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没有传说》 正文 第一章 江湖旧怨 江南多烟雨,尤其是三月的江南。 如茵的草在春雨眼里,宛如美丽情人的发丝。 参天的梧桐树根植在一座深深的庭院中,接受着和风细雨的滋润。 青石瓦片上不住地往下落着雨滴。 一位褐衣老者正负手立于屋檐之下,甲子之年,体态却宛如遒劲的翠竹般傲然。 在他身后,一个白衣青年盘膝而坐于门前,低矮的案几上摆着一叠上好的宣纸。 苍劲的笔墨将洁白的宣纸勾勒得黑白分明,一如青年人的眼眸,黑白分明。 笔迹清新飘逸中不乏苍劲有力,一如青年的面容与轮廓。 青年手持兼毫笔,已将一篇儒家经典写完,写到最后一字,青年的手依旧不紧不慢,笔法丝毫不乱。 “下个月初便是沈伯父六十寿诞,届时江南各路英雄必将登门贺寿,您真不打算去?”白衣青年放下手中的兼毫笔,抬起眼眸问向老者。 老者低头凝视着白衣青年道:“你能将《中庸》最后一篇写完才问出这些话,养气的功夫总算是提升了一个境界。但是你仍不该问出来的,难道你还没有看破这‘英雄’二字吗?” 白衣青年与老者对视了片刻,旋即又垂下头:“是。” 老人叹了口气道:“沈云楼与我相交四十载,他深知我早已不愿再过问江湖之事,他明白我。” 老人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只有他能明白我。” 沈云楼,江南烟雨楼楼主,二十多年前便凭借一套烟雨剑法名震江湖,他的烟雨楼更是以青云之势跻身江南两大顶尖势力之一,可与江南地界老牌势力七星堡比肩。 经过二十多年的经营发展,烟雨楼早已成为参天大树,在江南地界盘根错节,无人撼动。 老人话音刚落,参天的梧桐叶发出嗖嗖的颤动,春风细雨本不该让它发出秋天的肃杀气息,可事实就是如此。 “小心。”白衣青年转瞬站起,以笔代剑,击向飞来的利刃。 可他还是慢了,笔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却没有触到激射而来的暗器。 那柄暗器太快了。 寒芒透过梧桐树新嫩的枝叶间,擦着老者的发髻,激射进屋檐下的梁柱之上。 三寸长的匕首完全没入红木梁柱内,只留下剑柄在外发出微微的震颤。 倘若这把匕首偏移半分,没有人会怀疑它能轻易洞穿老者的头颅。 白衣青年正欲有所动作,却被老者止住。 老者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宛如这柔顺的春雨,不疾不徐。 匕首上携着一封信笺,以及一个绣着鸳鸯的香囊。 老者缓缓走向红木梁柱,他走的的确很慢,慢得就像新婚之夜去掀起妻子红盖头的新郎。 老人的眼神始终盯着香囊,而他平静的眼眸也终于发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在那一瞬间,这些变化里透露着回忆c思念c痛苦c悔恨 完全没入梁柱的匕首,被老者枯瘦而遒劲的手轻飘飘地拔了下来。 春雨弥漫的天气里,香囊跟信笺上竟然没有丝毫的水迹。 香囊绣的很精致,像是花季少女送给情郎的定情信物,而此刻老者望着香囊的眼神,亦宛如一个情郎看着心爱女子。 香囊散发着醉人的香气,宛如少女的身体。 春风夹杂在细雨里,吹动着香囊的清香,也吹开了老者手里的信笺。 信笺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十个字:“三月十二日,风竹老人,卒。” 老人捏着香囊与信笺,转头淡漠地望向梧桐外的庭院。 只见数道人影自院外腾空而起,踏着高大梧桐的叶梢,蹿入院中,来势如箭,落地无声。 八名黑衣蒙面的身影,各持武器,将老者与白衣青年围在屋檐之下。 白衣青年虽未见过如此阵势,却也并未慌乱,自幼习武的他早已双拳紧握,宛如一只扑食的猛虎,蓄势待发。 老人依旧负手而立,冷冷地扫视着眼前的黑衣人们。 黑色紧身衣早已被雨水打湿,贴在黑衣人健硕的身躯之上,面巾与头罩之间,只留下一双双有力的眼神。 雨水顺着头罩滴在睫毛上,却没有一人眨眼。 “不知哪位朋友光临寒舍?”老者语气平淡开口道。 “风竹老人魏风竹,果然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浓郁的树荫下再次蹿出一道人影。 来人一袭罗衫,四十多岁,手持一柄油纸伞,伞上的花绘早已泛白,显然是把老旧的伞了。 雨滴顺着伞沿坠下,尚未落地,罗衫中年便已跃至屋檐之下,收起油纸伞。 魏风竹盯着来人良久,缓缓吐出两个字:“是你?” 来人微笑回应:“是我。” 罗衫中年忽又开口:“大隐隐于市,姐夫在这闹城乱巷之中避世多年,真叫我好找啊。” 信笺被老者有力的手握成一团,他扫视了一眼自始至终一动不动的黑衣人,沉吟良久,终于开口:“你们走吧,我不杀你们。” 甲子之年的老者说出这样的大话,却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 罗衫中年爽朗大笑:“江南魏风竹,二十年前就已傲冠江南,如今年近古稀依旧不减当年风采啊。” “你觉得我老了便敌不过你们了?”魏风竹依旧负手而立,腰杆笔直。 罗衫中年摇了摇头:“我从没有那样觉得。” 他又接着道:“二十年前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二十年后我们依旧不会是你的对手,不过,今天却有一点不同。” “有何不同?”魏风竹凝视着罗衫中年。 “牵机,尸骨立寒。散魂香配在香囊里,牵机散溶在信纸上,一味入体,一味触肤,没有解药的话,你纵然再深厚的内力也抵挡不住这蚀骨毒药。”罗衫中年无奈地摊了摊手,“你可知道为了让你放松警惕,我可是费了好大劲,亲自刨开姐姐的坟,才取出这个香囊,也幸亏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入棺,否则这个香囊恐怕早已腐烂。” 魏风竹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发生了变化,握着香囊的右手青筋凸起,在这攫瘦的指间煞是恐怖,他的眼神变得森寒,“那可是你亲姐姐,你郑天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择手段了?” “你可千万别动气,我们多年未见,我还想与你多叙叙旧,你可别死的太早了。”郑天行摆了摆手,往前跨出一步,真的就像是要与魏风竹亲近一番。 白衣青年步伐轻迈,挡在郑天行的身前,傲然挺立,不卑不亢。 郑天行皱了皱眉,旋即哈哈大笑:“你就是魏尘,我的外甥?” 郑天行的笑容爽朗激昂,如果单纯听这笑声,没有人会怀疑这是一位疼爱外甥的好舅公。 可这笑听在魏尘耳中,却宛如九幽的厉鬼在狂笑,因为只有九幽的厉笑,才会让魏尘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口蜜腹剑的人,用卑鄙手段毒害了自己的父亲,却又笑得真如亲人一般。 他当然不明白,江湖中这样的人不会多,却绝不会少。那些给予你致命一击的人,往往是看上去待你极为真诚的人。 魏尘忍不住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眼眸中充斥着担忧之色。 魏风竹的神情反而变的平和,身躯似已融入这春风细雨之中。 郑天行右手抚摸着蘸有雨滴的油纸伞,动作轻柔,油纸伞仿若在他心中有着神圣的地位。 他缓缓举起油纸伞,自言自语道:“这把伞,是我十六岁成人礼上,父亲送我的,他嘱咐我日后定要撑起门户,幸好,我不负他的所托。” “只可惜他再也看不见了。”郑天行摸索着油纸伞,如同摸索老父亲的大手一般。 郑天行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声音也变得愤怒,他厉声喝道:“魏风竹,今日之死局皆是你咎由自取。” 魏风竹捏着香囊,声音似乎一下变得苍老:“你要杀我,我并不怨恨,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刨开她的坟墓啊,不该让她死不安宁啊。” “当初逼死她的人是你,如今说这番话的人也是你,魏风竹,我姐姐即便有着坟墓也不会安心的。”郑天行陡然咆哮出声,瞪着一对猩红的眼睛,眼中的怒火似要将魏风竹焚化。 魏风竹身子一颤,瞳孔陡然一缩。 随后他的额头逐渐渗出细微的汗珠,傲立的身子也慢慢躬了下来。 “爹。”魏尘焦急转身,扶住风竹老人。 魏风竹全身开始抽搐,一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他站立了,傲岸的身躯在魏尘的搀扶下缓缓倒了下去。 微尘随着父亲的动作缓缓跪倒在地,他的心在痛,热泪早已自眼眶涌出。 郑天行睁着猩红的眼眸笑看着两人,他当然该笑,有什么能比亲眼看着杀父仇人死在自己眼前更痛快之事? 没有,当然没有。 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一定是此刻还有仇人的儿子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眼前。 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只会更加痛快。 他没有去打扰魏家父子二人的诀别,因为看着仇人生死离别,实在是一件再痛快不过的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虎口逃生 深深的庭院静的可怕,八个黑衣人自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如同一根根木桩般,立于雨中,没有郑天行的命令,他们岂敢有丝毫的动作? 整个院中除了风雨声,唯有魏风竹抽搐时衣服摩挲地面的“沙沙”声。 风竹老人已不再是风竹了,他成了风烛,风烛残年的风竹。 烈性的毒药在老人体内狂暴着,即使内力再高的人,没有解药的话,不消片刻也会成为一具尸体。 牵机散魂,尸骨立寒。 可风烛残年的老人,依旧有着一口气在,仅剩的一口气。 他的眼眸没有了往日的严厉,此时只有作为父亲长者的仁慈,望着魏尘,他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气:“孩子,江湖恩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这个下场是我该得的。不要犯傻,逃出去。” 老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的全身又开始抽搐。 他死了,死的时候头和脚蜷缩在了一起,手里的香囊也在不知不觉间滚落一旁,魏尘血红的双眸中留下一股热泪,滚烫的泪水却在寒冷着他的心。 春雨润物,微风无声。 柔腻的细雨润不平魏尘心中的痛,舒情的春风吹不散魏尘心中的恨。 他盯着父亲蜷缩在一起的尸体,双眸中已没有了泪,他的心中反反复复念叨着父亲最后吐出的那口气。 “不犯傻,逃出去。我不犯傻,我一定要逃出去。”魏尘血红的双眸怒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不仅要逃,他还想着报仇,他要记住在场的每一个人。 八名黑衣人的面巾早已被春雨润湿,不可能被魏尘的怒火燃着烧尽,魏尘只能记住他们的眼神。 最后他的目光死死投向郑天行。 郑天行戏谑地看着魏尘,声音在这回暖的三月却异常冰冷:“这些都是我手底下的好手,你逃不出去的。” 魏尘的确难以逃出去,但他没得选。 没有人会愿意窝囊地死,所以他拼了。 八名黑衣人也开始有了动作,他们手里的武器各不相同,刀剑棍鞭者有之,斧戟笔枪者有之。 魏尘不待他们围过来便抢先出手。 他没有武器,但谁又能说拳头不是一种最好的武器呢? 魏尘调整着呼吸,运足真气,一拳朝着左侧手持判官笔的黑衣人击去。 他的拳,如同他的字迹,飘逸而有力,一拳刚起,便瞬间到了眼前,速度迅如闪电。 黑衣人抽身后退,似要避开魏尘的攻击。 可他后退的势头又陡然止住,八寸长的判官笔不知从何处飞旋而出。 一对判官笔不仅化解了攻来的拳势,更是封住了魏尘的退势。 魏尘无奈,这些黑衣人身手不俗,想逃出去太难了。 一招既过,右侧持枪的黑衣人便如蛟龙入海般刺了过来,魏尘一面抗衡着判官笔的险,一面抵挡着长缨枪的强。 可转瞬间,身后的鞭,腰腹的刀,面部的剑,头部的棍,腿部的戟 全部接踵而来。 一招强过一招,一式险过一式。 黑衣人不仅攻势犀利刁钻,更是时时刻刻封锁着魏尘的退路。 双拳难敌四手,况且这早已不只四支手了,八名黑衣人的强攻猛击已让魏尘疲惫不堪,一旁始终负手而立的郑天行更是虎视眈眈,给予魏尘不小的精神压迫。 郑天行的表情恬淡如水,眼眸深邃,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中在想着什么。 油纸伞被他随意的握在手中,他已亲眼看着魏尘与手下的人过了三十招,也亲眼看到魏尘新添了十几处的伤口。 尤其是腰腹的一刀,刀身嵌入其中,鲜血如同泼水一般往外流出。 一夜的春雨早已让庭院堆满积水,鲜红的血液迅速融入满院的积水中。 地上一滩鲜红渐渐变的稀薄,可不消片刻,又是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地上又增一片鲜红,旋即又渐渐变得稀薄。 对于这一切,郑天行宛如一个看客,冷眼扫视,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魏尘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都是血液,细密的春雨如何也洗愈不了魏尘那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 他的脖子更是渗人,那黑衣人的长鞭之上满是可怖的倒刺,一根根倒刺就那么勾住魏尘的皮肉拉扯。 这样的一个血人若是躺在地上,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个活人。 可魏尘还站着,他眼眸中跳动着的火焰,都在诉说着他还没有死。 他没有惨呼过一次,因为此刻的惨呼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同情,只会助长敌人的气焰。 他也不知道痛了,他的心中只有恨,他的眼中早已没有了泪,他的心中只有无尽的血。 魏尘的气势愈来愈弱,敌人的攻势却愈来愈强。 形势危在旦夕。 手持长棍的黑衣人陡然自下而上扫向魏尘的下颚,可远处的郑天行却是细眯起了双眼。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细微举动。 本就强弩之末,不该有余力避开的魏尘,双眸中爆射出两道精光,猛然间挥出双拳,迎向黑衣人的长棍。 重伤垂死终于让魏尘等到了一个机会,他借着黑衣人的一棍之势,如飞鸟般跃起后退,脚尖轻踏虚空,翻离了院墙。 攻势渐猛的黑衣人渐渐弱化了对魏尘退路的封锁,终于让魏尘逃了出去。 郑天行冷哼一声,瞬间出现在八名黑衣人中间。 “把尸体收拾干净,其余人跟我追。”郑天行命令那名手持判官笔的黑衣人处理魏风竹的尸体,其余人一个箭步越出院外追击魏尘去了。 庭院深深,参天的梧桐隔绝了院外的嘈杂,也隔绝了院内的厮杀。 ———————— 春风依旧,吹拂在初春的深巷,吹到了巷外的溪边。 溪岸两边嫩绿而柔软的草地,在春雨的眼中,如同情人的长发。 柳姑娘正撑着伞,蹲在桥墩旁洗衣服。 她起的并不早,那些早起洗衣的人早已拎着木桶回家了,此刻的溪边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柳姑娘的棒槌起起落落,在这溪边荡起富有节奏的韵律。 发丝渐渐遮住了她低垂的眼眸,她抬起头,将那缕发丝撩回耳迹。 可当她抬起头的瞬间,却瞪大了瞳孔。 她看到七个黑衣人出现在对岸,后面还跟着一个罗衫中年。 她已经吓呆了,手里的棒槌不知觉间掉进了水里,随着溪水缓缓流向下游。 手持长剑的黑衣人望着那个吓得不知所措的丫头以及跨在溪水两岸的桥墩,正欲过去搜查。 “蠢货,只要魏尘不想死,他就不会躲到那里去,还不继续追。”郑天行的呵斥止住了黑衣人的脚步。 “是。”持剑黑衣人躬身应命,他只是七星堡天权堂的二流高手,他不明白堂主为何要带他们这些二流人手来刺杀魏风竹这样的高手,更不明白方才在庭院中堂主为何不出手击杀魏尘。 但是这些疑惑他都不敢问,也不能问,在七星堡,像他们这样的人,只有唯唯诺诺听命行事好日子才能过得长久。 尽管魏尘已然身受重伤,可是在这充满积水的泥泞路上,滴落的血液瞬间就会被稀释得不留痕迹。 黑衣人们在郑天行的督促下奋力朝前追去。 有时候聪明的人更容易被骗,只要找到合适的办法。 桥墩旁的一株野草上,正缓缓往下滴着淡红色的液滴。 雨水不可能是淡红色的,只有被雨水稀释了的血水才会有这种令人炫目的光彩。 柳姑娘的手有些颤抖,看到黑衣人对自己没有想法之后,她这才意识到手里的棒槌不见了。 她急忙起身,丢下伞,追了十丈远,卷起裤管,淌着溪水将随波逐流的棒槌截住。 可她没想到的是,丢下的雨伞并未放稳,也滑入了溪中。 郑天行紧跟在黑衣人的身后,缓缓运足轻功,在一处转角时,他转头,淡淡瞥了一眼溪边的桥墩以及桥墩旁手忙脚乱的丫头,嘴角露出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 ———————— 鞋湿了,伞湿了,衣服是没法洗了,柳姑娘赶紧手忙脚乱的收拾妥当,拎着木桶回家了。 只留下阵阵涟漪随着溪水的流淌缓缓变淡。 离家越近,柳姑娘走得便越慢,因为她的心有点乱。 她看到西边巷头的魏大哥,浑身是血躲在桥墩底下。 当她看到其后的黑衣人时,便明白了魏大哥正遭人追杀。 在柳姑娘的意识里,蒙面的黑衣人从来都不是好人,况且魏家父子的人品她是知道的。 所以柳姑娘此时最想做的事便是救助魏尘。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搁下手里的木桶,换双鞋子出去了。 她在巷子里转悠了一圈,甚至跑到魏尘家的院外聆听了顷刻,才来到溪边。 魏尘还在桥墩底下躲着,他不确定附近是否还有黑衣人在搜查。 当他再一次看到柳姑娘出现在跟前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多谢姑娘。”魏尘开口,尽管此时的他伤痕累累,却依旧富含修养。 柳姑娘急忙跑过来扶着魏尘,眼中满是同情与怜悯。 任何一个人见到魏尘此时的模样,都会同情怜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大恩言谢 魏尘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煞白,浑身都在留着血,脖子上的伤痕触目惊心,桥墩下的污泥更是将魏尘的全身沾染得狼狈不堪。 “魏大哥,那帮坏人不在附近,我先扶你去我家,伤口必须马上处理。”柳姑娘长得并不是很好看,但她的声音却非常动听,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 魏尘沉吟了片刻道:“不,去我家。” “去你家?”柳姑娘瞪大了双眼,生怕自己听错了。 “没错。”魏尘的目光显得有点坚定,“你没想到我敢回去,他们自然也想不到。” 其实魏尘还有另一层考虑,柳姑娘的父母都在家,万一走漏了风声,反而会连累到她们全家。 不过这些他是没有说出来。 “恩。”柳姑娘只好点头。 魏尘轻轻推开柳姑娘搀扶的双手,示意自己可以走。 他没有让柳姑娘搀扶,他还没有伤到那种让人非扶不可的地步。 柳姑娘感觉到魏尘那推开自己的手是那么冰凉,可她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青年,心里更加的寒冷。 每走一步,魏尘腰股都会往外渗着血水,可他没有丝毫的在意,他的眉头没有皱过一次,腰杆更是没有弯过一次。 他明白自己遭遇的这次变故是多么凄惨,可他更知道这世上比他凄惨的人数不胜数。 那些人谁不是挺直着腰杆继续生活,他的脊梁凭什么比别人软? 柳姑娘心里着实有些佩服眼前的青年,以前只听闻魏家公子知书达礼温文尔雅,可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这份坚韧与傲气。 细雨纷纷的天气里,巷中没有行人,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很快到了院内。 梧桐树荫依旧深深,屋檐下他父亲的尸体早已不见,那丢落一旁的香囊也不见了。 院子里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极淡极淡,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已被春风吹得微不可闻。 可魏尘一进入庭院之中,就没来由地觉得一阵恶心,他扶着粗壮的梧桐枝干开始呕吐。 “魏大哥,你怎么样?”柳姑娘见状有些焦急,她轻拍着魏尘的背部,却又怕触碰到魏尘背部的伤口。 魏尘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他依旧在干呕。 吐到他苍白的脸色终于泛出一丝血色,吐到没有泪的双眼逐渐湿热,才在柳姑娘的催促下进了屋。 魏尘每天都要习武,家里本就有着伤药和绷带以备不时之需。 伤口很快就处理好了,虽说有着男女之别,但是事急从权,况且他们本就光明磊落,行的正坐得直,两人都没有在意这种礼教。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魏尘抱拳深深施了一礼,再次道谢。 柳姑娘在溪边装傻充楞的表演,魏尘看得一清二楚,若非柳姑娘的协助,自己恐怕难逃毒手,更何况柳姑娘还不辞辛劳地给自己上药缠纱。 对于这样的恩情,没有人不会感恩铭记的。 “魏大哥客气了,我要是见死不救,与那些坏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柳姑娘笑道,她笑得很开心。 有些时候,帮助别人的人远远比那些被帮助的人还要开心。 她忽又问:“你怎会遭遇如此变故?” 魏尘的眼神有点黯淡,语气中透着哀伤:“家父遭人毒害,我也被恶人追杀。” 柳姑娘垂下了头,她心里也有着一丝黯然。 “魏大哥,那些坏人一定会遭到报应的。”柳姑娘出言安慰道,她那微圆的脸上面是正色。 安慰之言未必能够起到作用,但是只要出言之人的那份心意与态度被对方感受到便足够了。 魏尘显然是感受到了眼前姑娘的心意,他点头道:“一定会的。” “那些坏人是什么人?”柳姑娘抬起头问道。 魏尘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有些事她知道了百害而无一利。 柳姑娘见状,抿了抿嘴唇,明白了魏尘不愿多谈此事。 她也明白,自己只是市井农户的丫头,跟魏尘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挤出一个笑容,道:“那我不问,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姑娘请吩咐。”魏尘道。 “那些坏人一定还在找你,你伤势未愈之前不可以出门。”她顿了顿,再次开口:“三餐我会给你送过来。” 柳姑娘急忙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人察觉到。” 魏尘沉吟了片刻,“那就有劳姑娘了。” 话都让她说完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柳姑娘对他的恩情的确太重,他只能不断地道谢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衣服还没洗完,爹娘该骂我了。”柳姑娘俏皮道。 魏尘叫住了柳姑娘,缓缓走到里屋拿出一些细软。 “柳姑娘,这三餐不能再让你破费了。”魏尘取出十两银子递给柳姑娘,微笑道。 一两银子便足够买两石大米了,十两银子对于柳姑娘这样的农户之家算是一笔巨资了。 柳姑娘盯着魏尘的眼睛,魏尘的眼神很清澈。 “好。”柳姑娘没有拒绝。 她拿着十两银子转身离开了,出门的时候脸上依旧挂着笑。 ———————— 郑天行坐在一张红木椅上,在他身前一个黑衣人,手持一对判官笔,弯腰跪拜。 郑天行眼眉低垂,淡淡问道:“尸体处理完了?” “是,尸骨无存。”黑衣人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道。 “好,很好。”郑天行哈哈大笑。 黑衣人识趣的躬身告退。 “好戏很快就要开始了。”郑天行走到门口,望着屋外阴恻恻的天气,嘴角挂起一抹残酷的笑。 ———————— “郑天行,七星堡。”魏尘躺在床上喃喃低语道。 他虽未入江湖,却已早闻江湖,江南两大顶尖势力,一个是沈云楼的烟雨楼,还有一个就是七星堡。 魏尘早已虚弱不堪,不仅疲倦,精神更是疲惫。 可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今天发生的一幕幕场景。 父亲死亡时蜷缩的模样,郑天行肆意的狞笑,以及黑衣人沉着而有力的眼神 不知不觉间,他的大脑终于不再运转,深深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到酉时,魏尘发觉自己浑身都痛,浑身都麻,就连腿脚行动都难以自如,他艰难地起身下床。 好在床榻边有着饭菜,还是温热的。 红烧乌鸡,猪肝粥,桂花藕米糕,胡萝卜丝,排骨汤。 魏尘叹了口气,柳姑娘倒是有心,饭菜都是有助于补充气血的食物。 可柳姑娘越是有心,自己欠的恩情便越重。 魏尘也的确饿了,他吃饭的动作一点也不慢。 快吃完的时候,柳姑娘进来了。 “饭菜还可口吗?”柳姑娘关切地询问,这些饭菜都是她在附近的酒楼买回来的。 她总觉得外面的饭菜没有家里做的可口,可她又没法子在家特意给魏尘做饭,魏尘家的锅灶更是不敢起火。 “当然,有劳姑娘了。”魏尘将最后一口饭吃完,准备收拾碗筷。 “你这伤员还是别动了,放下我来。”柳姑娘摆了摆手,熟练地将碗筷收拾了,模样像极了一个丫鬟。 魏尘无奈,只好再三道谢。 柳姑娘很快就走了,因为此时暮色将至,她是偷偷跑出来的,不敢过久逗留。 尽管伤口已经处理,可魏尘伤的毕竟太重,纱布上已满是血水,他艰难地给自己清洗上药包扎。 做完这些事,他又躺到了床上,因为他已没有多余的气力去做别的事了。 三月的春晚有着一丝清冷,屋外细雨绵绵,冷风轻拂着庭院的梧桐叶片。 盖上薄被的魏尘反而睡不着了,精神恢复了少许,就意味着伤痛更加深刻。 除了的可怖伤痕外,还有内心的无限哀伤。 那种心伤不是人人都能够体会到,那种痛那种恨,折磨得他深夜辗转。软榻之上仿若有着千万根钢针,扎得他彻夜难眠。 就在魏尘深夜痛苦之时,梧桐树下突然无声地出现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静立默然,似一道鬼魅,又似一道幽灵。 雨夜本就难以看清任何东西,何况是一道立于树荫之下的身影。 倘若有人看到这道身影,一定不会认为他是幽灵鬼魅。 因为鬼魅和幽灵是不会撑着油纸伞的。 树荫下的身影在雨夜的梧桐树下伫立,似在思考,又似在倾听。 可思考又何必来到魏家宅院呢? 倾听又能听什么呢? 寂静的深夜,除了雨落风吹叶动的声音,唯有屋内隐约可闻的呼吸深。 时而浅,时而重,时而缓,时而促。 良久之后,那道黑影悄然消逝。没有人看出他是怎么来的,也没有知道他是如何走的。 在这漆黑的雨夜,撑着油纸伞,无声无息地出现又消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龙金镖局 魏尘修养了三天,不愿躺着休息的时候,他便看书练字,这个习惯他已经保持了十几年。 柳姑娘对他照顾得异常周到,每天的食物不仅丰盛,而且营养十足。 柳姑娘总是在他吃饭的时候,跟他说些街上的趣事。 然而他们也只能说说这些话了,除此以外,好像也没有更多的话可以交流了。 他们本该如此,即便没有这场变故,两人依旧没有什么话说。 一个是憧憬江湖英雄的习武青年,一个是追求男耕女织的市井少女。 两个人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三月十六日,春雨已然消逝,春日和煦的阳光透过木窗照进房屋,给这间久处黑暗的房屋添上了一丝生机。 魏尘起的很早,他的伤基本不碍事了,除了腰腹处的刀伤。 他穿上一件新的白色长衫,用灰褐色的绒布将自己的三尺剑包裹。 他该走了。 他的心里有着太多的痛与恨,这些痛与恨或许只有仇人的鲜血才能化解。 他没有忘记父亲死前说的那句“上不怨天,下不尤人”,可他做不到如父亲那般超脱隐逸。 他只知道这个仇若是不报,自己一辈子都难以心安的。 郑天行是七星堡天权堂的堂主,魏尘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就算有一百条命也无法报仇。 所以他要去苏州,去找自己的沈伯父。 有实力并且肯帮他的也只有烟雨楼的楼主沈云楼了。 魏尘走前留下了一封信笺,他知道柳姑娘必定会来的。 他走的很慢,却很傲,如同一根苍劲的翠竹,傲然挺立。 腿上,腰上因为肌肉的拉扯缓缓渗出鲜血,可他丝毫没有停下,更没有躬下自己的腰。 ———————— 柳姑娘起的也很早,早早地便将琐事做完,到了街上买了分红枣糕和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当她拎着饭盒走进魏家宅院后,却愕然地发现魏尘已经不见了。 桌上留着一封信笺。 “近日姑娘照顾有加,在下不胜感激。然在下尚有大仇未报,不能久留,此番若是有命活着回来,在下定当回报姑娘之恩。” 信笺很短,一如魏尘的话很少。 桌上除了信笺,还有一大笔细软。 柳姑娘紧捏着这封信笺,立在原地良久。 她对魏尘的确照顾周到,她也不知道是出于善良还是同情。 但她知道她与魏尘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这种丫头,在魏尘的世界,只能充当一个丫鬟的角色。 柳姑娘叹了口气,心里有点空落。 可她很快释然,嘴角挂起一丝笑容,将信笺揣入怀中,收起桌上的软细便离开了。 ———————— 正午时分,江宁城东郊五十里外官道旁的一间茶馆。 茶馆虽然简陋,此刻却围坐着十数人。 两辆镖车停在茶棚边,镖车上插着一面黑色的镖旗,镖旗正中,一条金龙在午日阳光的照耀下迎风盘旋。 镖车旁,八名镖师趟手打扮的人站立守护,丝毫没有松懈地扫视着四周。 茶馆的客座上,也有着同样打扮的人正在大口吃着阳春面。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满面虬须,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不消片刻便被他吃光殆尽。 “小哥,劳烦再给我来一碗。”虬须大汉声如其人,铿锵有力。 虬须大汉旁边的黑衫中年放下手里的筷子,给他倒了杯茶,“你这吃得可真快。” “想当初,我们跟随龙老大打拼的日子,大多数时候,可都是靠着一碗阳春面果腹啊。”虬须大汉喝了口茶,唏嘘的面孔上不由露出一丝追忆。 黑衫中年叹了口气道:“龙金镖局在江南地界能有如今之声名,全都仰仗龙老大与您,只可惜” 虬须大汉摆了摆手,黑衫中年便闭口不言。 “金二爷,您的面。”两人谈话间,小二已将一碗面奉了上来。 “小哥认识我?”金老二问道。 “在这江南地界,不认识这面龙金镖旗的人恐怕不多了。”小二连忙笑着答道。 金老二大笑,拿起筷子正欲继续吃面。 恰在这时,远处走来一白衣青年,青年脖子上裹着一块绒布围巾,手上拿着被绒布包裹的长条物体。 细看过去,白衣青年的面容略显苍白,腰腹大腿处的白色衣袍蘸有一抹血块。 青年漫步走进茶棚,一步一伐间,绒布围巾下显露着白色的纱布。 能够让金老二侧目的,当然不是白衣青年的衣着外表,而是他的那份气度。 那笔直的腰杆,那傲然的姿态,如同屹立于山巅的翠竹松柏。 以金老二在江湖这么久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青年受着伤,更看得出青年人每走一步,腰腹与大腿所要承受的痛处。 “好小子,是条汉子。”龙老二站起身来,不由赞道。 “的确是条汉子,弱冠之年能有如此气度与心性,江南的年轻人中确不多见啊。”黑衫中年也不由赞道。 其余落座的镖师也不由转头望向那名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自然就是魏尘,魏尘虽有心尽快赶到苏州,可他真的走不快。 三个时辰,也不过走了五十里地,这脚力比之老妪老翁都不如。 他自然注意到了四周人的目光,但却没有在意,因为他的感知告诉他,这些目光中并没有恶意。 魏尘径直走到一张空桌前,叫了一碗阳春面,以及一壶茶。他早已渴了,也早已饿了。 木桌虽未破损,却也残旧,桌案早已被洗刷得泛白,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李佩,你可记得七年前在武当山脚见到的那个好汉?”金老二对着黑衫中年开口。 “记得,自然记得。一人之力重创武当高手十三人,武当三大长老联合出手才制服了他,挑断其一根脚筋之后,他拖着一条残腿傲岸下山。”李佩当即答道。 “你觉得此青年比之那人如何?”金老二又问。 李佩摇了摇头。 金老二笑道:“但这青年才弱冠之年,若是相同的年纪,那人未必有眼前青年的气度。” 李佩正欲接话,金老二忽又开口:“今天能遇到这样的好汉,我一定要敬他三碗酒,你说呢?” “要敬,一定要敬。”李佩说完就起身,亲自跑到镖车上,拿出一坛酒和一个陶碗。 作为镖师,押镖期间一般是不允许喝酒的,但是江湖路远,镖师们向来讲究出门靠朋友,因此酒是必备之物,酒有时是非喝不可的。 今天就是非喝不可的时候,况且以金老二的酒量,别说这一坛酒,纵然十坛,也别想让他醉倒。 金老二拿着这坛上好的女儿红,掀开酒封,大步朝着魏尘走去。 “伤不躬其腰,痛不屈其志,我敬佩好汉为人,欲敬好汉三碗酒,不知可否?”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粗犷的虬须大汉竟然能够说出这么有礼貌的话。 只有龙金镖局的镖师们知道,金二爷性情豪爽,却同样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魏尘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眼金老二盛满酒的陶碗,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喝酒。” 李佩闻言哈哈大笑:“大丈夫行走江湖,无酒纵欢不免可惜。” 金老二也并不勉强,继续开口道:“兄台傲骨令我佩服,我欲结交,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魏尘拿起筷子,冷淡开口:“我不愿结交。” 金老二征了征,不止金老二,就连在座的镖师们也都征了征,金老二义薄云天,至情至性在江南地界不可谓不出名,今天欲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结交,竟然遭拒,不可谓不是一个笑话。 的确很好笑。 一个镖师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初入江湖,不知江湖险恶,纵然一身傲骨,可过刚则易折的道理你该明白。况且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我没有朋友。”魏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那名镖师的话。 魏尘话音刚落,便陡然起身,将手中筷子朝身侧大树一掷。 只听“咔嚓”一声,势如利箭的筷子,应声而断。 一个手持断刃的黑衣人从树后跃出。 金老二冷冷地盯着黑衣人,他早先便察觉到树后有着一股杀气盘旋,但是那股杀气并非冲着他的,他便没有多管闲事,镖行天下,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他们不会轻易地开罪任何人。 魏尘早已散开绒布,拔剑在手。 黑衣人扫视了魏尘旁边的金老二一眼,阴恻恻开口:“龙金镖局金老二,此事与你无关,还请退让一旁。” 黑衣人语气倒也不算蛮横,金老二正欲开口,魏尘便喝道:“他当然没资格管我的闲事。” 言罢便提剑与黑衣人战斗到了一起。 金老二立在原地,默然不语。 黑衣人显然是郑天行派来追杀魏尘的高手,魏尘全盛之时兴许能够一拼,可他近日失血过多,气血空虚,再加上身上有伤,脚法不便,交手仅仅三十招,便被短刃在胸口划出一道深痕。 魏尘没有在意伤势,他的眼神仅仅盯着黑衣人的眼眸,黑衣人的眼神就如一条毒蛇般紧紧缠着他,只要魏尘稍微露出一点破绽,这条毒蛇必然会给予他致命一击。 黑衣人显然不愿再给魏尘喘息之机,一招一式悄无声息却招招致命,魏尘不敢大意,提剑小心应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重伤昏迷 李佩走到金老二身旁,眉头紧锁道:“这青年恐怕抵挡不住二十招了。” 金老二没有说话,满脸虬须下的嘴唇紧抿着,此刻的他同样眉头紧锁,额头更是皱得如同老树的枝干。 在这二十招内,魏尘的伤口又新添了三处,当所有人以为他支撑不住的时候,他竟然依旧挥剑抵挡,眼神疲惫却仿佛有着一团不灭的火在跳动。 魏尘再次支撑了十六招,在别人眼里,魏尘就像一个苦苦挣扎的溺水之人,当所有人都觉得他快要沉溺的时候,他总会在下一刻又浮出水面。 可其中的苦只有魏尘自己知道,黑衣人的内力深厚,一招一式都在压制着魏尘,绵绵不绝的致命攻击,让魏尘疲惫不堪。 魏尘此刻就像一根钉子,被一根巨大的铁锤不断敲击着。 但是这根钉子,始终难以被铁锤敲弯。身乏受创,依旧没有让魏尘弯下一次腰。 众人看向魏尘的眼神渐渐有着敬佩之色了,且不说魏尘的功夫如何,单单这股不屈的傲气,这根不折的傲骨,足以让这些久处江湖的镖师们心生敬意。 “好小子。” “唉。” 赞叹不已的镖师们免不了发出叹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作为镖师,向来讲究和气生财,不生是非,不管闲事。 没有金老二的点头,他们也不敢贸然出手去帮魏尘。 金老二手里依旧拿着醇香的女儿红,酒香如同这三月的春风,容易让人沉醉。 金老二此刻也如同醉了般,静立不动,如同一截木头。 只是那眼神却在死死锁定着黑衣人手里的短刃。 魏尘又支撑了二十招,他再也撑不下去了,腿上一个深深的血洞不住地往外喷涌着鲜血,将黑色布鞋映衬得更加深邃黑暗。 黑衣人的短刃如同毒蛇的舌信,诡异莫测,变幻无穷,原本刺向魏尘头部的短刃,一个急转直下,扎向魏尘的胸口。 魏尘的眼眸露出噬人的血红,一个挺身,用自己的胸口迎向黑衣人的短刃。 短刃如同切豆腐般切进魏尘的胸口。 黑衣人没有料到魏尘对自己都这么狠,但他反应不慢,立即拔出短刃,抽身后退,不过还是慢了,被魏尘蓄力已久的一剑划破脸颊,蒙面的纱布在这一剑之下飘然滑落,露出一张黑幽的面孔,脸上一道伤口深可见骨。 “好狠的小子。”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黑衣人的反应不可谓不迅疾,否则这柄剑足以削下黑衣人的脑袋。 这还不算快,黑色蒙巾尚未落地,黑衣人的短刃已再次袭向魏尘的面门,魏尘再也无法避开,胸口的一击,已然将魏尘憋着的一股内力打断,他再也无力抵挡。 “砰”,黑衣人的短刃没有刺入魏尘的面门,反而击碎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醇香的酒液在魏尘与黑衣人之间激荡。 在酒液还没有落地之前,黑衣人的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金老二,你当真要插手此事?”黑衣人原本黑幽的脸上此刻顷满血水,血光映照着他的眼眸甚是恐怖。 “这是我的朋友。”金老二魁梧的身影横在黑衣人之前,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出一柄大刀。 大刀古朴而厚实,刀柄之上一条蜿蜒的金龙盘旋而上。 黑衣人深深地望了一眼金老二,突然抬手朝金老二一挥,众人虽看不见黑衣人所掷何物,却见金老二瞬间抬刀横在胸前,只听一股金戈之音伴随一丝火花闪现。 随后黑衣人转身离去,浓郁的酒香在春风的吹拂下还没消散,黑衣人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 魏尘的眼前已一片模糊,他在昏迷之前,只见身前一道魁梧的人影横亘。 “快救他,一定要治好他。”金老二收起那把金龙刀,冲着李佩以及其余镖师焦急开口。 没有人有丝毫的怠慢,守卫镖车的镖师将一辆镖车腾空,堆积在另一辆镖车上,再用结实的麻绳紧紧固定。 李佩拿出药箱和药酒,为魏尘止血。 只剩下金老二依旧站在原地,眼光死死盯着地上难以察觉的细针,沉默不语。 如此细小的钢针,竟然还能刻上标记,那个标记独属于七星堡的七星针。 ———————— 郑天行依旧坐在那张红木椅上,在他下面跪着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并未蒙脸,在他黑幽的脸上,一道还未处理的狰狞伤痕,触目惊心。 “启禀堂主,一切如您所料,小人在江宁城东郊五十里外的茶馆伏杀魏尘,他果真被人所救,小人按照您的吩咐,立即收手,回来复命。”黑衣人恭敬地俯身道。 “好,很好。”郑天行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属下不明,即使有人出手相救,属下依旧有把握杀掉魏尘。”黑衣人抬起头试探着询问。 郑天行的眼眸陡然变得冷冽,黑衣人抬起的头立即垂了下去。 “救他的可是龙金镖局的金老二?”郑天行不答反问。 “是。”黑衣人不敢抬头,甚至跪在地上的身子更加弯了。 郑天行站起身,淡淡问道:“你一定更加不明我是怎么知道金老二必会救他。” 黑衣人哆嗦了一下,细密的汗珠逐渐从他的额头渗出,他忙答道:“堂主神机妙算,堂主之意自然不是小人能够揣度的。” 郑天行笑了笑,没有在意黑衣人的恭维,缓缓开口道:“金老二护的镖,正是我亲自委托的。魏尘现在还死不得,但我要让江湖之人知道,他时刻在遭受到我的追杀。” 黑衣人听到郑天行的话,甚至微微一颤,瞳孔陡然一缩,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缓道:“堂主深谋远虑,属下定然守口如瓶,为堂主鞠躬尽瘁。” “好,很好。”