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很久了》 正文 1.花有重开日(1) 《我等你,很久了》 /咬春饼 花有重开日(1) 周末,上海变天。 立秋已过五六日,但盛夏的尾巴还张牙舞爪地翘着。不料午后突如其来落了场冰雹,过程不过两分钟,一晃眼,又是明晃毒辣的艳阳高悬于空。 温以宁手头刚结了个项目,在家歇着。窗外奇景对她吸引力不大,所有的专心都放在了微博上。连着三天,热搜第一都是一个名字,安蓝,热搜第二也都是一个名字,义千传媒。 安蓝粉丝忠心护主,个个义愤填膺。义千传媒这边骂声一片,恨不得让其以死谢罪。符卿卿打来电话时,ipad正好给刷没电关了机,温以宁意犹未尽地喂了声。 “温姐,你听说文组长的事儿了吗?”符卿卿兴致盎然,“她栽了。” 大概是积攒了太多不服与不快,符卿卿大有扬眉吐气的愉悦:“擅作主张,该她的。看这回高总还怎么护短。” 温以宁极少接话,只在最后说了句“周一见”,泄露了她内心酣畅淋漓的快感。 说起来,这事儿跟她没有实质关系,但也不是全然无关。义千传媒做到今时今日地位,小团队不少,但真正拿得出手的,也就温以宁和文雅。 前者像一束暗中潜伏的常春藤,给点儿阳光就疯狂生长。后者恃美行凶,深谙美色之道。两人斗了这两年,各凭本事,平分秋色,也没见谁讨了上风。 安蓝代言的一个智能产品的广告推广由文雅一举拿下,为这事没少在温以宁面前得意。三天后有一个上海时尚之夜的活动,主办方是中|宣部国家电影局,瞩目程度顶级,文雅尽职尽责,还真把广告推到了红毯秀的黄金位置。金主高兴啊,直言以后的项目都给文美人做。 大概是春风得意难免得意忘形,顺风顺水的关口,文雅做错了一件事,她没打商量,直接要求安蓝要在红毯秀那天,穿她指定的礼服——红白相间,和代言酒品的瓶身设计遥相呼应,美名其曰软性宣传。 安蓝那边没有当即表态,只在第二天,风轻云淡地送来了一份解约合同。 安大影后最忌他人擅自做主,受不得半分勉强将就,不在意千万赔偿金,不在乎舆情导向,不在乎人情脸面日后好相见,颇有几分仗势欺人c恃宠而骄的底气。 文雅傻了,公司急了。 温以宁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但仇者快的心理,谁没有? 周一,艳阳高照,气温又直逼三十八度,仿佛昨天的极端天气是一场幻象。 义千传媒坐落陆家嘴中心位置,大厦被阳光一照,气派晃眼。温以宁等电梯的时候,符卿卿踩着高跟鞋叮叮跑来,“温姐,早啊!” “早。”温以宁摘下墨镜,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什么?” “生煎包子,超难排队的,没吃早餐吧?我买的双份儿。” 温以宁笑着说:“谢谢,我不吃早餐。” 电梯到,进去后,符卿卿说:“文组长今天七点不到就被高总叫去了办公室挨训,现在还没出来呢。” 符卿卿去年就职,虽在温以宁手下做事,但资历浅,不敢直呼文雅全名。未等老大开口,符卿卿叽里呱啦一大堆: “这事儿客观说起来吧,我觉得是安蓝耍大牌。但现在网上的声音一边倒,竟然都站在安蓝这边,单子丢了就丢了,关键是舆论压力特别大,据说周总连夜取消了美国之行,急着回来处理。” 温以宁见怪不怪,“她粉丝多,控场控评也很正常。” “耍耍大牌发发脾气也就算啦,为这事儿解约,就因为不高兴。这么做也太撕脸面了,有钱也不是这样任性的呀。”符卿卿喋喋不休,八卦了好一会儿,才把话题扯回来: “不管怎样,咱们总算出口气了。” 温以宁不置可否,迈步出了电梯。 经过高明朗办公室,确实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怒薄斥责,还隐隐听到文雅委屈反驳:“我哪儿知道那个安蓝脾气这么臭啊,奇葩。” 多半是气话,但高明朗却发了飙:“你哪知道?平日你做事谨慎,怎么这次这么马虎?安蓝什么人你查过没,你擅作什么主张?” 后面没听见,温以宁进了自己办公室。这边的对话还在继续,气氛却悄然变了调。 “你凶我干什么?我想把事情搞砸吗?”文雅似嗔似怨,似娇似嗲。 “好好好。”高明朗讨好地一手揽过她的肩,语气姿态都放低,“公司那么多人看着,总得做做样子不是?” 文雅脸上挨了对方一亲,理直气更壮了,“这事儿怎么解决?” 高明朗被唇上绵软的触感撩得起了邪劲儿,大喇喇的三个字:“急什么。” 文雅走出高明朗办公室是一小时后,温以宁被叫进去是十分钟后。十分钟时间,已够这位高总衣冠整洁,正襟危坐了。 又一个十分钟,办公室里传来悲怒质问—— “凭什么让我给她擦屁股?!” 温以宁一句话铿锵嘹亮,办公室门还未关紧,外面挨得近的同事伸头张望。 高明朗起身关门,不急不缓:“公司的共同利益,怎么能叫为谁擦屁股?我知道你有情绪,这话在我面前抱怨抱怨就行了。上头领导最喜欢的是什么你忘了?团结。合作。” 温以宁安静几秒,平声道:“这个烂摊子我收拾不了。” “谦虚谨慎,能力出众,顾全大局。不错,周总对你的褒奖的确很中肯。”高明朗又走过来,“我已经跟周总汇报过了,公司现在遇到困难,他也赞同这个决定。” 温以宁面色如镜如湖,任这把风吹得再劲再招摇也瞧不出喜怒哀乐。 她走出高副总办公室时,一身鱼尾红裙的文雅汹涌澎湃迎面走来,那笑容与高明朗如出一辙,“所有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待会送到你办公室。” 温以宁睨她一眼,清冷又高傲,胜过千言万语的辱骂。 消息很快传出,符卿卿气疯,“凭什么?自己捅的篓子让咱们收拾?高总护短,还不是因为” “收。”温以宁打断,“有些话不该你说,就不要说。” 符卿卿憋了回去,不服气地把剩下三字儿低声骂完:“上过床。” 这种事心照不宣,往好了说,男未婚女未嫁,合理合法。往俗里说,靠不要脸吃饭也是一种捷径。高明朗曾经试图说服温以宁也别要脸了,一到晚上就发各种性暗示短信,温以宁一忍再忍,终于在某次高总醉酒忘形,竟给她发了个自己的裸身照片后,爆发了。 她第二天来到高明朗的办公室,不坐,不笑,不寒暄,不示弱,不求全,用她一贯的骄矜冷傲目光控制住了场面。 “高总,您下次做苟且之事的时候,最好去酒店,公司里,凌晨加班的人不是没有,声音小一点,文组长那天都喊破了音,不过以我对女人的了解,多半是装的。您下回再给我发短信,请斟酌用词,不然下回我会给公司全部员工发一封邮件。” 温以宁言简意赅,“不浪费资源,只写两个字——疲软。” 自那以后,高明朗再也不敢惹她,不过暗地里使的绊子倒是越发变本加厉。 对符卿卿的一通抱怨,温以宁不持异议,在本上写了一页纸,撕下递给她:“越详细越好。” 她要相关人员的资料。 符卿卿憋屈,看样子,空手接白刃,是真的接下了。 当天晚上,温以宁就收到了符卿卿的汇总,“除了百度上能查到的,我还托我那男同学打听了不少呢,不过真假有待考验。” 隔壁男同学高中时候追过符卿卿,现在在个挺有名气的娱乐公司做记者,娱乐圈的边角八卦不在话下。 温以宁看着厚厚一摞纸,一目十行,精拣有价值的便多留意,十几页翻过去,从品牌高层c到时尚之夜活动的相关机要人员, 最后五页,安蓝。 符卿卿办事机灵,小女生对娱乐圈本就有兴趣,洋洋洒洒,精确到安蓝哪月哪日买了哪条珠光宝气的裙子。她越说越刹不住车:“我最喜欢她演的《任春风起》,演技超棒的,我同学说,人是真的美,近拍也无可挑剔。人比人气死人哟。不过脾气也是真的差。” 越到后面看得越慢,温以宁忽然就不动了。符卿卿伸眼一看,来了劲,这才是她此次任务的功勋章。 “活跃在一线的花旦哪个没有人脉靠山,可做到像安蓝这样的资源,真的是极品了。”符卿卿凑过去:“您知道亚汇集团吗?” 亚汇集团,前身有一响亮名号,上海唐氏,百年名企,十九世纪的香港贸易洋行扬帆起航,唐氏顺应时代潮流,开疆拓土,在水深港阔的维多利亚扎稳脚跟。随后转回沪上故土,发展得荣辱不惊,相当低调。 “几年前董事局变更,新的首席执行官在董事会上全票通过。”符卿卿眼里像有火把在燃,“ce一帅得要命,而且很年轻,要不是私生活低调保密,早成网红了。” 她情绪澎湃,压了压声音,说:“安蓝真正的靠山,就是这位唐总。” 大概是小姑娘的声音过于跳跃,温以宁竟然岔了几秒神。她莫名想到昨天,盛夏酷暑里突降人间的两分钟冰雹,极端天气,总寓意着些什么。 结合这个倒了血霉的周一来看,妖艳之象,流年不利。 温以宁捏紧纸张的手指暗中较劲,抠疼了自己才慢半拍地松开。 目光落在资料最后一行,三个字: 唐其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花有重开日(2) 花有重开日(2) 文雅和高明朗这事做得不人道,但也摆明了无处伸冤。上头倒是还有位周总,可这位义千传媒真正的老大是个温吞角色,别指望秉公。 温以宁很清楚。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个烂摊子能烂成这样。 她很少接和娱乐圈相关的项目,上手极为吃力。整理出几位关键人物让符卿卿去沟通,小姑娘斗志昂扬地去,垂头丧气地回。 “我等了两小时,好不容易肯见我,说了不到十句话就赶客了,官腔架势真的绝了。” 温以宁问:“新闻中心的王主任怎么说?” “还主任,我连他面都没见着,派个小助理就打发了我。”符卿卿连灌两杯水,嘴角一抹,说:“这态度,难。” 温以宁没说话,拿起名单看了又看,“请你那位男同学再帮帮忙。” “啊?” “看能不能联系上安蓝的经纪人。” 符卿卿的男同学倒很乐意效劳,他在圈里小有名气,撰写的影评和人物专访转发量都很高,互相卖个脸面也方便。安影后年少成名,经纪团队庞大,管事的那位约不到,勉强约了个助理。 时间定在周四晚十点,温以宁亲自赴约。新天地一开业不久的清吧,符卿卿还感叹这回又要经费超支了。 结果半途接到电话,爽约。 这助理是个尖嗓门,语速一快更显风风火火:“临时有事,不来了,我也知道你们的想法,别惦记,打住。” 温以宁语速比他更快,“再谈一次好不好?我们拿得出更好的方案,我们有诚心,也是对上一次的道歉和弥补。” 对方正在片场,对做事的人嚷了一嗓子,“怎么干活的!干不好就滚蛋!”再对温以宁说话时耐性更没了,“说了不行就不行。” 温以宁:“那我把新的方案发您邮箱?” 助理吼:“听不懂人话是吧?你们公司没点专业素质!别惦记!没机会!拿着违约金滚蛋!”对方忘了挂电话,十几秒之后听到一句“没谁,一块牛皮糖,什么玩意儿,臭傻逼呢操。” 符卿卿气极,“怎么还骂人呢!” 