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 第1章 夜幕下的冰城 刺骨的寒风卷着积雪在城市里呼啸而过。 这是一九四五年。 整个冰城都充斥着一股不安的气息,日本人在投降溃退,国共在隔空打嘴仗,毛俄已经挥兵而至,牢牢的控制了这里。全城的老百姓只要天一黑就不再敢上街,把门用硬木杠子紧紧的顶起来,一家人小心的呆在屋子里,连喘气也不敢大声。 夜幕下的大街被积雪覆盖着,路灯发着微弱的光芒。偶尔有汽车或者坦克从街面上驶过,轰隆隆的噪声中留下一股浓重的汽油味。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随着一阵粗重的喘气声,一辆黄包车小跑着顺着街道跑了过来,车夫沉重的脚步踩在积雪上,积雪发出牙酸一样粉身碎骨的声音。 “爷,到了,就是这旯。”车夫双脚往前蹬,双手使力的扶着车把,滑行了一小段,把车稳稳的停了下来,头上的狗皮棉帽子下面有白汽蒸腾出来。 坐在车上的人往四下看了看,抬腿从车上下来,从衣兜里掏出钱来,车夫带着笑脸欠着腰说“爷,有法币吗满圆不好用了,买不到东西。您老耽待。” 坐车的人打量着四周,笑了笑,说“你到是撒冷,小日本刚跑你这就收上法币了。”手上换过钱。 车夫接过钱,借着路灯的灯光看了看,小心的解开衣襟把钱收进里怀里,扣好扣子,说“原来小日本在这法币也是通的,让花。鹰洋,港币,朝鲜银行票,袁大头都有,日本人自己也花。有时候还能看见越南钱。” 坐车的人活动了一下手脚,在这大冷天里坐车的比拉车的冷,脚有点僵,边活动边问“这边没发行过中联券” 车夫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这几天都闹哄着说要用中联券了,说那东西不当钱。” 坐车的紧了紧衣襟,又问“军票见过没” 车夫又摇摇头“没见过,军票是啥爷你不能拿你们和我们比,我们这苦哈哈,一辈子窝在这边混着活,没啥见识。” 坐车的摇了摇头,说“没事,看来小日本对东北还真不错,连军票都没在这边发过。你们哪,算是走运,关里让小日本的军票坑的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还少了行了,黑灯瞎火的你也回吧,我这到了。” 车夫加着小心说“爷,你一会儿还回不要是回的话我在这等等。这乌去摸黑的车也不好叫,一会儿爷你总不能走着回去吧嘿嘿。” 坐车的想了想说“也行,你要不怕冷就在这等会儿吧,我进去找个人。”扯了扯身上的棉袍,迈步向胡同里走进去,车夫在后面喊“爷,有事你就招呼一声儿,我就在这块儿。” 胡同里黑乎乎的,好在是冬天,雪地里还能看着些东西,不至于撞到哪。顺着胡同一直往里,走到一家门口,坐车的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是倒数第三家,这才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谁”门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红崖子,哥,我来看你啦。” 木板门打开,露出一张瘦削戴着眼镜的脸,坐车人也没客套,闪身进了院子,戴眼镜的人关好门,贴到门上听了一会儿,这才往院里走,说“进屋说吧。” 两个人进了屋。 这房子不小,正房三间,边上还有厢房两间,马栏米仓都是全的。 戴眼镜的男人领着坐车人进到正房西间,火炕烧的很热,屋里热气腾腾的,坐车人搞下棉帽子,向戴眼镜的男人伸出右手“你好,华奇同志,我是贺子山,代表组织来看望你。” 戴眼镜的男人,华奇同志把手里的手枪收好,伸手和贺子山握到一起“辛苦。这么冷的天,路上没少遭罪吧” 贺子山说“小鬼子投降了,全国解放指日可待,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苦还能再苦几天值得。组织上就是不放心你的情况,派我过来看看,想问问华奇同志你的意见,你是留在冰城还是到后方解放区去。我们尊重你的意见。” 华奇同志想了想说“我还是回家吧,这一晃,也有十几年没回去过了,以后解放安定了,我就在家里过过平静日子就好。能行吧” 贺子山笑着说“肯定行,怎么不行。华奇同志的老家是安东省吧” 华奇同志说“庄河,这个接头红崖子的暗号就是那儿老时候的称呼,现在没人这么叫了。” 贺子山问“华奇同志在老家还有什么人吗生活上用不用我们安排” 华奇同志说“有,老宅还在,我弟弟一家还在那生活,还是会通信的,平时我会寄钱回去。” 贺子山说“那就好,有亲人在就更好了,这样我们也放心。解放了,一家人团聚,多好啊。” 华奇同志说“我弟弟家的成分,没什么问题吧” 贺子山说“没问题,这点上你放心,我们也是区别对待的,就是地肯定要国有了,房子什么的还是你们自己的。必竟现在不实兴地主了嘛,这个还请华奇同志你理解。当然,根据华奇同志你的特殊情况,国家会有相应的政策,你就放心吧。” 华奇同志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贺子山说“别急,你的情况有点特殊,你知道的,我们得保证万无一失。你们一家先在这委屈几天,最晚初九出发,可以吧” 华奇同志点了点头,说“可以,我相信组织上的安排。就是孩子,这么天天在家里呆着有些呆不住,闹腾,呵呵。” 贺子山问“华奇同志是儿子吧多大” 华奇同志说“对,小子,已经十三岁了,还在上学。对了,回到那边,孩子上学有办法吧” 贺子山说“这个我不太了解,不过现在全东北都在搞复工复课,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到时候有什么意见你可以和地方上的同志提,会有专门的同志处理你的事情。放心吧,我们当初对你的承诺绝对不会改变。” 华奇同志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我其实不是耽心,我还是相信组织的。” 很快,贺子山告辞出来,坐上一直等在街口的黄包车走了。 几天以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巷子口,华奇同志一家三口人带着皮箱上了车,车子碾压着积雪向南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懵懂的太太 华奇同志名字叫刘华奇,安东省庄河县人,是那个时代茫茫留日学生中的一员。 那个年代,日本还是中国的友好之邦,所谓有识之士莫不是把日本当成学习奋进的榜样,大批的中国青年漂洋过海,到日本去学习先进的文化和技术。 近代史上留名的人物,至少八成是留日学生。 一九三三年,刘华奇回国,因为成绩优异,被安排到日属地工作,成为华裔日本官员。 一九三七年,刘华奇被派到徐州负责占领区的治安及民生问题工作。 一九四零年,刘华奇被调回伪满州国,委任为冰城特别市滨江警察署署长。办公室位于道外区,就是后来冰城道外公安分局原址。 这一年,伪总理张景会的二公子,刘华奇早稻田大学的同门学弟张少纪,我党的地下党员,成功吸收刘华奇加入组织。 一九四三年,刘华奇的长子十一岁,他的太太染病去世,从老家娶了商人张家的大小姐张景义为续弦。这一年,张景义大小姐十六岁。 一九四四年,张景义为刘华奇生下一子,夭折。这一年,刘华奇升为冰城警察厅厅长。 一九四五年,苏俄向日本宣战,同年日本投降,刘华奇做为有巨大贡献的地下组织成员被秘密保护起来,在道里区一处民宅藏身,一直到了冬季,大局已定,组织决定尊重刘华奇同志的意愿,秘密送他全家回到他的老家,安东省庄河县。 “我们去哪儿”裹着裘皮大衣的刘太太张景义看着窗外问。 其实这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出生在大商人家里的她,手不沾水脚不沾泥,习里糊涂的被家里许配嫁人,习里糊涂的成了大官太太来到冰城。 一天看戏园子逛百货,喜欢的是冰城新世界大饭店十六块钱的全宴席和十三块的鱼翅席,抽的是美国骆驼和粉包,能记住的电话号码是同发隆百货公司的三零九一,开开心心的过着自己的生活,根本都不知道外界在发生什么。 刘华奇笑着在张景义脑袋了抚了抚“我们回家,回庄河。” 张景义扭头看向刘华奇“你不当官啦还回来吗” 刘华奇说“不回来了,咱们以后就在老家好好过日子。” 张景义点了点头,靠到刘华奇怀里,对丈夫突然带着她回老家并没有任何的猜测和怀疑,男人就是天,女人就是依附在男人身上的草,女人只有服从的份儿,何况这还是一个实质上的半大孩子。 九天以后,福特轿车开进奉天城。 一身疲惫的刘华奇和太太张景义,儿子刘照瑞被安排到俄毛势力范围的大和旅馆休息,一路陪行的贺子山去我党奉天省省委交换情报,办理工作交接。 第二天一早,贺子山来到大和旅馆。 “华奇同志,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可能你们一家要在奉天等一段时间,先转道旅大,等形势稳定了再回庄河,你看可以吗” 刘华奇愣了一下,没说话,抬头看着贺子山。 贺子山笑了一下,说“不是我们的问题,庄河被国党那边占距了,组织上怕你回去以后发生危险,必竟现在我们的活动在那里受到了压制,无法全面的保护你,伪满还有残余没肃清,主要是怕你发生危险,这是我们不想看到的。你是功臣。” 刘华奇摘下眼镜慢慢的擦了擦,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太太和儿子,缓缓点了点头,说“行,我服从安排。” 贺子山笑着说“你放心吧华奇同志,大反攻马上就要开始了,全国解放取得胜利是必然的事情,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就可以带着太太少爷回家了,我保证。” 刘华奇想说什么,想了一下还是没说,扭脸看了一眼自己太太,说“我们住哪里” 贺子山说“暂时就住在这,这里比较安全,现在外面乱糟糟的,兵荒马乱,你也看到了,现在那边正在抢夺我们的解放区,我们和老蒋之间必有一战,但最终的胜利必然是属于我们的。华奇同志你们暂时先在这住几天,然后奉天省委的同志会安排送你们去旅大。” 刘华奇顺“贺先生你有任务了不陪我们过去” 贺子山说“我要去喜都。放心吧,奉天省和安东省的同志会照顾好你们的,我们每个同志都和我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刘华奇又看了一眼张景义,问“我们可以出门吗到街上去。” 贺子山说“可以,但不要离开太远,最好就在苏区这边活动,奉天最热闹的地方都在这边。” 刘华奇点头说“这个我清楚,我曾经在奉天呆过一段时间,现在这里是国党说了算” 贺子山说“是的,辽北辽东安东辽西辽宁四平奉天七个省现在都在国党手里,我们的解放区被国党强占,我党正在向国党提出抗议,争取通过协商解决这个问题,但是目前来看情况不太乐观。不过请放心,我们一定会保证你们一家人的安全。” 刘华奇说“早知道这样不如留在冰城,现在只能麻烦你们了。” 贺子山说“你继续留在冰城实在是太危险,我们不能因为什么原因就让功臣去冒险,现在到处都是日本人,伪满残余和蓝衣社的眼线,离冰城越远你就越安全,其他的反而是小事。” 刘华奇点点头,说“时局变幻,我能力有限,出不到什么力,但是我仍然随时准备着,只要有需要,我义不容辞。但是我有个要求,那就是家人的平安,在家庭面前我做不到大义凛然,家人的安危于我来说是天大的事情,请你理解。” 贺子山笑着说“这是人之常情,放心吧,我们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刘华奇说“子山同志,你知不知道庄河那边的具体情况不知道我的家人可还安好” 贺子山说“最近的消息是一切正常,影响是肯定会受到影响的,这个在所难免,不过安全上你到是不必挂念,老太爷老太太都安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奉天 刘华奇扭头问拘禁的坐在一边的张景义“景义,你饿不饿” 张景义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一片腓红,低下了头去。 刘华奇又转向坐在另一边的儿子“照瑞,你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刘照瑞想了想,说“我想吃牛扒。不过还是看姨妈的吧,姨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刘华奇说“我记得这边上就有一家俄人餐厅,也不知道现在还在开了没有,有牛扒和俄式牛肉土豆,烤香肠和洋葱,味道还算可以。”他转过头问张景义“这些可以吃吗要不然我们出去转一转,慢慢的找个你喜欢的餐厅。” 张景义点头说“好的。不知道这附近有洋人开的理发馆没有,我头发几天没打理了。” 刘华奇说“我们先带照瑞去吃牛扒,然后我陪你在这附近慢慢找找,总会有的。”扭头对贺子山说“贺先生一起吧,算我为你践行,陪了我们一路几百公里也是辛苦你了。” 贺子山说“应该的,华奇同志你不用这么客气。” 刘华奇站起来穿外套,问贺子山“这边用什么钱” 贺子山说“光洋,鹰洋,卢布,法币都可以,国党的中联卷也过来了,日元也是可以流通的。只有满元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肯收,国党的银行可以把满元换成其他的币种。奉天省委的同志为你们准备了一些法币。” 他从身上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大的牛皮纸信封,递给刘华奇。 刘华奇想了一下,伸手接过信封,说“我就却之不恭了,现在我没有收入,还有一家人要养,也确实缺不得钱。” 贺子山说“组织上已经考虑到了这方面,你在奉天的所有开支都由我们来支付,等到了安东会给你安排一份合适的工作,你放心吧。” 刘华奇点了点头,把外套穿好,把信封塞到口袋里,帮张景义拿过貂皮帽,替她戴好,对刘照瑞说“把帽子戴好,不要吹了风。” 四个人出了房间,顺着楼梯下楼到一楼大堂,刘华奇走过去,用俄语和服务人员说了几句,走回来说“还好,餐厅还在,连位置都没有变。” 贺子山笑着说“刘先生对奉天真的很熟悉呀。” 刘华奇点点头,说“在这生活过一段时间。” 出了旅社的大门,寒风夹着雪花迎面吹过来,大街上没几个人影,电车叮叮当当的开过,有几辆方盒子一样的汽车停在路边。 贺子山招了招手,一辆两匹马拉着的“出租车”跑过来,车上四周加了帘子,可以挡些寒风,里面还生着一个铜的炭炉。 四个人上车,刘华奇说“走浪速通中山路去春日町太原街,就到叉口那家俄国人的饭店。” 车老板甩了个鞭响,两匹马顶着风雪动起来。 刘华奇对张景义说“奉天这里比冰城更久,好东西也是要多些的,这边明湖春,洞庭春,鹿鸣春都是好饭店,菜品还要强过新世界,只是菜种略有不同,等明天休息好了我带你吃过去,看看你喜不喜欢,今天先依了照瑞。” 张景义眨眨眼睛看着刘华奇“比新世界还要好吗” 刘华奇笑着说“要好的,你走的地方少,了解的不多。奉天这里拿出一个铺子都有一二百年,就是生家也做成熟手了,何况还有大师傅坐阵。” 张景义问“你吃过的” 刘华奇点了点头,说“明湖春的燕窝和一品翅你肯定是喜欢的,还有佛跳墙,你还没见过。洞庭春和鹿鸣春,我到是不确定你会不会喜欢,反正吃了再说吧,都是鲁东菜。 奉天还有家饺子做的好,叫边家饺子,你喜欢吃饺子吗我还没问过你,在冰城也很少见你要吃这个。” 张景义就使劲的点点头,伸手挽住刘华奇的胳膊。 刘照瑞和贺子山坐在对面,贺子山说“鹿鸣春很好,不但菜好,人也好。” 刘华奇看了贺子山一眼,点了点头。那个时候鹿鸣春是我党在奉天的主要活动地点。 那时候奉天有三春六楼七十二店,八十一家比较有名的饭店,以后起之秀鹿鸣春为首,解放后私营取消,这些饭店大都关张,少部分改为国营,慢慢的都消失了。 一九五一年,原来三春的老厨师和他们的后人商量着重新把饭店办起来,明湖春,洞庭春,鹿鸣春三春合一,就是今奉天太原街的勺园饭店,名字来自于老鹿鸣春大堂里挂的一块匾。 再后来鹿鸣春重建,洞庭春明湖春也相继重建。不过,已经是名同人不同了。 街上有行人,穿着棉布长袍,戴着狗皮帽子,抄着手缩着头在街边走过,张景义睁着大眼睛打量着,感到很新奇。也有人力黄包车,车夫哈着白气在冰雪上小跑,硬是比叮叮当当响着铃的电车要快上几分。 刘华奇在张景义头上抚了一下,问“好看么” 张景义点了点头“比冰城要大,路也要宽些。人也多些。”顿了一下,补充说“楼也多。” 车老板又甩了个鞭响,车稳稳的停在莫丽娜亚餐厅门口。 “先生,到了。”车老板扯开捂在嘴上的围脖,其实就是一条棉布,稍微打开一点车上的帘子,对坐在车里的四个人说。 刘华奇下了车,伸手扶着张景义下来,那边贺子山已经递给车老板一个光洋,这种马车的价格算是相当的高,这个时候四个人在饭店里好好的吃一顿饭也就是三块钱或者四块钱。 马车马上被两个毛子叫走了,在这样的天气里,坐上有炭炉的四轮马车也算是一种享受了。 餐厅就建在路边,红砖楼,正面临街这边有斜拉的蓬子用来遮挡雨雪,这会儿上面已经承满了雪花,边缘还有冰溜垂下来,看来老板也不是个不太勤快的人。 进了屋里,随着一串很好听的风铃声,扎着毛子传统花裙的服务员迎上来,笑着欢迎。 随便找了张桌子,给刘照瑞点了牛扒,又帮张景义叫了浓汤和沙拉,然后刘华奇才询问贺子山想吃点什么。贺子山也没客气,要了土豆烧牛肉和烤肠,要了些面包和牛尾汤。 贺子山也懂一些俄语,和服务员交流是没有问题的。 吃了饭,喝了尾汤,刘华奇又叫餐厅切了些牛肉香肠面包用纸袋装了,这才付了账,四个人起身从餐厅出来。这边车不太好叫,四个人在门口小厅里等了一会儿,一杯咖啡喝完了,才看到一辆汽车开过来。 贺子山出去拦住汽车说了几句,摆手示意可以乘座,刘华奇带着张景义和刘照瑞这才出了餐厅的玻璃门,四个人上车回到旅馆,这样的天气也没法逛街。 旅馆边上围着一群人,仰着头往上面看着。 是在更换旅馆的牌匾。原来的大和旅馆牌子以及日文的霓虹灯招牌被拆了下来,换上了一副更大些的字牌铁路宾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客居 半个月后,刘华奇一家抵达旅大。 一家人住进一栋早就准备好的日式小楼,小楼不大,只有一层半,上下加起来有三百个平方大小,二楼有个天台,夏天可以在上面坐着看星星。 这里是俄国人的军事区,到了这里,刘华奇一直暗暗吊着的心也算是放下来了。 安全了。 刘华奇一家人居住的这所房子在苏区和我党解放区相交的地方,位于一个坡上,坐在窗前远远的就能看到海面,晚上隐隐的听着海水哗哗的翻涌的声音,和海面上传来的汽笛声。 这会儿旅大归安东省,由庄河县管辖,还算不上大城,不过这里是军港,自然又有特殊的地方。几年以后,庄河就归到旅大这边管理了。 日伪时期东北被分成了十九个省三个特别市,后来解放以后不断的合并调整,一直到六十年代,才形成了今天的格局,最后合并调整成了三个省。 事实上东北三省的称呼是清代流传下来的,清代的省意义上和今天并不相同,东北当时设三个将军府统管,是为三省九道,东北三省的称呼就这么被叫出来了。 清末民初,俄国人和日本人先后占据东北,而且都是当做自己的国土来建设发展的,这才成就了东北当时的繁荣。日本人当时国内那么困难,先后在东北投入了一百三十亿,当时的喜都和伦墩并称世界两大金融中心,奉天一度超越了鲁尔。 解放战争为什么从东北发起这里是亚洲的金融和工业中心,商贸中心,是亚洲最先进发达的地区,没有之一。苏俄援助时期为什么那么多企业落户东北因为其他地区没有基础,建不起来。 后来主要企业和先进企业被大量迁向三线地区就证明了这一点,迁过去的企业工厂都死掉了,甚至其中一大部分就没建起来,根本没能进行生产,在那个年代浪费了二千多亿的资金,最后以失败告终。 一九四七年,八月。 张景义躺在躺椅上发呆,脸上有泪痕。 刘华奇坐在张景义身边,轻轻帮张景义拢了拢头发,说“不会的,这次一定不会。原本也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时间上没选好,冬天太冷了,太容易感染风寒,这次就不会了。放心,有我呢。” 张景义轻轻点点头,伸手抓住刘华奇的右手,另一只手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抚摸着。 去年,张景义又生了一个女儿,又夭折了,现在,她再次怀孕。但连续两个孩子的夭折让她背负了沉重的思想负担,从知道怀孕起就高兴不起来,不时的一个人流泪。 在这个年代,新生儿的夭折率相当的高,完全看运气,老天爷可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贵,说不给你就不给你,一视同仁。这是个活着靠天的时代,缺医少药,一个感冒就能夺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今天园子有戏,你不是爱听戏吗我陪你去听好不好你要不要点折子”刘华奇歪着头,轻轻握着张景义的手,轻声问着,哄着这个懵懂无知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妻子。 张景义脸上泪迹未开,湿润的大眼睛已经看了过来“什么戏” 刘华奇笑了,轻轻把张景义脸上的湿痕抹去,说“拉场戏,想看吗” 张景义点点头,想坐起来,随后又躺了下去,说“不去了,我还是在家里静养吧,我想让他好好的。”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刘华奇说“就是想让他好好的,你才要开心起来,你心情好了,他心情才好,心情好就壮壮的。”伸手把张景义扶了起来。 张景义开心的享受着先生的溺爱,抓着刘华奇的手说“今天我想吃炖肉,炖骨头。” 刘华奇看了一眼房中伏案习书的儿子,笑着轻声说“好,今晚就吃炖肉炖骨头,不让照瑞知道,我们在外面偷偷的吃。” 张景义看了一眼刘华奇身上的衣服,说“你穿这个不好看,我喜欢看你穿军装的样子。” 刘华奇怔了一下,随即说“不穿了,穿了那个就要每天出去忙,每天应酬,就没有时间在家里陪着你说话了,以后,再也不穿了。” 张景义看着刘华奇身上的衣服心里纠结了一下,说“好,那便不穿了。你每天给我读书好不好给我讲故事,讲外面的事情。” 刘华奇说“好,我就给你读。要么,我教你识字吧名字总得会写能认的才好。” 张景义乖乖的点了点头,问“难吗” 刘华奇为张景义披上外套“不难,容易的很,一学就会了,你看照瑞那么小不已经识了很多字。” 张景义扭头看了看房里的刘照瑞,犹豫了一下说“他是聪明的,像你,我是笨的。” 刘华奇笑着在小妻子的脑门上吻了一下,宠溺的在她头上揉了揉,牵着她的手下了楼。 两个人都没看到,身后,刘照瑞扭头看过来,在两人的背影上投下了嫉妒的目光,还有一种伤心。 下到楼底,上车,刘华奇刚刚把车发动,一辆卡车急驶过来,嘎吱一声停在门口,刘华奇和张景义抬头看过去,刘华奇的手下意识的把手伸进衣兜里,紧紧的握住手枪。 贺子山从卡车上跳下来,和司机挥了挥再见,扭头向这边走过来。 刘华奇暗暗舒了口气,松开握着手枪的手,对张景义说“贺先生来了,应该是有事,看戏要等一等了。” 张景义点了点头,看着走过来的贺子山,眨眨眼睛说“我们要回家了吗回庄河” 刘华奇愣了一下,看向张景义,问“想要回去了吗在这住够了” 张景义小心的看了刘华奇一眼,说“不好吗这里,这里也不是我们的,总是害怕被人赶走。” 虽然刘华奇一直把她保护的很好,很少接触外面,接触不好的东西,但是从离开冰城以后,张景义还是陷入了一种不安之中,多多少少的,她也知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这已经是不是日本宪兵看到他先生也要立正敬礼侧身让行的时候了。 至于变成了什么样,以后会什么样,她却是不知道的。所以她只能本能的紧紧缠绕在先生身上,幸好,她是幸运的,在这个时代,遇到了一个能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先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父子话 今天出发,明天到达,这两天定更,一天一章。新书求收藏、点击和推荐票。 “华奇同志。”贺子山远远的就挥着手打招呼“太太。” 刘华奇和张景义已经从车上下来,站在那里等着贺子山走近。 “华奇同志,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贺子山一看就很高兴,挺胸抬头的,说话的声音透着一股精气。 刘华奇微微笑着,问“庄河解放了吗” 贺子山点了点头“是的,华奇同志,庄河解放了,现在安东省全境解放,部队正在向北,向本溪推进,只要拿到本溪我们就有了后方工业,解放全东北指日可待。” 刘华奇转头看了看张景义“景义,我们可以回家了,回咱们自己家。” 张景义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这是,要出去”贺子山看了看两个人又看了看车,问。 刘华奇说“我太太有了身孕,这几天有些烦燥,本来我想带她出去散散心,听听戏,没想到你就送来了好消息。进屋坐吧,喝杯茶,我这还有前几天从英国人手里买的葡萄酒你可以尝一尝。” 贺子山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张景义,说“好吧,我就打搅一会儿,刘太太不要生气,我有事情要和华奇同志说。” 张景义笑着说“没关系,能回家比什么都好,先生请进。” 三个人进到楼里,在一楼客堂分宾主坐下来,俄国佣人给泡了茶端过来,刘华奇说“露西亚,麻烦你把那瓶白兰地拿过来。”转过头看着贺子山说“能再见到你真的很开心,在这边住了这么久,才感觉到,在这个时代,人活的太不容易,可能分别就是永别。” 贺子山说“我调到这边来了,暂时在安东省里负责一些事务,以后到是可以经常见面的。”他从包里拿出两个牛皮纸封来递给刘华奇,说“这里是你的身份证明,工作派遣单,工作证,还有你家里老宅的新契,大少爷的入学推荐信。” 刘华奇伸手接过来,说“谢谢,很周到,麻烦了。” 贺子山说“都是为人民服务,应该做的。这边是中央关于你参加革命工作的表彰信,还有补发给你的经费。以后你在庄河工作,每个月有国家补贴的秘密津贴以保障你们一家人的生活。我们党人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为革命做过贡献的同志。” 刘照瑞从楼上走下来“爸,我饿了。” 张景义站起来说“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 刘华奇拉住张景义说“让他自己去吧,他已经大了。照瑞,没看到你贺叔叔” 刘照瑞鞠了个半躬“贺叔叔好。”扭身往厨房去了,张景义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什么,想了想又什么也没说,眼睛里闪过一种不解。她自己还是个大孩子一样,还学不会如何和孩子沟通,何况后母和继子之间天然就有着一丝敌意。 她夺走了父亲的爱和陪伴,继子们一般都是这样感觉的。 晚上,刘华奇敲开了儿子刘照瑞的房间。刘家是典型的日本式教育方式,孩子的独立空间相当大,这在这个时代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刘华奇一般没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是不会晚上到儿子的房间里来的。 “爸。”穿着格子衬衫比挺西裤的刘照瑞站在那里看着爸爸。 刘华奇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房间里面,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说“你的东西收拾妥当了么” 刘照瑞站在刘华奇面前,说“收拾好了,也没有什么,就是一些书,衣服。” 刘华奇又点点头,说“你从来没回去过,对那边的条件和生活还未了解,我希望你思想上有个准备,那里与你以前的世界完全不同了。 我原本是想你在十五岁时送你到日本去读书,但现在看来,是不能成行了,两国已经成了生死大敌,而国内大战在即,也不适合,我们一家当下能安安全全,平平静静就很好。 回到老宅以后,要学会闭嘴和忘记,我们以前的生活,包括现在的样子,是不被这个现实社会所接受包容的,所以不能说,不能做,这样的衣服也不能再穿。” 他指了指刘照瑞身上的衣服“你要去学周围人家家里的孩子,看他们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好,其实,这些我现在也是不了解的,但我是成人,我能控制我自己,就怕你少不更事,说些错话。” 刘照瑞说“我懂的。我这段时间有看书读报。也有去偷偷看边上的人家是什么样子。” 刘华奇微微笑了一下,抬手在儿子的肩上拍了一下,说“将来想做什么” 刘照瑞说“我想去当兵,爸爸,我想了很久,这好像是我能走的最好的路,还可以立功。” 