哪有真的凡人能斩杀的了神呢,哪怕卿若华是只妖神。 白珞的父母曾被卿若华打入冥界往生河,几欲陨灭,险险生还。因果轮回。白珞才有了弑杀卿若华的机遇。 少女犹自沉浸在一片叹息中,陶华傲却以两眼血红,猛的上前一把掐住她脖子。满腔恨愧交杂,厉声道:“卿若华。你又来撩拨老子。你以为老子杀了你会愧疚” 五指青筋暴起,指缝间流窜着幽蓝神力,雷鸣喝钧,一把捏碎幼嫩细颈:“做你的春秋大梦” 少女还不待说什么。便觉一股神力压顶,整个人瘫软下去,化回原型。神识尽碎,魂魄四散。满池芙蕖轰鸣炸天,碎荷残花败枝,铺天盖地自九重天掉下,转眼被云霄淹没,坠入凡间。 自此神辉不在,泯灭凡世。 陶华傲被连鸣轰响的吓了一跳。炸的粉碎的瑶池吸引了一众天兵神将。陶华傲怔怔看着一地狼藉,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一个神将不悦地推搡了他肩头一把,却被另一个神将用眼神喝止,对陶华傲一拱手,客气道:“太素神君,请” 月色终于没了云间,晨曦破光而出,浮云仙府神殿,巍峨崇山仙岛。又是新的一天,陶华傲不禁微微驻足。人间又过了多少年呢。 一晃又是三百年。 自从当了神仙后,陶华傲对时间的流逝感触便不是那么深刻了。九公主耶般若给陶华傲送了一份请帖。是她女儿白珞神女和南方赤帝赤熛怒的婚贴。 陶华傲两指扣着酒瓶口,倚在繁茂的迦华树上。大红婚贴随意散在枝桠上,摇摇欲坠。陶华傲仰头灌着酒,视线偶尔在请帖上流连下。白珞,呵。 陶华傲对这个神女可没有什么好感。他能跟九公主交好,打听卿若华过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多多少少也有为卿若华赎罪的意思。他虽然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愿意为他的若儿做一些事。 至于九公主这个女儿,他从来敬谢不敏。 陶华傲想了一会,遣了信使青鸟给九公主递了封简信:千年已过,老子应诺去也。喜酒罢了,先行恭喜,恕不多留。太素字 渔家傲 渔家傲近来风水很是不顺,出海西北方向总是会卷出莫名的厉风。好多渔船栽倒海里,侥幸逃回来的,不出几日也莫名染病。游医的郎中细细瞧过之后,撸着胡须道疑似瘟疫。 不大繁华的渔家傲顿时炸开了锅,谣言纷飞,人心惶惶,几日都无人敢出海了。 华西海流入苗苍江中间有个峡口因地形险要,形似弯月,触礁极多,而被渔民诨称弯月峡。此时,一扁小舟,极快的从弯月峡蹿过,飞梭似箭,肉眼几乎看不清楚。 小舟船尖上蹲着绯衣男子,红衣如华。眉眼极媚,透着股妖娆。手上的瓜子很快变成瓜子皮沿江飘了一路,陶华傲犹在不满的嚷嚷“丫丫个呸为毛跑腿的事都是老子干,老子就长了张干活的脸木” 船中的裴骄习以为常,蓝衣道袍,峨冠玉发,眉俊目朗,背后背着把青云剑,手上的船桨划得有条不紊。口中一边安抚道“二师叔公天资禀然,这捉妖除怪之事,非二师叔公不妥。” 陶华傲犹在悲愤“老子就是个吃苦耐劳的命” 裴骄正待张口再劝一句,却听陶华傲不耐烦道“骄儿,还有多久才到啊。” 裴骄自怀里摸出道传送令,略施小法,黄色朱砂文的符令一溜烟的蹿没影了。只见裴骄两手翻转,捏了个诀,略略思考了下便道“大约还有五百里吧,清虚观是这最近的一个道观了。” 陶华傲右手举至眉间搭了个瞭棚,略略望了一眼,呸道“麻烦我先走一步看看情况,你在清虚观等我。”话音落,捏了个决,飞身踩到祥云上,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是仙法。 裴骄并不惊奇。茅山宗属上清宗,开山祖师爷陶弘景仙逝多少年了,陶华傲乃陶弘景长子,陶华傲渡劫成仙的时候,裴骄祖爷爷的祖爷爷还没出生。 陶华傲渡劫成仙后,位居仙班,多年后,陶华傲突然拎着个小包袱回到已经发展的很是繁荣昌盛的茅山宗,吓坏了一群老祖宗。 任众人如何逼问,陶华傲死活不肯说自己为什么回来了,只垂头丧气道仙界孤寂多年,良心发现,回来帮徒子徒孙解忧排难来了。 这话可信度自然不高,可聊胜于无。总之陶华傲就扎根在了茅山宗近九百年,茅山宗的领导班子换了一届又一届,唯独陶华傲像个不倒的牌匾,成了茅山宗的活字招牌。 裴骄年幼的时候也是个好奇性子,并不像现在这般稳重。曾与人八卦时听闻,陶华傲是与人,哦不,与仙打赌输了,被迫回来蹲窝的。 后来裴骄成为了陶华傲第十七位侍童后,就越发怀疑这个八卦的真实性。 裴骄一路陪陶华傲捉妖打怪,亲眼所见陶华傲法力之深妙,他很是好奇究竟是何等法力高深仙人有这闲情逸致把他们家小祖宗踹回来蹲窝的,要知道越是法力高深的仙人,越是神神叨叨,越发不愿同人计较。 但裴骄从不怀疑这件事是存在的,因为陶华傲初初回来时,众人对他称呼很是纠结,论资排辈,众人称他一声祖爷爷都不过分。 但陶华傲不干,梗着脖子道“老子这么花容月貌风流倜傥,喊毛祖爷爷,老子长得有这么沧桑吗” 于是众人便商议喊他师叔公,陶华傲同意了。但是拦着众人哼哧半天,才不情不愿,扭扭捏捏道“喊二师叔公吧,你们大师叔公还在我上面压着呢。” 众人对这个压着二师叔公的大师叔公很好奇,但没人敢问。 裴骄到清虚观的时候已经落日了,清虚观的道长虚阳子亲自接待了他。言语交谈后,裴骄顺势问道海妖作怪的事。 虚阳子甩着浮尘,一脸凝重“前几日的时候贫道带本观弟子已经向沿苗苍江到华西海海域一带细细查探过。并无异样。华西海一带向来是福泽灵养之地,普通妖物根本难以接近,更莫说深居华西海了。再者,这华西海海域非但没有妖气,反倒隐隐有仙气缭绕。