温以宁掐断电话,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刚过七点,光影折进车窗,披了她一肩霓虹。她说:“下班吧,先送你回去。” 顺畅一路也沉默一路,高架上终于堵住了。符卿卿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联系安蓝代言的产品公司呢?” “这个智能系列是亚汇集团的产品,如果能说服他们,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这才是源头啊。” 温以宁不发一语,侧脸陷在明明暗暗光影里,似思考又似放空,符卿卿没有等来答案,温以宁仰头靠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符卿卿觉得奇怪,这不像她的行事作风,再一细想,倒像是躲着谁似的。 一顿瞎猜还没个结果,第二天,一个懂点儿内幕的朋友私下透露,安蓝不愿意由你们做推广,亚汇集团同意了,正式的解约函下午就会送达。 形势不等人,哪儿还管的着那些小心思,温以宁拿起车钥匙就往上海大厦赶。亚汇集团独占三层,凶猛霸道。但广宣部负责人临时出差,又扑了个空。人家秘书公事公办的标准微笑:“陈经理后天回,请您先预约。” 态度没话说,但过于标准也意味着冷情。 温以宁站在国内一流企业的奢华大厅里,华灯都朝眼里刺,冷气全往身上钻,耳边也出现幻听似的,全是文雅和高明朗落井下石的得意嘲笑。 温以宁转身的时候,背脊疼得厉害,冷汗直冒,不负重压。 她觉得这一天已经够糟糕的了,电话响,是高明朗,约她晚上见个面,说是有事要谈。 台风过境,大风控制了八月的上海城。和风伴雨,大雨点落在车窗上晕出水圈。温以宁刚进店,淅淅沥沥的雨水便开始下了起来。 “这儿。”高明朗伸手招呼,笑容满脸。走近了才发现,他今天抓了发型,用发胶固定住,是用心打扮过的模样。 温以宁只当工作汇报,坐下后说:“我试过很多渠道,这个推广案想要继续做下去,唯一能拍板的只有亚汇集团。安蓝代言的本就是他们公司的产品,所以” “下班时间不说这个。”高明朗打断,眼角的褶子像刀刻的印,他很殷勤地为温以宁倒了杯红酒,“尝尝,上回去法国出差在一个庄园里捡漏的好东西。” 酒液挂在杯壁,一晃,像风中摇曳的红花蕊。 “cheers。”高明朗伸手,笑容更深。 这个公馆有两层,一层对外迎客,欧式复古风精致高阶。二层是几个小厅,装修风格冷冽,不对外,都是圈内人相互引荐。 “其实这个项目让你接盘,确实有失公允,丢就丢了,任谁都有失手的时候。以宁啊,从你进公司起,我就注意到你了,这两年你成长很快,我很欣赏。” 欢快明亮的萨克斯乐曲和此时的氛围十分相配。高明朗的心思越发藏不住,“你这样的女孩儿,太招人喜欢,我一直都想好好栽培照顾。” 红酒不醉人,醉的是王八蛋。高明朗暗示十足地覆上温以宁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只要你愿意,我帮你把这摊子甩出去。” 从高处看,这场景还挺和谐。尤其温以宁没挣扎没反抗,反倒鲜眉亮眼莞莞一笑的模样,又给当下镀了一层欲拒还迎的暧昧颜色。 二楼长廊隐匿在做旧的光影里,存在感很低。牌局已经轮了两圈,人乏的很,手气也疲软,唐其琛干脆撂了牌,让柯礼凑个位,自己出来透气。 本是背靠着长廊低头看手机,不知怎的回了神,往直觉中的方向侧头看下去。这一看,看得唐其琛皱了眉。迟疑两秒,他关了手机转过身,换个角度确认一眼,心里便有了数。 五六分钟,从温以宁落座,到她和男人侃侃而谈,再到红酒碰杯,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最后是温以宁意味不明但温情款款的微笑—— 都一个不落地落进唐其琛眼里。 不用知道前因后果,眼前一幕实在暧昧,女有情,男有意。 柯礼从里厅出来,一声“唐总”顿在嗓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以为唐其琛眼熟那人,答疑道:“是义千传媒的高副总。” 柯礼跟在唐其琛身边多年,对他的一言一行都能揣摩几分,不过这次却会错了意,问:“需要我去打声招呼吗?” 唐其琛收回目光,“进去吧。” 两人并肩往里走,柯礼说:“那支广告的推广策划,就是义千传媒负责的,高副总主管的业务。义千的业务能力在国内相当过硬,不过安蓝这次生了气,小事一桩,却坚持换公司。” 这事不算什么,汇报级别还够不上到他这里,唐其琛没有放在心上,“随她。” 柯礼推开门,手挡着让他先过,唐其琛忽问:“义千传媒谁接的案子?” “姓文,不过好像移交了,现在是谁暂时不清楚。”柯礼笑了笑,“高副总爱美人,也是业内共识了。” 唐其琛表情一瞬起疑,有微妙,有猜忌,最后又恢复平静。以最直接赤|裸的东西用来交换捷径,他在这个圈子见过太多。 重逢这个词本身就带了那么点情分,在他心里算不上,顶多是场平平无奇的撞见,最后还以一个不屑的句号收了尾。 温以宁五分钟后从洗手间回来,补了点妆,笑意照人。 高明朗见过的漂亮女人数不胜数,久了便也没劲。温以宁的气质不算特别柔和,偶尔冒出的戾气跟玫瑰茎上的刺一样。男人心思下作,越得不到就越想要。 “还想喝点什么?”他倾身向前,为温以宁今晚的态度感到惊喜。 “再喝点酒。”温以宁伸手越过桌面,拿起酒瓶自己倒了起来。 “你要不喜欢这个地方,咱们换别处。” “换哪儿?”酒液满了半杯,继续倒。 “我家。”高明朗挑明。 温以宁点点头,“嗯。” 男人笑得眼纹纵横,迫不及待地起身,边推椅子边说:“放心宝贝儿,这个烂摊子明儿我就帮你推了,不会让你为难——” 话还没说完。 温以宁举起满杯红酒,手起杯落,利利索索泼了他一脸,高明朗本能反应地掀了桌面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砸了一地,他吼叫:“你他妈的疯了吗?!” 温以宁把空酒杯扔他面前,特淡定地擦了擦手,看他一眼说:“高总不长记性,我只是帮你提提醒。”说完转身要走。 高明朗狼狈不堪地追过去,结果被凳子脚撂倒,这一跤摔得重,他气得嘴角发抖:“行,行,不知好歹,你行。” 温以宁头也没回,推开店门,空气清透,雨停了。 唐其琛透个气重回牌桌,手气反倒更差了。一桌都是衣冠楚楚的禽兽,调侃几声唐大老板承让,个个赢得盆满钵满。 柯礼从外头进来,有人问:“什么动静啊楼下?” “不清楚,摔了个人,估计是闹矛盾的。”话题轻轻揭过,柯礼压低声音,问唐其琛:“安蓝电话打到我这儿,她想过来。” 唐其琛推了牌,手气邪乎,这盘又得输,隔了半晌他才说:“太晚了。” 柯礼点点头,走出去给安蓝回电话。 唐其琛昨天才从美国回来,这次在国外待了半个月,高密度工作太费神,于是借着倒时差休息了两天。 次日,九点的集团例行周会提前至八点,积压的工作不少,唐其琛往那儿一坐,各部门有条不紊地汇报。这位少主入主董事局五年,两年前任ce一,全面主持集团事务,耳濡目染,大家的做事风格也趋于统一,精炼,简洁,切中要害,没有一丝赘言。 会议最后,柯礼问:“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留白数秒,刚要宣布散会,陈飒说:“唐总,义千传媒想跟我们继续沟通产品广告的后续推广。” 唐其琛侧头问柯礼:“智能系列?” 柯礼低声:“对,安蓝拒绝的那家。” “你是主管部门,听你的意见。”唐其琛放权陈飒,不打算过问。 得到明确态度,陈飒很快做出决断:“他们更换了负责人,姓温,昨天留了预约。我会让李主管对接,并且将正式的解约函发过去。” 最上头的那位没再说话,大家合上笔记本准备离座,唐其琛忽然开口:“温什么?” “以宁,温以宁。” 陈飒负责集团宣发事务多年,心思缜密。唐其琛虽是无意一问,但她听出了话里的余地,试探着说:“义千传媒的两位小花旦都派了过来,诚意还是很足的。” 这话看似赞赏,但从眼高于顶c业务手腕比男人还强悍的陈经理口里说出,仍属不屑一顾。 语毕,陈飒看向唐其琛,“我会尽快落实新的承接公司,周三前” 唐其琛语调平,情绪淡,打断说:“先见见,再做决定。”又问:“约的什么时候?” 陈飒从善如流,“明天。” 唐其琛略一颔首,起身时松了松衬衫领口,重复一遍:“陈主管明天跑一趟南边。这个人你亲自见。 ——散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花有重开日(3) 花有重开日(3) 温以宁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发着烧,拿棉被捂了一晚上,衣服汗湿了也没退。接电话时不在状态,对方重复了两遍她才听明白。柳暗花明的喜悦瞬间冲散了身体的不适。 约的时间是十点半,陈飒的办公室在二十七楼,温以宁上去的时候部门正在开会。隔着落地窗,陈飒精简干练的形象非常夺目。 这位亚汇集团陈经理的百度履历相当传奇,在国内传媒圈的人脉交际属顶级。三十五岁,未婚。曾听高明朗谈起,说陈飒根本不像个女人,绝情冷血,白瞎了那张御姐脸。 温以宁站在外头,玻璃的隔音效果好,听不见声音,但能看到陈飒的表情神态,冷目c自如c眉间英气飒飒。近二十分钟才散会,助理把温以宁领进会议室,陈飒似乎不打算浪费时间,坐在那儿看文件,头也不抬,说:“耽误了十分钟,这个时间我会补偿,从现在开始到十一点,交给你。” 温以宁拉开椅子坐下,说:“您好。” 没被陈飒的态度唬住,她从容且理性,客套话全部免去,重点放在后续的弥补措施上,条条有理有据。 五分钟不到,温以宁就说完了。陈飒自始至终低头看文件,“别人都恨不得背个万字课文,你倒简单,三言两语就交差了。” 温以宁说:“我们既愧疚也珍惜这第二次机会,这一次,更多的是倾听c改正。” 陈飒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笑。虽是不屑的成分比较大,但陈飒愿意打开新的策划书,逐一对温以宁发问。 她在经验和阅历上形成碾压,尖锐c直切要害,很是不留面子。 温以宁起先还能从容应付,但问题越到后面越刁钻,陈飒毫不客气:“擅自做主,不沟通,不作为,不能平衡关系,如此不专业,凭什么值得再次信任?” 温以宁没有巧言吝啬地辩解,谦虚承认后,以问责开始,以侧面宣扬公司优势结束。陈飒彻底放下手中文件,所有注意力自此刻才全部集中到她身上。 “没有怪责过安蓝难应付?”陈飒抛出一个很微妙的问题。 温以宁说:“在其位,谋其事。” 六个字圆得也很微妙,把深意还给了对方去领悟。 会议室外面,唐其琛站在落地窗的后侧看了很久,这个点的阳光西移,一束落在他肩头,能看见尘粒轻飘,能看清男人衬衫上的浅色纹路。 “唐总,可以出发”柯礼走来,在看到会议室里的人后,顿时失声。分辨数秒后,既诧异又起疑:“以宁?” 唐其琛看他一眼,“记性不错。” 柯礼掂量了一番此情此景,心里实在没底。不敢催促,也不敢搭腔,两个男人就这么站在外头,唐其琛倒是很专心,看来观察里头有一阵了。 柯礼也不敢耽误正事,提醒说:“宴会的时间来不及了。” 唐其琛又看了两分钟,才松口:“走。” 宾利已经久候,开上世纪大道,能看见后面的金融中心与明珠电视塔并肩而立。上车前柯礼接到陈飒的电话,这人做事百密无一疏,想让柯礼打听一下唐其琛的意思。 公事公办,话题的开始就自然多了。柯礼说:“陈经理见过义千的人了,她觉得无功无过,希望听听你的意见。” 唐其琛微仰头,阖眼休息,说:“越到后面越夸夸其谈。” 先扬后抑,但柯礼还是听出了唐其琛的意思,他对温以宁的个人能力,仍是赞赏有加的。 柯礼笑了笑,说:“业内的通病,她已经做得很好。”又感叹道:“好几年没见了吧,那时候她还在上大学,刚看到她的时候,我都没敢确认,以宁长大了。” 唐其琛睁开眼,侧过头,本就清淡的眸子沉下去,太过平静,让柯礼没来由地紧了心。 后知后觉,才知道大概是失了言。 柯礼转移话题,说:“陈飒还在等您的意见。” 唐其琛始终闭目休憩,这一程很安静,宾利的隔音效果极佳,道路顺畅平滑,抖动难以察觉。柯礼等了一会儿便自觉转过头,只觉得车内空气过于粘稠安静。 第二个红灯路口,唐其琛说:“不选。” 七点慈善晚宴开幕,冠名善行中国。亚汇集团去年慈善总额八位数,唐其琛本被大会邀请作开幕致辞,但他婉拒了。这位年轻掌门人低调成性,甚少见报,血液都是静的。 “您的位置在第一排,左边,邻座是红十字会的林副主席和市秘办的严秘书。”临近会场,柯礼简述情况,又说:“邀请了明星,安蓝也在,会在拍卖环节拍出一副翡翠耳环。” 会场入口宾客络绎,柯礼跟在唐其琛身后,冲一方向说:“义千传媒的高副总也参加。” 高明朗黑色正装,身边携带的是红裙艳丽的文雅。 “那位就是义千传媒的两下小花旦之一。”柯礼笑着说:“以前不了解,现在总算知道两小花旦的真面目了。” 柯礼不知道几日前,唐其琛已经在二楼看见过温以宁。那日有雨,她与一个男人场景暧昧,实在算不上什么完美重逢。 唐其琛扫了两眼高明朗,正回视线,扣上外套,忽地说了句:“可惜了。” 柯礼没来得及回味这三个字,老板步履生风地从高明朗身旁走过,人家一声诚惶诚恐的“唐总!”还没说囫囵,他置若罔闻,矜傲地入了场。 明星拍品环节之前,柯礼轻步走到唐其琛面前,微弯腰说:“陈飒已经知会义千传媒,终止合作。” 主持人慷慨激昂,正邀请今晚的第一位明星上场,现场掌声爆发热烈。拉明星入阵,能让善举博得更多关注。安蓝无疑是压轴,她一登场,才是今晚的最高|潮。 一身水蓝色的礼服贴身掐腰,几年的打磨,已让安蓝的气质无懈可击。眉眼间的自信,在看到底下的唐其琛时,忽地飞了起来。 粉丝克制不住,齐喊:“安蓝,安蓝,安蓝!” 主持人接话:“上个月刚摘得第七届中影节影后桂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是第三个影后头衔了哦。” 唐其琛没听太久,对柯礼抬了下手算是授意,自己便离了座。坐姿略久,他的西装下摆微微起褶,单手入袋,背影的骨相颇为挺拔。 安蓝的翡翠耳环八万起拍,价格一路高涨,竞价到五十万的时候,满座衣冠不再吭声。 主持人:“五十万第一次,五十万第二次。” 柯礼举牌,说了一个翻倍的数字。 现场哗然。 后半段是酒会,唐其琛在侧厅接电话,安蓝悄悄靠近,试图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唐其琛早有察觉,偏身一躲,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笑着说:“有记者。” 安蓝笑容不变,“你没趣儿呢。” 柯礼打招呼,说:“刚还夸你今天状态好。” 安蓝心情不错,“要不是今天你会来,我才懒得参加呢,拍了一个月清宫戏,天天顶着头饰,脖子都快断了。” 唐其琛说:“找老曹给你正正骨。你过去吧,再晚就有记者了。” 安蓝实在不怎么情愿,“那你改天请我吃饭。” 唐其琛态度温淡,“去吧。” 人一走,柯礼说:“胡总在等您。” 走去宴厅的时候,柯礼挺轻松地聊起:“陈飒是当面通知的,一听被拒绝” 时不时地有人打招呼:“唐总。” 应了好几个,柯礼才能把话说完:“说是哭着鼻子离开的。” 唐其琛似乎没听见,对着迎面走来的胡总客气:“胡叔比上回见着精神多了,老爷子身体可还好?” 并肩寒暄,唐其琛善于应酬,在华灯之下显得风度翩翩。家国时政聊了七八分钟,胡总尽兴得很,“高铁那个项目耗费太久,国内外那么多公司竞标,多亏你帮衬一把。” 铁路局在东南交通枢纽的利民工程,两个亿的项目。胡总的感激真心实意,就着这个又聊了几句,胡总说:“推广也很关键,不止是项目完成后,现在就要着手开展,保持在公众之中的活跃度。” 唐其琛静静听,几句之后,他忽问:“胡总有意向的公司么?” “那还没。” “我推荐一个。”唐其琛平静道,“供你参考。” 柯礼说温以宁是哭鼻子离开的,她没哭,哭的是符卿卿。听到被拒绝的确切回复,年轻人觉得很崩溃,到了夜宵摊还在啜泣。 温以宁到底没忍住笑,把菜单递过去:“一天没好好吃过东西,点你喜欢的。” 符卿卿闷气儿呢,“你不气吗,怎么还笑得出来?” 温以宁没回答,对着她后边抬抬下巴,“这个夜宵摊的老板晚上营业到三点,回去还得洗洗刷刷,白天也不能贪睡,有孩子要接送上学。上次我在这吃,碰到一桌挑刺的,霸王餐愣是没给钱。” 符卿卿大眼睛雾蒙蒙地看着她。 “生活不容易,谁都不容易。”温以宁笑了笑,“努力争取,坦然面对,至于结果,你别太较劲。” 符卿卿呼出一口气,“项目丢了,高总和文雅指不定怎么嘲笑我们呢,我委屈。” 夏末的夜风都变静了,温以宁似是思考了很久,再一开口脸上带笑,“你往我身后站,躲着就是了。” 符卿卿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她跟了温以宁两年多,为人谦逊,能力亦出众。广告业结识四面八方的人,好像谁都带了点浮夸气质。但她的老大不一样,不阿谀,不媚交。文雅看不惯温以宁的原因之一,嫌她身上那股仙劲儿,总有装腔拿势之嫌。不过符卿卿不觉得,她还挺崇拜的。 懂规矩,有原则,钱也没少挣,多帅啊。 想到这,符卿卿心情好多了,点了好多烤肉委屈道:“饿死我啦!” 这事儿失手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温以宁做好了挨训的准备,次日一进公司就被叫去高明朗办公室。不止高明朗,连一把手周总和文雅也在。 高明朗还记着那晚被泼一脸红酒的仇,逮着人兴师问罪:“这是什么情况?” 他把亚汇集团公章加盖的通知函拍在桌上,嘭的一声:“周一交给你的任务,周三就给我这结果?” 语气是真凶,态度也严肃。旁边的周总打圆场,问:“以宁,为什么亚汇的决定这么坚决,两天不到,你是不是没有及时与他们沟通?” 后头的符卿卿没忍住:“我们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连安蓝的助理也有约的,这个事情交给我们的时候,本来就很糟糕了。” 正说着,周总走出去接了个电话。高明朗掀起桌上的解约函扔过去,“没有借口,这是什么!” 几页纸落到地上,窗户没关进了风,一扫而乱。温以宁抿着唇,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倒不是她畏惧,事情从一开始,高明朗仗着位高权重就没打算让她好过。 “通知人力资源部,这个月奖金扣除。”高明朗补充道:“你带的组,全扣!” 周总接完电话回来,手机还握在掌心,“不要处罚了。” 这句话无疑刀下留人,所有人看向他。 周总难掩兴奋,扬着手机说:“瀚海有意向跟我们谈合作,刚中标的高铁项目都知道吧,那可是铁路局的重点工程。”周总笑着对温以宁说:“晚上你跟我去一趟,胡总钦点的你。” 罪臣变功臣,处罚自然作废。当天晚上,温以宁就见到了这位胡总。五十多岁,儒雅健谈。虽说合作的事儿八字没一撇,但对方主动抛出橄榄枝,无疑是想结个善缘。 走前,胡总特意跟温以宁聊了几句。 “温小姐是哪儿人?” “h市,南方一个小城市。” “我听过,有机会要去看一看的。你在上海待了很久吗?” “大学四年,去外面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又回来了。” “年轻有为。”胡总的语气很好,少了中年企业家的浮夸油腻,温以宁倒觉得受宠若惊了。走到门口时,胡总说:“其琛推荐的人,一直很优秀,认识你们很高兴。” 他伸出手,周总双掌紧握直点头:“希望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 胡总看了眼温以宁,笑了下:“会的。” 夜色里的内环高架车流不息,是上海城繁华与喧嚣的流动晚宴。回去时,周总高兴极了:“你还藏着这层关系,以宁,这就是你的不厚道了啊。” 旁敲侧击了好几遍,温以宁始终沉默以对,周总有些挂不住,后半程总算安静下来。温以宁一直盯着窗外,被霓虹光影晃酸了眼睛才转了目光,一低头,心里静得离奇。 那是好多年前的回忆,她二十一岁,女生最为气势如虹的美好年龄。 不,严格来说,那甚至算不上回忆。 回忆这个词,本身就带了点怀念的美好。但对她而言,唐其琛三个字,实在和美好无缘。 温以宁闭眼假寐,情绪如云烟,下了高架桥便已如止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花有重开日(4) 花有重开日(4) 这次牵线搭桥替她解决了眼前的困局。高明朗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对她笑脸相迎嘘寒问暖。温以宁暗自佩服,明面上也是拾阶而下,成全了这一团和气。 胡总那边更是说一不二,高铁项目没那么快开展运营,但一些小项目的推广还真交了过来。半个月过去,月底业绩考核,她这组的绩效奖金反而是公司最高的。