刘华奇低头思考了一下,掏了根烟叼在嘴里,刘照瑞去边上拿了火柴过来,划着,待烟雾散了,才递过来帮刘华奇把烟点着,把火柴熄灭在烟灰缸里,把烟灰缸摆到刘华奇手边。 刘华奇说“这个世道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你选择当兵也好,现在我在那边说话还有一点作用,等到咱们回家里安顿好,你就去部队吧。男子汉,当拼搏未来。去了外面要小心说话。” 刘照瑞点了下头。刘华奇说“你和姨娘不和我是知道的,你心里记恨他吧你现在也大了,有些话我要和你说。 你妈妈是病死的,那时候你也记事,这和任何人没有关系,我也没有三妻四妾的愿望,如果你妈不去,我断不会再有娶妻的念头。这点你要懂得。 我娶了你姨娘,她就是你的继母,继母也是母亲,况且你感觉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么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你自觉得我少了时间陪你,或者感觉我要依着她多些,对吧 照瑞,你想过么你姨娘也只比你大四岁,你还在家里享福,她却已经嫁为人妻了,我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一个男人如果不能照顾妻子保护妻子孩子,还能称得上男人么 你是男子,总得学会独立,将来总要离开家,离开我,要去拼搏,要娶妻生子保护供养她们,妻子就是我们男人在世上最亲爱的人,陪伴一生的人,这个你将来总会明白。 我只是要求你把她当做家人,尊重她,不去嫉恨她,可以么至于你不喜与她讲话,这个我不强制求你,但也不能冷了脸,好么” 刘照瑞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 刘华奇站起来,在刘照瑞肩上按了按,说“我儿大啦。回去后你要到部队去,如果没有你姨娘,就留我一个人在家里孤苦伶仃么”扭头出了房间。刘照瑞看着刘华奇的背影发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回家 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评分 八月十六日。 农历七月初一,立秋刚过,空气中还有些暑意,风已经转凉了。 刘华奇一家带着行李箱子坐上来接的汽车,离开了旅大。 因为定好了回去就去当兵,刘照瑞几天之间好像突然就长大了一样,连精神气质也生了许多变化。刚才出来上车,他主动提了箱子行李,还搀扶了一下张景义,这让张景义非常开心。 其实她在意刘照瑞的语气行为,也不是继母与继子间的争斗,只是本能的希望得到同龄人的认可罢了,就像交了个朋友失去个朋友那种心理。 两天后,汽车开进这会儿的庄河县城,停在刘家大宅门口。 大街上人来人往,当兵的居多,本地居民大都小心弈弈的,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连和当兵的对视都不太敢。电杆上围墙上到处贴满了宣传标语,部队的大卡车轰隆隆的不时开过。 街头巷尾肆弄里,各种生意买卖到是在开着,客人也是当兵的居多,老板小心的陪着笑脸,但并未少收一个铜板。其实并不是真有这么多当兵的,这个时候,工宣队,物资局,临时政府工作人员都是穿军装的。 刘家老宅已经明显的破落了,门房也已经不见,被政府另谋职业了。刘家的地和外面财产已经充公,只有宅侧两间铺子还属于自家,一间关着,一间开了茶馆。往年家里来来往往的长工佃户佣人都散了,分了田地,或者当兵,或者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车停下,刘华奇扶了张景义下来,站在原地看了一下自小生长的大宅,这会儿却只看到残破,连门上都有了两个拳大的洞,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 贺子山走过去,在大门上啪啪拍了几下。门环早已经损毁不见了。 隔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问“谁呀么事儿” 贺子山说“开门,你家大少爷回来啦。” 里面人好像愣了一会儿,隔了一会儿门才慢慢打开了一点儿缝,探出半个脑袋来,小心的向外打量。贺子山伸手把他扯了出来,把大门推开,说“来,看看是不是你大哥和大嫂,这是你大哥的儿子。” 刘华奇扭头看过去,穿着套旧的土布蓝褂子,千层底儿,开口问“家里可好爸妈身体好吧” 刘华文愣了一下,仔细看了几眼,惊喜的叫起来“哥,真是你回来啦。爸这几天还在念叨你。” 刘华奇已经有差不多十多年没回老家来了,这时候交通不便,除了寄些财物书信,是一直断了来往的,十年前刘华文十八岁,这会儿已经蓄了胡须,快要三十了。 在这个年代,三十岁就是中年,过了四十就是老人了。 刘华奇点了点头,指了指挽着自己的张景义“叫大嫂,你是认得的。” 刘华文给张景义鞠了个半躬“大嫂。” 刘照瑞在一边给刘华文鞠躬“叔,我是刘照瑞。” 刘华文露出笑容来“哎,哎,好,都长这么大啦,比我都高了。” 左邻右舍有人出来探看,在一边半掩着指指点点,刘华文说“哥,大嫂,这位同志,咱们进里面说吧。” 一个一直压在头上的人如果倒了霉,大多数人的选择是再上去踩上一脚的,哪怕原来他并没有如何的欺压自己,或许还有些小恩惠的存在,这就是人性。 刘家现在就是这么一个状况,有些人抖起来了,哪怕他仍然还是那么穷,那么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哪怕还欠着刘家的钱没还,但也会趾高气扬的从刘家大门前走过,还要啐上一口。刘家有个风吹草动总要来探听一下,看是不是去政府打个报告。 贺子山在一边,从包里拿出两块红色的牌子来,叫车上的小同志拿锤子钉子下来,把牌子钉到刘家大门的门楣上。牌子是木头的,一大一小,宽度相同,一块上写着光荣之家,一块牌上有一个编号。 光荣之家就是后世军属的意思,那块写着编号的牌子则是表明此户人家是党内自己人,受党的保护。编号越小,层级越高,刘家是一个两位数有事请直接找省府。 看到那块光荣之家的牌子,左邻右舍们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来,这,这这,成了军属啦那以后还怎么,上去啐一口骂一句显示一下翻身农奴的优越感 军属,在这个年代,以及后面三十年里,在民间地位是相当高的。因为这会儿人们还记得那些流出去的血,还知道生活是怎么来的,后来,人们就忘了,再后来,郭家也忘了。 有道是戏子无情薄人无义,其实真算起来,郭家是最无情又无义的,而且无信。 这是令人伤心的真相。 在归来的路上,刘华奇已经和贺子山说过了刘照瑞参军的事情。对于刘华奇能把唯一的儿子送入部队,贺子山是相当高兴的,马上就痛快的做主答应了下来,这是思想进步对党忠诚的表现。 这会儿可是还在打仗,要死人的。 钉好铭牌,大家进了院子,刘华文一路小跑在前头引路,大声喊着“爸,妈,我大哥回来啦,咱们家是军属啦。”一路跑进主宅的中堂,刘老太爷正坐在椅子上抽烟袋,刘华文一头扎进来“爸,大哥回来啦,咱们是军属啦。” 刘老太爷扭头瞪了二儿子一眼,骂“三十岁的人了,哪有一点儿样子不成体统。”慢慢站了起来,抬脚把烟袋在鞋底磕了磕。 刘华奇扶着张景义随后走进来“爸,我回来了。” 张景义和刘照瑞鞠躬,“公公。”“爷爷。” 老太爷上下打量了刘华奇几眼,点了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去看看你妈吧,在堂屋躺着呢,这几天竟挂着你。完了,你住东厢去,照瑞住你原来那屋。现在地方小了,先挤挤吧。” 刘华奇进了院子就看到了,自家宅子侧面后面被隔出去一大片,用乱砖头垒的一截围墙,外面已经归了别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安顿 刘家三大进的宅子只剩了一个院子带一个偏宅。罩屋变成了哪里的宿舍,一些穿着军装的进进出出,不时的往这边看一眼。 老太爷说“还算是好的,刚开始全给占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又还回来这么一进一偏,挺好,我还能不死在外面。你丈人家连一间屋子都没保住,改成司令部了,全家被扔到城边给了几间茅屋。” 刘华奇扭头看向跟在后面的贺子山,贺子山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不一样,我已经在和青堆子那边商量了,总有办法。当初你家这边是商人,你丈人家是纯地主,有政策的。” 刘华奇慢慢点了点头,说“都是自家一针一线经营起来的,一砖一瓦盖的宅子买的地,地收了,怎么也不能连自家住的地方都没了,对吧” 地主其实大部分很不容易的,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攒钱买地盖屋,精心经营把家业做大。地都是买来的,电影里那种欺压强占的事情也不能说没有,但极少极少。 那会儿社会结构不一样,地主的社会阶层和贫农也并没有事实上的区别,只不过一边精打细算,一边喝酒赌钱,还有懒的,生活状态自是不同。 曾经用一个咸鸭蛋吃几天来嘲笑地主的吝啬,这是吝啬吗贫农欠着钱喝酒进赌档就是豪爽那会赌场合法,里面却看不到几个富人。 其实那会儿人和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人性而已。 贺子山有点尴尬,说“你放心,我肯定把这事安排好,放心。” 老太爷这才看到跟在后面的贺子山,挤出个笑脸点了个头“军爷。”贺子山身上也穿的军装。 贺子山摆着手说“老太爷您可别这么叫我,我和华奇同志是朋友,您喊我一声小贺,或者子山都行,您是长辈。” 老太爷眼中泪光一闪,很好的掩饰了过去,几年了呀,担惊受怕,人心惶惶,地没了,家抄了,房子占了,现在大儿子一回来,好像就有了主心骨了,事情就都往好的方面变了,看来还房子还财产也是大儿子的原因。老大出息呀。 扭头看看一脸兴奋跟在大儿子身边的老二,不禁摇了摇头。可是老太爷就没想想,大儿子在外边十多年,家里全靠二儿子撑着,家里家外老老小小哪一样不是老二在操持 时间长了离的近了,看的就全是缺点,看不到好处了,这就是为什么夫妻时间长了,你对她再好,也不及外人一个眼神的原因。 刘华文喊了自家的媳妇和孩子出来,帮着大哥家收拾屋子安放东西,刘华奇带着张景义,陪着贺子山和老爷子在堂屋说话,刘照瑞站在一边伺候。这个时代,家教是相当严格的,得守礼。 等贺子山告辞,刘华奇对老太爷说“爸,我带景义去看看妈,然后就带她回房休息了。她有孕在身,这一路怕是累了。” 老太爷点头应允,慈爱的在刘照瑞肩上拍了拍,笑着说“去吧。是大小伙子了,看看屋里缺什么东西就来和爷爷说。” 那会儿讲究严父,父亲一般在孩子面前都是不苟言笑的,要维持威严,但在孙儿面前却往往是换了另一副嘴脸,慈祥的不得了。 刘照瑞躬身答应了,一家人出了堂屋,来到西房。 刘老太太正躺在炕上,头边摆着一只水碗。屋里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道。 这是前几天淋了雨,伤了风寒,现在家里长工佣人都散了,事情要自己做,但是老太太做了一辈子的大太太,哪里能干什么活只是硬着头皮去而已,也是心火,就病倒了。 刘老太爷娶过两房太太,老太太是正房,生有两子一女,大儿子是刘华奇,小儿子在河里溺死了,女儿已经出嫁。 刘华文是偏房所生,亲二弟早早就跟着部队走了。前几年乱的时候,刘华文的亲娘带着小儿子也走了,说是去找他二弟,从此再无音信。 刘华文甚至连二弟当年跟着的部队是国党还是共党都不清楚,也曾有书信,但母亲并未拿给他看。 刘华奇带着张景义和刘照瑞进了屋,走到老太太身边,轻轻叫了声“妈。” 老太太仍然闭着眼睛睁也未睁,只是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刘华奇伸手在老太太额头上探了探,有些烫,对刘照瑞说“去医箱里拿几片阿斯匹林来。”刘照瑞点头走了出去,刘华奇在炕边坐下,执起老太太的一只手,说“妈,我是华奇,我带媳妇儿孩子回来了。” 老太太眼睛动了动,慢慢睁开,努力的看向刘华奇,待看清了,手上就抓的紧紧的,嘴巴颤了颤却没说出话来。 刘华奇说“我让照瑞去拿西洋药了,吃了睡一会儿就好了,不要耽心。” 其实老太太也不过四十六七岁的年纪,放在后世正是好时候,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一个真正的老人了。老太爷不到五十,走掉的二姨太更小些,今年也不过四十二岁。那会儿结婚早,女孩儿十三四岁嫁人生子的比比皆是。 刘照瑞拿了药过来,刘华奇把炕上碗里的水泼掉,从边上的暖壶里重新倒些水出来,试了试水温,吹凉了些,扶着老太太起来,喂她吃了一片药,再扶着她躺好,把剩下的药依旧用纸包了放在枕头边上。 大概是因为见到了大儿子宽了心,也可能是因为吃了药,老太太很快就睡着了,那会儿人基本没有什么抗药性,所以药力发作很快,剂量也不需要太大。现在成年人打的一支青霉素,放在那个时候是要出事的。 刘华奇帮老太太掖了掖被子,带着张景义和刘照瑞轻轻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传统的老式住宅其实住起来并不是非常舒服,低矮,阴暗,虽然东北并不潮湿,但房间的空气里仍然隐隐的飘动着一股沉旧的气息。屋子里已经通了电,一看就是近期才拉上的灯泡,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也就是十五瓦,或者二十五瓦,刘华奇分辩不出。 被子什么都是新的,屋子里擦洗的干干净净,有衣柜和写字台,看样子也是最近才送过来的,贺子山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刘华奇扶着张景义到炕上躺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刘会计 张景义躺下就皱了一下眉头,刘华奇扭身从柜子上扯下褥子,在炕上铺好,想想又扯了床被子,叠了一下铺在褥子上,一条腿跪在炕沿上,把张景义瘦小的身子抱起来,放到被子上,帮她垫好枕头,拢了拢头发,说“先忍忍,我看能不能想办法叫人做张炕床回来。” 在东北,那会儿睡床是不现实的,取暖没有后世这么好,就是西洋人和日本人也是睡炕的,不过他们制做了一种炕床,其实就是故宫里皇上妃子住那种,摆在炕上的床,这是南北方居住习俗的有机结合。 在床上睡习惯了,冷丁睡到炕上会受不了那个硬度,很硌。 张景义抓着刘华奇的手摇摇头说“不,会被人举报的。我睡几天习惯了就好了,原来在家里也是睡炕,没事的。” 刘华奇说“那你躺一会儿,我去看看照瑞。” 张景义点头闭上眼睛,刘华奇拿了个薄被给她盖上,下炕来到儿子的房间。 一样的昏暗沉旧,差不多的布置,刘照瑞正在收拾自己的衣服,把以前穿的衣服叠好收起来,换上了这时候很常见的蓝布褂子。 刘华奇看了一眼,问“哪来的衣服” 刘照瑞扭头看向爸爸,说“爸,管二叔要的,说是他家弟弟的褂子,让我先穿着。” 刘华奇点了点头,说“收拾好歇着吧,明天带你们上街转转,熟悉一下,也买点东西回来。” 第二天,贺子山带了工作队的同志过来,给一家三口人量尺寸做衣服,三个人原来的衣服现在都不好穿出门了,只能收起来。 贺子山的工作做的很细,给安排做了衣服,又给留了一些物资票和一些钱。给刘华文也安排了工作,在街道上帮闲,这让刘华文非常兴奋,这算是刘家终于被革命政府承认了合法地位呀,再也不会挨骂担惊受怕了。 “就是这里,咱们县里最大的旅社了,现在主要住着几位领导。”贺子山带着穿了一身人民服的刘华奇站在路边,看着用红油漆写在墙上的庄河旅社四个大字。原来牌子的爪子还在墙面上钉着。 “走吧,带你进去认识一下同志们,这以后就是你工作的地方了,对你来说,有些屈才了,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先委屈一下,等以后东北解放了我再给你想办法。”贺子山对刘华奇解释了一下,两个人进了木头大门。 刘华奇一边打量着环境一边说“挺好,这就挺好,安安稳稳就好。” 贺子山说“你在这里做会计,一切财账你说了算。同时,还需要你为组织翻译一些日文或者俄文资料,那个是秘密的,可以拿到家里做,包括这里的同志也不能说。” 刘华奇点头说“可以,应该的。纸张笔墨充足就可以。” 那个时候纸张笔墨在民间算是紧缺物资,学生上学都是在地上写或者画石板,没有教材,先生讲什么就听什么,没有书和本子,笔更是想都别想,要念到初中以后才由国家给发。 这个现像一直持续到六十年代初。不过那会儿已经不像这时候这么缺乏了,国家也不再发,需要买,可老百姓又太穷,农村孩子还是用石板的多,不过有了粉笔。这东西便宜。 当然,城市里要好的多,商店也多,人们都有工资。但那会儿城市太小,也太少。 贺子山说“你拿着工作证去物资站领,那边会足量供应你的需要,有专人和你接触。”做了个手势,推开一间办公室的木门。 里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穿着军装的干部,正在说话,听见门响扭头看过来。见是贺子山,都站起来打招呼“贺委员。” 贺子山走进去,说“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刘华奇同志,从今天开始,在这里担任会计工作,刘会计是大学生,你们要虚心向他学习。刘会计,这是张铁梅同志,县民生部部长,这是刘汉生同志,县工管局局长,兼旅社的经理。” 刘华奇笑着和两个人握手打招呼,客套了几句,然后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就挨着经理办公室,屋里有三个人,刘华奇单独一张办公桌,在最里面挨窗,另外两个同志一个负责记账一个负责出纳,在门口这边共用一张办公桌。 就这样,白天在旅社上班,晚上回家翻译资料照顾张景义,刘华奇过上了充实的普通人的生活。 会计属于干部岗,是旅社领导班子的成员。而且旅社是县委直管的,级别也够高,这个瘦高的,戴着副圆眼镜总是不急不燥露着和煦微笑的帅气男人很快受到了大家的认可,到哪都会有人叫一声“刘干部。” 1948年三月,张景义给刘华奇添了一个儿子,取名刘照丰。 同月,刘照瑞从解放军农工联学校毕业,正式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 老刘家双喜临门,老太爷非常高兴,给刘华文拿了四十万块钱去置办东西,请客。老刘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这个时候国内货币还是乱的,国党区乱,我党区内也乱,各地发行各自的货币,互不统属。 东北地区的货币因为经过国党中联券和满圆作废的影响,所以币值很低,48年发行统一人民币的时候,东北地区的兑换比例是1比1000。 当时冀南银行币、北海银行币、华中银行币和中州农民银行币比价为1100,晋察冀边区银行币、东北银行币、热河省银行币和长城银行币比价为11000,最夸张的是西北农民银行币和陕甘宁边区商业流通券,比价为12000。 要知道第一套人民币的最大面值是50000元,可以想像一下当时的钱毛到了什么程度,扛着麻袋买几斤米真的不是开玩笑的。老蒋玩金融真的不行。那会儿买几粒感冒药就得一两万块。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一看老电影陈义市长,还有一部五更寒,对当时的经济都有讲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平静里的暗涌 1949年十月,新中国成立了。 但实际上,这个时候还没有全国解放,一直到1951年五月藏西的解放才标志着新国家真正的建立了起来,但仗还在打,一直打到了六几年,打地方武装,也叫土匪。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报警电话一开始叫做匪警的原因,而且那会儿的公安局是真的要打仗的。 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公安战线上牺牲了无数英雄儿女,才有了今天的大好河山。 49年,刘华奇的母亲,刘老太太再一次病倒,卧床数月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49年,张景义再次怀孕。 这一年来,刘照瑞在部队上,只是和家里通过几次书信。他入伍后先后参加了解放喜都和奉天的战役,已经提升为连长,驻守在本溪地区进行剿匪工作,保护本钢恢复生产。 老太太去世的时候刘照瑞都没能回来,有任务。哭着写信自责了一通,刘华奇又去信安慰,劝勉他家里杂事一概不须操心,在部队上认真努力的工作。 老太太一去,老太爷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精气神也去了五成,家里的担子全部落在了刘华奇身上。刘华奇工作忙,白天要上班,晚上要翻译文件资料,于是家里这一摊子就交给了弟弟刘华文,只是在大事上点拨几句。 张景义安安稳稳的在家里当着大太太,她性子好动,又不太懂得人心世顾,家里的活儿刘华奇从来不让她做,渐渐的就引起了刘华文媳妇儿的不满,人前人后难免的指桑骂槐几句,连带着刘华文的几个孩子对这个伯母也开始不待见起来。 但这个家还是靠刘华奇来养,一大家子人花着刘华奇的钱生活,虽然心里不满,但面子上也不太敢发作,甚至不敢流露出来,懵懂的张景义对这些全然不知,依然乐呵呵的抱着刘照丰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个种子却是埋下了。 刘家大宅现在已经变了样。社会稳定下来,刘华奇换了积蓄把老宅修缮了一下,又买回来几间房子,总算像个宅子的样子了。 再加上刘华文的几个孩子读书嫁娶,家里家外一应开支大部分是刘华奇一个人担着,积蓄也是日渐削减,好在有一份工资,另有一份国家秘密津贴,还能应付,在这个年代,也算得上是富裕之家。 青堆子那边,张景义的老父老母先后去世,家交给了张景义的弟弟。在贺子山的周旋下,张家的宅子虽然没还回来,但另给了一套宅子,一家人过的到也算安稳。 不过因为是地主出身,在这个时代到处受人白眼,日子就清苦些,没事这个弟弟就会跑到姐姐家里来打打秋风,毫无心机的张景义就把裘皮大衣,皮包什么的都给了弟弟拿去卖钱添补家用。 刘华文的媳妇儿暗暗看在眼里,记着小账,每日在刘华文耳边唠叨,刚开始刘华文还训斥几句,慢慢的就不再出声了。 日子就这样在家长里短之中慢慢过去,一晃儿刘照丰已经可以趔趄着满院子跑了,整日里把老太爷逗得开怀大笑,这却也成了刘华文媳妇儿账本上的一笔。 女人的嫉恨真的是没有缘由的,也不讲道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吃穿住用从哪里来。 50年十月,刘照瑞来信,响应国家号召,他决定和战友一起,雄赳赳气昂昂踏上国外的战场。 十一月,农历十月二十二日,张景义在家里土炕上生下一个女儿,老太爷取名刘金荣。 于是刘华奇这边的长房院子里就更多了些生气,每天都是从一声响亮的啼哭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爸爸,我因为对人民对党的忠诚,已经被批准光荣的入党了。 现在,我不仅仅是一名战士,更是一名有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的党员,我会用我的青春和热血向党,向祖国和人民交出胜利的答卷,也会成为你和妈妈以及家里的骄傲。 这边很冷,也很苦,但是我们的心是火热的,任何困难都无法阻挡我们获得胜利的决心。” “爸爸,我从来没有想像过,打仗会是这么的艰难和残酷,没有冬衣,没有足够的弹药,没有食物和饮水,我们面对的是世界上最先进强大的国家的联合部队,我们没有飞机,没有足够的大炮和防空武器,甚至没有安全的运输线。 部队今天到了清江川。 朝鲜比起我们更穷,更苦,甚至部队也不像是一支正规的军队,这里的老百姓甚至连野菜都吃不饱,到处是一片荒芜,村庄城市大多已经没了人烟,就算有,也基本上是妇女和孩子,他们站在路边胆怯却又渴望的看着我们,看着我们身上的炒面,或者别的什么吃的。” “爸爸,死了好多人,很多人还很年青,他们的家里还有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在盼着他们回家,可是他们永远的也回不去了,甚至有些尸骨都找不到了,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我不害怕,我认为这就是我们当兵的理由,让战争结束在我们手里,让以后的人民可以和平,幸福快乐的生活。” “爸爸,我又立功了,我带领着运输车队闯过了敌人的封锁线,敌人的侦察机都没发现我们,把物资送到了最前线,一辆车都没有损失,首长夸的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爸爸,我升官了,虽然我不应该因此感到虚荣的骄傲,但是我还是抑制不住的特别高兴。这里是部队,我不能在战友面前表现得那么肤浅,只好写信给你,希望和您一起分享这种快乐。” “爸爸,我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也不知道哪一天一颗子弹会结束我的生命。我今天特别想家,想念你,甚至想念姨妈,想念从未见过的弟弟和妹妹,想念爷爷。不要骂我把爷爷放在最后,我和爷爷相处的时间太短,我现在甚至想不起他的模样来了。这并不是我不孝顺。” “爸爸,我又升官了,但这次我并没有感到兴奋或者高兴,我最亲近的战友牺牲了。” “爸爸,我们胜利了,我们赢了,我们终于打败了敌人,我简直高兴的想要大喊大叫。爸爸,你和姨妈等着我,我就要光荣的回国了,带着胜利的消息。” 随着刘照瑞的一封一封来自国外战场的家书,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国内的日子平静的过着,地方局势已经安稳,开始提出发展工商经济。 刘金荣已经可以拉着哥哥的手跑到街上去玩了,偷偷的让哥哥从街边的货郞那儿买甜甜的糖人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小公主 “哥,哥,抱。” 穿着一身新衣,扎着粉色的绸花,胖嘟嘟的小脸上还蹭着油花的刘金荣拽着哥哥刘照丰的衣角,努力的张开手臂。 刘照丰一脸的无奈,但还是弯下腰,吃力的抱起妹妹,努力的向后弯着身体,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把身体乱动的妹妹再往上掂一掂,惹得刘金荣欢快的笑起来,还要故意的扭动几下增加刘照丰的负担。 “万花筒,西洋景儿,皮影戏嘞。”街边传来拉洋片的叫卖声:再往里头再看呐,这是头啊一片哩,十冬腊月三九了天,那大雪就不停的下了呀,直下三夜盯三天,那行路的人住了店哎,打柴樵夫下了高山,十天半月它不化哩,转眼了就是小年。再往里头再看了哎 刘金荣的小脑袋唰的转了过去,小手食指伸到嘴巴里。 刘照丰瞪了那个拉洋片的胡子大叔一眼,往一边偏了几步,加快了步伐。 “万花筒,西洋景儿,皮影戏喽。”“咚咚咚咚,咚。”拉洋片的摇了摇手里的拨浪鼓盯着刘金荣的眼睛叫喊。 “哥。”刘金荣拍了拍刘照丰的脑袋。 “咱不看,骗人的,忘了你前几天看的,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是谁还哭了来着。”刘照丰气喘吁吁的边快步走边对妹妹说着。 “哥。” “爷爷那里有糖人,回去哥给你去要。” “哥。我要尿尿。” 小小的刘照丰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叹息,把妹妹放下来,一把扯住小丫蛋儿的衣领“你不是尿尿吗往哪儿跑” 刘金荣大眼睛一转,往前指了一下“我到那去尿。” “就在这尿。” “到那去尿。” “万花筒哦,看西洋景啦。咚咚咚,咚咚,西洋景儿啦,皮影戏哎,再往里面再看了呐。” 街角突然传来一片吵杂声。 “咱们志愿军今天第一批回国啦,英雄啊,真想去看看。” “是啊,把美帝联军打的哭爹叫娘,都是好汉子。” “县里组织欢迎队伍,到安东去给我们最亲爱的人献花,想去的回自己单位报名。” 闹哄的人群走远了,刘照丰牵着刘金荣往家里走“快走,回家找爷爷,大哥要回来啦。” 刘金荣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哥哥有点紧张,就努力的迈着小短腿,紧紧的拉着哥哥的手向家里“跑”回去,进了院子,刘老爷子正背着手在院里溜弯,刘金荣挣脱哥哥的手向爷爷跑过去,带着哭腔喊“爷爷,哥,哥哥。” 可是她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卡住了,拽着爷爷的衣角扭头看向刘照丰。 老爷子伸手拢了拢刘金荣因为出汁贴在额前的碎发,看向刘照丰“照丰,怎么了” 刘照丰说“有人在说我大哥回来了,说什么安东。” 