虽淡薄,又夹杂着堕物之泽,贫道怀疑莫不是有上古妖物被仙人封印在华西海便是” 虚阳子有些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怎么也说不出口。 “便是华西海作怪的本是仙人,可惜,是上古堕神罢了。”陶华傲毫不客气的踹门而入,接过话头。语毕,抓起茶碗大口咂摸起来“丫丫的,渴死老子了。别让我抓到那老怪物,抓到了先放血给老子解解渴,呸,没事捣什么乱啊,害得老子累的跟个陀螺一样。” 裴骄起身忙给陶华傲又续了一杯茶,方才道“堕神不大可能吧,华西海小小的方寸之地怎么能容的下这么一尊天神。若是堕神,这华西之境早就不安稳了,那还能成为福养灵泽之地,成为天下人追捧的修行圣地若是上古妖物的话些许是真的,这封印妖魔,本就要接灵泽之地,以地势山脉水泽融入阵法中予以牵制,这么一来就解释的通了。” 裴骄话音落了许久也不见人接话,抬头方觉室内怪异。只见陶华傲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媚骨天成,裴骄有些窘然“二师叔公” 陶华傲笑的很不厚道“骄儿放心,我骄儿说它是个妖物它就是妖物,就是不是妖物二师叔公也把他打成妖物”这是笑话他把话说的太满了。 虚阳子也憋着笑,不过面上倒是一片正经。 最后还是陶华傲发了话“洗洗睡吧。明早去华西海再看看。今天西边我都下水看过了,明早北边再看看,要实在看不出什么的话,砸他十个火雷珠进去,保准炸出来” 裴骄“” 虚阳子“” 次日,陶华傲一行人醒的及早。一路架船北行,却意外的风平浪静。陶华傲一路嗑着瓜子,同行的还有虚阳子的女儿,冉湘姑娘。虚阳子很是尴尬,一路上都没有同这个女儿说几句话。 裴骄见陶华傲一脸玩味好奇,便偷偷密音压耳告诉他原委。 原来虚阳子早些年同自己炉鼎双修时,情乱意迷,不知怎的没有把持住。于是便有了冉湘小姑娘。起初虚阳子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不曾想冉湘母亲瞒的紧,假装把冉湘打掉了。 数月后虚阳子面壁思过出来,见冉湘母亲还是大着肚子,顿时就黑了脸。冉湘母亲也不狡辩,只温温柔柔的拉着他的手往肚皮一贴。 虚阳子猝不及防的被女儿小脚猛踢了一下,他顿时就卡壳了,整个人呆怔半晌,痴痴的傻笑。跟个二愣子一样。 自此虚阳子再也说不出不要冉湘的话了,心甘情愿挨了掌门两百拂尘鞭策。 那时虚阳子还不是掌门,却是掌门最看好的嫡传弟子。掌门生气的到不是虚阳子和自己炉鼎生了个孩子,他气的是虚阳子意志不坚定,不好好修行偏偏缠绵于男欢女爱。 陶华傲一时没忍住喷笑出声。觉得清虚观前任掌门也是个人才真后悔早几年怎么不来清虚观看看。 众人都不解的看着突然喷笑的陶华傲,陶华傲一拱手,沉道“不知令师傅是位列仙班还是” 虚阳子一默“家师仙逝多年。” 陶华傲拍拍他的肩膀,走在前面。 华西海 华西海宁静而神秘,湛蓝海水上白浪滚滚。陶华傲一行人一连守了三日都毫无动静。最后陶华傲按捺不住性子,潜入深海一探究竟。只是陶华傲没想到,华西海里竟然藏着个妖精。 他的心魔。 浓密的海藻里躲着瑟瑟发抖的美人,她美丽的鱼尾巴无意识的水里搅动着波澜。陶华傲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容颜,和卿若华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他轻笑了一下,问她“你认识我。” 莲花姑娘颤抖着身子,小声哀求“太素神君,请你不要再杀我了。” 陶华傲脑中轰然一声。他哑声道“卿若华,为什么不是你。”声音绝望。 不待莲花姑娘回答。陶华傲落荒而逃,飞奔一样逃离出海里。 陶华傲半个身子浸在海水里,狼狈的趴在岸边,几缕头发粘在脸上。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仿佛整个胸腔的空气都被吸干。裴骄忙去扶他。阳光刺眼的厉害。陶华傲单手搭在眉眼上,盖住闪烁的晶莹。虚阳子是过来人,一瞬间就明白了几分。 裴骄担忧的看着自家二师叔公。 晚上陶华傲浑浑噩噩的开始做梦。梦里他劈掌停在莲花姑娘头上一寸的地方,颤抖抽搐不断,他偏着头,眼中泪花一闪再闪,哽咽厉道:“小爷再问你一次,你是谁” 莲花姑娘被他杀过一次,怕他的紧,浑身瑟瑟如风中芦苇。 陶华傲泪水大颗大颗砸下来,一场梦醒。 穹空新月极好,陶华傲站在华西海旁一片怔仲。四周山川巍峨,石林屹立。陶华傲踩进水里的黑靴犹犹豫豫又缩了回来。良久,又迟迟疑疑的伸出去。如此折腾一夜。 熹光初露的时候,陶华傲终于一狠心,一个猛子扎进去。他忘了用法术护体,海水开始钻入他的耳朵鼻子口中。他不在乎,一心一意的往记忆里的那个角落游着。 莲花姑娘正在睡觉。恬静美丽。巨大的银色鱼尾煜煜生辉。如月光般沉静神秘。水滴的声音在空洞的巢穴里发出巨大的声响。莲花姑娘蓦然惊醒:“太素神君,是你啊。” “啊,对我是。”陶华傲有些踌躇,他不安的攥着掌心,小心翼翼道:“小爷不,我,我叫陶华傲。” 你不必总唤我神君。 莲花姑娘道“我以前没有名字。现在叫华岚。” 陶华傲眉眼闪过一抹愧疚。 华岚纯净的眼神怜惜的望着他“你竟然那么后悔,为什么在天庭看见我还要把我当卿若华再杀一次呢。” “我喜欢。” 喜欢什么杀人,还是卿若华华岚茫然不已。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陶华傲问。 华岚苦笑“生也这幅容颜,死也这幅容颜。” 卿若华是天地之子耶舒华的妹妹。陶华傲炸了瑶池时,耶舒华便察觉到不对劲。后来看到她的精魄,他什么也没说,将她的精魄带到华西海正在怀孕的美人鱼肚子里。