发工资这天,符卿卿非得请她吃饭,麻辣小龙虾点了两大盆,俩姑娘吃得唇红如血,喉咙冒烟。 “我扛不住了,剩下的归你。”温以宁眼泪都辣出来了,满地儿找水喝。 “宁姐你不是合格的h人啊,h省挺能吃辣的呀。” “从大学算,我在上海待了快八年,口味早被改造了。”温以宁灌了一大口水,又给符卿卿递去一杯。 “温姐,你老家漂亮吗?” “漂亮。”辣劲已经缓了过去,温以宁说:“我们家门口有一条江,夏天很凉快,晚上不用开空调。” “哇!那你以后还会回去吗?” 温以宁笑了笑,“不知道。” 符卿卿感叹:“上海的生存成本太高啦,我一个月房租两千,水电费两百,上班还得转两趟地铁,累死啦!” 最后一只小龙虾解决,她没摘一次性手套,捻着桌上的龙虾壳玩儿。 “而且我们家小汪汪在武汉,好远哦,他来看我一次来回机票都得一千八,我舍不得他辛苦,可是我真的很想他,来大姨妈的时候想他,出租房里的水龙头坏了想他,停电了想他——唔,异地恋好可恶。” 温以宁听她碎碎念,诉说着生活的不易,爱情的艰辛,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以及眼睛里仍然不灭的希冀。 符卿卿的话题延伸很无边,忽问:“温姐,你为什么会转行?” 她无意间看过温以宁的简历,复旦大学英语系,专业八级,毕业后在一家很有名的外译院工作过两年,深得领导看重,原是有机会推荐去北京外翻院进修。但这份工作履历截止于前途坦坦的正光明时,她主动离职,重返上海,跨行换业,一切从零开始。 符卿卿边说边玩那些龙虾壳,一只只地摆,占满了空余的桌面。那是一个“汪”字。符卿卿摘了手套,双手合十对着龙虾壳许愿:“保佑我们家汪汪涨工资!” 温以宁笑了起来,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主动买了单。 月初相对清闲,第二天又是周五,同事们早早讨论周末要去哪儿玩。温以宁也准备下午早点走,结果接到胡总的电话,客客气气地邀请她晚上赴个局。一个小型的宴请,胡总人挺好,真心实意地举荐温以宁,广告行业兴的是广结人脉,一圈下来,温以宁收了不少名片。 “老胡对美人儿总是格外关照,多久不见你带人出来了。”说话的姓曾,做贸易的,满场都是笑脸示人。 胡总说:“哪儿话,带年轻人出来见见世面。” “胡总惜才,理解,理解。”曾总语气敞亮,但眼里深意犹存。 温以宁伸手:“曾总您好。” “好,好。温小姐很年轻啊,诶,跟老李他儿子差不多大?” “那应该同龄。”胡总说。 “说我什么呢?老远儿就听到了啊。”当事人走过来。 “来得正好,老李,小博不是回国了么,多带他出来,认识一些女孩子也好。”这位曾总真是八婆,喝了点酒乱点鸳鸯谱,指着温以宁说:“我看温小姐就挺合适。九几年的?” 温以宁说:“92。” 李总委婉道:“那比小博大。” “有什么的,大三岁抱金砖,小博更上一层楼了。” 言词越来越失分寸,胡总拍拍曾总的肩:“你家曾思明年龄也合适啊,没替自己儿子想想,倒记挂老李,大公无私啊。“ 曾总酒劲上头,大舌头控不住,“我们家不要这样的。” 声音很小,胡总也已经拉着他转过身去,是背对着的。温以宁还是听到了。周围还有四五号人,他们也都听见了。但个个面带微笑,这只是司空见惯的玩笑,不觉得有何不妥,温以宁是万千背景板中的一个,年轻貌美反倒成了别人眼里的原罪。 胡总和曾总说了几句,曾总提声:“哦,哦,她是唐总的人啊?”惊愕半刻,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那就难怪了。” 也不知是哪根神经错了谱,亦或是曾总嘴角过度理解的微笑刺了眼,甚至可能是某个姓氏挠中了燃点。温以宁一晚上克制平静的情绪“嘭”的一声断了保险丝。 她问:“曾总,您家不要哪样的?” 声音不算大,但字字铿锵,众人静了声,回了头,一瞬安静。 曾总迷了半会儿,眼神陡亮:“诶嘿?!”难以置信她的较真。 温以宁:“您说,你们家不要这样的。”她挺认真地环顾了四周,点点头,“我就暂且对号入座吧。那么——初次见面不过十分钟,您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吗?” 她是笑着说这些话的,笑容浸润眼角眉梢,目光扫过去,平静且坚定。 曾总被她质问得哑了语,脸色已然难看。 “玩笑话,不当真。好了,小温”准备打圆场的胡总话还未说完,温以宁打断,“胡总,还有一点你可能误会了,我与唐其琛先生并不熟。我和他这几年连面都没有见过。我不想借谁的面子,更不想让您误解。您信任我,让我做事,我就好好做,就这么简单。” 温以宁知道这番话不算给面子,罢了,她本就不擅长甚至心底里是排斥这些带有偏见的谈资。可笑的男尊女卑观念,把“自以为”当做真理,这就是一种不公正。 再待下去就没意思了,温以宁转过身,忽地对上一个人,一双眼。 唐其琛今天穿得不算特别正式,白衫黑西装敞开了,能看见腰腹的线条延伸下来,与外套同色系的裤装恰好融合,担得起长身玉立这个词。他站在明亮赤目的灯光里,本是轮廓温和的双眼,反倒显得清淡寡情了。 温以宁与他对视,不卑不亢,经纬分明。 唐其琛已经站了很久,刚才那番发言也一个不落地听进耳里。在场个个人精,嗅出了气氛中的微妙。短暂僵持,唐其琛正眼不再看她,而是朝前走去,“小东庄玩着牌,柯礼说有熟人,我下来看看。” 这把声音沉而有力,很有质感,跟记忆中的某一部分是重叠的。温以宁还没来得及体会,唐其琛的声音又传来:“是不太熟,让胡叔误会了。”他笑了笑,“曾总还生上气了?犯不上,别介意。” 温以宁的脚步停住,刚偃旗的火苗又窜了起来,转过身,问:“介意什么?介意我阐明事实,介意我为自己辩解?” 问题直指唐其琛,这一刻,彻底安静。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温以宁不是不明白,话说完就后悔了,借酒撒疯么这不是?横竖听起来都是不知好歹。 “胡叔上去玩两把,几个老同学。”唐其琛继续跟人交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或许是听见了根本不屑回应。 朗声笑:“不打扰,来就是了。”衣冠楚楚的男人们谈笑风生,温以宁留在原地,一条线笔直分明,划出了两个世界。 没犯浑太久,温以宁知道这种局面得给个台阶下。她果断上前道了歉。对胡总说,自己今天失言失分寸,给他添麻烦了。又对曾总说,是自己太较真,冒犯之处请他别计较。 “怎么还这么郑重了,没事没事。”曾总大手一挥,“我说话直接惯了,小温是吧,别介意。” 胡总也笑着说:“瞧我们都把年轻人吓着了,以后一定注意。” 这二位客客气气算是摆平了。他们说完后在等她继续。 三个人呢,最重要的那一位还站在那儿。本以为她会对唐其琛道歉,可等了半天,什么话都没再说。 唐其琛也不避讳,目光平静看着她。 温以宁对胡总略一颔首,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唐其琛也无过多反应,端起酒,跟胡总碰了碰杯,聊起了最近的汇率波动。几句寒暄,他才仰头抿了一口。 热烈气氛重拾,唐其琛浅酌的时候,旁人也是相聊甚欢,一派和气。忽然,唐其琛垂下手,把酒杯磕在桌上,动作不轻不重,但力道还是在那的。 他说:“这酒太涩。” 之前的平静像是天气过渡,这一刻才让人察觉出降了温。等众人反应过来,唐其琛已经撂局走人。柯礼在另一拨客商间应酬,笑着说失陪,赶紧跟了过去。 胡总拦了他一把,微眯眼缝,“小柯,给叔一句真话。” 这边应付完,唐其琛没再去牌局,柯礼跟上面的人吱了声便也回到车里,“唐总,回哪儿?” “静安。” 柯礼吩咐司机开车,掂量了一番,说:“曾总喝了点酒,说话不太注意,念念她”柯礼磕了下舌,立刻改口,“温小姐她才有的情绪。 ” 后座的人没说话。 柯礼:“其实这事儿还是曾总有失分寸,不过他这人向来这样,沾不得酒,容易忘形。听说,上回也是把一员工为难得当场痛哭,醉后失言,确实不太经脑子。不过温小姐很懂把场面圆回来,还跟他们道歉,其实”话到一半,柯礼发现自己说得实在过多。 “唐总,抱歉。” 灯火辉煌映在车窗上,分散几缕笼在男人的脸上。 车行又一程,他忽说:“我知道。” “嗯?”柯礼侧过头。 唐其琛说:“委屈了。” 柯礼跟在唐其琛身边近十年,是心腹,是最懂老板心思的人。可这一刻,他捉摸不准了。 柯礼又想起刚才胡总要的那句真话:“温以宁和唐总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柯礼心里叹息。 很多年前,互有好感,有开始另一种关系的可能,可闹僵时也惨烈决绝,不留余地。因为温以宁发现,她的全力以赴是场笑话。 唐其琛对她所有的好,不过是在她身上看到喜欢过的女人的影子。 十里寒塘路,烟花一半醒。 还有什么比所托非人更残忍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花有重开日(5) 花有重开日(5) 半路唐其琛又改变主意,车往芳甸路上开。回九间堂有点距离,近十点才到家。 景安阳说他回来得太晚,柯礼跟在后头,解释说路况不好。唐其琛是真乏了,坐在沙发上闭了闭目,才问:“父亲呢?” “书房,陪你爷爷下棋。” 唐其琛起身上楼,吩咐柯礼去他卧室收一份文件。唐宅是一栋独立的环水别墅,新中式风,方与圆的概念融入完美,有一种克制的高阶感。唐书嵘年事已高,早年做过心脏搭桥术,便一直与儿子儿媳一同生活。 唐其琛叩了叩房门,踏进书房。 地毯厚重消音,偶尔棋子落盘成了唯一声响。黑白棋不相上下,唐书嵘执了一枚黑子堵住了白子的右上路。唐凛略一思索,刚欲抬手。唐其琛弯嘴淡笑。唐凛捕捉到儿子的表情,侧头问:“有想法?” 唐其琛笑容深了些,“观棋不语。” 唐凛倒坦然:“说说看,不管怎么下,这局已是你爷爷的了。” 唐其琛伏腰,手指一点,“这里。” 唐凛皱眉,“自掘坟墓。”刚落音,他眉间成川,妙不可言,“断了自己的路,这一片儿就空出来了。” 唐书嵘看了眼孙儿,满意道:“一念之差,满盘皆活,小时候让你学围棋的心血没有浪费。” 唐书嵘五年前隐退,但至今仍挂着亚汇集团董事局主席的职位,他对唐其琛自小要求甚严,就是朝着人上人奔的,小时候学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忘了,唯有这围棋成了习惯。也谈不上兴趣,唐其琛只是觉得,你退我进,黑白博弈,浓缩的是格局观。 