老爷子手停在半空,愣了一会儿才说“听谁说的” 刘照丰说“有人拿着报纸在喊,那么多人听,说好汉子,打美帝什么的,往北头去了。” 老爷子弯腰抱起刘金荣说“走,去旅社,找你爸问问。” 爷仨顺着土路来到庄河旅社找到刘华奇。 刘华奇坐在办公桌后面,抬头看向闯进来的老爷子爷孙三个“爸。怎么了” 老爷子说“照丰说,听见有人在说,照瑞要回来了” 刘金荣说“是哥哥,爸爸。” 刘华奇放下钢笔,摘下眼镜捏了捏额头,说“不是照瑞。” 他站起来,走过去从老爷了怀里接过刘金荣,替她理了理碎发说“照瑞来过信了,他们运输团暂时不回国,要帮助朝鲜兄弟建设国家,那边百废待兴,缺少交通工具。” 老爷子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变成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 刘华奇说“爸,现在胜利了,不用再打仗了,开车拉货又不死人,没事,又不可能留在那了。” 刘金荣伸手扳刘华奇的脸,盯着问“开,大卡车轰轰轰,谁” 刘华奇笑着给她抹去脸上的油花“你哥,你大哥,是解放军。” 刘金荣求助的扭头看向刘照丰,她的世界里没有这个人,有点奇怪。 刘照丰长的特别像刘华奇,将将六岁的他瘦高瘦高的,差不多赶上另人家七八岁的孩子了,他也没见过大哥,只是听妈妈爷爷爸爸在说,知道是解放军,挎枪的。 老爷子点了点头,说“就怕是,这一面难见呐。” 刘华奇笑着说“现在胜利了,全国也解放了,什么都越来越好,你身体也好着呢,说这话干什么。”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无常。 53年的年根了,老爷子突然就病了,这一病就再没起来。 刘华奇做为家里的老大,主持发送了老爷子,也接过了当家人的担子,因为公事忙,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弟弟刘华文,包括钱财。 按理说这是张景义的事情,但是她实在不是那个性子。 张景义小的时候缠过脚,虽然没坚持多久,也没缠成传说中的三寸金莲,但趾骨还是受了伤,这几年一到天寒地冻就会难受,疼痛,走路也不太稳,连院子出的都少了,每天就是照顾两个孩子,学着做些针线活儿。 事实上家里家外的营生,她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也不会做。 小孩子健忘,从一开始哭的撕心裂肺到笑着到处找乐儿也不过是半个月光景,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拽着哥哥出门儿是刘金荣全部的生活。 翻了年,刘照丰上学了,成为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戴上了红领巾,也没办法天天哄着妹妹玩了,小丫头就孤单下来,每天打扮好了就一个人坐在院子大门的门槛上,看街道上的人来人往,等着爸爸下班,哥哥放学。 “小小的纸儿呀,四四方方,东汉蔡伦就造出纸张啊,金陵用它,包绸缎,北平用它来做文章。今日落在,我的手,用它包上那几包香啊,有沉香来,有木香,还有一包是桂花香啊” 大街上越来越热闹,做小买卖赶场子摆摊子的人多起来,每天有看不完的热闹,两扇大门,一条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满街乱窜的皮小子,这就是刘金荣的世界。 只是,再没有人给她买一个糖人递到手里,也没有人天天给她买炸糕了。她的小荷包里也有钱,但是远的地方她不敢去,爸爸说那边有人鹞子,抓了小孩就跑,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和哥哥了。 妈妈会隔一阵儿唤一声“金宝儿” 她就靠在门框上懒懒的应一声。隔一会儿再应一声儿。 她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远远的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戴着眼镜,骑着高大的自行车过来,响起一串铃声,或者,是一个戴着解放军帽的小子,歪背着一个缝制的书包跑过来,会从包里掏出一个甜饼,或者几个果子递给她。 这就是她小小的世界里,每天最大的念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天塌了 世界翻覆了,刘金荣的少年长成了狗尾草。隐藏在漫山遍野的草丛中独自盛开却无人注视,默默的看着炫丽的野花在风中摇曳。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年复一年,院子里的老树更加苍翠了,却不再繁茂。 58年不知不觉的到来了。 根据最新的政策,这一年,刘金荣应该上小学。张景义早早的就给刘金荣缝好了书包,小丫头天天挎着里面装着哥哥的本子的书包坐在大门槛上,盼着九月。 从前两年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大街上渐渐就冷清起来,不再那么热闹了。 做买卖的人越来越少,偶尔有一两个也是挑着担子,鬼鬼祟祟的,那些唱戏一样的吆喝也听不到了。大人们的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少,走路都急匆匆的,平时一伙蹲在路边高谈阔论的人都不见了。 邻近的店铺也都不开张了,院子边上多了两家国营商店,里面黑黢黢的,刘金荣从来没敢进去过。 大街上,人身上,那些红的绿的彩色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见了,被黑蓝灰和军绿代替,弄的小小的刘金荣总感觉经过的人都在看自己穿的花衣裳,感觉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 墙上总是刷着大大的字,对面屋檐下也总是挂着红布的条幅,刘金荣认识一个万字,就每天看着这个万字发呆。 她搞不懂为什么哥哥教给她的字,和爸爸写的不一样,爸爸写的要好看些,可是哥哥说他写的才是对的。哥哥说这叫简化字,是时代进步的象征。 她不知道什么是时代,应该很厉害吧。 初春的风很凉,在门口儿坐一会儿,刘金荣就会挂上两条鼻涕,但是她不想进屋。 “就这就这,就这家。” “刘干部家这么大院子” “废话那么多,小心点儿。丫头,你是这家的吗” 刘金荣被突然涌过来的人吓到了,怯生生的扶着门框站起来,点了点头。 “大人在不在去喊大人。” 刘金荣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扭头就往院子里面跑,差点被门槛拌倒。“妈,妈,外面来了好多人。” 张景义放下手里的剪子看向跑进来的女儿“谁” 刘金荣摇了摇头“不知道。” 张景义抬腿下炕穿上鞋,刘华文跑了过来“大嫂,大哥病了,刚刚在单位昏倒了。” 张景义脑袋里嗡的一下,就看到刘华文的嘴在动却听不到声音,她慌张的四下里看,把刘金荣扯过来抱在怀里,心里才安稳下来。 刘华奇被几个人半抬半扶的进了屋,躺到炕上,安置好,好像是个领导模样的人说了几句好好休息的话,一群人就出去了。 张景义抱着刘金荣站在屋子的角落里看着整个过程,吓的一动不敢动。 “景义。”刘华奇向张景义招了招手。 张景义这才如梦初醒,抱着刘金荣走到炕边“你,你怎么了” 刘华奇勉强笑了一下“没事儿,几天就好了,不要怕。” 刘金荣伸出小手去够刘华奇的脸“爸爸,你病了吗病了要吃罐头,吃了就好了,甜甜的。” 刘华奇对女儿笑了笑,说“小孩子病了吃罐头,大人要吃药的。” 张景义给刘华奇倒了杯水“你怎么了” 刘华奇说“没事,前段时间熬夜,可能染了风寒,前几天有点咳,我也没在意,就重了。我躺一躺,吃些药也就好了,不用耽心。” 刘金荣爬到炕上,两只小脚互相蹬着脱掉鞋子,然后趴着去炕角的柜子下面掏,小脸弊的通红,终于掏出来半罐水果罐头,里面还有两三块梨子,四分之一的汤水。 她把罐头放到炕边,翻身背着爬下来,两只小脚在下面划了几下找到鞋子蹬在脚上,跑到一边去拿了个汤勺,然后跑过来打开罐头盖子,用汤勺舀了糖水出来“爸爸你吃,吃了就好了,这个很甜的。” 刘华奇推托不得,也拗不过这个小丫头,只好借着她的小手喝了两口,说“好了,剩下的你吃罢。” 刘金荣瞪着黑亮的大眼睛看着爸爸“好些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 张景义说“家里西药都没有了,外面也买不到。要不去医院看看大夫吧。” 刘华奇摇摇头说“用不着的,我躺躺就好了,你带孩子去玩吧,我睡一下。” 张景义抱着刘金荣出了房去,刘华奇便俯到炕边咳起来,方才因为孩子在他一直忍着。咳的撕心裂肺一样。 这样休息了三天,终于开始发烧了,张景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去叫了刘华文过来,用自行车把刘华奇推到卫生所,大夫给听了肺,看了舌胎,又看了工作证,这才给打了一针,给拿了几片药回来,到是没收什么钱。 刘华奇就这么歇在了家里,只是偶尔要翻译一些上面急需的资料或者什么,旅社的工作虽没交割但也没有去过了,到是工资没有停。 吃了些药,偶尔去打一针,刘华文又从哪里弄了中药回来熬,很快,一个多月就过去了。 刘金荣虽然很高兴爸爸天天在家里,但是每天大部分时间还是坐在大门的门槛上,因为爸爸妈妈说,小孩子不能总呆在爸爸的房间,会传染,也不知道传染是什么意思。 外面街上的人越发的少了,标语到是在成倍的增加,有些被风扯下来,顺着马路乱跑。 街上栽上了木杆,大人管那个叫电杆,上面钉上了一个银白色的喇叭,会发出各种声响,有时候是人在说话,有时候是好听的歌曲,这成为了刘金荣的新目标,每天都要去盯着。 “我们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实现工业农业大跃进” 每天听着激昂的乐曲,跟着念着不知所谓的口号,小丫头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要变成什么样子。 到了八月,刘华奇彻底倒了,已经难以下炕,生活上全靠张景义伺候,整个人暴瘦下来,眼镜都有些戴不住了,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每天大部分时间只是拿着一些照片和信件看,不停的咳。 八月下旬,县里的工宣队上门了,所有的物资以后都要凭票供应,票据要按家里的实际劳动力发放,凭户口本和粮本到公社去按月领取。 旧版的人民币不再流通,老百姓正式进入十八块八毛八的时代。 懵懂的刘金荣不知道,她小荷包里的钱从这时候,就再也花不出去了。 又过了几天,马上刘金荣就要像哥哥一样进到小学校里,戴上一直梦想着的红领巾了,就在小丫头马上实现梦想的憧憬中,刘华奇去世了。 随着张景义一声嘶哑的号叫,刘金荣的天,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母亲 “嫂子,我哥走了,按理说,照顾你们孤儿寡母的是我这个当弟弟的应该做的,可是你也看到了,现在世道变了,吃饭买东西都要靠户口,凭劳动力。弟弟没出息,实在是养不起你们娘几个,你还是,想想办法吧。” 刘华文低着头,站在张景义面前像背课文一样说出了这番话。他媳妇儿站在他身后,目光里带着几分得意和高傲。 张景义紧紧的抱着胳膊上缝着孝带的刘金荣,像傻了一样不言不语。 刘华文说“户口我已经帮你们分出去了,这几天,嫂子你就找个地方搬出去吧。” 刘华文的媳妇说“大嫂,现在家里这个样子你也看得到,我们实在是没能力。要不,你去找找你兄弟吧,那些年你可是没少把好东西拿过去,又是手镯又是大衣的,你兄弟也应该反过来照料一下你们了,你说呢” 刘照丰站在一边,紧紧的握着拳头。 第二天一早,张景义被刘金荣的哭声叫醒,丫头饿了。 平时这个时候,刘华文的媳妇儿早过来叫娘几个去吃饭了。 张景义起来,给女儿洗了把脸,牵着女儿的手出来,到厨房找了一圈儿,什么吃的也没有。 刘照丰去仓房里找了几块地瓜出来,烧了水煮了煮拿给妹妹和妈妈吃,刘华文的媳妇儿就站在院子里骂。 刘照丰冲到堂屋门口冲着院子里喊“我爸养了你们全家多少年,我妈说过吗你良心呢” 刘华文的媳妇儿哑了一下,悻悻的甩了一句“户口分了就不是一家人了,我是大度的,再容你们几天,赶紧搬走。”扭身回屋去了。 刘金荣捧着地瓜仰脸问张景义“妈,婶儿在说什么呀” 刘照丰恨恨的回来,坐到妈妈和妹妹身边生气。张景义看了看女儿,又扭头看了看儿子,抹了把脸,把刘金荣交到刘照丰手里,说“你带着妹妹,我去找找你舅舅,看怎么想想办法。我不回来你们不要出屋子,把家里看好。” 刘照丰抓着妹妹的手点了点头。 张景义回屋洗了把脸,拾缀了一下,从箱子里拿了一点儿钱出来放到身上,想了想,又带上了点儿。 这是娘几个的全部财产了,是以前刘华奇偶尔给的一点儿零花,前阵子工宣队来换钱,一块新钱换一万旧钱,给换了一百多块钱。 家里所有的钱都是刘华文管着的,刘华奇走的突然,也没有什么交待,张景义完全没有主意,就这样了。刘金荣的小荷包里还有十几万,但那个也就只能当图片看了。 拿了钱,又叮嘱了儿子几句,张景义怀着几分忐忑几分绝决出了院子。 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阴冷萧瑟的大街,张景义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向北边走去。 十六岁离家出嫁,到今年三十一岁,张景义大小姐,刘太太,第一次独立的面对这个社会,面对这个世道,面对真实的生活。 土路走起来很是累人,因为它不平,总是有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再加上脚趾的问题,还没走出县城,张景义就已经满头是汗了。她有点儿委屈,想哭又不知道哭给谁看。 她想退缩,想回去那个虽然冰冷但唯一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小屋,但是耳边就响起了女儿的哭声,儿子那不甘的眼神。 她想起了很多,想起了刚出嫁时候的惶恐,想起了遥远的冰城,想起了新世界的鱼翅,小汽车,还有道里的那处宅子。想起了旅大那段幸福的时光,想起了初回庄河的那种安心,想起了刚有儿子时的那种快乐。 想起了生下金宝儿时老爷子的高兴,想起了刘华奇的宠爱和笑声。 她想去坐车,可是摸了摸怀里的不多的钱,怎么也舍不得,只是麻木的向前走,向前走。 整个世界在她眼里变得朦朦胧胧的,远处的大喇叭响着革命歌曲,近处的人群喧哗着,渐渐的都离她远去。 天渐渐黑下来,风越来越大,能听到大海咆哮着拍打岸礁的声音。 她很冷,也饿的难受,心里压抑着的屈辱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脚已经没有了痛感,张景义咬着牙,看着看也看不清的前方,走着。脑海里全是女儿的哭声妈,饿。妈,我饿了。妈,我好饿呀,宝贝要饿死了。儿子紧握的拳头,握的那么紧。 她很累,腿要抬不起来了,真的想歇一下,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不停的说回去吧,没用的,回去吧。但幻像被金宝儿的哭声打碎,不行,孩子得活呀,还要上学识字。 刘华奇的声音响起来“对,这个就是张,就是你的姓,你姓张,要记得这个字。” “我的景义是聪明的,字写的也好看,咱们多学几个好不好” 张景义努力的往前面看,事实上什么也看不清,天已经彻底黑了,风呼啸着,海边的夜风从来都是这么大,但今天特别的冷。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在心里不停的写着自己的名字,这是先生留给自己的,唯一的东西了。 她又想起了刘照瑞,那个成熟的大男孩,听说当了解放军的大官,怎么不回来救我你的弟弟妹妹已经没有饭吃了。 “不行,”张景义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能让孩子饿着,我得把他们养大,要不然以后给华奇上坟都没人了。我得让他们吃饱,把他们交到他们大哥手里。” 1958年,仲秋,深夜,海风呼啸。 一个瘦弱的女人脸上带着泪水,蹒跚的走在野外荒无一人的土路上。她忘了疼痛,忘了恐惧,甚至忘了饥饿。她得找到希望,她得把先生的孩子养大。 九十多华里。 凌晨四点半,天还是黑色的。 张景义终于看到了人家,看到了房子。 凭着记忆,她走进错乱复杂的街道,努力的睁大眼睛辩认着。 她还是前几年跟着刘华奇回来过一次,参加她父亲的丧礼。 “澎澎澎,澎,澎澎。”敲打木门的声音在黎明前的夜色里传出去好远,惹来一片狗吠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希望在哪里 屋里亮起灯光。 半晌,传来人声“谁谁敲门” 张景义鼓起全身的力气喊“我,我是景义,你姐。” “啊” 院门被打开,张景义的弟弟张景礼披着件薄衫走出来。 仔细看了看“姐,你怎么,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他扭头四下打量了一下“你一个人你不是走来的吧” 张景义腿一软,坐到地上,眼泪哗哗的涌出来,泣不成声。 半搀半抱的把张景义弄到屋里,张景礼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了一下姐姐,头发乱的,眼睛肿的,鞋上裤腿上全是灰泥,脸被夜风吹的青白青白的。 让姐姐在炕边坐下,张景礼去外屋打了一盆水进来,兑热“姐,你洗把脸,完了上炕暖和暖和。” 张景礼的媳妇儿也起来了,不明所以的坐在一边。 张景义接过毛巾在手里,攥了攥,看向张景礼“弟,你姐夫死了。” 张景礼吃了一惊“啊什么时候的事啊那你来封信,或者让人带个信就行了,你这一个人跑过来干什么现在外边不太平,这黑灯瞎火的,你要出点事儿照丰和金宝儿怎么办” 张景义木讷讷的看着张景礼“家分了,让我搬出来,我没地方去了。金宝儿饿的直哭。” 张景礼媳妇儿说“姐,你洗把脸,上炕来说,看你这冻的。” 张景义说了几句话,猛的看到弟弟的激动情绪也缓过了一些,低头用热水洗了脸,擦干净,张景礼说“我再兑点儿热的,把脚烫烫,姐,你怎么不坐车呀” 张景义眼泪又流出来“没有钱。你姐夫突然就走了,什么也没留下,也没交待。” 张景礼愣了一下问“刘华文两口子一点儿钱也不给你操特个麻的,这个畜牲。” 张景义吸了几口气,抬脚脱鞋,这会儿缓过来了,就感觉全身都疼。 张景礼蹲下帮张景义脱下鞋,两只脚都肿了,右脚磨破了,袜子红了一大块,沾到了脚上。 张景礼小心的把张景义的脚泡在热水里,然后脱下袜子。张景义说“我自己来。” 张景礼去边上找了找,拿了个瓷罐过来,等张景义忍着疼洗了脚,从瓷罐里挑了些白色的粉末在张景义脚上的伤口上,对媳妇儿说“下地,去弄点吃的,我姐肯定是没吃东西。姐你什么时候从家走的” 张景义想了想说“早晨。金宝儿说饿,照丰给煮了几块地瓜,完了我就走了。” 张景礼顿了下脚“造孽呀。”他媳妇儿披了件衣服下地去外屋了。 外面院子里有人声,在窗外问“爸,没事吧” 是张景礼的小儿子。张景礼说“没事儿,你姑来了,你睡吧。一早早点儿起,把老大老二都叫过来。” 窗外答应了一声,没动静了。 喝了一碗热糊涂,张景义衣服也没脱就歪在炕上睡着了,太累了,见到弟弟一放松再也挺不住了。 迷迷糊糊的,张景义被声音吵醒,习惯性的伸手在身边摸了摸,什么也没有。 “金宝儿。”她一下子坐起来,出了一身冷汗。 张景礼开门进来“姐你醒啦,下地吃点儿东西吧,吃完咱们再合计。” 张景义拢了一把头发,挪到炕边找鞋,说“我得快回去,金宝儿一天没见我了,得哭。” 张景礼把在灶台上烘着的鞋拿过来递给张景义,说“先吃东西,然后我陪你回去。” 摆上炕桌。也没有什么好的,咸菜,苞米面儿饽饽,炖了一大碗白菜,里面只有一点儿荤油。 张景礼一家已经吃完了,就坐在炕边上说话。 “姐,你有什么打算没” 张景义说“不知道。我来找你拿主意。庄河是呆不下去了,没落脚的地方。” 张景礼说“姐,现在要求吃食堂了,什么都凭票按劳动力,我也养不活你们娘仨。要不,我找找人,姐你带着孩子去本溪吧,那边是钢厂,是中央直辖,地方大呢,好生活。” 其实这会儿辽东辽西安东几个省合并,本溪已经归到省里直管了,但和一般的省辖地级市不同,本溪属于全国十三个有立法权的较大城市之一。 这个时代钢铁就是一切,所以本溪和安山各方面政策待遇在全国都排在前列。 张景义看着张景礼“能行” 张景礼点头说“能行,你记着咱妈有个亲戚,姓杨,家里咱应该叫表哥的,叫杨庆远,记得吧” 张景义努力的想了想,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张景礼说“你走年头多了。没事,你记不住没事,他和我一直有走动,关系处的还行。他在本溪,在钢厂上班,我给你联系一下他,看能不能帮上忙。那是个向热的,肯定能行。” 张景义点头说“好,我听你的。” 张景礼说“今儿个,咱们坐车去庄河,和刘华文掰扯掰扯,完了你就带着照丰和金宝儿先住过来,等杨庆远那边有信儿了我送你过去。” 张景义迟疑了一下,问“住得下” 张景礼说“住得下,暂时住几天没事儿,时间长了,姐,吃的怕不够。你从小到大照顾我,这房子和老大老二的工作都是姐夫帮着拿下来的,你是我亲姐,大着说不管啥样我也不能不管你。 但是现在这世道儿变了,不给你讲理,没有劳动力就是饿着,没人管。也不能做买卖了,地也都归了集体,粮是有定量的,按人头分。我也是有心无力。” 张景义点了下头,放下筷子,想了想,拿了两个饽饽找东西包。 张景礼说“我备了,备了,有。吃好了收拾一下咱就走。” 张景礼带着三个儿子,和张景义一起坐上去庄河的客车,摇摇晃晃的,中午到了庄河县城。 下了车,张景义大步流星的往家走,张景礼拎着用报纸包着的饽饽跟在后面。 推开大门,几步进了院子,张景义大声喊“金宝儿,金宝。照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分家 自己屋的门被推开,露出刘金荣的小脸儿来“妈。饿。” 张景义哭着跑过去抱起刘金荣,紧紧的搂着。 刘照丰站在后面,说“妈,我们没出屋。就是妹妹饿,我出去给她拿了两块地瓜。” 张景礼在后边抹了一把脸,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把手里拎着的报纸包递过去“照丰是吧还记得我不我是你舅,亲娘舅。拿着,和金宝儿一起吃。” 刘照丰没接,往后退了半步,扭头看向张景义。 张景义说“是你舅,拿着吧,就点儿热水吃。” 刘金荣在妈妈怀里说“没有热水,婶子说没柴了,烧不成。” 张景礼把报纸包塞给刘照丰,扭头对自家老大说“去,把刘华文找过来。” 张景义说“景礼,不吵架吧。” 张景礼说“姐你在屋里看孩子,莫管。” 老大老二就跑过去,一间屋一间屋的找,把正在屋里和媳妇儿吃饭的刘华文叫了出来。刘华文有点儿慌,他媳妇儿掐了他一把,两个人跟着老大老二出来。 张景礼站在正房门口,看着走过来的刘华文两口子,说“两个大人吃香喝辣,让亲侄子侄女在这边屋里饿的哭,刘华文,你也是个人。” 刘华文讪笑了一下,他媳妇儿说“家都分了,我们过我们的,他们过他们的,张景礼你脾气发不到我们这边来吧” 张景礼说“家分了分什么了让我姐带着孩子搬走就是分家钱呢房子呢这家里哪一样不是我姐夫置下的刘华文你兜里哪一分钱不是我姐夫的你就是个畜牲。” 刘华文媳妇儿说“真是嘴大吃下天,我家华文也是街道的干部,你一张嘴就全是你们的了” 张景礼说“没我姐夫你当个屁的干部,早特么饿死,叫人打死了,结果我姐夫这刚走你们就翻天了,欺负孤儿寡母的到是能耐。刘华文,你放个屁,别特么躲在老娘们屁股后面装鸡崽。” 刘华文媳妇指着张景礼鼻子骂“你是哪根葱,我们老刘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张牙舞爪的,你管的到宽。家分了,户口本也办了,赶紧搬走滚蛋,在这里白吃白喝这么多年了,还当自己是大太太呀。” 屋里,张景义搂着刘金荣,一只手捂着刘金荣的耳朵,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刘照丰,眼泪刷刷的往下流着。刘金荣一双小手紧着帮妈妈抹眼泪,自己也跟着哭起来。 张景礼摆了摆手“我不和你吵,我去找政府。我姐夫是干部,一笔一笔钱政府都有记录,我就不信政府不管。话撂这,政府要真不管,我一把火烧了你老刘家,我大不了枪毙。老大老二你俩在这看着,别叫他们跑了。老三咱们去县里。” 老大问“他要硬走怎么办” 张景礼说“你是傻的呀地上那么多东西,抡他,抡死了我偿命。” 老二走到一边“我烧屋子,他走了我就点。” 刘华文大声叫“你们老张家还讲不讲个理” 张景礼说“刘华文,人心肉长的,心里都有数。钱拿出来,房子我们也不稀罕,我姐养的是老刘家的种,不要钱哪” 刘华文站在那纠结,他媳妇儿说“没有钱,哪来的钱一天这么多人吃喝穿戴的,还哪剩钱” 张景礼说“行。走老三,我就不信还没有地方讲理了。” 半敞的院门一动,进来两个穿中山装的,看了看院了里的情况“这是,干什么呢” 张景礼刚要答话,刘华文挤出一张笑脸跑了过去“何委员,郑部长,你们怎么有空过来了快进来,进屋坐。”掏出烟来敬。 何委员摆了摆手“不进屋了,刘华奇同志的家属在不在” 张景礼说“让他们欺负死了,娘仨刚饿死。” 何委员愣了一下,刘华文脸都红了“张景礼你乱说什么” 张景礼说“怎么这会儿怕我说了,刚才怎么不怕我要晚来几天我姐娘仨不饿死在屋里哦,房子也不给住了,得饿死在大街上。” 何委员皱了下眉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说。”他指了一下张景礼。 张景礼说“我姐夫一个人养着这个家,就这两口子,一家老小全是我姐夫一个人养着的。结果我姐夫这刚死,就把我姐扫地出门了,户口也分了,一分钱不给往外撵。 我姐昨天走了一天一夜到青堆子找的我,脚上走的直淌血。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九岁,一口东西不给吃,就这么饿了两天,领导,我正要去县里问问,这还是人吗这人配当干部吗 我就想上县里问问,我姐夫一个月多少钱家里应该有多少钱怎么我姐和我姐夫过了小半辈子了,孩子养了几个,最后连分我姐夫的遗产的资格都没有吗要带着两个孩子去流浪去要饭 领导,现在什么都论户口了,凭劳力吃饭,我姐这样的,带着两个孩子,是不是得饿死在外头” 何委员低眉想了想,扭头对郑部长说“他家情况你了解多少” 郑部长说“都了解,子山同志走了以后一直是我和华奇同志联系。这个同志说的基本属实,具体的是人家家里私事,咱们就不了解了,不过,按华奇同志的收入判断,家里还是比较宽裕的。” 何委员问刘华文“你在哪个单位工作” 刘华文点头哈腰的说“报告何委员,我在街道上,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郑部长说“这个应该是华奇同志的弟弟,当初是华奇同志提的要求,把他安置在街道那边了,一般干事。” 何委员点点头,说“华奇同志的遗产都在你手里这个院子是挂在华奇同志名下的,按道理说,你没有资格占用,现在华奇同志不在了,他的夫人才是主人,你这个,有点霸占家产的嫌疑啊。” 刘华文摆着手说“不是不是,我们是正常分家,正常分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离去 张景礼说“正常分家房子不给住,一分钱不给留,你这正常的挺好啊。” 刘华文媳妇儿说“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说。再说了,她不是有钱嘛,前面年又是裘皮又是金手镯的往娘家倒腾,怎么这会儿又来哭穷来了。” 张景礼说“我姐是给过我东西,前几年我家里遭事儿,但那是我姐的私房,那手镯是我姐当初嫁过来的嫁妆,动你们老刘家一分钱了吗我姐夫的钱老太爷在的时候交给老太爷,老太爷走了就交给刘华文,刘华文,你要是人就说一句,我姐夫有没有一个月把钱给了我姐的。” 刘华文媳妇儿冷笑了一下“那谁知道啊,关上门被窝里什么事还出来说一声” 何委员看了一眼刘华文媳妇,问刘华文“这个同志说的对不对华奇同志的工资平时都是交给你管理” 刘华文有点儿冒汗,舔了舔嘴唇,说“是,我哥忙,家里事儿都是我管着。”他媳妇儿在后面狠狠的拧了他一把,疼的他一哆嗦,又不敢叫,脸弊的通红。 何委员点了点头,问张景礼“你是,华奇同志的内弟你们是怎么想的” 屋门一开,张景义抱着刘金荣牵着刘照丰走出来。 娘仨个全是满脸泪水,小丫头哭的不成样子了。 张景义说“领导,我同意分家,房子我也不要,我只要我先生的遗物。两个孩子小,我不会什么营生,我得有些钱在手里,要不然,要不然孩子吃不上饭。” 张景义长的好看,又很瘦弱,抱着个哭的泪人一样的小丫头,牵着一个咬着牙抹泪的少年,真的看到的人都会莫名的感到心酸。 何委员的眉头都快皱到一起去了,打量了一下娘仨,又看了看刘华文,看了看一脸气愤的张景礼,说“不行的话,叫县局的同志介入吧,好好查查,给华奇同志的家属一个公平。” 