郑天行哈哈大笑,不过他的笑容却又陡然消逝,声音转而变得阴恻恻,低头望着跪在地上如条狗般的黑衣人,缓缓开口:“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一定会守口如瓶,不过,我更相信死人。” 黑衣人猛然抬头,脸上露出惊恐神色,不过就在他抬头的瞬间,瞳孔猛然扩张。 时间仿佛静止般,黑衣人惊恐的脸以及扩张的瞳孔停格在了空气中。 只有额头慢慢渗出三个红点。 七星堡的七星针,根根细如牛毛,可江湖中人都知道,这细如牛毛的细针究竟有着多么可怕的威力。 郑天行望着倒地的尸体,表情淡漠,冷冷开口自言自语道:“我不需要聪明的属下,我只需要缄口办事的属下。” ———————— 夜晚的江南远远不如白日的和煦温暖,风中有着丝丝凉意。 客栈里点点灯火,与夜空中的寥寥夜星交相辉映。 两辆镖车停在客栈的大院中。 堆满货物的镖车上,金龙镖旗一如既往地飘展着。 空出的那辆镖车上早已铺满了干净的稻草,想必是让人躺着更加舒坦一些。 十六个镖师与趟手两班轮番值守。 金老二披着一件绒衣立在二楼客栈的栏杆旁。 “二爷,我们已在这里耽搁两天了,再耽搁下去,恐怕兄弟们都要发霉了。”李佩走到龙老二的身边道。 “大夫已经说的很明确了,那小子清醒之前,必须静养,所以我们必须要等。”金老二语气坚定地说道。 “兄弟们早就盼着护完这趟镖去喝蛊好酒,找个好妞乐一乐。”李佩顿了顿继续开口:“委托方要求我们七日之内将货物送到常州城内,耽搁一天便要赔偿五百两,加上为了给那小子治伤花费的银两,我们这次的活基本就白干了,您这么做值吗?” “值。”金老二目光笃定道。 “为什么?”李佩连忙追问道。 “因为他是条好汉,如今像他这样的好汉已经太少了。”金老二叹了口气道。 “他的确是条好汉。”李佩没有否认。 李佩顿了顿又开口道:“可他看上去却很痛苦。” “是啊,他昏迷的日子里,不时唤着‘父亲’二字,表情狰狞而痛苦,想必他的仇家杀害了他的父亲,欲要斩草除根。”金老二沉声道。 “好汉不是那么好做的,他那仇家势力不弱,竟能请到那么厉害的杀手。”李佩也露出唏嘘的表情。 “不弱,一点都不弱。”金老二目光灼灼的开口道。 李佩一怔,急忙开口:“您知道他的仇家是谁?” 金老二点了点头,缓缓开口:“江南七星堡。” 李佩瞳孔一缩,江南七星堡乃江南一带顶尖势力,曾欲让龙金镖局附属于他们,却被不喜约束的龙老大婉拒了。 “怎么会是他们?那小子武功根底虽然不差,却也不至于被七星堡放在眼里吧”李佩面上露出不解之色,这就宛如持刀大汉欺负一个手持棍棒的孩童。 “哼,那可未必。”金老二脸上陡然露出一股凶厉之色。 李佩眉头逐渐深锁,眉间浮现一丝愁绪,如同夜空中惨淡的黑云:“我们救了这小子,等同于得罪了七星堡,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绝非朋友 金老二摆手制止了李佩的话,开口打断道:“你可知龙老大怎么死的?” “一年之前押镖,在黄梅镇遭遇强匪,凶手至今下路不明”李佩陡然住了口,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金老二。 金老二沉痛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凶手我早已查明,乃是石虎帮的黑白花三虎所为,而石虎帮早已成为七星堡的爪牙。” 李佩痴痴地开始结舌:“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们?” 金老二闭上了眼睛,夜风吹拂着他的绒衣,满脸虬须的脸上,竟然显现出不易察觉的皱纹。 “我怕你们去报仇。”金老二道。 “难道不应该报仇?”李佩愤然道。 “恩还没报,怎么能去报仇?”金老二的语气透露着不甘与愁苦,“大丈夫何惧一死,但我们若是死了,谁又去报恩呢?” 是啊,死人是没法报恩的。 金老二的话在这寒冷的晚风中不断作响,李佩立在原地良久,甚至不知金老二何时回到了客房。 星渐稀,月更冷,天边已有曙意。 魏尘躺在软榻之上,脸上的气色恢复了不少。 床榻旁的矮几上摆放着不少的伤药以及纱布。 魏尘身上依旧是缠满纱布,不同的是,纱布缠束的手法异常精湛,远比魏尘自己缠的效果好多了。 天边已然微亮,魏尘陡然睁开双眼。 他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的父亲被人毒害,梦见自己遭人追杀。 更可怕的是,他醒来后发现这并不是一场梦。 魏尘翻身下床,身体的创伤已然好了不少,走路的时候,也比两天前顺畅得多。 他的剑摆放在房间正中的木桌上,剑身依旧被厚厚的绒布包裹。 白色袍衫被折叠整齐地摆放在桌上,衣衫上的血迹早已被洗得毫无踪迹,被短刃划破的地方也被针线缝补如初。 魏尘穿上白衫,提着剑推门而出。 木门推开的“吱呀”声在这宁静的春晨显得格外刺耳。 李佩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他一宿未眠,他根本就睡不着。 他看到一个人,抬着头挺着胸,傲然往前走着。 他忍不住唤了一声。 魏尘回头,他自然是记得李佩的。 魏尘的眼神在这瞬间变得极其微妙,微妙到已不足以形容。 他默然伫立,回视着李佩。 李佩皱眉开口道:“公子这是要走?” 魏尘点头:“正是。” 李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正欲继续开口。 这时廊道尽头的一扇房门被急切的推开,一个虬须大汉一边穿着绒衣大衫,一边急若流星地朝魏尘走来。 “公子留步,金某尚不知公子尊姓大名。”金老二道。 魏尘顿了顿,黑白分明的眼眸深处,有着更加微妙的东西浮动,他缓缓开口道:“魏尘。” 金老二当即抱拳:“我金老二能够结交魏公子这样的好汉,当真是三生有幸。” “我们不是朋友。”魏尘冷冷开口。 金老二征了征,又急忙道:“即便现在不是,以后” “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魏尘的语气更加冷淡了,他言罢便欲转身离去。 金老二当即抓住魏尘的胳膊:“即便做不了朋友,也不妨在此停留些时日把伤养好。” 魏尘挣开金老二的手道:“既然要走,何必再留。” 金老二的手停在半空,叹了口气,深知魏尘去意已决,便不再勉强。 “兄弟,一路珍重。”金老二停在空中的手再次握拳向魏尘道别。 魏尘转过头的背影留下了一句更加冷漠的话:“我们不是朋友,更不是兄弟。” 金老二没有说话,目送着魏尘下楼离去。 李佩的额头早已皱得如同一棵老树的树皮,目光之中满是愤懑。 “二爷,这次您的眼光怕是错了。”李佩的话说得很委婉,可话语之中对魏尘的嘲讽之意任何人都能够听得出来。 金老二摇了摇头道:“也许未必。” “我们怎么说也算救了他一命,他只字不提感谢之言,语气更是冷淡异常,这样的人,即便是条好汉,我李佩也不会有丝毫的敬佩之心。”李佩愤愤道。 “友情都不愿牵扯,更别说恩情了。他这么做,是不想连累我们。”金老二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沙哑。 “不愿连累我们?他难道不知道已经连累了我们吗?”李佩道。 “我倒但愿他不知道。”金老二满是虬须的脸上挂满了无奈之色。 ———————— 魏尘走了才一个时辰,便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魏尘昏迷的两日都未曾吃过一顿饭,此刻的他只觉双腿软弱,头重脚轻。 他甚至觉得自己都瘦了好多。 好在他看到了一间茶馆。 江湖之中,这样的茶馆随处可见。 江湖中的故事,也都离不开这些茶馆。 因为这些江湖中人,本就是一群流浪的人。 他们有的没有家,有的家早已被毁了,更有的是有家归不得。 你若也流浪在江湖,你也同样离不开茶楼c客栈c荒村c野店c古刹c妓院。 离不开恩怨纠缠,离不开寂寞空虚。 魏尘再次流浪到了一间官道旁的茶馆,让他惊异的是,此刻的茶馆处,正有一场激斗。 四名手持雁翎刀的大汉,正在围攻一位手舞碧波剑的女子。 刀身挺直的雁翎刀,在四名大汉的手中变化莫测,微曲的刀尖处闪耀着摄人的寒芒。 女子一袭青衣罗裙,手里的碧波剑轻灵飘逸,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抵挡住随处而来的刀身。 可明眼人一定能够看出,这个青衣女子处于劣势,或许下一秒就会被雁翎刀的腰身划破那吹弹可破的肌肤。 然而这些明眼人却都静坐在茶棚的客桌旁,三两成群,或喝茶或饮酒,欣赏着这一出好戏。 茶馆的主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正擦拭着早已被洗刷得泛白的空桌,一边摇头叹息。 魏尘携着被绒布包裹的三尺剑,走到老者身旁询问。 老者又叹了口气,小声开口:“那女子本在我茶馆喝茶,却被那四个持剑之人言语调笑。” 老者是普通百姓,甚至将四人的雁翎刀当成了剑。 他话语委婉,可魏尘当然知道那四人肯定不会仅仅调笑这么简单。 魏尘指着那些坐立看戏的十数人,不忿开口:“这些人无一人出手相助?” 老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不语。 恰在这时,打斗之中传出一道男人猥亵的声音:“姑娘如此够劲,不知到了床榻之上是否也能如此?” 女子荡开他的刀身,一剑朝他刺去,冷笑着回应:“就不知到了那时,你是否也像你的刀法一样软弱无力。” 这名大汉的眼光渐渐变得阴翳,看向青衣女子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丝阴狠之意。 有一种男人,觉得侮辱女人是理所当然,被女人侮辱便是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自然需要血来洗刷,他出刀的手更加狠了。 魏尘不再迟疑,掀开绒布,拔出三尺剑,剑身出鞘瞬间,发出金戈之音,如同龙翔九天,凤舞九幽一般清脆。 细窄的剑身在春日阳光的照耀下,光彩涟涟。这柄始终被包裹在厚实绒布下的宝剑,终于得到了一次出世的机会,此刻仿若充满了生机。 就如同久处黑暗的人,对光明总是格外的向往。 魏尘的闯入,让四名大汉愤怒不已。 “小子,英雄救美的事,可不是人人都有命去做的。”一个面有刀疤的大汉阴恻恻开口,丑陋的刀疤长在一张丑陋的脸庞上,配上一颗丑陋的心,没有比这更丑陋的人了。 魏尘右手提剑,剑尖微微下垂,他傲然挺立,没有理会那名大汉。 如此丑陋的人,魏尘觉得跟他说一句话,自己就会变得丑陋。 “这一代的年轻人,比我们那时候可是嚣张多了。”丑陋刀疤大汉冷笑着对同伴道。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呢。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同样不会被魏尘放在眼里。 未出江湖便能够从七星堡的高手围攻下逃脱,更是在重伤之下,力拼袭杀的短刃高手,甚至险些让其毙命。 这群下三流的角色,魏尘又怎么可能放在眼里呢。 青衣女子早已抽剑回鞘,此刻正握着剑鞘,双手插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魏尘。 一言不发的魏尘,突然出剑了。 女子嘴上的笑意更深了,望向魏尘战斗的身影更加有了兴趣。 魏尘的剑,太快了。 剑光还在原地,剑身已到刀疤大汉的面前。 刀疤大汉眼中的轻视早已不见,此刻的他只有惊骇,他知道遇到硬茬了。 欲开口说话却已来不及了,他只好抬刀抵挡。 可他的刀也同样来不及了,魏尘的剑除了快,更是灵动无比。 你永远也不知道他的剑尖究竟指向何处,你也不知道他的剑身欲要划向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俏皮女子 此时的魏尘,伤势已然不影响他的出招,更不会影响他的步伐。 此时的魏尘是他的全盛时期,甚至比几日前的实力更进一步。 他的剑法一出,就如同一支笔在一张洁白的宣纸上作字。 没人知道他究竟会从哪里落笔,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字迹多么飘逸灵动。 刀疤大汉的脸上再添一道伤疤,鲜血洒落,他的脸更丑了。 其余三名大汉也不动了,他们有自知之明,深知就算四人联手,也远远不是这白衣青年的对手。 魏尘只出了一剑,便收手而立。 他的剑上没有沾染丝毫的血迹,因为他的剑太快了,快得就像一阵风,无形无迹。 “我不杀你们,你们走吧。”收剑而立的魏尘冷冷地扫视着四名大汉。 四名大汉感受着周围人的嘲笑,也感受到了那名青衣女子在旁戏谑的嘴角,心中有怒却不敢发。 他们走了,在十数个明眼人的嘲笑与议论中狼狈而走,带着仇怨像条狗般落荒而走。 魏尘转身,四五桌落座的江湖人士还在嘲笑着四名大汉的狼狈。 魏尘心中不悦,冷冷开口:“扶危救困,仗义驰援本是江湖好汉理应所为,君子当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可诸位遇恶不惩,遇弱不扶,如此只会抑善扬恶,诸位良心何安?” 茶棚里陡然变得安静,嘲笑与议论声戛然而止。 魏尘所言,本就是至深至简的君子之道,茶棚的坐客都眼观鼻鼻观心,静坐抿茶吃面。 一身素衣的陈如君独坐在茶棚,他的君子剑就被他搁在案桌之上。 他本在饮酒观戏,那名青衣女子太美了,美的连他都心痒难耐。 可他却有自知之明,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能瞧上他的。 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情愿被毁掉,毁得越彻底,他的心才越平衡。 奈何一出美人受辱的好戏被眼前的白衣青年搅和了。 白衣青年的冷言指责让他心中十分不快,他堂堂君子剑陈如君,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指责。 可是他忍了,见识到这白衣青年的武功,他深知自己也不是对手。 否则即便白衣青年的话再怎么占着理字,他也一定要给这青年一个教训。 面对白衣青年的扫视,陈如君低着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素衣袖口处,不知何时沾染了一些油污,他心中一面指责茶馆主人擦拭桌子的不仔细,一面想着等到了城里定要换上一身新衣。 ———————— 魏尘说完那句话,便扫视着众人,没有人敢跟他对视。 只有问心无愧的人才敢跟魏尘黑白分明的双眼对视,所以魏尘便觉得他们都是心中有愧了。 可究竟是心中有愧还是心中有鬼,又有谁能知道呢? 那名青衣女子自从魏尘出手之后,便一直双手插怀,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听到魏尘的话,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自己作为受害人都没有去责怪那些冷眼旁观的看客,魏尘反而斥责出口。 她迈着盈盈的轻步,香风缭绕间便来到魏尘的身后。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她抱拳冲着魏尘展颜一笑。 魏尘转身,青衣女子近在眼前,他也将青衣女子的面容看得真切。 女子很美,这种美不同于江南女子的温婉如约,也非红尘女子的妖媚靡颜。 既非大家闺秀,又非小家碧玉。 她就如幽谷中的兰花,出尘又脱俗。 青衣罗裙配上一柄碧波剑,让她更添一丝英气。 难怪那四名大汉会有如此下流作为。 魏尘摆了摆手道:“姑娘不必多礼。” 青衣女子也就真不再多礼,拉着魏尘到空桌旁坐下,唤那茶馆老者端上两碗阳春面。 “公子方才之言实在大快人心,敢问公子是否对儒学深有研究?”面还没有端上,女子便主动与魏尘交谈起来。 魏尘摆了摆手,“不敢,只是略有研读。” 女子叹了口气道:“我师父可是说了,当今的江湖,还研读儒学的,不是真正的圣贤,便是彻头的呆子。” 魏尘征了征,眼眉低垂问道:“那在姑娘看来,在下是圣贤还是呆子呢?” “你当然是个呆子。”女子手托着下巴,故作沉思道。 魏尘哈哈大笑,“该是如此,配得上圣贤之称的人,古今也不过孔孟二人。” 女子俏皮笑道:“现在的呆子,未必不能成为未来的圣贤啊。” 她又补充道:“可没有人是天生的圣贤。” 魏尘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喷香的阳春面上了桌,两碗阳春面与别人的不同。 碗是比别人大一号的,面是比别人多二两的,汤是比别人满三分的。 魏尘望向老者,老者亦望向魏尘。 整个茶棚,此刻敢与魏尘眼神对视的,除了青衣女子,只有这位老者。 老者的眼眸让魏尘的心中一颤,这种眼神魏尘只见过一次。 那就是两年前,自己家东头巷口的二柱家生了娃,那襁褓之中的娃娃,与这老者的眼眸异常相似。 都是那么的清澈见底。 世间唯有孩子与老者的眼眸最为澄澈,前者人生起始,心无所存;后者看透人生,心无所碍。 魏尘不由站起身来,邀老者坐下。 “老人家何故独身一人在此开茶馆?”魏尘扶着老者坐下。 老者呵呵笑道:“老朽自幼便随父亲在此经营这间茶馆,父亲早已西去,我又无妻儿,便继续经营着这茶馆谋生。” “老人家,如今江湖纷争不休,这里每天更是有着许多的江湖人士过往,你独身一人,难道不怕吗?”青衣女子似也来了兴趣,询问道。 老者笑得更加爽朗,“一粒尘埃,了无牵挂,你们可曾听闻它们怕过虫蚁鼠兽?况且老朽行将朽木,只能在此烹茶煮面,迎来送往,谁会找我的麻烦呀?” 老者起身离开了,因为有客人招呼他再上一碗面。 魏尘望着身子渐渐驼了的老者,心中莫名产生一股敬意。 他也说不上是该敬重老者的豁达处世,还是该敬重他的乐观为人。 但他就是觉得必须要敬重,一定要敬重。 他突然想起了金老二,那个待他真挚的虬须大汉,当初也是一定要敬他三碗酒。 或许他和金老二本就是同一类人,本该和金老二成为朋友,只可惜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他看着吃面的青衣女子,心中渐渐泛起一丝苦涩,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变得冷淡。 魏尘很快吃完了一碗阳春面,期间青衣女子时不时地找魏尘搭话,都被魏尘敷衍地应答了过去。 青衣女子也就识趣地不开口了,魏尘也乐的如此。 他放下筷子,欲起身结账,却突然想到自己身上没有了软细。 魏尘的脸渐渐涨红,面色极其的尴尬。 青衣女子似是察觉了魏尘的难处,她也爽快地帮魏尘化解了尴尬。 魏尘似是觉得自己对人如此冷淡,别人还愿慷慨解囊,心中过意不去。 他讷讷开口道:“多谢姑娘。” 青衣女子却故意淡淡开口:“公子似是不愿与我这般小女子为伍,公子之谢,小女子不敢当。” 魏尘在心中叹了口气,也不解释,提上剑就欲离去。 “喂,你这呆儒生,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要去哪里呢。”青衣女子佯装的淡漠表情转瞬不见,冲着魏尘的背影问道。 魏尘无奈,转身抱拳,“在下魏尘,欲往苏州。” 青衣女子欣喜地跑了过来,“我也要去苏州,太好了。” “不好。”魏尘淡淡答道,他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为何要转身回应。 “顺路有个伴为什么不好?”青衣女子笑问道。 “我们不顺路。”魏尘淡淡道。 “你要去苏州,我也要去苏州,怎么就不顺路?”青衣女子不依不饶地问道。 “我说不顺路就是不顺路。”魏尘没有再理睬青衣女子,他开始施展轻功,欲要摆脱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望着魏尘似落荒而逃的身影,冷哼一声。 女子很美,即便是冷哼的表情也是美极了。 可她的轻功更美,宛如九天玄女脚踏虚空,罗裙在风中翩翩,衣袂在风中飘飘。 她竟然丝毫不比魏尘慢,紧跟在魏尘的身后。 而她的内力显得尤为深厚,施展如此轻功赶路竟然没有丝毫勉强之意,甚至还有心情欣赏沿路的花开。 行了半刻钟,魏尘已然觉得有些疲惫了,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可身后的青衣女子竟然依旧跟在身后,如同跗骨之蛆。 他快女子也快,他缓女子也缓。 可他累了,女子似是仍有余力。 魏尘停了下来,冷眼望着青衣女子:“姑娘内力尤胜在下,方才与那四人交手,并不需要我帮助才是。” 青衣女子停在魏尘一尺远处,她虽未出汗,呼吸却也稍显疲惫了。 青衣女子与魏尘对视着,她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也没喊你出手啊。” “姑娘数招之内便可胜敌,何故表现出岌岌可危之势?”魏尘继续冷冷开口。 “江湖路远,好不容易找着个乐子,当然要消遣一番。”青衣女子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结伴同行 “姑娘要寻乐,自行请便,在下恕不奉陪。”魏尘言罢便继续上路了,他这次没有施展轻功。 有些路上的人,即使慢步徐行,也可与其错开;可有些人,即便施展轻功欲要摆脱,也摆脱不了。 这正如装睡的人是永远也唤不醒的,不爱你的人是永远也感动不了的,当真是妙不可言。 青衣女子就是那种怎么也摆脱不了的人,她果然跟着魏尘。 “喂,你怎么也不问问我的名字?”青衣女子跑到魏尘身前,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杜鹃花。 杜鹃花的确很美,红的艳丽,美的醉人。 可青衣女子更美。 “不为什么。”魏尘的回答一直都是这么不解风情,若是让江南的才子知道,定然会将魏尘口诛笔伐。 “你是不是遇着仇家追杀了?”青衣女子突然凑到魏尘身前问道。 魏尘能够从青衣女子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更能看到女子眨眼时根根颤动的睫毛,还能闻到女子身上特有的一股清香。 魏尘的耳根渐渐变得通红,他没有说话,绕过女子,继续朝前走去。 青衣女子当然看到了魏尘耳畔的红晕,他知道这个时候的男人,大多是不会说谎的。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说说看,是什么仇?又是什么样的仇家?”青衣女子喋喋的话语传入魏尘泛红的耳根。 “你叫什么名字?”魏尘突然开口问道。 青衣女子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魏尘不答反问,不过她依旧回答道:“我叫韩露鸳。” “韩姑娘,在下魏尘。”魏尘抱拳道。 “我知道。”韩露鸳睁着大大的美丽双眸,不解地盯着魏尘。 魏尘摇了摇头道:“此魏尘不同于彼魏尘。” 韩露鸳更加不解了,她觉得这个呆呆傻傻的儒生更傻了。 难不成是读书读傻了? “有何不同?”韩露鸳眨动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三月的暖阳下,格外迷人。 “此前的魏尘乃是茶馆之中锄强扶弱的少侠,现在的魏尘,是浪迹江湖遭人追杀的窜鼠。”魏尘凝视着韩露鸳的双眸,“现在我们还顺路吗?” 韩露鸳有些气结,她翻着好看的白眼,瞪着魏尘:“你本可以在茶馆之中直言相告,何必故作冷态,惹人生厌?” 她又突然频频点头,若有所悟地继续开口:“你一定是觉得,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恩人陷于危难,我定然不会舍你而去,你只好用此方法逼我走。” 她的口气转瞬间又变得淡漠,摊了摊手道:“不过你错了,你若早些言明,我必不会穷追不舍。你不愿连累别人,我定会成全你的仁义。” 魏尘征了征,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子还有着一颗聪慧的心。 韩露鸳骤变的语气和一番话让他的心中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错误,他只知道,若是自己,知晓恩人困于危难,定然不会弃之而去。 良久,他叹了口气,也明白了一件事。 以己度人地思考问题终究太过片面了。 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行走江湖都有自己的准则。 他的心思已然被眼前的女子猜的七七八八,他已无话可说了。 他只好致谢告辞。 魏尘走了,韩露鸳也走了。 两人相距十丈,永远都是不远不近,魏尘歇息,韩姑娘便歇息,魏尘迈步,韩姑娘亦迈步。 他们顺路,却又不顺路,两人再也未曾说过一句话。 天色逐渐昏暗,夕阳下的春风渐渐有了一丝寒意。 春风本是如此,没有和煦阳光的陪伴,它也会变得孤寂。 韩露鸳跟在魏尘的身后,她的心情看上去有些欢悦。 日暮西山,晚霞似火,配上漫山的映山红,这些美景她看到过太多次,但每一次都还是会让她觉得心旷神怡。 景美,人也美。 她本就很美,青衣罗裙的身影在这夕阳红花的映衬下足以看醉无数英雄豪杰。 更别提她嘴角偶尔噙起的一抹浅笑,任何美景与之相比都会黯然失色。 可魏尘的心情却没有丝毫的欢愉,脸上挂满了丧气。 纵然有着美景在侧,佳人尾随,他依旧不会觉得闲适。 风花雪月,美景佳人只有那些吃饱喝足的人才有闲心去观赏的。 而魏尘早已饥肠辘辘。 一碗阳春面还是巳时所食,此刻已然到了酉时,他是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幸运的是他瞥见西边山头有着一座寺庙,今晚的住处总算有了着落。 寺庙已然破败,成了座破庙。 没有了香火,更没有了和尚。 牌匾不知被谁劈下,当成了床板。 木头梁柱的外皮已然脱落。 佛像也被人粗暴的搬走了,只留下一个残破的座基。 虽是座破庙,可里面却并不杂乱,蒲团上没有丝毫的灰尘。 想必来这地方寄宿的江湖人士不在少数,这里也的确是个寄居一晚的好地方。 况且寺庙门前生长着密密的映山红,不仅赏心而且悦目。 魏尘坐在蒲团上,这时他才发现韩露鸳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他叹息一声,先前不愿与女子有任何瓜葛,如今女子真的走了,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可很快,一道青色倩影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 他只觉干涩的口腔升起一股津液,饥饿也悄然消逝了。 女子的长发早已没有了束缚,随意地披在肩上。 扎束头发的捆绳被她系在一片芭蕉叶上,卷曲的芭蕉叶中不时有点点清水滴落。 清水滴在泥土上,竟似滴在魏尘的心里,他觉得自己原本空落落的心,突然间变得充盈起来。 女子不仅取来了水,手里还捧着一只清洗干净的死兔。 魏尘没有想到这捧水竟是给他的,她递给他,他便接了过来。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自然到魏尘都忘了该道谢。 水不仅清澈,喝下去更加清冽,甚至有着丝丝的甜意。 山水本无味,可魏尘就是觉得很甜。 在魏尘惊异的目光下,韩露鸳又出去拾了些干柴叶片,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架起一个简易的烤架,动作看上去甚是娴熟。 兔子肉上尚存的水迹滴落到了火堆之上,响起“呲呲”之声。 “姑娘对于这些事驾轻就熟,在下佩服。”魏尘的确有些佩服,一个女子独身闯荡江湖,在这山中依旧能够自给自足,实属不易。 韩露鸳却是冷嗤一声,似还在生着魏尘的气:“这都要佩服,那你这儒生需要佩服的事情还多着呢。” 魏尘一滞。 韩露鸳的声音继续响起,语气中依旧饱含怨愤:“像你这般闯荡江湖,既无银两,又不懂得就地取材,我看你饿死了都等不到仇人来追杀。” 韩露鸳的话虽然尖酸,可却不无道理,魏尘无力反驳,他也无脸反驳。 一个大男人身在江湖,却被女子比了下去,说出去确实要被贻笑大方。 “姑娘教训的是,在下未曾踏出过远门,需要学的还有很多。”魏尘低头回道。 韩露鸳见这呆头儒生态度还算谦和,便不再挤兑了。 “我看你武功不错,谁教的啊?”韩露鸳招了招手,让魏尘坐到火堆旁。 夜色已至,在这略显微寒的夜晚,盘坐在火堆旁的确是件惬意的事,更何况火堆之上还有着诱人的兔肉。 “我的武功都是我爹教的。”魏尘低下头望着火堆。 炽热的火焰映在魏尘黑白分明的眼眸中。 “令尊想必是江湖名辈,敢问是哪位?”韩露鸳斜着头问道。 “他老人家隐居二十载,早已不问江湖之事。”魏尘目光显得有些暗淡。 “宁静致远,淡泊名利。令尊倒是令人钦佩。”韩露鸳道。 “是。”魏尘的语气有些低沉,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向韩露鸳:“听姑娘口音,似乎并非江南之人。” “我自幼长于西岳之地,此次师傅让我下山游历,我早耳闻江南水乡之地,小桥流水人家,所以就来了。”韩露鸳清澈的美目中光彩照人,似已亲临闲适之境。 “姑娘之雅致倒是让我这土生土长的江南之人羞煞万分。”魏尘笑着摇了摇头,他虽自幼生长在江南,可他何曾在意过这江南美景。 小桥流水人家,本是他唾手可得之景,只可惜近水楼台却是眼中无月。 韩露鸳似是明白了魏尘的意思,她也笑了。 火光照耀着她如兰的容颜,披肩的长发似散出沁人的幽香。 未曾留意过江南美景的魏尘,突然发现即便是这山间破庙之所,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魏尘的心有些醉了,他的眼也似痴了,但他毕竟不同于别人,没有失态。 “那姑娘此番何故前往苏州?”魏尘不舍地将眼睛移向油光灿灿的兔子肉。 “我听闻江南烟雨楼楼主四月初一要在苏州城设宴庆寿,想必近日苏州城定然热闹。”韩露鸳假装没有看到魏尘那一瞬间的失神,轻笑开口。 “姑娘喜欢热闹之地?”魏尘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山间青蛇 韩露鸳轻叹口气,“我自幼随师傅在山中练武,心中自然向往热闹之地,回山之前,不去见识一番这江南最热闹的盛况,实属遗憾啊。” “姑娘要离去了?”魏尘抬头忙问道。 “是。”韩露鸳点头道,“我下山已近一年,该回去看望看望师傅了。” “哦。”魏尘嘀咕了一声。 “你呢?你去苏州做什么?”韩露鸳开口问道。 “不瞒姑娘,家父遭人毒害,而江南烟雨楼楼主乃是家父生前挚友,我去苏州便是要请他帮助我报仇。”魏尘坦言道。 “仇人是谁?”韩露鸳眉头轻皱问道。 “七星堡天权堂堂主,郑天行。”魏尘的声音低沉,目光中一丝凌厉闪现。。 “烟雨楼与七星堡虽说在江南势均力敌,可七星堡毕竟有着雄厚的底蕴,沈云楼会为了你的仇不惜打破江南二十年来的平衡与七星堡开战吗?”韩露鸳忍不住开口道。 “会的,一定会的。”魏尘坚信,沈云楼每年中秋都会从苏州赶往江南看望自己和父亲,他坚信沈伯父不会袖手旁观的。 韩露鸳看着魏尘坚定的眼神,亲启嘴唇,却又闭口不言了,她知道有些话说了也没有用。 没有经历过江湖挫折的人,是不会明白江湖的险恶。 正如有的人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 如今的江湖不再是那个光凭一腔热血,一股正气便能傲然立世的时代了。 现在的江湖,刀光剑影不断,恩怨情仇不休。 人人追逐的都是名誉与利益。 正如她师傅所言,当今的江湖,研读儒学的不是圣人便是呆子。 千百年来圣贤不过孔孟而已。 而呆子,眼前便有一个。 韩露鸳突然觉得眼前的呆子有些可爱,那坚定的眼神即可笑又可敬。 或许是江湖之中可恶的人太多了,所以可笑可敬的人便显得可爱了。 兔肉已然烤熟,兔皮早已焦烂,虽无盐巴胡椒,对于早已饥肠辘辘的两人来说却是世间至极的美味。 韩露鸳撕下一条兔腿递给魏尘,魏尘接过。 递得那么自然,接的更是自然。 一只兔子很快吃完,两人都是意犹未尽。 韩露鸳嘴角噙满了油腻,魏尘亦是如此。 让魏尘意想不到的是,韩露鸳这样的佳人,竟然直接用手擦拭嘴角的油腻,擦拭完如同一个大汉般搓了搓自己油腻的双手。 “姑娘当真是至情至性之人。”魏尘讷讷道。 “哼,本姑娘就讨厌你们这些虚伪之人,吃个饭还讲究那么多。”韩露鸳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在未熄的火堆映衬下,分外迷人。 “姑娘教训的是。”魏尘哈哈大笑,学着韩露鸳的模样,擦拭嘴角的油腻,末了搓搓自己的双手。 韩露鸳望着魏尘的模样,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一路的不快在这一笑间瞬间消逝。 ———————— 漫山遍野的映山红,被漆黑的夜淹没。 白日里红得鲜艳的花瓣,在这如墨的山林里没有丝毫的绽放之机。 密集的花丛悄然颤动,似被微风吹拂,却又不似。 青蛇在密集的矮木丛中蠕动,青蛇不是蛇,而是一个人。 他本不叫青蛇,青蛇只是他的外号。 青蛇此时黑衣黑裤,黑色面纱,黑色头罩。 黑衣青蛇仿若这黑夜中的寒风,他本就是为这黑夜而生。 他的人他的魂完全融入这黑夜之中,除了那双眼睛。 青蛇正小心翼翼地朝着前面挪动,他的全身都已融入黑暗,除了那双闪耀着火苗的双眼。 十丈外的寺庙内,一对男女坐在篝火旁,男子俊朗,女子幽美。 一朵开得正艳的杜鹃花碰上了他的肩,一片花瓣悄然飘落,随着夜间的清风飘到了破庙前。 杜鹃花尚在苦苦等待黎明,好与百花争艳,却在这无情的夜晚变得残破。 想必这朵杜鹃心中有着万千不甘。 青蛇又怎么会在意一朵花的甘心与否呢,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那个白衣青年。 堂主让他击杀的人正是这名白衣青年。 青蛇开始蛰伏,如同一条冬眠的毒蛇,在暗处等待着,等待时机将白衣青年一击毙命。 男子与女子交谈的声音自然清清楚楚地传到青蛇的耳中。 “我知公子身负血仇,甚至遭人追杀,怎么一整天了还是没有见到追杀你的人?”女子面露疑惑的开口。 “杀手自然是该隐于暗处,若是轻易让你见到,他们还怎么配称杀手?”男子无奈地摊了摊手。 女子幽幽叹了口气:“他始终不现身,我们何时才能安心睡觉啊?” 男子笑道:“姑娘若有乏意,我唤他出来便是。” “哦?这么说他已经来了?”女子笑意盈盈。 “是,他已经来了。”男子道。 “在哪?”女子忙追问道。 男子指着那片飘落的杜鹃花瓣,“这是不是就叫辣手摧花?” 女子噗嗤一笑,她的笑可比那朵杜鹃花美多了。 更何况那朵飘落在地的杜鹃花瓣早已被一双黑色布鞋踩在了脚下。 青蛇心中早已有着怒意,他虽深知杀手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该有任何的怒意,但这对男女的确可恨。 况且他相信堂主给他安排的任务绝对不会难缠。 他也不相信魏尘二十岁的年纪能有多么高强的武功。 因此他丝毫不在意这不稳的情绪会有多大的影响。 青蛇拔出了盘在腰间的青蛇剑,右手紧握剑柄,剑身蜿蜒如蛇,剑尖寒意森森。 青蛇出手了,他的剑,身软如蛇,飘忽不定,朝魏尘袭来。 魏尘神色如常,心中却已警惕,黑衣人的剑如同盘游的毒蛇,你永远不知道这条毒蛇暴起时会咬向你的何处。 魏尘也出手了,剑身携带着火堆的光影,迎向黑衣人。 金戈之声骤然在这寂静的破庙迸发。 点点火花自两柄剑的相交处溅射。 两人顷刻间便交手了十余招。 黑衣黑面的人魏尘近日遇得多了,他本以为自己伤势无碍后应该足以战胜对手,却不料仅仅与其势均力敌。 青蛇也是心惊,他没有料到如此年纪的青年竟然有这样高深的武功。 他更想不通,堂主既然派人袭杀魏尘,定然早已摸清对方实力底细。 这样的对手,堂主不该派自己来才对。 对于这一点,他是有着把握的。 十年前的一个夜晚,青蛇曾在天柱山脚钓鱼,救起跳崖坠入湖底的郑天行。 也是自那以后,郑天行便当上了七星堡天权堂的堂主。 天权堂负责暗杀,青蛇便也成了天权堂的一名杀手。 十年来,郑天行对他很好,每次出任务都是将最容易的交给他。 他自然乐得如此,因此也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实力在七星堡的二流杀手中属于佼佼者。 更因此,他虽未跻身一流,却是天权堂二流高手中活的最久的一个。 十年无惊无险且滋润的杀手生活,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足以让他分神。 想的太多,出手便必然慢上半分。 魏尘的剑划伤了黑衣人的胳膊,鲜血在黑夜中绽放。 溅洒在寺庙的墙上。 不见其色,只闻其腥。 青蛇剑尖的寒意渐渐衰减了,那不是体力的衰减,也并非武功的退步,仅仅是气势的衰弱。 青蛇的眼眸之中除了凝重更多的是有着一丝不解。 敌怯我攻,韩露鸳很好地贯彻了这一战术。 她出剑了。 剑舞如花,远远不是之前在茶馆之中戏谑时的气势了。 青蛇大骇,他发现真正强大的对手并非魏尘,而是这迷人的青衣女子。 女子很美,比他这十年间享受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美。 可他没有丝毫的心思去欣赏。 因为女子手中的剑早已杀意迸发。 女子的剑法虽不如青年的剑法飘逸有力,可她胜在内力更强,招招式式都透着奇险。 青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可他眉头皱得每深一分,气势便弱上一分。 何况以一敌二,更加不是对手。 青蛇知道自己这次栽了,不仅仅是载在了眼前的一对男女手中。 更是载在了那个曾经被自己救过一命的人手中。 他想不明白,他也没有机会去明白了。 因为他死了,死于女子一招“有凤来仪”。 死人是永远没法思考的。 他死的时候眼睛睁得格外的大,眉头也快拧到了一起。 很难想到有人竟然能够睁大双眼的同时,将双眉拧成这番。 青蛇死前的一瞬间,忆起郑天行近日对他的态度远远没有以前客气了,他似乎也想到了知恩图报的郑天行为何要派他来送死了。 “江南七星堡不过如此。”女子冷哼一声,收剑回鞘。 魏尘也有些不明白了,天权堂本就是七星堡的杀手堂,里面的一流杀手个个都武功超凡。 可自始至终来袭杀自己的杀手都不是很强,自己的功夫究竟在什么样的境界魏尘自己心里清楚,他不会自大到觉得足以力抗七星堡的一流高手。 想不明白他便不想了,重要的是自己还活着。 他捡起绒布,再次将自己的剑裹住。 韩露鸳唤魏尘过来搭把手,欲将黑衣人的尸体拖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深夜破庙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突然黑暗中走出一个和尚。 “寺庙乃是清净之所,施主何故杀人?”和尚身披袈裟,脖子上挂着一百零八颗真言宗念珠。 在寺庙里杀人,还被和尚撞见了,魏尘委实有些歉疚,他刚想解释,却不料韩露鸳早已抢先答话。 只见她横眉冷竖,冷冷喝道:“门上已无匾,屋中已无佛,谁说它是寺庙?” 魏尘没想到韩露鸳竟跟急了眼似的。 佛儒本就有着相通之处,魏尘对于出家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而韩露鸳对于这和尚似是充满着恶意。 “佛只存于心而不居于屋,此地是庙是屋,施主与贫僧都很清楚,施主又何必强词夺理呢?”和尚手持念珠,跨过门槛,欲要走进了破庙内。 韩露鸳一个跃步,手持碧波剑,挡住了和尚的去路:“即便是庙又能如何?” 她冷哼道:“我们不仅杀了人,还吃了肉,今晚还会有一对孤男寡女在此入眠。你一个出家人进来不合适吧?” 和尚一只脚在里,一只脚在外,他皱了皱眉,心中不悦道:“施主若是再这番无礼,贫僧恐怕要将二位请出去了。” 魏尘急忙开口:“大师,您别误会,我们” 韩露鸳拉住了魏尘,也打断了魏尘的话:“你个老和尚凭什么请我们出去?” “因为贫僧是个和尚。”和尚道。 他的理由不能算是理由,可却又是个极好的理由。 “啰里啰嗦,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韩露鸳二话不说,拔剑朝和尚攻去。 和尚丝毫不慌,跨在门槛间的双腿成弓步之势,避开韩露鸳的剑招。 韩露鸳的剑法奇险无比,却一一被和尚化解。 “你们别打了。”魏尘试图制止两人,可两人的武功身法皆强于他,他谁也拉不住。 和尚的武功似是远远高于韩露鸳,因为他的脚未曾移动过半分,拳更是未曾击出过一次。 他始终在防守着,而韩露鸳那奇险的剑招总是被他巧妙地避开。 韩露鸳又与和尚过了十三招。 和尚这才惊然退后,退至门槛之外。 “天坤十三式,阿弥陀佛,敢问施主师从何人?”和尚双手合十问道。 “你既已认出我的剑法,难道会不知道我师父是谁?”韩露鸳收剑冷笑道。 和尚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之意,“贫僧早已耳闻华前辈有一女弟子,今天得遇,实属缘分。” “你是想说冤家路窄吧。”韩露鸳冷笑道。 和尚摇了摇头,“缘便是缘,无关善恶。施主请便,贫僧告退。” 他双手合十,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魏尘对于这一变化真是看得呆了。 “大师走了?”魏尘有点张目结舌。 “走了。”韩露鸳一边拖黑衣人的尸体一边开口。 魏尘沉吟片刻,问道:“因为你师傅?” 韩露鸳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仅仅因为我师傅,也因为我。” 她紧接着补充道:“因为我讨厌和尚。” 两人将黑衣人的尸体拖至远处,草草掩埋便算了事。 “你为什么讨厌和尚?”魏尘不解地问。 和尚乃出家之人,从不会与世人为恶,没有讨厌他们的理由才对啊。 “讨厌就是讨厌,哪有什么为什么。”韩露鸳冷冷道。 魏尘点了点头,他也明白了韩露鸳不愿提。 “那你师傅呢?与那和尚有什么关系?”魏尘再次开口。 韩露鸳翻了个好看的白眼,“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魏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韩露鸳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就给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好好普及一下江湖中事吧。”韩露鸳掩嘴轻笑,拉着魏尘回到寺庙的篝火旁。 “洗耳恭听。”魏尘作出一副学生的样子。 “你可知和尚也分两派,一派是少林和尚,一派是散修和尚。”韩露鸳笑道。 魏尘沉思片刻,点头道:“该是如此。那些散修和尚才是追求大自在的佛徒。” 韩露鸳翻了个白眼:“二十年前他们可没这么自在。” 