最后,唐书嵘赢,站起身直了直腰,走到书桌前是要谈事的前奏。唐父自觉地离开书房,带上门。 唐书嵘说:“你父亲太软,总想着为留后路,当然得输。” 这话是不满意的,唐其琛笑笑说:“父亲教书育人,胸襟宽广,做事温和有序,不是他不好,而是您太厉害。” 下棋如做人,心境为人都反应在了招数上。唐凛的名字很有煞气,某种程度上也是唐书嵘的期望,可惜期望落空,唐凛年轻时就对生意之事没有半分兴趣,活得温文尔雅,最后当了一名大学汉语老师。他与唐老爷子的父子关系一度冷淡,直到唐其琛出生,唐书嵘又看到了希望。 唐其琛对数字天生敏感,是块做生意的璞玉,也算“父债子偿”,唐其琛在名利场大开大合,青胜于蓝,唐书嵘是满意的。 聊了几个最近的工作计划,唐书嵘点点头,“我放心你。” 唐其琛日程紧,能回家的次数很少,不想多谈公事,嘱咐说:“早晚凉,您注意身体。” 唐书嵘忽说:“唐耀回国,你知道吗?” “听说了。”唐其琛亦平静。 “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唐书嵘说:“总是一家人,他还得叫你一声大哥。” 唐其琛没应没答,侧脸浸润在柔和的光影里,掩住了情绪。 从书房出来,景安阳正和柯礼聊着天,柯礼一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加之又是唐其琛从小的玩伴,景安阳也把他当半个儿子一般,这会子不知说着什么,景安阳被逗得满面春风。 看到唐其琛下楼,景安阳问:“够晚了,住家里吧。” “明儿有早会,不了。” 柯礼也起身,拿起公文包,“您注意身体。” 景安阳不留人,送了几步到门口,唐其琛笑着说:“今天的耳环很适合您。” “安安送的,她去法国参加影展,在一个古董店挑的。这孩子实在有心。”提起安蓝,景安阳一脸悦色,“下周让她来家里吃饭,你爷爷也想她了。” —— 九月前两周还天晴燥热,一场台风过后,早晚就凉了下来。 温以宁拟了一份十月份的工作计划,准备让符卿卿通知组员开个碰头会。可上班半小时了也没见着人。 “符卿卿请假了?” “没有啊。”管考勤的说。 正奇怪,一同事溜到温以宁的办公室,压着声儿告诉她:“温姐,卿卿犯事了。” “什么事?” “她搞砸了一个开业典礼,就是那个少儿英语国际培训班。”这个同事跟符卿卿的关系挺好,往后看了看门是否关紧,才小声告诉温以宁:“徐汇区新开业,本来是要放一支宣传短片,结果出现在屏幕上的是老板的,老板的” “没关系,你说。” “做爱视频。” 温以宁皱眉片刻,问:“这不是她的工作,谁让她去的?” “文组长说人手不够,让她周日晚上去帮忙。” 温以宁默了默,“知道了。” 各司其职,各效其主,文雅指派温以宁的人,这事儿虽不按规矩,但也不违规。这个英语培训班是国际连锁,知名度颇高。符卿卿在开业典礼上犯的错误也够邪乎,那支艳情视频在数百位宾客面前播放,老板赤身露体,正上演老汉推车,肉|搏战相当激烈。当时举杯畅饮的男主角脸都炸了,全场哗然,乱作一团。 公司高层召开紧急会议,一小时过去了还没散会的意思。一个行政助理中途溜出来给温以宁递了句话:看这架势,符卿卿是铁定要开除了。 温以宁早上联系符卿卿无果,得到消息后立刻找去了家里。小姑娘一见着人就忍不住哭:“文组长给我的碟片,说七点半准时放,我被临时叫来的,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内容。”符卿卿啜泣不已,“真的真的不是我。” 温以宁默了默,说:“下次她再找你,聪明一点,找借口推了。” 符卿卿红着眼睛问:”人事部通知我今天休息,温姐,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上班啊?这种休息不要扣工资的吧?” 温以宁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你把联系方式给我。” 这位视频男主叫景恒,和未婚妻谈婚论嫁在即,没想到出了这等乌龙。据说女方要解除订婚,闹得不可开交。符卿卿想要度过这个坎儿,还只能让这位当事人亲自松口。 “我上门赔罪吧,挨骂挨打我也都受着。”符卿卿丧着一张脸。 温以宁看着她:“挖了个坑等你跳,把你埋了之后,下一个就是我。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符卿卿愣了愣,“你是说文组长她故意” “你心里有数就行。”温以宁叹了口气说:“我想想办法。” 可真没什么好办法。 这个景恒不仅有钱,还有点红色背景,在富二代的圈子里声名鹊起。温以宁带着符卿卿一起去他公司,直接被前台轰了出来,守在门口好不容易见着景恒的车,人家抡着胳膊就要下车揍人,他秘书边拦边瞪她们:“还不走?我待会真拦不住了啊。” 一天下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符卿卿已经接到人事部的辞退通知,握着手机当场嚎啕,“我好不容易过了实习期,我男朋友付了首付,我要跟他一起还房贷的,我上哪儿再找工作去。” 温以宁缄默不语,任她哭过这茬,心里也是愁绪上涌。连日来的不顺积压成灾,心烦意燥地撕开一条口子,语气也发泄狠厉起来:“鱼死网破得了,谁也别想好过。” 符卿卿泪眼看她:“啊?” “传网上去,闹大,闹凶,闹得他不得安生。”温以宁说完后沉默垂眼,疲惫道:“算了,明天再去一趟吧。” 符卿卿小声:“哦。” 这一趟终究没去成。第二天刚进公司,高明朗就把温以宁叫进了办公室,里头还坐着几个高层,一脸苦大仇深很是严肃。 门还没关上,高明朗提声:“公司明令禁止以非法手段开展业务,你维护自己的下属是人之常情,但也不能违法违规。” 温以宁听懵了,“什么?” “你自己看!”高明朗敲了敲桌面,上头搁着手机,温以宁拿起,越往下翻越拧眉。 “视频一出,我们就做了紧急公关,可为什么从昨晚起,网上就在疯传这个视频了? “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高明朗笑得皮肉皆假,猛地拍了下桌子,“你给我好好想!鱼死网破,闹大闹凶,这话你有没有说过?” 温以宁手心拽紧,眼神一刹失衡,但很快灵台清明,“昨天我去找景总解释,不太顺利,我” “你有没有说过?”高明朗咄咄逼问。 温以宁松了掌心,点头,“有。” 旁边几个高层陆续发话,“小温,平日看你做事稳重,怎么能有这种行为?” “公司绝对不允许,说严重点,这是在试探法律底线。” 温以宁辩解:“视频不是我传上网的。” 高明朗冷不丁地笑了声,“是不是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传到景总耳朵里,他信了。” 温以宁变了脸色,才松开的掌心又抠紧了。心尖儿一阵诡异的疼,来得毫无征兆,来得气势汹汹。她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但还留有几分侥幸和余地。高明朗对她积怨已久,公报私仇,后面的话很是难听。 “你自求多福吧,出去。” 温以宁走去办公区,同事们表面平和无常,只在她背后用余光打量。符卿卿从座位上站起,低着头,眼神怯懦,想看又不敢看。 温以宁站在她位置前,因为背脊挺得太直,倒显得对方更加可怜相。 “组长。”符卿卿小声喊人,连称呼都变了。 “回来上班了。”温以宁以笑示人。 “温姐,我” “没事。”温以宁盯着她的眼睛,“好好工作。” 符卿卿从方才的恐慌和惭愧里缓过劲儿,刚松口气,就听温以宁不带温度地说:“以后不要叫我姐了。”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让符卿卿当场红了眼。 —— 晚上八点光景,月升夜明,把黄浦江沿岸串成了两条长长的光带。唐其琛晚上和工信部的陈副部有饭局,这边结束,又转场去了另个包间。 唐家人丁兴旺,兄弟姐妹时不时地攒个局,今天正巧在一处,唐其琛便过来打个招呼。支了个牌局,唐其琛心性好,陪他们玩着。 景恒坐他左手边,一晚上电话不停,内容语焉不详,但他的语气是一次比一次差。 “你别啰嗦,这女人不知好歹,非得给她点教训。老高怎么交代我不管,但这女的,以后别想在圈子里混了。”景恒情绪激动,手肘碰倒了水杯,哐哐当当动静不小,一时更加恼火:“靠,邪他妈门儿了。服务员,服务员!” 唐其琛不悦,瞥他一眼,“嚷什么?” 柯礼给了个示意,笑着道:“小事,拿纸巾先擦擦。”然后起身让服务员进来收拾。 “一晚上不安生,不想玩一句话的事,我又不拦你。”唐其琛微微后倾,椅子推开了些,左手意兴阑珊地搭着椅背,说:“吃火药了,嗯?” 景恒架不住情绪,忙不迭地抱怨开来:“什么破公司,还敢号称业内一流,搅了我的开业典礼,还敢把视频传网上,能耐,我弄不死她!” 桃色视频满天飞,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他爸气得要断绝父子关系,为了这茬,唐其琛的母亲景安阳也跑回母家处理,劝着兄长,护着侄儿。 一通牢骚,唐其琛始终没说话。 柯礼问,“哪家公司?” 提起就来气,“义千传媒。” 柯礼顿了下,看了眼八风不动的老板,又转回头笑着继续:“这种低级失误确实不该,负责人是哪位?” “好像姓符。” 柯礼心里松了松,再看唐其琛,仍是平静自若。 “但她的领导,那个叫温以宁的,敢威胁我,哪儿冒出来的角色跟我玩阴。”景恒抹了把头发,真怒着。 几秒安静。 柯礼一时没底,他猜不透唐其琛的心思,所以不敢擅自表态,唯恐一句话失了分寸,惹了不痛快。正琢磨其中微妙,声音响起。 “别太过。” 唐其琛语调平平,落的每一个字却清晰透亮,“你不愿和张家女儿结婚,这念头一开始就没消停过,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目的达成,这事,你不亏。” 景恒嘴角讪讪上扬,“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位未婚妻他实在是不喜欢,但两家之间利益关系环环相扣,诸多无奈。未婚妻娇蛮任性,对景恒倒是十分满意,这种人家最看重脸面,不弄狠点儿,根本无济于事。景恒瞒过所有人故意安排的做爱碟片,一招破釜沉舟玩得没脸没皮。 唐其琛早已看穿却不点破,这点心思,在他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我就是不爽这个温以宁,敢要挟我,敢打我的主意,我最恨被人威胁。”