郑部长说“我同意。” 刘华文脸一下子就白了,说“不用不用,不用麻烦县局的同志,我怎么可能侵占我哥的财产呢,我早就,早就准备好了,是准备我嫂子走的时候拿给她,真的,真是真的。我去拿来。拿过来。马上。” 跑进屋,不一会儿拿了个手绢包儿出来,满头汗的递给何委员“何委员,您看看,这是钱和账,真的只有这么多,家里人多,开支不小。” 张景礼说“那还不全是你的儿女,一个一个老大不小了正事不干,就知道回来要钱。我姐夫就是心软,白养了一群白眼狼。真特么不值。” 何委员接过手绢包,打开看了看,三百多块钱,一个小本子。惦了惦,何委员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扭头问张景义“张景义同志,你是什么想法。放心说,我们给你做主。” 张景义说“我不要房子,我拿一点儿钱带孩子走。” 何委员叹了口气,把手绢包里的钱拿出来,把本子和手绢扔还给刘华文,说“这里没你事了,你们回避一下。”刘华文媳妇儿眼珠子都要掉到那三百块钱上了,被刘华文硬拉着走了,回屋去了。 何委员对张景义说“华奇同志对革命是有贡献的,我代表省委,代表县委过来看看你。因为一些事情,来的有点晚了,让你们受苦了。” 张景义笑了一下,说“谢谢领导的关心。” 刘金荣趴在妈妈怀里,怯生生的说“谢谢,关心。” 何委员笑了,摇了摇头,回头看了郑部长一眼。 郑部长说“那个,张景义同志,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提出来。” 张景义摇了摇头,张景礼说“有,有,领导,我姐想带孩子去本溪,能不能行个方便” 郑部长想了想说“现在一切凭本凭票,管理非常严格,就是这么过去,也会是个问题,这样,你能不能在那边找个接收的地方,落户的地方,迁是没问题的,到时候来找我。” 张景礼说“行,好,我马上联系,谢谢领导了。” 郑部长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说“这是,省里和县里对华奇同志的补贴,张景义同志,你签个字。” 张景义走过来,接过郑部长递过来的笔,在指定的地方规规矩矩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眼泪却忍不住涌了出来,耳边又响起刘华奇的声音我的景义是聪明的,字写的也好看,要不要多学一些 郑部长看了一下点点头,把牛皮纸袋递给张景义,说“那,就这样了,你节哀顺便。有什么事儿来倒里找我。” 何委员把手里的三百多块钱也递给张景义,说“那就这样,我们就告辞了,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政府。” 送走何委员和郑部长,张景义和张景礼进了房里,张景义四下看了看,叹了口气说“搬吧,早晚也是走。” 东西没有多少,张景义收了一些照片,拿了些刘华奇的私人东西,又收拾了一下两个孩子的东西,她自己也就是几件衣服,装了两个皮箱,老大老二拎着,一群人出了屋来。 站在院子里,牵着刘金荣的手,张景义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曾经带给她无限欢乐的老屋,扭头出了院门。大门在身后关闭,也断绝了张景义的最后一丝留恋。 带着两个孩子到刘华奇坟上烧了些纸香,让两个孩子再给爸爸磕了几个头,含着泪水,张景义跟着弟弟离开了这个曾经幸福快乐的县城,也是让她伤心欲绝的地方。 仿佛一辈子的酸甜苦辣,在这里她都尝尽了一样,心中有伤痛,却没了不舍。 “妈妈,我们是去哪里” “舅舅家。” “我们还回来吗我还想上学,哎呀妈妈,我的书包,我的书包。” “不闹,妈妈再给你缝一个好的,咱们不回来了,在别的地方也可以上学。” 刘金荣懂事的点了点头,紧紧的闭着小嘴巴,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往外流,她用小手捂住鼻子和眼睛,那个心爱的书包,越来越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办法 到了青堆子,张景义带着两个孩子,在弟弟家里暂时安顿了下来。 小孩子在陌生的地方会失去安全感,幸好这里是张景义从小长大的地方,可以说非常的熟悉,所以她很轻松,在她的带动下,两个孩子慢慢放松下来,开始恢复了一些活泼。 张景礼有五个孩子,三男两女。 大女儿和其余这些孩子不是一个妈,张景礼赶上了最后一拨纳妾,不过解放后走了,她给张景礼生了两个孩子,另一个夭折了。 这一大家子七口人,住着个小院子,房子到是够用,就是有点儿破旧。不过怎么说呢,这个年头,有个地方避寒,能吃口饱饭已经是一种幸福了,破不破的根本没人在意。 这会儿老百姓家里是没有任何财产的,夸张点的说,锅都拿去砸了炼钢了,一切都是集体的,地是,房子是,牛马牲口都是,吃饭也是大食堂,不过,私下里养只鸡下个蛋,食堂打了饭回家吃这种,只要不产生买卖,到也没人管。 这个时代的农村,有钱也没用,根本没地方花。家家都缺,没人因为一点儿钱卖给你,都知道钱没用。而且,买卖犯法,是要坐牢的。 这会儿大越进刚开始,还没有到后期那么疯狂,放卫星的现像还没出现,是真的切切实实的团结一心想搞发展。咱们不论它的利弊,从当时的角度来讲,确实是起了解放生产的作用的。 后来变味咱就不说了,国人做事喜欢走极端这是由来已久的事情,不稀奇,哪本经下面不念歪才是稀奇。 张景礼家的老大老二都已经不上学了,在这个年代农村上学也确实没用。青堆子历史上曾经是盛极一时的码头,因码头形成的镇子,镇上都是大买卖家,后来码头瘀积不能通行,慢慢就荒了,这里也变成了村子。 张家原来就是商号,后来屯地成了地主。如果那钱不买地埋起来,也许还有重起的那天呢。 在张景义的记忆里,自己的奶奶,妈妈都是比较强势的人,方圆几十里无人不晓那种。她那会儿小,记不太多事情,只记得年底奶奶端坐在中堂上,有外面的人进来报账,然后奶奶或者夸几句,或者斥责一番,然后封一个红包打赏下去。 后来换成自己的妈妈,那会儿家里生意就没落了,改为佃地,秋收的时候各家交租,也是一番热闹,妈妈性子比较软,刀子嘴豆腐心,没少给人免去一些钱粮,有时候还支援一二。 再后来张景义就嫁了,看弟弟家现在的状况,怕是和公公家一样,佃户也是蒙了心的,没有人记什么情份。 这是个不讲道理的世道。 小孩子们没有大人那么复杂的心思,金宝儿和张桂芹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叽叽喳喳的满院子疯,刘照丰就明白了许多事,表现的也很沉稳,会主动去帮家里干活,虽然他其实都没干过什么,但是很卖力,也能吃苦,不怕脏不怕累的,学的很仔细,到是让张景礼着实的夸了几通。 好像日子就这么恢复了平静,除了金宝儿偶尔会想起上学的事情在张景义面前念叨念叨,到是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刘照丰已经学会了干活,挑水,劈柴,切猪草,喂鸡鸭鹅,搓棒子。白嫩的手磨出黄茧起泡出血也没见他吱声。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张景礼邮出去的信终于有了回音,杨庆远回信了。 普通的牛皮纸信封,印着红杠杠的普通信纸,但因为上面印着本溪钢铁厂的电话和标志就显得高大上起来。 张景礼看了信,对张景义说“姐,庆远说能帮忙,落户那边他能找到熟人。就是得找个借口,他说他给找个人,让你假装和他办个结婚,然后以出嫁的名义迁户口,能直接落成本钢家属,有待遇的,房子和各种补贴的到时候都有一份。” 张景义愣了一会儿,抬眼看向张景礼“能行啊就这么嫁了” 张景礼说“假的,假装结婚。到那边户口落好以后再办离婚就行了。不过,姐,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也不是个事儿,要是对方,你要是感觉还行,就真嫁了也是好事儿。 人家是本钢工人,不在乎你带两个孩子说明也是个好人,要是能行不妨就试试,你也不用那么辛苦,对吧家里还是得有个男人。” 张景义有点儿发愣,半天,说“你姐夫刚走。” 张景礼说“我知道姐夫对你是真好,这年头想再找个我姐夫这样的实在也不容易,但是我姐夫,我姐夫他不是走了嘛,你说你带着这两个孩子,金宝儿才多大照丰还念不念书你又是个金贵的,怎么活下去” 张景义抬头看着张景礼说“我会针线活了,真的,照丰和金宝儿的书包都是我缝的,衣服也是我补的。” 张景礼说“那有什么用,你还打算靠针线活儿过日子啊缝缝补补谁家娘们不会做的比你还好。再说现在管的严,私人不准做买卖交易,犯法的。” 张景义呆了一下,说“我记着,在道里,家边上就有一个缝补的摊子,你姐夫还经常给她赏钱。” 张景礼哭笑不得“姐,改朝换代啦,现在是新中国,无产阶级万岁,共产主义万岁,以前的那些老东西都不许了的。现在讲究集体,什么都是集体的,集体给你才是你的,集体不给你就是捡来的也得交上去,明白不” 张景义皱着眉头想了想,问“不许啦” 张景礼点了点头“不许了。你看现在街上,以前那些开店的,走街串巷的货郞,叫卖的,还有吗小的都去教育改造,参加集体劳动去了,大的现在都是公私联营,主导权要交给国家,也就是集体,明白吧现在什么都是集体的,要靠劳力挣工分换吃的,你能干什么” 张景义又发了会儿呆,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半晌,说“我什么也不会。” 刘金荣和张桂芹蹬蹬蹬的跑进来,刘金荣一眼就看到张景义在哭,扑过来抱住张景义“妈,不哭,我不上学了,我在家养鸡,我都会喂鸡了的。我喂鸡,鸡要下蛋,下了蛋就能卖钱,妈,咱们就有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本溪 张景义把刘金荣抱起来搂在怀里,想了想对张景礼说“行,你去办吧。” 刘照丰站在门外听着,狠狠的抹了把眼泪,转身去劈柴去了。 张景礼说“那行,我明天就去一趟,和庆远见个面,把事情勾兑明白了再回来,两边整妥当了再送你们过去,省的来回跑白腿。你就安生在家住着,不用耽心。” 张景义点了点头,想了想说“我给你拿车票。”转身去打箱子。 张景礼探身过来拉住张景义“姐,车票才三块钱,我出的起。按理说前些年你没少照应我,我这已经有愧了,还能再要你钱 如果是前两年,我肯定是把你接回来,不管怎么弄都能对付着帮你把孩子拉扯起来,可是今年这,一下子什么都变了,要搞大生产,什么都按人头算,按劳力算,人大不过天,是真没有办法了。” 张景义点点头“我懂,不怪你。是我和孩子命苦。” 张景礼说“你那些东西,照片,钱,不要拿出来,好好收好,明白不人心隔肚皮,你得为孩子想着,你性子实,又没经过什么事儿,出去了得加点小心,什么事儿先往坏处想,多想想,别轻易信人家的。” 张景义点点头。 张景礼看了看张景义怀里的刘金荣,叹了口气出去了。 刘金荣扭头问张景义“妈,舅舅为什么总叹气” 张景义说“天天要干活,累。以后要听话,别惹舅舅生气。” 刘金荣点点头,又问“妈,咱还回家吗” 张景义缓缓的摇了摇头,说“不回了,那不是咱家了。” 刘金荣眼圈有点红,很难过的样子,问“是因为爷爷和爸爸死了吗” 张景义在刘金荣头上摸了摸,说“以后长大了,别忘了去给你爸上坟。” 刘金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张景礼去大队上请了假,收拾收拾一个人坐火车去了本溪。 就这么过了四天,第四天下午,张景礼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包袱,里面有几块硬水果糖,几件半旧的衣服,三根用草纸和报纸包了几层的麻花,一个玻璃瓶的水果罐头。 在这个年头,这都是好东西。 水果糖几个孩子一人一块,给了刘金荣两块,更小一些的张桂芹眼巴巴的看着,羡慕的眼神,却没有哭闹,只是紧紧的握着自己的一颗。 麻花切开了,也是一人一份,刘金荣两份。旧衣服到是没拿出来,径自收了,把水果罐头也递给了刘金荣。刘金荣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罐头了,看到瓶子就流出了口水,却没有伸手接,只是紧紧的靠在妈妈怀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面前的罐头。 张景义说“拿块糖就行了,罐头你收起来吧,等孩子病了甜嘴用。” 张景礼说“没事儿,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吃了吧。” 刘金荣以极大的毅力控制着蠢蠢欲动的双手,艰难的说“舅舅,现在不能吃,要流鼻涕才可以吃,吃一口,喝一口甜水,哎,病就跑了。可灵了。唆啰。”吸了一下口水。 张桂芹握着糖站在一边看着,声音很小的说“我,我淌鼻涕了的,今天,天早上,淌了。” 张景礼在小女儿头上摸了一把“行,你和姐姐一起吃。”把罐头放到炕沿上。 张桂芹快速的点着脑袋“嗯。哥哥也要吃,姐姐也吃,大姐也吃。爸,爸妈和姑姑也吃。很好吃的。” 张景义看着罐头,脑子里又想起了过去。水果挑着吃,自己发脾气会把苹果摔到墙上去,每次刘华奇都不生气,只是去把碎苹果捡起来丢了,喊佣人进来清理一下墙面地面。 “果子又没有错,它辛辛苦苦长这么大,还要被你吃掉甜你的嘴,你就忍心把它摔了” “我不摔了。”张景义喃喃的说出了声音,眼泪糊住了眼睛。 58年九月二十二号,张景义带着两个孩子,在张景礼的陪同下坐火车到达本溪。在孟家堡火车站下车,杨庆远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了,热情的迎上来“哥,姐。坐车累了吧” 张景礼把手里拎着的皮箱分了一个给杨庆远,说“人不多,到是不累。不是到本溪湖吗怎么让我们从这下” 杨庆远说“先到我家,我住在这边。姐头一次来,我带你们逛逛。那边新建了一个联营公司,好大的一个商店,可以去看看,再领孩子到花园山看看猴子。反正也来了。” 张景礼说“反正也要迁过来了,以后还不是有的是时间逛,还是先把正事办了吧,把我姐安顿好我也好回去,队里请的假呢,怕是要扣工分。” 杨庆远说“今天到我家,明天我把人约过来,和姐先见个面,你们沟通沟通,行的话就去办准迁,我朋友那边我打好招呼了的,只要这边确定随时都可以办。走吧,先去我家把东西放下。” 张景礼说“要不,住旅馆吧,你家住得下” 杨庆远说“住得下,挤一挤,也没几天。让我媳妇儿带孩子去娘家呆几天,我都安排好了。” 张景义抱着刘金荣有点儿迟疑,但还是没吱声,默默的跟着弟弟走。刘照丰紧紧扯着妈妈的衣角跟在后边。 杨庆远扭头对张景义笑着说“姐,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不” 张景义摇了摇头,张景礼说“太长时间没见过了,这一晃都多少年了,那会儿咱们才多大,这我都快三十了。想想啊,这些年就像一场大梦一样,翻天覆地呀,翻天覆地。” 杨庆远说“姐夫还有个儿子是不当兵的” 张景义点头说“嗯,照瑞在部队上,是大官了。好几年没见着了,也不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穿军装有没有他爸那么神气。” 张景礼说“姐,你以后少提姐夫,由其是在外面,千万别说,别人问也不要说。” 张景义说“为什么你姐夫是英雄,贺同志都是这么说的,还说国家不会忘。”张景义突然站住“我要去找贺同志,他一定会帮我的。” 张景礼说“姐呀,别做梦啦,现在和前几年不一样了。再说你去哪找他在哪写信都没有地方。” 张景义说“他在安东省,我记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错过 杨庆远说“姐,那是老黄历了,安东省和奉天省辽西热河这些早都没有了,现在是辽东省。” 张景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失望的低下了头。那个热情的贺干部,如果他在,一定会帮助自己的,她深信不疑。可是,他在哪里呢 张景义想对弟弟和杨庆远说去找市委,或者省委,她们家有安东省发的小牌牌的,可终究没说出口。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该怎么说。她记得刘华奇对她说过,他的工作是秘密的。 她也不知道,那位热情的贺子山同志,现在正在远隔万里的长江边规划三峡水利,此生再未到过东北。 就这样一路纠结着,迟疑着,失落着,三大两小在站前坐上公交车到了杨庆远的家里。 红砖筒子楼,三层,杨庆远家在一楼,屋子不算大,两个卧室一个小厨房,卫生间是外面楼道里的公共的。 杨庆远的媳妇儿已经带着孩子走了,锅里还有热的饽饽和地瓜,杨庆远拿来递给两个孩子,说“先在这住下吧,明天我联系老胡,我和他不是一个厂,明天早上他能在单位,到时候我打电话过去。” 张景义接过饽饽,掰开,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半。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大口吃着饽饽,张景义就想,这样其实,好像也没有多坏,有个住的地方,两个孩子能吃饱饭,真的就挺好了。 杨庆远还有糖块,硬硬的透明的水果糖,包着软纸,装在一个铁盒子里,拿了几块出来塞给刘金荣,小姑娘想拒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看着糖块被塞进兜里,只能吸着口水看向妈妈。 张景义其实并不知道如何客气,她的言行多半是模仿自己先生,一旦露出空白,她并未在先生身上看到过的事情她就也是一片空白,进入懵懂状态,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刘华奇之对于张景义,更像是一个宠溺的,把她保护得很好的父辈。 见妈妈没有什么反应,刘金荣放下了心,这是可以拿来吃的。摸了摸兜露出开心的笑脸,张景义看到女儿笑了,也跟着笑了一下。 另一边,张景礼在和杨庆远说话。声音压的有点儿低。 张景礼说“庆远,你也看得出,姐就是一个什么也没经历过的雏儿,这些年虽然事情也不少,但是姐夫是大人物,不管什么事也落不到姐头上。 现在姐夫走了,世道又变化,我也没有养她们的能力,这才托你想办法,千万稳当了,别把姐推到火坑里,到时候就算我找你拼命也是晚了。” 杨庆远说“好歹那也是我姐,她不记得我我能不记得她吗放心吧,我托人仔细打听过,老胡是二铁厂的高级工,一个月有四十多块工资,媳妇儿前些年痨病死了,没儿没女一个人单过。 单位上同志都说他挺豪爽的,是个汉子,我想也应该不会太差。话说回来,不是还有我嘛,我也不能看着姐吃亏。先见个面商量一下,看看姐自己的反应,行吧” 张景礼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说“我明天就得回去,假用完了,那我姐就拜托你了,如果不行就麻烦你帮着把人送回去,钱我出。” 杨庆远拍了张景礼一下说“你一个月才挣几块钱,我好歹是工人,虽然没有胡大头挣的四十多块那么多,也有二十七八块的。钱你不用操心。” 张景礼有点羡慕,巴嗒了几下嘴,讪笑了一下“当工人真阔,你真是好运道。” 杨庆远说“现在都一样,都是为国家做贡献,工作不分贵贱。” 张景礼笑了一下,扭头去看姐姐和孩子,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家里几代人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就被大风吹了去,也不明白为什么有钱就成了罪过。 “对了,我姐是军属,家里老大在部队上,这个,有没有政策”张景礼转过头问杨庆远。 杨庆远从兜里掏出一包褶褶巴巴的烟盒,小心的抽出一根叼在嘴上,说“我找人问问,政策上的事儿谁知道呢。你抽烟不” 张景礼看了看杨庆远手里的大生产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给女儿扎头发的姐姐,叹了口气。 张景礼和杨庆远永远都不会知道,如果他们其中有一个去找政府问问,可能,张景义娘仨的命运就会从此改变了。 两个人,一个是经历过前几年的变顾,对政府有着深深的恐惧,一个,就是从农村撞大运出来人的基层工人,又能知道些什么而张景义和孩子的命运,就掌握在了这样的两个人手里。 “妈妈,刚才咱们来的地方是叫火车站不叫什么火车站”刘金荣靠在妈妈身上,一边等着扎好头发一边问。 张景义说“本溪火车站。” 刘金荣说“我看到红旗了,那么多,还有那么多的字,我认识三个字,毛,无,万,万字有两个,妈妈,万字有两个。字没有爸爸写的好看。” 刘照丰说“来金荣,别缠着妈,我教你写字。” 刘金荣数着手指头“我认得火字,后面是车字,火车站,车字写错了的,哥,那个车字是写错了对吧本溪火车站,有五个字。妈妈,刚才那个车站是六个字呢,剩一下一个是什么” 刘照丰把叽叽喳喳的刘金荣扯到一边,让她坐到小板凳上,顺手把手里的糖块塞到她口袋里,说“妈妈说那是本溪的火车站,不是本溪火车站。那个叫孟家堡火车站,所以是六个字。” 他是知道妈妈不识字的,怕妹妹一直问妈妈在外人面前尴尬。 刘金荣眨了眨大眼睛“本溪火车站为什么叫孟家堡火车站本溪也叫孟家堡吗” 刘照丰抓抓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杨庆远在一边笑着说“本溪有好几个火车站,这一个叫孟家堡,下一个叫本溪湖,前面一个叫福金,再前叫孙家堡,不是一个火车站。” 刘金荣想了想,点点了头“舅舅你好厉害,什么都知道。那青堆为什么只有一个火车站” 杨庆远说“本溪大呀,青堆子小。一个本溪有好些个青堆子那么大。” 刘金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咽了咽口水问“本溪,本溪有人鹞子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胡大头 第二天,张景礼匆匆的回了青堆,留下茫然的娘仨个,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 杨庆远带着张景义娘仨去逛了逛联营百货,又去逛了花园山公园。这会儿本溪英雄纪念碑还没开建,花园山顶上是一座国明党军队留下的碉堡,又或许是日本人留下的,谁知道呢。 整个城市里建筑稀稀落落的,大片的平房和荒地,市府广场就是个土坝子,马路都硬化了,是柏油路,路上大小汽车轰轰隆隆的跑过来跑过去,楼房大部分都是日本人留下的,也有新楼,都是苏式建筑,有一些正在施工。 到处都有刘金荣熟悉的大喇叭和激昂的歌曲,到处红旗招展,在工业化的城市里,革命的气息更加浓郁和无处不在。 到处都是兴无灭私,大越进的标语。路边立着巨大的广告牌,无产阶级共产主义战士巨大的拳头把美帝砸翻在尘埃里。打倒美帝霸权主义,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刘照丰把刘金荣背在背上,一路上就给她念着这些标语口号。 这个时期字是乱用的,繁体简体变体异化,随心所欲的用,很多时候要靠猜。 第三天,杨庆远约的胡大头来了,穿着崭新的工作服,还拎了一小牛皮纸包的糖和两盒大生产,两盒罐头,一盒肉的一盒水果。一盒果子,就是老式梅花槽子糕。在这个时候,这是真正的好东西。 胡大头是鲁东大汉,有一米八多的个子,连鬓胡子,宽额大耳,说话像打炮一样。 杨庆远把人迎进屋,大家坐在凳子上,杨庆远指了指张景义“这是我姐,张景义。我姐夫原来是地方上的干部,病故了,留下娘仨。姐,这是胡满军,鲁东过来的,在二铁厂上班,高级工。他媳妇儿去年也是有病走了,现在一个人。” 胡大头搓了搓手“你好你好,那个,叫我大头就行,工友们都这么叫。你看这,我也没什么准备,我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就会干活,也不太会那个,说话,反正,你别挑就行。我什么都行。” 杨庆远说“现在搞大食堂了,什么都靠工分说话,粮份儿按劳力,我姐身子弱,还带着两个孩子,连一个劳力也顶不上,在那边是实在没法活了,这才说想办法到这边来,这边是工厂,总有个活路。 你要是能帮忙呢,就落个手印帮着跑跑,把我姐和孩子的户口落过来,至于别的,你们自己谈,接触接触,只要我姐没意见我也没意见。行不什么事儿也得把户口落了才好办哪。” 胡大头点头说“那是那是,现在什么都讲户口讲单位和成份,落实了才好办事。” 杨庆远说“那,这事儿先就这么说定了行吧你去单位上开个介绍信,我去把我姐户口落下来。完了咱再说其他。” 胡大头看着张景义双眼放光,点头说“行,说定了。我明天去开介绍信。你家这,你媳妇儿孩子呢没在家” 杨庆远给胡大头递了根烟,划火柴点着了说“我们这边是新厂,条件不如你们二铁,分的房子就这么大,连个厕所都没有呢。我这两天让媳妇儿带孩子先回娘家去了。” 胡大头拍了一下大腿,啪的一声,吓得靠在张景义身上的刘金荣把小身子往妈妈怀里缩了缩,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这个陌生的庞然大物。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高壮的人,满脸的胡茬子泛着青光,好吓人的样子。 “这多不好,挤查查的干什么呀,去我那。”胡大头摆了摆手“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那边条件比你这边好,宽绰,直接过去就行了,住得下。反正户口也要落那边,办事情离的还近。” 杨庆远看了张景义一眼,说“不,不太好吧那也,太麻烦你了。” 胡大头说“麻烦个啥,好赖咱们也是熟人,就是事儿不成帮忙也是应该的,再说只要姐不反对,我个人没意见。我没孩子,人过去了家里还热闹点儿。” 张景义看了看儿子和女儿,想了想问“孩子,能吃饱吧” 胡大头说“能,有我一口吃的就能把他们喂饱了,这都是小事儿。” 张景义说“孩子小,要上学。” 胡大头说“上,念书出来才有出息,肯定得上,你放心吧,我胡大头说出来就算。”梆梆敲了两下胸脯。 张景义看了一眼杨庆远,低下头,说“我,我不会煮饭,只会,只会点儿针线活儿。” 胡大头愣了一下,杨庆远说“我姐嫁人的时候年岁小,我姐夫又是干部,家里有工作人员,我姐夫对我姐那是,那是,那是真好,什么也不叫她干。所以,嘿嘿,嘿嘿嘿。” 胡大头舔了舔嘴唇,盯着张景义看了一会儿,还是一挥手“没没事儿,我也不会弄还不是天天吃饱喝得,咱吃食堂。以后,以后慢慢来,慢慢学,行吧” 张景义点了点头。 胡大头抹了一把下巴,想了想,点头说“行,就这么,定了。那走吧,老杨,收拾东西过我那去,你也早点儿把媳妇儿孩子接回来。放心,肯定没差头。” 杨庆远有点儿犹豫,扭头看向张景义“姐。” 张景义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怀里的刘金荣,点头说“行,走吧。” 起来收拾。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把两个孩子的东西打个小包袱让刘照丰背着,牵着刘金荣,带上那两个皮箱出了门。 刘金荣出了门扒着哥哥看,看到哥哥的书包背在身上,这才舒了口气,牵着妈妈的手跟着走。 坐上公交车,摇摇晃晃,顺着火车站前面那条马路穿过整个城市,过了太子河上的大桥,来到本溪湖这边。 这个时候本溪虽然已经是国家级较大型城市,但人口还没后世那么多,城区也不大,过了北地就是城外了,荒山野岭的,一直到过了桥到河东这边才热闹起来。 本溪湖这边就是原来本溪的主城区了,本溪历史上就叫本溪湖。完全是日本人因为采矿需要建设起来的,本溪是煤铁之都,煤在彩屯竖井,铁在本溪湖,那会儿叫本溪湖煤铁公司。 歪头山和南坟都是后来一九三几年以后的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我也要 公交车驶进本溪湖路。 这会儿老街还没拆,正是繁荣的时候,路两边高大的牌楼式老建筑,高高的门挑,各种招牌路幌,由其是那两条横跨街面虬结欲飞的龙,简直让刘金荣看花了眼,看呆了。小手紧紧的抓着妈妈,生怕被路上的行人挤散了,忘了自己还是坐在车里。 售票员喊“铁工到了啊,铁工,下车的同志拿好东西。”车停下,胡大头站起来拎起皮箱“走吧,到了,下车。” 下了车,往左边看就是本溪湖火车站,胡大头拎着皮箱走在前面,领着大家往家走。 刘金荣扯了扯哥哥“这是什么火车站” 刘照丰说“本溪湖,本溪湖火车站。” 刘金荣一边抓着妈妈的手跟着走一边晃着小脑袋四处打量“湖呢湖在哪” 这边和市区那边完全不同,显得旧了不少,路面上都漫着一层黑灰,建筑也显得更老旧,天空是灰朦朦的,密密麻麻的铁道到处都能看到。 河那边就是铁厂,高高的大烟囱一根一根直立着,咕嘟咕嘟的冒着黑烟白烟。 路边都是厂房,不时的传出咣啷一声,或者机器运转的声音,还有电焊闪耀的弧光。 大街上的男男女女大部分都穿着铁厂的工作服,有的脸上抹的乌漆麻黑的,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大汽车鸣着喇叭从街上驶过,带起一路灰尘。 