魏尘笑了笑:“二十年前你出生了吗?” “二十年前的事,我师傅不能告诉吗?”韩露鸳死死瞪了眼魏尘。 她又继续开口:“二十年前,少林一派拼命打压散修一派,那些散修和尚势弱,又没有凝聚力,常被少林一派欺辱,甚至寺庙都被少林占了。” 魏尘皱了皱眉,这些事他可从没听说过。 “少林为何这么做?”魏尘问道。 “少林宣称为了维护正统,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名与利。”韩露鸳撇撇嘴道。 “他们也会在意名利?”魏尘有些不敢置信。 “哼,如今的江湖,充斥着名与利,钻研佛道的,不是得道高僧便是凡夫俗子,可惜得道高僧我是一个也没见过。”韩露鸳摊了摊手,模样俏皮可爱。 “这些话是谁说的?”魏尘问道。 “我师傅说的。”韩露鸳理所当然的答道。 “那这正统之争与你师傅有何关系?”魏尘将话题引回。 “因为我师傅有个好友,便是个散修和尚。他老人家重义护短,看不下去少林的做派,便出面调解。”韩露鸳捋着垂下的发丝道,眼神有些微妙,“最终少林停止了对散修和尚的打压。” “既然如此,你师傅与那些散修和尚有此渊源,你何故讨厌”魏尘的话还没有问完,便被韩露鸳瞪了回去。 魏尘抿了抿嘴,伸着脖子,试探着问道:“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和尚能不叫你讨厌?” “没有,一个都没有,全天下的和尚我都讨厌。”韩露鸳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魏尘叹了口气,不再多问。 韩露鸳似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挤出一个笑容,忽悠指着魏尘的剑道,“你为什么要将剑包裹住?” “我爹说过,剑乃凶器,剑术乃杀人之术。用绒布包裹,是避免这凶器迷失了自己的本心。”魏尘缓缓开口道。 “持剑同样可以锄强扶弱,仗义江湖,他同样可以是把仁者之器。”韩露鸳反驳道。 “锄强扶弱,仗义江湖,同样需要用剑杀人,无论多么美丽的借口都是无法掩饰这样的事实。”魏尘道。 “这又是谁说的?”韩露鸳问道。 “我爹说的。”魏尘回视着韩露鸳的眼眸。 “你爹该跟我师傅认识一下。”韩露鸳的眼眉完成了月牙般。 魏尘望着这迷人的柳叶眉,也笑了。 晚风虽凉,可两人心中却有暖意。 寂静深夜,没有什么能比朋友陪在身旁更让人觉得温暖了。 两人继续聊了很久,韩露鸳对魏尘说了很多她游历江湖的趣闻,而魏尘坐在火堆旁,静静听着,不时地给渐弱的篝火添些柴火。 话虽然永远说不完,人却总有乏的时候,两人都知道,到了该睡的时候了。 韩露鸳将三个蒲团摊开,睡到了蒲团上。 魏尘侧躺在那块门匾上,脑袋枕在蒲团上。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深夜里容易忆起的事情太多太多。 即便他们身含内力,可三月的夜晚依旧有着凉意。 好在那堆篝火没有熄灭。 它也不会熄灭。 魏尘夜间起来了两次,给燃烧未尽的火堆又添了些柴。 他也看了韩露鸳两次,侧躺时酣睡的侧脸,显得分外迷人。 魏尘每次看过总是嘴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 他不知道的是,韩露鸳侧卧的脸庞,也在魏尘转身之时,露出一缕浅笑,怀中握着碧波剑的手在魏尘转身时也会松上一分。 ———————— 五日后的傍晚,魏尘与韩露鸳来到了常州城,此地距离苏州城仅剩百余里的路,两人也就不再着急。 此刻的常州城早已热闹起来,日薄西山,商贩丝毫没有收摊回去的意思。 街上数不清的江湖人士行走。 魏尘这一对俊男靓女,一路之上免不了要吸引别人的目光。 这几日两人的情谊渐笃,一路上魏尘觉得异常开心与满足。 若不是有着深仇未报,他一定愿意永远陪伴在这如兰慧心的女子身畔。 韩露鸳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热闹场景,此时正欢愉得像个孩子般,在各个摊点面前驻足。 对于四周看向她的各种目光,她熟视无睹,似是早已习惯。 魏尘傲然挺立陪在韩露鸳的身边,他淡然地接受着四周人的注视,甚至于男人的嫉妒。 无论是谁,能够在身周人的眼光下淡然行走,都需要一种莫大的自信。 魏尘的目光总是关注着一些售卖字画的摊点。 没有点功底的字画,商贩们也是不会摆上售卖的。 字迹娟秀飘逸者众多,墨画也多是笔酣墨饱的佳品。 这也让魏尘的心中大悦,繁华城市,不虚此行。 “公子对字画似是深有研究?”摊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青衫中年,笑问道。 他那黑幽幽的肤色必是终年在阳光下暴晒的结果。 “不敢,千百年来敢言对字画深有研究之人,恐怕也只有琅琊书圣王羲之与道玄画圣吴道子了。”魏尘摆手忙道。 摊主哈哈大笑,“公子过谦了。” 这样的交谈在这条街上不计其数,常州城的摊主不仅热情,更是健谈。 魏尘与韩露鸳没有过多的留恋这街道的繁华,他们的当务之急便是寻到一处客栈,他们已经五天没有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福来客栈 暮色已至,常州城灯光如昼,这便是和平年代大城市的繁荣之处。 然而繁荣之下,必然有其弊端。 最显著的就是魏尘寻了六家客栈,皆是满客了。 又在街上兜兜转转了一刻钟,来到了一间名曰“福来”的客栈。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恭敬地将两人迎了进来。 “住店。”魏尘道。 柜台的伙计查看了一眼登记簿,歉意开口:“小店只剩下一间地字号客房了,不知二位可愿入住?” 魏尘默然,韩露鸳沉吟。 魏尘沉默的脸不知该朝向哪边。 韩露鸳终于开口:“带我们上去。” “要不换一间吧。”魏尘的脸色突然变的有些怪异,这种怪异绝非因为要与美人同处一室的怪异。 魏尘的目光有些深沉地盯着客栈廊道外的院中。 韩露鸳循着魏尘的目光望去,只见客栈的院中停着两辆镖车,一辆镖车上插着一面黑色镖旗,镖旗上的金龙在空中招展。 韩露鸳自是不明魏尘何故如此神色,想了想,她拉着魏尘的袖口笑道:“你一个大男人难道怕我吃了你不成?” 如此一个动人心魄的美人当着客栈伙计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让魏尘觉得一阵脸红,在伙计善意的笑声中,魏尘与韩露鸳到了二楼的客房。 客栈的建筑是环形设计,中间是个宽敞的院子,院中停着两辆镖车,镖车旁有着八名镖师在守着。 小二早已抢先一步点燃了客房内的烛火,数根粗壮的红烛将客房照的亮如白昼。 客房虽然不大,却显得清新雅致。 正如“福来”二字,虽无贵雅之感,却有悦耳之意。 客房里早已燃起檀香,暗黄的檀香散着清香纯正的气味,给予人一种凝神静气的功效。 韩露鸳从怀中取出一两碎银递给小二。 小二躬身道谢,一两碎银足以购买二石大米了。 他接过银两,当即退出客房。 像他这样的人,对于客人的打赏向来是从不拒绝。 因为他知道有钱打赏的都是不差钱的主。 但他更知道这钱也绝不是白拿的,既然收了人家的钱财,自然要多为别人做些事。 这样钱财才能收的安心。 小二先是端来一壶茶,然后恭敬地退出客房,又来到厨房。 此时来住店的客人一定是没有吃饭的,他收了客人的赏钱,服务自然要周到。 小二感受着怀里的一两碎银,欢愉地来到了厨房。 他似是感觉厨房有些动静,可当他走进厨房时,却无半点人影。 定然是隔壁李裁缝家的猫又来店里偷腥,小二对那只猫早已恨之入骨,却总是抓不到它偷吃的把柄。 小二盛上两大碗饭,热上三叠小菜,最后还盛了一份鲜鱼汤。 想了想,他还捎上一壶酒,送进了魏尘的客房。 他看着韩露鸳如仙的容颜,又望着客栈墙根处的床,心中着实有些羡慕魏尘。 不过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只有羡慕的份了。 他怀揣着那一两碎银,想着月底发了薪水,定要去趟点香居,那里的姑娘可是各个媚态横生。 那里的床也比客栈的床大多了。 去妓院的人,当然都是希望床越大越好。 ———————— 魏尘跟韩露鸳早已饥肠辘辘,进入这客房,魏尘似是有着心事。 韩露鸳也没有问,两人便都沉默地吃着饭。 至于那壶酒,谁也没有去碰,更没有人提起,仿佛那壶酒根本就不存在。 客房内红烛无声地燃烧着,檀香散发着醉人的清香。 魏尘拿起汤匙欲盛一碗鲜鱼汤,却突然听到一声爆吼,吼声如雷。 他的手陡然一颤,汤匙掉落,鱼汤四溅。 这声爆吼愤怒而急迫,犹如落石坠入湖底,激起魏尘心中千层巨浪。 他迅疾取剑,蹿至屋外。 韩露鸳自然也听到了这声爆吼,对于魏尘的反应,思量间便有了猜测。 她拿起碧波剑,紧跟着魏尘疾奔屋外。 ———————— 院中看护镖车的八名镖师,听到金二爷的爆吼当即有两人跃上客房。 屋内本在饮酒吃饭的六名镖师已然吐血身亡,李佩总管额头噙着豆大的汗珠,表情痛苦至极,金二爷也虚弱地瘫软在地。 “快去看护好镖车。”金二爷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喝道。 形势危急,金二爷却让他们先恪守自己的职责。 镖师就是如此,向来讲究镖在人在,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守护着别人的生命与财产。 两名镖师当然不能不管两个还活着的人,一人架起一个,跃至楼下,楼下的趟手急忙接应。 “糟糕,中的恐怕是断肠草之毒,我们并无解药。”一位中年镖师脸上露出焦急愁色。 “我去药馆。”另一名稍显年轻的镖师当即转身欲要出去。 可是晚了,客栈的房檐之上突然蹿出道道黑影,皆是黑衣蒙面之人。 年轻镖师的去路也被阻隔。 为首三人在前,身后跟着十五个杀意腾腾的黑衣人,一群人将这小院挤得满满当当。 为首居中之人的武器是一双拳套,黑森的拳套上有着两只突刺,宛如老虎的牙齿。 他望着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金老二,森寒的声音响起:“金老二,这酒可还满意?” 金老二目光中充满了恨意,他咬着牙缓缓开口:“石虎帮黑虎?” 瘫软的李佩听到金老二的话,软趴的身体缓缓坐起,目光之中的恨意陡然腾起。 “不错,今日龙金镖局便会在江湖除名。”黑虎没有否认。 金老二痛苦的面孔上发出冷笑:“你们或许能杀了我,可想让龙金镖局除名那是痴心妄想。” 客栈中的住客早已被惊起,此刻围观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中不乏江湖人士,听闻两人对话,皆是倒吸一口气。 无论是石虎帮还是龙金镖局,在江湖之中都是不弱的势力。 黑白花三虎皆是一流高手,三人本是石姓三兄弟,默契联手之下足以抗衡四五位一流高手。 更何况他们手底下更是有着众多的二流高手。 龙金镖局自龙老大死后,局中的一流高手虽然只剩金老二一人了。 可金老二的一柄金龙刀早已在江南响彻,况且他为人仗义,交友广阔,没人敢小觑这一势力。 如今龙虎相争,这些江湖人士可不敢插手,行走江湖多年,早已让他们明白了一条准则。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况且今日这条金龙已几近垂死了,石虎帮毫无悬念是赢家。 此时插手无疑于送死。 送死的事,只有傻子才会去做。 偌大的客栈之中,精明人都在观望,却还真有一个傻子站出来了。 也该如此,没有傻子,何来精明。 这正如,没有光,哪来影。 傻子一袭白衣若雪,在十八双杀气四溢的双眸中走到金老二面前。 金老二双眸中的愤怒渐渐平息。 “你是何人?”金老二运行着内力压制着断肠草的毒性,冷漠地开口。 “我是你的朋友。”魏尘望着金老二颤抖的魁梧身躯,眼中有些湿润。 “你不是我的朋友。”金老二声音变得高亢。 “我是。”魏尘的声音变得沙哑。 “不是。” “是。” 两人莫名的交谈让精明的看客们疑惑。 可黑衣人们却不管这些。 黑虎盯着魏尘喝道:“你是谁?” “我是魏老三。”魏尘转过身,傲然回视着黑虎。 他的腰挺得笔直,微润的双目中没有丝毫的惧意。 金老二的双眸在这瞬间滚下两行热泪。 精明的看客们爆出窃窃私语,他们只知龙金镖局有着龙老大金老二,却从未听闻有个魏老三。 李佩虚弱的脸上也流下一股热泪,他憋着一股内力苦苦压制着身体内的剧毒,他已无力开口,但是他的心中却在大吼:“好,好一个魏老三,二爷果然没有看错你。” 黑虎的脸在黑纱之下,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他的眼眸却愈发森寒,语气更加冰冷:“你真要管这件事?” “是,一定要管,非管不可。”魏尘的话语坚定无比。 黑虎没有说话,他已不需要再说话了,他的拳头永远比言语更为直接。 十数名黑衣人也都动手了,在这显得拥挤的小院。 韩露鸳拔出碧波剑,站到了魏尘的身边。 黑虎没有再问她是何人,站在魏尘身边的自然是敌人。 八名龙金镖局的镖师全都拿起了武器,与黑衣人战斗到了一起。 混战,无比混乱的战斗。 可混乱的战斗却是一面倒的,顷刻间便倒下了两名镖师。 护旗手站在镖车附近,他此时的职责不只是要保护那面金龙旗,更要拼死护住金老二还有李佩。 两名黑衣人的长剑刺向护旗手。 不消片刻,护旗手的身上已有数道伤痕。 可他没有丝毫的胆怯,他憨厚的脸庞上,此刻尽是刚毅。 可刚毅的汉子,眼神陡然间出现了惊恐。 因为一名黑衣人的剑已然削向迎风招展的金龙旗。 他目眦欲裂,扑身向前,他的心中只有一句话:“旗在人在,旗毁人亡。” 他死了,黑衣人的剑没有削断金龙旗,却深深划破了护旗手的咽喉。 鲜血从伤口处激射,将黑色的旗帜渲染得更加深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乞丐颠三 金老二爆吼出声:“二壮!” 金老二的心在滴血,他望着倒在他眼前的健硕大汉。 想起当初刚入镖局的憨厚傻大个,想起那个才喝一碗酒就烂醉如泥的二壮,更是想起那个初任护旗手信誓旦旦的镖师。 他开始不住地咳嗽,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情绪极度不稳定,他已经开始压制不住这毒药的侵蚀了。 鲜血自他嘴角溢出,混合着热泪,将他下颚的虬须沾染得晶莹璀璨。 魏尘与韩露鸳抗衡着三虎的攻势。 韩露鸳的身上也有着血迹,这些血当然是她自己的。 魏尘更是不堪,背部有着两个幽幽血洞。 魏尘瞥见韩露鸳染血的青衣,心中一阵绞痛。 为了金老二,他不怕死。 他的命本就是金老二救的。 可韩露鸳不能死,不能跟着魏尘一起死。 魏尘不愿她死。 “你快走。”魏尘一剑荡开花虎的大刀,冲韩露鸳道。 “我不走。”韩露鸳娇美的脸上有着一丝倔强。 “为什么?”魏尘声音几近沙哑,他的内腑早已在黑虎的深厚内力下震伤。 “因为我不想走。”韩露鸳的回答确实不算一个很好的理由,但却很好地表明了她不会弃朋友于不顾的决心。 “那就一起去死吧。”黑虎冷笑着,他的话有着震颤人心的力量。 八名镖师已经死了四个,还有四个在苦苦支撑着,可谁都知道他们跟魏尘一样,都撑不了太常的时间。 金老二闭上了双眼,他已不愿看着自己的兄弟朋友死在自己眼前了。 他觉得能够在死前交上魏尘这样的朋友,便已死而无憾了。 在这局势已然明朗的情况下,突然一阵清朗的声音传进客栈。 声音初听之时还在院外,再听之时已在耳畔。 不是某一个人的耳畔,而是所有人的耳畔。 “东西大街南北走,抬头看见人咬狗,拿起狗来砸砖头,砖头咬了狗的手。” 所有人骇然,只听声音便知来了一个轻功极好的人,如此轻功在江南上足以堪称顶尖。 “此人是谁?”精明人难免有迷糊的时候,看客之间开始议论起来。 “说胡话,话说胡,常州街头醉着游。此人定是那乞丐颠三。”一名留着小胡子的中年开口道。 “乞丐颠三?莫非是丐帮的九袋长老颠不凡?”不远处一名持刀大汉开口问道。 “不错,不过他不喜别人叫他九袋长老颠不凡,他更喜欢乞丐颠三这个称号。”小胡子中年回道。 黑虎的面色变得阴冷,丐帮乃中原第一大帮,丐帮若要插手此事,即便搬出七星堡的名头也是无用。 丐帮要做一件事,还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人的面子而更改。 黑虎冷厉的双眸杀意闪现,他避开魏尘与韩露鸳,朝着金老二杀去。 他知道,若是丐帮真的插手,别说断肠草,就是七星海棠也休想毒死金老二了。 他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杀掉金老二。 可他还是慢了,见识到乞丐颠三那飘忽不定的轻功就该知道,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杀人,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竹竿轻点屋檐,清脆之音未息,金老二与黑虎之间便已站立一人。 没有人看到这人是怎么出现的。 黑虎也没有看清,他只觉眼前一道模糊身影一闪,便有一人出现在他身前。 纵然心有不甘,他还是退下了,他知道眼前之人并无杀他之意,否则刚才那一瞬间,要取他的性命简直轻而易举。 他退下了,躬身退下了,退下的还有白虎花虎以及十五名黑衣人。 魏尘几近力竭,他终于有机会看向相助之人。 破烂的衣服上满是污渍,杂乱的长发上粘有油污,一双鞋子足足破了七个洞,完完全全一副乞丐打扮,还是那种混得很惨的乞丐。 可让魏尘动容的是,乞丐的眼眸,明如皓月。 他的眼眸足以令客栈的灯火失色。 颠三走到金老二与李佩身旁,从怀里取出两粒腥臭的药丸为他们服下。 随后双手印在两人背后,不消片刻,两人便是一口黑血吐出。 金老二与李佩撑着虚弱的身子抱拳:“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恩。”颠三笑着点头,拿起竹竿,走到魏尘面前。 竹竿轻点地面的“笃笃”之音不绝。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魏尘在颠三走过来的时候便已抱拳行礼。 颠三亮如皓月的眼眸盯着魏尘:“你叫魏尘?” 魏尘一怔:“是。” “好,很好。”颠三扫视着魏尘。 他忽然从破旧的衣衫中掏出一粒药丸递给魏尘。 颠三的手漆黑嘛污,药丸之上也沾染着污垢,可依旧有着浓郁的药香自药丸之中传出。 韩露鸳闻到药香,面露惊异:“竟然是昆仑派特制的小还丹?” “多谢前辈。”魏尘闻言,自然不会嫌弃,接过药丸。 颠三饶有兴趣地盯了眼韩露鸳,望着韩露鸳青衣之上的缕缕血迹,又看了看魏尘,突然哈哈大笑,“好,很好。” 他轻点竹竿便朝客栈楼梯走去,临走之时又从怀中递了一粒小还丹递给韩露鸳。 他走的并不快,步伐轻浮,竟似有些喝醉的感觉。 他缓缓走到客栈二楼,走到魏尘的客房。 客房的门是大开着的,里面红烛依旧,檀香熏熏。 所有人都能看得真切,他将魏尘客房桌中的那壶酒拿起。 走到客房门外时,已然将一壶酒饮尽,酒壶被他随手丢在了廊道中。 酒壶碎地的声音还未息,颠三的身影已消失不见,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走的。 只有一道胡话依旧在客栈回荡。 “断肠客栈福来到,一口饮碎壶中草。颠三喝了倒四饱,醉生梦死无烦恼。” ———————— 魏尘跟韩露鸳缓步走到金老二身前。 金老二浓黑虬须的脸上依旧苍白,可他的眼却是红色的。 泛红的眼眶更是留下一行行热泪。 金老二没有道谢,他用自己粗糙的的大手紧握着魏尘的手,缓缓开口:“我们是朋友。” “我们不是朋友。”魏尘眼眶中有着泪水打转,眼前的大汉鬓角已然有了皱纹,短短一瞬间,金老二似是苍老了几岁。 “我们还不是朋友?”金老二声音有些沙哑。 “你是金老二,我是魏老三。”魏尘终于也抑制不住,滚下两行热泪。 “是,我们不是朋友。”金老二挂满泪水的脸上却笑着,“我们是兄弟。” 韩露鸳早已被两人的情谊感动,她侧着脸,拭去眼角的泪水。 李佩冲着魏尘抱拳:“三爷。” 剩下的四名镖师尽管身受重伤,却依旧抱拳施礼:“三爷。” 魏尘忙摆手,他冲着李佩歉意道:“先前竖子无礼之处,还望先生莫怪。” “不怪,自然不怪。”李佩也一边哭着笑着。 看客们已然散去一些,留下来的人都是感动于庭院中人的情谊。 龙金镖局今夜死了十个人,金老二和魏尘几人连夜将尸体运出城外埋葬。 金老二说,他们这些镖师,本就是常年漂泊在外的人,江湖早已成了他们的家。 死在哪,便埋在哪。 金老二望着十个坟堆,良久都没有说话。 风渐渐变得凄冷,金老二的身躯在魏尘的眼中显得孤寂。 金老二到末了也没有说一句话,他深深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将那面黑的深邃的金龙旗擦在了坟堆中。 ———————— 回到客栈已是深夜。 四名镖师的情绪显得有些低沉,十个朝夕共处的兄弟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眼前,谁能不痛苦? 今天死的是自己的兄弟,或许明天死的就是自己,但是他们从来不会怕,跟在金二爷的身后,纵然是死,又有何惧? 屋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金老二也有些沉默。 魏尘走到金老二的身旁,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些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句话本是柳姑娘曾经安慰他的话,却被他用来安慰金老二了。 安慰的话是什么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朋友的那份担心与宽慰。 金老二的愁容渐渐舒展了一些。 恰在这时,小二走了进来,客栈掌柜也紧随其后走进屋内。 他们都没有睡。 今夜一场恶战便是发生在他们的客栈,更何况毒酒是他们亲手送上去的,他们怎么能够睡得着。 掌柜抱拳道:“几位客官今日在我的客栈遭逢厄难,小人实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钱囊,搁在桌上,继续道:“几位好汉身死,在下也是心中悲痛,这些银两还望金二爷替我转交给他们的亲人。” 没有人去看桌上的银两,可这掌柜本就势八面玲珑之人,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谁也没有理由去迁怒于他。 更何况谋害他们的是石虎帮,客栈伙计不过平头百姓,他们也是无辜之人。 金老二站起身来,抬手擦拭了一下依旧微润的双眸:“掌柜侠义,金某心领,体恤家属一事我自会处理,便不劳掌柜费心。” 金老二将桌上的钱囊塞回掌柜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酒醉人醒 掌柜松了口气,知道这事便算了了,一切都与自己的客栈扯不上半点关系。 他转头冲着小二吩咐:“给几位客官上几坛酒,炒几碟菜。” 小二急忙点头退了出去。 掌柜不待金老二拒绝,开口道:“酒是我方才遣人去打的,断不会再有中毒之事,还望金二爷不要拒绝。” 金二爷皱了皱眉,他看着有些颓然的李佩,在看看压抑的四名镖师,最后望向魏尘尤有担忧的目光。 掌柜见状,急忙起身告辞。 酒很快就端上来了,整整十坛,皆是上好的女儿红,光闻酒香便知道这绝不是刚打回来的酒。 掌柜为了赔罪,也算是下了血本。 菜也被端了上来,碗筷齐全,桌子被摆得满满当当。 李佩与四名镖师依旧没有任何动作,此时纵有酒肉他们也不会觉得有味。 “全都呆坐着作甚?难道要我将酒端给你们喝?”金老二吼道。 他有些心疼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愿看到他们这幅伤心颓废的模样。 在这世上,除了失忆,唯一能够忘却伤痛的便是喝酒。 此刻没有任何良药比酒更有效。 李佩与四名镖师急忙起身,来到桌前。 只见每人取来两个碗,一共十碗酒。 金老二没有用碗,他用的是坛子。 他掀开酒封,对着五人沉痛开口:“我金志铭对不起你们。” 随后便仰头,一口喝尽了坛中酒。 李佩和四名镖师没有丝毫的怠慢,将手中的酒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他们不是为自己喝的,他们是为死去的十个兄弟喝的。 金老二的酒量当真不弱,一坛酒下肚脸不红气不喘,竟跟没事人似的。 他将魏尘与韩露鸳两人请到桌前入座。 掀开酒封,递给魏尘,这次他没有说话,朋友之间敬酒本就不需要太多语言的点缀。 魏尘没有拒绝金老二,他也不该拒绝。 他们已然是兄弟,为兄弟分忧,是再仗义不过的事了。 他接过酒,一坛烈酒,一饮而尽。 他未曾喝过酒,可这世间的事,从来没有人规定一定要做过才能做第二次。 杀人是如此,喝酒更是如此。 浓烈的酒顺着咽喉流入腹腔,如同吞下去一团火,魏尘只觉无比畅快。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喝酒,更喜欢喝烈酒,原来这烈酒喝下去尽是如此痛快。 “好,很好。”沉默的金老二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他虽死了十个兄弟,可老天待他并不绝情,让他在绝境之中收获了一个兄弟。 四名镖师见状,都捧起一坛酒,掀开酒封,冲魏尘与金老二致敬,“二爷,三爷,请。” 魏尘只觉滚热的小腹中一股豪气翻涌,他不请自饮,再次喝光了一坛酒。 “三爷当真是好酒量。”一名镖师不由赞道,这不是恭维,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兄长过誉了,小弟其实不过是第一次喝酒。”镖师喊他三爷,他却自称小弟,辈分早已乱了,可此刻谁又会在乎呢? “哦?”金老二闻言来了兴趣,“那贤弟觉得酒的滋味如何。” “痛快,痛快极了。”魏尘哈哈大笑。 “那贤弟务必要与我多饮几坛。”金老二又连将最后两坛酒封掀开。 魏尘没有答话,他拿起一坛酒喝了下去。 金老二忽又将一碗酒递向韩露鸳,“姑娘出手相救,金某在此多谢。” 韩露鸳沉吟一番,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豪气丝毫不弱于魏尘。 她看着金老二回道:“我出手并不是因为你,你不用谢我。” 她的意思很明确了,她是为了魏尘。 金老二了然一笑,他又给韩露鸳斟上一碗,“姑娘侠义,金某佩服。” 金老二有意无意地冲魏尘挤眼,魏尘不明所以,韩露鸳却是将碗中酒掷于桌上:“哼,老不羞。” 言罢便起身离去了。 金老二哈哈大笑,魏尘似也明白了金老二的意思,摇头笑骂着金老二的为老不尊。 “今天刺杀你们的是些什么人?”魏尘询问道。 “仇人。”金老二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脸色的笑容渐渐淡去,“一年前龙老大押镖,便是被他们毒害。” “一年前?”魏尘盯着金老二,“你们没有报仇?” 金老二摇了摇头,他的双眸陡然变的冷厉,回视着魏尘,“他们是七星堡的爪牙。” “砰”魏尘手里的酒坛掉到了地上,坛中的酒肆意溅射。 金老二似早已知道魏尘的反应,他继续开口道:“龙老大虽死,可龙金镖旗却要继承下去,况且龙老大的女儿尚需人照顾,仇虽易报,恩却难偿。” 魏尘的双眸也渐渐变得冷冽,他不停着喝着酒,因为他心中的仇此刻也被点燃了,他需要浓烈的酒去浇灭。 金老二叹了口气。 李佩突然开口询问魏尘:“三爷认识乞丐颠三?” 魏尘摇了摇头,心底的仇恨又慢慢地被他压了下去。 “可他好像认识你。”金老二接口道。 “是啊,他怎么会认识我呢。”魏尘也有着不解。 早已出去的韩露鸳悄然又进来了,她身后跟来了小二,小二手上又捧来了几坛酒。 她将桌上的空坛子拿走,将酒碗一个个摆上,“酒要一口口喝,像你们这般喝,会把客栈喝穷的。” 她倒酒的动作很轻柔,宛如一位贤淑的妻子。 魏尘看着她的倩影,心中有些醉了。 就着小菜,酒便更有味了。 七个男人纵情狂饮,第一次喝酒的魏尘宛如一个酒坛子般,怎么也喝不倒。 韩露鸳始终坐在魏尘的右侧,或静默,或夹菜。 酒似乎这么也喝不完,前前后后已然有了三十多个空酒坛子。 他们都在放情纵欢,他们的笑声在这狭小的客房中久久回荡。 可谁又能知道这笑容之下究竟掩藏着多么沉痛的伤与仇呢。 所以他们最后也都哭了,笑着哭,哭着笑。 酒量再好的人终究也有醉的时候。 魏尘醉了,四名镖师也醉了,金老二跟李佩似乎也醉了。 ———————— 天还没亮,金老二便已醒来。 他早已没了醉意,他脸上的笑也早已消失。 有一种人,他们会在喝酒的时候高兴,但当酒醒了,却再也笑不出了。 房门被自外推开,李佩似是知道金老二这个时候会醒来一般。 “今日便要回去吗?”李佩问道。 “不错,货物送达即刻赶回,一刻都不可耽搁。”金老二沉声答道。 “也不与魏尘告别?”李佩问道。 金老二闭上了双眼,轻叹一声,随后再次睁开双眼,目光冷冽:“我说,一刻都不可耽搁。” “是。”李佩道。 李佩能明白金老二,全天下最了解金老二的人恐怕只有他了。 ———————— 魏尘醒来的时候已然到了巳时,他昨夜喝得烂醉。 烂醉之人,总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或者说是模糊的。 自己说过的话,就像是别人说的话一样。 自己做过的事,就像是别人做的事一样。 甚至有些记忆宛如梦境。 他坐在床头,轻抚着自己的太阳穴,渐渐忆起一些似梦似幻的画面。 梦幻的画面中,他突然抓住韩露鸳的手,深情款款地开口:“做我妻子好不好?” 韩露鸳就那么笑看着他:“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你为什么要我做你的妻子?” 魏尘握着她的手更紧了:“因为你对我好,全天下对我这么好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胀痛的脑袋中只有这片刻的记忆,他不知道那究竟是梦是真。 他也无法忆起韩露鸳的手是多么柔滑细润,更忆不起韩露鸳究竟有没有答应他。 就在这时,魏尘的房门被推开,韩露鸳抱着一件白色衣衫进来。 “你的衣服昨夜吐得污秽不堪,这是我照着你身形买的成品,不知道是否合身。”韩露鸳将衣服丢给他。 衣衫落在床上,魏尘现在的心中有着太多的困惑,他甚至不知道衣物是谁替自己更下。 可纵有再多的疑问,他也不敢问韩露鸳。 若真是梦,人家一姑娘如何作答? 若不是梦,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人家姑娘? 魏尘此刻只恨不得一头撞在那梁柱之上。 越想魏尘越觉得心虚,他慌忙穿上衣衫,下床时却将鞋子穿反。 他突然想到,昨夜的事,恐怕只有金老二可以为他解答。 他不由问道:“金二爷呢?” “走了。”韩露鸳随口答道。 “何时回来?”魏尘又问道。 “不回来了。”韩露鸳道。 魏尘征了征,顾不得脚上的鞋是否穿的别扭,走到韩露鸳跟前,道:“怎么回事?怎么走得这么匆忙?” 韩露鸳摊了摊手,“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这么说你见到他们走了?”魏尘忙问道。 韩露鸳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是。” “他们有没有对我留下些什么话?”魏尘问道。 “没有。”这次韩露鸳没有丝毫的迟疑。 金老二走时的动静,自然惊扰到了韩露鸳。 金老二自然也对韩露鸳交代了一些话。 不过韩露鸳没有骗魏尘,金老二交代的话,都是要告诉韩露鸳的,没有任何一句是要转给魏尘的, 至于金老二交代韩露鸳的话究竟是什么,恐怕也就只有韩露鸳与金老二两人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吴门烟水 魏尘皱起了眉头,在房中不停地踱步。 韩露鸳没有打扰他,她静静地看着魏尘,眼神温婉。 魏尘陡然睁大了双眼,声音低颤道:“金二爷是要去报仇?” 韩露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的声音变的有些哀伤:“仇恨是这世间最可怕的恶魔,没有人能够在心揣恶魔的时候还能快乐地生活。”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接着开口:“甚至连爱,都会被恶魔给剥夺。” 她这些话显然是承认了魏尘的问话,可无论谁都该听出来其中有着深意。 可魏尘却是眉头紧皱,他在担心金老二,他纵然知道龙金镖局远远不止六人,可石虎帮又何止十八个人呢。 韩露鸳悠悠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 常州城一条邋遢的弄堂里,一名年轻的乞丐大步走了进去。 “启禀长老,魏尘与那青衣女子已走。”年轻的乞丐躬身道。 一座城,有繁华之处便有凋敝之所。 繁荣之处有着得体之人,偏僻角落便有邋遢之人。 颠三乌漆嘛黑的爪子正抱着一坛酒,仰趟在这邋遢之地。 依旧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打扮。 没有人会想到这不堪的乞丐,竟会是丐帮受人尊敬的九袋长老。 “往哪去的?”颠三开口问道。 “朝东而去。”年轻乞丐答道。 颠三叹了口气,一口喝尽了坛中酒,人早已消失不见。 年轻乞丐早已见怪不怪了,他望着地上的空酒坛,没有酒的地方,怎么会有颠三呢? 的确如此,没有酒的地方,必没有颠三。 有酒的地方,也未必有颠三。 但是,有颠三的地方,必然有酒。 颠三不知何时跃到一栋屋檐之上,他枕靠着青石瓦,手里不知何时从何地又取出了一坛酒。 他面朝东边,亮如皓月的星眸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彩。 颠三想到了七天前收到的帮主密信。 密信很长,足有近百字。 颠三知道,密信越长,便越难破译,近百字的密信仅仅提取出了三个字:“助魏尘。” 这样的一封密信,足以让颠三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 他没有丝毫怠慢,时刻在注意着魏尘的动向。 ———————— 烟雨楼坐落在苏州城的北面,占地足有二十亩。 除了那古色古香的宅院外,其内的园林更是山水相宜,美如仙境。 多姿的湖畔奇石,迷蒙的吴门烟水,流动的花光水影,淡远的岁月章回。 园林虽美,此刻却是无人欣赏。 “还有吗?”一位身着黑绸墨缎,精神矍铄的老者,坐于一张红木椅上问道。 屋内另有两人,此刻正有一名灰衫之人躬身禀报:“倒的确还有两则消息。” “昨日的飞鸽传书,信上说龙金镖局在常州城遭石虎帮暗算,死伤惨重。”灰衫之人继续开口,“龙金镖局却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魏老三,与丐帮九袋长老颠不凡相识,解救了龙金镖局覆灭之危。” “魏老三?颠不凡?可曾详查?”红木椅上老者似是来了兴趣。 “是,那魏老三据查来自江宁,名叫魏尘。”灰衫人道。 黑绸老者腾地一下自椅子上站起,面色肃然道:“那魏尘是何模样?” “一袭白衣,弱冠之年,面容清秀,风骨傲然。”灰衫人见到老者的变化,心中一紧,他从未见过老者如此失态。 沈云楼缓缓地踱着步。 在其身旁一位锦缎玉袍的青年上前一步,低声问道:“爹,莫非是魏尘贤弟?” 沈云楼点了点头,“应该差不了。” 沈飞沉思片刻:“爹,魏尘贤弟随魏伯父常年在江宁,此番出现在常州城,想必是欲来苏州为您祝寿。” 沈云楼眼神细眯,摇了摇头,他冲沈飞吩咐道:“飞儿,这事交给你了,带尘儿来见我。” “是。”沈飞点头出去。 沈云楼呼出一口气,冲着灰衫人问道:“还有一则消息是什么?” “近日一股名叫‘神刀堂’的势力突然兴起,‘神刀堂’已然灭了两个二流势力,势头仍似不减。”灰衫人顿了顿,继续开口:“至于‘神刀堂’的底细,属下暂未查出,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高手。” 沈云楼淡淡点头,江湖之中小势力之间的争斗每日不休,新势力崛起,旧势力灭亡,在江湖之中是屡见不鲜的事。 不过那些只会发生在小势力间,像七星堡烟雨楼这样的顶尖势力,二十年都未曾发生过大的冲突。 沈云楼并未在意,遣退了灰衫人,便坐回红木椅上沉思起来。 ———————— 魏尘与韩露鸳行了两日,终于来到了苏州城。 厚实的城墙透露着岁月的底蕴,城门下进去的人远远比出去的人多。 距离月初还有三日时间,可此时的苏州城早已热闹起来。 大街小巷中都充盈着人,多数人皆是江湖打扮,显然都是想来目睹一番这江南盛况。 这已经不单纯的是一次寿宴,更是一次江湖英雄齐聚的盛会。 一会成名的事,在江湖中早已屡见不鲜。 有了名,随之而来的便是利,这是自古不变的真理。 江湖早已成了一个追名逐利的舞台,谁都希望在这个舞台中自己能够大放异彩。 魏尘与韩露鸳刚入城门,还未来得及好好感受这美如天堂般的苏州城,便被三人拦住。 为首之人锦衣玉袍,腰间系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碧玉佩,俨然一位翩翩公子的打扮。 在其身后跟着两个灰衫中年。 “敢问公子可是魏尘贤弟?”沈飞抱拳问道。 沈飞没见过魏尘,也没见过魏风竹,他只是在他父亲的口中听过魏家父子的风骨。 今日见到魏尘的傲然身影,心中不免敬佩。 当他看到韩露鸳的模样时,眼神中更是透露着惊异,这样的美人,即使与点香阁的红莲姑娘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郎才女貌,倒也真是般配。 “正是。敢问兄台是何人?”魏尘礼貌回礼。 沈飞哈哈大笑,“在下沈飞,家父正是烟雨楼楼主沈云楼。” “沈大哥,你竟然是沈大哥。”魏尘有些张目结舌,他没有想到一入苏州城便遇到沈伯父的儿子。 沈飞拉住魏尘的手:“魏贤弟,在下总听家父谈起魏家风骨,今日一见,好不钦佩。” “不敢。”魏尘也深深握着沈飞的手,他的手有点颤抖。 仇恨早已被他压在了心底深处,他虽从不言及,却一刻没有忘记。 此刻终于来到苏州,甚至已然见到沈伯父的儿子,他觉得自己如同见到了亲人般。 心中有着丝丝暖意流淌。 韩露鸳望着魏尘的眼眸,心中有着一缕哀伤。 她知道魏尘到了苏州之后,心中的仇恨必然要复苏。 那夜魏尘的醉酒之言,犹在韩露鸳的耳畔,她叹了口气。 “魏尘,我们也该到分手的时候了。”韩露鸳开口道。 “这位是?”沈飞不由问向魏尘。 “我叫韩露鸳。”韩露鸳抱拳行礼。 “”魏尘张了张嘴,从常州城出来之后,魏尘就发现韩露鸳的话似乎少了许多。 虽是结伴同行,可魏尘却总觉得离韩露鸳越来越远。 那种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只有曾经彼此的心贴近过,才能感受到那种距离。 魏尘想要挽留,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韩姑娘若是不弃,还望与魏贤弟暂居家中。”沈飞看到魏尘的表情,替他开口挽留。 韩露鸳摇了摇头,笑道:“沈公子美意小女子心领了,苏州城美景如画,我可不愿束步在烟雨楼内。” 魏尘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沈飞见状,也不好再客气相邀。 韩露鸳转身离开,背景在这繁荣的苏州城里,显得那么孤寂与落寞。 ———————— 魏尘随沈飞来到了烟雨楼内,烟雨楼并非一座楼,足以堪称一座园林。 亭台楼榭,幽幽长廊,碧水楼阁,奇石假山 可这一切的景,魏尘此刻都无暇欣赏。 他如愿见到了沈云楼,沈云楼依旧那么精神矍铄,风采依旧。 “沈伯父。”魏尘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就像一个身陷囹囵的孤儿,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亲人。 沈云楼就是他的亲人,每年中秋的时候,他总会独自去江宁看望自己和父亲。 从他记事开始,一直如此。 他早已在内心深处,将沈云楼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正因如此,父亲蒙难之后,他能想到的人也就是沈云楼。 沈云楼听到魏尘的哽咽,望着他的神情,瞳孔陡然一缩。 “尘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沈云楼的表情异常严肃,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 魏尘点头,痛苦地说道:“家父遭人暗算,已然仙逝。” 沈云楼只觉双腿一阵发软,双目之中隐隐有着泪光闪动。 一旁的沈飞也是瞳孔微张,他忙扶住欲倒的沈云楼。 忽的,沈云楼浑身爆发出一股摄人的凶戾之气。 “何人所害?”沈云楼声音充满着寒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往事如烟 “七星堡郑天行。”魏尘的双眸中滚下一行热泪,咬牙切齿道。 “冤孽啊。”沈云楼的喊声有些凄怆,双眼也变得浑浊。 “老哥哥啊,老天爷何故待你如此不厚。”沈云楼早已没有了江南顶尖势力楼主的气势了,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失去亲人的老者,那沉痛的哭喊让闻者心生悲凉。 魏尘听得心痛,沈飞听得心颤。 “沈伯父,二十年前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这些事已然困惑魏尘多日,他当然要弄明白郑天行究竟为何要杀他父亲。 沈云楼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平复下波澜的情绪。 他泛红的目光显得深邃,似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这些事还要从二十二年前的武林伐魔说起。”沈云楼叹了口气道。 “武林伐魔?”魏尘对于江湖的往事向来是知之甚少。 沈云楼点了点头:“二十二年前,江湖之中突然兴起一股势力,我们将其称为魔道。” “何为魔道?”魏尘问道。 “不为正,即为魔。谁也不知道魔道从何兴起,更不知道魔道中人从何而来。”沈云楼道。 “哦?”魏尘惊异道。 “他们很神秘,高手众多,个个实力都堪称顶级。”沈云楼唏嘘道。 “那些高手竟无人认识?”魏尘不由道。 “没人认识,魔教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未曾在江湖之中露过面,他们就像夜空中藏匿于乌云之上的繁星,风一来,他们便悄然出现。”沈云楼追忆道。 “他们所图为何?”这样的一股神秘势力,必然有所图谋。 