景恒心气高,臭毛病一堆,张牙舞爪道:“老高给了我交待,把她给降职了。我明天就跟圈里人打招呼,看谁还敢录用,我让她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 “够了。”唐其琛嫌他聒噪,脸色较方才已是不悦,他身子前倾,右手微屈于桌面,不轻不重地叩了叩:“网上的视频我会帮你解决。”随即吩咐柯礼:“让陈飒来处理。”重新看向景恒:“这件事到此为止。 景恒嚷:“可是——” “到此为止。” 一遍重复。唐其琛平视于他,眼神稍一凝神专注,目光便升了一阶温度,灼得景恒不敢再逞口舌之快而逆大流,只好怂蔫蔫地闭了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花有重开日(6) 花有重开日(6) 中秋和国庆挨得近,双节在即,工作量大。温以宁上周被高明朗名正言顺地降了职,但事情还得她来做。整个小组气氛低迷,人人自危。 再后来,文雅那边接了个外企在中国的长期广告推广项目,并在讨论会上提了个要求,说是要增加人手。 高明朗非常慷慨,“这个时候就不对外新招了,内部调整一下,温以宁那边有没有问题?” “我手上跟进的工作也很多,如果再抽调,可能会耽误进度。” “能克服的就克服,能延后的先延后,你和文雅自行协调。”高明朗说得冠冕堂皇,但明耳人都听得出,温以宁已经没了发言权。 当天下午,她组里的三个员工就来请辞。站在办公室外面,你看我,我看你,扭捏踟蹰,不敢进去。僵持了几分钟,门忽然打开了,温以宁看着他们。 推搡了半天,中间那个才硬着头皮说:“温姐,文组长那边的后制组缺个技术员,她要求我” “是她要求,还是你自己想走?”温以宁目光淡淡,始终没挪眼,“如果你不想走,我去跟高总交涉。” 那人把心虚的话咽下去,不再吭声。 温以宁点点头,看向另外两个:“你们呢?” 没声儿,低着头。 “好,把调令拿来,我签字。”温以宁批准后交还回去,明显见着他们松了神情。 “温姐,这也是上面的命令,我们不太好拒绝。”技术员小林说得唯唯诺诺,为求心安似的提声:“以后你有需要,我二话不说帮你。” “出去吧。”温以宁打断,“帮我递个话,还有想走的,现在来找我签字。” 下午陆续又来了四个,却始终不见符卿卿。温以宁直接找到她,“我要出去一趟,把字先签了。” 符卿卿条件反射似的站起,碰倒了水杯笔筒,稀里哗啦好大声响。她慌乱且愧疚,憋了一天的话说得磕磕巴巴:“我不走的。” 温以宁:“签字。” “我不走。” 符卿卿的声音提高了,周围人看过来。她自觉窘迫,眼珠往左往右,再回到温以宁身上时,生生给憋红了。 静了两秒,就听温以宁说:“你走不走已经由不得你,现在,是我,不要你了。” 到第二天,就剩一个打杂的临时工还留着。高明朗也不再丢活下来,温以宁成了闲人一枚,可公司的大小会议都让她参加,干巴巴地坐在那儿浑身尴尬。这就是高明朗的卑鄙之处,往人难堪的时候捅刀子,痛,却偏不让你出声儿。 “听说了么,温以宁的工作归纳给文组长了,成她领导啦。我刚才还看见以宁抱着一大摞文件去复印呢。” “不会吧,这什么世道啊!论工作能力,文雅还不如以宁呢。” “那还不是高总一句话的事儿。” “说起来,她们那组也是应酬最少的。” “这个我知道,因为她自己不喜欢饭局。” “可这几天,文雅天天让温以宁去应酬陪客户,还是巨难搞定的那种。” 短暂安静,其中一人感叹说:“其实她这几年吃了很多苦,一外地女孩儿,在上海立足不容易的。哎,她应该顺着点高总。” “顺了他的风流吗?”大家掩嘴偷笑。 一个月来,同事们没少抱不平,但谁也不敢明里表态。怜悯也好c公道也罢,别人的故事终究只是够人消遣的谈资而已。感同身受这个词,在丛林法则的社会职场里,变得几近不可能。 周五晚上在中山东路有饭局,陪的客户是东星电视台新闻中心主任,新官上任精神得意,酒过三巡之后就有点人来疯。义千传媒明年的广告投放还得仰仗这位主任,高明朗和文雅当然是顺着哄着,这礼拜文雅让温以宁赴了四个局,是个正常人都得崩溃。今天喝的又是茅台,高明朗存了心没打算让她舒坦,温以宁胃里火在烧,借口去洗手间才能出来透会气。 江连雪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问她两周没回去了,什么时候回家。 温以宁掐着太阳穴,在窗边吹风醒神,“再看吧,最近忙。” 听出了女儿声音不太对劲,江连雪问:“工作顺利吗?” “嗯。” 太久没和女儿说上话,江连雪不免多念叨几句:“当初留在翻译院不是很好吗,轻轻松松,体体面面,哪里用得着现在这样辛苦!” 温以宁提声打断:“您能不能不提这事。” 江连雪来了气:“我提都不能提了?” “不辛苦,挺乐意的。” “乐意什么,你就是犟,是一根筋,是不听劝,事都过了多久了,你是不是还没放下?我看你就没放下过。” 温以宁安静下来,斜开的窗户缝钻进夜风,脸色一吹就白。母女俩有七八秒没说话,等江连雪想再开口时,电话挂断了。温以宁转过身,手机还举在耳畔,抬头就瞧见了柯礼。 柯礼其实已经留意她有一会了,对上视线也挺自然,客气道:“以宁,好久不见。” 四年?还是五年?再久远,也没法儿装不认识。温以宁点点头,“柯秘书,您好。” 这声工工整整的称呼,听得柯礼面带微笑。那时候她念大三还是大四,浓妆淡抹总相宜的一姑娘,眉目鲜亮得像是园里的春景。唐其琛一向情绪不形于色,对谁都亲疏有别,但常把温以宁带在身边,几次私人饭局也不避讳。 柯礼看得出来,虽未明说,但老板对这姑娘是不一样的。 以宁那时最爱跟他开的玩笑,“柯礼!你辞职算了吧。” 柯礼也笑,“唐总不会放我走。” 以宁说:“你辞了,我去他那儿应聘呀。” 柯礼明知故问:“他秘书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白天黑夜的那种,做得到么?” 话里带笑,一眼望穿她心思,温以宁咳了两声就跑了,嘀咕说:“臭管家呢。” 时过境迁,事过情变,眉目依稀,却早没了那时的和气。 柯礼看着她,挺直接的一句话:“生疏了。”然后指了指左边客气道:“有空来坐坐。 回到包间,傅西平嚷:“正好正好,来替我两把,下首歌是我的,我得唱。” 柯礼拧了拧手腕,走过来,“行。” 对面的安蓝侧过头,瞧了眼屏幕,“又是这首歌啊,西平你是不会唱别的吧。” 唐其琛打出定乾坤的最后一张牌,头未抬,收了这把庄,瞄了眼数额,才微微靠后,姿态松了松。 安蓝坐在沙发扶手边,挨着他很近,伏腰帮他数了数,“不错,西平的都赢过来了。” 柯礼说:“他十有九输,不见怪。” 唐其琛这才问他:“刚去哪儿了,这么久。” “碰见一个熟人。”柯礼拆了副新牌,说:“您也认识。” 安蓝随口:“齐总吗?我来时碰见他了,还是他帮忙让我坐的专用电梯。” “不是。”柯礼洗好牌,切成两沓搁在桌中央,“是温小姐。” 他说得平静自然,抬起头,撞上唐其琛也刚好抬起的眼睛,这双眼睛明明没什么情绪,但凝神注视的时候,让人莫名犯怵。 “哪个温小姐?”安蓝绽着笑问。 柯礼没回答,没敢答,刚才那一眼教他怯了胆量。安蓝笑起来时牙白如贝:“姓温啊,挺特别的姓,诶,其琛,你以前是不是有个高中同学也姓温?” 安蓝的美自成一派气质,本就背景显赫,又在娱乐圈磨了多年,毫无疑问的人上人。她情商高,拐着弯地问话,又不表现得太昭然。 就在柯礼认为她的问题要不到答案时,唐其琛竟主动答:“一个有过工作联系的人。” “业务员啊?” “嗯。”唐其琛转了话题,问她:“你最近碰到事了?” 安蓝也不隐瞒,略起烦心,“是的喽,明年年初戛纳影展的开幕参展影片,总局报上去的名额。女主角迟迟没定,竞争得厉害。” 唐其琛没再说话,只吩咐柯礼切牌。 傅西平唱完歌又过来了,瞧了眼筹码,按住柯礼直呼呼:“你打你打,你手气比我好多了。” 一桌人都是嘴皮子热闹的,气氛很是轻松。唐其琛偶尔弯起嘴角,面色也是淡然沉静的。又过一会,他看了看时间,对安蓝说:“不早了,让邹琳来接你。” 安蓝说:“还早呢,我再玩会儿。” 柯礼顺着老板的话,笑着说:“再晚点,人就多了,出门容易被粉丝认出来。” 安蓝坚持:“我想再玩一会儿。” 唐其琛侧过头,看着她。 安蓝眼神放软,声音放软,“就一会儿好不好?” 几秒对视,唐其琛视线重回牌桌,挑了个连顺打出去。 “好。” 温以宁那边的饭局还在继续,以前也不是没和媒体圈的领导吃过饭,这种体制内的还是有分寸,场面话说几句就完事儿。但今晚高明朗是个能作的主,文雅更是个见风使舵的,仗着身份让温以宁作陪,酒水无尽头。 后来真扛不住了,温以宁去洗手间吐了一回,颤着身子一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文雅。文雅喜爱穿红裙抹浓妆,丰满高挑人间尤物。她酒气熏天,笑着问:“吐了啊?” 温以宁拣了纸巾擦手,看她一眼打算绕过去。 文雅拦住她,“当初我怎么看走了眼,你一打杂的临时工竟然能带团队,够本事的啊。不过现在来看,我还是没看走眼。” 温以宁和她站得近,香水酒水混在一块格外烈。她忍住不适,笑得四平八稳,“那恭喜你,你眼光好。” 文雅最烦她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借酒发气:“你就给我拿劲儿,你一外地来的,没背景没关系,真把自己当角色了。” 温以宁点点头,“你说得是,你有高总,高总一直把你当角色,我怎么比得上你。” 文雅表情愈发尖锐,久久不语,最后讪讪一笑,放松地拢了拢耳边碎发,凑近了,“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就你身上这股劲儿。装什么呢?斗什么呢?你横竖就一个输字。” 末了,七分醉的文雅用上海话不怎么文雅地骂了一句,而后扬长而去。 温以宁隔了一会才回到饭局。她补了妆,很有精气神,落座的时候款款微笑。高明朗和新闻中心的主任已经喝高了,只差没当场拜把子。他醉红了眼睛,指着温以宁,大着舌头问:“懂不懂规矩,离开这么久。” 这话重,一桌的人都看过来。 她说:“去洗手间了。” 高明朗也不知哪儿来的气,桌子一拍,“还敢回嘴!” 气氛偏了轨,主任深谙领导艺术,笑眯眯地打圆场:“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小温,小温是吧,敬你领导一杯酒认个错。” 这话明面上是帮衬高明朗,其实还是帮温以宁解围。温以宁也懂拾阶而下,大大方方地伸手拿茅台。 