走了一会儿,拐了几个弯,高楼没有了,入眼是一大片平房,但比平时见的房子要高大一些,这是原来日本人建的住宅。 胡大头说“到了,就这。这边比你们那边热闹,商店也多些。人家也多。” 杨庆远左右看了看,说“那边厂子正改造呢,以后啊,主力还得是在那边。现在市里到处都在建,人也越来越多,这边终归是偏了点。” 胡大头放下箱子挑钥匙开门,说“谁知道呢,反正厂子在人就少不了。来来,进屋进屋。” 一大队人打着“返私返又”的标语从门前走过,不断的高呼着口号,连行驶的汽车也远远的停到路边等人群过去。 胡大头扭头看了看,杨庆远问“你们这边运动搞的大呀我们那边就是开了几次大会。” 胡大头拎起皮箱往院里走,说“进来说。工宣队弄的,厂子哪有时间搞这些,现在上面要搞大生产,生产任务都忙不过来呢。” 杨庆远说“工业农业大越进,三年五年超英美,真要有那么一天,咱们算不算最强大的国家了” 胡大头打开里面房门,说“英国人我不知道,美国人那么牛不也让咱们揍趴下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大家进屋,在炕边上坐下,胡大头去拿了暖壶和饭碗给倒水,问杨庆远“你们厂返又名额弄完了吗” 杨庆远点头说“早就好了,反正咱们工人也就是跟着喊几句口号,是和不是都是上面的事情。” 胡大头说“我们这边还在斗,不过应该也快了。你讲话了,跟着喊呗,咱说了也不算,还是少掺合。我这是两屋,你们娘仨先住这边大屋吧,我住里面,行李被子都是现成的,你们也别嫌乎,凑和几天,等事定下来了我买几床新的回来。” 杨庆远点点头,说“掺合不起呀,前面还在大明大放,后面马上就翻脸开始整顿返又,这年头,多说多错,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外面的事儿和咱也没啥关系。做好本份就行了。” 胡大头给刘照丰和刘金荣都倒了一小碗水,对张景义说“你户口本都带了吧” 张景义点点头,看向杨庆远。 杨庆远说“带来了,在我这,手续什么的我去帮我姐跑,她带着孩子不方便。” 胡大头说“去盖戳还得本人到,孩子先放家里,大门一锁,安全,有吃有玩就行呗。你们坐会儿,我去食堂打点儿饭回来,完了咱们去街道。” 胡大头拿了两个大铝饭盒和一个大搪瓷缸子出去了,杨庆远在屋里转了一圈儿,问张景义“姐,感觉怎么样感觉能行不要是行就在这过也挺好。” 张景义说“孩子能吃饱饭,能上学就行,活儿,我能慢慢学。孩子好就行。” 杨庆远说“那就先看几天,先把户口办过来,到时候咱们再商量,行吧你带孩子先在这住几天,我那边也确实小了不方便。 从这边坐十一路,一直做到头就是俺家,你记得住吧有事儿就去找我,车票五分钱,要提前准备好零钱。你那东西别拿出来,收好锁好。” 张景义点点头,把刘金荣拉过来抱在怀里,心里一片茫然徬徨无助,但也只能承受,因为她没有一点儿办法,孩子能好好的活下去就是她现在全部的希望,或者说唯一的信念了。 刘照丰抿着嘴坐在一边不吭声,他十岁了,明白一些事情了。刘金荣把着妈妈的胳膊打量屋里,透过窗户看外面,充满了好奇“妈,咱们以后要住在这里了吗好大的房子啊,比咱家原来的大。” 杨庆远说“这边住的确实比我那边强,屋大还有院子。这院里还有葡萄藤呢。” 刘金荣爬上炕,爬到窗边往外看“有葡萄吗葡萄树什么样儿妈,葡萄好甜的。”小丫头唆啰了一口口水,趴到玻璃上看院子里。 其实院子不大,不到二十个平方,堆着些杂物,煤棚,自行车胡大头刚骑走,墙角上是厕所,旱厕,粪坑在院墙外面盖着石板,定期会有环卫的掏粪工过来把粪掏走。 葡萄藤就一根,爬在不大的木架子上,歪歪斜斜的有几个平方大小,是山葡萄,果粒只有小指肚大小,也不是那么甜,酸味儿重。 杨庆远找了找,从炕柜底下摸出把剪子来,说“金宝儿等下啊,舅去给你剪葡萄回来。”拎着剪子出去了。刘金荣眼睛都亮了,不停的咽着口水,把小脸紧紧的压在玻璃上看着。孩子的世界就是吃。 张景义问儿子“照丰,觉得这里行不” 刘照丰看了下屋里,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妈,咱就在舅舅家里住不行吗” 张景义叹了口气,说“咱家没劳力,进不了食堂,你舅养不起咱们。” 刘照丰说“我出去干活,我当劳力。” 张景义伸手把儿子抱到怀里“你还小呢,等你长大了再出去,那会儿我儿子大了,妈就什么也不怕了。”刘照丰点点头,使劲儿嗯了一声。 刘金荣回过头来“妈,哥,什么我也要。” 张景义一下子笑起来,心里一下子光亮了不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办事难(新书求收藏) 新书期,收藏推荐是重要指标,决定着这本书走多远写多少,求支持一下。现在这本书,盗版数据比这边高了十几倍,你们良心真的不会痛吗再祝盗版网站全体一家老小,平安多福。 杨庆远剪了两串已经紫了的葡萄回来,拿瓢舀水冲了冲,递给刘照丰和刘金荣一人一串,说“大部分还没紫,不能吃呢,这东西不熟透能酸掉牙。” 刘金荣双手捧着对于她来说有点儿大的葡萄串,小心弈弈的凑到嘴边咬了一颗,含了几秒钟,终于忍不住咬破了皮,身体猛的抖了一下,小脸都抽到了一起。 杨庆远哈哈笑起来,说“挑色深的咬,紫的甜。” 刘照丰把手里的葡萄一只手拿着,把刚刚喝水的小碗泼了,挑紫色的葡萄粒摘下来放到碗里,然后把碗递给刘金荣“来,这个要甜点儿,把你那个给我,我帮你挑。” 刘金荣想了想,有点舍不得的样子,但还是和哥哥做了交换。 张景义说“酸就少吃几颗,一会儿牙酸倒了吃不得饭。” 刘金荣从碗里拿了一颗小心的放到嘴里匝了几下,眯起眼睛笑着说“哥哥这个是甜的,只有一点点酸。一点点。” 外面大门一开,胡大头推着自行车进来,关好院门,把自行车支在墙边,拎着一个黑皮兜子走进来“吃什么呢葡萄院里这个酸的,不好吃。快别吃了,想吃水果哪天我去买回来。” 刘金荣举着小碗说“叔,叔叔,紫色的是甜的,只有一点点酸。” 胡大头把手里的兜子放到炕角,返身去拿了个炕桌过来放到炕上,然后去外屋拿了两个盘子和大碗进来,把兜子里的饭盒和大搪瓷缸拿出来,把饭,菜,馒头装到盘子和碗里,说“今天食堂蒸馒头,我拿了几个,就是没有汤。” 菜很简单,青椒炒肉,溜豆腐,西红杮炒鸡蛋,胡大头又去外屋拿了碗咸菜和筷子进来,说“家里就我一个,什么都是糊弄,东西都没置齐整,先对付吧,来,吃饭。丫头,别吃葡萄了,明天我去给你弄苹果。来吃饭。” 大家围过来吃饭。两个孩子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肉了,吃的满脸是油,刘照丰懂事了还能控制自己,刘金荣眼睛都要掉到青椒炒肉里去了。 一顿饭吃完,留娘仨在屋里休息,胡大头和杨庆远去街道办事情。 这个时候的街道和后世的街道不是一回事儿。 街道上工作的都是一片儿的邻居,都是大妈大姐。胡大头说了一下情况,说要找个媳妇儿,是庄河青堆子的,需要办下户口。一群大妈大姐打了半天的趣,给开了证明。 然后拿着双方的户口本,街道的证明去派出所写申请。 也都是熟人,申请写好,科长说“大头,你最好还是去市局托托人,现在户口变动关系的申请挺多的,国家调转的都办不过来,你这种私人申请的怕是得有个等了。有熟人还是去找找,实在不行让你们厂工会给帮帮忙。” 胡大头给科长顶上大生产道谢,和杨庆远两个人出了派出所。 胡大头说“我再去趟厂工会,市局那边就得你去盯着跑跑了,我把这娘仨照顾好等你信儿。” 杨庆远说“行,我去跑。你也让工会帮着落实一下。” 一晃,三天就过去了,九月二十八号。 杨庆远又一次骑着自行车来到市局,找到户籍科。 “同志,我来问问我姐的户口。这两个人等着办手续结婚呢,两边都扯着,我姐带着孩子在这边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都是革命同志,帮个忙吧。”杨庆远给科长递上大生产。 科长点上烟,拿过杨庆远手里的材料看了看,说“你这个得局长签字,我想帮也帮不上啊。” 杨庆远说“你看,对方厂里的,街道的,派出所的,分局的,手续都是妥了的,都在这,就差咱们这一个戳了,同志,真的,你给帮帮忙吧,我这都跑了好几趟了,现在大越进生产任务重,我也难得请个假。” 科长翻了翻材料,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你这个呀,找我真没用啊。怎么弄户口迁转改名字这些都得局长签字,这是规定,你的申请我已经交上去了,没办法,只能等。” 杨庆远问“那得等多久” 科长摇摇头说“那就不知道了,我也不懵你,几天也可能,永远签不下来也有可能,你要是有什么关系熟人赶紧找找比找我有用。现在国家户籍政策马上要大动,大家都在忙这个事儿呢。” 杨庆远问“怎么动” 科长摇摇头没吱声。 杨庆远想了想说“我姐是军属,军属应该有政策吧” 科长抬头看了杨庆远一眼“什么军属在哪当兵什么兵” 杨庆远想了想说“好像在本溪呆过,48年参军,农工联大出来的,打过仗立过功,50年去的朝鲜,现在还在那边。听我姐说,现在是干部了,起码营职。” 科长问“具体干什么知道不叫什么”那会儿部队番号是保密的,问了也不知道。 杨庆远说“就知道是汽车兵,叫刘照瑞。庄河人。” 科长想了想站起来,说“你等我一会儿。” 杨庆远坐到凳子上点了根烟,心里有点儿急躁,但是也没什么办法。 科长一路上了三楼,来到局长办公室,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 “进来。” 科长推门进去,局长正戴着花镜判文件,问“有事儿” 科长说“局长,有个来办迁户口的,来了几趟了,申请我也交到你这边来了,我来问问。人在我办公室等着呢。” 局长从花镜后面看了科长一眼“找到你头上了哪的关系” 科长摇摇头“不是,我不认识,也没找我,我也,我也不能因为什么关系就给您找麻烦哪是不,这阵子咱们都在搞户口政策,这么忙,哪能呢。” 局长问“那你这,怎么回事” 科长说“是军属,迁户口这个,儿子在部队上,打过本溪和奉天,50年去朝鲜,现在还在那边,我们对军属由其是立过功的军属不是有政策嘛,我这上来问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功臣(新书求收藏推荐) 局长放下笔“哪个部队叫什么” 科长说“问了他也不知道啊。说是汽车兵,刘照瑞,庄河人。” 局长想了想,拿起电话。 “喂帮我查一个户口,原来安东的,说是军属,参军的是大儿子叫刘照瑞,48年兵,立过功。” 过了一会儿,那边人说“有,刘照瑞,原安东庄河县人,父亲叫刘华奇,是地方干部,母亲叫张景义。二等功臣,现任我驻朝部队某部汽车营营长,副团职。” 局长说了声谢谢扣上电话,伸手到一边撂得小山一样的文件堆里翻“哪份” 科长过来帮着找,翻了半天才翻到“这个,张景义,带着两个孩子,一个九岁一个七岁。迁户理由是过来结婚。” 局长拿着材料看了看,说“应该是继子。这是丈夫去世了,过不出头了,现在困难哪。”拿起笔签上名字递给科长“给办了吧,军人在前线流血,我们地方上不能给拖后腿。” 科长接过材料,敬了个礼出来。 “怎么样同志”杨庆远扔掉烟头站起来。 科长到办公桌后面坐下说“签了。是功臣家属你不早说。” 杨庆远大喜过望,搓着手笑着说“这不是,一时喇和忘了说了嘛。签了就好签了就好,这可是,真是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科长把手里材料放到桌子上“材料呢拿过来。” 杨庆远赶紧把包里的材料拿出来“哎,哎,在这在这,全在这。” 科长接过去打开绑绳“你姐这个大儿子,是继子吧我看这年纪对不上。” 杨庆远点头说“是是,我姐是43年嫁过去的,我姐夫原来的太太病故了,咳血。那会儿照瑞已经有十一二了。不过她们感情很好。” 科长拿出公章来,用嘴哈了哈,给一叠材料上盖上红章,在户口本上填上申请表信息,签上名盖上章,说“好了,赶紧回去办吧,抓点儿紧还来得及。” 杨庆远也不疑有他,千恩万谢的拿了材料出来骑上自行车就往溪湖奔。 到了胡大头家,把办好的材料拿出来交给张景义,所有人都从心里的高兴,终于石头落地了。 杨庆远说“姐,那头就得你自己回去办了,有了这边的准迁手续,那头不难办,找庄河县的户籍科盖章提档案就行了,那边不能难为你。我这走不开,就不陪你回去了,到时候你让景礼陪你过去,他隔的近。” 张景义抱着材料说“嗯,我回去找景礼陪我,这就够感谢了,真是,麻烦了你这么久,跑里跑外的。金宝儿,谢谢舅舅。” 刘金荣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看妈妈高兴她也就高兴,给杨庆远鞠了个躬,脆生生的道了一声谢“谢谢舅舅。舅舅你真好。”过去趴着杨庆远的胳膊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杨庆远哈哈笑起来,这段时间的压力一扫而光,摸了摸刘金荣的头说“那就赶紧回去办吧,要不要我去帮你买车票” 张景义说“不用,我直接从这边坐就行。等我这边弄好了再谢你。” 杨庆远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我姐,说什么谢不谢的,日子过好就行,就挺好。” 杨庆远坐了会儿就告辞回去了。晚上,胡大头下了班从食堂打了饭菜回来,张景义说“胡哥,庆远把手续办回来了,我明天就回庄河去迁,孩子得麻烦你照料两天,我办了手续马上就回来。” 胡大头也挺高兴,摆了摆手说“没事儿,应该的,你放心回吧,孩子交给我。身上有钱不得带点钱,那头办事买盒烟什么的,去求人呢。拿一百在身上。”从里怀里掏了钱数了十张递给张景义。 张景义红着脸推托“不要,我有。我怎么能要你钱。” 胡大头把钱塞到张景义手里,说“别和我外道,我工资高。你赶紧回去顺顺溜溜的把事办了比什么都强。孩子你不用耽心。” 张景义握着钱点了点头,扭头对刘照丰说“照丰,妈回去迁户口,以后咱们就是这边的人了,你带妹妹在这等妈回来,听着没要听胡叔的话,在家好好呆着,别出门,看好金宝儿。” 伸手把刘金荣抱起来亲了一口“金宝儿,妈回去办户口,你和哥哥在这等妈,得听哥哥话,听见没不能出院,不能乱跑。等妈回来带你上街。” 刘金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结果,第二天,二十九号,张景义没走上,胡大头和工友吃饭喝醉了,被工友抬着送回来的时候吓了张景义一跳,放到炕上伺候了小半天儿,一直到天擦黑了胡大头才醒过来,有点不好意思,直给张景义道歉,说是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 三十号,张景义怀着忐忑的心情告别两个孩子,独自一人上了回庄河的火车。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总是那么的不尽人意。庄河县城放假了。对的,没有说错,那年头十一国庆全员放假热烈庆祝,都去搞集会去了。 58年这一年,国内国外发生了许多事情。 这一年,美国扬言要对我们施行导弹打击。 这一年,毛子和我们翻了脸,很快就升级成了兵戎相见。 这一年,老蒋要反攻大陆,美航母进入金门海域,解放军入闽作战,万炮齐发轰金门。 短短的时间内三次空战,十三次海战,战争的阴影压在祖国大地上。 九月二十九号,中央发布指示必须在全国范围内把能拿起武器的男女公民武装起来,以民兵组织的形式,实行全民皆兵。伟人指示要在全国各地以师为单位组建民兵组织。 这一年的国庆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大阅兵工业大炼钢铁,农业大越进,全民皆兵备荒备战。这就是阅兵主题。 不只是京城,全国各地都开展了阅兵游行的仪式,各地民兵披挂上阵,誓师消灭一切敌人。 张景义只有回到青堆弟弟家里,焦急的等待。 她不知道的是,驻朝部队将在十月二十六号之前,分三批从朝鲜撤军,第一批战士在这个时候已经踏上了祖国的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不辞而别 十月五号,张景义第七次来到县城公安局。 看着公安干部在自己的材料上盖上红色印章的那一刻,张景义眼泪就涌了出来。 已经出来七天了,怀着焦急,雀跃而又有一丝迷茫的心情,张景义告别弟弟,登上了火车。 中午饭点儿刚过,张景义走出本溪湖火车站,顾不得喝一口水,匆忙的奔向胡大头家。 “照丰,金宝儿。照丰,妈回来啦,给妈开门。” 院门从里面打开,两张脏兮兮的小脸儿出现在张景义面前,刘金荣看了看,确认是妈妈,哇的一声哭起来,扑到张景义怀里。 张景义抱着女儿问儿子“照丰,怎么了”进了院子,刘照丰在后面关了院门,娘三个进到屋子里。 屋里飘浮着一丝酒气,炕桌随意的摆在炕梢。 刘金荣搂着妈妈的脖子“妈,我饿。” 张景义看着儿子“照丰” 刘照丰说“妈你怎么才回来呀,妹妹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张景义啊了一声“你胡叔叔呢” 刘照丰说“你走的前两天还好,他还拿了东西回来,第三天又喝多了,我把前一天剩的东西给妹妹吃了。然后两天就只有晚上才回来,昨天又喝醉了,什么也没拿回来,妹妹哭还被他骂了。他,他还想打开咱们的箱子。” 张景义扭头看了看箱子,锁还是好的,问“他人呢” 刘照丰说“上班去了。” 张景义问“他打你们没有” 刘照丰摇摇头“没,就是骂了,他喝多了躺在炕上我和妹妹离的远。” 刘金荣把脸贴在妈妈脸上“妈,他好凶的。妈,我饿。” 张景义茫然的在屋里看了一圈,脑子里乱哄哄的,刘照丰小声叫了一句“妈。” 张景义一下子清醒过来,把刘金荣递给刘照丰“抱着小妹,咱们走。” 刘照丰接过妹妹问“咱们去哪” 张景义去拿箱子“先去你庆远舅家,完了再想办法,妈把户口办过来了,不行妈去找政府。” 张景义这会儿内心无比的坚定,她要去找政府,她丈夫是英雄,儿子是英雄,凭什么没个活路 张景义拿出一百五十块钱放到炕桌上,一百是还胡大头的,五十算是这段时间的吃住钱,费力的拎着两个箱子,刘照丰抱着妹妹,娘三个出了院子。 张景义锁好院门,锁院门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但看了看孩子,心又坚定起来。 找到公交车站,张景义已经累的大汗淋离,好不容易在热心人的帮助下上了车,买了车票,抱着女儿搂着儿子看着车外的景色,这会儿她真的想车永远不要停下来,因为她下了车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坐到终点,又有热心人帮着把箱子拎下来,娘三个靠着两个箱子站在路边抹眼泪,杨庆远家里没人。 “妈我饿。”刘金荣趴在妈妈怀里小声说了一句。 张景义抹了把脸站起来,看了一下四周,把女儿交给儿子抱着“你就站在这里,坐在箱子上不要动,有事情你就喊。听懂了吗妈去找找你舅舅。” 想了想,张景义来到杨庆远邻居家敲响房门,第一家没人,第二家没人,第三家,一个大妈开了门“找谁” 张景义鞠了个躬“大婶你好。我是,106家的亲戚,我是他姐,前几天在这住过的。” 大妈往那边看了看“老杨家杨庆远家” 张景义说“对对,杨庆远,我是他姐姐,从庄河过来的。” 大妈问“你,有事儿” 张景义说“他不在家,我不知道他单位在哪,他今天,能回来吗” 大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今天回不回,他在钢厂上班,但是哪个车间就不知道了,钢厂有那么大,那么大一片呢,我一个老太太也分不清。那你先进屋呆会儿吧,等会儿。” 张景义咬了咬嘴唇“那,大婶,你家里有什么吃的吗不是我,是我两个孩子,一天没吃东西了,饿的直哭,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买,我给钱。”急慌慌的去掏钱。 大妈往两边看了看“孩子呢” 张景义说“在路边,看东西呢。”指了指那边。 大妈拍了张景义一下“你呀,走走,领过来,把孩子扔路边你也能放心,这车多马乱的。” 大妈和张景义一起把孩子皮箱弄到了楼里,大妈又去给倒了热水,给两个孩子拿了饽饽和煮熟的土豆,张景义要给钱,大妈没要“邻里邻居的,孩子吃一口能值个什么,可别臊我了,你也歇会儿。这是从哪来” 张景义说“我刚从庄河回来,回去迁户口。” 大妈问“办好啦这年头户口可不好迁,听说啊,户口政策要变啦,也不知道怎么个变法,反正,以后想迁更难了,听说是什么公社化集体化,我一个老太太,就是听了一耳朵,也搞不懂,反正就是,农村的就钉死在农村了,不能进城,城里的也不能去农村了。” 张景义问“那我这刚迁出来的,还能给落吧” 大妈说“你手续办好了肯定给你落。听说以后要办粮票了,粮食跟着户口。按户口本办粮票,一家人一个月粮就得按着人头买,多了没有,一个人多少都是固定的。你是这边的户口粮食关系就钉死在这了,去别的地方买不到粮。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张景义问“拿钱也买不到粮” 大妈摇摇头“买不到喽,国家有规定啦,不准向没有户口的人供粮,私人之间更不准,犯法的。前两天街道刚组织我们开的会,以后只能凭着户口和粮食关系到指定的地方去买粮,买多买少都是人家说了算。以后在外边吃饭都得拿粮票去才给吃,都和以前不一样啦。” 其实国家粮食早就开始统购统销了,不过一直管理的不是那么严格,由其是城市里,在58年以前还没有限制性购买,一度出现了粮食倒流回农村的现像。从58年秋天起,粮食管理一下子苛刻起来,严的令人无法想像。 而张景义也不知道,自己马上就将被卷入一场史无前例的命运大转盘里。 陪着大妈说话,喝了点儿水,刘金荣吃饱了趴在妈妈怀里睡着了,刘照丰也在一边打嗑睡,这两天他照顾妹妹一直也没睡好,而且,他也饿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命运的判决 天蒙蒙黑,杨庆远一家回来了,这让张景义长舒了一口气。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娘三个提着行李进了杨庆远家,杨庆远都懵了。 “这是怎么了姐,你这是” 张景义说“户口办完了,直接落就行了。胡家我不去了。你再帮我找个地方落下脚行不我明天去找政府。” 杨庆远说“怎么了前几天不是还挺好吗” 张景义说“那人是个好酒的,天天喝醉,孩子也不管,我走了五天,孩子饿了三天,还吼孩子。” 杨庆远用拳头砸了一下掌心“明天我找他去。” 张景义说“不找了,就这么的吧,帮我找个地方能呆几天就行,等我找了政府安置好地方就搬走。住旅店也行,能不能帮我开张介绍信”住旅店要介绍信她是知道的,听先生说过。 杨庆远说“开介绍信也得明天了,今晚先就在这凑和吧,你们娘仨睡这屋,我们三个去边上挤挤。” 他这屋小屋太小,睡一个大人将就,一家三口根本挤不下。这也是为什么前几天他让媳妇儿孩子回娘家的原因,家里太小。 张景义说“刚才我呆的那个大婶家有地方,你去说说,我付点钱,在她那边将就一晚上看行不。” 杨庆远说“胡婶啊嗯,她那屋要大些,儿子也不在家,我去问问。” 杨庆远出去到大妈家问了问,胡婶到是个热心的,痛快的答应了。杨庆远说“可能要住几天,我姐要落户口,完了等政府安排,你看,能不能多住几天,我给你算点儿钱。” 胡婶说“什么钱不钱的,邻里邻居的,我看那娘仨也不容易,瞅着像是大户人家的,估计也是没遭过什么罪,懂事儿。那就过来吧,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不嫌我老婆子就行。” 杨庆远还是给塞了五块钱,就当是这几天娘仨的伙食费了,胡婶推了几下也就收了。 就这样,张景义带着两个孩子,暂时在胡婶家里安顿了下来,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连续几天,张景义把儿女托付给胡婶,拿着材料跑到公安局去落实户口,但总是被告之等等。 这一等就是近十天,天气彻底冷下来了,北风呼啸着从大地上掠过,天空总是阴沉沉的,胡婶说,马上就要下雪了,要给孩子穿厚实点儿,这个时候受了风寒最伤身子。 中间胡婶的儿子回来了一趟,匆匆的说了几句话,留了一点钱就又走了,厂里任务重,必须住厂。 每天晚上胡婶都会到门前的小坡上往厂子那边看一会儿,能看到那边的灯光,火光,大烟囱冒着滚滚的浓烟。 “你是从庄河迁过来的” “是,局里给盖戳办的手续,都办过来半个月了,始终没落好。” “就你们娘仨你男人呢” “,死了,九月份死的。” “你现在住在哪里” “亲戚家。” “回去等通知吧,不要离开居住地,这一两天就有消息了。” “同志,我两个孩子都小,现在买粮都要户口,这么不上不下的真的没法过了,能不能帮帮忙” “这是国家政策,你的情况我个人是理解的,但是得按政策办事。你回去吧,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办事员给张景义的材料上盖上了一个方型的蓝色戳印。 如果张景义识字,会看到戳上的字本户迁转,本溪县,农业户。可惜,张景义不识字。 “所有城镇内无业户,一律就近安置到农村去,组建人民公社,大力发展农业生产。” 从这一天开始,全国的老百姓被分成了农业户和城镇户,城里买粮凭票,不得向没有户口的人卖粮。农村没有粮本,吃公社集体食堂,不要钱,当时叫吃饭不要钱,努力搞生产。 回到胡婶家里,胡婶问“给办了没怎么拖了这么长时间,不应该呀。” 张景义说“问了我住哪,给盖了戳,说一两天就有准信儿,叫我不要离开这,等着。” 胡婶说“那就好,那就好,落了就好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这个小丫头了,以后要常来串门。金宝儿,以后就在姥姥这住好不好” 刘金荣看了看胡婶“我要跟妈妈住。” 就这样满怀希望的等了两天,第三天下午,两个工作人员敲开了胡婶家的房门。 “张景义一家三口是在这借住不” 开门的胡婶说“对对,让等消息,这都不敢出门。定下来啦这可就好了。景义,小张,政府的同志来啦。” 张景义抱着刘金荣从里屋出来“来信儿啦” 工作人员看了看张景义“你是张景义” 张景义点了点头。工作人员说“收拾收拾,给孩子穿厚实点儿,拿好东西,车在外边等着呢。” 张景义愣住了“去哪” 工作人员说“送你们去落户口,你抓点儿紧,人都等着呢。” 张景义点头答应“好,马上好。”把刘金荣交给胡婶,进屋去收拾东西,很快就打了个包袱让刘照丰背着,自己费力的拎着两个皮箱出来。 一个工作人员看了看张景义的箱子“你家以前是干什么的” 张景义说“我先生是县上的干部,我们是军属,我大孩子在部队上。” 这个工作人员扭头看另一个“是不是搞错了,干部家属,还是军属。” 那个看了看手里的材料“没错,赶紧走吧,再不走到那边天都黑了。” 工作人员帮着张景义提着箱子,张景义抱着刘金荣,笑着和胡婶告别,跟着工作人员来到外面。一辆大解放,车上已经或坐或站的挤了一些人。 工作人员走过去“都让让,让开点,这有女人和孩子。” 把皮箱放到车上,放倒一个,把刘照丰举上去放到皮箱上,再把刘金荣抱上去,然后把张景义扶上车,说“你就抱着孩子坐在箱子上,抓稳啊。车不停不要站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落脚 大汽车轰隆隆的跑在路上,好在车上人不少,张景义抱着刘金荣搂着刘照丰坐在箱子上,周边上的人挡住了寒风,到是没感觉多冷,不过她这么坐在中间,也看不到外面,更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经蒙蒙黑了,迷迷糊糊的张景义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全是一脸麻木的样子,没有人说话。 从市内出来,大解放整整跑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拐下了国防路,顺着坑坑洼洼的村路压过两条小河,进了一个村子。村子中间的土坝子上点着灯泡,一些人门里门外的站着,看到大解放开过来有人喊“来了来了,到了。” 大解放在坝子边上停下来,工作人员跳下车走到后边喊“到地方啦,下车吧,都慢着点,一个一个下。男的先下,女的和小孩后面下。” 车上的人木然的下车,有些手脚都冻得僵了,没人搀扶怕是要摔到。这样的天气站了这么久,没人敢直接跳下去,别看车实际上不高,跳下去脚和腿会疼得要死,甚至发生意外。 张景义和两个孩子最后被扶了下来,工作人员把她的两个皮箱拿下来放到她身边,有点可怜的看了她和孩子一眼,说“把东西看好。得抢,得学着抢,记着没” 张景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工作人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想说什么,想想还是没说,关上车厢板扭头喊“曹书记,我任务完成了啊,人都交给你了我就回了。” 胡子拉茬的曹书记叼着根烟袋,笑的满脸上都是深深的褶子“崔同志这就忙着走啊喝口水歇歇吧” 崔同志摆了摆手,又看了张景义一眼,爬上驾驶室,大汽车轰的一声走了。 曹书记抽了口烟。左右打量了一下,咳了一声说“嗯哼。