一直照顾她到出生。 临走之前,耶舒华对她说“华儿,这次好好活。” 后来她才知道,这具身子的名字叫华岚。不过她总觉得,帝子的华儿喊的并不是她。她的一生何其冤枉,代卿若华而死。却也因她而活。终其一生都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继续着别人的生命。 陶华傲长发浸在海水里翩逸,华岚好奇的去捞他的头发。陶华傲一侧脸避开,他低着头道:“我不杀你,我”陶华傲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慌忙上岸离开。 华岚仰头目送她离开,尾巴一直好奇的甩开甩去。 陶华傲不舍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摆动的尾巴彻底勾走了他的魂。 裴骄发现自家二师叔公最近特热衷于去华西海。他给陶华傲端盘水果,陶华傲就抱着水果扎进了华西海。他同陶华傲吃了盘好吃的点心,陶华傲就端着点心跳进了华西海。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问:“你被海妖迷惑了么。” 陶华傲反驳道:“她是人鱼” “二师叔公”裴骄有些急躁:“渔家傲瘟疫怎么办。” “老子又不是大夫。”陶华傲有些心虚,底气不足道。 裴骄撩袍给陶华傲跪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二师叔公,裴骄恳求你,救救大家。” 裴骄知道,陶华傲素来不正经惯了,他也似乎没有多少悲天悯人的情怀。裴骄不知道是不是天神都是这么冷血。可他私心仍是希望神是为善的,多少百姓在苦难面前烧香拜佛。他希望百姓都能得到应有的神佑。 陶华傲一眼看的透裴骄心思,他道:“老子不是一个好神仙,也不配做一个神仙。” 天庭往事回首,陶华傲语气竟有些认真:“裴骄,天庭曾有无数天神为拯救人间而寂灭。亦有神女战将为保卫人间而战,他们中不乏天生的神子仙胎” “骄儿,别让老子这种祸害玷污了你对神仙的向往。” 陶华傲淡淡一笑,步向华西海。 华岚已经很习惯陶华傲不时的拜访了,她心里充满复杂的感觉。 华岚捏起一块陶华傲带来的点心,边吃边聊道“我在这里住了很久,没遇见会作孽的妖怪啊。”银色鱼尾甩啊摆啊,一阵阵浪花扑过来,陶华傲伸出手指将浪花点在屏障外。 陶华傲生的太魅,一袭红衣压不出的妖娆,看了他的眉眼,只觉得红衣都是逊色的。陶华傲笨嘴拙手,在华岚身边经常三句都说不出一句话。 华岚调笑的问他“我听鲤鱼宝宝们说,你嘴可贫了,你来弯月峡那天他们一路跟着你吃瓜子。听了你不少牛皮话,为什么你在这里却很少说话呢。” 鲤鱼们说,陶华傲知道水里有鱼跟着,后来嗑的瓜子都是带仁的。 华岚想,陶华傲这种性子,能忍住口腹之欲,从嘴里剩下东西喂鱼吃,心底还是很善良的。可她还是会害怕陶华傲。 诚如现在,她觉得十分无聊想溜走,却每每想起陶华傲对她下的狠手就胆战心惊。 陶华傲半晌不言语,怔怔盯着华岚看。一双魅惑风华的眼睛,噙着微微泪意。陶华傲眼角泛泪花,伸手想摸摸华岚海藻般茂密的长发。 不知怎么的,搭上手却掐上华岚脖子,陶华傲双眼赤红,近乎崩溃的问,“卿若华你怎么敢活着” 指尖幽蓝神萦绕,如闪电般道道劈入华岚身体。华岚负隅顽抗,陶华傲红着眼,眼泪掉进华岚惊恐的眸子里。 华岚浑身一震,感到极度的悲伤和席卷全身的欣喜,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满是愤怒。 濒死之际,华岚艰难道“太,太素神君。我不是卿若华,我不是卿若华,我真的不是卿若华。”眼泪大颗大颗落在海底,结成一颗颗美丽的珍珠。 陶华傲指尖有所松动,华岚一喜,更加大声哭嚷道。 哭到最后,已然是血泪。鲜红珍珠落在海底珊瑚旁,触目惊心的美。 “是了,卿若华从来不会这样哭。”陶华傲松手,胸口闷疼,他左手划开胸膛,在幽蓝海底挖出心脏,托在手上看了许久。 心脏在掌心起伏耸跳,陶华傲露出轻松的神情,“我真傻,早知道这样就不痛了。我还受这几百年的罪。”随手丢在海里,任大鱼叼走吃掉。 陶华傲用神力修复胸前的伤口,目光再落到华岚脸上时,已然没有任何感觉。陶华傲拿起一块饼喂华岚,“小乖乖吓坏了吧。” 陶华傲摇摇手指,一脸严肃,“你也知道,我是神仙。我们神仙修炼时,难免会走上邪门歪道,我那是入魔了。”他指着只剩淡淡血迹的海里,“你看,我已经把我的魔扔掉了。” 华岚僵硬的拒绝,目光惊悚的看着远去的大鱼,它它它竟然敢吃太素神君的心。 陶华傲嬉皮笑脸,捧着华岚脸,亲了亲她额头,“小美人乖,我最爱你这样的小美人了。恩,胸口里空荡荡的,突然有些不习惯呢。” 陶华傲背着手,周身仙泽环绕,红衣墨发,玉冠未带,长发在海里飘荡。陶华傲负着手,面对华岚缓缓离开,背后海域劈开一道海路,海路两江浪滔滔,直冲天际。 陶华傲刻意摆了个最帅的姿势,面容雌雄莫辩,唯有气质清隽雅俗,有几分贵公子的味道。他笑的邪气魅惑,“华岚,下次再来看你。” 陶华傲右手操持神力,将海底凝而不散的血丝,聚成一朵鲜红的牡丹花。“好姑娘,这花送你,算我冒犯你的赔偿。” 华岚抬手欲接,牡丹直飘向她耳边,稳稳别上。一股血香腥甜味道传来,华岚摸摸耳旁,竟然是实物。 太素神君,将自己的血化成实物送给她 华岚望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海顶,太素神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对卿若华究竟是怎么一种复杂的感情。 