高明朗情绪变化无常,很受用,便又嘻嘻哈哈地笑得满脸褶,“不喝这种。”手指对着右边的一个电视台小主管,说:“你俩晚上聊得挺投机啊,你俩喝,巩固一下感情。” 被点名的男人推波助兴,当然乐意,“行嘞,高总您发话,怎么个喝法?” 高明朗说:“来个交杯。” 先是短暂安静,几秒之后,起哄声掀天:“喔哦!!” 温以宁始终坐在那儿,拿茅台的动作不停,拧盖儿,轻轻搁在面前,又伸手去够了一个新杯,和自己的齐齐整整放一起。倒酒,满杯,堪堪盖住杯口还溢满几滴出来,诚意十足。 高明朗叼着烟,烟雾缭绕,眯缝着双眼尚算满意。温以宁抬头,对众人莞尔一笑,这一笑,笑得唇红齿白,笑得玲珑初开。 她站起身,左右手各端一杯酒,从从容容地走到高明朗和文雅座位后,微微弯腰,嘴唇贴着高明朗的耳畔,风情种种道:“高总,这些年啊,我呢年轻不懂事儿,多有得罪您多包涵啦。” 高明朗骨头都酥了,右手横过来想要搂她的腰。温以宁欠身一躲,又看向文雅,眉眼柔顺,“文姐,也给你添麻烦了,就像您说的,我一外地来的,是该低调一点,多向前辈您学习。” “这两杯酒我敬你们,当是赔罪。”温以宁仰头喝光,一滴不剩。酒明明是呛人的,但她面不改色,空杯一放,手就搭在高明朗肩上,“差点忘了,高总,文姐,你俩还有东西搁在我这儿没拿呢。” 高明朗想入非非,中了蛊似地问:“啊。啊?什么东西啊?” 温以宁笑着说:“劳烦您俩起个身。” 高明朗一站起,文雅也不好坐着,两人屁股离座,面向温以宁,一脸不解。 温以宁收了笑,抬起手,啪啪的皮肉声左右开弓,劈脸就是两巴掌。高明朗和文雅脸往一边偏,懵了十几秒才炸锅—— “你他妈疯啦!” 温以宁有模有样地拭了拭手,平静道:“东西还给你们了,收好。” 然后像个风骨满身的战士,在旁人惊恐诧异的目光里,洒脱利落地走出了这扇门。 门缝本就敞开半道,温以宁出来后往右,瞥见走廊尽头的一道黑色西装背影恰好消失在转角。她眼热,也眼熟,这种感觉像是突然造访的不良反应,挡都挡不住。 —— 时节已至霜降,意味着进入深秋。外面冷,薄呢衣也抵挡不住低温。安蓝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又捂着大丝巾遮脸,很难辨出相貌。他们的车有专属车位,相对私密还算安全。 “刚才那女孩儿还挺敢啊,我一经过就看见她往人脸上泼酒,吓我一跳。”等挪车,安蓝有搭没搭地闲聊。 傅西平耳朵立起来:“什么敢不敢的,女的啊,美么,泼什么酒啊,我去放个水错过什么了?” 安蓝扬下巴:“就不告诉你。” 唐其琛站得稍后,深色西装没扣,露出里面的同色衬衫,他也不嫌冷。一手轻环胸口,另一只手掐了掐眉心。这个动作,手腕挡住半边脸,谁也没窥见他脸上的那点情绪。 敢? 呵,她怎么不敢。 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柯礼在他身后,思索半刻,还是向前一步,问:“老高那人是个计较的,我下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他站在外边打电话叫人了。” 唐其琛仍在揉眉心,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柯礼迟疑半秒,继续开口:“需不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安蓝不知道这都是谁跟谁,随口:“处理什么啊?” 唐其琛的手从眉心放下,对着安蓝笑得淡:“车来了,回去早点休息。” 安蓝被他这个注视安抚得心旷神怡,又惊又喜又怔然地上了车。唐其琛吩咐司机开车,直到奔驰灯影消失,他立在原地,才收敛淡笑,侧头对柯礼说:“去处理。” 柯礼如释重负,刚要打电话,唐其琛按住他的手机。 “你亲自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花有重开日(7) 花有重开日(7) 柯礼找了老关,老关四十有五,年轻时太叛逆被家里送去了部队,退伍后继续不务正业。他和唐其琛渊源颇深,接到柯礼电话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这个圈子也是关系网密集,一问就清楚高明朗找的是哪拨人。 高明朗要求得挺歹毒,多少钱都乐意出,只要把这女人往死里弄。老关随后放话,今晚的上海城天气不好,不生是非,只想和气生财。 那些人掂清轻重,自然是给老关面子——高先生今晚这笔生意,多少钱都不接。 源头悄无声息地遏制,柯礼这事儿办得云淡风轻。十五分钟后返回停车场,黑色奥迪q7停角落,他弯腰对驾驶座说:“妥了。” 唐其琛点点头,示意他上车。 柯礼说:“您今天累了,我来开吧。” 唐其琛手一拂,“自个儿来。” 柯礼坐副驾,边系安全带边说:“老关打的招呼,以宁应该没事了。” 唐其琛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柯礼分辨一会,觉得是讽刺比较多。拿捏一番,说:“我打听过了,她是两年前从h省的外译机构辞职来上海,跨行转业做了广告媒体。高明朗好色出了名,他们那公司也是局势复杂。” 顿了一下,柯礼继续道:“能立足,已是很不容易了。” 唐其琛单手控方向盘,语气平平:“知道不容易还冲动。你说,这几年她是有长进,还是没长进?” 柯礼哑口无言。 驶出停车场,并入主干道,唐其琛才说:“你为她说的话,多了。” 柯礼抬手抵了抵鼻尖,点头,“抱歉。” 这声抱歉,唐其琛心里明白是情有可原的。柯礼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为他处理过太多人和事,举止有礼,很能领会要意,正因公事公办,才难免显出寡情。别人很难从柯礼口中撬出唐其琛的行踪,但温以宁一问,他都乐意告知。 二十出头的姑娘一合眼缘,柯助理身上便多了几分难得的和气。现在回头一看,那时候的两人,关系倒是非常友善的。 短暂安静,唐其琛头往后枕,“安蓝在争取的那部电影叫什么?” “《建国大业》。”柯礼说:“中宣|部和总局的推荐影片,是明年五个一工程奖里树立行业典范的标杆作品。” 唐其琛闭眼休憩,说:“她需要一部这样的作品。” 需要根正苗红地镀镀金,需要做上行下效中的那个上。 柯礼心领神会,点头道:“好,我去办。” ——— 霜降节气一过,南方步入深秋,桃江边小镇的冬天冷意更为提早。温以宁坐在晃晃荡荡的中巴车上,看着白气覆在车窗,前边的小孩儿正有滋有味的拿手指在上边画圆圈。 到家的时候,江连雪正在牌桌上大杀四方,麻将声噼里啪啦,边上搁着一张塑料凳,上面是烟灰缸和抽了一半的烟盒。她很惊讶:“哟,回来了?” 几个牌友都是熟人,纷纷回头:“宁宁啊,多久没见着啦,越来越好看了嘞——诶,钱错了错了,我开了个杠,找十块。” 温以宁笑笑,叫了人就去卧室放行李。门是半掩的,外头动静渐小,牌友走后,江连雪数着一把零钱:“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家里米都没了,我还没去买的。” 温以宁从卧室出来,抬手扎着头发,“随便吃点,下面条吧。” 她走到门右边的桌子边,手指一捻全是灰,于是抽了两张纸把上面擦干净,江连雪说:“面条也没有了。” 温以宁动作停了下,又继续:“那你去买,我不吃,你总得吃吧?” “我减肥。”江连雪上午手气不错,一把零钞丢进抽屉里,回头看到温以宁弯着腰在柜子里翻找,告诉她:“哦,香烧完了。” 温以宁直起腰,眼角有了不耐,“打牌就有那么好玩?一天天的,连饭都不吃了是不是?” 江连雪啧了一声,“我饭吃得好着呢!” 温以宁的不耐渐渐转为不悦,虽不再回话,但这个沉默的气氛像是插了钢筋水泥,较着劲,硬的很。江雪连知道她是借题发挥,清了清嗓,讨好道:“我去楼下买香烛,多买点,顺便带点菜,你要饿了,冰箱里有苹果,我给你洗一个呗。” 江连雪就这点好,性子虽急,遇事不服软,但眼力灵活,能屈能伸这个词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别去买了,出去吃。”温以宁习惯了这样的相处,罢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苹果,洗干净后放到刚才擦干净的桌面上,然后退后一步,稍稍抬起眼睛。 桌面靠墙正中央,黑白照片镶在同色系的木框里,女孩儿的眼睛很漂亮,静态之下也能感受到它们在闪耀。温以安很少自拍,也很少出去玩儿,所以当初选照片的时候余地有限,这是她高三那年的证件照,原片是红底白衣,扑面的青春气,当时江连雪不同意,说人都死了,选个深沉点的。 但温以宁还是替妹妹选了这一张。 十八岁很好,美好的一面就以另一种方式长存吧。她想。 出门前,江连雪以最快的速度化了个妆。她到年底才满四十五岁,又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类不老面相,稍作装扮就很惹眼。她要吃湘菜,风风火火地点了四五个,合上菜单说:“你团个券,美团上有,100一30新用户还有折上折,上回跟你秦姨来吃过,划算。” 温以宁倒着水,手机就搁一旁。 江连雪端起热茶,吹了吹气儿,眼皮也没抬,“今天周三,你不上班有空回来?” 温以宁嗯了声。 江连雪也嗯了声,带刺儿地说:“那种死贵的城市有什么好待的,你挣两万一个月又怎样,一年也付不起一个厕所的首付,压力大内分泌失调,不到四十就不来月经也是很有可能的——辞了拉倒。” 温以宁听到后面四个字,挺无语。 “呵,”江连雪不解释是如何看出来的,越发不屑:“我觉得你脑子是抽了,放着好好的翻译工作不要,跑去上海瞎折腾。累不死你。” 又来又来。温以宁最烦这事,“你能不提了吗?” “我不提谁提?错了还不准说?”江连雪上周做的指甲已磨损了颜色,艳红艳红的,跟她此刻的情绪似的,“你那复旦白读了,过两年奔三十,要什么没什么,可把你给能耐的。” 温以宁低着头,不说话,手指戳着美团一下一下使暗劲。大概安静了五六秒,手机突然被抽走。江连雪起了身,把她屏幕按熄,窝火道:“算了算了,我付钱。下个月不要给我打钱了,等你找着工作再说。” 总之,一顿饭吃得不太痛快。 温以宁第二天就得走,大清早的天都没亮,江连雪这种牌桌赌后基本就是日夜颠倒型,不可能早起。六点四十回上海的高铁,差点没赶上,温以宁找到座位坐下后还在喘气,她从包里拿纸巾,一打开,愣了下。包里一沓红钞|票,不遮不掩地丢在里面,倒挺符合江连雪随心所欲的性子。 