同志们,都是大老远来的,响应国家的号召,那咱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一个锅里搅马勺,工作上要相互帮助,生活上要互相照顾。 我姓曹,组织相信我,让我来当这个大队的书记,以后呢,我认真工作,希望你们也能认真工作,共同完成上面的任务。下面我点名,听到的吱一声。” 张景义转头四下看了一下,场院里站着不少人,大都是一家一家的,也有单独一个人,先前来的家庭也有不少带着孩子的,大的十几岁,小的还有比刘金荣还要小的。所有人都茫然的看着曹书记。 念的都是各家户主的名字,点到名字的人家答应一声,念了几家就会有人来把他们带走,有两家人的,有三家人或者四家人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规律。张景义就开始紧张,紧紧的抱着孩子。 终于点到了张景义,曹书记打量了张景义几眼“你男人呢” 张景义说“死了。” 曹书记皱了下眉头“你是安东那边过来的怎么跑这头来了”安东地区有沿海口音,和本溪这边区别有点大。 张景义说“户口迁过来了,刚给落。” 曹书记扭头对后边一个男人说“这不是扯淡呢吗她这样的,瞅这小身板,还带俩孩子,这能干啥一瞅也不是干活人哪。” 那个男人走上来看了看张景义“家里还有什么人没” 张景义说“有弟弟,在青堆。” 那男人问“这边呢这边没人啦” 张景义摇了摇头“我孩子在部队上。” 男人看了张景义几秒钟,扭头对曹书记说“来都来了,还能退回去呀看着安排吧。” 曹书记皱了皱眉头,又点了两个名字,说“你们几户分到老霍家,跟着去吧,安顿好,明天一早来场院开大会。” 边上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背着手披着袄子蹲在地上,这会儿站起来说“走吧,把东西拿好。” 几家人背着抱着跟上去,张景义抱着刘金荣看了看两个大箱子,曹书记也看了一眼,说“老霍,你来帮着拿一下,她看样也是拿不了,还抱孩子呢。” 老霍扭头看了一眼,走过来一手一个拎起箱子,说“哟,这可是好东西。”大步走了出去,张景义抱着刘金荣喊了刘照丰赶紧跟在后面。 天已经黑了,远处一片黑暗,风呼呼的刮着,娘仨跟着老霍深一脚浅一脚的顺着土路往前走。走了有一两百米,拐过几栋房子,进到一个院子里,老霍扭头瞅了瞅,对张景义说“你来这头。” 拎着箱子带着张景义进了西头屋,打开灯,把箱子放到北炕上“你们就住这,行李在炕里,收拾睡下吧,明早一早早点儿起,开会。” 一家一家被安排到屋里,张景义这屋南炕是一家四口,不过两个孩子要大些,有十几岁了,两个半大小子。 屋子有点旧,抬头就能看到房梁,墙上糊着报纸,炕到是烧热了。 两家人也没打招呼,各自默默的收拾。张景义把两个箱子费力的放到炕里,把卷着的被褥拿过来打开铺起。被子是军用品,褥子一看就是旧的,打着补丁,不过洗干净了。 正收拾,老霍走进来“被子都够用不” 对面人家说“俺们缺一床,孩子大了,两个人一床有点挤。” 老霍点点头,把手里捧着的盆子放到张景义这边的炕沿上说“这有饽饽咸菜,饿了就叨一口,热水在外地锅里,锅沿上有碗。生活上缺什么东西明天大会完了能统一登记,到时候公社给弄回来。” 张景义说“我,我也想要床被子,这个有点薄。”老霍转身出去了。 对面女的过来到盆子里拿饽饽,问张景义“你们家三个够不” 她男人说“几个” 女人数了数“九个。” 男人说“留四个给她,遇一起了都不容易。她孩子小。” 女人拿了四个饽饽出来放到炕沿上,又拿了一块咸菜疙瘩和两根葱出来,把盆子端过去了。 张景义把饽饽拿起来,递给儿子女儿一人一个,咸菜疙瘩也没东西切,只能自己拿着让孩子咬。 一口饽饽,咬一口咸菜,咬点儿大葱。刘金荣摇头“辣。妈饽饽不好吃,渣嗓子。” 张景义给刘金荣拢了拢头发“慢慢吃,不吃饿。” 对面女的说“去给舀点热水就着能软乎点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法台大队 张景义把咸菜递给刘照丰拿着,下炕去外屋,用小碗舀了半碗热水进来,喂着女儿吃。 刘照丰吃了一个,刘金荣吃了半个,张景义把女儿剩的半个吃了,想了想,拿起一个送到对炕“你们吃吧,俺们吃不完,你们怕是不够。” 女人接过去掰开,两个孩子一人一半,几口就没了,又去盯着对面炕沿上的那个,女人抬手一人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睡觉。” 张景义看着剩的那个饽饽想了想,还是留着了,用手绢连着咸菜包起来放到一边,怕孩子饿了没吃的。 老霍又进来,一面给了一床被子,没说话,拿了空盆出去。 屋里灯灭了。外面也没了声息,隐隐传来几声狗叫,张景义搂着孩子,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外面公鸡的啼叫吵醒了张景义,抬头看了看,对炕上两口子已经起来了,正规置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一家人就带着两个口袋。 “醒啦”对面女的对张景义笑了一下打招呼。 张景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爬起来,套上外套穿鞋下地。 “你姓张是吧”对面女的问。 张景义点点头,女的说“俺家也姓张,我娘家姓李,你们是打哪来的” 老霍开门走进来“都起来啦老张走跟我去公社打饭拿东西,赶紧弄回来吃完还得去开会。你们女的把屋东西收拾一下,把孩子摆弄好。” 对炕的张家嫂子是个能说的,一边拾掇一边和张景义说话,等张景义把刘金荣收拾好,打水让刘照丰洗了脸,张家大哥和老霍拿着东西进来,一家两个盆子几个碗,筷子,勺子,茶缸,毛巾肥皂。盆和茶缸都是搪瓷的。 老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说“赶紧吃了饭,一会儿到场院开大会,完了各家各户还要发东西,分组,今天事不老少,都惊醒着点儿。” 张景义和张家嫂子去外屋把盆子碗筷勺子什么的用热水洗了,拿进来分饭。 还是饽饽咸菜,不过有白菜汤,切的很细的土豆条,剁碎的白菜,里面散落着葱末,汤面上飘着一点儿油花。 刘金荣悄悄问张景义“妈,咱们天天吃饽饽吗” 张景义摸了摸女儿的头,说“妈也不知道,人家做什么咱就吃什么,咱说了不算。” 刘金荣摸了摸小肚子“妈,金宝儿好长好长时间没吃过肉肉了,鱼也没有,鸡蛋也没有。咱家现在是穷了吗爷爷说穷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没得吃。” 张景义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刘金荣从衣服里掏出自己的小包包来,从里面拿出一张五万的钱递给妈妈“妈,我分你一张,我想吃肉肉。” 刘照丰伸手把钱拿过去塞到刘金荣的小包里,小声说“快收起来,不能给别人看。现在咱们刚刚来,还不知道去哪买东西呢,等熟了就好了,到时候哥带你去,听话。” 刘金荣看了看哥哥“我知道去哪买东西,去大百货。” 对面张家嫂子笑着说“你们家以前条件肯定好。那怎么就来这边了呢这边可没有百货哟,啥也没有,有钱也没地方花去。” 张景义问“这是哪儿” 张家嫂子说“偏岭,法台。你来前没人跟你说呀” 张景义摇摇头“就说户口安置好了,叫我跟着来。” 张家嫂子说“现在户口分农业户和城镇户啦,咱们这些人是农业户,送下来种地的,以后就得在这扎根了,吃饭在食堂,天天有任务,干了活吃饭。不过吃饭不要钱。” 张景义说“不给工资那缺衣服缺东西怎么办” 张家嫂子说“省着用呗。说的是什么都给分,我看是够呛,这多少人呢。等着呗,给什么用什么,反正不要钱。没工资,种地哪有什么工资,在说这地方,有钱也没用啊,没地方花。” 张家大哥想了想,对张景义说“一会儿开会要分组,就是给分活,你以后干什么活。你得去找找书记争一争,你家这情况我看挺特殊,重活你也干不了,别到时候活分下来你干不完,到可能就没饭吃了。” 张家嫂子问“你干过活没以前。” 张景义摇了摇头“以前家里没活。我,我就会针线活,补衣服我会。” 张家嫂子愣了一下“你不是说连饭都没做过吧” 张景义点了下头“没做过。我先生不要我做这些的。” 张家嫂子愣了一会儿,说“你说的是你家老爷们吧妈呀,还先生。对你可挺好。人呢” 张景义说“死了,九月份。” 张家嫂子点点头“妈呀,可怜见的,这才没几天的事儿,怪不得。唉呀,都是命啊。” 张家大哥说“你男的原来是干部吧” 张景义点点头,张家大哥说“人死灯灭呀,看你这样也不是个能争的,要不然也不会来这了。算了吧,来都来了,也就这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以后得学着争学着抢,没人让着你,不争不抢就得饿肚子,你能行你孩子能行啊” 外面传来敲锣的声音,张家大哥站起来“走吧,开会了。” 两家人出了屋,跟着院里其他人一起来到场院。 张景义第一次看到这边的情况。 茅草房,树枝夹的栅栏,厕所和猪圈在山墙头。天空很蓝,四面大山。 场院在村子的正中,边上全是和霍家差不多的院子,有几条狗瘪着肚子跟在人们后边跑,人家过去就是地,这会儿地里什么都没有了,看着荒凉的很。 刘金荣趴在妈妈肩膀上四处看,这里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样子,没有熟悉的街道,没有车或者自行车,没有商店,什么也没有,房子看着都怪怪的。 路就是纯粹的土路,连修整都没有,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大小石头就半露在外面,路面上鸡屎,鸭屎,牛粪羊蛋,秫秆,树枝到处都是,好在天已经冷下来了,夏天肯定会有很奇妙的味道。 家家房前屋后或者路边都垛着高高的柴垛,树枝,劈柴,苞米杆高粱杆。 人群慢慢汇集到场院上,这里是大队部,隶属于本溪县偏岭公社。一个公社有好几个大队,每个大队又分好多小队,生产队。这就是生产公社的结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二小队 从这会儿开始各家不做饭,吃食堂。 食堂是落到小队的,以生产队为单位设立公共食堂,免费为社员们一日三餐。 最开始的时候食堂不限量不记账,吃饱算,到60年开始限量统计,按户口分配,61年开始,各地食堂纷纷解散,生产队成为最基层行政机构,农民干活开始按工分计酬。 集体公社被叫做大步跨进共产主义,其实开始这几年也确实有这个意思。集体劳动也不是平均摊派,基本上考虑到了各个人的不同,主劳力,辅劳力,弱劳力各有分工,大家力所能及的在一起劳作,一起上工一起吃饭。 食堂解散以后,慢慢有了差别,主劳力和弱劳力的生活水平渐渐拉开,生产队和生产队之间也有了差距,那会儿出产高有副业的生产队工分能折到一天几块钱甚至十几块,而产出低的生产队只有几分几毛,甚至出现倒挂,就是一年下来队员要倒欠生产队才能维持生活。 这里有天时,也有人祸,队长清廉公平的生产队收入就要高些,营私舞弊中饱私囊的地方就会清贫。那时候天高皇帝远,什么都是队长说了算。 “社员同志们,从今天开始,偏岭人民公社,法台生产大队就正式成立了。大伙儿从今天开始,就是法台大队的生产社员,这里就是大队部,工具牲口都到这领,食堂在这边,这屋。 按小队吃饭。听见敲锣就开饭,听见没别赶不上趟啊,晚了就没了。 这是我们食堂的伙长,叫满大柱。这是第一小队的队长,张保成,这是第二小队的队长,霍,霍,老霍你叫啥来着” 场院上响起一片笑声,老霍说“霍红光,就叫老霍就行了。” 曹书记点点头“霍红光。嗯,咱们这边就两个小队,后边的都在别的堡,和你们也没啥关系。生产任务按小队完成,大家都尽点力,啊,别人家都完成任务了到你们这拉稀,那可就丢脸了,丢的还不是你一个人的脸,是你们小队的脸。 现在冬营天啦,咱们呢,又是刚成立,这一冬主要的任务就是安排生活,大家都是初来乍到的,赶紧熟悉熟悉,把东西孩子规置好,另外呢,地里上肥。 啊,清理河沟,还有就是打柴禾,打茬子。有一部分城里分过来的啊,即然来了,光荣的成为了农业社员,那就一心一意给咱们的粮食大生产做贡献,啊,就别胡思乱想啦,没有用。 咱们也不比城里差啥,对吧城里干啥不要钱买粮都得按人头计份量,咱们这随便吃,吃饱算,啥也不要钱,这好事上哪找去行啦,我就不说啥了,队长来,宣布小队名单。” 张保成和老霍站起来往中间走,曹书记比了比大烟袋“哦哦,差点忘了。住的事啊,先将就将就,就这一冬,明年上面来给咱们社员盖房子,一水的大瓦房,到时候家家都有自己的房子。啊。” 场院里响起掌声,由其是外来户,房子可是大事。 张保成和老霍两个队长宣布了各自生产小队的社员名单,然后所有人按生产队分成两边开会。 “咱们队的包片儿在村西头,延着河边过去,下面我分分工啊,有意见等我说完再说。”老霍一本正经的给大伙分派活路“最后呢,是这个张景义,大伙看到了啊,一个女的还带俩孩子,爷们死了。让她负责磨房,你们没意见吧” 张家大嫂说“行,没啥意见,瞅她小胳膊小腿的也干不了重活,就这么的吧。” 在老霍院里住的几户人家都没意见,本来还有人想争一争,看看这情况匝巴匝巴嘴也就不吱声了。 开了会,老霍安排完了活,讲了一下这几天的工作计划,大伙开始分东西。 棉衣棉裤,棉布棉花,暖壶水桶,毛巾,鞋,袜子,牙刷,反正乱七八糟的生活物资,按人头发下来。孩子也算,不过衣裤没有小孩的尺寸,得回去自己改。 东北这边物资供应相对来说是相当充足的,因为冬天太冷,南方就要差许多,后来甚至有的地区一家人就两身衣裳一条棉裤,谁出门谁穿的现像都有。 张景义一家三口人抱着发下来的东西往住的地方走。 刘金荣抱着几条毛巾两双鞋子,小脸通红的跟在哥哥后面“妈,这些给咱们家都不要钱的吗” 张景义答应了一声“嗯,不要钱。” 刘金荣太小,抱着东西看不到路,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刘照丰说“脚抬高一点儿,地上有石头,你跟在我后面走。” 他就挑干净的地面走,拐来拐去的,刘金荣以为哥哥在和自己玩,开心的笑着跟在后面来回拐着走,张景义看着一双儿女,叹了口气,看了看远处,大山遮挡了视线。 男人们每天开始上工,拉粪,打柴,修理套车工具,女人们缝补衣裳打理家务,去队上搓苞米,晒种子。每天听锣声吃饭,大大小小挤在简陋的堂屋里一边说话一边吃饭。 饭都是饽饽,不过菜还是有一些的,炖白菜土豆,炖酸菜土豆,炖萝卜,偶尔还能见一点儿油腥。其实物资里是有肉的,但是不多,只能剁碎了熬在菜里。 大雪落下来,封了山也堵了路,除了打柴禾也没有什么活了,白天女人们就带着孩子聚在队部里做针线活儿,到也热闹。 张景义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到也挺好,扎着发髻,一天穿着棉布衫子大棉袄,带着同样小布衫小棉袄的刘金荣到队部,跟着大姐大嫂们学做活儿。 刘照丰每天和村里的半大小子疯在一起,每天不到饭点儿也看不到影子。 一个冬天就这么习里糊涂的过去了。 开年三月,上面有通知下来,各地方公社要恢复农村各级学校的教学工作,把小学中学办起来。 以前也是有学校的,不过像样的学校都在县里公社里,大部分农村地区的孩子没学可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又一年(求收藏) 数据决定一切,只缺您一个收藏,几张推荐。感谢。 很快,各大队小队都建起了学校,上面派驻了老师,学校很小,老师也很少。 各小队里教三个年级,四五年级统一到大队读,然后考试后到公社读初中,高中就要到县里去了。 从四五年级开始就可以住校,因为孩子们太分散,家离的太远。但住校是要交粮食的,所以仍然有大部分人家选择走读。那会儿没有人把走路当成什么大事,虽然确实有点儿远。 刘照丰又开始上学了,这让刘金荣想起了自己的小书包。 不过并没有等多久,刘金荣也上学了,开心的背着对炕张家大嫂给的一个旧书包。 但显然这个书包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即没有书也没有本子,更没有笔。 听课就是老师在上面讲,孩子在下面听,学写字算数就用粉笔在石板子上写,或者在地面上划。这是个学生最幸福的时代,没有家庭作业。城里有,但很少很少 开春了,农活也开始了,两个孩子上学,张景义每天到队里上工,日子就这样平淡又平静的过去,好像一切都平稳下来并且还不错的样子。 日子就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毫不留恋。时间老人打包带走了所有人的过去。 58年十月二十四号,张景义被送到法台的同一天。 安东。 火车隆隆,汽车轰鸣,大批脸上带着风霜的解放军坐着火车汽车越过边境线回到国内。 街上红旗招展,到处挂满了横幅标语,欢迎的人群举着花束站在路边,看着一队队英雄从面前走过。部队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马不停蹄的直接开往驻地。 做为最后一批回国的某师汽车团团长,二十五岁的刘照瑞是坐着吉普车回来的。 58年这会儿还没有国产吉普,使用的是毛子的嘎斯69,这也是国产212的原型车。 因为中苏关系破裂,毛子断了嘎斯69的供应,重庆长安厂经过努力成功复制改进了这款车,后来在国家调控下,该车原型及生产图纸打包交给了京城汽车厂,定型为212,这就是鼎鼎大名的京城吉普。 重庆长安厂原址在奉天,后来迁到冰城,三线建设时期又从冰城迁到重庆并兼并了一些其他工厂,在我国机械制造史上有着浓重的一笔,完全继承了辽东机械制造工业的技术工艺。 可以说它是京城汽车厂的爸爸,一手奠定了京城汽车厂的光荣和辉煌。 “团长,到家啦,你不回家看看”开车的战士满脸兴奋的看着车外欢呼着的人群对刘照瑞说。 “就你话多。”刘照瑞看了看手表“咱们已经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得赶紧走,没有时间折腾了,让前面加速。” 通信员撒冷的跳下吉普一路小跑到前面下达命令,车队驶过拥挤的街道开始加速。 “报告。”刘照瑞笔直的站在师长办公室门口。 这会儿他已经和离家的时候有了巨大的变化,彻底成熟了,继承了刘华奇的俊朗儒雅,又多了一些英气。 “进来。” 刘照瑞推开门,大步走进办公室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师长,您找我。” 师长抬头看了看刘照瑞,把桌上的一封信向前推了推“照瑞,有件事要通知你。上个月,你的父亲去世了,是病故。因为任务重,一直拖到今天才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怪我。” 刘照瑞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信件问“我姨妈,还有弟弟妹妹好吗” 师长说“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师里给你几天假,你回家去看看吧,给你爸上个坟汇报一下。” “那个女人,一天好吃懒做什么也不干,你爸躺在炕上都是你婶我伺候的,你爸刚死她就急吼吼的带着孩子分家走了,听说又找了一下,嫁到本溪去了。家里根本不管,还把你爸留下的钱全带走了。” 刘华文的媳妇儿抹着眼泪倾述着。 刘照瑞握紧拳头“婶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姨妈,应该不是那种人。” “误会什么误会,你去公安局查查看看,看她是什么时候迁走的,你爸九月中走的,她十一就办了迁户,她那个弟弟跑前跑后的张罗,你叔不同意她们还叫了县上的人过来闹,结果,结果你叔的干事也给撸了。不得好死啊,叫她们不得好死。” 刘华文的媳妇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号起来。 刘照瑞皱着眉头从屋里出来,看了一眼自己曾经住过的屋子,又扭头看了看父亲的屋,想过去看看,走了两步,脚步一顿,扭头大步从院子里出来,上车直奔县公安局。 “手续是十月初办的,本溪那边的准迁证是九月二十八号,理由是结婚。对方是本溪二铁厂职工,姓胡,住溪湖。地址你要不要”工作人员调出材料给刘照瑞看。 刘照瑞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他冲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扭头出了公安局,上了车,刘照瑞靠在车座上发了会儿呆,掏了根烟点着抽了几口,对开车的战士说“去城西。” 战士看团长有些不太高兴,也没敢问什么,发动车子离开了县城。 来到刘华奇的坟上,刘照瑞跪下磕了三个头,眼泪止不住流下来。跪了一会儿,摸了摸身上的挎包,里面还有他为弟弟妹妹准备的礼物。 把东西掏出来看了看,刘照瑞自嘲的笑了一下,把东西端正的摆到爸爸坟前。 “走吧,回去。” 呆呆的看着车外的景物不断的后退,刘照瑞心里充满了伤心难过和气愤,回国回家的那种兴奋完全消散了,抬头看了看阴郁的天空,自己以后就是一个人了,爸爸走了,那个女人走了,家也就没有了。弟弟妹妹希望他们长大,还能记住爸爸的样子吧。 “妈,我今天学了四个新的字,我写给你看。”刘金荣拿着根草棍在地面上划,张景义坐在炕上给刘照丰补裤子,笑着看着小女儿在那乱划,虽然也看不出来划的是什么。 “等你哥回来就好了,他会来找我们的。”张景义怀着点儿憧憬对坐在一边的刘照丰说“到时候看能不能让你哥说说话,让你和金宝儿进城去念书。” “妈,我哥长什么样儿有没有我爸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变动 冬去春来,寒暑交替。 60年的夏天到了。 大队部边上开了家小商店,叫供销合作社,可以凭着社员证到队上领物资票,然后到合作社去买些东西回来。 队上房子起了一批,老霍家院里的人家也搬出去几户,都是主劳力,他们是生产主力,得紧着他们先,大伙都理解,也没什么意见。 大队上又开会,以后社员开始计酬了,劳动算工分,到秋收以后算账,按工公算钱或者折成粮食。食堂也有了变化,开始按人口劳力分配,各家到时去食堂领了饭回自己家吃。 工分是按天来计算的,一天八个小时计一笔,主劳力是十二分,壮劳力八分到十分,辅劳力五分到八分,弱劳力三分到五分。 各个队还有不参加队上劳动但要计算工分的,电工,技术员,饲养员,食堂的人,五保户,红五户,打井队,护林护渠,修理组,打铁匠,砖瓦窑的工人等等,他们和社员一起形成分母。 实际上这些人的数量和上工社员的数量都差不多,或者还得多一些,产出的东西是大家分的,分母越大,分的越少。 好在二小队这边老霍为人公平,大家也信他,其他小队有闹成一团的,不过都是听说,谁也没亲眼看过。 天暖了,女人也开始干活,张景义还在磨房。 队上牲口不够,那头老驴去年冬没挺过来,死了,今年的石磨要靠人力来推。 她是弱劳力,老霍给定了个五分,算成钱的话大概有四五分钱。一小队就在边上,磨房只计三分,一天三分钱。 第一天推磨的时候,张景义差一点累瘫在磨房里,脚疼的已经没了知觉,腿也抬不起来了,要不是张家嫂子去看她,她可能趴在磨房里家都回不来了。 几个人把张景义搀回屋里,张家大嫂弄了热水给张景义烫脚,看着她的脚惊讶“我的妈呀,景义呀,你原来还裹过脚啊你咋不早说呢你这脚推的什么磨啊,这不是找罪吗” 张景义惨笑了一下“没裹成,裹了几天就放开了,还能行。” 张家大嫂把跑过来乱看的自家孩子打走,说“看来你真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呀,命啊,怎么就落到这旯了呢。这以后你可咋整哟,吃饭就得干活。” 心疼妈妈的刘金荣在一边瘪着小嘴说“我大哥会来接我们的。肯定能来。”眼巴巴的看着妈妈的脚,想去摸一下又不敢的样子。 张家大嫂说“你那个孩子在哪要不去找一找。” 刘金荣说“我大哥在朝鲜,是不是妈,我大哥是不是在朝鲜在叫朝鲜那个地方,那不是中国。” 张景义在女儿头上抚了一把,对张家大嫂说“当兵呢,去朝鲜了,有几年了。” 张家大嫂说“志愿兵啊哎呀,英雄啊。” 张大哥在对面说“志愿兵听说是回国了呀我听人说是回来了的。” 张景义抬头看过去“什么时候回来去哪了” 张家大哥说“就是闲唠听人说的。明天我去给你问问。大队部有报纸,上面能登。” 第二天,疲惫不堪的张景义回到家里,坚持着去食堂打了定量回来,娘仨正在吃饭,张家大哥也拎着饭回来了,说“张家妹子,我给你问了,确实是回来了,前年十月就全回来了,十月二十几号好像。正好是你到这那几天。” 张景义手里的饽饽掉在了炕上,整个人呆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前年十月二十几号怎么会照瑞怎么没来找我他回来了应该来找我呀,他爸的东西还在我这。不行,我去队上问问。”翻身下地去穿鞋。 张家大哥说“队部没人了,明天你再去吧,不行去公社问问。” 心慌意乱的过了一晚上,张景义早早就起来,给两个孩子收拾妥当了去上学,她自己去了队部。 队部这边就是个农村基层机构,也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张景义请假坐大队的马车去了公社,在公社武装部得到了准确的消息,驻朝部队确实已经在58年十月二十四日全部撤回了国内。 张景义说不出刘照瑞在部队的任何信息,就知道是汽车兵,开车的。 这个年代政府的人做事还很有原则,也不会推拖,由其是军地关系方面的事情很重视。武装部的领导让张景义先回家,他们去帮着找人。 这个年代武装部的工作还是相当繁重的,要联系部队和地方,要安置退伍兵,还要管理武器弹药和民兵组织,在不影响生产的情况下组织民兵进行实弹训练。武装部的领导是有军籍的。 “你回去安心生产,你这个事儿我们会和上面联系,尽快帮你找到人让你们联系上。你回去等信儿吧,放心,只要人在就肯定能找着。” “刘照瑞,他叫刘照瑞,二十七了。是安东庄河人,48年当的兵。”张景义认真的对武装部的领导又说了一遍。 领导笑了笑,说“记住啦,你看,我记在本子上了,放心,肯定帮你把人找到。回去吧。” 张景义恋恋不舍的离开武装部,在武装部门前的土路上站了一会儿,风吹的有点儿冷,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到了路边别人领着的小孩才突然想起自家还有两个孩子在家,这才急匆匆的往回走。 没有车,她也不知道去哪找顺路车。就紧着衣服顺着马路走,坐马车来的时候方向是记得的,这个年头路少,方向对就不会走错。 整个世界都被荒草盖上了,出了镇子就是一片荒野,被马车牛车和汽车压的沟沟坎坎的土路在荒野里伸向远方。走出镇子,风更大了,吹的人睁不开眼,这里是太子河边,虽然有山,风却顺着水道直冲过来。 从公社去法台要过两次火车桥,正好是顺着水道逆风而上。 马路还好走一点儿,等过了一小片儿人家,张景义想着上午过来的时候赶车的老姚头说要是脚走的话,从这里上火车道是最近的,就下了马路,顺着行人踩出来的窄窄的小路上了火车道。 火车道边上只有一条两脚宽的小路,脚下面是垫道的碎石,张景义就深一脚浅一脚的顺着这条小路往前。她不敢去火车道中间走,铁轨下面铺着枕木,踩不准枕木会崴脚。她的步幅没有那么大。 小心弈弈的过了火车桥,火车道贴着山根蜿蜒向前,四野空旷,一片绿茫茫的,没有人家也没有行人,野草长的有一人多高,张景义瘦小的身影在铁路边上踽踽前行,风不断的扬起她的围巾,撕扯着她的脸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消息 十五里路,走了接近四个小时,张景义终于看到了人家房子的时候,脚连累带疼已经快没有知觉了,腿像灌了铅一样,浑身都疼。 进了门,张家嫂子已经帮着打了饭回来,正弄着刘照丰和刘金荣吃饭。 刘金荣眼睛尖,叫了声妈,就从翻身爬到炕边。 张家嫂子问“去问明白啦你这是怎么回来的” 张景义坐到炕沿上费力的脱下鞋子,把脚盘到炕上揉捏“顺着铁道走回来的,也没有什么车。” 刘金荣爬到妈妈身边,坐好,伸出小手帮帮妈妈揉脚,还俯身去吹吹,平时她哪里碰了妈妈就是这么帮她吹的,她记得很清楚。吹吹就不疼了。 张家大嫂左手拿着个饽饽,右手半根大葱,站在屋地中间看着张景义“问着信儿没” 张景义对儿子说“你吃你的。没有,不过武装部那个领导说帮我找,让我回来等信儿。” 张家大嫂咔的一口大葱,点点头说“那就差不临,领导不能撒谎。你和这个孩子关系怎么样你进门的时候他都得懂事了吧” 张景义抱起女儿去炕桌边上,说“嗯,我去的时候他都有照丰这么大了,她叫我姨妈,我们三口人在一起过了五年,那会儿还没有照丰呢,他当兵走了照丰才生。他每次来信都会让他爸给我问好,问问弟弟妹妹,还说回来要给他俩带礼物呢。” 奉天城郊某地。大院。 “照瑞啊,本溪县偏岭公社武装部那边说,有个叫张景义的女人在找你,说是你家属。”师长把一份文件递给刘照瑞。 刘照瑞接过来看了看,是武装部那边发过来的情况说明,只说了有个大队的社员过来找人,别的都没提。 刘照瑞说“以前是。我上次回去,我叔说,我爸死以后她就带着我弟妹改嫁了,嫁到本溪去了。好像说是哪个铁厂的工人,这怎么又成了社员了不太清楚。 她是我继母,43年到的我家。现在,即然她已经改嫁了,我尊重她的选择,也不会去打扰她。” 