世人都说,卿若华的死是罪有应得,她曾逼死九重天上的九公主和白泽帝君。又在人间绑了上清宗陶弘景的长子陶华傲。后来还倾尽灵识,要杀尽人间修仙大派。 幸而陶华傲在千钧一发之际斩杀卿若华,救了人间千万修仙道士。 陶华傲福德功满,立地成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四十六章:藏人 霍承纲对陈瑾道“去给我拿个箬笠来。”箬笠是竹篾编制的宽沿草帽,用来挡脸正好。 “啊,教坊司里哪来的这样的东西。”陈瑾显得很是为难。 霍承纲缓和下语气道“想办法找找。临时让人上街买个也行,不着急,时间宽裕的很。不是说下了蒙汗药吗,他一时半会还醒不来。”宿醉加迷药,有的他睡。 陈瑾抓了一把散钱角银,交给丫鬟出去买箬笠。自己从箱笼里翻出,包好的茶叶,给霍承纲泡了一杯秦巴雾毫,端上来。 箬笠很快买回来了,霍承纲戴着试了一下。不管怎么压帽檐都只能挡住眼睛。 陈瑾试探道“我那还有一块缂丝透撩的轻罗纱,裁剪一块给先生缝在帽檐,上做成帷帽的形式,你看如何” 霍承纲皱了皱眉“那不是女人戴的吗。”心里并不乐意。 “这不是没办法了吗。”陈瑾也是心累,无奈道。 霍承纲只好勉强答应。 陈瑾的香闺卧室里,黄文尧抱着红鹤岁的大迎枕,又是抚摸又是亲吻的,嘴里喃喃梦话“承蒙瑾姑娘太爱,文尧不敢” 不等第二个不敢说出来,梦里那位姑娘提着大红裙,娇俏的笑道“我命令你来抱我”她张开怀抱,琵琶袖盈在微风里,站在灿烂的骄阳下肆意的笑。 “黄文尧,你个胆小鬼”瑾姑娘失望的收回双臂,扶着双膝问他,“你怕我哥哥。不敢抱我是不是” 瑾姑娘刚还是笑着,眼眶很快泛起红意。她撅着嘴,泫然欲泣。 黄文尧鬼使神差的就抱住她的腰,亲了一口。蜻蜓点水般飞快挪开,又在她额发上重重落下一吻。 瑾姑娘葱白的手指摸着自己嫣红的花瓣嘴唇,她嘀咕道“黄文尧,你的嘴唇好软呀。我能摸摸吗” 猝不及防,她微凉的手指尖摸了上来。黄文尧只觉一个冷激灵,倏地被惊醒。一摸脸,脸上湿哒哒的。 霍承纲端着一杯冷茶放下,藏青色的缂丝薄纱,遮住他整张脸庞。只露出下颚,微微冷硬的弧线。 黄文尧摸了摸干涩的眼角,一时竟分不清上面是茶还是泪。他哑声开口问“你是谁,鱼薇呢” “这里没有鱼薇,只有陈瑾。” “你是越国公陈家的人”黄文尧激动地翻身坐起,他殷殷期待的问“是鱼薇通知你们来的吗哦,不不不,是陈瑾通知你们来的吗。” 黄文尧惊喜得有些语无伦次,他颠三倒四,翻来覆去半天,才问到正题“瑾姑娘还活着对不对,你们把瑾姑娘换走了,你们救走她了是不是。小国公呢,老国公呢他们是不是都还活着他们现在在哪” 说着,伸手就要去掀霍承纲的箬笠。“你是谁,为什么要戴着斗笠。” 霍承纲先一步截住黄文尧的手腕,“黄公子,冷静。” 黄文尧被人扼住胳膊,挣扎的要脱开。醉了一宿,加上蒙汗药的原因,他四肢无力。霍承纲铁一般的手腕,死死抓住他。 黄文尧道“抱歉,冒犯了。请你放开我,我不会在无礼了。” 霍承纲从善如流的松开钳制,他对黄文尧道“涿州越国公陈家是怎么落败的,身为涿州知府的黄家一清二楚。抄家的时候,是你黄公子亲自带的人来的。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问我这些。” 黄文尧激动得唾沫横飞,“我那是为了保护瑾姑娘”他嘶吼道“要不是是越国公小国公他们仗着外戚的身份买卖官职,伐同党异。仗着外外戚独大,引起皇上忌惮。男人们在外做了错事,连累的女儿家都要遭受牵连。” 黄文尧赤目睁红,“我能做什么即便当时带头的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当时戚将军亲自带兵前来,他们人都到涿州了。没有我带头,他们就找不到越国公府了吗” 霍承纲戴着斗笠,神色平静,静静的听着黄文尧发泄情绪。倘若此时有人敢掀了这帷帽,便会发现霍承纲的眼神里都是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连涟漪都不曾泛起。 黄文尧哑声道“我去了,起码可以让他们有尊严的被带走。起码他们还能关到我们家的大牢里。”他哽咽着红了眼眶,“我想着,想着,陈家好歹有一位皇后,有一个外甥是当今太子,陈大人还在内阁,我觉得陈家不会倒。瑾姑娘不会有事。” 可后来,黄文尧被现实狠狠扇了一个耳光。陈家被处斩那天,黄文尧被父母亲,五花大绑在拔步床上,门窗皆被钉死。三十个护院大汉守在他的院子。 黄文尧挣扎了两天两夜,手脚脖子全都是挣出的血痕,他就差咬舌自尽了,母亲都没有为此有一丝心软。 黄文尧捂着脸道“我今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早点将瑾姑娘救出来。”他捶床道“我太相信皇后和太子了。我太相信他们了。我以为陈家会没事,我真的以为陈家会逃出一劫。”最后一句几乎是颤着声,哭腔说出来的。 黄文尧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陈家三百多条性命真的会被处斩。这已经不是皇后和太子脸上无光的事了,简直是被人踩在粪坑里羞辱。 听说太子和太子妃还有了小皇孙,皇上皇后还一起在宫里为孙儿庆祝,声势浩大过十日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为此,黄文尧很是瞧不起太子和皇后。