可沈云楼却是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们出现的地方,必然有着一位江湖名辈身死。” “杀手组织?”魏尘疑惑道。 沈云楼还是摇头,“他们不为名,更不为利,他们仿佛是为了杀人而生。” 魏尘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一个组织当真是骇人听闻。 “这样的一个组织难道就放任不管?”魏尘道。 “不,当然管,这样的一个组织存在,让整个江湖人人自危。”沈云楼叹了口气,“可是要铲除这样一个神秘又无根的组织,谈何容易。” “可最后还是铲除了,是吗?”魏尘从未听闻过魔道,魔道必然已被铲除。 “是,整个江湖戮力同心,华山武当少林各个古老门派的前辈高人都出动了。一年时间,他们以已为饵,以杀止杀,足足斩杀魔道中人三百七十九人。”沈云楼的声音饱含着感叹。 魏尘倒吸了一口凉气:“三百七十九人?个个堪称顶级的高手?” “是。”沈云楼肯定地答道。 他接着开口:“不过那一战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各大古老门派的高手几近死伤殆尽,就连七星堡的老堡主也在那一战中遭人袭杀。魔道自那以后便开始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可这些跟我爹有什么关系?”魏尘道。 沈云楼摆了摆手,示意魏尘莫要着急:“你爹如你这般年纪之时,便在江南闯荡。当年,你爹和我还有铁海龙三人,意气相投,结为兄弟。” 沈云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追忆的笑:“在那场伐魔之战中,我三人联手击杀魔道高手十一人,也算威震江湖了。” “清风剑魏风竹,烟雨剑沈云楼,狂火刀铁海龙,江湖之中无论谁谈起,这三人都是分不开的。”沈云楼继续道。 “伐魔之战结束,江湖各大势力实力严重受损,我三人便想建立一支势力,于这江湖之中立足。”沈云楼的面色渐渐开始变得哀伤。 “所以你们组建了‘烟雨楼’?”魏尘问道。 “没错。”沈云楼点头,“可是一支势力的兴起哪有那么容易,我们在江南扎根,慢慢发展,很快引起七星堡的仇视。” “一山不容二虎,七星堡自然会阻碍你们。”魏尘道。 “不仅仅阻碍,他们疯狂打压,可烟雨楼在我们的发展下已然有了规模,高手众多,七星堡想要消灭我们也并没有那么容易。”沈云楼淡淡道。 魏尘不由想到韩露鸳前些时日跟他所述的佛道正统之争,兴许也是受到那场伐魔之战的影响。 魏尘突问道:“那我娘了?如何与我爹认识?” 沈云楼回忆了片刻:“烟雨楼的势力开始从苏州城扩展,你爹当时正在杭州,也是在那时,你爹与你娘相识。” 沈云楼继续开口道,“你娘名叫郑天娇。” “郑天娇?”魏尘沉吟着,眉头缓缓皱起,双目渐渐收敛。 “恩,当真宛如天之娇女,二十岁的年纪,不谙深幽闺院,偷偷从家跑了出来。她遇上了你爹,你爹虽说大她十几岁,可那一身傲骨,足以打动任何的女人,你娘便在那时与他相爱。”沈云楼的声音显得有些哀伤。 “可这段恋情注定是场悲剧,当你爹知道他深爱之人是七星堡天权堂堂主郑德的女儿时,一切都晚了。”沈云楼双眼紧闭,陷入了沉痛的回忆。 “天权堂本就是七星堡的杀手堂,七星堡为了打压烟雨楼,派郑德亲自出手暗杀了铁海龙。”沈云楼声音变的沙哑,“你爹与铁海龙情同手足,他知道消息后,一怒之下独闯天权堂,将郑德击杀后逃脱。” “独闯天权堂?”魏尘的瞳孔骤缩,他没有想到自己避世多年未曾出手过一次的父亲二十年前竟是如此勇猛。 “没错。”沈云楼的语意变得悠远,“谁也不知道他的武功何时达到了那样的境界。” “然后呢?”魏尘露出思忖的表情。 “你娘知道自己深爱的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心痛欲裂,可那时她已经怀上了你。”沈云楼叹道,“你娘将你生下后不久,便离开了你爹。她回到天权堂自杀了,她死的时候,正是仲秋之日。” “那郑天行便是我娘的弟弟?郑德的儿子?”魏尘问道。 “没错。”沈云楼道。 魏尘也彻底弄清了当初的恩恩怨怨,也明白了他父亲临死前为何要说“上不怨天,下不尤人”了。 “你爹独闯天权堂击杀郑德,足以让七星堡的人心惊,他们不再敢逼得太紧,打压的力度也渐渐松懈。也正因此,烟雨楼才得以与七星堡比肩。” “自那以后,我便与七星堡堡主约定,往日之怨一笔勾销,他也同意了,毕竟这样死磕下去谁也占不到好处。”沈云楼突然握紧了双拳,“郑天行可真会隐忍啊,他用十年的时间爬到了他爹当初的位置,他也应承过恩怨休止,如今却用这般卑鄙手段残害你爹。” 魏尘望着沈云楼,一字一句道:“沈伯父,此仇我一定要报。” 沈云楼回视着魏尘,同样的咬牙切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沈飞的心绪似乎也很低沉,他劝慰道:“父亲,魏贤弟,郑天行罪大恶极,必然不为江湖正道所容,我们让七星堡交出凶手,应该不会太难。” 沈云楼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我一定会让那小子血债血偿。” 他望向魏尘:“尘儿,你放心,这不仅仅是你的仇,也是我烟雨楼的仇。让飞儿先带你去休息吧,这事交由我来处理。” “多谢沈伯父。”魏尘心中欢喜,沈伯父已然答应,报仇的事便不是难事了。 “是。”沈飞眼眉低垂,答应一声,便领着魏尘出去了。 空寂的房屋只留下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双目垂泪,目容悲切。 ————————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近黄昏,烟雨楼内园林俏立,在这黄昏的光晕下如同一位身着轻纱的少女。 三月更是百花争艳的季节,亭水楼台在这百花的渲染下更加多姿。 “魏贤弟此番应该是第一次来这苏州吧?”沈飞热忱问道。 “恩。”魏尘点头,“不瞒沈兄,我还是第一次离开江宁。” 沈飞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是,兄弟我在这苏州城一呆就是二十年,纵然有心离开,却是分身乏术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即便沈飞有着如此显赫的家世,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魏尘想了想,回道:“沈兄日后只当继承伯父的产业,烟雨楼的事务自然需要你去多多打理。” 沈飞笑道:“这也是我始终未能前往江宁拜会魏伯父与贤弟的原因,还望贤弟莫要见怪。” “不敢。”魏尘摆了摆手笑道。 烟雨楼足足二十亩地,是以府中丫鬟杂役很多。 这些丫鬟杂役的消息似乎异常灵通,都知道府中来了一位白衣傲然的魏公子。 见到魏尘与沈飞都躬身行礼:“沈公子好,魏公子好。” 魏尘颇为有些不适。 沈飞似是看出了魏尘的神色:“府中规矩颇严,魏贤弟若是觉得不习惯,我带贤弟出去逛逛如何?” “那就有劳沈兄了。”郑天行的命,自然有沈伯父帮他去取,此刻的魏尘,心已不再那么沉重。 他突然想起了韩露鸳,那个如兰慧心的女人,自己何时再能与她相遇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点香之阁 还未出府,两人便遇到一位青白绸衫c身材健硕的青年。 沈飞当即给魏尘介绍道:“董硕,是我的好友。” 魏尘当即抱拳。 沈飞自然也给董硕介绍起了魏尘。 董硕颇为豪爽,冲魏尘道:“清风剑魏风竹二十年前声名响彻江南,魏兄风采不弱令尊,今日能够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不敢。”魏尘再次抱拳,但是他听到董硕如此称赞他的父亲,心中还是异常开心的,对这豪爽青年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感。 青年人在一起总是有话聊的,魏尘也知道了董硕的父亲乃是烟雨楼的第四阁主。 在烟雨楼中,楼主之下便是四大阁主,地位类似于七星堡的堂主一职。 天色近暗,街上却依旧热闹非凡,商贩的喊叫声不绝于耳。 三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 “饭点已到,今日魏贤弟初来乍到,咱们不如一起喝番酒?”沈飞提议道。 “甚好,我好些天都没去那点香阁了,心里倒还真有些痒痒。”董硕笑道。 “全听沈兄安排。”魏尘也早已饿了,更何况还有酒喝,他对酒早已有着浓厚的兴趣了。 魏尘自然不知这点香阁是何处,否则他也不会答应的那么爽快了。 ———————— 点香阁坐落在苏州城最繁华的城中商业街,这条街,是条不夜街。 街上的酒楼客栈数不胜数,可妓院却只有点香阁一家。 能够在这苏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将同行打压得毫无生存之地,点香阁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 雅致大气的门庭,不了解的人看去只会觉得是殿堂,而不可能是妓院。 红柱青瓦,却又给这恢弘的门庭添上了几分红袖清新。 此时已然到了晚间,数不清的大红灯笼高挂檐下。 将过往客人的眼神与神情照耀得纤毫毕现。 令人惊异的是,明明是来逛妓院的,可往来之人都是温文尔雅,面色井然。 纵然是那大腹便便的中年大汉,举止也极为得体。 仿佛他们逛的并非妓院,而是庙会。 点香阁的姑娘,个个身姿不凡,一颦一笑之间不妖不媚,宛如大家闺秀。 没来过妓院的人永远也想不到妓院是这般清新脱俗。 只有来过妓院的人才会明白,妓院永远不单单是皮肉交易的场所。 尤其是江湖之中,盛名久远的点香阁,衍生过无数的刀光剑影,也诞生过不尽的情爱交织。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商贾富豪在这粉黛香肤之间签订了百万交易,不知多少朝廷官员在这旖旎香阁之内深化了官场情谊,不知多少文人骚客在这美艳环顾之下流传了不朽的诗篇。 李玉坐在一方小桌前,桌上摆放着一壶桑落酒,香醑之色,清白若涤浆。 他与后主李煜同名却不同字。 在他身旁,坐着一个静谧女子。 女子一袭水蓝罗裙,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一个十足的美人。 女子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看着李玉饮酒,不时为他添上一杯。 可即使女子静谧如水,她的任何波澜举动都足以引起阁内之人的关注。 “那位公子是谁?何故能让紫兰姑娘静谧陪坐?”邻桌一人小声询问着身旁的女子。 陪坐的姑娘闻言却是不屑地扫了眼李玉,“他可是了不起的人物,自称江南第一才子,我那紫兰姐姐不知着了什么魔,只要那人一来,无论她是否有客,都会陪在这李玉身边。” “如此说来,这位公子倒是有些本事。”那人不由赞道,在有些事情上,男人对男人的夸赞总是不会吝啬。 “哼,不过是个有点口才的穷酸秀才,他每次来点香阁,可都是我那紫兰姐姐替他掏的腰包。”陪坐女子忿忿道。 “这样的男人,当真是我辈楷模,不知姑娘会否待我如此呢?”这人说着,手悄然伸到桌下。 “讨厌。”陪坐女子也是倾国之姿,羞涩地娇声叱道。 不媚不妖的双眸反而激起了这个男人最原始的渴望。 ———————— 魏尘走到点香阁门口便踌躇了,可此时沈飞与董硕两人似是兴致正浓,他也不好让两人失望,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沈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了。”门口的仆役八面玲珑,对于苏州城的名门商贾,早已铭记在心,当即领着三人进去了。 “沈公子,楼上的雅间一直为您留着,请随我来。”仆役恭敬相请。 “有劳了。”沈飞没有丝毫的架子,客气回道。 魏尘却是顿住了脚步,他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开口:“沈兄,我看这大厅虽繁杂,却也热闹,喝起酒来倒也不错。” 魏尘可不想去什么雅间,他生怕这些懂事的仆役给自己安排两个漂亮的姑娘服侍。 沈飞想了想,笑道:“便依贤弟之言。” 三人坐下,酒菜很快便上来了。 三壶桂酒,几碟小菜。 桂香四溢,菜品精致。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酒香醇可口,浓郁的桂香更是让人心醉。 “纵饮苏州,这桂酒还是点香阁的最为纯正啊。”董硕啧啧嘴道,他对于酒似是深有研究。 可魏尘却是口中无味,酒虽醇,却不够烈。 痛饮过浓烈女儿红,再浅饮这小杯醇桂酒,便会有魏尘这样的感受。 不过再无味的酒,与沈飞这样的兄弟,以及董硕这样的豪爽之人共饮,也会变得有味。 两人给魏尘介绍了很多苏州的人文与美景,当然也免不了隆重介绍了这点香阁的闲闻趣事。 魏尘听的多,说的少,一壶酒喝完,他对这苏州城也有了些许的了解。 对于点香阁更是有着焕然一新的认识,这些认识不仅仅来自于听,同样来自于他的观察。 他对妓院的了解仅限于男盗女娼。 可当他坐在这里喝完一壶酒,才发现自己的看法太过片面了。 大厅之中并没有充盈着的氛围,阁中弹奏的曲子也是荡气回肠。 宾客举止皆得体礼貌。 沈飞将魏尘的空酒壶递给妓院的仆役,笑着对魏尘道:“没想到贤弟如此雅量。” “不敢。”魏尘笑着摆手,他从来都不是个狂妄的人,他更不会无趣到吹嘘自己曾痛饮过十坛烈酒。 董硕也豪爽开口:“魏兄若是不弃,今日我愿与魏兄不醉不归。” “董兄严重了,董兄之愿,小弟自当遵从。”魏尘道。 董硕的确是个热情阳光的青年,他说话不仅得体,也是豪爽。 “好,如此甚好。”董硕哈哈大笑,将自己剩下的半壶酒一饮而尽。 仆役又上了三壶酒。 魏尘的眼神忽然瞥见了饮酒的李玉。 妓院里喝酒的人太多了,魏尘单单注意到李玉,自然不是因为李玉有多特别。 而是他身旁那个静谧如水的女子。 女子很美,美到没有人能够忽视她的程度。 女子的美目静静地望着李玉,宛如妻子时刻照顾着受伤的丈夫。 魏尘似是能够看出女子眼眸中的一抹忧伤,就像一株孤独的紫罗兰。 魏尘没来由的想起了韩露鸳,他的心也没来由的一颤。 他虽与韩露鸳相处不久,却明白自己已然忘不了那个如兰慧心的女子了。 可自离开常州后,他发觉自己与韩露鸳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今日离别之时,韩露鸳的的背影亦是充斥着淡淡的忧伤。 恰在此时,楼上的曲子戛然而止,一道火红身影顺着扶梯款款下楼。 点香阁内顿时惊起阵阵骚动,屋内男人们的目光齐齐钉在了那道火红身影之上。 魏尘不由转头望去,只见一位红衣红饰的漂亮女子目色冷傲地走了下来。 火红色的裙摆本含妖艳火热之意,可穿在女子身上,配上那副冷傲的神情,却让人顿觉一股圣洁之感。 “将这琵琶之曲弹奏地荡气回肠,恐怕也只有红莲姑娘了。”董硕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于曲声的终止而感到惋惜。 沈飞也笑着对魏尘开口:“那就是点香阁的花魁红莲姑娘了。” 沈飞的目光中也是有着不解,红莲姑娘甚少露面,今日何故还下楼了。 花魁之所以是花魁,必然比别的姑娘有着不同之处。 在这点香阁,想见谁,不见谁,皆凭红莲姑娘的心意。 纵然以沈飞的身份,也仅仅与那红莲姑娘畅聊过寥寥数次。 魏尘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也不由注视着红莲的举动。 任何有男人的地方,美丽女人都不会缺乏关注。 只见红莲姑娘迈着盈盈步伐,穿插过半个香阁,走到了李玉桌旁。 空气中残留下一阵香风,香风清淡却足以醉人。 所有人知道,这必然是属于红莲姑娘独有的香味,这股清香,足以醉了大多数的男人。 香风汇集之地,也是多数人目光聚焦之所。 红莲姑娘那火红的身影,径直坐了下来,坐到了李玉的身侧,坐到了静谧女子的对面。 李玉却似毫无所觉,依旧自顾自地喝着杯中桑落,未曾看过一眼那美的令人心醉的花魁。 静谧如水的紫兰姑娘一袭水蓝罗裙,与红莲姑娘的火艳衣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自古水火不相容,这两个姑娘之间,是否也有着化解不开的水火之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痴男怨女 “梧桐叶,清秋月,香阁离情难泄。罗飘袂,红烛泪,桑落人独醉。”红莲朱唇亲启,声音柔软轻媚,“李公子近日不知为何所愁?” 李玉喝完一杯酒,这才抬起眼眸。 他的眼睛低沉深邃,可这对深邃的眼眸并未在那朵娇艳的红莲身上停留太久。 他更觉得这色白如涤浆的桑落酒更加迷人。 静谧如水的紫兰姑娘也未理睬红莲,她娴熟地替李玉再次满上一杯酒。 红莲娇美一笑,没有丝毫的尴尬之意,她自顾自开口:“不知可是因为我这紫兰妹妹的缘故?” 李玉细细抿着酒,没有丝毫要搭理红莲的意思。 魏尘望着此刻面露娇艳的红莲,皱了皱眉,他总觉得那个红莲不够真实,方才还是一副高冷的神情,此刻俨然一副妖媚的狐狸精模样。 他委婉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沈飞闻言不由一笑:“这有什么奇怪的,在这青楼之中,又有谁不是带着面具在生活呢?” 沈飞继续开口:“不止那些姑娘,你看这些嫖客,谁不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他们也需要用面具来遮掩自己是嫖客的本质。” 魏尘了然,他忽又问:“沈兄也是带着面具生活吗?” 沈飞一滞,他想了想:“有时会,有时不会。” “何时会?何时不会?”魏尘继续开口问道。 “当嫖客的时候会,喝酒的时候绝不会。”沈飞道。 董硕在一旁打趣道:“你沈大公子可是这点香阁的尊贵嫖客,什么时候需要带过面具啊。” 魏尘也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些唐突,他主动将话题转开:“你们可知那位公子是何人?” 沈飞点了点头,“他叫李玉。” “那李玉自称江南第一才子。”董硕也接口。 “江南第一才子?”魏尘沉吟,思忖方才红莲所念诗词,不由眉头轻皱。 “那坐于其旁的水蓝女子又是何人?”魏尘忽又问道。 “她叫紫兰,是点香阁的姑娘。我听说这姑娘与李玉本是青梅竹马,却不知为何到这点香阁中为妓。”沈飞虽久处苏州,但对于这些小事也只略知一二。 董硕在一旁接口道:“此事我倒有所耳闻,两年前,李玉上京赶考之时,紫兰恰巧家遭变故,她遭人逼迫,来到这点香阁为妓。” 魏尘皱起了眉头,柔弱女子遭到这样的惨遇,他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意。 “董兄可知,那紫兰姑娘遭何变故?受到何人逼迫?”魏尘忿忿问道。 董硕想了想,缓缓道:“似是她那个爹好赌成性,赌上了头,欠了赌坊一大笔债。欠债还钱本就天经地义,更何况紫兰一家本也斗不过那赌坊中人。” “所以他们就逼着紫兰为妓来偿还债务?”微尘问道。 “那倒不是,听闻当时点香阁主动找上了紫兰一家,替她家偿还了债务,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让紫兰卖身给点香阁。”董硕喝了口桂酒道。 魏尘细眯起了双眼,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 沈飞看到魏尘的神色,不由笑道:“魏贤弟是否觉得这是蹊跷?觉得这事的幕后之人便是那点香阁?” 魏尘点头。 沈飞摊了摊手:“我看事实就该是如此,不过这事没有证据,点香阁甚至在大义上挽救了紫兰一家人的性命。” 魏尘叹了口气,他又问道:“那后来呢?李玉呢?” 董硕接着开口:“那李玉在长安听闻此事,当即放弃了考举,回来苏州。他想赎回紫兰,可紫兰姑娘的卖身契白纸黑字地压在那点香阁,点香阁有它的的规矩,言明李玉拿出万两白银才可赎回紫兰。” 魏尘张大了嘴:“万两白银?” 一两银子足以买两石大米了,万两白银已然是个天价了。 沈飞笑了笑,不以为意,烟雨楼二十亩的地,每年派遣下人打理都需要上万两白银了。 董硕点头,“那李玉倒也有点本事,他开始自称江南第一才子,一年多的时间里,竟真让其赚取了万两白银。” “可当他拿着银票去赎人的时候,紫兰姑娘却不愿跟李玉走了。”董硕叹了口气。 “为何不愿?”魏尘不由开口问道。 董硕笑着指了指远处水蓝衣裙的女子:“那你得去问她,我可不知道。” 魏尘也是叹了口气,对于这样的凄婉之事,也是分外感叹。 他内心是想帮助这对男女,可听完董硕的叙述,他却不知该怎么帮。 看着喝着酒的李玉,魏尘心中着实有些敬佩,他毫不怀疑这是一个痴情汉子。 此时这个痴情汉子漠视着红莲,红莲露出一丝幽怨之色。 这股幽怨,宛如即将凋零的莲花般让人心疼与怜惜。 蒋单此时来苏州便是要参加沈楼主的寿宴。 这样的盛会他本是不够格参与的,但是沈楼主义薄云天,来的江湖英雄都是客人,烟雨楼那二十亩的园林足以装得下数万人。 此次盛会,英雄齐聚,蒋单自然希望自己能够露脸,名扬江湖。 可此时距离寿宴还有三天,他当然是先来享受一下这盛名已久的风花雪月。 自从红莲出现之后,蒋单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他丝毫没有在乎身旁美人的幽怨,他的目光一刻未停地在红莲那雪白的颈项,高耸的胸脯以及挺俏的臀部流连。 此刻红莲的幽怨表情更是让他的心都酥了,他恨不得立马将美人揽在怀中分外怜惜一番。 他心中的善意,驱使着他来到红莲身旁。 蒋单挺着胸膛,俯视着李玉。 “啪”,他突然伸出大手,一巴掌拍在李玉的脸上。 “不识抬举。”蒋单乃是习武之人,他的巴掌对于一个弱不禁风的秀才而言是何等的大力。 李玉瞬间仰倒在地,座下的凳子也“咚”的一声倒落。 紫兰惊呼一声,她慌忙起身,蹲扶着李玉,目光中充斥着盈盈水珠,焦急而无措。 点香阁内禁止私斗,按照常理,这时候早有人来制止此事,可此刻仆役守卫却无一人上前制止。 红莲看着紫兰的神情,笑得似乎更加妖媚了。 她站起身来,柔软白皙的纤纤玉手抚摸着蒋单的胸膛:“先生不必为奴家动气。” 蒋单的腿在红莲的抚摸下有些酥软了,他没想到自己的打抱不平真能博得美人青睐。 沈飞也有些愕然,旋即笑着摇了摇头:“这还真是个妖精啊。” 董硕也笑道:“可我却更觉得这个妖精有味道了。” 魏尘冷眼注视着蒋单。 周围的看客们,都不由注视着红莲的手,他们都恨不得那双手是在抚摸着自己的胸膛。 能够让这样一个妖媚的女人抚摸,该是一件多么爽快的一件事啊。 蒋单的渐渐扩张,他伸手拦住红莲的腰,爪子不经意地捏了一把红莲那挺俏的臀部。 他揽着红莲,缓缓走到仰趟着的李玉跟前,俯视着李玉。 蒋单觉得自己此刻已然立于高巅,正在享受着万千人的仰视与羡慕。 他的心开始变得火热起来。 他抬起自己的脚,他要在美人面前继续践踏这穷弱书生的尊严。 高处不胜寒,真正站在高巅的人,心不该是火热的。 所以蒋单很快摔了下来。 他那支抬起的脚陡然受到重击,一只脚站立不稳,狼狈倒地。 揽着的绝美佳人也在他倒地的瞬间,轻摆罗裙,挣脱了他的手。 蒋单趴在地上,他目眦欲裂地瞪着那个暗算自己的白衣青年。 他迅速站起身来,抽出系在腰间的青云刀,朝着白衣青年的面门砍去。 那些仆役再也站不住了,他们可都知道,那白衣青年是沈飞请来的客人。 他们欲出手制止,可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 沈飞冷哼一声,一步踏出,狠狠地将大汉踢趴在地。 蒋单转头望着早已漠视的红莲,心中羞愤欲绝。 他目光中透露着恨意,嘶吼道:“你们是何人?” “烟雨楼,沈飞。”沈飞淡淡开口。 可沈飞的话却让蒋单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也觉得身体一阵冰凉,从头凉到了脚。 蒋单知道此次苏州一行算是白来了,他二话不说,起身朝外奔去。 可他却走不了了,一名仆役低着头迎向蒋单,在到蒋单身边时,一手揪住蒋单的脖子便往外拎。 蒋单也是习武之人,而且实力不弱,可他在这仆役面前,竟像个小鸡仔般毫无反抗之力。 他只觉得揪住自己脖子的手坚硬如钢铁,对方只要愿意,自己的脖子顷刻便会被扭断。 蒋单被拎了出去,没有人会在意他会被怎么处理,更没有人会同情他。 李玉在紫兰的搀扶下已然站起,魏尘径直来到李玉桌旁,将倒地的板凳扶起。 “李公子,请。”魏尘示意李玉坐下。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李玉抱拳坐下。 紫兰也冲魏尘躬身行礼。 魏尘摆了摆手,“在下魏尘,耳闻公子乃是江南第一才子,特斗胆相邀,欲与公子共饮一杯。” 李玉笑了笑:“第一才子不过是我为了赚钱的噱头,不足挂齿,既然魏兄有兴,李某自当奉陪。” 沈飞走到红莲身旁耳语几句,红莲沉吟片刻,便转身离去了。 董硕与沈飞也来到桌前,紫兰自知留下不妥,便告退了。 四人相互介绍一番,也便相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风雨欲来 红莲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她的神情早已恢复了之前的冷傲。 “你今天的行径有些反常。”房间的黑暗角落突然走出了一个人。 一名仆役,低着头,正是之前拎起蒋单的那名仆役。 仆役唤叫淤连,一个很奇怪的名字。 仆役本不该随意进入姑娘们的闺房,更不该躲在闺房的黑暗角落。 可对于淤连的出现,红莲却是一点也不惊讶。 “我本就是个反复无常的人。”红莲淡淡回道。 淤连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你莫非真的爱上了那个书生?”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红莲嗤笑道。 “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淤连冷声喝道。 “忘了自己身份的人是你。”红莲瞪着杏眼,目光中充斥着愤怒。 “是我?”淤连冷笑着反问。 “你忘了自己是个人,而不是条狗。”红莲的声音更冷了。 淤连的身体陡然颤抖起来,那个拎着蒋单如提着鸡仔的男人,此刻竟然会颤抖。 红莲继续开口:“对于他们的话,你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的忤逆,不是条狗是什么?” “可我们是他们养育大的啊。”淤连的声音中透露着挣扎,“没有他们我们早就死了。” 红莲冷哼一声,“那算养育吗?他们教会了我们的是什么,他们现在又派我们来做什么,这些你心里都明白。他们不过是在养一群狗而已。” 红莲望着淤连依旧在颤抖的身体,语气终于缓和了些:“我并非是想背叛他们,我只是不愿像个傀儡般地受人摆布,没有一丝一毫自己的空间。” 淤连颤抖的身体也随着红莲的语气变得缓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不担心今天那人将书生打死?”淤连忽又开口问道。 “不怕。”红莲笑着回道。 “为什么?”淤连抬起头,与红莲目光对视着。 红莲的目光变得异常温柔,声音也变得柔软,“因为我知道你在。你是爱我的,你怎么可能看着我爱的人死呢?” 红莲的目光越温柔,声音越柔软,淤连只觉得自己的心越冰凉,越寒冷。 “你不配去爱,你也不懂得什么叫爱。”淤连叹息般的声音在红莲的耳边回荡。 他消失在了黑暗中。 宽敞的闺房中只留下了无边的寂寞与寒冷。 ———————— 与楼上的孤寂寒冷不同,大厅中充斥着热闹喧嚣。 四个年轻人早已换上了酒坛。 酒逢知己千杯少,酒杯酒壶早已不能尽兴。 魏尘喝得异常痛快,因为跟他喝酒的人也都是痛快的人。 沈飞是沈伯父的儿子,自此以后便是自己的兄弟,董硕本就是个直言豪爽之人,无论谁跟他喝酒,他从不拒绝,李玉虽是个文弱书生,可这书生的酒量却是大得惊人。 “李兄,日后若有麻烦,尽管前往烟雨楼找我。”沈飞喝得有点多了,他大着舌头开口。 董硕一只手撑着下巴,也是连连点头,那意思不言而喻。 李玉哈哈大笑:“沈兄既已如此说了,那我日后断然不会客气。” 有些人三杯酒下肚便能互唤朋友,魏尘等人早已数坛酒下肚了。 四个年轻人早已在内心深处将彼此当做了朋友,这就是年轻人的处事风格,没有过多的利益纠葛,没有丝毫的虚与委蛇。 即便酒醒了,他们依旧是好朋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是分别的时刻了。 李玉率先离开了,魏尘等人也随后离开。 沈飞喝得的确有些多了,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说话时候总是大着舌头。 董硕更是不济,他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伏在魏尘身上。 只有魏尘是最清醒的,他只是有着微微醉意而已。 这种醉意让他脑袋有些飘忽却又不觉难受,魏尘只觉心态极为舒适。 三个人穿过喧嚣的不夜街,走在清冷的城北道上。 路过一间客栈时,突然听到一声娇叱响起,打破了这深夜的宁静。 魏尘的脚步陡然止住,他的心头一颤,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他急忙将靠在他身上的董硕扶到墙脚,背靠着墙。 一个起跃,魏尘便翻进了客栈。 沈飞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娇叱,酒意陡然清醒了不少。 他甩了甩脑袋,紧随魏尘翻进了院中。 一间客房中传来打斗之声,周围的客人早已被惊醒。 魏尘一脚踢开了客房虚掩着的门,微弱的月光悄然涌入,将房间中的景象传入魏尘的视野。 韩露鸳舞动着碧波剑与两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金戈交击之音不绝。 两名黑衣人皆是一流高手,韩露鸳艰难地抵抗着。 沈飞紧随着魏尘进入客房,微弱的月光显然让韩露鸳认出了魏尘与沈飞。 两名黑衣人见势不妙,当即跃出房顶,青石瓦片在他们的撞击下纷纷坠落,魏尘等三人急忙规避这从天而坠的碎瓦。 “韩姑娘你没事吧?”魏尘焦急上前询问。 沈飞见黑衣人逃遁远去,并未追赶,况且他喝得的确有些醉了,追过去未必是他们两人的对手。 韩露鸳摇了摇头,“你们怎么会在这?” 魏尘有些难以启齿,他总不能说自己刚逛完妓院过来吧。 沈飞接过话来:“我们出去喝酒,正欲回去,恰巧路经此地,听闻姑娘呵斥之音,便赶了过来。” “又喝酒?”韩露鸳皱了皱眉,不过她旋即释然,开口道:“那帮人已经走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跟我们一起回烟雨楼吧。”魏尘关切道。 “是啊,那些刺客虽然遁走,可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回来呢。”沈飞也劝道。 韩露鸳摇了摇头,笑道:“我已有了警觉,他们不会有第二次了。” “姑娘,近日苏州城异常混杂,你留在这魏贤弟可不会放心的。”沈飞笑着打趣魏尘。 韩露鸳抬起头看了眼魏尘,却陡然被魏尘握住了双手,“跟我们回去吧,我的确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 韩露鸳闻着魏尘身上的酒气,她想起三天前魏尘的醉酒之言,想要拒绝魏尘的邀请。 可她看着魏尘满是关切的目光,她的心又开始软了下来。 喝完酒的人浑身都是热的,魏尘的手此刻便火热得如同炉火。 温度也是会传染的,魏尘手上的温度渐渐传到韩露鸳的脸庞。 韩露鸳那在微弱月光下的娇红容颜令人心醉。 “好吧。”韩露鸳终于点头,收拾起自己的行装。 出了客栈,董硕已然躺在了地上,鼾声如雷。 魏尘与沈飞相识一笑。 这个爽朗的青年,他明知自己的酒量不行,却在践行着与魏尘“不醉不归”的诺言。 这样一个朋友,是任何人都愿意去结交的。 魏尘蹲下身,将董硕背了起来。 董硕在魏尘的背上依旧睡得很香。 只因魏尘已将自己的背躬起,这是他第一次弯下自己的脊梁行走。 可这不是因为任何的磨难与打压,而是因为朋友,一个值得去交的好朋友。 韩露鸳跟在魏尘身后,四个人缓缓地走在这回去的清冷路上。 ———————— 微弱的月光照耀着繁华的苏州城,却无法照亮每一处阴暗的角落。 两名黑衣人急忙脱下那已沾染石灰瓦砾的夜行衣,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灰衣绒衫。 他们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将堆在角落的夜行衣点燃。 处理完这些事,两人对视一眼,飞奔离开。 他们并不知道,阴暗之地多是邋遢之地,邋遢之地总有邋遢之人。 此时一个邋遢之人捧着酒坛望着黑衣人远去的方向,恰是苏州城北。 ————————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魏尘与韩露鸳住在烟雨楼里倒也闲适安宁。 沈飞对两人的招待异常周到,不过沈飞与董硕大多数时间都在忙碌,不仅忙碌着自己的职责,更需要去操办寿宴的事宜。 魏尘与韩露鸳似是过上了一种二人生活。 烟雨楼更像是一座园林,假山遍布,长廊环绕,楼台隐现,曲径通幽。 两人在这样一个美如仙境的地方生活着,倒的确是一种雅致到了极点的享受。 沈云楼总是抽空来见见魏尘,寿宴的主人,反倒是比较闲的一个。 他虽只是魏尘的伯父,可他对魏尘的关心却像一位父亲般。 他倾听着魏尘的心事,分担着魏尘的仇恨,让魏尘那长久被仇恨占据的心得到了一些舒缓。 韩露鸳也开始对这老者升起一丝敬佩之意,起先她认定沈云楼定然不会答应为魏尘报仇而与七星堡决裂。 可老人这几天的行径,让她深深明白了清风剑与烟雨剑之间究竟有着多么深厚的情谊。 在这宁静的日子里,魏尘与韩露鸳的心在彼此贴近着。 整个烟雨楼充盈着喜庆的氛围,韩露鸳本就是喜欢热闹之人,此时与魏尘待在一起,她觉得更加幸福了。 魏尘呆呆傻傻,有时甚至不解风情,可又有哪个聪明的女人会希望自己爱的人是个油腔滑调满嘴蜜语的人呢? 韩露鸳甚至幻想过能够一直这样安逸地生活下去,没有仇恨,没有忧愁地跟魏尘终老。 可幻想终归只是幻想,她知道魏尘终有一天会去报仇的。 她更知道,这份仇恨,可能是阻碍在两人之间最大的恶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君子赴宴 江宁城中,龙金镖局。 金老二与李佩等人昨日便从常州城赶回了江宁。 幸运的是,江宁城中并没有意外发生,这也让金老二始终提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 “二爷您当真决定了吗?”李佩站到金老二身旁问道。 “是。”金老二铿锵的话语中仅仅吐出了一个字,他的目光深沉而坚定。 “可是”李佩继续开口,却被金老二摆手打断。 “你该知道,七星堡为何想要收编我们。”金老二道。 “是。”李佩点头。 他当然知道,同为镖局,龙金镖局的势力是远远比不了七星堡的“开阳镖局”,但是龙金镖局的名气比开阳镖局只高不低。 其中的原因便在于龙金镖局真正地将“诚”与“信”二字的真谛贯彻了下来。 而龙老大与金老二的仗义豪情早已响彻江南大地。 很多商贾名流甚至更愿意将自己的货物交付给龙金镖局而不是开阳镖局。 纵然开阳镖局是七星堡的堂口,镖局内的高手众多,在江南地界更是无人敢惹,货物理应更加安全。 可所有久处江湖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这江湖不仅仅是打打杀杀,江湖更多的还是人情世故。 龙金镖局待人处事真诚无比,更是深刻贯彻着“镖在人在”的信念。 “现在他们已经将我们逼得无路可走了。”金老二的脸上噙着一丝伤感。 李佩沉默着,这些道理他都明白。 他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难道龙金镖局真将从此除名?” “不。”金老二沉声开口,“我们还有个魏老三。” “他?”李佩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不相信他?”金老二问道。 “我绝对相信他。”李佩当即答道,紧皱的眉头也是渐渐舒缓。 “那灵儿呢?”灵儿是龙老大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金老二必然会将她安置妥当。 金老二嘴角挂起一缕弧度,微笑着看着李佩。 李佩似有所悟。 “你去把灵儿唤来。”金老二道。 “是。”李佩的心情已然不再那么沉重。 他纵然知道自己即将要去拼命,可是只要心中变得了无牵挂,死亡也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揉着惺忪睡眼,随着李佩来到金老二的面前。 “二叔,你干嘛这么早就喊我起来呀?我还没睡好呢。”灵儿的声音宛如黄莺,粉嘟嘟的脸颊可爱异常。 金老二蹲下身子,慈爱地捏了捏灵儿的脸颊:“都多大了还总爱睡懒觉。” 灵儿拍开金老二的手:“二叔不许再捏我的脸颊了。” “为什么呀?”金老二柔声问道。 “因为别人总说我肉嘟嘟的,你再捏只会显得更难看了。”灵儿嘟着嘴不满地开口。 李佩与金老二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好好好,二叔保证今后再也不捏你的脸颊了。”金二爷的双目中充斥着溺爱。 金老二渐渐收敛起了笑容,缓声开口:“灵儿,今天李佩叔叔带你去见你的三叔好不好?” 李佩闻言瞪大了瞳孔,他吼道:“为什么是我?我不送。” “你必须去,也只能是你送她去。”金老二的目光冷冽,言语之中更是充斥着不容反驳。 灵儿没有在意两人的这番对话,她睁着大大的杏眼问道:“三叔?灵儿几时有个三叔的?” 李佩被金老二的气势惊得不敢再说话,他知道金老二决定了的事,是任何人都难以改变的。 “就在不久前,他叫魏尘,你可以叫他魏三叔。”金老二转头对着灵儿开口道。 “魏三叔?他是我爹的朋友吗?”灵儿好奇道。 孩子总是好奇的,尤其是对于一个新鲜的事物或者人。 金老二也异常有耐心,他始终耐心地蹲着回答灵儿的每一个问题。 “是,他是你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金老二道。 “那我以前怎么没有听爹爹说起过?”灵儿问道。 “因为他并没有见过你爹爹。”金老二答道。 灵儿那对灵动的大眼睛显然是转不过弯了,“既然没见过,怎么会是我爹的朋友呢?” 金老二想了想,答道:“你要记住,有些人不需要彼此见过,便是朋友。这样的朋友,是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灵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金老二也笑了,忍不住伸手去捏灵儿的脸颊,却被灵儿那双明亮的杏眼瞪了回去。 ———————— 四月初一,苏州城终于迎来了它最热闹的一天。 商贩们天还没亮便已将摊点摆好,街上早已有着络绎不绝的行人。 当然,行人多是江湖中人,手持武器,龙行虎步地朝着城北方向涌去。 君子剑陈如君卯时便已醒来,今天是这江南之地十年未必一见的盛况,他怎么能够不早点醒呢。 烟雨楼楼主六十寿诞,早已广发门贴言明,江湖英雄来的便是朋友,皆可入席赴宴。 与沈云楼做朋友这样的事,陈如君不敢妄想。 他只求在这江南英雄齐聚之所,与众多豪杰结识便可。 因为那样才能提升自己“君子剑”的名气。 而这,在他看来并非难事。 陈如君将早在两天前准备好的崭新衣服穿在身上,他做任何事都习惯提前准备,因为在他看来,机会只会留给那些时刻准备好了的人。 他擦拭着自己的君子剑,剑鞘洁白温润。 单是这剑鞘,便足以称得起君子二字。 烟雨楼宽大的门庭近在十丈,烟雨楼的下人正恭敬地迎接着每一到场的英雄豪杰。 望着门庭若市的烟雨楼,陈如君的心中一片火热。 他早已谋划好该如何在这场盛宴中让自己名扬江南。 想要提升自己的名气,第一步自然是要主动找人攀谈。 在这样一个豪杰聚集之所,故作高冷只会遭到别人的厌恶。 他也瞅好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 在他身前三丈远,一位罗衫中年正缓步朝着烟雨楼恢弘大气的门庭走去。 罗衫中年器宇轩昂,步伐稳重,气度超然,一看便知其绝非泛泛无名之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只有更多地去接触江湖中的名辈,自己的声名才会更加响亮。 陈如君抚平了自己的领口,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大步流星地朝罗衫中年追去:“兄台留步,在下陈如君,见兄自一人却气质不凡,欲与兄台一同参加此次寿宴,不知可否?” 罗衫中年脚步一顿,他侧身上下打量起陈如君,目光中露出一缕古怪之色。 陈如君目色凛然,挺胸傲立,坦然接受着罗衫中年的扫视。 实则他的内心,此刻已然有些忐忑,甚至已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毕竟一个泛泛之辈想要一会成名,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谁知罗衫中年突然抱拳笑道:“敢问可是君子剑陈如君?” 敢问可是君子剑陈如君? 简简单单的十个字却让陈如君愣在当场。 “正正是。”陈如君有些结舌答道。 罗衫中年哈哈大笑:“在下姓郑,早已久仰君子剑的大名,今日有幸得遇陈兄相邀,实属万分荣幸。” 久仰大名? 这四个字,他做梦都想着未来的某天会从别人口里说出。 可那未来的某天绝对不会是今天,绝对不会是此刻。 突如其来的恭维让陈如君心中充盈着成就感。 对于一个籍籍无名的江湖小辈,这份成就感太过厚重,厚重到他已喜不自禁。 他强行压制着心中的喜悦,努力不让那份窃喜表露在面庞之上。 毕竟任何一个有名气的人,都应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那样才算是个大人物。 陈如君迅速地在心中盘算着江湖中的郑姓高手,可他去想不出任何一个符合眼前身材形貌的人来。 他的心中不免有些惋惜,也暗忖自己看走眼了,不过也该如此,江湖中厉害的人怎么会久仰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呢。 可他不知道的是,江湖之中,有一种更厉害的人,他们懂得察言观色,或许通过一个人的外表衣饰甚至剑柄便能猜出一个人的名号。 