师长说“那,她到武装部找你是干什么呢你不了解一下” 刘照瑞咬了咬嘴唇,想了想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心里祝她幸福。” 师长说“你弟妹是亲的啊,你不去看看” 刘照瑞说“他们跟着亲妈在一起,我耽心什么而且,我现在也没法照顾他们,还是就这样吧,将来等他们大了再说。” 师长说“那我怎么给地方上回复如果像你说的这种情况,也不排除成立生产公社的时候,他们被强制分到了农村去,变成了农业户,可能,找你是想利用军属的关系回城。你不帮帮” 刘照瑞想了想,咬了咬牙,说“我爸九月十几号死的,她九月二十九号办的迁户手续,到本溪结婚。师长,我不怕你笑话,我想不通,真就那么急迫连我回来都等不及吗 我叔说她弟弟跟着张罗的,可是她本人要是不同意的话谁还能强迫她那会儿国家都发了通告说咱们在十月底之前全部回国。” 师长点了点头,说“好吧,那我就回复地方,关系属实,但并不适用于任何军属优待政策。可以吧必竟那是你弟弟妹妹。” 刘照瑞点点头,说“就说我工作忙吧,没时间照顾她们。” 那会冒认军属是大事,由其这边还是高级干部,如果这边说没有这个关系,张景义那边是有罪的。 刘照瑞说“顺便帮我问一下,能不能把我爸的遗物给我邮过来。我手里连张我爸的照片都没有。”想了想,又说“再给拿五十块钱吧,从我军贴里扣。” 师长说“看来你对她们还是有感情的,要不,你过去看一趟” 刘照瑞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师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吱的一声,一辆解放车停在队部场院上。 两个武装部的干事从车上下来进入队部“有个叫张景义的在你们大队吧” 书记不在,大队长迎出来“你好同志。你说谁” 干事看了看手上的材料“我们是公社武装部的,找张景义。” 大队长点头“有,有,在第二小队。这个女的大队这边都认识,带两个孩子,瞅着娇娇巴巴的,什么活儿也干不来。她负责磨房。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三个人出了队部向磨房走,大队长问“两位同志,找张景义有事儿” 干事说“她委托我们到部队上找人,人找到了,送消息过来。” 大队长一愣“妈呀,她真是军属啊她就说她家大孩子在部队上,还是军官。” 干事笑了笑没吱声。很快来到二小队磨房,大队长喊“张景义,出来一下,有人找。” 张景义擦着额头上的汗走出来,看到武装部的人一愣,惊喜的说“找着照瑞了” 干事对大队长说“同志你回避一下。” 大队长挤出笑脸“好,好,你们谈,你们谈。”拿着烟袋一步三回头的回队部去了,站在队部门口看着这边。 干事对张景义说“你是张景义同志” 张景义说“哎,我是。” 干事把材料递给张景义说“这是部队的回复,还有五十块钱,你签收一下。” 张景义接过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干事把一个牛皮纸袋塞给他,敬了个礼,上车走了。张景义拿着纸袋站在磨房门口发愣,没搞懂是怎么回事。 大队长看武装部车走了走过来“小张,什么事儿” 张景义看向大队长“队长,我找到我大孩子了,来的信。” 大队长看了看牛皮纸袋“在部队上这是要接你们回城” 张景义说“没说,就来了封信。” 大队长说“你看看哪,看看说了啥,这信封可不小。” 张景义想了想,看了看手里的纸袋说“不了,我晚上回去再看吧,活没干完呢。”回身进了磨房。 来的时候胡婶对张景义说过别跟人说不识字,别人知道你不识字就容易熊你。这句话张景义是记住了的。在农村也用不到什么需要识字的地方,签名这个张景义会,所以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她是不识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又变了(求收藏,求正版阅读) 晚上,张景义回到家里,吃过了饭收拾妥当了,把牛皮纸袋拿出来,里面有张县里开的军属证明,有五张大团结,还有一封信。 军属证明张景义是认得的,把信拿出来递给儿子。 刘照丰断断续续上了几年学了,字还是认了一些,连猜带懵的把信看了一遍,小声说“妈,是大哥的信,说,他是干部,得响应国家的号召,说国家决定让咱们来从事农业生产,就应该服从安排努力工作,完成任务。说让我们安心的在这工作生活,他有空会来看我们,说,有事就给他写信。” 张景义把信拿过来看了一会儿,好像要从信上看出些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把信又装进牛皮纸袋里,塞进皮箱。钱她并不缺,再说这里有钱也没什么用,她需的是逃出去呀。 日子一天一天照常的过去,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压在了张景义心底。 每天上工,去食堂打定量,给两个孩子洗涮缝补衣裳,等着分房子。 秋去冬来,时间到了61年。 好像形势更加严峻了,来回听小队上的人说闲话,好像哪里闹了饥慌,全国缺粮,粮食供应更严格了,饽饽缩减到一个人一个,菜也变少了,更多的时候就是土豆和白菜。 不少人家的孩子闲课的时候就去山上挖野菜摘野果回来,给家里增加一点儿吃的。 开春的榆树钱,杨树串儿,初夏的槐树花全成了抢手的好东西,一进秋天漫山遍野的全是人,远离村子几个山杠的沟里都有人去了,就为多掏一把什么回来吃一口。 听说别的村子有人家吃嫩树皮,但张景义没见过,她们娘仨饭量都不大,食堂的定量勉强能吃饱,再弄点儿山果野菜就差不多了。 秋收刚过,第一场雪还没下,大队部又敲起了锣,开大会了。 食堂解散了,以后社员干活的工分在秋收以后折钱或者折成粮食。 张景义是一天五分,按今年村里的收成勉强能折到一天四分三厘,一个月一块三毛钱。 以后物资也没了,都要到供销合作社去买,队里会按人头户口定期发放各种物资票,做为购买物资的凭证。 大队宣布公社恢复家庭自留地,按人头算,由各小队具体划分,自留地里种的东西算是个人的私产,但不能因为自留地响生产队的生产任务。 各家也可以养鸡鸭猪羊这些,但不能买卖,蛋和肉都要由供销社统一收购,顶生产任务,社员们管这叫上任务。 最后一项,每天按工分考核,会根据每个人的生产情况对基本工公分进行增减,干的好的增,干不好的完不成任务的减,年底一起核算。 没有人意识到,社员的收入从这个时候起开始完全的把控在了队长手里。 开完会,社员们各怀心思回到住处。有高兴的,家里有劳力,这下有了自留地,吃饱问题不用愁了,农村人多种几亩地根本不算个事儿。 外来户就有点儿不安,不知道自留地得怎么分,万一分些生地下来两年没什么产出,到时候可能就要饿肚子。 张景义是脑里一片空白,以后自力更生了,靠自己干活来养活孩子,她一点儿信心也没有。 懵懵懂懂的回到家里,看到孩子的衣服扔在炕上,随手拿起来到外面打水洗了,晾到院栅栏上,就看到队长老霍带着几个人过来。 老霍说“以后各过个了,自己做饭,看家里缺什么赶紧说,现在还能管队上要,等以后就只能自己买了。”指挥跟过来的几个人砌砖垒灶,以后就是一家一口灶,自己煮自己吃了。 张家大嫂说“那还用要啊,队长,俺们都算是在你家借住,你看看除了几个盆碗还有个啥啥也没有,缸得有吧刀得有吧菜板子得弄吧水桶,酱缸,盆子也不够啊。金宝家还不是一样,她比我东西还少呢。” 老霍两边看了看,想了想说“行吧,我去队里转一圈,看看有什么我就帮你们弄回来,这缺东少西的日子也确实没法过。” 张家嫂子说“队长,俺们啥前能轮到房子啊不能就这么在你家对付吧” 老霍说“不好说,在盖,这事是上面弄的,大队也插不上手。公家安排你在这住就住着呗,我都不烦你烦个啥” 张家嫂子说“那你也得给想想办法呀,天长日久的也不是个事儿,你看看咱们小队,就我们两家住对炕,哪怕小点儿呢,那也是个个儿方便吧” 老霍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张景义,抓了抓脑袋说“我给问问吧,这事儿我说了也不算哪。上面下命令了就执行呗,说良心话一下往我家里塞了六七户,我媳妇儿还不乐意呢,有啥办法” 张家嫂子说“这俺知道,也不是难为你,你这院里现在还住着几家,我也知道你为难。我也没啥高要求,有个单独的屋就成,行吧” 张景义在边上说“小点也行,小点我们娘仨也住得下,我搬过去。” 张家嫂子说“妹子,我可不是冲你啊,咱们这样确实不方便,你家还有个丫头呢,天长日久的不是那回事儿。” 张景义点了点头。 这会儿张景义已经是一个彻底的庄户女人,穿着缝制的粗布二夹袄,夹裆裤,农田鞋,头发随意的收到脑后用块土布包着,身上干活蹭的脏兮兮的。农村就没有干净的地方。 拾掇了一下屋里炕面,这边老霍已经带着人把炕洞清了,土灶砌好坐上了铁锅,正拿了硬柴进来烧。烧新灶是个技术活,弄不好就酥了,用不了几天。 “大妹子,以后你就用这个,柴先用着,先把这冬糊弄过去,明年看看情况咱们再商量,行吧有什么困难你就说,知道你是没下过地的,能帮的我们都能伸把手。凑一起就是缘分。” 老霍拍了拍手上的灰对张景义说着,张景义笑了笑,看着新灶不知道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分户 张家大嫂风风火火的走进来,边用毛巾抽打着身上边说“弄好了吧赶紧走,走,妹子你也去,赶紧看有什么弄回来,这什么都缺,弄点儿是点儿,过这村没这店了。” 张景义抬头看向张家大嫂“我不去了吧我也不懂,孩子快回来了。” 张家大嫂把手里的毛巾随手搭到铁丝上,伸手拉着张景义往外走“磨磨唧唧的一天,你呀,真是愁人,以后个人顾个人啦,你不争不要就什么也没有,到时候你怎么弄喝西北风啊什么都得花钱买了,就你那点儿工分你能买个啥不争气的玩意儿。撒冷的。” 张景义被张家大嫂扯着往外走,说“孩子要下学了。” 张家大嫂说“下就下,还能丢啦屁大个村子拢共几家人还是找不到家老霍你快点,带不动啷当啊” 几个干活的哄笑起来,老霍瞪了一眼“乐个屁乐,我和她们去趟大队,你们几个撒冷点儿,还几家呢,赶紧弄了去。” 走过房间头,刘金荣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的走过来“妈,大娘。大爷。” 张家大嫂笑着在刘金荣头上摸了一把“这是个机灵鬼。走,跟大娘抢东西去,你妈太孬了,你可别和你妈学,得厉害点,明白不孬了叫人熊。” 刘金荣看了自己妈一眼,仰头问张家大嫂“上哪抢东西为什么要抢东西没警察呀” 张家大嫂说“以后没食堂吃啦,个人顾个人,自己家弄没人管了,明白不咱去队上拿东西,家里啥也没有呢,你不拿别人就拿了,你没有也没人管你。” 刘金荣瞪着大眼睛“那怎么办呢我家啥也没有。” 张家大嫂说“所以得去抢啊,得争。敢不敢” 刘金荣看了看妈妈,点头说“敢。” 老霍在后面说“扯特么犊子,这么小你不能教点儿好的” 张家大嫂说“不吃亏好好活着就是好的,这世道啥不得指望自己不辣扯点能活下去兄妹俩都像小张似的日子还有个过呀” 刘金荣说“不兴说我妈,我妈是好人。” 张家大嫂笑起来“哟,还知道护着妈了。以后厉害点儿,厉害才不挨欺负,厉害点儿别人才不敢谈弄你,记住没你妈是好人,可你妈太孬,你和你哥可别学她。” 刘金荣扭头看了一眼跟在后边的妈妈,跑过去拉着妈妈的手说“我和哥哥保护妈妈。不许说我妈妈。” 张家嫂子笑着说“行,有点儿辣扯劲儿。行了行了,我不说你妈了。” 张景义看了看女儿,头发散乱的扎着,穿着土布衣裳,以前那个漂亮的小公主早就连影子都没有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张景义拉着孩子又陷入了茫然之中。这个女人,被生活和命运合力推到了今天,对未来完全就是迷茫,或者说惶恐,完全没有一点儿谱。 她这半生,一直是被安排着,被动的接受着,自己没做过一点儿主,现在带着两个孩子,一切要靠她自己了,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是为了孩子咬牙坚持着。 到了大队部,已经有不少家在这翻东西了,一切能用的和可能有用的都先搬了再说,没人嫌东西多。 老霍去找大队长,张家嫂子说“咱们去找东西,找了就拿过来,让金宝儿在这看着。金宝儿,你就在这站着,不要乱走。” 刘金荣点了点头,张家嫂子拉着张景义挤了进去。 仓库里面乱糟糟的也没有个人管,大家在里面自顾自的找东西,锅碗瓢盆筷子水壶粗布棉料见什么拿什么,反正都是有用的,这时候家家什么都缺,也就是坐地户能强上一些但也有限。 张家大嫂拉着张景义冲了过去,说“我来拿,你往外搬,让小金宝儿看堆。” 张景义就跟在张家大嫂身后,这种事情她从来没有经历过,根本不知道怎么弄,也不知道应该拿些什么。 机械的接过张家大嫂递过来的东西,拿不完了就送到外面堆在刘金荣身边,就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脸辣辣的红。 “你谁家的你家怎么拿这么多这是大伙的知道不”一个一小队的社员站在刘金荣面前居高临下的呵斥。 刘金荣仰起小脸瞪着对方,两只小手揸开着护着地上的东西“我家的。” 那社员瞪起眼睛“你谁家的谁让你们来拿东西的” 刘金荣有点儿怕,眼泪就在眼晴里打转儿,但是仍然护着东西不肯动“就是我们家的。” 那社员弯腰伸手去扒拉东西“小屁孩子,还你们家的,东西都是国家的,你想拿就拿呀知道这锅多少钱不知道这布多少钱不把你抓起来关巴黎子去。” 刘金荣过去推他,可哪里推得动一个三四十岁的壮爷们。 男的拿了个锅起来反复看了看,又找了找盖子就要走,刘金荣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我家的,不许拿。还我。” 男的甩了几下腿没甩开,把锅交一只手里,另只手过来抓住刘金荣的后脖领子往开扯“信不信我削你撒开。撒开听着没” 刘金荣小脸弊的通红,两只手死死的抱着男人的腿“我家的,你放下。” 男的扯了几下没扯动,有点恼怒“你撒开听见没惹我削你了啊。” 边上有社员看不过去“老六你长能耐了,跟个这么大的孩子来劲儿。” 老六说“我怎么了你看看她这拿这些东西,凭什么呀队里东西是大伙的,我拿不行啊” 另一个女社员撇了撇了嘴“拿东西自己进屋找去,人家拿出来了就是人家的,你这是抢啊” 老六抽着脸一扭头“我不和你们扯,扯个毛蛋哪,队里东西大伙有份,我看中了我就拿,怎么了死丫头你给我撒开听见没”手上又使了几分力。 “你干什么”张景义又拿着些乱七杂八的东西出来,看到一个男的在撕扯刘金荣,快步跑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该不该削 刘金荣看到妈妈过来,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刷一下涌出来,撒了手跑向张景义,可是老六还扯着她脖领子往外使劲呢,一下子把刘金荣丢了个腚蹲,实实在在的摔了一下。 刘金荣哇的一声哭出来,真的摔疼了。从小到大还没被这么对待过。 张景义丢了手里的东西抱起刘金荣,瞪着老六喊“你干什么你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孩子,你臊不臊” 刘金荣抱着张景义哭“他,他抢东西,抢,抢了,我不让。” 张景义这才看到老六手里拿的锅,说“你放下,那是我们挑出来的。” 老六撇了下嘴“你说你的就,你的呀队里的东西,谁看上是谁的。” “我操你个麻的。”一卷粗布迎头就砸到老六的侧脸上,张家嫂子眼睛冒着火花,抡起来又一下“你个臭不要脸的,你看上了,你看上了,欺负孩子,欺负,欺负,我叫你看上。操你麻,我看上你家房子了,给我让出来,让不让不” 这一顿披头盖脸的抽。 边上的社员哄的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 “咋了这是” “该打。人家挑出来的东西他去抢,那孩子看堆的,让他撕扯半天给摔了一下子。” “这老六一天到晚也就是这两下子了,干活不行偷鸡摸狗的能行。” “这谁家老娘们猛啊。” “这小丫蛋儿瞅着多可怜,刚才确实吓着了,吓着了也没躲的,就抱着不撒手。” 张景义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历,被张家嫂子给吓到了,抱着刘金荣蹲在一边看呆了。 刘金荣抹着脸上的泪水瞪着老六,这一刻张家大娘的光辉伟岸形像一下子铭刻到了她小小的心里。 “干什么玩意儿这是”张家大哥和两个儿子走过来。 张家大嫂也抡累了,一指老六“给我削他。”一卷粗布可不轻活,火气头上一口气抡了有十来下,张家大嫂也是累的脸通红,气喘吁吁的,头发也乱了,眼睛还带着红丝。 张家大哥走近了翻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一脚就把老六踹翻了,他两个儿子扑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头,连声都没吱。 张家大哥这才扭头关心媳妇儿“咋了” 张家大嫂说“我和景义挑东西,拿不过来放这让金宝儿看着,这个该瘟的过来抢,金宝不让就打孩子,哪有这种人不是人的玩意儿。削,使劲儿削。” 张家大哥扭头看向张景义娘俩“孩子伤着没” 张景义摇了摇头“扯着脖领子给拎起来,摔了一下。” 这会儿老六锅也扔了,抱着脑袋在地上连躲带叫的,张家大哥过去照着肚子又是一脚,老六嗷一声整个人抽成了大虾,张着嘴倒气。 “干什么呢停手停手,打什么架呀,怎么了”老霍和大队长走过来。 张家嫂子指着刘金荣说“打孩子抢东西,该不该削” 老霍看了看哭成一对的张景义娘俩,皱了皱眉头,过去把张家的两个儿子扒拉开,伸手扯脖领子把老六拎了起来“你特么是畜牲啊啊还是个人不” 手上一使劲把人扔了出去“滚,滚远远的。”扭头对张家大哥说“行了,打几下行了,打坏了不值当,和这种人叫劲有什么意思,以后隔他远远的。金宝儿有事没” 张家嫂子说“拎起来摔了一下,主要还是吓着了,这么个大老爷们连吼带打的能不怕呀” 边上社员们也跟着附议,谴责老六不地道。 大队长看了一眼一歪一斜走远了的老六,说“行了,散了吧,这样的以后都别搭理他。东西就这么些,以后也不可能有了,大伙都谦让点,匀乎匀乎,尽量都捞着点,行不 壮劳力的让着弱家点儿,不吃亏,也没什么值钱玩意儿,大家也念你个好。都散了,挑东西的去挑,挑了的回家,晚上过饭了拿上户口本,上队里来领票和口粮,带户口本啊,没本不给发。 都听好啊,有没在场的大伙帮着转一句,今年呢,队里的存粮就按人头均一均分了,就这一次啊,明年就开始按工分结。 以后虽然说各过各了,但是生产任务还是必须得完成,听懂没自留地是给你养家的,但不能耽误生产,都规弄好时间,该上工上工,要不然工分少了别找我闹啊,讨不自在我大耳刮子搧他。 散了吧,拿了东西的赶紧回去弄饭。地里的冬肥后天开始上,有任务的算好日子个个儿过来,我就不挨家叫了。一队二队,你们队长负点责,抓着点儿。” 张家大哥过来看了看刘金荣,和两个儿子拿起地上堆着的东西,张景义抱着刘金荣,张家嫂子扛着那卷粗布回家去了。 到了家里,张家嫂子把东西一做两半的分了,还多给了张景义一个锅和半卷布,然后张罗着做饭。 张景义把东西摆弄好,也跟着去抱了柴禾进来,铁锅里加上水开始引柴。 烧土灶看着简单,真的没那么简单。 鼓捣了一会儿,灶没点着,外屋里浓烟滚滚,屋里几个孩子都呛咳了。张家嫂子跑过去把房门推开,笑着说“我的个妈呀,你这是熏山蜂子啊” 张景义脸上也抹的黑一块灰一块的,咬着嘴唇蹲在灶前。 张家嫂子过来蹲到张景义身边往灶坑里看了一眼,说“你续太多了这,不能这么烧。” “这冬营天啊,柴看着干,带着潮气呢。你得先弄把茸的,点着了放点了细枝儿,加个两三把,等细枝着起来了再加劈柴,加一根就行,多了就压住了,光冒烟不上火。” 张家嫂子一边说一边把灶坑里的东西抽出来,给张景义示范,把灶火点了起来。 火一起,烟很快就散了,张家嫂子起来去关了房门,说“以后啊,什么都得靠你自己啦,我们能帮的也有限,对付活着吧,你这一个人带着俩孩子,怎么也得坚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怎么过(求收藏推荐点击评分) “坚持几年,孩子大大也就好了,你这丫头小子一看就是懂事的,能帮上你,那会儿日子也就过顺了,现在呀,就是让他们吃口饱饭。” 张家嫂子去弄自家的锅灶,说“人哪,就是个命,得认,想多了也没用。” 锅里的水滋滋的响着边,张景义看着面前灶坑里的火苗发呆,感觉自己就像这火苗一样,随时都可能被一根柴压得灭掉。 对付着吃了晚饭,让刘照丰在家里看着金宝儿,张景义和张家大哥大嫂一起拿着家什摸着黑来到场院上。 人群自然的按着小队分了帮,别看平时都挺热熟的,一旦涉及到本小队或者本小队的人的利益,肯定是帮亲不帮理一起上,这时候的人抱团着呢。 队部门口的灯泡是整个大队唯一的大瓦数了,一百瓦,后面还衬着个铁盘子,把灯光都射到场院里来。几只狗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这里闻闻那里看看。 曹书记拿着从来不离身的大烟袋从屋里走出来,看了看“人都齐了吧行了,不等了,北风烟雪的怪冷嗖的。 废话不多说,按本本分粮拿票,啊,多少都是看本,也不用争个三长五短。那就开始吧,队长过来帮忙,把把关。” 两个小队的人就慢慢排成两排,队部里摆着两张办公桌,会计坐在桌子后面,面前摆着册子,边上放着算盘,右手边的盒子里是花花绿绿的各种票。 边上的房间是放粮的地方,也做好了准备,摆好了称和账本。 一家一家进来,验看户口本,签个名字按个手印,会计就记一笔,把花花绿绿的小票拿起来每样数一点儿递过来“认字不得小心着。这是布票,这是肉票,这是油票,以后来合作社买东西全要带票,你要是不认识不知道拿多少就都带上,人家不哄人。” 每个来领票的他都要叮嘱一遍,是个热心的,边上一队的会计就顺便偷了个懒,只管分票就好了,话都让他这边说了。 布票是一人三尺,其实不只是布,祙子,帽子,一切棉绒织品都要用布票。 拿了票,和户口本一起贴身收好,拿着凭证到一边屋子去领粮。 苞米碴子,高梁米,豆子,小米,大米,豆油,按照人头分下来。主要是粗粱,小米有一点儿,大米就更少了。 张景义领了自己的份儿,两袋子苞米碴子,大半袋儿高粱米,半袋儿黄豆,小米大米加一起二十来斤。豆油给了一小壶。袋子就是那种标准的面袋儿,都是原来食堂做饽饽攒起来的。 萝卜块子咸菜,白菜大葱都有一点儿,还有一盆子渍菜,大半袋子土豆,一家分了一斤出头的冻肉。也就是把食堂剩下来的东西都拿出来分了,食堂正式解散。 等把东西都折腾回到屋里,刘金荣已经睡着了,刘照丰帮着妈妈规拢东西“妈,给了这么些东西以后咱自己煮饭是不是就不天天吃饽饽了” 张景义点了点头,看着堆在一起的面袋子发愣,对于把这些东西变成饭菜端到桌上表示完全无能为力,有点儿无助的搓了搓手,对刘照丰挤出一个笑脸。 刘照丰说“妈你先脸洗脚吧,我烧了水。” 张景义低头看了下灶坑“你会烧灶啦” 刘照丰点头说“小福子教我的,也不难哪。妈我把缸里的水压满了,以后这活我干。” 让刘照丰上炕睡觉,张景义搬了个小马扎在灶坑前面坐下,看着微弱的火苗发呆以后这日子,得怎么过 张家大嫂披着件她男人的衣服出来上厕所,拢着衣服走到张景义边上蹲下,伸手弄了弄火,加了几根干枝子,问“想啥呢不睡觉” 张景义说“嫂子,我不会煮东西,没弄过。大米我还知道点儿,小米我吃过。 苞米和高粱,得怎么弄以前家里就煮过几次苞米,金宝儿说不好吃,我先生就没让我们再吃过这个了。高粱我还是第一次见。” 张家大嫂看了看堆在一边的米袋子,看了看张景义,叹了口气,说“明天我帮你,这个也没什么难的,慢慢就会了。你,你是不是连菜都没切过” 张景义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儿,没怎么睡着的张景义迷迷糊糊爬了起来,洗了把脸,跟着张家大嫂一起做早饭。 引燃灶火,换了水,张家大嫂教着怎么计量,用多少米合适,把苞米碴子洗了。做饭其实简单,米合适,水合适,煮着就行了,也就是控制着火别烧猛了。 “现在是冬营天,不用做太稠,糊弄着添饱肚子就行了,粮得省着点儿吃。”张家大嫂手脚麻利的弄着自己那边,还有功夫过来指导一下,说几句。 “把咸菜切了,切成丝,稍微弄点油炒一下,比生着咬好吃,下饭。等白天有功夫我教你煮点盐豆,当菜吃,还顶饿。就是吃多了得放屁。哈哈哈哈。” 张景义跟着笑起来,去拿刀弄菜板准备切萝卜疙瘩,问“酸菜怎么弄” 张家大嫂说“洗干净了切呗,切细丝,炒啊炖哪都行。现在油精贵,还是炖着划算。切两个土豆一起炖。晚上咱们弄。” 看着张家大嫂刷刷的几刀下去一个萝卜疙瘩就成了一堆薄片,然后得得得得的变成细丝,张景义感觉自己手里这个萝卜疙瘩一定是个精怪,是老天派下来折腾自己的。 一下刀就滚,刀切进去艮的要命,费了劲切下来一片有筷子那么厚,还是个歪扭的大小头。 张家大嫂看了一眼“慢慢切,别着急,这就是个熟练活儿,切切就好了,别切了手,麻烦。” “别放那么些油,一点点就行了。” “切两片肉放里,薄点儿,两片够了,借个味儿。” “放,放,油要着啦。” “加一点盐,一小点儿,多了多了。还多。” 总算是把一顿早饭对付出来了,看着盘子里粗细不均的咸菜丝,张景义差点儿哭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工分(求收藏推荐,求广播) 从刚开始的手忙脚乱,到慢慢的适应下来,手还是被切了几次。学做饭就没有不切几次手的。 等张景义能熟练的生火劈柴,能把苞米碴子和高粱米随意做成稀饭干饭,能把咸菜疙瘩酸菜梆子切成丝,能炖出一锅普通的酸菜炖土豆,春开已经来了。 盖了一冬天的大雪开始消融,到处都是温漉漉的,马车道变成了稀泥泡子,在村子里走一圈脚上沾的湿泥能把鞋坠掉。 张家已经搬出去了,住到了西屋,东屋这边让给了娘仨。 张景义也是松了口气儿,这两家人挤一间屋子里,穿衣入厕的都要避着点儿,属实也不方便,由其是那几天,简直像个小偷似的。 大半夜还总得被迫收听对炕那边气喘吁吁的热乎。 开春了,山上泛了青,野草山菜都出来了,张家大嫂没事就喊了张景义出村去山上,带着她挖野菜,教她认,带她找,还得和同村的人家抢地盘。 把挖出来的野菜摔了摔泥扔到筐子里,张景义直了直腰,就这么半躬着身子实在太累了。扭头往张家大嫂那看了一眼,却看到一线绿影儿。 绿影儿在就在蹲着的张家大嫂屁股后面,脚边儿不远,正抬着头吐着信子左拧右扭的探视。 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也不能喊,张景义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两步走过去一把把绿影儿抓在手里。 一入手,那种滑腻腻的感觉让张景义浑身都起了一层疙瘩,蛇在手里扭动着,蛇尾盘过来缠到张景义的手腕上,蛇头摆动着,露出四颗尖牙。 也来不及多想,张景义拿起张家大嫂放在筐子里的镰刀,一下子就把蛇头削掉了,掉落在草叶子上一口咬住,淡黄色的毒涎顺着草梗慢慢流出来。 张家大嫂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站起来问“怎么了” 张景义脸色苍白的看着张家大嫂说不出话,张家大嫂一眼就看到张景义手上扭动着的绿色蛇身子,低头找了找,看到了蛇头“妈呀,野鸡脖子。” 张景义说“就在这,在这,我怕喊你耽误事儿。” 张家大嫂看了看,发现离自己就一步远,也有点儿后怕,说“这操蛋玩艺儿,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呢你呢伤着没没咬着吧” 过来到张景义手臂上找。 张景义这会儿缓过来了,松开手,蛇身子缠在手脖子上整的整个胳膊麻酥酥的,说“没,没咬着我,我一把就抓住了的。” 张家大嫂把张景义手脖子上的蛇身子拿下来,蹲下看了看咬在草梗上的蛇头,说“这东西脑袋掉了都能咬人,以后你可得小心点儿。妈呀,吓我一身冷汗。这东西有毒的,咬上就差不多了。” 张景义点头说“我知道,红的没毒,绿的有毒,我怕它咬着你。” 张家大嫂把蛇身子扔到筐里“你听谁说的也不是所有的红的都没毒,不过,绿的肯定都有毒。哎呀妈呀,你这是,救了我一命啊,老话咋说的来着救人一命什么什么的来着” 张景义笑了一下,说“就是遇上了。我咋也不能看着它咬你。” 张家大嫂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这也是真急了。行了,嫂子也不说啥了。” 晚上男人下工的时候,张家大嫂把事儿和张家大哥说了,把蛇拿给张家大哥看,张家大哥过来给张景义道谢,听了也是一身汗,这年头,咬上了人也就没了,哪去治 小蛇不大,还没有大指粗。张家大哥把它剥了皮,把蛇胆挤出来拿给张景义,说吃了对身子好,张家娘仨全都一脸嫌弃的躲开。 张家大哥哈哈笑着把蛇胆抹进嘴里,扬了扬蛇肉说“这玩艺儿炖土豆好吃,一会儿我来炖。这蛇皮你留着,晒干,等孩子感冒了闹嗓子,拿这个切碎了点炒个鸡蛋,趁热吃了就好了。” 张景义接过蛇皮“真的” 张家大哥说“那指定的,我还能哄你咱们这没医没药的,全是指着这些偏方。” 张景义就不再嫌弃,像宝贝一样把蛇皮攥在手里。 刘金荣满脸惊悚的捂着自己的脖子“我不感冒,我不闹嗓子。我不吃长虫。” 晚上张家大哥果然用这点儿蛇肉,又加了点儿肉皮炖了一锅土豆,给送了一大碗过来。 