“皇上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皇后太子怎么也能假装无事发生,就这么心安理得的享受她们的荣华富贵呢” “这才不过三年的时光,三年啊他们都忘了吗” 霍承纲沉默道“没有人忘记陈家的灭门惨案。”他闭上眼睛道“陈家会翻案的。该死的人,该惩罚的人,该拉下来的人。一个都不会少。一个个都会被清算的。” 霍承纲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到谁一样,他斩钉截铁道“一个都跑不了。” 黄文尧盯着墨绿色的缂丝薄纱,试图看清他的面容“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替陈家报仇。” 霍承纲自顾自的慢悠悠重斟了一杯茶,他风轻云淡道“老越国公待我恩重如山,小越国公陈棠是我挚交兄弟。我自幼被当做半个王孙公子养大,你说我该不该替他们报仇。” 黄文尧慢慢坐直身子,将着声音道“你是霍先生”那个曾经抢在他前面,向小国公陈棠提亲,求娶其妹陈瑾的霍承纲。 霍承纲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黄文尧再次动手想掀了他的斗笠,他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敢见我。霍承纲有什么不敢见人的,你为什么怕我看见你的脸。” 再次截住他胳膊,霍承纲这次直接将黄文尧摔到床下。他冷冷的站起来道“你我情敌,不见也罢。” 黄文尧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挣扎的撑起身子“陈瑾呢你把陈瑾藏到哪去了。” 霍承纲道“陈瑾就在教坊司。”顿,目光警告道“黄文尧,别自寻死路。” 黄文尧趴在地上,悲恸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她还活着。霍承纲如果是你把她藏起来那便藏起来吧。你不知道我发现教坊司里的沉淀是个冒牌货之后,心里有多么害怕,多么心痛,我怕她早已经被玩死了。我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 鱼薇从门外跑进来,扶起黄文尧道“霍先生,你对黄公子太严厉了。” “我若不对他严厉些,死的人便是你。” 鱼薇抹着眼泪道“我不怕死我只是担心黄公子这样闹。毁了霍先生当初的安排。” 霍承纲别过脸去。 最后,黄文尧被霍承纲强行丢回家,并发出警告,不许再靠近教坊司。 黄文尧私贿交教坊司官员,被偷偷放进去面见陈家姑娘一事,霍承纲也大发了一通脾气。詹事府的人也去教坊司警告了一番,这才让黄文尧消停了几天。 霍承纲特地还在之后几天多次拜访陈瑾,询问她黄文尧还有没有再来骚扰过。陈瑾告知没有后,霍承纲暂时放下心来。 原以为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没多久,霍承纲就发现他被跟踪了,而且被跟踪的很不是时候。 霍承纲去名下的京郊别院办一间秘事,一路都小心谨慎,警惕着安慰和暗探的跟踪,偏偏忽略了黄文尧这样的普通人,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跟踪和躲闪。 霍承纲的注意力不在普通人身上,他敲开京郊小院的木漆大门。猛的一回头,看见黄灿灿的油菜花地里,簌簌抖动的绿枝干,立即眯起眼睛。 霍承纲的目光落到一旁被踩折的油菜花,油菜花籽能炸油,油能换钱,寻常农户都舍不得踩踏。 有人前来开门。霍承纲从外面拉住门上的铁环,还对里面斥道“回去” 里面的人一顿,立即悉悉索索退了回去。 霍承纲听见动静,松开门环,朝油菜地里走去。霍承纲单手将黄文尧从油菜花里领出来。横掌手刀劈晕,叫了个拉牛粪车的闲汉。 让他把牛粪倒了,车腾出来,把黄文尧拉到城西冒三胡同的黄府。 霍承纲望了望日头道“这是一贯钱,把人送到黄家之后,记得帮我传句话。” 闲汉喜不自禁,看着红绳串的一贯钱,捧也不是揣也不是。“爷请吩咐小的保管给你办的妥妥的。” 霍承纲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只需告诉黄家的人,这个少爷是勾栏院的龟公倒在田埂地头的。别的也无需多说,再问黄家要份赏钱便是。” 闲汉一听,还有这等好事拍着胸脯就把人拉走。 黄文尧晕晕沉沉,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那黑漆木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霍承纲果然在京郊外藏了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四十七章:请安 华锦萼侍寝后的第三天, 被长春宫的皇后召见了。 华锦萼去承乾殿向杭心姝请辞,特地换了一身素净低调的宫装, 只配了宫绦。难得的眉低目顺,没有平日的嚣张气焰。 白果等人另配了一身鲜艳的宫装和头饰备着,等着华锦萼从杭心姝那回来,再换身衣服去见皇后娘娘。 承乾殿,丹露进去禀告。华锦萼站在堂阶前,看见厅堂丹柱外站着一个玫红色襦裙的小丫鬟很是眼熟。略略一回忆, 这仿佛是黄夫人身边的丫鬟。 黄夫人又来见杭心姝了吗 华锦萼心里九转千回的绕, 一会儿想是黄文尧和汝阳郡主女儿婚事定了, 还是黄文尧又出什么幺蛾子。 上次华锦萼听鲁王说, 黄文尧和小国公陈棠的妹妹陈瑾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华锦萼心念一动, 不待丹露出来传召, 就先一步提裙上阶朝门口走去。 