陈如君笑道:“郑兄严重了,陈某不过一介江湖小辈,愧不敢当。” 罗衫中年也笑了,笑得异常古怪:“陈兄过谦了,偌大江湖,可不是单纯以武功强弱来决定成就的,君子剑,剑如君子,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值得所有人去敬仰的。” 两人一个谦逊着,一个吹捧着,迎客的下人皆是耳聪目明之人。 “君子剑,剑如君子,二位还请里面请。”这些下人哪里听过什么君子剑陈如君,不过他们既然是下人,只要做好下人的职责即可。 过往的人听着烟雨楼迎客之人的话,不由纷纷侧目。 陈如君听着那下人的恭敬之言,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而身周那些好奇的目光更是让他的内心感到兴奋火热,他没想到自己的计划仅仅迈出了第一步,就收到了如此惊人效果。 也正因此,陈如君对于眼前的罗衫中年好感大提,即使罗衫中年不是江湖中的名辈高手。 因为谁也没有理由不会喜欢一个敬仰自己的人。 两人一齐迈步踏入这占地极广的烟雨楼内。 烟雨楼名为府邸,实为园林,一座雅致到了极点的苏州园林。 纵然是清晨时分,此刻的园林之中早已有了不少的人了。 宴会午时才会举办,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等得着急。 你若也在这美如幻境的园林之中,你也兴不起丝毫的焦急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寿宴盛会 魏尘起得很早,他本就不是个爱睡懒觉的人,更何况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 他刚洗漱完毕,韩露鸳便推开了他的房门。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箱子,冲魏尘道:“走吧。” “去哪?”魏尘有些愕然。 “你傻呀,当然是给你沈伯父祝寿去。”韩露鸳翻了个白眼。 魏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己理当早去给沈伯父祝贺一声。 沈云楼一身崭新的红袍,略显花白的头发在任何时刻都显得精神矍铄。 今天他是整场盛宴的主人,注定是他最忙碌的一天。 他正欲出门前往前殿迎接贵客,看到韩露鸳拉着魏尘过来,欣喜异常。 “恭贺沈伯父六十寿诞。”魏尘抱拳行礼。 “祝沈前辈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韩露鸳也祝贺道,这几日她已然明白了沈云楼对魏尘关怀备至,是以她的恭贺异常真心。 沈云楼笑看着魏尘:“人家韩姑娘可比你说得好听的多了。” 魏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沈云楼又将目光转向了韩露鸳:“韩姑娘,你也随着尘儿叫我一声伯父吧,前辈叫得不免生分了。” 韩露鸳略显娇羞地垂下了头,“是,沈伯父。” 不过她很快又抬起了头:“沈伯父,这是我与魏尘为您献上的贺礼。” 沈云楼接过箱子,毫不避讳地打开了:“田黄石打造成的劲松,你们倒是有心了。” 他笑着将箱子递给一旁的下人。 “你什么时候买的?”魏尘趁机小声地询问着韩露鸳。 “不告诉你。”韩露鸳撇着嘴,将头扭到一旁。 沈云楼没有与两人过多地交谈了,因为正厅早已有着贵客等候了。 能够被迎到正厅的,必然皆是身份尊贵之人。 华山派,昆仑派,少林派,武当派,峨眉派,青城派,崂山派,西蜀唐门,中原丐帮,还有一些古老世家的代表人物,皆早早来到了正厅。 “诸位不远千里赴宴,当真令寒舍蓬荜生辉。”沈云楼抱拳冲着众人道:“沈某怠慢之处,还望诸位莫要见怪。” 华山十三长老华一恒连忙笑道:“沈楼主客气了。” 其余人也都是微笑抱拳。 烟雨楼在实力上虽不及各大古老门派,可也仅仅差在了底蕴上。 江南之地本就是中原富饶之地,能够在此立足扎根,又能弱到哪去呢。 况且烟雨剑沈云楼的声名早在二十年前便已名冠江湖。 因此没有任何人敢小觑这位花甲之年的掌权人。 玄名大师静坐抿茶,他那光亮的头在这群人中无疑是最抢眼的。 丐帮此次赴宴的乃是传功长老段非,纵然不是衣衫褴褛的打扮,可那粗衣麻布相比于其他人显得未免太过寒酸。 还有一个人,比较特殊,他带着一个树叶型的黑白面具,面具的右上角刻着一柄剑锋。 稍有见识的人便会知道,西蜀唐门素来不以真面目示人,面具是他们的独有标志,而右上角的图案则是区别唐门中人的标记。 看到剑锋标记,众人便知道了此人乃是唐家堡的唐锋。 十数人在这偌大的前厅中交谈着。 ———————— 陈如君自然是没有机会被迎进前厅的,此刻的他正与罗衫中年漫步在这亭台楼阁吴门烟水之间。 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些被迎进客厅的知名人物,而那样的尊贵身份,正是他所向往的。 他没有上前拜会任何一人,此时的拜会只会是一种攀附,不会被任何人所重视。 所以陈如君依旧跟罗衫中年在一起,他发现罗衫中年不仅是个会说话的人,更是一个渊博的人。 罗衫中年向陈如君叙述了很多关于这苏州园林的历史文化与人文情怀,让对此知之甚少的陈如君享受到了一波知识的洗礼。 一个不懂得风花雪月与诗情画意的君子,算不得一个完美的君子,更何况这些关于苏州园林的悠远文化,将会是陈如君与其他人攀谈的最好谈资。 所以陈如君听得异常仔细与认真。 当有美丽事物存在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过得很快。 陈如君惋惜地叹了口气,他与罗衫中年正相谈甚欢,可午时将至,烟雨楼的下人传唤各路英雄好汉入席赴宴。 罗衫中年笑道:“郑某孤身一人,陈兄若是不弃,你我同坐一席可好?” 陈如君自然乐意,因为罗衫中年不仅会说话,学识渊博,更重要的是他极其会做人。 他总是对陈如君保持着一份敬仰之情,陈如君当然乐意让其坐在身旁。 宴席之地在烟雨楼的广场中,广场面积几近四亩,如此大的广场显然是为了这次宴会而扩建的。 近千张的桌子摆在广场之中,整个苏州城客栈酒楼的大厨早已被烟雨楼征用。 广场的正前方有着一座门楼,门楼之下摆着一张红木椅,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沈云楼的席位。 陈如君与罗衫中年坐在偏后的一张桌上。 烟雨楼内今日虽是鱼龙混杂,可每个人的心中对于三六九等都有着划分,他们都很精准地将自己定位到了合适的席位。 各大门派与世家的代表,自然是坐在了首席。 魏尘虽也是无名小辈,奈何寿宴的主人是他的伯父,他有幸与韩露鸳坐到了前列。 仆役丫鬟穿插在拥挤的广场中,却没有丝毫的杂乱,有条不紊地将酒菜上齐。 沈云楼已然坐到了门楼之下,沈飞作为他的儿子,自然站在他的身后。 门楼建的大气异常,楼匾自右而左书刻着龙飞凤舞的“烟雨楼”三字。 门楼的梁柱之上镌刻着一副镂金对联:“清风竹剑藏功名,狂火龙刀侠骨香。” 陈如君的目光中透露着浓浓的憧憬,他幻想着有一天,椅坐门庭之下,坐拥园林府宅的人是自己。 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有些难以自拔,甚至都没有听清沈云楼的一番客套话。 幻想总是那么美好,美好到让人沉醉。 直到罗衫中年为他斟酒,他才回转过神来。 沈云楼的客套话早已说完,此刻他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陈如君不由收敛心神,他的确好奇沈云楼在这样的盛会之中,究竟要说出怎样的事情。 魏尘在沈云楼的呼唤下站起身。 韩露鸳的心陡然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魏尘的手,眼中满是关切之意。 因为韩露鸳知道,沈云楼说的这件事,必要关系着魏尘心中的仇恨。 魏尘转头,给予了韩露鸳一个宽慰的微笑,便离席了。 他腰杆笔直,手持三尺剑朝门楼下走去。 今天的剑身没有包裹绒布,因为今天注定是个释放杀心的日子。 在近万江湖人士目光的注视下,魏尘沉稳地走到沈云楼的身边。 不卑不亢,目色沉稳。 陈如君死死地盯着魏尘,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陈兄?”罗衫中年显然是注意到了陈如君的失态,笑声询问。 “没想到是他。”陈如君缓缓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 “哦?陈兄认得此人?”罗衫中年似是来了兴趣。 陈如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望着门楼之下傲然挺立的魏尘,他真恨不得此时那享受万人瞩目的人是自己。 若真能如此,别说叫沈云楼一声伯父,便是喊他爷爷,陈如君相信自己也会愿意的。 “仅仅一面之缘,可惜此人不过是个狂妄无知自大无礼的竖子。”陈如君心中愤懑,可面上却是摇头叹息地回答着罗衫中年的问话。 罗衫中年嘴角挂起一丝玩味的笑,他轻咳一声,道:“陈兄既然如此评议,那这青年无疑品性十分低劣。” 同席之人未曾见过陈如君与罗衫中年,对于两人无端的品头论足甚是反感,却又不敢出言指责。 因为同席之人也不过是江湖中的泛泛之辈,他们没有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底气。 他们只好装作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继续凝神倾听着沈云楼的发言。 沈云楼握着魏尘的手,声音显得有些沉痛:“清风剑魏风竹,是我四十多年的结义兄弟,当初若不是他,便不会有今天的烟雨楼。可就在半月多前,他却遭到七星堡郑天行的毒害,我这贤侄更是在重重追杀之下死里逃生。所以今天,我便是向武林宣告,烟雨楼不杀郑天行誓不罢休。” 广场之中陡然惊起阵阵骚动,沈云楼的这个决定注定会在江南之地掀起一场纷乱。 “阿弥陀佛。”玄名大师的光头在午间暖阳的照耀下异常耀眼,他轻叹了一口气。 其余各大门派与世家的代表人物脸上倒是没有多少异样,毕竟江南之地的纷乱与他们本就不相干,说不定各大门派还能在这场争乱中谋取一些好处。 烟雨楼众人听闻楼主的宣告,心中也是惊异。 七星堡与烟雨楼在这江南之地已然安稳了二十年,这样的平衡莫非要被楼主亲手打破? 三大阁主轻叹了口气。第四阁主董仲楠则是眉头紧锁,张了张嘴却又抿嘴不语了。 魏尘感受着沈伯父手上传来的温热,心中涌起股股酸意,两行热泪自他刚毅的脸庞滑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大仇当前 “呵,这下江南恐怕难以安宁了。”陈如君摇了摇头,转面冲着罗衫中年开口。 可他转过头的双目却陡然张大着瞳孔,席座上的罗衫中年早已不见了,同席的其他人竟没有丝毫的异样。 冷汗瞬间打湿了陈如君崭新的衣衫,他行走江湖数年,能够无声无息地在自己身畔消失或出现的人,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 一方面意味着这样的人太过稀少,另一方面意味着着这样稀少的人必然都是绝顶高手。 “沈楼主言重了,江湖恩怨本就合乎情理,二十年前魏风竹杀害了我的父亲,逼死了我的姐姐,二十年后我为父报仇,为姐消恨,这能算什么过错?”一道冷淡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广场,声音穿金裂石,盖过了近万人的私语。 可这道声音听在陈如君的耳中,他却是双腿发软,只因这道声音他太过熟悉了。 魏尘微润的双眸也因为这个声音变得冷冽,只因为这道声音他在梦里时常会听到。 数万人的窃语悄然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向那道声音的主人。 身着罗衫的中年,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朝门楼方向迈步。 沈云楼望着罗衫中年的眼神一片森然,他此时绝非一个花甲之年的老者,他是江南顶尖势力的掌权人。 那股上位者的气势,让场中无数人心颤。 “郑天行,我烟雨楼已然被你蔑视到了如此境地吗?”沈云楼的话音刚落,广场之外出现了近百名灰色绒衣的大汉,四大阁主也自席座站起。 郑天行的行径无论在谁看来,都的的确确是对烟雨楼裸的藐视。 “不敢,在下今日前来,不过是为沈楼主贺寿罢了。”郑天行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神色,他的步伐依旧稳健有力。 “哼,那你今日贺寿的对象恐怕是错了。”沈云楼冷哼一声。 “此话怎讲?”郑天行终于停了下来,他距离沈云楼只有五丈远。 “你不是在给我贺寿,你是在给阎王爷贺寿。”沈云楼的语气冰冷,那浓烈的杀气是任何人都能够感受到的。 “楼主今日要杀我?”郑天行笑问道,他的表情依旧云淡风轻。 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可这笑容看在陈如君的眼中,却是那么渗人,只因为这样的笑容,他今天早已不知见识到了多少回。 “非杀不可。”沈云楼冷声喝道。 场中近万的宾客,对于这场变故是始料未及的,没有人会想到一场寿宴竟然会演变出一场牵扯二十年之久的仇怨。 可场中宾客,皆是默然不语。 纵然是那有实力站出来劝言的门派代表和世家子弟,也都三缄其口。 因为这样的仇怨,无论是声讨郑天行,还是劝谏沈云楼,都是会得罪另外一方。 吃力不讨好的事,没有人愿意去做。 宾客中无人开口,烟雨楼的第四阁主却是站了出来。 “楼主,郑天行纵然该死,今天却是不能杀他。”董仲楠终于还是开口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出言,烟雨楼与七星堡将再无缓和的余地了,江南二十年的平静将不复存在。 董硕皱眉不解地望着自己的父亲,这个爽朗的青年对魏尘是极有好感的。 郑天行乃是魏尘的杀父仇人,董硕自然希望今日郑天行能够伏诛于此。 沈云楼淡淡地瞥了一眼董仲舒,瞥着这个始终忠心耿耿的新任阁主。 董仲舒坦然地回视着沈云楼的目光:“我烟雨楼与七星堡相安共处二十年,楼主今日若是杀了郑天行,便有欺辱七星堡之嫌,两大势力的情谊必然土崩瓦解。况且郑天行今日以宾客的身份前来贺寿,楼主若是杀他,不免趁人之危,会遭天下人诟病。” 郑天行斜眼瞟着这场中唯一一个替自己说话的人,嘴角的玩味更甚。 沈云楼双目细眯,他凝视的双眼突又转向其余三大阁主,可三人的目光却似有些闪躲。 沈云楼只觉心中冰凉一片,他的双目变得有些浑浊。 人走茶凉,在此时竟是如此的鲜明深刻。 董仲楠不愿因为魏风竹的仇怨与七星堡决裂,沈云楼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董仲舒与魏风竹并不相识。 可其余三位阁主都是二十年前跟着他打拼的人,魏风竹何尝不是这三人的兄弟啊,况且若非魏风竹击杀了郑德,七星堡又怎会给烟雨楼壮大的机会? 可如今杀死魏风竹的凶手就在眼前,这些人却是畏首畏尾,为了安稳不愿与七星堡结下大仇。 沈云楼在掌权人的位置上待得已经足够久了,他已然能够通过一个人的眼神便将对方的心理捕捉得七七八八。 “郑天行蔑视我烟雨楼便是无辜,我沈云楼杀他郑天行便是欺辱?”沈云楼的话如同铁锤版震颤着四位阁主的心。 董仲舒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其余三大阁主闪躲的目光中蕴含着一丝挣扎。 沈云楼浑浊的双目缓缓移向身后门楼梁柱上的对联:“清风竹剑藏功名,狂火龙刀侠骨香。” 他闭上了眼睛,在这一瞬间,他的心中翻涌起无数的回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目之中只有森森的寒意。 “无论如何,你今天都要死。”沈云楼冲着郑天行冷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心惊。 四大阁主心中震颤,他们何曾见过沈云楼的这番狂野与杀戮。 很少有人会知道,二十年前名震江南的三杰中,最疯狂的不是性情火烈的狂火刀铁海龙,也不是一怒之下独入天权击杀郑德的清风剑魏风竹,反而是这个显得温顺和气的烟雨剑沈云楼。 雨,柔顺时细软酥腻;狂暴时倾盆磅礴。 沈云楼二十年的掌权人生涯,早已让他懂得了什么叫韬光养晦,深藏城府。 可今日却不同了,他若再不狂野,大仇难报不说,烟雨楼也会成为笑柄。 魏风竹不仅仅是沈云楼的兄弟,更是拯救过烟雨楼。 郑天行不仅是杀害了魏风竹,更是折辱了烟雨楼。 可四大阁主却为了所谓的安稳,委曲求全。 他这个楼主若是在没有一点血性,烟雨楼必将从此一蹶不振。 即便他杀了郑天行于情不合,于礼不容,即便他沈云楼自此以后会遭天下人诟病,他也在所不惜。 因为烟雨楼的名声比他个人的名声重要着无数倍,因为烟雨楼是二十年前踩着无数兄弟的尸骨建起来的。 沈云楼的狂野在这一刻展露无遗,他拔出魏尘的三尺剑,直接朝着郑天行疾刺而去。 没有人会想到沈云楼如此雷厉风行,一言不合便直接出手。 魏尘的心随着沈云楼的拔剑而震颤,他多么渴望能够将这把剑插入郑天行的胸膛。 四大阁主看到沈云楼的动作,也是骤然起身。 他们虽不赞同楼主的做法,可楼主既然已经做了,他们也只有支持了。 四人缓缓走到郑天行的后面,俨然是要截断郑天行的后路。 望着沈云楼持剑击来,郑天行嘴角翘起一抹神秘的笑。 以前的郑天行必然不会是烟雨剑的对手。 可现在的郑天行必然已不是以前的郑天行了,现在的郑天行面对着名冠江湖的烟雨剑,没有丝毫的惧意。 他的手上没有武器,可他却有针。 七星堡的七星针,本就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武器。 它最强大的地方在于七针齐发,施针者需要将全部的精气神灌注到手腕之上,才能让七根细如牛毛的钢针激射向敌人的各个要害部位。 不过在七星堡,能够施展七针齐发的人不过寥寥。 可眼前的郑天行便是其中之一。 郑天行的手动了,就在沈云楼距离他一丈远的位置处动了。 七根钢针以肉眼难察之势激射向沈云楼的各处要害。 这么近的距离是怎么也躲不开七根钢针的激射。 可沈云楼根本不需要躲,他手中的剑旋舞如飞,剑气纵横,激射至身前的七根钢针尽数被他击落。 近万宾客关注着两人的交锋,这般的强者对决,很多人一辈子也不曾见过一次,那种惊险刺激让他们心中惊叹。 “沈楼主多年未曾出手,今日一见,他的剑法似乎更进了一步。”华一恒冲着峨眉长老穆纤开口。 “是,要想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将每一根钢针击落,不仅需要对剑有着精准的掌控,更需要精妙的步伐配合以及对时间的微妙把握。”穆纤点头道。 玄色大师早已站起身来,他双手合十沉默不言。 唐锋那面具下的双眼凝重无比,他更在意的是郑天行的七星针。 唐门本就是暗器世家,七星针当然同属于暗器范畴。 唐锋自认自己的暗器手段未必有那郑天行强。 郑天行见到自己的七星针没有一根奏效,脸上没有丝毫的失望之色,仿佛这些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他长啸一声,一跃腾空。 “天行九幽。”华一恒细眯起了双眼,对于江湖中的知名人物,他多少是了解一些对方的成名绝技。 “天行九幽”本就是郑天行自创的身法,身如鬼魅飘行九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四月初一 郑天行的步伐飘忽不定,如同一道幽灵时隐时现,手中的钢针不断地朝着沈云楼激射。 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上究竟藏了多少根这样的细针。 沈云楼的神色镇定异常,朴实的三尺剑在他手上成了一柄绝世神兵,将郑天行的攻势防御得滴水不漏。 细针无形,但是落针却是可闻。 地上已然有着近百根被沈云楼击落的钢针。 交手正酣之际,郑天行却是陡然收手,朝着沈云楼身后的门庭奔去。 门楼之下,正是沈飞与魏尘两人。 沈云楼的目光陡然变得惊骇,瞬间朝着郑天行追去。 可沈云楼终究还是慢了,郑天行已然逼近魏尘三丈远。 郑天行双手各持七星针。 沈飞大骇,瞳孔陡然扩张,见识到郑天行无形无迹的手段,他知道以自己的武功,定然躲不过这必杀的一击。 魏尘的双目变得血红,他已然想明白了,在江宁之地郑天行并不想杀他,否则他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然而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郑天行为何要这样做了。 因为郑天行的手已经动了。 “咻咻”,突然两道破空之音自门楼之后传来,两块碎石打在郑天行的一对手腕之上。 郑天行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始料未及,他也根本来不及规避这两道攻击。 可即便如此,他的钢针依然激射了出去。 精气神被碎石击散,钢针的准头和劲头便大打折扣。 魏尘没有受到丝毫的创伤,可沈飞的胳膊却没能躲过一根钢针的刺穿。 七星针的骇人之处不仅在于他能轻易击洞穿敌人的要害部位,更重要的是,那根根细针之上,侵染着蚀骨的毒药。 郑天行的双目怒睁,他的目的是要杀死两人,可这必杀的一击却被神秘人瓦解。 他即便想要继续施针也是无能为力了,因为他的双腕此时已经骨折,两条胳膊低垂着。 更何况身后沈云楼的剑气已然临近,不可能再给他时间去击杀两人了。 “噗”,剑气划破了郑天行的后背,鲜血在这午间的阳光下格外刺眼。 “再不去救你儿子,他不消片刻便会命亡。”郑天行朝后退着,即便受了伤,却依旧在笑。 沈云楼的目光已能喷出火来,但他果真没有继续攻击郑天行,他疾奔到沈飞身旁。 沈飞的右臂仅仅是受到钢针的刺穿,看上去并没有丝毫的大碍。 可沈云楼的神情却显得痛苦异常。 郑天行早已朝着烟雨楼外掠去,他虽然受了伤,但伤势丝毫不会影响他的步伐。 在沈飞中招的时候,唐锋便已起身,此时已然掠至沈飞的身旁。 他掏出匕首将沈飞伤口处的肌肤划破,一股黑得渗人的血液缓缓流出,腥臭无比。 唐锋目光黯然地冲沈云楼摇了摇头,那意思不言而喻。 若是唐家堡的堡主在这,兴许还能祛除这毒素,他唐锋,无能为力。 沈云楼尤有期待的目光中不再犹豫:“飞儿,你忍一忍。” “啊。” 一道血柱冲天而起,一条断臂在空中飘舞。 沈飞的面部早已噙着痛苦的汗珠,他浑身颤抖地跪倒在地。 沈云楼急忙封住他伤口的穴道,甚至点了沈飞的睡穴。 沈飞跪倒在地的身子停止了颤动,他已经昏睡了过去,可他紧闭的眼眸中依旧滚下了两行泪。 “尘儿,你快带他下去处理伤口。”沈云楼将沈飞交给了魏尘,他提着剑,目光森然地望向郑天行逃遁的方向。 魏尘的嘴唇哆嗦着,双目有些失神,仿佛那失去手臂的人是自己般。 此刻的他已经不在乎郑天行的死活了,因为任何人的命都换不来自己兄弟的断臂重生。 他扶着沈飞离开了广场,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沈云楼是否去追击郑天行,他此时只想着沈飞的伤能够养好。 席座上的韩露鸳望着魏尘的背影,连忙起身追了上去。而她跑出去的背影,却让华山长老华一恒眼中充斥着惊异。 沈飞的伤口被包扎了,可他依旧在昏迷中。 魏尘失魂般的退出了房间。 他遇到了韩露鸳,此时此刻,也只有韩露鸳的出现能让他的双眸中恢复一些光彩了。 韩露鸳突然凑过来抱住魏尘,“我该走了。” 魏尘伸出去的手定格在了半空,“为什么?” 他忽地嗅了嗅自己的鼻子:“你喝酒了。” 韩露鸳的身上,除了她的淡淡体香,还有着一股让魏尘无比熟悉的酒气。 韩露鸳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她离开了魏尘的怀抱,美目之中有些温润:“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魏尘双目中恢复的一点神采瞬间变得更加死寂。 “我们还会再见吗?”魏尘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凄凉。 “会的,一定会的。”韩露鸳已经泣不成声。 她走了,在魏尘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离开了他。 走得那么急,走得那么莫名。 ———————— 郑天行已经逃出了苏州城,他当然能够逃出去。 若是逃不出去,他又怎么敢孤身前往那龙潭虎穴呢。 他背部的伤并不碍事,只是一点皮肉伤,麻烦的是他手腕处的骨折。 可他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嘴角甚至在笑,因为他已亲眼看到沈云楼将自己儿子的手臂砍了下来。 那激射的鲜血,在午日的阳光下显得那么迷人。 即便没有杀死沈飞与魏尘,这样的结果郑天行同样能够接受。 因为对于有些人来说,残废远远比死亡更加痛苦。 他需要的就是有人痛苦。 更何况他还当着近万江湖人士的面,折辱了烟雨楼的声名。 屈辱与痛苦是激发一个人仇恨最好的药剂。 突然一阵竹竿敲打地面的声音在郑天行的耳畔响起。 “没人告诉过你,任何时刻都不要得意忘形吗?”颠三手里抱着一个酒坛。 他脏兮兮的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任何人只要跟他说上几句话,一定会沾上这熏香的酒气。 郑天行目光森然,他感受着自己已然骨折的双腕,冷笑道:“的确没有人告诉过我,因为当我开始得意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让我失意过。” 颠三喝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是你喝醉了,还是我喝醉了?” “我们谁都没有醉。”郑天行叹了口气。 “没喝醉的人却是满口胡话,倒还真是好笑。”颠三轻点着竹竿,缓缓走向郑天行。 郑天行却是摇了摇头,“一点也不好笑。” “为什么不好笑?”颠三问道。 “因为你不了解我,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爱说胡话的人。”一股气势陡然从郑天行身上爆发。 颠三陡然止住了脚步,“看来我真的不了解你。” 郑天行就这样走了,大摇大摆地走了。 颠三那明如皓月的双目渐渐细眯了起来。 眼前的郑天行决然不是颠三所熟知的郑天行。 他一直都在隐藏着自己的实力。 纵然此刻郑天行双腕骨折,颠三依旧没有信心留下他。 烟雨楼内,郑天行倘若显露实力,兴许猝不及防之下手腕依旧会骨折,但至少不会挨沈云楼背后的一剑。 可他情愿冒险也不愿显露实力,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呢? 若不是自己的逼迫,他究竟要隐藏到什么时候? 颠三又开始喝酒了,一边喝着酒,一边琢磨着帮主传给他的密信。 助魏尘,这其中的原因与郑天行是否有着关联呢? ———————— 烟雨楼中近万的江湖人士已经离开了,尽管宴会提前结束了,可所有人都觉得不虚此行。 因为这些人不仅见识了武林两大高手之间的较量,更是亲眼见证了烟雨楼与七星堡宣告决裂。 四月初一,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江湖中很多人的命运也会在这一天发生改变。 这一天是值得被很多人记住的,因为已经有很多人,见证了这一天的不平凡。 沈云楼坐在一张红木椅上,他的双目有些浑浊,早晨时候的精神矍铄早已消失不见,两鬓处的根根白发显得有些刺眼。 案几上摆放着一条断臂,断臂已然不再流血,因为它的血已经流干了。 断臂旁还有着两块碎石。 沈云楼心中悲痛,无论哪一位父亲,在自己儿子遭遇厄难都会是这样的心情。 沈云楼的心中也有着一些庆幸,幸好神秘人出手相助,至少他儿子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至于出手之人是谁,沈云楼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因为碎石之上有着油污与泥垢混杂的手指印。 十数人正在出言安慰着老楼主,谁都明白亲手砍下自己儿子的手臂,是一种多么沉重的痛苦。 沈云楼叹了口气,他也在惋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依旧让郑天行逃了。 今天没有杀死郑天行,以后想要杀他只会更难了。 因为今天这样的难得机会不可能还会再有了。 以烟雨楼的实力,现在能杀他的唯一方法便是彻底与七星堡开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心意已决 陈如君还沉浸在郑天行给予他的惊吓之中,失魂落魄地随众人离开烟雨楼。 任何深思熟虑的计划都可能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所破灭。 寿宴草草结束,陈如君的成名计划刚刚起步便宣告结束。 名震江湖的七星堡天权堂堂主郑天行跟他称兄道弟,这对于任何一个妄图成名的人本该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可陈如君却是丝毫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不是个傻子,因为这里是烟雨楼的底盘。 他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令他不愉快的是非之地。 老天爷总是不会辜负有心人的,区别只是老天爷给予的惊喜是善还是恶。 陈如君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烟雨楼面积太大了,他还没有走出门,便被一群灰色绒衣的大汉拦住了去路。 这些灰色绒衣的大汉显然都是烟雨楼的高手。 他们早已查清今日陈如君与郑天行始终在一起,相谈甚欢。 陈如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像条狗般地撵着走。 那一道道盯着他的目光,如同一个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异常屈辱。 他在心中咒骂着这些烟雨楼的高手冤枉好人,可他更恨的却是郑天行。 可恶的郑天行不仅没有帮助自己提升丝毫的名气,反倒给自己招来了杀身的祸端,更是让他君子剑陈如君遭受着无数江湖中人的冷眼扫视。 “这人是谁?烟雨楼何故抓他?”心有疑惑的好事者已然开始打听。 略有耳闻的人开始解释:“这人我早上见过,跟郑天行是一伙的,似乎是叫君子剑。” “哦?”好事者不由笑道,“我还从未见过君子被人撵着走的。” 渐行渐远中,嘈杂的议论依旧清晰地传入陈如君的耳中。 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流行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风俗。 陈如君已然万念俱灰,君子剑的名号今日兴许如愿名扬,可这样的反差却是他万万不愿接受的。 可不愿接受也没有办法,况且他今日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两说。 “启禀楼主,此人今日一直与郑天行待在一起,属下已将其捉回,还请楼主审问。”灰衫人恭敬道。 沈云楼淡淡点头,他冷厉的目光死死盯着陈如君。 陈如君的剑早已被卸下,被灰衫人随意地掷在地上,雪白温润的剑鞘此刻沾满了灰尘。 陈如君哪里还会在意自己曾视如至宝的剑。 他的双腿早已开始打颤,他仿佛能够感受到沈云楼那如实质般的杀气在自己身上游走。 “沈楼主,我与郑天行那小人并不熟识。”陈如君的声音已然带着哭腔,他感觉自己满肚子的委屈。 他知道自己若是无法解释清楚,今天就休想走出这道门。 “哼,并不熟识却能相谈甚欢数个时辰?”沈云楼冷笑道。 “还请沈楼主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陈如君跪伏在地乞求道。 君子当顶天立地,可此时的陈如君哪里还在乎可笑的尊严。 “我没有功夫听你浪费时间。”沈云楼的声音更冷了。 陈如君不仅腿软,全身都软了,嘴唇也有些哆嗦。 好在这些都不影响他开口说话。 他只好长话短说,将自己来烟雨楼的目的,结识郑天行的过程简要地叙述着。 可他说得越多,场中的人便越是鄙夷。 君子剑?如此愚蠢的人也配叫君子剑? 陈如君此时已然不在意别人蔑视自己的目光了,相比于自己的性命,任何东西都显得无关紧要。 “楼主,以我之见,这样的人杀了一了百了,能跟郑天行走到一块的人,会是什么好鸟?”第二阁主愤愤道。 一句话吓得陈如君魂飞魄散,他知道说话之人是何人,更知道说话之人在这烟雨楼内有着怎样的分量。 这样的人要杀他,跟踩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差别。 沈云楼摇了摇头:“我烟雨楼从不滥杀,纵然他的品性不堪,却也没有到该死的地步。” 陈如君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他的目光像条狗般渴求着沈云楼的宽恕。 一名灰衣人自殿外走来:“楼主,人已查明,应该是被郑天行利用了。” 烟雨楼在江南地界的实力此时便显现了出来,盏茶功夫便查出了一个人的底细。 沈云楼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多问,他相信自己手下的人不会出错。 他挥了挥手,示意可以放了陈如君。 陈如君死里逃生,不迭的磕着头。 他磕完头便要去拿自己的君子剑,可温润的剑鞘却被一只有力的脚践踏着。 如玉般的剑鞘生出道道裂痕,裂痕迅速蔓延,整个剑鞘“啪”的一声碎裂。 “你这样的人,不配用这样的剑鞘。”第二阁主冷言道。 陈如君没有顶嘴,他也不敢顶嘴,他没有在意碎裂的剑鞘,他只捡起了自己的剑。 一柄自此以后没有剑鞘的利剑。 他离开了烟雨楼,狼狈不堪地离开了。 但他至少还活着,他的手上还有一柄时刻出鞘的利剑。 ———————— “楼主,接下来该怎么办?”第一阁主担忧问道。 沈云楼沉吟片刻,叹了口气:“你们说说看。” “哼,那郑天行既然已经如此欺辱我烟雨楼,这一战已然在所难免了。”第二阁主的血性已被激发了。 第三阁主也点了点头,他自然是附和第二阁主的意思。 第三阁主膝下无子,他是看着沈飞长大的。 沈飞变成了残废,他的心里跟沈云楼一样难受。 只有第四阁主面露沉吟,缓缓开口:“楼主,郑天行此番作为罪该万死,但郑天行的债不该算在七星堡的头上,你” “没有七星堡堡主的命令,他郑天行敢如此放肆?”沈云楼打断了董仲楠的话。 “仲楠,我知道你始终在为我烟雨楼的切身利益考虑,但别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们怎能继续委曲求全?”沈云楼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因为此事本就是商议,董仲楠的角度也并没有错,所以沈云楼一点也不怪他。 “董兄,七星堡二十年来一直对我烟雨楼虎视眈眈,江湖之中不可能存在永远的和平。”第三阁主也沉声道。 董仲楠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然没有办法改变楼主的决定了,能有办法的或许只有一个人。 ———————— 沈飞悄然醒了过来,碗口大的伤口已然止住了血势。 他没有哭喊,更没有流泪,他的目光之中只有着无限的森寒。 任谁在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成为残废,心中也会有这无尽的不甘。 “我昏迷了多久?”沈飞向一直在照看自己的丫鬟问道。 “一个时辰了。”丫鬟回道。 沈飞双眼细眯着,他已然感受不到右臂的存在了。 “可有人来看望过我?”沈飞继续问道。 “楼主与各大阁主都在商议要事,暂未前来。不过董公子与魏公子都来过一次。”丫鬟恭敬回道。 “韩姑娘未曾来过?”沈飞问道。 “韩姑娘已经走了。”丫鬟有些不解地回答道。 沈飞陡然睁大双眼,任何人看到他的目光,都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寒意:“谁让她走的?” 丫鬟吓坏了,沈飞此刻的样子着实有些恐怖,她从未见过沈飞有过如此模样。 她吓得有些结舌:“少爷,您” 沈飞深吸了一口气,“去给我拿两坛酒来。” “少爷,您受伤未愈,恐怕不适合喝酒。”丫鬟关切道。 “我说,我现在就要酒。”沈飞的目光变得阴翳。 “是。”丫鬟无奈,她有点害怕再与沈飞接触了。 不过她也能够理解,任何一个人,突然少了一条胳膊,也会性情大变的。 一刻钟后,董仲楠来到了沈飞的房间。 沈飞愁苦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董伯父。” 他可以对丫鬟发怒,但董仲楠是自己好友的父亲,更是烟雨楼的第四阁主,沈飞自然应该礼貌。 “飞儿啊,你没事吧?”董仲楠关切问道。 沈飞他当然有事,如果断了一条胳膊还能算是没事,那这天底下还有怎样的事才算是有事呢? 不过沈飞无奈地摇了摇头:“小伤,养一阵子就好了。” 董仲楠叹了口气:“苦了你了,孩子。” 沈飞的眼眶有些温热,他忽问道:“伯父与我爹商议的结果如何?” “你爹已然决定要跟七星堡决战,我根本拉不住。”董仲楠摇了摇头。 “不能打,绝对不能打。”沈飞突然道。 “你也认为打不得?”董仲楠本就是希望沈飞去劝慰一下楼主,听到沈飞的话自然喜上眉梢。 “当然打不得,七星堡与我烟雨楼势力相当,这番角逐,只会是两败俱伤。”沈飞目光中露出一丝锐芒。 董仲楠点着头:“贤侄可否劝慰一番楼主?” 沈飞却是摇了摇头:“我了解我爹,我劝恐怕没用。” “那该如何是好?”董仲楠皱起了眉头。 “有一个人兴许可以去劝。”沈飞笑道。 “谁?” “魏尘。” 董仲楠若有所思地沉吟良久。 一切仇怨都是魏尘带来的,此刻能够消除这段仇恨的恐怕也只有魏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无妄之灾 “我受伤不便,还望伯父前去请魏尘贤弟出马。”沈飞想要抱拳,奈何他只剩下一条胳膊了。 “好。”董仲楠不再迟疑。 自己的儿子与魏尘本就是好友,董仲楠相信自己去向魏尘言明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应该不难。 “伯父请稍等。”沈飞叫住了欲走的董仲楠。 “嗯?”董仲楠疑惑地看着沈飞。 只见沈飞艰难地爬下床,将柜中的两坛酒递给董仲楠。 “伯父,魏尘贤弟也是好酒之人,我这里有一坛你最爱的竹叶青,还有一坛魏贤弟最爱的女儿红。”沈飞一只手提起两坛酒递到董仲楠的手中。 “还是贤侄思虑周全,有酒那就更容易说话了。”董仲楠哈哈大笑道。 “是。”沈飞附和道。 ———————— 陈如君已经离开了烟雨楼。 他的剑已经没有了剑鞘,而他的躯壳也像是没有了灵魂。 他就是一个行尸走肉,只敢在稀少的街头游荡。 他的尊严,他的信念,他的追求,都曾被他抛弃了。 当他想要再找回这些时,却发现那已成了痴心妄想。 人类总是这样,在生与死的关头,总是会抛弃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但当死亡远离之后,他们又开始重新考虑起那些曾被抛弃了的东西。 陈如君已不愿见人,他总是选择阴暗偏僻的巷道行走。 他不知道该去哪,偌大的江湖,还有他的容身之地吗? 偏僻阴暗的角落难免邋遢,邋遢之处必有邋遢之人。 竹竿轻点地面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巷中是那么的清脆。 陈如君抬起迷茫的眼神,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笑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此时活得甚至不如一个乞丐。 因为乞丐虽也是流浪之人,却可以随处安家。 更何况,眼前的乞丐还有酒喝。 曾经总想着名扬天下的君子剑陈如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羡慕乞丐的一天。 普天之下,没有比这更嘲讽的事了。 “可以请我喝一口吗?”陈如君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如君发现自己已然变了,能够开口向乞丐讨酒喝,又怎么可能是君子剑陈如君呢? “君子剑陈如君竟然跟我一个乞丐讨酒喝,你也不嫌我脏吗?”乞丐哈哈大笑。 陈如君无神的双眸中终于爆发一丝光芒,他打量起眼前的乞丐。 他也终于发现了眼前乞丐的一丝不凡之处了,那就是乞丐的那双眼睛。 明如日晷,天空的万丈光芒,在这对眼睛之下仿佛都已失色。 陈如君知道自己又遇到高人了,这位恐怕是丐帮的某位前辈。 不过现在的陈如君已经不是之前的陈如君呢,名誉尊严早已离他而去了,他也不会懒得再去攀附任何人了。 “对于想喝酒的人来说,即便它是一坛毒酒,也会照喝不误。”陈如君淡淡开口。 “好,很好。”颠三笑着将酒坛递给了陈如君。 酒虽烈,陈如君却是仰头喝尽。 “你恨郑天行吗?”颠三笑问道。 陈如君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颠三那璀璨的双眸。 陈如君叹了口气:“也许恨,也许不恨。” 颠三沉吟了片刻,露出一丝赞许的笑。 “那你去找郑天行吧。”颠三道。 “为什么?”陈如君问道。 “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了你的容身之地。”颠三的话很真实,真实到陈如君丝毫难以反驳。 颠三走了,因为这个地方已经没有酒了。 他与陈如君只是萍水相逢,他也不担心陈如君能否留在郑天行的身边。 他只知道,若是陈如君去找了郑天行,那么他就一定有办法让郑天行留下自己。 至于究竟用什么办法,那就只有靠陈如君自己去想了。 ———————— 魏尘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 他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光泽。 此刻的他感觉无比的孤单,尤其是在韩露鸳离开了之后。 心爱的女子在自己最需要陪伴的时候离开,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孤单的了。 