刘金荣感觉,挺香的。 开了春,开始干农活了,张景义家的自留地分在了河沿上,两亩地不到,地块不好不坏。 张景义带着两个孩子平生第一次开始了种地,张家大哥让大儿子过来帮忙。说是帮忙,主要是指导,这娘仨对着土地完完就是一个懵灯。 种什么不种什么张景义也不懂,张家怎么弄她就怎么弄。种了一垄小葱,种了些辣椒黄瓜,茄子,芸豆,地边上撒了点儿生菜。大片儿全种上了苞米和土豆。 壮劳力都在生产队上,自留地全是各家的老娘们带着孩子伺弄。 五六月,东北农家青黄不接的季节,地里什么也不出,去年冬的东西吃完了。 拿着户口本可以到大队上借粮,但这会儿就严格按着劳力算了。 张景义是弱劳力,家里孩子折一半,全家就只有两个弱劳力的口粮份儿。 每天吃的都是稀糊糊,一点儿咸菜盐豆子。 张景义的弱势也全面爆了出来,完不成生产任务。实在是体力太差了,推磨实际上可不是什么轻巧活儿。 到了七月份,辽东的夏天到了。 山上田间一片绿意盎然,小河顺着河道肆意流淌,成群的鸭鹅在水里畅游,天空瓦兰瓦兰的浮动着朵朵白云,鸟儿在林间飞舞啼叫,男人们在男间挥汗,在河边筑渠修坝,女人们照顾自留地,伺弄孩子收拾家务。 一派祥和。 “妈,我饿。”刘金荣可怜巴巴的趴在炕上,对坐在炕沿上的张景义说着“哥也饿。妈,咱家又穷了么小福他家都能吃饱。” 张景义放下纳着的鞋底子,穿上鞋说“你在家等着,妈去给你买点吃的。” 带了些钱,张景义来到合作社。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这间泥草房。 屋里飘散着一股酱菜味儿,对着正门摆着一圈儿木质柜台,上面装着大块的玻璃,包着铁角。 商品很少,但在这会儿的人眼里已经很是琳琅满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走一步(求收藏推荐) 饼干,果子,罐头,冻肉,豆腐乳,酱油咸盐,醋,红糖白糖,硬块儿水果糖,松花蛋,香肠面包,还有农具自行车。 高大的黑漆自行车擦的锃亮,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连缝纫机都不能和它相比。它就是后世4s店里最闪亮的明星豪车。 这会儿,一斤苞米四毛多。商店里饼干一斤是七毛左右,七两粮票后来要一斤粮票。猪肉拿票买和苞米价格差不多。 虽然已经开始了什么都用票,但事实上61年这会儿副食商品没有票儿也一样卖,就是贵点儿。饼干十三块,一斤,猪肉两块。 像自行车这样的紧销大件商品是必须凭票的,辽东这边有白山,凤凰,永久几个牌子,价格在一百二到一百五之间,到75年涨到二百四左右。 那会儿工业商品一票难求,走后门都得排队等着。 到62年,民间开始出现黑市,倒卖粮票和各种紧销票,也有商品,是不要票只用钱的,也可以拿粮票和紧俏票换。粮票三块一斤,苞米三块一,凤凰自行车六百二。 到75年,黑市自行车价格回落,东方红白山改名了一辆一百六,凤凰四百五。永久那就是劳斯来斯,拿着票都得等货。 “买点儿啥”售货员坐在门边上打毛衣。 这是这个年代最牛逼的一群人之一听诊器,方向盘、民政干部、营业员。 有面子,有资源,在城里可以和系统外的局长处长称兄道弟,在农村,采供销一体化,合作社掌握着收购定价供应销售的全部内容,权力相当大。 民政干部之所以牛逼是因为那会儿没有劳动局人事局,所有人力调动工作安排都是民政局的工作。 张景义迟疑了一下“孩子饿,想买点儿什么吃的。” 售货员扭头打量了一下张景义“多大孩子” 张景义说“十一了,女孩。她爸死的早,我没能耐,不能干活,现在粮份儿都不够。” 售货员撇了撇嘴,叹口气站起来“都特么不容易啊。弄点儿饼干吧,便宜,扛饿。有粮票没” 张景义摇了摇头“没粮票,没给分。别的票都有。” 粮票是不分的,农村也基本上用不到,粮食是按粮份儿发下来,也没有什么饭店,农民也基本上不出远门。 那会儿出远门农民也是带着饽饽咸菜,到哪好人家要碗热水。 在城里,粮票甚至比钱还重要,或者说就是另一种钱。粮票就是命,没有粮票就是饿死,没第二条路走。 粮票可以用剩余粮份儿换,出远门可以去粮食部门申请。但农村基本上没人换,粮不够吃。 售货员看了看柜台里面,想了想说“饼干没粮票的话,算你十块钱吧,糖块儿什么的要不这个腐乳回去下饭挺好的,副食票有吧” 张景义想了想,点了点头“行,买点儿吧。” 称了二斤饼干,拿了五块腐乳,又买了根香肠和两个面包,几块硬糖。 因为没有粮票,花了二十七块六毛钱。按照张景义的工分,她不吃不喝要两年才能挣够这个钱。 售货员说“你到是不缺钱,以前家里干什么的” 张景义说“以前在城里,我先生是干部,后来病死了。” 售货员一脸果然的表情,还是说了一句“你包好,别明晃晃的,让孩子在家偷偷吃别拿出去。” 张景义笑着说了声谢谢,售货员说“都不容易,以后想买什么了就来找我,我姓黄。” 把东西包在外衣里,张景义快步回了家。 “你俩吃吧,说不能拿出去,就在屋里悄悄吃,记住没出去也别说。” 想了想,拿包装纸分了有半斤饼干出来,出屋到西头进了张家屋里。张家大嫂正在炕上给孩子补衣服,张景义把饼干放到炕上“金宝儿饿,我买了点儿饼干,给孩子当零嘴。” 张家大嫂看着张景义“你哪来的粮票” 张景义说“没粮票,没粮票也卖。” 张家大嫂吃惊的眉毛都立起来了“十几块一斤你也舍得妈呀景义呀,你不过啦” 张景义说“我先生走的时候,安东那边政府给了点儿钱,我一直收着呢。” 张家大嫂把针插在衣服上放到一边,往炕边凑了凑“景义呀,我知道你以前是大太太,没干过活没吃过苦,现在不容易,但是你不能没心眼啊,你这么明晃晃的出去花钱,是怕别人盯不上你呀 傻玩艺儿,这一斤饼干十来块钱,咱们一年工分才多少有钱你收着,藏好,连孩子都没露口,懂不这还说不上怎么变呢,总得有条后路不是。” 张景义说“粮份儿不够,孩子饿。我这妈当的,让孩子遭罪了呀。” 张家大嫂叹了口气,想了想说“要不,景义呀,你再找家人吧,家里有个老爷们怎么也比你这么混着强,起码能让孩子填饱肚子。你觉得呢” 张景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这,带着两个孩子呢,谁能愿意这么大的拖累呀。” 张家大嫂说“要是你信得着啊,我和老张帮你琢磨琢磨,这一步你早晚得走,赶早不赶晚的,让孩子少遭几天罪。我知道你挂着孩子,找个能对孩子好的,只要你不嫌乎就行。” 张景义说“能让孩子吃饱饭就行,别的,其实我也不想什么了。想了也没用。” 这件事就这么落下了。 过了小半月,张景义正在磨房里磨谷子,张家大嫂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景义,景义。” 张景义停住脚,抹了把头上的汗“我在这嫂子,有事啊” 张家大嫂招了招手“我不进了,你出来。”平时社员都极少进磨房,瓜田李下的怕担名声。 张景义放下磨杆出来“有事” 张家大嫂说“俺家你大哥,帮你找了户人家,四小队的,也姓张,是俺家你哥的什么偏亲。哥俩过日子,前两年建公社从张奇寨那边搬下来的。 哥俩都没成过家,也没有孩子,你哥去问了,也同意,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你感觉行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南沟(求广播) 张景义有点不太好意思,咬了咬嘴唇问“是哥还是弟是啥劳力” 张家大嫂说“弟弟。不过哥也一起过,都在一个院,三间房大院子,都是南北炕。自留地就在房前屋后,自己还开了一些,猪狗鸡鸭的院里都有。” 张景义问“多大” 张家大嫂咳了一下,有点儿抹不开,说“就是岁数稍大了点,快五十了,但是身子骨没毛病。” 张景义眼里闪过失望,想了想说“能去看看不只要对孩子好就行,让孩子吃饱饭。” 张家大嫂说“那肯定是没问题,哥俩都是老实人,好人,对孩子肯定得好。要不你大哥也不能张这个嘴。” 张景义跟着张家大嫂到队上和老霍请了假,让刘照丰照顾妹妹,两个人坐着马车出了村,过河,顺着土道往东北边走过去。 走了有四里地,马车上了国道,张家大嫂说“这是姚家堡,三小队,从这过去顺着国道一直走就到四小队了,张家堡。哥俩住南沟,那边都是新开田后来户,有七八户人家,张家是独门独院。” 张景义打量着周边的景色,满眼都是大山,松林,荒草,两山之间一条大河穿过。 从法台村出来到姚家堡中间稀稀落落还有几户人家,从姚家堡出来再往前就完全是荒山野岭了。 又走了二里地,过了护道房,又过了三道河桥,张家大嫂说“从这过去就是进了堡了,直接到队部,南沟还得往前,过了前面那个山湾就到了。过了山湾下面那片儿地就都是哥俩种的。” 国道两边种着槐树,都有年头了,这会儿槐花正开,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花香,一串一串淡黄似白的花串儿挂满了树枝,蝴蝶和蜜蜂在花间飞舞。 过了山湾,右手边就是山坡,坡上是成片的松树,左手边是个陡坎儿,有两三米高,坎下延着国道是一排果木林,李子,梨,樱桃,山楂,杏儿,外面就全是地了,长着郁郁葱葱的庄稼,一直蔓延到对面的山坡上,中间有条小河流过,河边有几棵高大的核桃树,还有几棵老柳。 张家大嫂说“这就到了。河这沿的地都是哥俩种的,一直到房子前面那片儿,这果树都是哥俩栽的,是对勤快的。” 说话间就看到坎下庄稼地中间一户坐北朝南的黄泥草房,到是不小,东西排开有三间半大小,房上的草是新筛的。房子东头用劈材夹着高大的帐子两米多高的木篱笆,顺着房子延出去十几米远。 房子东西两头都有独砌的大烟囱,比房脊高出几米,顶上支着个铁帽子。 张家大嫂说“东头出去就是进堡的马道,就在河边,大院子,院里也有地。河那沿有一家,再往前走有六七家人家。” 马车停在一棵十来米高的老核桃树底下,这是个下坎的土路口,路口另一侧是一棵老山楂树,枝条虬结,树下一块好大的大青石。青石下面是一小片樱桃林。 张家大嫂扶着张景义从马车上下来,说“他家老大是个爱树的,这一片的果木都是他弄的,这老山楂是原来有的,这核桃,还有东边院子外面那两棵都是他从山里弄出来栽的。” 张景义仰头看了看核桃树。从这个位置就能看到院子的全貌了,顺着土路下去,半腰是地窖,地窖再下去是院子西门,帐子都夹的整整齐齐的。 整个院子有十来米宽,正门对着的帐子上还有个门是进菜地的,门边上摆着一大一小两个酱缸。 菜地里种着各种菜,一块一块整整齐齐的,地里有一圆一方两个仓,圆的是落地仓,方的是架子仓。菜地从坎边上开始,一直到东头马道边上,有五六十米长,宽也有三十多米,至少三亩地。 菜地边上种着一圈也不知道是什么花,正盛开着,五颜六色的。 张家大嫂指着给介绍“房后这是自留地,种的粮,前面和东头这些是哥俩自己开的,菜地。” 院子东头是一架葡萄,把院子遮去了三分之一,葡萄架边上房子东边是猪圈和厕所,能看到两头花猪趴在圈里的干草上,院子里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刨着地皮,一条小白狗站在正门口,正盯着这边,五六只大白鹅在猪圈边上摇晃着细长的脖子。 张景义突然感觉这里挺好的,离的最近的邻居也隔着马道和河,独门独院,房子也够大,她眼前忽然就出现了金宝儿在院子里玩闹的样子,摘花,看着树上的梨子杏葡萄吞口水。 笑了一下,张景义说“挺好,就这里吧。谢谢嫂子,也谢谢大哥。” 张家大嫂喜笑颜开的问“看中了这家真的不错,关键是哥俩都忠厚,对孩子肯定好。下去进院看看不” 张景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摇了摇头“不了,麻烦大嫂帮着定个日子吧,我带着孩子搬过来就行了。大嫂,我信你,但是如果,如果孩子不高兴,我呆不长。” 院子里的小白狗跳了几下。汪,汪汪汪,汪。 张家大嫂笑着说“那绝对没问题,你大哥特意就孩子这事问死了的。你救了我半条命呢,嫂子绝对不能毁你。要真是对孩子不好,嫂子自己来把你接回去,行吧” 两个人又坐着马车返回法台,一路上张景义都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张家大嫂本来还兴致挺高,慢慢也安静了下来,看着路边的荒草叹了一口气。 过了三天,说是南沟那边两兄弟准备好了。 张景义告别了老霍队长,在张家大哥大嫂陪伴下带着那两个皮箱,带着一点儿存粮和行李家什,带着两个孩子,又坐上马车,晃晃悠悠的离开了法台村。 “妈,咱们这又去哪儿” “去新家。咱们有自己的房子住了,你们以后也能吃饱饭了。” 刘照丰大了,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问“妈,过去了叫啥” 张景义怔了一下,张家大嫂说“以后要养着你们,还是叫声爸吧,不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嫁 马车摇晃着,八里地在这个年代是那么的遥远。 山上不时的响起什么叫声,整个天地之间显得那么安静,风轻轻吹过,一人高的荒草在路边摇动,有人扛着什么戴着草帽在路上行走,后背已经湿透,看到马车就让到路边,打量一下马车上的人。 河水闪着鳞光静静的流淌,河滩上有小孩子在嬉戏,羡慕的看着马车慢慢走过。 刘照丰看着远处,喃喃的说“真远。” 张景义抱着女儿,伸出手去抓住儿子的手。 刘金荣说“哥,你听山上,鸟叫的真好听。” 视线里,除了小河,庄稼,全是山,前后左右都是山,成片的松树林是唯一的景色,头上是蓝蓝的天,云彩从那边山尖上冒出来,随着风从这边山头上逃出视线。 砂石的国防道弯弯曲曲的在山与河之间穿过。 马车停了。 张家大嫂咳了一声,让长时间没说话的嗓子清醒一下,说“到了到了,下车吧。” 刘金荣扭着小脑袋四下里张望,刘照丰跳下马车,把张景义扶下来,扭头看向坎下的院子。 院子口上噼里啪啦的响了一挂小鞭,一百响,在合作社里买来要一毛三分钱,不要票。 四小队的队长带着人从院子里迎上来,帮着把东西搬进院子,摆到东屋的南炕上,张景义才第一次见到要嫁的男人。 胡子刮的很干净,个子也挺高,有一米七八朝上,长的也不差,浓眉大眼的,剃着头短发,穿着件半新不旧的人民服,有点拘谨。叫张万智。 他哥哥笑的很开心,头发有点了花白了,但很精神,眼睛很有神,上来和张家大哥大嫂打着招呼,还笑着摸了摸刘金荣的头顶,塞了两块糖给她。哥哥叫张万礼。 为了躲避战乱,原来哥哥带着弟弟住在西岭南面坡的半山上,那面山上就他们一户人家,过着半猎半农的日子,建公社的时候,政府把散居在山里的人家都迁了出来,分配到各个村子里。 一家人,哥四个,仁义礼智,连父母只有哥俩和一个姐姐从那个年代活了下来。 姐姐嫁的远,平时也已经不走动,在这个年代,距离就代表着隔绝。只有姐姐那边的一个分支嫁到了姚家堡,称呼一声舅舅,算是一门亲戚。 也没有什么婚礼,在队长和张万礼的注视下,张景义和张万智互相鞠了三个躬,就算是拜了堂。 张景义又让刘照丰和刘金荣给张万智鞠了三个躬,叫了一声爸。 就这些人,吃了一顿饭,喝了一壶散白酒,事情就算是成了,队长叫张万智下午去给张景义一家落户口,从二小队迁到四小队来,落了户口才有粮份儿,才有资格分地。 但都要等到明年开春了,今年张景义一家的地还在法台。 等人都走了,送走了张家大哥大嫂,张景义才有功夫打量一下这个新家。 外屋在房子中间。 进了房门迎面在屋正中是一架石磨,比张景义在二小队推的那架稍微小点有限,屋里有南北西三个灶锅,西屋只有一铺北炕。东西屋的门隔着石磨居中相对。 外层没有内顶,抬头就看到粗直的大粱和房架,密密的檀子椽子。大梁两头钉着几颗道钉,挂着几个筐和篮子,这是防老鼠的。 抹的还算平整的墙壁上挂着镰刀斧具簸箕,还有两杆前装散弹枪,近两米的枪身擦的锃亮,牛角药桶已经有了包浆。 屋里的地面是夯的硬实平整的泥地,扫的到还干净。 西屋是大哥张万礼住,张景义不能进,东屋里有南北两铺炕,炕梢没有炕琴,摆着自制的木柜子,行李叠放在柜子盖板上。 南北炕之间在屋东头有一米宽的辅炕连着,上面也摆着一架柜子,上面摆着座钟和镜子,暖壶。 炕上铺着苞米秆皮编制的炕席,墙上糊着报纸,两道大梁,梁上打着内顶,也是用报纸糊满了的。 两梁之间搭着木板,上面放着东西。 屋里有电灯,在灶与炕之间的隔墙上镶着块不大的玻璃,灯泡就吊在玻璃上,里外共用,一开灯里外屋都亮。灯泡有两个,东屋南炕一个,西屋北炕一个。 窗户是老年间的半棂式,上半截糊着窗纸,下面半截是玻璃窗。 张万礼说“来了,就是一家人了,虽然没有什么彩礼席面,你也别挑,带着孩子在这安安心心的过吧,孩子就是我们的亲孩子,有我们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他们一口饭。 你的事儿,我也都听说了,也是不容易,这都是命。以后,家里就交给你了,地头上的事儿外面的事儿都不用你操心,把家持好,把孩子带好,上工回来有口热饭就行。” 张景义说“我做饭,做不好。” 张万礼笑了,说“谁也不是天生的,慢慢来,不急。这小丫头瞅着就机灵,来,叫声大爷。” 刘金荣靠在张景义身上怯怯的看着张万礼,小声叫了一声大爷。 张万礼又看了看刘照丰“这孩子,个头可够,就是太瘦了。有劲儿没” 刘照丰点了点头。 张万礼说“行了,咱们也不用客气了,你收拾收拾东西,两个小的就随便玩吧。” 张景义问“柴禾在哪厕所院里有不” 张万智说“柴禾垛在东头,院子外边道边上,劈柴在西屋檐下堆着呢。厕所在东头,烟囱脖后面,挨着猪圈。”他说话轻声慢语的,嗓音有点儿细。 张景义看着后窗问“去后面地里得绕啊” 张万智说“不绕,从后窗,有把梯子用。绕的话有点儿远了。你平时不用去地里,干的过来。” 刘金荣晃了晃张景义的胳膊“妈,这里好远啊,上学怎么办我找不到了。” 刘金荣看向张万智。 张万礼说“上学呀村里有小学校,就在村里上。顺着东头这条道一直走就进村了,一里地。学校在羊圈后面半坡上,好找。大瓦房。等我去把户口落了就去给报个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家 小白狗走了进来,到刘照丰腿边闻了闻,走到刘金荣脚边,抬头看着她摇着尾巴。 刘金荣小心的伸手,试探着在小白狗头上摸了摸,手被小白狗舔了一下,吓的赶紧缩回来。 张万智笑着说“没事儿,小狗,不咬人。它跟你好呢。” 刘金荣看着小狗的眼睛“它,它要是咬我怎么办” 张万智说“它不咬,它想和你玩。你看它尾巴摇的多欢,狗摇尾巴不咬人,呲牙才咬。” 刘金荣小心的伸手去摸小狗“它叫什么名” 张万智说“哪有什么正经名,就喊的小白狗,乱叫吧。” 刘金荣对小狗说“小白,小白,你想和我玩不” 小狗听到喊它的名字,一下子激动起来,抬起前爪搭到刘金荣腿上,使劲伸着脖子想舔刘金荣的脸,发出嗯嗯的声音。 刘金荣咯咯笑起来“妈,妈,它找我玩呢。” 张景义笑了一下“好,它喜欢你,那你就陪它玩吧。” 张万智去地里干活儿,刘照丰跟着去了。张万礼拿着张景义的户口去了队上。 张景义收拾带过来的东西,刘金荣和小白狗在院子里玩。 规拢好东西,张景义整个屋里看了一圈,把柴米油盐都找到地方,动了动盆子,试了试簸箕,看了看时间,想了想,系上围裙开始弄饭。 用菜刀砍断系枝柴的树绕,掰了一小把细枝,扒开灶底的炭灰,把细枝放到重新泛红的炭火上,很快火苗串起来,再加一把粗枝。 把锅刷了,从大缸里舀清水,先烧了半锅开水把两个暖壶灌满。 锅里添水,把苞米碴子洗了洗下锅,量了量水。 把土豆去了皮洗净切成块,酸菜打薄切成丝。她努力的想法酸菜丝切细一些,又怕切了手,几颗酸菜切完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去看看灶火,把粗枝往灶里递了递让火苗正舔燎在锅底,加了根劈柴在上面。 “妈妈,看,它跟我好呢。”刘金荣和小白狗出现在房门外,笑着蹲在地上搂着小白狗的脖子,小白狗歪着脑袋看着张景义。 “喵”,一声懒洋洋的猫叫响起,一只大花猫不知道从哪里回来,跳到窗台上叫了一声,打量着刘金荣和小白狗。 “猫。好大的猫啊妈妈,妈妈你看,好大的花猫。”刘金荣兴奋的跳起来看着花猫。 大花猫理都没理一脸惊喜的刘金荣,收回目光来回走了几下,在窗台上趴下来,慢慢的舔着爪子。 “妈我能摸它不”刘金荣看着大花猫问。 张景义说“它还不认识你呢,你别碰它。猫挠人。” 刘金荣有点失望,哦了一声,蹲下搂往靠在腿上的小白狗“还是小白好,我一来就认识我了。” 锅里水开了,扑扑的冒着气,张景义揭开锅盖用勺子搅了搅,重新盖好,拿过小马匝在灶口坐下来伺弄灶火。 等碴子粥好了舀到铝盆里放到一边盖好,刷了锅放一点儿猪油,把洗好的酸菜丝放进去,嗞啦一声油烟串起来。 炒一炒,放上蒜末加点酱油,加水,把土豆放进去再加一点儿盐,盖上锅盖炖着。 她想放点儿味素,找了一圈没找到。想了想,去拿了两块萝卜咸菜出来洗了切丝。 等一锅酸菜土豆炖好,把灶底的火用灶灰盖上,在锅里放一个木架把苞米碴粥和中午剩的两碗剩菜放进去盖好锅盖,这样一时半会儿的就不会凉。 刘金荣跑进来“妈,能吃饭了不” 张景义给刘金荣拢了拢头发“要等一会儿,等你哥他们都回来了一起吃。” 刘金荣答应了一声,捂着小肚子在门槛上坐下来看着院门,小白狗在刘金荣边上跳了几下,见她不理睬,歪着脑袋看了看她,挨着她的腿趴下来。 在刘金荣的感觉里等了好久,她靠在门框上都要睡着了,院子大门终于开了,爷三个一起走进来。 小白狗起来摇着尾巴跑过去迎接,刘金荣站起来跑进屋里“妈,他们都回来了,吃饭吧。” 等爷三个放好锄头工具洗了手进屋,张景义已经放好炕桌,说“回来啦,吃饭吧,孩子饿了。” 张万礼把户口本拿出来递给张景义“弄好了,学校的名也报了,明天一早我送他俩过去。” 几个人收拾吃饭。 张景义说“家里没有味素了,我找了一圈没找到。” 张万智笑着说“就没有,没用过那玩艺儿,你要想吃明天我去合社买一包。” 张景义愣了一下,摇头说“算了,也不是非得用,那么远呢。” 张万礼用锡壶烫了点儿散白酒,拿了几个小盅,给张景义也倒了一盅“你也喝点儿。以后啊,你就把家里管好,把孩子弄好,外面儿的事有我们。你呢,有事就说话,咱们是一家人了。” 张景义点了点头。 吃过了饭,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刘照丰帮着张景义收拾了桌子,把锅里的剩菜盛出来,剩饭剩菜放到石磨上盖好。 张万礼去点了西炕的灶,把这边的涮锅水弄过去,加了麸子米糠,削了些豆饼在里面煮了一锅稀糊糊,给小白狗舀了一些,剩下去用桶拎着去了猪圈。 鸡鸭鹅只有早晨喂一点,白天它们自己找食儿。猫是不喂的,农村的猫自力更生,老人说喂了就不抓耗子了。 第二天一早,张万礼带着兄妹俩进了堡子去学校认门儿见老师。 娘仨就这样,在这里安顿了下来,不用再寄人篱下,终于有了一点儿安全感,张景义也告别了那架让她做恶梦的石磨,不用再到队里上工了。 这个年代家家都是穷的,吃饱饭就是最幸福的事儿。 有了家,生活稳定了下来,张景义不用再提心吊胆了,每天就是煮饭,伺弄鸡鸭鹅狗,喂猪,洗涮缝补拾掇屋子。等着孩子下学,男人下工。 晚饭喝盅白酒,白天闲了叨一袋旱烟,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她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本来也不是什么有主见的人,也没了别的什么念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辍学 时间到了九月,学校开学了。 刘金荣和哥哥的新学校在张家堡的后山半山上。 从南沟家里沿着小河边上的土路走过来,从一人多高的高粱和苞米地中间穿过,趟过近十米宽的河水,绕过那棵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两个成年人才能抱过来的老柳树,从小队羊圈边上踩着土坡上来,总共一里多地,就到了学校。 学校是红砖瓦房,只有一间半,一间是教室,半间是老师办公室。 整个这块儿是人工在山坡上挖开平整出来的,没有操场,只有教室前两米宽的一条土坝子。没有课外活动,更没有任何附科。 南沟这边都是外来户,一起上学的有六个孩子,钟家哥仨,刘照丰兄妹,还有一个姓杨的小子。钟家是哥四个,老大已经去公社念五年级了。 a\o\e,y\u\u,b\\\k\h 大小多少,山石土田,人口手 每天清晨,朗朗的读书声在小山村的半山坡上响起。 学校里只有一个老师,同时教三个年级的数学语文。 上课的时候,三个年级坐在一间教室里分成三排,老师给一个年级讲课的时候,另两个年级就在一边复习。 一个年级讲一点儿,然后自己练习,老师给下一个年级讲。 没有书,没有本子,没有笔。 每个学生有一块石板,就用粉笔在石板上学习。 老师就是本堡人,也姓张,二十岁了,初中毕业生,是张家堡这会儿文化程度最高的人,建学的时候自然就成了教师。拿工资吃皇粮。 堡里姓张的人家很多,基本上都是亲戚。 张老太爷祖上是山东人,闯关东过来,一家人熬到这边只剩了兄弟两个,在这片山洼洼里扎了根,慢慢置下了家业娶妻生子。 老太爷自己有四个儿子两个闺女,闹匪死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外嫁。两个儿子生了七个儿女。 然后就解放了,土地归了国有,家族也就散了,各家过各家自己的日子。 58年成立人民公社的时候,堡里从周边迁来了不少外姓人,成了大村子,建了生产队。 张老师是张家第四代长房四支的老大,他这一辈的兄弟姐妹有二十多口。 和刘金荣兄妹俩一起坐在教室里上课的学生有一半都是张老师的本家弟妹。这所三年制小学一共也只有二十几个学生。 “妈,我不想上学了。” 刘照丰站在正熬猪食的张景义身边低着头说。 张景义愣了一下,直起腰扭头看向十三岁,已经比自己高了的儿子“不想上学了” 刘照丰点了点头“上学也没有用,我想上工,我大了,能挣钱了。” 张景义想了想说“家里,家里能养得起你们。你爸说,孩子还是要读书的,读了书才能出息。” 刘照丰低着头说“妈,我爸都死了几年了。咱们现在在这大山里,读了书有什么用种地又不用认字儿,我想去挣工分,不想将来让人说是叫人养大的,我能养自己,也能养你们。” 张景义问“你,听谁说什么了” 刘照丰摇了摇头“没,我自己想的。妈,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张景义问“你,你想好干什么了” 刘照丰点点头,说“我上学的时候去堡里的砖窑问了,他那要人,按出坯算工分。我想去。” 张景义想了想说“妈,也不懂这些,你想好,想好了,想去就去吧,你也大了。” 刘照丰说“我想好了,我去砖窑上工。” 张景义说“要不,还是等你爸和你大爷回来商量商量吧,好不他们懂的比咱们多。” 刘照丰皱了一下眉头,闷了一会儿说“妈,我爸死了,死了三年了。” 张景义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眼泪漫出来,抬手抹了下眼睛,吸了一下鼻子,说“妈没能耐,带着你们俩也没落个稳,让你们遭罪了。妈也是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你们挨饿。” 刘照丰说“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都明白。我就是觉着自己已经大了,不用谁养,我能挣工分养自己了。我就想出去干干。” 张景义把眼泪擦干,说“你要是想好了就去吧,妈也不懂,你自己掂对着办,你也大了。” 刘照丰点点头“我想好了,妈,那我学就不上了,下午我去找队上报名。” 张景义弄了弄灶下的火,把猪食搅了搅,问“那金宝儿上学怎么弄一个人去” 刘照丰说“有同学呢,完了我早上和她一起走,把她送到学校再去上工,不耽误。” 张景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行吧。你自己也小心点,别硬撑。” 刘照丰说“我早晨送小妹去学校再去上工,中午我带一口,晚上我接了小妹再回来。” 张景义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儿子脸上“带饭要带什么” 刘照丰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说“你不用管,我自己琢磨吧,我明天去看看别人都带的什么,回来再说。” 张景义说“带饭,还是饽饽要方便点。家里没有饭盒也带不了菜,原来去食堂打饭的那个小桶可以不桶还在,行的话,就用那个带点菜。饽饽。明天妈去找人学着蒸。” 刘照丰撇了撇嘴“你学,还没有我自己学着快呢。” 张景义抬手在儿子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自己先笑起来“妈有点儿笨,从小什么也不会。” 刘照丰说“不是笨,你才不笨呢,就是从来没干过。”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上学的时候,刘照丰空着手从家里出来,刘金荣绕着哥哥转了一圈儿问“哥你书包呢” 刘照丰拍了拍身上说“我不用了,这么走多轻快。再说我都不用上学了,我今天就去上工了,以后哥挣钱给你买糖块。” 刘金荣眨了几下眼睛“小孩子,不都要上学吗” 刘照丰回头看了一眼院门说“哥长大了,不是孩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