有妇人在厅堂里哭, 隐隐约约的哭泣。华锦萼正欲听个仔细,丹露掀帘出来了。 华锦萼耳力敏捷,稍稍后退又上前, 在丹露看来, 华锦萼只是等不及了急着进门。但这瞒不了多久,门口的侍卫小丫鬟都不是摆设。稍稍一问就知道她的举动。 不过,华锦萼不在意这些了就是。 黄夫人见华锦萼进门,急忙用帕子拭干眼泪, 若无其事的站起来, 给华锦萼请安。她表情收放自如, 连眼角的泪痕都微不可察。 华锦萼钦佩不已。 杭心姝对华锦萼没有什么话好说,简单吩咐道“我派丹露带着宫牌跟你去长春宫,你下去吧。” 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难怪不让黄夫人退下避开,原来压根是没想理她。 华锦萼笑着称是,福身离开。 元熙帝和陈皇后的关系虽已有缓和,长春宫的足禁还是没有解除,平时除了皇帝和杭心姝,旁人谁也不得去探望。 华锦萼侍寝太子韩霐那天后,韩霐曾提过,让华锦萼不要经常去钟粹宫了,有时间也去陪陪皇后娘娘。还说会让霍承纲替她安排一下。 但不知为何,后来就不了了之。连今天皇后传召也是杭心姝派贴身大宫女丹露陪华锦萼同行。 长春宫雄伟壮阔,飞檐翘角,闪烁碧瓦。四叙瓦上坐着凶猛的小瑞兽,远远望过去和蓝天白云融在一起,神兽仿佛踩在云端一般。 长春殿外有四名銮仪卫重兵守着,銮仪卫照仿前朝,相当于锦衣卫部署。直效命于皇帝。平日除了掌管皇帝皇后的仪驾外,更重要的是保护皇上皇后的安全。 华锦萼经过层层审核,终于进入长春宫内殿。皇后没有在殿内召见她,陈皇后在堂前回廊下斗画眉鸟,她捏着染了红头的细竹签,伸进竹笼里拨着鸟食,兰花指微翘。 华锦萼偷偷学了一下陈皇后翘兰花指的样子,感觉很是新奇。她学不出陈皇后那种感觉。 陈皇后的兰花指翘得一点都不娇媚,反而有种雍容清冷的气质。一种极奢贵和极冷淡矛盾感觉交织在一起,竟然有种本该如此的理所当然。 陈皇后看见华锦萼的小动作,笑着招她上前。“华侧妃来了。” “儿臣不敢,皇后娘娘千安。母后叫儿臣锦萼便是。”华锦萼连忙道。 陈皇后有些恍惚,错听成“叫儿臣瑾儿便是。”她和蔼的笑着,拖过华锦萼的手,“嗳,锦儿”眨了眨眼,眼眶隐隐似乎有泪水。 华锦萼隐隐猜到几分,陈皇后可能是把她当做陈瑾了。可惜她没有打探过陈瑾的性子,一时也不知该装温柔贤顺,还是热情活泼。 思来想去,决定顺从自己在东宫的样子。华锦萼鲜活又爽的笑道“儿臣嫁入东宫这么久,这还是第二次见皇后娘娘,心里亲切又埋怨。”她嘟着嘴,不理周围宫女嬷嬷惊愕的眼神,“亲切的是,娘娘慈爱的像母亲那样,埋怨的是一年也得见不了母后几次。” “哦。”陈皇后淡淡的,看起来并不像是被华锦萼讨了欢心的样子。她道“我听太子说,你素来和钟粹宫走的近。我这里来的少些也实属正常。” 华锦萼乌睫动了动,陈皇后和她说话竟然从不用本宫这样的字眼。 华锦萼偷偷看了眼皇后的装扮,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窄通袖,手上带着碧玺香珠手串,蜀锦素花长裙,普通攒珠绣鞋十分地寡淡。 不不不,寡艳才对。 蜀锦色亮花繁,素花也显得花团锦簇。华锦萼觉得,陈皇后好像有些言不由衷,有种欲穿离尘服出家,却又被红尘荣华绑着,不得脱身的微妙之感。 华锦萼感到陈皇后很悲伤,十分凄凉的悲伤,沉重,压抑。这种沉重让华锦萼想起了霍承纲。 华锦萼喃喃道“霍先生和太子也都曾斥责过我。母后也生我的气。”她眼泪滑下来,“我又没有办法向你们保证说,我今后再也不去钟粹宫。” 华锦萼哽咽了一声,露出倔强的神色“我也想跟太子好好过日子。” 陈皇后问华锦萼“钟粹宫,平日里叫你过去都做些什么” 华锦萼毫无心机与防备道“其实也没什么,大多时候叫我过去就是描个花样子。偶尔会问问太子和太子妃的身体贤德妃娘娘没有恶意的,她和大公主只是关心太子。” 华锦萼急急解释道。 陈皇后看着华锦萼和胸前起伏不定,恨不得当场拍着胸脯保证贤德妃的为人。不禁一笑,和颜悦色道“你到是个憨的。难怪太子喜爱你。” 太子喜爱她骗鬼吧 华锦萼在东宫这么多天,十分确定一件事。太子压根就不喜欢女人,比起在后宫流连,太子更喜欢关在书房和幕僚商量朝事。也就杭心姝,能入得了他的眼。 连靳慕兰和周宛菀都不止一次的怀疑过太子雄风不振。华锦萼也几度怀疑,却苦于没有证据。 有时候华锦萼甚至会觉得,太子真爱霍承纲。 东宫四个女人一天加起来看见太子的时间,都抵不上霍承纲的一半。 华锦萼没有察觉,她此时的心态有些酸溜溜的。甚至她都不知道她在酸谁。 华锦萼来东宫主要是为了领赏的,让陈皇后过过目,掌掌眼。如今东宫嫡子已诞生,陈皇后又叮嘱了一些多子多福,早点为东宫开枝散叶的话。 华锦萼听着乏味极了,还只能摆出端正的姿态,眉低目顺的听着还要时不时和附和两句。华锦萼自觉演技十分到位。 落在陈皇后眼里便是另一番模样了。 陈皇后思绪飘向十年前,越国公夫人带着陈珏陈瑾来长春宫请安。陈珏是家中长女,比陈棠陈瑾整整大上十一岁。陈瑾性情活泼,落地时便家族显赫,是天之骄女。 陈瑾比太子韩霐大一岁,和陈棠是龙凤胎。太子韩霐对叫陈瑾姐姐这件事总是很缔结,每次看见陈瑾都一口一个瑾妹妹。 陈瑾脾气大,见太子韩霐叫陈棠表哥叫的那叫个痛快。叫她一声姐姐却不愿意,陈瑾撒娇耍横使蛮都不行。 气的她抓起美人瓢作势就要砸太子,陈棠远远看见,吓了一大跳,厉声斥责一声。 陈瑾手一松,美人瓢竟砸了下去。她后知后觉,美人瓢落地,砸的是她太子表哥的脑瓜。急忙用身体挡了一下,穿着软绣鞋鞋踩在美人瓢瓷碎片上。踩了一脚血。 