可韩露鸳离开时的模样又无丝毫的决绝,相反,她似乎有着无尽的不舍。 她到底有什么苦衷呢? 这些魏尘想不明白。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傻子,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在江宁之时,郑天行可以轻易将魏尘击杀,可郑天行为什么故意放他一条生路。 明明放过了他,又何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独闯烟雨楼来杀他和沈飞? 那位出手相救的神秘人又是谁? 一个个疑惑都在困扰着魏尘。 想到沈飞,魏尘心中一阵悲痛。 那残肢飞血依旧回荡在他的记忆里,沈飞那痛苦的表情更是让魏尘心痛。 他情愿受伤断臂的人是自己,也不愿自己的兄弟受到这份折磨。 因为沈飞本就是无辜之人。 若不是魏尘请求沈云楼为他报仇,兴许就不会有这场仇怨发生。 沈飞的一条胳膊也不会白白断掉。 魏尘的眼光中不由生出一丝迷茫,自己这次来苏州城,是否正确呢? 魏尘的心早已乱了,他已不愿再呆在这幽闭的房间胡思乱想了。 他想再去看望一下沈飞。 刚走到门口,魏尘遇到了董仲楠。 魏尘对于董硕的这位父亲,自然是认识的。 “董伯父。”魏尘抱拳施礼。 “恩。”董仲楠点头,“贤侄可是要去看望飞儿?” “正是,沈兄身受重伤,我心中难安。”魏尘沉痛道。 董仲楠摆了摆手:“你不用急着去,我刚从他那里过来,他已经清醒了,伤势已无大碍。” 魏尘沉吟片刻,邀请董仲楠进屋:“不知董伯父找我有什么事?” 董仲楠哈哈大笑,唤来一名丫鬟去准备下酒菜。 他把提来的两坛酒摆在桌上:“来,坐下慢慢说。” 魏尘皱了皱眉,不过他还是坐下了。 酒封被掀开,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贤侄啊,你可知楼主已经决定与七星堡决一死战了?”董仲楠喝了一口竹叶青道。 魏尘一惊,忙开口道:“非打不可?” “唉,”董仲舒叹了口气,“我们劝说没有丝毫的作用。” 魏尘的心不由开始自责,他的到来不仅招致沈飞的重创,更是将烟雨楼陷入了生死角逐的两难之地。 “董伯父,我明白你此番前来的意思了,此事皆是由我而起,我定当竭力劝慰沈伯父。”魏尘开口道。 董仲楠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然如此上道,倒是省去自己的不少口舌。 “贤侄啊,此事的责任也不全在于你,只是那郑天行也太不是个东西了。”魏尘既已言明会去劝慰楼主,董仲楠这个时候自然需要宽慰一番魏尘。 魏尘摆了摆手,他也喝了一口女儿红,歉意道:“是我被仇恨蒙蔽了头脑,没有考虑到这么做的后果竟会如此严重。” 董仲楠笑了笑,正欲继续开口,上菜的丫鬟推开了门。 三碟精致小菜被摆上了桌,董仲楠笑得更加开怀了。 可他的笑脸突然定格了,身子就那么直挺挺地仰倒了下去。 摆放菜碟的丫鬟吓了一大跳。 “董伯父。”魏尘的瞳孔骤缩,他急忙起身。 董仲楠已经没有了呼吸,可他的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 那模样要多诡异便有多诡异。 魏尘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丫鬟惊呼一声,奔了出去。 董阁主死亡的消息迅速在烟雨楼内传递着。 沈云楼与其余三大阁主都以最快的速度奔至魏尘的房间。 魏尘颓然地坐在董仲楠的尸体旁,他的身体还在颤抖着。 沈云楼的瞳孔睁得很大,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董仲楠死亡的模样没有丝毫的痛苦,甚至还流露着诡异的笑。 这样的死法,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董仲楠即便到死了,也不知道有人要害他。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 “小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二阁主怒吼着。 “我我不知道。”魏尘的声音也在颤抖着。 “楼主,董阁主是中毒而死。”第一阁主开口道。 沈云楼望着颓然坐在地上的魏尘:“尘儿,到底怎么回事?” 魏尘茫然地抬起头,他看见沈云楼那苍老的面庞,寒冷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沈伯父,,董前辈正与我喝酒,怎知突然倒地身亡。”魏尘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周身的空气是那么压抑,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一起喝酒,为何你会没事,而他却死了?”第三阁主咄咄逼人地追问着。 “我真的不知道,”魏尘拼命地摇着头,“酒是董前辈带来的。” “你是说他想要自己毒死自己?”第三阁主冷笑道。 魏尘无言以对,他只有将脑袋埋进双膝,他想要逃避这咄咄的猜疑。 人绝不是他杀的,可他却没有丝毫的证据为自己洗脱。 人是在自己房间死的,两人同样喝了酒,可单单自己没事,董仲楠却死了。 遇到这样的事,谁能够为自己洗刷嫌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能奈我何 “他为何找你喝酒?”沈云楼的语气依旧和蔼,他绝不会相信魏尘会害死董仲楠的。 只因为魏尘是魏风竹的儿子,他相信魏风竹调教出来的儿子绝对做不出这般歹毒之事。 “董前辈是来向我道明烟雨楼与七星堡将会有一场生死角逐。”魏尘如实答道。 “他实则是来让你劝说楼主改变主意,对否?”第一阁主心思活络,急忙开口问道。 魏尘想了想:“董前辈的话中确有此意。” “哼,自从你来到我烟雨楼,便搅起了两大势力的祸端,更是害的飞儿身受重伤,我早就知道你想借我烟雨楼的手铲除你的杀父仇人。”第三阁主冷笑道:“今日董兄让你来劝说楼主,便是阻碍你的报仇大计,你定是对其怀恨在心,杀害了他。” 魏尘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因为第三阁主上半句所言的确是事实。 虽然魏尘的本意没有那么多的利益成分,可他确确实实是想借助沈伯父的势,因为有实力为他报仇的也只有沈云楼了。 可听到第三阁主的后半句,他却是猛然抬起头,一字一顿道:“我没有杀他。” 可他抬起的头随即又垂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董硕双目之中留下了痛苦的眼泪,这种痛苦魏尘能够明白,因为他也曾经历过同样的痛苦。 魏尘低垂着头,他多想去跟这个豪爽至极的朋友解释,可他又能解释什么呢? 又有谁会信他呢? 董硕缓缓走到魏尘身前:“魏尘,站起来,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魏尘腾地一下站起,他的脸与董硕的脸仅仅隔着两寸远。 “是,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魏尘看着董硕那痛苦的面容,心如刀绞。 “那我爹是不是你杀害的?”董硕的银牙紧咬,一字一顿地问道。 “不是,绝不是我杀的。”魏尘回视着董硕的摄人目光,因为他问心无愧。 “你该怎么让我相信你?”董硕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的。暗害你爹的凶手不可能永远躲在暗处。”魏尘回答道。 这的确是个很糟糕的解释,这样的解释也是没有丝毫的意义。 可魏尘也只能这么说了,只因他证明不了自己绝非凶手。 董硕听到魏尘的解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好,我等着。” 董硕言罢便抱起他爹的尸体,缓缓离开了房间。 魏尘的双目中已然挂满了热泪,这股热泪,让他感觉世界不再是那么寒冷。 这样一个爽直的男人,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依旧选择相信魏尘。 为了朋友,他选择将所有的痛苦独自咽下。 就在董硕离开房间不久,屋外渐渐聚集了大量的灰衫之人吵吵嚷嚷。 沈云楼皱了皱眉,走出屋外,淡淡开口:“何事喧哗?” “楼主,我们阁主今日遭小人暗算,还请楼主让我们将凶手带回去处置。”一名灰衫中年沉声开口道。 这群灰衫人就像是一群爱戴将军的士兵,如今将军惨死,他们怎么能不愤怒。 “真凶是谁尚在调查之中,此事我自会处置。”沈云楼叹了口气道。 “凶手不是魏尘还能是何人?”另一名灰衫人开口。 “此事疑点诸多,尚需调查,你们暂且回去,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沈云楼摆了摆手道。 “楼主之言恐难以服众,兄弟们怕是都不愿回去。”灰衫中年抱拳躬身道。 “没错,我们就在这等候楼主的消息,还望楼主秉公处理。”又一名灰衫之人道。 沈云楼的心中有着一丝无奈,他并不怪这些忠心的下属竟然不听自己的命令,他只知道今日之事若是处理不妥,只会严重挫伤这一颗颗忠诚之心。 掌权者很多时候并不总是独断专行的,他们也会有着很多自己的无奈。 “沈楼主,数月未见,近来可好?”竹竿敲打地面的“笃笃”声不绝。 正在踌躇沉思的沈云楼,心中一喜:“此前多谢颠长老救下小儿一条性命。” 沈云楼的莫名言语让场中众多灰衫之人不解,可沈云楼相信颠三会懂,他一定会懂。 颠三缓缓自人群中走出,乌漆嘛黑的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酒壶。 颠三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可场中却无一人胆敢轻视这个邋遢的乞丐。 颠三那明如皓月的双眸中隐约有着一丝笑意:“沈楼主,我可不仅救下你的儿子,更是救下了你的子侄魏尘。” 此时众人才明白过来,原来今日在广场之上出手相助的神秘人竟然是颠三,他们看向颠三的目光中不由多了一丝尊敬。 魏尘早已听到屋外的喧哗之音,沈云楼与颠三的对话,更是消除了魏尘心中的一个疑惑。 “多谢前辈今日出手相救。”魏尘恭敬行礼。 随后他侧过身面向着众多的灰衫之人道:“众位好汉,魏尘绝非杀害董前辈的凶手,若是诸位执意要杀我泄恨,魏尘亦是无话可说,我这条命,你们尽管拿去便是。” “住口,退下。”沈云楼的目光陡然变得严厉,他狠狠地瞪着魏尘。 魏尘还是第一次见到沈伯父这番严肃的指责,他抿了抿嘴唇,沉默地站到一旁。 沈云楼不再理会魏尘,他朝着颠三抱拳道:“颠长老对我烟雨楼恩情深重,沈某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颠三喝了一口酒,嘴角挂起一缕微笑:“沈楼主若真有心,乞丐我眼下便有一事相求。” “颠长老严重了,但说无妨。”沈云楼的嘴角也似隐约有着一抹笑意。 “我要带魏尘走。”颠三当即沉声道。 场中开始有着骚动,数十灰衫之人都皱眉凝视着这个邋遢的乞丐。 “你不能带走他。”一名性急的灰衫人喝道。 “我烟雨楼的下属何时变得如此没有规矩了?”沈云楼终于怒了。 他怒视着出声的灰衫之人,双眸中充斥着冷厉与森然,这个时候众人才会深深意识到,沈云楼是这偌大烟雨楼的唯一掌权人。 骚动骤然禁止,灰衫之人都噤若寒蝉,不再多言。 “颠长老,并非沈某不愿,魏尘现在是杀害董阁主的最大嫌疑人。我若将他交与你,恐怕我烟雨楼的兄弟心中不平啊。”沈云楼一脸愁容地开口。 颠三明亮的双眼缓缓细眯起来,他已将壶中最后一口酒喝尽。 了解他的人应该知道,没有酒的地方,颠三是不愿逗留的,当他把酒喝尽的时候,便意味着他要离开此地了。 “我偏要带他走,你们能奈我何?”颠三冷冷地扫视着场中的灰衫之人。 “颠长老,你如此作为怕是不妥吧?”沈云楼脸上的愁容更加深了。 “魏尘是否在此,不会过于妨碍你们调查真凶,若是你们能够拿出证据证明魏尘是凶手,我定然亲自将他困缚送来。”颠三走了,提起魏尘的衣领便离开了烟雨楼。 没有人阻碍他,更没有人能够阻碍他。 颠三的轻功,在江湖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沈云楼轻叹一声,众人皆是听到楼主那无奈的叹息,却无一人察觉出沈云楼的面容透出一缕如释重负。 “你们且去准备董阁主的后事,此外,收集任何有关董阁主死亡的线索。”沈云楼吩咐道,“一定要尽快查出真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懦夫孬种 苏州城以西四十里外的太湖,此刻正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下。 江南中人,没有人会不了解这片占地几近三百五十万亩的潋滟湖泊。 四十八座岛屿,七十二座山峰,不知吸引过多少文人骚客。 这一湖柔光碧波,仿若能够浸润人们浮躁的心。 那淡淡的涟漪和金色的粼光,是这一碧万顷上最秀美的舞姿。 岸边的青柳如歌如曲,倒映的青山如诗如画。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都被一个人给破坏了。 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 颠三手里提着一个鱼竿,坐在湖畔柔软的草地上。 他的这身形象的确与这太湖美景格格不入。 他的污浊仿佛是对这山光水色最恶毒的亵渎。 但是如果有人看到他的双眸就一定会抛却之前的想法。 颠三的双眸太明亮了,纵然是再美的山光水色在他的双眸之下也会黯然失色。 湖畔旁的茅屋内走出一道白衣身影,他缓缓走向垂钓湖畔的颠三。 这道身影当然就是魏尘,他被颠三一路拎出了烟雨楼,拎到这碧波浩渺的太湖之畔。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外表毫无形象的乞丐颠三,会在这雅致到了极点的湖畔有着一个窝。 “前辈,在下有一事不明。”魏尘躬身道。 颠三没有理会他,他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丝毫的转移。 颠三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鱼竿。 他钓鱼的时候,从来不会做任何事,更不会被任何事所打扰。 他甚至将自己的酒坛都搁在了草地上,没有去碰。 魏尘皱了皱眉,他知道颠三一定是听到了。 所以他便闭口不言,甚至躺到了柔软的草地上,感受着夕阳余晖的无限魅力。 他的手不自觉地提起颠三丢在一旁的上好女儿红,颠三自顾自地钓鱼,他便自顾自地喝着颠三的酒。 酒还没喝一半,颠三的手突然动了,缓缓低沉的鱼竿被他沉着的手提起。 一条长约三寸,细嫩透明,色泽如银的鱼被他钓了上来。 “小子,你有口福了。”颠三哈哈大笑,伸手将魏尘手里的酒夺了过来。 魏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前辈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颠三喝了一口酒,淡淡道:“救人还需要理由?” 魏尘一滞,救人的确是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扶危济困,拔刀相助,本就是江湖豪杰该尽的职责。 “但前辈三番两次救我于危难之中,这也不需要理由?”魏尘丝毫无惧地与颠三的星眸对视。 “你是怪我多管闲事?”颠三的声音更冷了。 “晚辈不敢,只是心中着实困惑,还望前辈不吝解惑。”魏尘不卑不亢答道。 “你当真要知道?”颠三问道。 “是,非知不可。”魏尘坚定道。 “好,”银鱼已被颠三放入篓中,他重新换上鱼饵,将鱼钩置于湖中,“今夜子时之前,你若能够钓上一条鱼来,我便告诉你。” 魏尘接过鱼竿,顺带着将颠三的半坛酒夺了回来,坐到草地上开始等待鱼儿的上钩。 没有了酒的颠三自然离开了湖畔,回到了茅草屋。 鱼篓里的数条银鱼,将会是他今晚最好的下酒菜。 银鱼柔弱无骨,他已太久没有尝到这令人食指大动的珍馐美味了。 魏尘枯坐在这清冷的湖畔已有三个时辰了。 月如弯刀,已然高悬天际。 子时已到,魏尘依旧没能钓上一条鱼。 他虽是初次钓鱼,可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但足足三个时辰,竹竿愣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钓鱼本就是磨砺心境的事,你带着目的去钓鱼,当然钓不上来。”吃饱喝足的颠三不知何时来到了魏尘的身后。 魏尘冷哼一声,将鱼竿提起,还给颠三。 可当他看到鱼线末端捆绑着的石头时,他才明白自己早已上了颠三的当。 这老狐狸从一开始就不想告诉他原因。 “你使诈。”魏尘不由怒道。 “愿者上钩。”颠三耸了耸肩道,“你若是稍微仔细一些,或是早些将鱼饵提起检查一番,也不会上了我的当。” 魏尘哑口无言,他能枯坐三个时辰,不单单是他养气的心境强大,更是因为他有着一股倔劲。 “有酒吗?”魏尘突然开口道。 魏尘的语气已然不再像当初那般恭敬,因为颠三本就不是个在乎礼数的人,魏尘若是对他恭敬,两人反而会无语。 颠三点了点头,朝着茅屋而去,魏尘紧随其后。 屋内不仅有酒,还有鱼,一盘煎炒的银鱼。 魏尘没想到看上去邋里邋遢的颠三,厨艺竟然不俗。 那一碟鲜嫩的银鱼,看之,色泽银润,赏心悦目;闻之,鲜香诱人,口舌生津;食之,味美可口,齿颊留香。 “春后银鱼霜下鲈,佳肴陪烈酒,谁能想到一个乞丐竟懂得如此享受。”魏尘忍不住道。 颠三摇了摇头,“这不是享受。” “嗯?”魏尘疑惑道。 “这只是常规生活。”颠三云淡风轻地开口。 魏尘心中一颤,喝着酒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 “你知道是谁杀了董前辈吗?”魏尘突然开口问道。 颠三亮如弯月的双眸有着一丝闪烁:“我怎么知道。” “你真不知道?”魏尘紧盯着颠三的眼睛。 “不知道。”颠三摇头道。 “那你为什把我从烟雨楼带走?你就不怕我是凶手?”魏尘逼问着。 “鱼没钓上来,哪有脸问那么多话?”颠三不屑地瞥着魏尘。 “”魏尘有些气馁,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被自己套出话来。 “你把我带到这来,究竟想要做什么?”魏尘再次开口,“这个总能告诉我吧。” 颠三放下了手里的酒坛,正色道:“你还想着报仇吗?” 魏尘的目光陡然变得冷厉:“想,我当然想。” “你想怎么报仇?”颠三再次问道。 “我不知道。”魏尘摇了摇头,烟雨楼自己是依靠不了了,他现在没有丝毫报仇的能力。 “你有没有想过,要靠自己是实力去报仇?”颠三死死地盯着魏尘。 魏尘摇了摇头,“靠自己的实力,猴年马月才能报得了杀父之仇?” 他的目光有些悲痛,他何尝不想亲手报仇。 他曾无比渴望将自己的剑插入郑天行的胸膛,但是,他能做到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哼,孬种。”颠三突然站起身来,不屑地瞪着魏尘,“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你只会想着假借他人之手。” 魏尘呆呆地看着颠三,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纵然邋遢却不失风骨的男人竟然会骂出如此不堪的话语。 可他骂的并没有错,自己不过是个懦夫,连亲手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魏尘呆呆坐立了一刻钟,这一刻钟,颠三没有丝毫的打扰他,他又坐下快意地喝着酒吃着鱼。 他甚至希望魏尘就这么一直呆坐下去,好让自己将那一碟银鱼吃完,因为这样的美味太诱人了。 魏尘的双目恢复了光彩,他没有跟颠三抢鱼吃,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颠三:“前辈能够教我武功吗?” 以魏尘现在的功夫,想要杀郑天行,那是痴心妄想,任何手段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都是镜花水月。 颠三终于停止了吃喝,他摇了摇头,“我教不了你。” 他又补充道:“你的剑法本就传承自清风剑魏风竹,他的剑法已然是很好的武功了。” 颠三目光灼灼继续开口:“或许有一个人能够教你。” “谁?”魏尘忙道。 “华山风行客。”提到此人,颠三的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微笑。 “那我这就去找他。”魏尘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虽未曾听闻过风行客之名,但他对颠三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能够让丐帮九袋长老推崇的人,又怎会是个庸碌之辈呢? “不急,等几天再出发。”颠三笑道,他又开始拿起酒坛了。 这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他的生活若是没有了酒,便如同一具躯体没有了灵魂。 “为何?”魏尘疑惑问道。 “因为你还要等一个人。”颠三道。 “等谁?”魏尘追问道。 “时间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的。”颠三的嘴角露出一缕神秘的笑。 每当魏尘看到颠三这样的笑容,都恨不得一酒坛子砸到他的脸上。 他总觉得这个老狐狸有着太多的秘密瞒着他了。 可只要颠三不想说,魏尘是根本没有办法从他嘴里问出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凤凰涅槃 转眼过去了三天。 魏尘与颠三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已经相处得非常融洽了。 颠三喝酒时,魏尘总能从他手上抢下半坛。 魏尘烤鱼时,他的鱼总是在即将熟透时被颠三夺取。 这本不是融洽的事,可发生在他们的身上,那是在融洽不过的事了。 闲暇之时,魏尘总是想读读书,或是写写字。 可颠三的茅屋里,除了锅碗瓢盆,便只剩下酒了。 连张纸都难以寻到,更别说书或者笔砚了。 无奈之下,魏尘只好跟着颠三一起钓鱼了。 诚如颠三所言,钓鱼本就是一件休闲之事,当你不含丝毫目的与功利之心时,你才会体验到钓鱼的乐趣。 太湖有三白,白鱼,银鱼,白虾,三味湖鲜名冠天下。 魏尘也有幸将这三味湖鲜尝了个遍。 ———————— 杭州之美丝毫不逊色于苏州,西湖之艳也是绝不弱于太湖。 七星堡的总舵便是坐落在这美如天堂的杭州西湖之畔。 七星堡的堡主杨林,至今才四十岁,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成为七星堡的堡主。 他本就有统帅之威,弱冠之年便凭借着父亲留下的威信与心腹,将整个七星堡抓得牢牢实实。 他更有着天纵之资,二十年的时间内勤学苦练,早已成为了七星堡的第一高手。 因为他知道,在七星堡,只有自己的实力强大了,才是一切权势的根本。 江湖之中关于他的传闻数不胜数,更有甚者说,七星堡主林杨有个孪生弟弟,同样是天纵之资,因为不服杨林接管七星堡而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杨林对于江湖之中的传闻向来是充耳不闻,此时的他,穿着一袭干净的青袍,负手而立。 在其身后,跪伏着一袭罗衫的郑天行。 “郑天行,你当上这个堂主已经几年了?”杨林缓缓开口。 “十年了。”郑天行道,他的手腕被竹竿牢牢固定着。 “你可知自己是怎么当上这个堂主的?”杨林的声音有些阴沉。 “属下知道,是堡主提拔上来的。”郑天行垂着头道。 “我问的不是这个。”杨林陡然爆喝出声,转过身来。 这个时候才能看清他的双眸,杨林的双眸无比深邃,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更像是黑夜的苍穹。 此时他的这双眼眸似要将郑天行吞噬。 郑天行身子一颤,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十年前我亲自暗杀了天权堂的堂主,侥幸未死,这才夺回了我父亲的职位。” 杨林桀桀笑道:“你可知我当初为何要提拔你?” “属下不知。”郑天行道。 “因为你有野心,会隐忍,你这样的人,若是用得好,定会是一名优秀的下属。”杨林缓缓躬下身子,那深邃的眼眸缓缓靠近着郑天行,宛如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属下多谢堡主栽培。”郑天行的头垂得更低了,他不敢抬头看杨林的双眸。 杨林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他笑道:“可你郑天行野心太大了,大到已然不将我这堡主放在眼里了。” “属下不敢。”郑天行猛地抬起来头。 “啪。”郑天行的脸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他的身形不稳,瘫软在地,而他那被竹竿固定着的手腕下意识地撑着地,一股透入心髓的感觉传入脑海,可他却一声不吭。 “那魏风竹与你有着杀父之仇,你毒害了他,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竟敢背着我挑动七星堡与烟雨楼的纷争。”杨林揪住郑天行的头发,一字一顿道:“我七星堡何时轮到你当家做主了?” 郑天行的面容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他笑道:“我去给沈云楼贺寿,那老东西誓要杀我,我若不反抗,早已成为一具尸体。” “哦?”杨林松开了郑天行的头发,缓缓起身,“这么说我错怪你了?” “不敢。”郑天行双手不便,艰难调整着姿势,再次跪倒。 “啪。”又是一巴掌掴在郑天行的脸上,他的脸已然红肿,嘴角噙起一丝血迹,好在这次他没有倒地了。 郑天行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因为他知道,堡主不会杀他。 若要杀他,堡主就不会跟他废话这么久了,而他也早已成为一具尸体了。 果然,杨林接下来的话,证实了郑天行的笃定。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将烟雨楼的怒火平息,即便是用你的生命,”杨林轻轻在郑天行的脸上拍着,“否则,你会明白,有时候死亡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是。”郑天行应道。 杨林没有再难为他,郑天行缓缓地站起身,垂着双臂出去了。 郑天行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的脸颊已经肿的严重,可他没有丝毫的在乎。 他的嘴角掀起一缕残酷的笑,奈何他的嘴角肿得厉害,肌肉拉扯不开,所以这抹笑容看上去又是那么的滑稽。 可又有谁在乎呢,至少此时的郑天行绝对不会在乎自己的笑是否好看。 郑天行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担忧,因为他已不需要担忧,他知道只要自己撑过今日,他的计划就一定会成功。 杨林将平息烟雨楼的重任交给了郑天行,那将会是他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错。 两大顶尖势力间的裂隙既然已经产生,又何须费力去缝补呢? 毁灭永远比重建更加直接粗暴。 “启禀堂主,外面有人求见,他说他是你的朋友。”一名黑衫青年在屋外禀报,尽管他从未见过来人,更未听说堂主何时有着这样一个朋友,可他还是来禀报了。 江湖之中很少有狗眼看人低的下属,因为偌大的江湖之中,奇人异士颇多,你永远也无法从一个人的外表看出他的深浅强弱。 倘若一不小心得罪了一位平凡的强者,将会是一种很可怕的结局。 郑天行的双目细眯,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让他进来。” “是。”黑衫中年躬身离去了。 仅仅片刻,一道身影迈着浑噩的步伐走进了郑天行的屋内。 郑天行看到来人,双目缓缓细眯。 “郑兄,苏州一别,真是让我好找啊。”陈如君冷笑道。 他依旧穿着赴宴时候的衣袍,不过那件崭新的衣服,此时已然变得破旧污秽。 而他的那柄剑,早已没有了剑鞘,剑身锋芒毕露,剑尖瑟瑟发寒。 郑天行自然清晰地看到了陈如君嘴角的那抹冷笑,他的眼眯地更细了。 这样一个跳梁小丑,他就算不用双手,也能施放钢针将其毙命。 可郑天行突然不想杀他了,因为他对陈如君产生了一丝兴趣。 “在下走得匆忙,不及道别,还望陈兄莫怪。”郑天行依旧如同当初在烟雨楼的那番做派回道。 “呵呵,托你洪福,我还能活着见到你。”陈如君的嘲讽之意更加明显了,他仿佛丝毫不怕郑天行会杀了他。 郑天行并不生气,他只是好奇,一个在意外表,重视名利,自卑又自尊的人,怎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样的解释只有两种,要么他是别人假扮的,要么就是他的内心经历过翻天覆地的剧变。 第一种解释郑天行很快就排除了,因为普天之下能够在他面前易容得以假乱真之人,恐怕不足三人。 那就只有第二种解释了,内心经历过剧变的人,他们的内心本是脆弱的,经受不住过重的打击。 能够活着经历完这种打击的人,他们要么从此甘于堕落,要么就会变得无比强大。 而这种变强的过程,又被称之为蜕变,宛如凤凰涅槃,亦或是破茧成蝶。 郑天行望着陈如君的不堪形象,笑问道:“陈兄何故如此狼狈?” 他当然是明知故问,因为他要弄明白,陈如君究竟是真的蜕变了,还是单纯的愚蠢。 “你的模样不比我好到哪去吧?”陈如君伸手在自己的脸庞上轻轻拍了两下。 郑天行的罗衫突然无风自动,一股摄人的杀气自他身体内奔涌而出。 胆小之人若是感受到这股气势,定然早已吓得趴软在地。 可陈如君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手持无鞘利刃,冷眼立于堂前。 郑天行突然哈哈大笑:“我这伤势倒让陈兄见笑了,不知陈兄此番来我天权堂有何见教?” 陈如君摊了摊手:“拜郑兄所赐,江湖之大,已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地,我当然要来找你了。” “如此甚好,还望陈兄留在天权堂,你我二人也好把酒言欢。”郑天行用他那折了的胳膊揽住陈如君的肩膀。 “那样再好不过了。”陈如君终于也笑了。 郑天行看中的自然不可能是陈如君的武艺,他看中的是陈如君那颗经历过一场蜕变的心。 武艺可以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但是心性却很难变得强大。 这样的人,若是稍加打磨,日后定然会有意想不到的妙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清明时节 魏尘发现自己悬在半空,抬头是深邃浩瀚的夜空,脚下是黑暗无底的深渊。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上浮还是在下坠。 因为他的目力所及之处完全是一片黑暗。 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动弹。 半空下起了雨,绵绵如丝。 尽管他看不见,但他能够感受到酥软的雨滴拍打在脸上的清凉,他能听见雨丝摩挲衣袂时的轻柔。 可陡然间,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光影,那道光影是一个人。 一个魏尘再熟悉不过的人——董硕。 董硕的模样早已没有了翩翩公子的风度。 更没有了那让人心生好感的爽朗气质。 兴许是那道光芒太过耀眼,魏尘不敢去看董硕。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魏尘。”董硕桀桀怪笑着。 那笑声让魏尘觉得心胸发堵。 “我爹是你杀的,所以你不敢看我?”董硕继续开口。 “不是的,你爹绝不是我杀的,董兄请相信我。”魏尘拼命解释着。 “住口,你这个虚伪的小人,你给我去死。”董硕的手中莫名多了一柄刀,刀光耀眼,晃得魏尘难以直视。 “你给我去死。”刀锋已然逼近了魏尘的心口。 魏尘猛地睁开了双眼,清晨时分外面已然下起了朦胧的细雨。 蒙蒙细雨透过低矮的窗口,斜打在魏尘卧于草铺之上的面庞。 颠三的这间茅屋极其简陋,连张床都没有。 也该如此,像他这样脏乱不堪的乞丐,是没有资格玷污洁净的床榻。 魏尘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心中难以平静。 尽管董仲楠绝对不是他杀的,但是蒙受冤屈的人,又怎能睡得安稳呢? “做噩梦了?”颠三早早地就出门了,此时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屋中。 “嗯。”魏尘点了点头。 颠三将头上的蓑帽卸下,抖着帽沿上的水。 “你不该戴蓑帽的,你该让雨水洗洗你的脑袋。”魏尘笑道。 颠三的身子都湿了,可他的脸庞和头发却是由于蓑帽的缘故并无水迹。 颠三的脸从来都是乌黑的,他的长发也始终沾染着酒渍与油污,他整个脑袋唯一可取的就是他的星眸。 像他这样的人,出门本是不该戴蓑帽的,他就该趁着难得的雨天清洗一下自己的脸庞与长发。 可魏尘从没见颠三洗过脸,更没有见他洗过头。 “今天是清明节。”颠三没有理睬魏尘,冷冷地开口。 魏尘本就因为一场梦而糟糕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颠三早早地出去,就是买回来冥纸与香烛。 他的身子湿了,可香烛冥纸跟他的脑袋一样,都有一丝的水迹。 “该去祭拜一下那些死去的人了。”颠三叹了口气。 “你也有要祭拜的人?”魏尘疑惑道。 “谁都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颠三摊了摊手。 两人来到了湖畔边。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似乎成了老天爷与人世间的默契。 青山隐在云雾里,近树笼在寒烟中。 烟波浩渺,忧雀悲啼,雨洗暮春,风吹哀愁。 任何见识过这种场景的人,都会觉得伤感寂寥,凄迷彷徨。 魏尘面朝西北,颠三遥视东南。 西北乃是江宁之地,魏尘正在悼念自己的父亲,那颠三所悼念的又是谁呢? 魏尘没有问,这样的事本就是不该问的。 两人燃起香烛,引燃冥纸,目光之中毫不掩饰悲切之情。 香烛与冥纸在这迷离的细雨中愈燃愈烈。 朦胧的细雨怎么可能浇得灭游子对亡故的思念呢? 纸钱纸钱谁所作, 人不能用鬼行乐。 一丝穿络挂荒坟, 梨花风起悲寒云。 魏尘望着火势旺盛的冥纸,心中无限悲切,他多希望眼前的火焰,也能将他的哀痛烧尽。 他想起了跟父亲相处的二十年岁月,平淡却舒心。 他更想起最近二十天的江湖闯荡,残酷而沉痛。 江宁幽院风竹倒,九死一生奈何桥。 邻家小妹恩难报,孤身闯荡风骨傲。 重伤险入黄泉道,金二情义冲九霄。 友情恩情比天高,魏尘两者皆自抛。 官道茶馆女子俏,结伴而行栖于庙。 山间青蛇剑出鞘,有凤来仪身姿飘。 福来客栈断肠草,金龙惨遭恶虎咬。 纵酒狂欢肆意笑,怎知心怆酒醒恼。 吴门烟水溅波涛,往事凄婉人难料。 点香之阁红莲傲,痴男怨女情难凿。 花甲楼主尤未老,寿宴盛会遭人搅。 大敌当前仇难报,天行九幽自顾逃。 露水鸳鸯独归巢,沉冤未雪怎入觉。 清明湖畔烟波淼,凄怆游子随风摇。 尽管这二十多天,有着欢乐,柔情,情义,幸福。 但结局终究是悲凉的。 纵然魏尘心中不甘,可他依旧要离开这给予他无限回忆的江南之地。 他已然与颠三回到了茅屋,人死不可能复生,活人也不该永远沉浸在对死人的哀痛中。 “我要等的人还没有到吗?”魏尘低声道。 颠三笑了笑,望着屋外的渐疏的细雨,缓缓开口:“兴许,下一刻,他们就会来到。” 颠三的话总是有道理的,一刻钟后,两道身影在迷离的哀雨下走近茅屋。 一大一小,在这泥泞的路上,坚定而缓慢地前行着。 “李佩大哥。”魏尘已然看清来人的脸,他惊讶喊道。 李佩那挂满雨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缕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哈哈大笑:“三爷,好久不见。” 魏尘还来不及询问当日金老二何故不辞而别,就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你就是我魏三叔?”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开口问道。 女孩的确很可爱,十岁的年纪,肉嘟嘟的粉颊,此时正抬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魏尘。 魏尘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容,心里的凄怆与哀痛都在小女孩天真无邪的双目之下烟消云散。 任何一个人见到这样的一个小女孩,都会如魏尘这般,心无忧念。 魏尘蹲下身子,与小女孩平视着,“没错,我就是你三叔,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灵儿,龙灵儿。”小女孩回道。 “好。”魏尘不由揉了揉灵儿那早已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他想为灵儿擦拭脸上的水,可他这个时候才发现,颠三这个混账家伙的茅屋里竟然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布。 “这就是龙老大的女儿。”李佩接口道。 “嗯。”魏尘点头。 他忽似想起了什么,猛然起身,那迅捷的动作吓了小女孩一大跳。 “金老二呢?你们为何会到这里来。”魏尘双目冷冽,逼视着李佩。 金老二既然派遣李佩将灵儿交给自己,那就意味着龙金镖局定然要进行一场去殊死搏斗了。 这场斗争的下场,必然是金老二无法预料的,所以他才会将后事安排妥当。 李佩没有说话,他从怀里取出一面旗帜。 旗帜虽然已被衣衫润湿,可黑幽的旗帜上一条金龙依旧栩栩如生。 这当然就是龙金镖局誓死也要捍卫的金龙镖旗。 “你什么意思我问你金二爷呢?”魏尘怒吼道。 李佩依旧沉默,他的手依旧伸着,等待魏尘将这面旗帜接过。 “我问你话,你聋了吗?”魏尘有些歇斯底里,他一把将旗帜打落在地,揪住了李佩的领口。 他目光中透露着凶气。 “三叔,李佩叔叔,你们干什么呀?”灵儿那幼小的身子,竟然能够将两人分开。 这自然不是灵儿的力气有多大,而是魏尘主动松开了手,他怎么可能跟一个孩子较劲呢? 魏尘缓缓躬下身子,将那面被他打落在地的金龙镖旗拾起。 “对不起。”魏尘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沉声开口。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李佩望了眼渐渐明朗的天色,开口道:“三爷,灵儿和镖旗便交给你了。” “你要去哪?”魏尘道。 “当然是继续追随二爷。”李佩坚定道。 “我也去。”魏尘同样坚定道。 “不行。”李佩摇头。 “为何不行?”魏尘怒道。 “唉,”始终未曾开口的颠三终于叹了一口气,他拍了拍魏尘的肩膀,缓缓开口:“你放心地去华山吧,这边我会替你照应一二。” 魏尘怔怔地盯着颠三,双眸之中终于留下两行热泪。 “多谢前辈。”魏尘的每一次道谢都是极为真挚的,只是这一次,除了真挚,还有着一份崇敬。 他崇敬这个邋里邋遢却待他极好的乞丐,纵然这个乞丐有许多事瞒着他,可魏尘知道,颠三做的任何事,都不会害自己。 魏尘走了,没有过多的告别,牵着灵儿的小手缓缓走了。 他也没有嘱托颠三照应一下烟雨楼,因为他知道,这些事,即便魏尘不去说,颠三也会去做的。 这就是魏尘对颠三的了解,为数不多的了解。 茅屋之中只剩下颠三与李佩。 “三爷此番去华山拜师,带着灵儿合适吗?”李佩不由担忧地问道。 颠三笑着:“合适,当然合适,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事了。” 李佩不由转头望向颠三那璀璨的星眸:“嗯?” “你还记得七年前,龙金镖局在华山脚下救过的那个好汉吗?”颠三说起往事,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掀开一坛酒。 李佩的眼睛瞪得溜圆:“难道说魏尘要拜师的人就是他?” 颠三没有答话,他笑着抿了一口酒。 “江湖还真是小。”李佩也笑了。 “不是江湖小,而是当一个人怀着侠义之心行走江湖时,便能处处遇到朋友。”颠三哈哈大笑,离开了茅屋。 李佩也笑了,他也无须担心灵儿了。 正如颠三所言,此番灵儿去华山,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事了。 李佩也走了,临走之前,摸跑了颠三的一坛酒。 茅屋之中已然没有了人。 居住在这太湖之畔,本该是件雅致到极点的享受。 但此时这里已然没有了人烟与生气,即便再雅致的地方,也不过是处孤寂之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江湖路远 烟雨江南,笼罩在雨后的烟波浩渺之中。 江南无论何时,都是这样的美,美得凄婉,美得醉人。 可是这样的美,魏尘已没有了心思去欣赏。 对于将要远去的人,景色越美,心中便越凄怆。 此时的魏尘便是一个凄怆的远去之人。 大手牵着小手,走在这泥泞的官道上。 路上鲜有行人,因为今日是清明,人人都要去祭拜自己的亡故。 而这些已故之人的坟,是不可能被修建在官道旁的。 “三叔,我们要去哪里?”灵儿被魏尘牵着,她抬起头问道。 “去华山。”魏尘道。 “为什么去那里?”灵儿继续开口。 魏尘想了想,道,“因为三叔要去学更厉害的武功,那样才能保护自己的亲人。” 灵儿顿时变得欢喜:“那我也要学。” “你还小,不用学。”魏尘道。 “哼,三叔瞧不起人。”灵儿嘟着小嘴道。 魏尘不由停下了脚步,他蹲下身,望着灵儿肉嘟嘟的脸颊,忍不住捏了一下,道:“三叔没有瞧不起灵儿。” 灵儿一把推开魏尘捏着自己脸颊的手,生气道:“不许捏我的脸颊。” 魏尘笑了笑,不以为意:“三叔学好武功就行了,以后三叔会保护好灵儿的。” 灵儿这才舒展开了生气的小脸,笑了。 两人走了几丈远,灵儿又忍不住开口:“可灵儿就是想学武。” “为什么?”魏尘步伐不停地问道。 “因为灵儿想保护二叔和李佩叔叔他们。”灵儿的声音有些低落。 魏尘的身子一颤,他若无其事的开口:“好,那灵儿到了华山可不许偷懒哦。” “嗯。”灵儿脸上露出天真而愉悦的笑容。 魏尘感受着灵儿的欢喜,不由将灵儿的小手握得更紧了。 因为他突然有点心疼这个小女孩。 幼年丧母,九岁无父,幸好她那时还有着疼爱她的镖师叔叔们。 可如今,镖师们已经被逼得只有殊死一搏了,他们已然无法继续照顾她了。 这个如同瓷娃娃般的孩子,也只能跟着自己浪迹天涯。 魏尘有些心酸,可他不会表露在脸上,因为他希望眼前的小女孩,能够永远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 长白山云雾缭绕,山势峻拔,重峦叠翠。 此时正有两人漫步在这立于云端的山巅。 一人身着华贵衣衫,身上满是富贵装饰。 另一人粗布麻衣,身体微躬着,俨然一个下人打扮。 可奇怪的是,两人竟是并排而走,完全没有贵贱之分。 “谁能想到丐帮帮主竟会是个商贾富豪的打扮。”粗布麻衣老者大笑开口。 “彼此彼此。”丐帮帮主易问天也笑道。 “烟云厚薄皆可爱,树石疏密自相宜。那老家伙还真是挑了个好地方啊。”老者打量着山间美景,忍不住赞道。 “他哪里比得上你?”易问天笑着摆了摆手:“俗话说‘大隐于市,小隐于林’,他在这山间纵然闲适,也比不上你那‘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雅致。” “你也信俗话?”老者忽然侧头问道。 “我本就是个俗人。”易问天撇撇嘴,“丐帮之中谁又不是俗人呢?” “不,你不是。”老者的表情突然变得肃然。 “你这老家伙这般恭维我,还不是想着让我陪你冒险。”易问天打趣道。 “你会拒绝吗?”老者嘴角挂起一丝笑容。 “不会。”易问天叹了口气。 “所以你从不是个俗人。”老者道。 易问天手抚纸扇,突问道:“此事牵扯重大,你为何不通知各大门派掌门?” 老者不假思索回道:“因为他们都是俗人。” “可他们也是强者。”易问天不解道。 老者摇了摇头,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道:“醉心权势玩弄心计的人,其实才是被这充斥名利的世界同化了的弱者。” “那在你心中什么样的才算强者?”易问天正色问道。 “大智慧者。”老者道。 “何为大智慧?”易问天继续追问。 “他们具有坚定的自我意识,不被世俗的情绪与环境迷惑,这种人不会想着要和这世界妥协,所以他们总是显得跟环境格格不入,却也不会叛逆。在这种人眼里,世界和自己是对等的,能够在精神上和世界对等,这才是真正的强者。” 易问天有些动容,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眼前老者的武功会陡然突破到如此境界。 一个人的心若是无敌了,还有什么人会是他的对手呢? “我算是听出来了,你这老东西变着法子恭维我。”易问天摆弄纸扇,摇头骂道。 老者没有答话,却是伸出略显枯瘦的拳,轻轻地直击在易问天的胸口。 两人相视,皆是哈哈大笑。 “看来我也该去隐居了。”易问天苦笑道。 “你一直都在隐居。”老者淡淡开口。 “如此说来,我丐帮之人,皆是强者?”易问天不由笑问。 老者呸了一口,道:“你丐帮之人是否皆是强者我不知,我只知若论脸皮之厚,你易问天当之无愧天下第一。” 易问天闻言,恼怒地瞪着老者。 老者哈哈一笑,继续开口:“不过,你丐帮确有一人,兴许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成为一代强者。” “谁?”易问天不由问道。 “颠三。”老者吐出了两个字。 易问天皱起眉,问道:“你可知他的身世?” “不知。”老者耸了耸肩,“身世很重要吗?” 易问天嘴角挂起一抹神秘的笑:“你若知道他的身世,兴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两人聊着天,徐行在这弥漫烟雾的太白山巅。 迷雾中隐隐有着一座木屋呈现。 “这老家伙倒真叫我们好找啊。”老者笑着摇了摇头。 “当初只知他隐于这茫茫长白山,却也不知这些年他过得如何。”易问天也叹了口气,目光中满是追忆与悲叹。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句话从来都不是一句虚言。 亲友难以聚首,爱人难相厮守,这是所有江湖中人共同的悲哀。 你若也处江湖,定要珍惜眼下能够抓得住的幸福。 两人距离木屋已然不足二十丈。 易问天突又开口问道:“当真不再喊些帮手?” “我三人足矣。”老者肃然道:“何况,别人我也信不过,谁能保证那些大门派中没有魔道安插的爪牙?” “那沈云楼呢?你也信不过?”易问天问道。 老者一怔,随即叹了口气:“我自然信得过他,奈何他已然被魔道盯上,没有挖出魔道根源,绝不可打草惊蛇。” 老者心中有着一丝悲凉,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朋友身陷危难却无力相助更悲凉的事了。 这样的悲凉,同样是江湖中人身不由己的悲哀。 “哼,魔道死灰复燃了吗?”木屋之中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人还未出,便有一物蹿出屋外,竟是一只灵猴。 灵猴动作迅捷无比,瞬间蹿至一棵桃树之上,冲着易问天与老者龇牙咧嘴。 ———————— “三叔,你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年轻?” “因为我也没活太长时间。” “哦。”小女孩点了点头。 “三叔,那些人为什么只吃鸭皮,不吃鸭肉?” “因为鸭皮酥脆,更为可口。” “真是这样吗?”小女孩盯着邻桌之人的烤鸭,垂涎欲滴。 “三叔,那位婶婶为何伏于船头呕吐啊?” “因为她晕船。” “什么叫晕船?” “” 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不解地望着魏尘。 “三叔三叔,你快看,那两条可爱的狗狗竟然屁股对着屁股。” “” 小女孩满脸惊异地指着两条正在行苟且之事的土狗。 一路之上,灵儿俨然成了一个问题宝宝,对于任何新鲜事物都不由好奇。 起初魏尘尚能答复,可到了后来,灵儿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一个比一个难解,让魏尘好不头大。 “三叔,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许再捏我的脸颊。”灵儿生气地大叫着。 魏尘望着这个愤怒得如同一头公鸡似的小女孩,嘴角不由挂起一丝得意的笑。 他最近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凡是遇到他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或是他不愿回答的问题,他就选择去捏灵儿那肉嘟嘟的脸颊。 每当这时,灵儿都会板起小脸,生气地瞪着魏尘。 她也就忘记了自己刚才问过魏尘的那些问题了。 江湖路远,行走江湖本就是一件寂寞之事,好在魏尘时刻牵着一个可爱而活泼的小女孩。 孩子在的地方,寂寞总会悄然离去。 这兴许就是很多老人喜欢孩子的原因所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华山山脚 苏州距离华山足有两千五百里地。 山隔水阻,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段不下的距离。 更何况,魏尘还带着一个十岁的孩子,自然是走不快的。 即便魏尘自己能够耐受得住疾行的困乏,可他会忍心让一个十岁大的孩子陪着自己受这份罪呢。 所以两人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终于赶到这西岳之地。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灵儿随着魏尘经历过风吹雨淋,栖居过荒村古刹。 好在两人银两富裕,灵儿不至于去经受饥渴之痛。 这些银两自然是李佩交给魏尘的。 随说吃喝不愁,但一个多月无休止的赶路,总归会让人憔悴。 灵儿肉嘟嘟的脸颊已然变得消瘦,这让魏尘心中既心疼又自责。 十岁大的孩童却是异常坚强,自始至终,灵儿都没有丝毫的抱怨。 甚至脸上不断的笑容,总是能给魏尘传递一份快乐。 “灵儿,华山就快到了,你也终于不用再如这般受累了。”这次是魏尘先开口的,他的脸上含着一丝苦笑。 任谁让一个十岁的孩子跟着自己受累,他的笑容都不会是甜的。 灵儿的小手依旧被魏尘牵着,他抬起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三叔,灵儿不累。” 孩子纯朴真挚的话语总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魏尘的鼻尖有些发酸,他蹲下身子,捏了捏灵儿的脸颊:“灵儿真乖。” 灵儿嘻嘻地笑着,那笑容异常甜蜜。 此时的灵儿,已然不再抱怨魏尘捏自己的脸颊了。 因为就在十天前,魏尘告诉灵儿说她瘦了,原本肉嘟嘟的脸颊变得不可爱了。 灵儿自此以后,就不再抵制魏尘去捏自己的脸颊了。 她夜里躺在被窝中,甚至会偷偷地去捏自己的脸颊,她想挽留住自己的可爱。 因为她虽幼小的心灵里,有着自己的无限忧虑。 大人们总是喜欢可爱的孩子。 她担心自己变得不可爱后,三叔会不要自己。 她知道二叔和李佩叔叔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件事重要到他们已经无力去照顾自己。 她不想让二叔他们在做重要事情的时候还为自己担忧,所以她在三叔面前自始至终都很乖。 因为他担心自己若是不乖,三叔就会讨厌自己甚至不要自己了,那样自己将会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孩子了。 她不想成为没人要的孩子,无父无母已经让她变得足够可怜了,她不想变得更加可怜了。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幼小的心灵仅能装下这么复杂的忧愁。 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这个阳光四溢可爱活泼的小女孩,心中早已有着沉重的石头在时刻压覆着她。 更不会有人明白,这颗幼小的心灵,究竟是有多么的强大。 魏尘当然不知道这一切,他也不需要知道。 因为他是绝对不会抛下灵儿的,因为他是灵儿的三叔。 魏尘紧紧攥着灵儿的小手,来到了华山脚下。 ———————— 西岳崚嶒竦处尊,诸峰罗立如儿孙。 华山自古便以奇c险c峻c秀享誉天下。 它是千姿百态的。 既有彰显北方气魄的豪迈气势,又有谱写名门正派的大气凛然。 它有婉约柔美的少女情怀,又含水墨丹青的清新淡雅。 而在这险峻多姿的华山山脚,坐落着一家茶馆。 茶馆名曰“望岳”。 江湖之中如这般开在官道山脚的茶馆本是不该留名的。 因为这样的茶馆,接待的皆是过往的有缘之人。 缘来则停留饮茶,缘尽则从不驻留。 一个旅人漫漫一生,与一间茶馆的缘分兴许仅有一次,没有人会去在意人生路上这短暂的风景。 所以给茶馆取名是一件极其没有必要的事。 大多数官道山脚的茶馆都是没有名字的。 但凡事总有例外,山脚的这间茶馆,不仅取了名,名字取得也是极其荒谬。 “望岳”本该是登临山巅所为之事。 会当凌绝顶,方可一览众山小。 山脚之下何来“望岳”之谈? 可尽管店名取得极其荒谬,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生意。 因为走累了的人终究是要喝茶的,喝茶的人也只会在意茶的味道如何,他们怎会在意这无伤大雅的店名之称呢? 此时正是令人饥渴困乏的正午时刻,“望岳”茶馆已然坐满了客人。 大多数人都是慕名而来的旅人,欲要一观这名满天下的太华之山。 这样的满客场景,对于这间不大的“望岳”茶馆来说,已是一种常态。 因为每天都会有很多文人骚客c江湖侠士或是平头百姓前来登临高境。 茶馆虽满座,但是游人却是不绝 ———————— “三叔三叔,你快看,前面那些人,会不会是华山派的人?”灵儿突然指着百丈远的四名白衣持剑男子兴奋道。 对于去华山拜师的事,灵儿显得比魏尘还要上心。 “应该是。”魏尘望着四人颇有风度的背影,点头道。 “那我们快追上去,向他们打听一下你那师傅。”灵儿道。 风行客既然是华山中人,想要找到他,向华山中人打听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灵儿忙不迭地拽着魏尘的大手朝前追去。 魏尘无奈地笑了笑,灵儿这小劲又岂能拽得动自己? 不过他的步伐显然是放快了些。 四名持剑男子皆是一袭白衣,他们的衣袍的胸口位置,皆绣着一个太极图样。 稍有些见识的江湖中人便会知道,这意味着四人乃是武当派的弟子。 “八百里地,可算到了华山。”宋浩感叹一声。 “嗯。”孟阳点头,“赶紧去拜会华前辈吧,张玉轩明日该带着彩礼到了。” 许志云摊了摊手,“或许是明日,或许是后日,谁知道呢?” “他张玉轩提亲,我们着啥急,还是喝口茶歇歇脚再上山吧。”杨立舟笑道。 不远处一间茶馆坐落在山脚,“望岳客栈”的旌旗在空中招展着。 “不错。”三人都点头同意,朝着茶馆缓缓而去。 茶馆已然满座,而这四人便是那不绝的旅人。 “这么间破茶馆,竟然还是人满为患。”宋浩不满地嘟囔道。 “人满了那就清出一张空桌。”性格比较火爆的孟阳冷冷道。 “这里是华山脚下,还是别惹乱子为好。”向来沉稳的杨立舟开口。 “哼,小小的茶馆能惹出什么乱子?”孟阳言罢便大步朝前走去。 许志云没有说话,他更没有制止孟阳。 因为他已然看出,这小小的茶馆之中,并没有不能招惹之人。 他在来华山之前,便已听闻,在华山之中,有三种人不能惹。 其一是华山落雁峰的弟子。 这落雁峰便是由大长老华三归执掌。 华三归是当今武林顶尖的名辈高手,他不仅重义,而且护短,凡是招惹了落雁峰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况且四人此次的目的便是拜会华三归前辈,并且言明提亲之事。 所以落雁峰的弟子是万万招惹不得的。 不过落雁峰的弟子也是极易识别的。 因为华山诸峰弟子的衣饰都是有着差别的,落雁峰弟子的前胸会绣着一只大雁落于山峰的图样,极易识别。 而眼前的茶馆,莫说是落雁峰的弟子,便是其他诸峰弟子也是一个没有。 其二便是白发老翁。 华山之上,有着数名白发老翁,他们或是上一任掌门,或是已然隐退的长老。 入土之年,已然不愿离开华山,便在这山间隐居,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着茶馆之中显然也是没有鹤发老者的。 其三便是瘸子。 对于这个瘸子,身为武当之人,他们是在了解不过的了。 七年之前,瘸子还是个健全之人,一怒为红颜,折辱了十数名武当超一流高手。 最后被武当三大长老挑断脚筋变成了瘸子。 对于这样的一个狠人,任谁都是不敢去招惹的。 茶馆之中,自然是看不到瘸子的,因为茶馆中的人都是坐着的。 既然这小小茶馆没有落雁峰弟子,亦无鹤发老者,有无瘸子。 又有谁是他们不敢招惹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跻身一流 孟阳步伐有力,来到茶馆,倨傲地扫视了一圈。 茶馆之中,江湖人士居多,三两围坐在一起。 当然也不乏文人才子,欲要登巅兴赋。 孟阳最后将目光凝在一个显得落魄的男人身上。 男人粗衣麻布,脸上的胡茬已经半月未刮。 好在落魄之人并不邋遢。 干净的长发肆意地批洒着,衣服上虽有补丁却无污迹。 孟阳之所以盯上他,自然不是因为男人的打扮有多独特。 而是因为偌大的茶馆之中,所有人喝的都是茶,唯独这个男人在喝酒。 大口地喝着酒,嘴角的酒渍洒落在早已被洗刷得泛白的桌案上。 独醉之人必是伤心之人,这个落魄的男人心中必然有着痛苦的伤心事。 这样的落魄之人本不该再遭人欺辱了。 但是孟阳偏要欺辱他一番。 众人皆醒你却独醉。 孟阳最是看不惯这种欲要表现得与身周环境格格不入的人。 所以他自然要将此人清出茶馆。 “此地是茶馆,若要喝酒,还是滚到一旁去喝吧。”孟阳站在落魄男子身前,冷冷地俯视着他。 男人闻言抬起了头,看到了青年手里的剑,看到青年衣袍上的太极图样,也看到了青年那冷冽的双眸。 他拿起自己的酒坛,缓缓起身,目光之中没有丝毫的愤懑与仇视。 他正欲离开。 “慢着,将这桌上的酒渍擦干再走。”孟阳吩咐道。 同行的三人也已走进了茶馆,他们都在冷眼看着。 酒渍洒到了桌上,自然需要擦干再走。 茶馆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他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别人不认识那落魄男子,他在这华山山脚开了这么多年的茶馆,又岂会不识? 但他对落魄男子的脾性也甚为了解,便也不好自作主张说出他的身份。 掌柜此时见落魄男人拉下袖口欲要擦拭桌案,忙跑了过去:“我来我来。” 孟阳横剑,将掌柜拦住,他冷冷地瞪着掌柜:“你去奉茶,这酒渍我偏让他来擦。” 掌柜拿着布巾的手微微颤抖地定格在半空,显得有些无措。 江湖之中,从来都不乏仗势欺人之辈。 孟阳便是仗着自己一身的好武功,丝毫不将茶馆中人放在眼里。 虽说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讲究着弱肉强食。 但弱肉强食从不等同于持强凌弱。 侠之大者,为国为名。 江湖中人,本该行侠仗义,扶危济困。 可如今的江湖,早已被“利”与“益”腐蚀得千疮百孔。 这样的江湖,自然会不断地滋生出一些蛀虫。 此刻的孟阳等人,在魏尘眼中便是一群蛀虫。 “哼,光天化日之下持强凌弱,你们真是好不威风啊。”魏尘讥讽中饱含愤怒的话语传入茶馆之中。 四个威风之人不由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白衣青年傲然而立。 白衣青年右手之上握着被绒布包裹的剑,左手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此刻竟然还冲他们摆着鬼脸。 孟阳不再管那落魄男人,他双目细眯,冷冷地注视着魏尘。 杨立舟抢先开口问道:“兄台是何人?” 他素来沉稳,自然需要弄清楚这多管闲事的青年之人身份。 “我叫魏尘。”魏尘冷冷道,既然管了这件事,他自然不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魏尘之名若在江南,兴许会有不少人知道。 毕竟四月初一的那场盛会可是让无数江南之人心中震惊。 但魏尘之名对于这群武当弟子而言,却是陌生至极。 他们从未听说哪门哪派有着名叫魏尘的年轻高手。 谁也没有发现,就在魏尘自报姓名之后,那名落魄男子硬生生止住了欲要离去的步伐,他的目光微微地斜睨着魏尘。 “兄台来自何门何派?”杨立舟依旧耐着性子开口。 “在下无门无派。”魏尘道。 “呵呵,”杨立舟嘴角挂起一丝嘲笑,“我劝你莫要强出头的好。” 他虽素来沉稳,但沉稳同样意味着当你确认某件事可以大胆去做的时候,就勿需犹豫。 魏尘松开了灵儿的小手,步伐坚定地走到杨立舟跟前,一字一顿道:“我一定要管。” 孟阳本就是个性情火爆之人,他早已有些不耐烦了,“要打就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真的也就动手了,扬起大手便扇向魏尘脸颊。 对于掴耳光这样的动作,孟阳非常喜欢。 尤其是掴年轻人的耳光,那样的感觉实在是再爽快不过了。 因为他自己本就是年轻人,力压同辈本就是件酣畅之事。 他向来喜欢酣畅之后便是淋漓——淋漓尽致地羞辱。 更何况魏尘长得比自己秀气多了,有时候长得帅也是一种祸源。 突如其来的大掌让魏尘眉头轻挑,他自然不会让巴掌落在自己脸上。 右手横档,孟阳的巴掌扇在了剑鞘之上。 “有意思,还是个懂点武功的家伙。”孟阳森然一笑,“不过,你那点野把式,可上不得台面。” 武当是名门大派,武功剑法皆是一流,对于无门无派的江湖之人,本就有着一份得天独厚的优越感。 可清风剑法二十年前就已名震江湖,又岂是一个武当小辈可以小觑的。 魏尘调整着呼吸,右脚退后半步,手中三尺剑在这四月午间的阳光下,寒光熠熠。 魏尘左手后引,并作剑指,朗声道:“还望赐教。” 话刚出口,孟阳已经拔出定光剑,剑尖点向魏尘的面门。 武当剑法自然名不虚传,只见孟阳肩背笔直,步法方正,举手投足之间,正气凛然。 他击向魏尘面门的剑势大开大合,强劲有力。 魏尘不敢贸然御其锋芒,飘然后退,手中长剑轻挑,化解了孟阳的攻势。 孟阳见抢得先机,心中窃喜,劲气吞吐,手中定光剑斜点而出,招式精妙绝伦。 魏尘没有丝毫的惊慌,三尺剑剑光突闪,横档身前,再次规避了孟阳的攻势。 孟阳的双目不由细眯,面色渐渐变得肃然,他虽性烈,却绝不愚蠢。 两招的试探已然让他对魏尘的实力有了大致的估量,他也明白了眼前这个无门无派的魏尘,绝对是一个劲敌。 因为他那势若雷霆的攻击,绝非弱招,却被魏尘一一化解。 孟阳借着先机未失,爆喝一声,摇身一晃,变换招式。 万般招式,不外乎以意气为君,而眼法手法步法身法腰法为臣。 孟阳的剑法快慢相兼,刚柔相济,剑随身走,以身带剑。 完完全全将武当的剑意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个性烈倨傲的武当青年,绝对算个强者。 然而魏尘也绝非弱者。 清风剑法剑如清风,一柄三尺剑在魏尘手中旋舞如飞,无形无迹。 魏尘的剑太快了,快到能够轻易招架孟阳的攻势之后还能进行反击。 在剑法上,魏尘显然是要比孟阳更胜一筹。 两人已然交手五十招。 此刻的孟阳额头已然噙出汗珠,他的心中憋屈异常。 武当剑法的确能够做到以柔克刚,以慢打快。 可魏尘的剑却是越打越快,越攻越疾。 这已然不是武功内力的差距了,而是对于剑法理解的差距。 他已明白自己不是魏尘的对手,三十招之内,自己必败。 不仅孟阳心中了然,杨立舟等三人也已看出孟阳渐渐趋于弱势。 本以为魏尘只是一个愣头青,将其驱走便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个硬茬。 孟阳那“刚柔并济,剑随身走”的武当剑法已然能够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 即便只是一个刚刚突破至一流高手,但一流就是一流,绝非二流能够相匹敌的。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无门无派的青年竟然也会是个一流高手。 江湖之中,从来都不是一个以年纪论实力的地方。 有些人天资愚钝或性情懒惰,到老来也只能在二流高手中徘徊。 而有些人天赋异禀且孜孜习武,弱冠之年便能跻身一流高手行列。 各大古老门派的强大底蕴便在于,他们的弟子皆是招收而来,这些招收来的弟子,皆是有着习武天赋的少年之辈。 而如七星堡烟雨楼这样的帮派势力,通常都是招募一些年纪较大的武林高手。 年轻有年轻的好处,年长有年长的优势。 可如今一个无门无派的同辈中人,竟然击败了堂堂武当的一流高手,怎么能不叫杨立舟三人吃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以一敌四 魏尘虽不知自己已然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了,但他却知道自己此刻对于剑法的感悟显然是提升了一个层次。 在江湖闯荡的一个多月,他已然经历过数次的生死厮杀。 这些厮杀除了给予魏尘数十道无法抹去的伤疤,也让魏尘对于如何使剑有了一个新的感悟。 尤其是此刻与孟阳对招的过程中,每击一招,他对于那些感悟便越深刻一分。 感悟每深刻一分,他的剑法就越发凌厉一分。 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杨立舟三人见魏尘的剑势越来越强,剑光愈闪愈快,知道孟阳快撑不住了。 他们必须出手,否则武当门派的脸怕是要丢尽了。 因为堂堂武当派的弟子,倘若输给了一个无门无派的同辈之人,谁都该笑话的。 “兄台剑法非凡,我等也欲讨教一二。”杨立舟沉声开口。 讨教是假,以多打少讨回颜面是真。 纵然赢得不光彩,但也比输了要强。 魏尘对于剑法的感悟正浓,他正需要一个强劲的对手来跟自己过招。 奈何孟阳似乎快抵挡不住自己的剑法了,他正觉可惜,此时听到杨立舟三人的话,却是心中一阵欣喜。 “好。”魏尘高声回道,他的话语之中满是豪气。 此时的他已然不在意自己究竟是不是四人的对手,他只觉得心中一股剑气不吐不快。 深院修剑二十载,剑气铮铮冲天外。八荒诸多不平事,持剑三尺驱四海。 然而魏尘那股欲要扫除天下不平事的豪情剑气,却是硬生生地被一道黄莺般的儿语遏制住了。 “你们这些坏蛋,竟然以多欺少,好不要脸。”灵儿这个小丫头见四人围攻起了魏尘,心中担忧,忍不住骂出声来。 她对剑法毫无了解,她只能看到那些坏蛋与自己的三叔剑锋相击,火光四溢。 每一次的交击,都让灵儿幼小的心灵一阵忐忑。 此刻的她双手紧紧捏在一起,满脸的愤怒以及满目的担忧。 魏尘心中一暖,因为那种深知有人挂念着自己的感觉真的十分舒暖。 可魏尘的面上同样也有着一丝愁虑,因为让至亲之人时时刻刻为自己担忧,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不妥的事。 为了舒缓灵儿的忧色,魏尘退后一步,避开锋芒,对着灵儿开口:“灵儿不用担心,三叔不会输给他们的。” 一份浓浓的担忧,又岂是只言片语便能消除的。 纵然愁容未消,但灵儿的内心却是有着一份甜蜜。 这份甜蜜来自于三叔身陷危险之时依旧在关心着自己。 人与人之间本就是如此,你待人真诚备至,别人自然也会对你关怀有加。 灵儿甜蜜的心中甚至有着隐隐期待,期待三叔真能够将那四个坏蛋打得屁滚尿流。 “口气不小。”许志云冷笑道。 他的声音很冷,但他的剑更冷。 他的剑法与孟阳不同,毫无刚气,尽显阴柔。 剑随其身,却总出其不意,招招攻向魏尘的要害。 魏尘的眉头不由紧皱,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剑法都是不敢小觑的。 以一敌四,四个人的围攻,绝对不是一加三那么简单。 魏尘需要消耗的精气神是之前的十数倍。 他的剑法只有更快才能抵御住四个人的攻击。 这让他的压力大增。 孟浩得到三人相助,不由一笑,纵然魏尘比自己强,今日也是必败无疑。 因为年轻中人,鲜有能够以一人之力抗衡四名一流高手的存在。 但魏尘绝对不是那么轻易就被别人击败的。 手心空,使剑活;足心空,行步捷;顶心空,心眼一。 魏尘的剑在四人的压迫下更加灵活。 如同一股清风,前后进退,左顾右盼,无形无迹。 这样的剑法,行如蛟龙出水,静若灵猫捕鼠。 是以魏尘纵然少有出击,却防御得滴水不漏。 “哼。”宋浩冷哼一声,右脚猛地一踏地面。 脚下内力震荡,数块碎石自地面拔然而起。 刹那间,宋浩再次抬脚,将半空中的块块碎石踢向魏尘。 魏尘没有丝毫的慌张,手腕翻转,长剑在空中飘忽,块块碎石被魏尘反击而回。 这样的招式,与昔日烟雨楼中沈云楼击落七星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虽然击落了射来的碎石,但魏尘的后背却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嗤”,杨立舟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剑划破了魏尘的背脊。 鲜血在在那白色衣袍之上,显得格外耀眼。 “三叔。”灵儿带着哭腔嘶喊出声。 她的小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那嘤嘤啼哭更是让闻者心痛。 可魏尘却没有丝毫的动容,因为此时的局势,已然无法再让他分心了。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鲜血贴着衣袍滑落的冰凉触感。 好在这一剑仅仅是划伤,并不影响魏尘的战力。 魏尘专注地与四人交手着。 实战永远是武功进步的最好途径。 魏尘自踏出江湖以来,身上已然有了数十道伤疤,这些伤疤是魏尘实力进步的最好佐证。 面对着四人的围攻,感受着后背的冰凉,魏尘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以一敌四,交手一百零八招之中,魏尘已然将近两个月来对于剑法的感悟融会贯通。 此刻的魏尘能够轻易做到剑与身合,身与气合,气与神合。 他的五感异常敏锐,时刻感知着敌人出剑的轨迹。 他的身法步法精妙异常,能够轻易避开敌人的攻势。 他的剑法更是灵动飘逸,无形无迹之间抵挡住敌人的剑身。 清风剑法自然名不虚传。 可江湖之中,人人都该知道,厉害的从来都不会是一部功法,厉害的永远都只会是人。 功法是死物,人才是活物。 就如手中长剑,无人御使不过凡铁,有人御使亦可成为神兵。 一流高手,从来都不会拘泥于固定的招式,他们剑随身动,能够将一门剑法的精妙发挥得更加淋漓。 武当四人,也是如此,他们修炼的虽是同一剑法,但每个人的战斗风格却是迥然不同的。 若论单打独斗,魏尘有信心百招之内胜过任何一人。 可以一敌四,四人皆是一流高手,魏尘的精气神确实消耗不过他们。 他们已然交手二百三十九招了,茶馆之中的客人早已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聚精会神地观看着这场精彩绝伦的比拼。 落魄男人依旧立于桌旁,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一下。 灵儿依旧在啜泣,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帮三叔分担一些压力,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剑分快慢,魏尘一向都是追求极致的快。 因为天下剑法唯快不破。 当你足够快的时候,对手还没来得及出招便已败在你的剑下了。 可快剑对于气力的消耗也是急剧的。 此时的魏尘剑法已然慢了下来,因为他的气力几近耗尽。 剑越慢,剑的轨迹便越清晰。 这正如酒,喝得越慢,心中的痛苦便越发深刻。 武当四人的手已然有着微微颤抖,一次次的交锋,他们也不好受。 虎口处不断传来的反震,早已将他们的手臂震的发麻。 但此刻他们察觉到魏尘的剑法慢了下来,心中不由窃喜,紧紧地握着剑,攻势更加迅猛。 以快打慢,以多打少,四人已然胜利在望。 魏尘的剑愈来愈慢,他的手臂早已酸麻。 魏尘只觉手里的剑仿若身在泥沼之中,欲要挣扎,却是无力逃脱。 此刻的他,就如昔日在烟雨楼遭人陷害般,无可奈何。 昔日的他百口莫辩身陷囹囵,可他依旧没有绝望过。 今日的他更不可能绝望。 因为他还没有死,只要还活着,任何事情都是有希望的。 慢剑在他的手中仿若有了灵魂,如同清风,不疾不徐。 魏尘的剑一向都是追求极致的快。 但今天他,对于慢剑却有了一丝感悟。 这种感悟系于一念之间,这一念之间,融入了他昔日的无限情感。 剑法既然能够融入风雨之势,当然更能够融入持剑之人的情感。 那种对生命的渴望,对绝境的不屈,驱使着魏尘一次又一次地出剑。 慢剑,慢到极致的剑。 这在外人看来慢如龟行的剑,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抵挡住敌人的攻势 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如此。 纵然今日魏尘的内力没有多少的提升,但他对于剑法的领悟,却是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天地。 四名武当弟子越打越心惊,只有当事人的他们才能够最清晰地感受到魏尘剑法的玄妙。 在他们的眼中,魏尘此刻就如同一个烂醉之人,浑浑噩噩地行走着,却怎么也倒不下去,偶尔甚至还能挺直自己的腰杆。 没错,魏尘偶尔还能进行一次反击。 这个已是强弩之末的人,不仅防御得滴水不漏,竟然还能进行反击。 魏尘已然不是在用臂使剑了,他是在用情御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华山瘸子 孟阳的手臂也早已酸麻,他握剑的手微微地颤抖着,那是气力消耗过巨的表现。 许志云也是如此,他看着魏尘始终不倒的身影,目光变得冷冽。 他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刃,瞅准时机,奋力地掷向魏尘的后背。 他不仅修炼武当剑法,更是私下练习暗器投掷之物。 江湖险恶,多一技防身并无不妥,武当长辈对弟子们的这种行为并没有太过抵制。 魏尘感受到了背后的凌厉之息,已然来不及转身化解了。 他麻木的手臂回引,将三尺剑的剑身贴在自己的背上。 “叮”,如箭的短刃激射到了剑身之上,发出铿锵的交击之音。 魏尘虽未受伤,可那蓄势一击的力道却是将魏尘冲撞得一个踉跄。 这一招暗算不可谓不狠毒。 魏尘步伐不稳,气力耗尽,纵然对慢剑有了一丝新的领悟,也绝对无法再抵挡击来的四柄寒芒。 “哼。”一道冷哼自茶馆的木桌旁想起。 四道水柱以剑气之势击向孟阳等四人的胸腹。 “砰。”水柱迅如利箭,四人全然没有机会反应就已轰然倒地。 四人目光之中皆是惊骇,“飞花摘叶”的手段,他们虽时常听门派长辈提及,今天却是第一次见。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被他们欺辱的落魄男人竟是个能够以真气贯通带动酒水的绝顶高手。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前辈海涵。”杨立舟转瞬爬起,躬身抱拳道。 打不过就要认怂,无论什么时候,命才是最重要的。 落魄男子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拿起酒坛,缓缓迈步,朝着远处而去。 可就在男子迈步的过程中,武当四人低垂着的目光却是炸出无限惊恐。 瘸子! 那个落魄男人竟然是个瘸子。 武当弟子在这华山山脚遇到瘸子,本就是件惊悚的事。 可怕的是,这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武当弟子竟然还招惹欺辱了那个瘸子。 四人的额头有着豆大的汗珠。 这汗珠既非激烈打斗渗出的,也绝非午间暖阳晒出的。 这汗珠,是四人硬生生地吓出来的。 好在眼前的瘸子并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 四人望着瘸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慌忙离开了茶馆。 他们连身上的灰土都不敢拍打,只因他们不愿再于此地停留哪怕刹那。 ———————— 魏尘持剑的手下垂着,剑尖拖到了地上,剑身在不住的颤抖着。 剑是不可能颤抖的,那颤抖的只会是人的手臂。 魏尘的左手紧紧掐着自己的大腿,因为他担心自己下一刻会站立不稳软倒在地。 全身心投入战斗的时候,不会有这样强烈的不适。可当战斗结束之后,那种酸麻胀痛之感才会渐渐蔓延至全身。 就如同一个人在全身心求醉之时,不会觉得难过。但当酒醒了,那种寂寞与心伤只会变得更加深刻。 “三叔,你怎么样了?”灵儿带着哭腔跑到魏尘的身前,小脸蛋上早已梨花带雨。 魏尘的任何一块肌肉都已显得僵硬,即便脸部亦是如此。 他努力地挤出一个呆板的笑容,艰难地伸出手来,擦拭着灵儿脸上的泪痕:“灵儿放心,三叔没事。” “你骗人,流了那么多血,还说自己没事?”灵儿闻着浓浓的血腥味,哭得更加厉害了。 魏尘既心疼又无奈,哄孩子向来不是他的强项。 他捏着灵儿的小脸颊,柔声道:“这些只是皮外伤,三叔皮糙肉厚真的没事。” 他那“皮糙肉厚”的自讽显然是不可能将灵儿逗笑的。 魏尘叹了口气,望着瘸子远去的身影,道:“灵儿要乖,可别哭了,我们还要去感谢那位前辈出手相救。你这小花脸的模样,三叔可不愿带着你哦。”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灵儿闻言一个哆嗦,连忙用小手将脸上的泪珠抹尽。 她强忍着流泪的冲动,抽噎道:“三叔,灵儿不哭,灵儿很乖的,你一定要带着灵儿。” 魏尘心中有些发酸,他疼惜地摸着灵儿的脑袋:“三叔不会丢下你的。” 灵儿破涕为笑,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脸上,是那么的让人疼惜。 魏尘紧紧地握着灵儿的小手,朝着落魄男人追去。 瘸子走路本就不便,他们走路通常都是很慢的。 眼前的这个瘸子亦是如此。 魏尘强忍着浑身的不适,缓缓地追上了那个瘸子。 “晚辈魏尘,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微尘冲着男人的背影抱拳谢道。 “实力不济,日后就莫要做那英雄强出头。”瘸子步伐未停地冷冷道。 “喂,瘸子叔叔,我三叔可是为了帮你才出手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灵儿嘟着小嘴,不满地冲着瘸子喊道。 魏尘的表情变得严肃,冲着灵儿喝道:“不得无礼。” 揭人之短,本就是件极其不礼貌的事情。 灵儿看到魏尘严厉的面孔,缩了缩脖子,闭口不言。 瘸子悄然转身,缓缓地朝着魏尘与灵儿走到。 魏尘急忙将灵儿护到自己的身后,“前辈教训得是,只是这童言无忌,还望前辈莫要见怪。” 瘸子满是胡茬的脸上并无恼怒之意,他垂眉问向灵儿:“你叫什么名字?” 魏尘眉头不由轻皱,他不解地盯着这个落魄男子。 “我叫灵儿。”灵儿从魏尘的身后探出脑袋笑道。 她虽是个十岁的孩童,可却一点也不怯生。 瘸子闻言却是笑了,他看向灵儿的目光中竟然有着一丝追忆。 “龙灵儿,好,很好。”瘸子的言语之中满是宠溺。 魏尘心中一惊,不禁问道:“敢问前辈是何人?如何知道灵儿的姓氏?” “风行客。”瘸子淡淡开口。 魏尘心中着实有些吃惊,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个落魄瘸子竟会是颠三极力推崇的人。 不过在见识过风行客那飞花摘叶,水剑贯气的本事,魏尘自然不敢小觑。 “你就是三叔的师傅?”灵儿睁着大大的眼睛,欣喜地从魏尘身后钻出。 灵儿的姓氏必然是颠三飞鸽传书告于风行客的,颠三既传飞信,必也言明魏尘拜师一事。 想到此处,魏尘不再迟疑,单膝跪地,行拜师之礼,“还望前辈收我为徒。” “不收。”风行客冷漠地摇了摇头。 奔袭二千五百里,只为华山拜明师。 魏尘的决心又岂是风行客简简单单地大摇其头便会动摇? 他急忙道:“晚辈若有不才之处,还望前辈指出。” 魏尘这显然是在委婉地向风行客询问不收他为徒的原因。 风行客淡淡地瞥了眼跪地的魏尘,道:“你太弱了。” 太弱?这也能算是拒绝收徒的理由? “晚辈正是因为弱小,才奔袭千里拜师学武。”魏尘道。 风行客嘴角不由挂起一丝冷笑:“你为何要学武?” 魏尘垂下了自己的目光,沉声道:“家父遭人毒害,晚辈学武正是为了手刃仇敌。” “哼。”风行客的声音更冷了:“武功从来都不是一种手段,更不是你报仇的工具。” 风行客的话本该是一种至深至简的道理。 饱读圣贤的魏尘本该深刻明白这一点才对。 但莫要忘了,仇恨是这人世间最可怕的恶魔,它甚至能够将爱剥夺,更别提理智了。 魏尘依旧不死心地开口:“晚辈从未如此想过,晚辈仅仅是想报得杀父之仇而已。” 风行客默然地闭上了双眼:“倘若你真学武有成,他日如愿报得血海深仇。难道你的仇敌没有亲友?他们不会找你报仇?” 风行客喝了一口手里仅剩半坛的酒,继续开口:“若是强大的武功,只能给你招致无尽的仇怨。这武功,你不学也罢。” 魏尘有点默然,他跪在地上还欲请求:“前辈” “住口。”风行客闭上的双眼猛然睁开,平凡的双目中有着一丝冷厉闪现。 他爆喝出声:“自你踏入江湖,你的这份仇怨传递给了多少人?如今你还想连累我吗?” 爆喝之音,势若雷霆,纵是华山的万壁千刃也阻隔不了这声震九霄之势。 魏尘只觉脑中一阵激荡,震耳之音久久不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藏污纳垢 自己的这份仇怨究竟传递给了多少人? 魏尘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在心里不断质问着自己。 但他每质问一次,心底便会寒冷一分。 江宁东郊,金老二为了救助自己主动与七星堡为恶。 福来客栈,石虎帮袭杀十镖师。虽说这是一场旧怨,但谁敢说这场一年之前的旧怨不是由于魏尘的出现而爆发? 而这场旧怨爆发的结果就是龙金镖局被逼无奈,只能去跟石虎帮死拼。 更是让仅有十岁的灵儿,失去了安逸的生活,跟着自己颠沛流离。 苏州城内,自己将这份仇怨传递给了沈云楼。 沈云楼为报此仇,不惜与七星堡彻底决裂。 两大顶尖势力的角逐,又将牺牲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呢? 沈飞身为自己的兄长,无辜卷入纷争,更是被郑天行废了一条胳膊。 断臂之痛本不该由他承受,可他却因为自己的缘故遭受到了无妄之灾。 烟雨楼内,董仲楠中毒身亡。 虽说不是自己所杀,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的死真的能够跟自己脱得开干系吗? 董硕丧父,这个阳光爽朗的青年,却因为自己的缘故,需要承受着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所有的人,谁不是无辜之人? 可就是这些无辜之人,偏要承受着仇怨的痛苦与牺牲。 而这仇怨的源头,皆是来自于魏尘。 他的双手虽至今未杀一人,却早已沾满了鲜血,因为有着太多无辜之人因他而受难或是丧命了。 想得越多,魏尘的身体便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他急剧挣扎的脑海忽又忆起那夜在福来客栈的醉酒画面了。 他的这份仇怨还传递给了一个人。 一个女子,一个青衣女子。 这个女子是韩露鸳,那个如兰慧心的女子。 画面中,他突然抓住韩露鸳的手,深情开口:“做我妻子好不好?” 韩露鸳笑看着他:“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你为什么要我做你的妻子?” 