最后太子韩霐扶着表妹,陈瑾一边勾着太子的脖子,跛着脚,一边哭一边跳。 宫女太监要背她,陈瑾就是对韩霐不撒手。太子脾气也好,任陈瑾勾扯着脖子。 那时候的陈瑾,圆圆的绵绵的,十分地有重量。全仗着一张漂亮的脸撑着,方才有几分玉雪可爱。 太子韩霐喘着粗气,半搀半抱着陈瑾来到长春宫。陈瑾赖在陈皇后怀里撒娇,太医来为陈瑾包扎伤口。 陈皇后训斥陈瑾的时候,陈瑾的模样和现在的华锦萼并无区别,甚至华锦萼如今的表现还不如当年的陈瑾。 后来,太子韩霐捧着那一堆带血的瓷片,一直掉眼泪。陈瑾吓得一直在旁边说,“太子表哥,你别哭呀,别哭啊。你怎么越哭越凶了。”最后陈瑾急了,“你再哭我就背着姑母揍你” 那时候陈皇后就坐在殿外,怎么可能听不到殿内的动静。 闻言正要站起来,她听见自己的儿子,当今小太子,认真的说“我站着不动,让你砸了就好了孤,孤皮糙肉厚,不会觉得痛。”十分懊悔的样子。 思绪渐渐同十年前拉回来,陈皇后看着华锦萼,有些惋惜。若华锦萼不是镇国公的女儿就好了。 正了正色,陈皇后关上殿门问华锦萼,慢慢道“你侍寝后东宫并没有送锦帕过来。太子说是他自己收起来了,母后想问问你,这之间有什么蹊跷” 这是问华锦萼为什么没有落红了。 太子韩霐并没有收藏锦帕的癖好,陈皇后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华锦萼非处子之身。 华锦萼嘴巴嗡嗡合合半天,干巴巴挤出一句“儿臣,儿臣也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四十八章:冒失 京郊, 别院。 送走黄文尧后, 霍承纲再次敲门。那人前来开门,松了口气问霍承纲“人走了” 霍承纲颔首点头,“一个难缠的人,不要紧。你放心, 下午我就把你送走。” “真是太给霍先生添麻烦了。”那人低低道, 消瘦的身骨,苍白的脸色,有些精神萎靡。 霍承纲郑重道“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你是我的清客。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清客闻言苦笑道“岁寒东梅为清客, 弹唱拉曲为清客, 豪门凑趣文人亦为清客。我配的上哪个呢。” 霍承纲道“你啊你, 少胡思乱想。”顿, “对了, 估计经此一朝后。黄文尧和汝阳郡主女儿的婚事算是黄了。” 黄文尧服用五石散, 逛窑子,还被人从勾栏院倒到田梗上。汝阳郡主还能瞧得上他就怪了。 清客想了片刻, 失笑道“这算不算歪打正着” 霍承纲一边招呼小厮去叫乡保, 一边哂笑道“这算什么歪打正着。太子想把郭璟往辽州调, 郭璟娶了汝阳郡主的女儿, 这还调的动吗。” 乡保来了之后, 霍承纲同他商量好房屋租赁的手续, 清客现在住的宅子还有半个月租期。霍承纲不让房子空着, 让香宝叫侄子侄媳妇过来住着, 掩人耳目。 人是需要宣泄情绪的。沉闷如陈皇后,杭心姝隔三差五还要去劝慰一下。压力如太子韩霐,有霍承纲在一旁疏导。 可到霍承纲这里,只能来找清客说说心事。清客大部分时间只是听,而霍承纲大部分时间也只需倾诉,而非疏导。 霍承纲从朝堂内说到朝堂外,从陈皇后说到太子,最后提及华锦萼。霍承纲顿了顿道“华锦萼侍寝太子,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对你不起。” 清客笑道“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他们是夫妻,你从何干涉。”笑了笑,看起来浑不在意。 此话一出,霍承纲心里更空了。他到情愿清客说些忿怨的话,这样他就能做些什么补偿。就能名正言顺的做些什么。 霍承纲心跳停了片刻,整个人窒了一窒,那一瞬间,他似乎捕捉到什么。却没有及时读懂,让它溜走了。 皇宫内。 华锦萼浑身是汗,走过御花园的芍药群时,清风吹过,方觉手心里都是水。 华锦萼晕晕乎乎的,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从长春宫走出来的,甚至不敢回想陈皇后看她的眼神。 华锦萼在亭榭里看见楚王的猫。 楚王的猫长得很有特色,华锦萼长这么大见过黄猫白猫黑猫三花猫,唯独没见过灰蓝色的猫。 楚王的猫懒洋洋的蜷着身子,在亭榭内晒太阳。尾巴垂在阳光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空气,四下却并不见楚王的人。 华锦萼不喜欢猫也不喜欢狗,见状远远的就走开了。为了怕撞上楚王韩霄,还特地挑了一处僻静鲜少有人走的假山夹道。 怕什么来什么。 华锦萼在假山缝隙中艰难穿行,后领忽的被人一揪,楚王半冷笑的问她,“你怎么跟我小猫似的,专往人逮不到的地方躲。” 楚王觑着前面的夹隙,华锦萼侧着身子,吸着小腹才能挤过去。跟那怕人的野猫似的,见人逮,便往那疙瘩犄角里钻。 华锦萼讪讪的,随手指着假山深处的一块小顽石。“我想捡来玩玩。” 楚王当然不信她,正欲说什么,后颈忽然一痛,人软瘫下去。华锦萼双臂艰难的撑着韩霄,目瞪口呆的看着韩霄身后的霍承纲。她比口型问,霍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 霍承纲问,“他没晕” 华锦萼看了看楚王韩霄点头道“晕了。” 霍承纲松了口气道“那你还不敢大声说话。” 华锦萼面无表情的,“祖宗,你打的是个皇子。”还是贤德妃最宝贝的楚王殿下。 这下事大了 华锦萼头痛的看着霍承纲,这个祖宗怎么阴魂不散的。 霍承纲皱眉,久久不语。