魏尘握着她的手更紧了:“因为你对我好,全天下对我这么好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直到这一刻魏尘才忆起韩露鸳的手究竟是多么柔软细润。 他也忆起了韩露鸳接的话:“好,倘若你能放下心中的仇恨,愿意陪我过着恬淡安稳的生活,我就嫁给你。” 魏尘自然是做不到。 魏尘能够想象到韩露鸳当时是有多么的悲痛。 可这些痛苦韩露鸳都在独自承受着。 魏尘的心在痛。 仇恨是世间最大的恶魔,剥夺了爱,抹杀了理智,甚至试图将一个人变成一个新的恶魔。 而这个恶魔,就是魏尘自己。 一个藏污纳垢的恶魔。 魏尘跪在地上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他的双目已然变的血红,因为他看到了自己手上沾染着的无尽鲜血。 他痛苦地擦拭着,甩脱着,却怎么也擦拭不干,怎么也甩脱不尽。 他开始干呕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竟是那么的恶心。 一个道貌岸然的刽子手,一个饱读圣贤的无耻徒。 “三叔,你怎么样了?”灵儿轻抚着魏尘的背部,面上再次挂满了泪珠。 她心里害怕极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三叔如此模样。 她在大声地呼喊着自己的三叔,可魏尘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 魏尘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难以自拔。 他正扣着嗓子,想要呕吐出来。 可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因为他今天的胃里并没有多少食物。 他颤抖的身子开始不住地咳嗽。 他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内心的污垢给释放出来。 “三叔,你别吓灵儿,灵儿保证以后一定会乖乖的。三叔”灵儿的哭腔依旧回荡着。 她害怕三叔会出事,害怕自己会永远失去这个说好不会丢下她的三叔。 “瘸子叔叔,求求你救救我三叔吧。”灵儿此刻就像是一个溺水之人,对于身边能够抓住的一切,她都要尝试去抓一把的。 风行客没有理会灵儿,他什么都没有去做,他只是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不断颤抖咳嗽的魏尘。 “噗。”终于,魏尘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的身体也缓缓止住了颤抖之势。 这一下可更是吓坏了灵儿。 灵儿在镖局待得久了,她时常能够听到镖师叔叔们说很多人死前都是先吐出一大口鲜血。 “三叔。”灵儿嘶吼出声,她以为三叔将要离他而去了。 她慌忙擦拭着三叔嘴角的血迹。 她那挂满泪珠的小脸上,也因为不住的哭泣早已涨得通红。 魏尘抓住了灵儿的小手,将灵儿揽到了怀里:“对不起,灵儿,三叔让你担心了。” 他轻轻地拍打着灵儿的后背:“灵儿放心,三叔没事的。” 灵儿在魏尘温柔的拍打下,渐渐止住了哭声。 魏尘松开了灵儿,他望向一旁始终冷眼的风行客。 双膝跪地,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师傅教导,弟子谨记。” 风行客欣慰地笑了。 早在十天之前,他便收到颠三的来信,信中言明叫他务必收下魏尘这个弟子。 颠三在信中自然详细地叙述了魏尘的情况。 风行客在茶馆之中便开始观察魏尘。 当时的他便开始惊异于魏尘剑法的天赋之高。 一套清风快剑竟然能够力抗四名内力相当之人,实属难得。 这当然不是清风剑法比武当剑法厉害。 相反,武当剑法传承数百年,其中有着无数先辈的精妙之式,远远不是魏风竹的清风剑法能够相媲美的。 功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真正厉害的永远都是御剑之人。 更为难得的还在后面。 魏尘力竭之时竟还能感悟出慢剑的奥妙,以心为力,以情御剑。 这样的天赋委实有些妖孽了。 风行客对于这样一个年轻人当真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的天资。 恨的自然是魏尘拜师的缘由乃是为报血仇。 一个天赋极佳的后辈,若是始终被仇恨蒙蔽着心智,一辈子注定是难登山巅的。 因此风行客才会说出那样的一番话。 一番令魏尘痛苦不堪的话。 千人百态,其实也不过是各自选择放大和压抑的念头不同,放下可笑的自尊与傲慢,扒开皮肉,把藏污纳垢的自己研究透了,才能有一柄洞穿世界的剑。 好在魏尘成功度过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关。 他成功地将一个藏污纳垢的恶魔从自己的心中驱除了出去。 风行客那始终提着的心可算是放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此后的心境将再无障碍。 握紧拳头,里面什么也没有;张开双手,你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此刻的魏尘,心中已然具备了一柄洞穿世界的利剑。 “起来吧。”风行客终于笑着开口。 “谢师傅。”魏尘心中古井无波,因为他知道风行客一定会收下自己了。 因为风行客已没有理由拒绝自己。 自己弱的不是武功,而是心境。 一颗被仇恨蒙蔽的心,是无比弱小的。 此刻的魏尘已然消灭了自己内心的恶魔,他便不再弱小了。 “我与颠三那家伙一样,不喜欢俗套,以后这些你就免了。”风行客淡淡开口。 “好。”魏尘点头。 “走吧。”风行客道。 “嗯。”魏尘继续点头,他牵起灵儿的小手,跟在颠三的后面。 灵儿知道三叔已然没有什么大碍,心中早已安定了下来。 她的小脑袋显然是转不过弯了,不明白两个大人之间的话语与态度会转变得那么快。 她仰着头,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这样就算拜师结束了?” 风行客早已从颠三的心中知道了眼前的孩子便是龙老大的遗孤。 他不由笑道:“你还想看什么?” “拜师不该有许多人在旁见证吗?不该磕头奉茶吗?”灵儿不解地问道。 风客行不由笑道:“你小小年纪,从哪知道那么多规矩?” 灵儿得意地昂着头:“我在家里的时候,镖师叔叔们拜师都是这样的。” 风客行不由大笑:“好,你若想看,回去我让你三叔给我磕头奉茶,你就在一旁做个见证可好?” “呵”灵儿刚张开嘴准备说“好”,却看到魏尘正瞪着自己,不由脖子一缩,忙改口道:“还是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落雁忧鸳 落霞峰是华山的最高山峰,历来被称之为“华山元首”。 立于这落雁山巅,便会觉得天近咫尺,星斗可摘。 举目环视,可见群山起伏,苍苍莽莽。 黄河渭水如丝如缕,漠漠平原如锦如绵。 山巅一株劲松之下,一位白衣老者凛然而立。 他便是这华山大长老华三归。 灰须灰发在这山巅的寒风中肆意飘扬。 对于这种如临天界,如履浮云的感觉,华三归早已淡然。 因为高处感受到的永远都只是寒冷与孤寂。 你若是觉得立于高处的心该是火热的,那仅仅意味着你从未抵达过高处。 “师傅。”一名青衣女子走到华三归的身侧躬身行礼道。 “小鸳,为师唤你前来,是因为一件事。”华三归侧身望着韩露鸳,缓缓开口道。 他的面容之上满是正色。 “师傅请说。”韩露鸳道。 “今日武当弟子拜会于我,他们向我提亲。”华三归望着韩露鸳的目光显得有些复杂。 韩露鸳猛地抬起美目,凝视着老者复杂的双目。 她没有接口说话,因为他知道师傅会继续说下去的。 “武当张玉轩明日便会带着彩礼抵至落雁峰,而他欲娶之人便是你。”华三归开口道。 “玉轩大哥?”韩露鸳惊呼,她美目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华三归轻声道:“他已然知晓你游历归来,你怕是必须给他一个答复了。” 韩露鸳眉头轻皱:“我与他已然三年未见,他何故突然来提亲?” “你们初见之时,他便对你关怀有加,况且这些年给你的书信也有十数封。”华三归拍了拍韩露鸳的肩膀,眼中满是如父般的慈爱。 “可我始终视他为兄长,书信来往也不过是朋友间的寒暄。”韩露鸳摇了摇头,面庞之上满是愁容。 “他是武当掌门之子,身世不俗,况且他的天资心性都是上品,绝对配得上你。”华三归柔声道:“最重要的是,我能看得出,他会真心对你好。” “师傅希望我嫁给他?”韩露鸳凝视着华三归的双眸,问道。 华三归叹了口气,缓缓踱步到山巅绝壁之前。 “你尚在襁褓之中便入我门下,我是看着你一天天长大的。”华三归的声音显得有些哀伤,“如今我已到入土之年,只盼着还能在睁着眼的时候看到你有一个好归宿。” “师傅,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韩露鸳面色动容地安慰道。 她望着师傅略显单薄的孤寂身影,美目微垂地开口:“其实我已有了心爱之人。” 华三归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嘴角似尤有一抹微笑:“可是那烟雨江南的魏尘小子?” “您您怎么知道?”韩露鸳低垂的娇羞模样已然不复,她的娇颜之上满是惊讶,说话都有些结舌。 江南距华山有着数千里的脚程,她从江南回来不久,师傅是如何知晓魏尘的存在呢? 华三归满是沟壑的老脸满是笑容,戏谑地盯着韩露鸳。 韩露鸳被道破心事,此时被师傅审视般的目光盯着,满是娇羞。 “您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你是怎么知道他的?”韩露鸳摇着老者的胳膊,撒娇道。 华三归甩开韩露鸳摇着自己胳膊的手,佯怒道:“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般?” 韩露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莫要忘了,你一恒师叔可是去参加了沈云楼的寿宴。”华三归淡淡道。 韩露鸳面色一窘,伸着手挠了挠脑袋。 华三归瞪了眼这个古灵精怪的徒弟,“你这逆徒明知师叔在场却不去拜见,回来华山也不与你一恒师叔同道,那老东西前几日可是跑到我面前责怪我教徒无方。” 韩露鸳做贼似的缩了缩脖子,随即又笑嘻嘻道:“弟子知错啦。” 她忽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师傅前些日便知晓这件事?” 华三归点了点头。 他正色问道:“那个小子对你好吗?” 他对我好吗?韩露鸳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她回忆着与魏尘相处十数天的日子。 十数天本该是个极其短暂的时光。 可感情这东西本就与时间无关,尤其是爱情。 有些人相识十年,却依旧不过是点头之交。 有些人初次相见,却宛如十年老友。 纵然这段感情在韩露鸳的心底有着一丝苦涩,可当她脑中忆起那个呆呆傻傻却重情重义的青年之时,嘴角禁不住泛起一缕幸福的笑意:“她对我很好,他是个儒生。” 两人分离已有月余,可分别的日子却叫韩露鸳愈发思念魏尘了,也不知那个呆儒生会否想起自己? 华三归望着韩露鸳毫不掩饰的笑意,点头道:“好,明日我自会推掉这门婚事。” 老者顿了顿,突又开口:“这事我已自作主张飞鸽传书告知了你的父亲。” 韩露鸳幸福的笑容陡然消逝,她愤怒道:“他既已遁入空门,便早已不是我的父亲。” 华三归早已料到韩露鸳会是这样的表现。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骨肉之情在那,又岂是你能摆脱得了的?” 华三归负手缓缓离去:“其实,他对你是非常关心的。” 老者走了,声音也渐行渐远。 而这孤寂寒冷的山巅之上,只剩下一道青衣倩影,美目之中泪光连连。 ———————— 华山山脚有着三间木屋,风行客本不住在这里,他一个人是住不了三间木屋的。 只因他收到颠三的书信,才会搬到这里。 主屋居中,侧屋分居东西。 构造竟与华山南峰一峰三顶极其相似。 南峰三顶,落雁峰居中,松桧峰居东,孝子峰居西,整体形象一把圈椅,三个峰顶恰似一尊面北而坐的巨人。 三间木屋亦如人危坐而引双膝。 此时夜色已至,主屋之内早已燃起红烛。 然而光亮的木屋之中却是没有人。 魏尘c风行客和灵儿,三人聚于屋外,坐于月下。 “瘸子叔叔,这酒当真那么好喝?”灵儿双手托着下巴问道。她已有乏意,却并不想睡觉。 按理说,灵儿称呼魏尘三叔,风行客却是魏尘的师傅,灵儿怎么都不该称呼风行客为“叔叔”,尤其是加上“瘸子”这样一个无礼的前缀。 魏尘起初很严厉地指责过灵儿,可那没用。 因为风行客才是三人中的老大。 风行客说他喜欢这个称呼,魏尘也无可奈何。 听到灵儿的问话,风行客笑了笑:“究竟好不好喝,看看你三叔那股馋劲就该知道了。” 此时的魏尘的确很馋,他虽是仰头望着夜空,可喉结处总是不住地滚动着。 灵儿轻笑一声,小脑袋凑到风行客跟前,试探着道:“那你可不可以也让我喝一口?” 灵儿目光有些希冀,小手指着风行客手上的酒坛。 在江宁的时候,镖师叔叔们虽然对她宠溺有加,可却从不让她沾酒。 她心底始终不明白,明明那么好的东西,大人们为什么不舍得给自己喝上哪怕一口。 所以此刻她大着胆子朝风行客讨酒喝。 风行客翻了个白眼,抱着酒坛,扭过身道:“不行。” “哼,小气鬼。”灵儿嘟起小嘴,气呼呼地回到了西侧的房间中。 即便是进了房间,躺在床上的她依旧在抱怨着大人们的吝啬。 风行客耸了耸肩,灵儿既然走了,他只有跟魏尘说话了:“这么好的酒,怎么能让一个孩子随意糟蹋呢,你说是不是?” 风行客喝了一口酒,斜睨着魏尘。 魏尘目光低垂地望着风行客,他的脸上呆板一片,没有丝毫的表情,淡淡道:“是,弟子受教了。” 此时的魏尘已然有理由相信他这个师傅不给他酒喝绝非出于某种深意,风行客就是要故意馋馋他。 风行客无所谓地撇了撇嘴,斜睨的目光缓缓抬向夜空,淡淡开口:“你虽是我的徒弟,可我已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教给你了。” “嗯?”魏尘疑惑地望着风行客。 “清风剑法灵动飘逸,已然是江湖中的顶尖剑法了。况且你资质超然,悟性非凡,力竭之时尚能领悟慢剑的奥妙。我这个瘸子,已然无法再传授你多么精妙的剑法了。”风行客叹了口气道。 一般的年轻人若能得到风行客如此的评价,足以自傲了。 可魏尘毕竟不是一般人。 他的面容渐渐变得肃然,学着风行客的模样仰视着夜空,沉声开口:“这月亮虽显残缺,却丝毫不影响它将光辉洒向大地。” 风行客嘴角露出一缕笑意:“花木兴许需要光辉的滋养,可你这块石头,却不需要。” 魏尘陡然起身,恭敬道:“还望师傅赐教。” “石头需要的是打磨。”风行客慢慢站起身来:“明日卯时,起床练功。” 风行客回到了主屋,他起身的时候将那半坛酒留在了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山巅伐木 喝了半坛酒的魏尘睡得并不是很沉。 三更时分,他披上白衫,走出屋外。 现在的魏尘已然不再是个只为自己而活的人了。 他无声地走进了灵儿的房间。 他担心灵儿不能适应这样一个新的环境,他怕灵儿夜里又将被子给踢落。 幸好,灵儿睡得很香,消瘦了的小脸上此刻还挂着恬静的笑。 因为风行客给她准备的床柔软而温暖。 魏尘望着灵儿安详的甜蜜笑容,似是被感染了般,同样地笑了。 ———————— 卯时一刻,星稀月冷,天边已有曙意。 魏尘独自离开了木屋。 他的一身打扮已然变了模样。 粗衣麻布,肩背麻绳,腰系两柄柴刀。 俨然一个农户的打扮,哪还有白衣侠士的风度。 魏尘也是无奈,他也是刚刚得知,风行客所谓的磨砺,便是让他登临南峰之巅伐木砍柴。 他虽有疑惑却无迟疑。 因为风行客是他的师傅——一位明师。 他相信师傅一定有着深意,也相信登巅伐木之行必然有着磨砺之效。 魏尘并未急于上山,他绕行到了数百丈的“望岳”茶馆。 此时天色已然微微亮。 茶馆里这么早是不可能有客人的,但掌柜依旧起床开始煮茶了。 “掌柜的,劳烦给我来坛好酒。”魏尘吆喝道。 掌柜显然是认识魏尘的,纵然魏尘的一声打扮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他那张清秀刚毅的面孔却是换不掉的。 掌柜目色之中有着浓浓的诧异:“是你?” “是我。”魏尘微笑回道。 掌柜也笑了笑,将手上的水渍在裤腿上擦干,道:“请坐。” 魏尘摇了摇头,道:“不坐了,我拿上酒便走。” “好,请稍等。”掌柜急忙下到酒窖。 等待着的魏尘,虽是第二次来到茶馆,却直到此刻才有工夫打量起这间小茶馆。 茶馆虽简陋,却显得精致。 碗筷清洗得异常干净,木质桌案被擦拭得早已泛白,就连灶台上的抹布也是不油不污。 很显然,这掌柜自己本就是个活得异常精致的人。 魏尘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那曙光中迎风招展的“望岳”旌旗之上。 酒很快被拿了上来,魏尘收回目光,从怀里取出十两纹银递给掌柜。 掌柜拿着银两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客官这,小店实在是没法找零。” 魏尘拿起酒坛,笑道:“不用找,我会经常来的。” 言罢他便欲离去。 可他却突似想起什么事来,转身问向未动的掌柜:“敢问掌柜,这茶馆落于山脚,何故取名‘望岳’二字?” 掌柜既然是个活得精致的人,取这样的名必然有着他的深意。 掌柜笑着摆了摆手:“这间茶馆本是无名的,名字是一位客人给取的。” “哦?”魏尘来了兴趣,“什么样的客人?” “便是昨日你出手解围所助之人。”掌柜目光凝视着旌旗道。 竟然是风行客! 山脚“望岳”,这样的谬之大论若是搁在风行客身上,便不再是是一种谬论了。 魏尘的心中久久没有平复,因为他对自己的这个师傅终究还是低估了些。 ———————— 辰时,太阳已然高悬。 灵儿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木屋,她还是有些困,因为她已一个多月没有像昨夜那般睡得香甜了。 她梦见二叔三叔和镖师叔叔们聚在一起纵酒狂欢。 她梦见二叔终于舍得把酒给自己喝了。 她梦见自己喝的那酒甜似琼浆,醇如玉液,比蜜还要美味。 灵儿转悠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自己的三叔,不由喊道:“瘸子叔叔,我三叔上哪去了?” “练武去了。”风行客答道。 “在哪练?”灵儿问道。 “山上。”风行客指了指南峰的山巅。 灵儿顺着风行客的手指望去,山峰直插云霄,壁立千仞。 “我也要去。”灵儿睡意一扫而空,雀跃道。 风行客撇撇嘴:“你去干吗?” “当然是去练武。”灵儿理所当然地答道。 ———————— 自古华山一条道。 华山的无限风光便在于奇险二字。 魏尘正在登峰的途中,由于时间尚早,魏尘沿路没有鲜有看到游人或是华山弟子。 他顺着澄明清澈的山泉而上,迈上突兀凌空的“千尺幢”,跨过危崖陡峭的“百丈峡”。 直到这个时候,魏尘才体会到师傅所言的磨砺了。 险峰究竟有多难登,看到魏尘手里提着的酒坛便知。 满坛酒此时已然洒落一半。 一流高手尚不能仗着轻功轻易登巅,普通人想要登巅无不是小心翼翼缓慢登行。 抵达山巅的魏尘,望着酒坛,心中不免有些可惜。 他叹了口气,酒剩一半,他已然不舍得再多喝了。 因为他的磨砺才刚刚开始。 风行客的任务其实简洁异常。 登顶南峰,伐一木,劈成柴,困缚而归。 登山砍柴,这本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 因为这样的柴,山脚之下遍地都是。 但这已然不是一件事,这是一场磨砺。 至少在魏尘看来是这样,因为光是登巅的那条坎坷山路便是极其磨砺人的。 而魏尘这样的人,正是最需要磨砺的时候。 五月天,正是木叶繁盛之季。 山巅满目皆是难以下脚的灌木丛林。 魏尘转悠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寻到一处事宜的松树林。 他卸下肩上的麻绳,放下手里的酒坛,从腰间抽出两把柴刀。 之所以是两把,也是风行客的意思,他十分严肃地要求魏尘必须使用两把柴刀同时伐木,同时劈柴,并且不准使用内力。 对于这样的要求,魏尘上山之时也曾考虑过风行客的深意,可他却难以想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合理缘由。 不过既然师傅有要求,做徒弟的自然是言听计从。 魏尘颠了颠左手的柴刀,说实在话,他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因为他从来都只是右手持剑,如今左手握刀,感觉生疏异常。 一棵碗口粗的松树便成了他试刀的对象。 与右手柴刀的快捷娴熟不同,魏尘左手的刀挥舞的很慢。 左手只有挥得慢才能精准地将柴刀嵌入上一个刀口。 倘若此时有人能够看到魏尘的动作,心中必然惊恐。 因为很难有人能够做到双手以不同的节奏去挥刀。 右手迅捷如飞无形无迹,左手却是慢如龟速轨迹了然。 两手节奏的巨大差异却又丝毫不会给人勉强违和之感。 这已绝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一心二用了。 这需要超凡的资质才能做到。 江湖之中不乏使用双刀双剑的名辈高手,可纵然是他们,也绝不可能做到如魏尘这般行云流水的左右开刀。 魏尘自然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资质多高。 他更不可能知道砍树也能看出一个人武学上的资质天赋。 他此刻已然避让到了一旁,因为树已经倒了。 遒劲的松树轰然倒地,顶端的针叶簌簌震动,惊起林间一片飞鸟。 魏尘颠着自己手里的柴刀,眉头轻皱,表情似是不甚满意。 或许是松树的断口过于参差,或许是柴刀使得并不顺手。 他叹了口气,正欲上前将倒地的松树截断成木桩。 “兄台在此何为?”魏尘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魏尘不由回身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白袍的持剑青年正迈步朝着魏尘走来,在其衣袍胸口处,绣着一个大雁落于高峰的图样。 青年的目光正审视着魏尘。 魏尘见状,料想此人该是华山落雁峰的弟子,于是急忙将柴刀别在腰间,拱手道:“见过师兄,在下正在此地伐木。” 程宣闻言不由眉头轻皱:“你是我华山弟子?我怎从未见过你?” “禀师兄,我是昨日才拜入华山的。”魏尘苦笑道。 “哦?”程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眼前青年虽是一袭粗布麻衣的打扮,可青年的神色又不似说假。 按理说这伐木青年若是落雁峰的弟子,山峰上下早该知道有这样一个师弟。 可青年若是其他诸峰弟子,又何故跑到落雁峰来伐木呢? “敢问师弟拜入了谁的门下?”程宣问道。 “家师乃是风行客。”魏尘道。 “谁?”程宣语气中有着讶异,他生怕自己听错了,不由再次询问。 “风行客。”魏尘道。 程宣讶异的脸不由笑了,那笑容并非嘲笑,也绝非冷笑。 他只是被眼前这个粗衣麻布的小子给逗乐了。 风客行师兄是何等人物? 那可是师傅华三归最得意的一个弟子,没有之一。 七年前,一怒为红颜,独上武当,折辱十数名武当成名高手。 最后虽败于武当三大长老联手之下,可那份气魄胆识却是让无数江湖中人为之敬仰。 纵然风行客如今已瘸,却依旧是一位顶尖高手。 这些年有着近百的年轻人妄图拜其为师,却无一人入其法眼。 此时这个平凡的青年竟然说自己是风行客的徒弟,这怎么能不让程宣觉得好笑? “你可知风行客乃是我的师兄?”程宣笑问道。 “呃?”魏尘一怔,“什么?” “我与风行客师兄皆是这落雁峰弟子,你说他不是我师兄是什么?”程宣道。 尽管他与风师兄的实力天差地远,可两人的辈分便是如此。 “如此说来,我该称呼你为‘师叔’。”魏尘苦笑道,他怎知风行客的辈分竟如此小。 不过也该是如此,风行客不过三十六七的年纪,怎么也不像个长老。 程宣摆了摆手,“不敢当,你既是风师兄的前辈,怎会在这山巅伐木?” 魏尘摊了摊手:“师傅让我来砍的。” 让徒弟登临这万仞千壁的山巅,只为砍树,这种没有丝毫意义的事,会是风行客的作风吗? 程宣望着魏尘一本正经的模样,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师弟请便吧。” 程宣已然想明白了,魏尘定是欲拜风行客为师的江湖小辈,死皮赖脸地缠着不愿走。 风行客师兄心中无奈又不愿出手赶人,便故意刁难,遣他登山伐木,好让这个小辈知难而退。 这也是程宣能够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 对于这样的人,程宣没有歧视。 不仅是因为他有着良好的修养,更是因为他知道拜入华山是有多难。 太多籍籍无名的小辈,皆是苦于没资格拜入大门派中,于那茫茫江湖之中沉浮。 这样的辛酸,他少年之时也曾经历过。 程宣叹了口气,便拱手告辞了。 他朝着下山方向前行,他要去接人,今天将有贵客登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冤家路窄 程宣对于这样的一个插曲并没有过多的上心,因为他绝不会相信魏尘真是风行客的徒弟。 此刻他的心里有着更为重要的事需要思虑。 师傅华三归遣他前去迎接武当众人,他也从师傅的口中知道了武当众人所来的目的。 此刻他的心中有着浓重的矛盾。 从情感上来讲,程宣对于武当一行人的到来并不是非常的欢迎。 因为他们竟然是来向小师妹提亲的。 落雁峰诸多师兄都是极其爱护这个古灵精怪的师妹。 如今有人突兀地想要将她迎娶,任何一个做兄长的,都会有着一丝抵制之心的。 但从理智上来说,他又不得不去欢迎。 因为这不单单是师傅的命令,兴许小师妹的心里也有着嫁人的意愿。 毕竟张玉轩早已是江湖之中闻名的后起之秀。 郎才女貌再般配不过了。 作为长兄的程宣,没有道理不去为师妹的幸福而奔波。 程宣怀着复杂的心绪,走了二里地。 便在下山的隘口,看见脚下有着十数道白衣身影朝着山巅走来。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朝着众人的方向迎去。 毕竟看到人了却还立在原地等待,是件极其失礼的行为。 十数人都是武当之人,因为他们衣袍的胸口处,皆绣着一个太极图样。 山路崎岖狭隘,两人并行已然稍显拥挤。 十数人宛如一条白龙,穿插在这坎坷山道。 孟阳杨立舟等四人走在前面带路,他们今日早早便到山脚等候了。 四人身后是便是武当四长老张寒生。 张寒生虽已花甲,却是神采矍铄,精神奕奕,崎岖的山路他竟如履平地,气息不急不喘。 比之年轻人更胜一筹。 老者身后是一位青年。 青年剑眉星目,五官俊朗,傲然的步伐中有着一股浩然正气。 他手持含光剑。 含光剑,与承影剑,宵练剑并称为武当三大绝世神剑。 关于这把含光剑,《列子汤问》中早有记载:“孔周曰:‘吾有三剑,惟子所择。一曰含光,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能够持有这柄含光剑,想必青年必是张玉轩。 张玉轩的身后紧跟着八名手捧精致木箱的青年。 这八个青年显然没有老者与张玉轩的淡然气魄。 此刻的他们显得小心翼翼,双手将木箱攥得紧紧的,生怕在这奇险的山路间摔落。 程宣瞧着八人慎重的模样,再想想他们此行的目的,便已了然木箱之中必然都是价值连城的彩礼。 “见过长老,见过武当诸位师兄弟。”既已相遇,自然到了该开口的时候了。 程宣率先开口,毕竟对方远来是客。 武当众人皆是止步。 矍铄老者微微颔首。 张玉轩仰头抱拳道:“在下张玉轩,敢问师兄如何称呼?” “在下程宣,奉家师之命再次恭候诸位。”程宣笑道。 “有劳了。”老者淡淡开口。 程宣右臂前引,身体微微前倾,笑道:“长老请,诸位师兄弟请。” “请。”武当众弟子齐道。 兴许这就叫做寒暄。 但偌大江湖,无论在哪都是少不得这样的寒暄。 ———————— 魏尘对于那场插曲同样没有过多的上心。 程宣刚走,他便抽出腰间的两把柴刀,分割木桩。 左手挥砍的速度极慢,不仅是出刀的速度慢,分割的效率也慢。 魏尘毫不在意。 因为此刻的他已然乐在其中。 左手的拙劣让他觉得可笑而有趣。 就像一个习惯右手写字的人,突然改换左手持笔,写出来的字必然是扭曲难看的。 但这种新的尝试未必不是一种乐趣。 而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对于某些新鲜事物从不抵制。 自得其乐而又心生倔意。 魏尘显然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此刻他的心中满是“战意。” 这种“战意”是对新鲜事物的挑战,是对永不气馁的挑战,更是对自己的挑战。 一棵树被分割成了十数截尺长的木桩。 碗口粗的木桩显然是做不了柴火的,魏尘还需要将根根木桩一劈为四变成木柴。 魏尘颠了颠手里的柴刀,喝了一口酒。 因为他知道这劈柴才是最麻烦的,它的麻烦之处便在于需要双手同时劈砍。 两截尺长的木桩被竖在地上,魏尘双手猛地朝各自的目标劈去。 右手柴刀下的木桩从中间整齐地一分为二。 可左手的柴刀却是沿着木桩的边缘侧劈了下去,竖立的木桩在这股大力之下,擦着泥土斜飞而出。 魏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力度跟精度终究还是难以掌控啊。” 好在他从不是一个气馁的人。 他继续挥刀尝试。 程宣领着十数名武当门人很快走到了松树林边的山道。 魏尘已然能够听到那杂乱的脚步,可他连头都未曾回。 他正在专心与那块早已残破不堪的木桩较着劲。 武当弟子,少有人会去在意一个粗布麻衣的柴夫。 可老者和张玉轩却在意到了。 在场中人,也只有他们俩能够感受到那个半蹲在地劈柴之人的一丝不凡。 那柴夫左右手同时劈砍地上的木桩,两把柴刀的动作却是有着天翻地覆的差距。 一个迅捷如风,一个缓如龟速。 张玉轩知道自己遇到奇人了,他陡然驻足,问向程宣:“程师兄,敢问那劈柴之人是谁?” 程宣一脸疑惑,他想不到这个江湖后起之秀何故要关注那个无名小辈。 不过他还是答道:“不满师弟,此人也是今日才出现在我华山的。他自称是我华山弟子,我正准备回去确认此事。” 这番话自然有着推诿之意,因为程宣本就不知道那劈柴青年的来历。 他也不可能将青年先前的胡话告与众人,因为那样会对风行客的名声有着极大的损害。 孟阳见到张玉轩驻足,也不由瞥向那名柴夫。 可这一看,却是让他怒火中烧。 “是他,混账小子。”孟阳吼道,便大步朝着魏尘走去。 他并不担心自己绝非魏尘的对手,因为他是有兄弟的人。 半蹲在地专心劈柴的魏尘,听到有些耳熟的爆喝,不由回头。 当他看到孟阳拔剑朝着自己径直走来的时候,嘴角不由浮出一丝苦笑。 当真是冤家路窄啊。 魏尘望着孟阳身后的十数道身影,不由叹了口气,知道今天有大麻烦了。 魏尘自然不会选择逃跑,一个骄傲的人是从来不会做出让自己觉得耻辱的事。 他这辈子只逃过一次,那一次他是遵循父亲的遗言,否则他一定会与郑天行死拼,纵然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孟阳见魏尘没有逃跑,森然一笑。 魏尘缓缓起身,双手握着柴刀,傲然面对着孟阳的锋芒。 他虽没有剑,但对付孟阳,柴刀已然足够。 杨立舟等三人见孟阳与魏尘已然交手,正欲上前帮忙。 “慢着,这是怎么回事?”张玉轩眉头微皱地开口问道。 三人脚步不由止住,他们目光有些闪烁,谁也不愿抢先开口。 “说。”老者也淡淡开口。 杨立舟抬起双眸,他是心思沉稳之人,担心宋浩二人说话不够谨慎,开口道:“昨日我等四人在山脚见那青年持强凌弱便上前劝阻,怎知这小子不识好歹,我们便生了些冲突。” 杨立舟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可谓不够深厚。 可张玉轩显然不是那种黑白不分的蠢人,他深知四人品性,不由冷笑道:“若真是如此,他今日还能安然无恙地在此劈柴?” “是。”杨立舟面色没有丝毫的异样,淡淡答道:“我等本欲教训他一番,却被风行客制止了。” 撒下一个谎言,自然需要更多的谎言去缝补。 “风行客?”张玉轩瞳孔一缩,对于那位狠人,他七年前便如雷贯耳。 虽说风行客与武当有着难以化解的私人恩怨,可这并不能影响张玉轩对风行客的敬仰之情。 任何人若是见识过风行客七年前的气魄与豪壮,都会心生敬意的。 那时候的张玉轩还是一个少年,一个憧憬江湖英雄的少年。 这样的一个少年又怎么会不对风行客心生敬仰呢? 老者也是心中一惊,因为即便是他,也未必是风行客的对手。 七年之前,武当三大长老联手之下才能压制住他。 程宣听到杨立舟的话,也是一怔,那个伐木青年倒的确跟风师兄有着些许关系,否则风行客又怎会出手制止呢? 短暂失神的张玉轩双目细眯,冷冷道:“若真如你所言,这人是个持强凌弱不知好歹之人,风行客又怎会出手相助于他?” 当无法再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缄口不言。 “那我就不知道了。”杨立舟露出无奈的表情。 林中的魏尘与孟阳交手正酣。 柴刀虽短,却在死死地压制着孟阳。 孟阳心中暗暗发苦,魏尘双手持刀,似乎比昨日更强了。 魏尘右手的柴刀无形无迹,让孟阳疲于应付,左手柴刀虽慢,却势大力沉,让孟阳难以招架。 短暂的交手中,魏尘突然对于左手使刀又多了些感悟。 快慢皆有利弊,如今魏尘双手快慢结合,却是互利互补,相得益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惺惺相惜 孟阳此刻心中发苦,因为他已然快支撑不住了。 他心中暗恼身后的兄弟怎么还不出手。 可他又怎会知道,他身后的兄弟已然低垂脑袋,不敢插手。 张玉轩是率先留意到魏尘的不凡之处,左右手同时挥刀的节奏快慢迥异,却毫无违和。 这样的奇人他当真是第一次遇见。 此后他更是见识到了魏尘的无畏与傲然。 纵然明知对方人多势众,却无丝毫胆怯之心,依旧傲然而立。 这份胆魄与傲气让张玉轩大为欣赏。 此时他望着魏尘武功的精妙,不由双手引做剑指,学着魏尘的模样快慢结合。 可片刻间,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驾驭这样的功法。 自己做不到的,别人却能做到,张玉轩不由对魏尘生出一丝敬佩之情。 因为魏尘的年纪看上去比自己还稍小一些。 如此年纪便有这样的武功与心性,绝对当得起他张玉轩的敬佩。 孟阳眼看着就要落败,可张玉轩却没有丝毫出口制止的意思。 人是他自己要去招惹的,技不如人即便身死也怨不得别人。 今日受点教训未尝不是一件坏事,这样日后闯荡江湖才能少受些罪。 尽管张玉轩很是看不惯孟阳杨立舟等人的品性,但他作为师兄,依旧想着他们能够早日成熟些。 “叮”,孟阳的剑受到魏尘那势大力沉的慢刀一击,直接脱手而出,插在林间松软的地里。 而魏尘右手的柴刀灵动飘逸,此时已然抵在了孟阳的脖子处。 孟阳垂手而立,不敢动弹。 可他的双目之中没有丝毫的服气,他之所以会输,不过是因为他的兄弟没有上而已。 孟阳桀骜地瞪着魏尘,他知道魏尘绝对不敢杀他。 魏尘冷笑一声,收回柴刀。 魏尘的确没有杀他,他绝不是不敢杀孟阳。 而是因为孟阳这样的人虽显可恶,却绝对没有到该死的地步。 若是大奸大恶屠戮弑杀之辈,纵然孟阳身后站着再多的同门,魏尘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多谢兄台手下留情。”张玉轩的声音远远传来。 刚拾起长剑的孟阳闻言,不由升起一丝羞恼之意。 张玉轩不喜他们几人,他们又何尝喜欢张玉轩呢? 张玉轩终日里对他们指手画脚,教训责骂,几人内心早已对其愤懑不满。 奈何张玉轩不仅武功高强,更是掌门之子,几人明面上是如何都不敢得罪的。 战时不出手,落败方开口,这不是成心让孟阳难看吗? 孟阳心中不断地咒骂着张玉轩,甚至恶狠狠地咒怨着他娶不到老婆。 魏尘见到来人剑眉星目,龙行虎步之间透露着浩然正气。 于是收起柴刀。 “在下武当张玉轩,敢问兄台如何称呼?”张玉轩望着收刀傲然而立的魏尘,抱拳开口。 “魏尘。”魏尘淡淡开口,态度不算热络,却也绝非冷漠。 “我这几位师弟虽行事鲁莽,却无坏心。此前他们多有得罪,还望魏兄莫要计较。”张玉轩看到魏尘如此傲然的脊梁,便明白了那杨立舟是胡搅蛮缠颠倒是非。 因为他自己本就是一个骄傲的人。 他深知,一个骄傲的人,是绝对做不出持强凌弱这等事的。 “不敢,但愿你这几位师弟日后莫要再来找我这个柴夫的麻烦便好。”魏尘道。 别人既然是来化解仇怨的,自己当然乐得如此。 “魏兄说笑了,他们日后自然不敢。”张玉轩笑道,“我观魏兄刀法玄妙奇特,不知师承何人?” 魏尘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家师风行客。” 张玉轩瞳孔陡然缩张,随后面露惊喜。 眼前之人竟然是自己一直崇敬之人的徒弟,怎么能不叫他心中大喜呢? 孟阳也不再羞恼于张玉轩,他瞪着不可思议的双眼望向魏尘。 昨日在茶馆之中,魏尘与风行客显然是并不相识的。 莫非是自己等人成全了两人的师徒情谊? 孟阳此时真恨不得一头撞在那松木之上。 张寒生一双老眼渐渐细眯,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中在想着什么。 程宣再一次听到魏尘的笃定之言,加上见识到魏尘高于自己的武功,一颗心开始动摇起来。 莫非他真是风师兄的徒弟? 张玉轩开怀笑道:“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魏兄这样的才俊配做风前辈的徒弟了。” 尽管论资排辈上说,风行客与张玉轩乃是同一辈份,但达者为师,张玉轩尊称自己崇敬一人一声“前辈”并无不妥。 他继续开口道:“今日得见其高徒,实属缘分,不知在下能否与魏兄成为朋友?” 相由心生,张玉轩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皆有一股浩然正气,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心性卑劣的小人。 这样的人,魏尘自然是愿意结交的,他笑着点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魏尘不会因为张玉轩是孟阳等人的同人就对其有多偏见。 一样米养百样人。 点香阁尚有如紫兰姑娘那般真挚的女子,堂堂名门大派怎会没有翩翩君子呢? 两个年轻人,在这山巅林间,竟然互生一丝惺惺相惜之情,不可谓不是一场缘分。 张玉轩爽朗大笑,抱拳道:“在下此番尚有要事,便先行告辞。他日再见,我必要与魏兄你把酒言欢。” “我期待那一天能够早早到来。”魏尘大笑回道。 武当众人走了,因为他们确实有着要事去办。 而魏尘还在林间,因为他还有柴要劈。 魏尘将两根木桩竖立摆好,这次他没有急着挥刀。 刚才与孟阳的比斗之中,魏尘对于左手持刀有了一丝感悟。 此时他正在用心地体味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感。 魏尘集中精神在自己的双手之上,静静地调整着呼吸。 他的刀突然动了。 两柄柴刀在他的手中显得玄妙异常。 快到太快了,直至刀身触到地面,木桩才砰然分开。 慢刀太慢了,木桩在慢刀的压迫下,缓缓嵌入松软的地面半寸,不负所望地一分为二了。 魏尘终于算是成功了——按照师傅的要求劈柴成功。 魏尘嘴角不由露出一缕笑意。 那份笑,是对于新鲜事物尝试成功的开怀,是对挑战自我成功的喜悦。 魏尘紧紧握了握左手的柴刀,这一刻他觉得左手使刀已然不再那么生疏了。 凡事有一就会有二,成功同样不例外。 十数根木桩被魏尘接二连三的劈成柴火。 忙完这些的魏尘也不好受,他并非身体疲惫,而是精神倦乏。 就像刚结束异常殊死搏斗般疲顿。 他将柴刀扔到一旁,坐到松软的土地上。 柴既然已经砍完,接下来便是美美地享用美酒。 他也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上山还带了坛美酒。 唯一可惜的便是山路难登,酒洒了一半。 看来下回得弄个酒葫芦了。 ———————— 程宣将武当众人领向华南殿,因为华三归早已在殿前等候了。 “华长老,多年未见,近日可好啊?”张寒生笑着问候道。 “寒生兄,昔日武当一别,已有数年,你我皆是又老了几岁啊。”华山归笑道。 “华前辈健硕之年,何来老态?”张玉轩上前拜道。 “多年未见,玉轩贤侄已经有了你爹的三分风采啊。”华三归点头赞道。 “华前辈谬赞了。”张玉轩谦逊到。 “哈哈,来,都别站于殿外,请进。”华三归领着众人进殿入座。 华南殿内宽敞异常,虽无方台宝座,却有围屏金柱。 每根金柱之上,都盘绕着一条矫健的金龙冲向天际。 墙壁之上,刻画有川河高峰,仙人舞剑。 几柱檀香立于香炉。 红木椅旁的案几之上早已摆放了糕点茶水。 寒暄既已结束,接下来说的便是正事了。 张玉轩捧起一杯茶水,不时朝着殿口望去,他多希望那个朝思暮想的倩影能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显得有些紧张,那捧着杯子的手攥得很紧。 此时由不得他不紧张,因为众人即将商议的事情可是自己的终身大事。 “华长老,今日我前来,便是为我侄儿提亲的。”张寒生开口道。 “嗯。”华三归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众人是来提亲的,他更知道张寒生此话不过是为了引出话题而已。 然而点着头的华三归并不想给张寒生延伸话题的机会。 “寒生兄啊,不瞒你说,我那女徒弟心性尚不成熟,偏要辜负你等美意。”华三归叹了口气,充满歉意地开口。 张寒生将端到嘴边的茶放下,眉头轻皱道:“什么意思?” “唉,我那女徒弟天性散满,尚不愿嫁人,诸位此番怕是要空跑一趟了。”华三归无奈道。 张玉轩紧攥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洒落到了洁白的衣袍之上。 他猛然站起身来,道:“华前辈,敢问这是小鸳的意思吗?” “是。”华三归望着张玉轩那略显落寞的眼眸,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晚辈可否见她一面?”张玉轩面露期许地问道。 华三归沉重地摇了摇头:“她知你对她情深义重,此番拒绝于你,她心中有愧,早已向我言明,相见不如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