方才他回宫,先去东宫复命,谁知太子今日临时去六部巡视。霍承纲从东宫出来,有些心不在焉。远远看见华锦萼的身影,却见华锦萼神神秘秘往假山处走去。 霍承纲本想直接跟上,不曾想,楚王韩霄紧随其后,他只好先行躲避。过了会追上来,发现楚王揪着华锦萼后颈,言语举止很是轻挑冒犯。 霍承纲便从袖口里掏出两斤重的黑铁骨扇,趁其不备,冷不防来了一记。 华锦萼扶着额头,道“霍大人,我求你了,你也给我来一拳吧。” 霍承纲道“侧妃娘娘不必担心。这把黑铁骨扇是我一位江湖朋友赠予我的,把它丢在这里,你我一同出去,叫侍卫过来即可。” 华锦萼奄奄道“楚王醒了,若是问我打晕他的是谁我怎么回答。” “侧妃娘娘直接说你什么都没看到便是。”霍承纲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给出理由。 “怎么可行的通的。”话到嘴边,华锦萼及时改口,把怎么可能变成怎么可行。 华锦萼心中叹气,霍承纲的办法很好,但华锦萼可以没看到,廿七不可能没有没看到。 霍承纲眯着眼睛看着华锦萼,目光微微打量,“侧妃娘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华锦萼垂头丧气道“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不抱希望的问,“霍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怎么敢对皇子动手。” “非也。下官乃东宫辅臣,自是效命于太子。我见楚王,欲对您不利。为了东宫的颜面,太子侧妃的颜面,不得不出此下策。” 华锦萼“”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华锦萼只能硬着头皮去扯谎,她先跟霍承纲去叫侍卫。然后跟向侍卫首领解释,楚王韩霄被不明人士攻击。她吓坏了,忙叫来太子身边的辅臣帮忙。 还把证物黑骨铁扇交到了侍卫头领手上。 今日当值的是侍卫统领名叫郑通,家里是内务府六库总管出身。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黑骨铁扇,仿佛看着杀父仇人一般。 前段时间皇宫忽然冒出个女刺客,杀了一名四品诰命夫人。如今当今三皇子楚王殿下又遇袭。 郑通一个头三个大,派人把华锦萼送回东宫。楚王殿下送到钟粹宫,通知禁卫军和銮仪卫,上下拉网搜查一遍皇宫。皇上那里也要禀告。 华锦萼眼睁睁看着事情成马蜂窝爆炸式发展,自己却无可奈何。 华锦萼后知后觉的想到,她为什么不直接把楚王殿下送回宫里 等楚王殿下醒来后告诉他,攻击他的是霍承纲,而且霍承纲就是之前他让她查的霍先生,东宫的神秘幕僚。 华锦萼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这个交代比现在的情况好。她不断反思懊悔。 对呀,为什么不呢。 华锦萼觉得她的思维无形中被霍承纲带偏了。她当时为什么要听霍承纲的话呢。 是因为鲁王殿下暂时还不让他把霍先生的消息透露给楚王吗 还是因为霍承纲救过自己,在华三夫人攻击她的时候,为她挡了一胳膊 还是她并没有打算置霍承纲于死地。 华锦萼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为什么她在对霍承纲仁慈 霍承纲深邃晦暗的目光,浮现在华锦萼脑海。楚王殿下滑下去的时候,她看到霍承纲的第一眼,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霍承纲是真的在担心她,他是真的以为楚王在对她不利。 华锦萼忽然感到一种无言的讽刺。 因为她好像也再担心霍承纲。 华锦萼感到头皮发麻,她这辈子最怕圣人。尤其是那种牺牲小我,奉献大我的圣人。 从前她遇到过一个郭璟,现在又撞上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霍承纲。 傍晚时分,贤德妃派总管大太监去东宫焕章殿传召华锦萼。 华锦萼面对着楚王,贤德妃,大公主,鲁王殿下四人的目光,口齿清晰的讲了一遍,她如何从长春宫出来,又是如何遇见楚王。 华锦萼道“楚王殿下被人攻击后。楚王瘫倒在我怀里。待我放下他再去追时,人已经不见踪影。恰逢詹事府的官员正欲出宫,我便拦了他去叫侍卫。” 华锦萼恭恭敬敬道“后来的事贤德妃娘娘和三位殿下都知道了。” 贤德妃问华锦萼,“你当真没有看清是谁下的手” 华锦萼道“我当时只顾着楚王殿下,轻敌了。一个不妨让歹人先逃走了。” 华锦萼有种预感,她又做错了,很快她就会后悔的。但她还是这么说了。 贤德妃无语凝噎,她又不能说华锦萼先顾着楚王不对。贤德妃扭头淡淡道“按流孤堂的规矩处置吧。” 华锦萼手脚微微颤抖,听见大公主韩霏说“护主不利,当是死罪。” 大公主韩霏看了眼鲁王道“廿七如今身在东宫,流孤堂的刑罚不好用上。处死也好,处罚也好,都容易流露于表面形迹。” 贤德妃沉声道“照你的意思,她还罚不得了。” 大公主韩霏道“罚自然是要罚的。按宫中的规矩罚吧,罚跪也好,打骂也好。宫中手段总是隐晦些。” 华锦萼一瞬间有些后悔,都想供出霍承纲了。 贤德妃最后敲定,让华锦萼每日晨昏定省。言下之意早晚罚跪。 华锦萼心中紧绷的石头一松,悄悄松了口气。 不禁再次感叹,宫里的刑罚真的太仁慈了。华锦萼心里又羡慕又嫉妒,那时候她被人卖到宫里当宫女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