少说也有两千块,下个月的赌资估计全贡献出来了。 到站的时候,温以宁收到短信,江连雪:“育人小学招英语老师,找不着工作回来算了,来回折腾车费不嫌贵啊,作死。” —— 九点多到公司,繁忙景象一如往常。不过每走几步落下背影,后边总会有几双眼睛瞟过来。 温以宁是来辞职的。 满打满算在这公司待了两年,但自己的东西不多,水杯纸巾几瓶维生素,一个袋子就能搁满。她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几个跟过她的小员工要进来送别,温以宁冲他们摆摆手,便都止了步。收拾到一半,门口脚步声齐整,三个保安走了进来,后头是高明朗。 高明朗右脸还能看出红肿,温以宁那天下手不轻。他心里记恨,指着说:“重要岗位的离职牵扯太多保密信息,按规章制度办事,给我看好了。” 这事儿做得挺恶心,温以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是为公司拿下过几个口碑案子的人。高明朗瑕疵必报,也就不顾忌什么人情脸面了。 保安翻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看,连保温杯都拧开盖检查里头装东西了没。同事们先是窃窃私语,然后皱眉摇头,个个义愤填膺却谁也不敢吭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高明朗也不拦着,故意的。几个保安搜刮一顿无果,不过不重要,羞辱到了就成。高明朗语气还挺和善,“我一直就很看好你,可惜了,咱俩没有师徒缘。” 温以宁没他那么假,逮住机会不想让他痛快,点头说:“孽缘要了也闹心,好事,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边说边打开左边的柜子,把里面十几本荣誉证书搬了出来,这是这两年的功勋章。温以宁把它们塞到高明朗手里,“我认认真真地来,清清白白地走,问心无愧。——麻烦丢一下垃圾桶。” 然后留了一个洒脱的背影,没再回头。 ——— 十二月刚开头就降了两轮温,大衣裹身也有点挡不住寒气。年底收尾工作多,这一周忙着审核报送给证监会的年度资料,到今日才算告一段落。 傅西平在新天地攒了局,他们这个圈子,玩好的也就这么一拨。唐其琛从亚汇出来时,天光尚早。柯礼还有事向他汇报,所以也并排坐后座。 正事忙完,柯礼收好资料,顺带看了一眼微信群,有点意外:“安蓝也在。” 唐其琛几不可微地皱了下眉,“她不是在杭州拍戏?” “可能提早回了。”柯礼说:“有一个来月没见着她了。上周我碰到她经纪人,说是在给《建国大业》拍摄定妆照。” 唐其琛嗯了声,没多提。 宾利车内空间宽,浮着淡淡的松柏檀泉,是他惯用的男士淡香。工作告一段落总教人惬意放松。司机老余是个老上海,四十出头开车很是沉稳,他总能绕出不知名的小路,路况良好避开拥堵。 往七十街的岔口开进去,半旧居民区,小区名儿连唐其琛都眼生。他侧头看窗外,难免留了几分心思。宾利不疾不徐地开了几十米,唐其琛忽地开口,“老余。” 车速平稳落下,柯礼也顺着看出去,这一看,先是不太置信,两三秒仍是迟疑:“那是?以宁?” 唐其琛静着一张脸,幽深得离奇。 马路对面的一个酒楼,是在办结婚喜宴,酒楼外面的空地也被利用起来,搭了个户外舞台,看布置是山寨版的欧式宫廷风,灯光彩带一个不落。宾客围了几圈,台上的温以宁握着话筒,不知哪儿弄来的粉色蓬纱裙,不合身,后背还用夹子给夹住。她的妆容很夸张,隔着一条马路都能瞧见眼影是紫色。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新郎帅气风度儒雅,新娘风姿翩翩似仙女,当真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让我们共同祝福一对新人,今生今世,永相伴。” 音箱效果纯粹就是声儿大,没有丝毫美感,她装腔拿调的主持词全往上扬,音乐放的是一个烂大街的流行曲,温以宁调动气氛,又笑又跳地给小朋友发桃心气球。 八百一场的司仪费,不能再多了。 车子还是滑行的,十来秒而已,就把这场景甩出了视线。 拐上主干道,柯礼仍是不敢喘大气。其实唐其琛的反应是非常平淡的,淡到柯礼也拿捏不准半点心思。多年第一行政秘书不是白当,不该说的,他从不乱说。就在他以为这事过去时,唐其琛忽然问:“她辞职了?” 柯礼有那么半秒发怔,他没料到唐其琛会联想到这方面去。到了地方,他稍晚下车,进了会所门便径直往长廊走。 “这。”声音出其不意。 柯礼扭头一看,惊讶,“您还没进去呢。” 唐其琛坐在大厅的单座沙发里。两手搭着左右扶手,腿叠着,这人穿着气度向来超然,只不过人性子冷,远看更显不易近人。 柯礼走过来,刚在打听消息,手机握手里还热着,说:“辞了,辞了一个多月。高明朗跟圈里打过招呼。她想继续在这一行待下去,难。” 唐其琛没说话。 柯礼想来也好笑,“还能当婚礼司仪,挺要强的,跟以前那时候有点像了。啊,您进去吗?西平催我两遍了。” 唐其琛起了身,空调温度高,他脱了外套,搁在右手腕上,浅米色的薄线衫恰恰贴合,腰身往下连着腿,身材是极好的。柯礼走前边,“西平今天中午已经喝过一轮了,您今晚要是跟他玩桥牌,一准儿赢。” “高明朗是怎么放话的?”唐其琛状似随意一问,但脚步慢了,停了,不动了。 “不太好听。”柯礼没正面回答。 唐其琛点了点头,“你给陈飒去个电话。” 柯礼很快联想到人事方面的情况,明年的人资储备需求计划已经报了上来,陈飒的助理休产假,加上内部福利政策,一年假期,这个职位是空缺的。 唐其琛没把话说明,但意思已是显山露水。不过柯礼没敢当即答应接这一茬,玩笑话说得委婉:“如果陈飒也说,她不想得罪高明朗,不敢要呢?” 当然,这话没别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唐其琛的角度,权衡着任何一种可能。 “她要这个人。” 唐其琛的视线就这么看了过来,灼灼神情里映的是天理昭昭:“——我说她敢,她就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人无再少年(1) 人无再少年1 温以宁这段时间也确实过得够浑噩。 在君山区那边接了场婚礼,中介还得管她拿一半的钱。今天这户人家(挺tg)小气,她在台上蹦跶了俩小时直到宴席结束,主人都没给她留口饭,说是协议签好的不管饭。 晚九十点,又下着雨,公交车半天等不到一辆。温以宁裹着棉衣,蓬纱裙刮着皮肤有点儿疼,脸上的妆夸张至极,飒飒西风里跟孤魂艳鬼似的。 到家,穿了一天高跟鞋的脚趾头冻木了,江连雪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也没什么问候语和开场白,直接的 “我最后通知你一遍,那学校这周五面试,你周三回还是周四回” 温以宁说“我找着工作了,不回去。” 江连雪在牌桌上,麻将丢得哐哐响,伴着输牌的扫兴更加架不住耐(性xg),凶了起来,“带种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带种别回了,一辈子别回了把钱还给我” 电话悍声挂断,一瞬间耳根子清静得让人晕眩。 江连雪年轻时候脾气就(挺tg)爆,承袭到了中年,她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从她十八岁生了温以宁就能看出来,有点仙气儿。不过温以宁还是能理解,一个容貌人上人的女人,一生却过成了人下人的样子,心里有苦含怨或许还夹着恨,久了,就成了唏嘘。 温以宁点开微信,把上回走时江连雪给的两千块钱转账还了回去。刚要熄屏,目光留在了聊天列表里排前面的一个号上。最后一行话还躺在那 “温小姐,仍希望您斟酌考虑,期待与您会面。” 工工整整的态度,话里也有苦劝的余地。亚汇集团人事部三天前给她打电话时,她还以为是诈骗。后来人家再而三地致电,才相信这是真的。 相信了,却茫然了。茫然过后,温以宁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 高明朗这人太(阴y)险,在资源和背景面前,她连蝼蚁都不算,说到底,还是只有任人拿捏的份。她租的这个小区价格不便宜,但当初一没债务,二也不用养家,想着上班方便咬咬牙也能应付。可一旦失业,生活的獠牙就伴着血盆大口凶残而来了。 温以宁没空想太多,就觉得,先扛过寒冬腊月,等明年开(春chun)兴许有转机。至于亚汇集团这支橄榄枝,世上道理无非就是公私分明才叫活得明白。但这个问题上,温以宁觉得,糊涂一点是对的。 这支裹了蜜糖的橄榄枝,她接不起。 本以为这事儿到这就是一个句号,可周四,温以宁碰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这天从超市买了些(日ri)用品,出来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柯礼开着一辆黑色奥迪,车窗还在往下滑,那张精英脸就跟冰雪初融一般对她微笑。奥迪是官车标配,远远一看,柯礼不像做生意的,这么多年儒雅和煦的气质未曾改变,倒像政法体系的年轻官员。 他指了指前边,“等我一会儿啊,停个车。” 温以宁啊了一声,点头,“行。” 这地方不太好停,电动摩托横七竖八,“慢点儿慢点儿,我帮你看着。” 柯礼转着方向盘,(挺tg)熟练,“没事。” 车停好后,他下车看着她手里,“东西重么,放车上,待会我送你回去。” “不重,就一些纸巾牙膏牙刷。”温以宁没怎么接话,跟本能反应似的,对柯礼还有有些防着。说不上是熟,但一说只是认识,好像又轻了。 柯礼返(身shēn)从后座拿出外(套tà一),边穿边说“一块吃个饭吧。” 他语气太自然,听不出丁点别的意图,态度上就能绊住人,让你不好意思拒绝。 温以宁没说话。 柯礼笑了下,“念念,不要跟我这么生疏。” 一声小名沾着旧回忆,绵里藏刀地往温以宁心窝上挠。柯助理的精明厉害名不虚传。这个梗,亲近又和气,再拒绝,反倒显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介怀了。 温以宁欣然答应,“行,想吃什么” 跟着唐其琛多年,柯礼的口味也变得不太嗜辣。两人就在一个平价的连锁店吃上海菜,柯礼很直接,就这么问“为什么不来亚汇” 温以宁静了几秒,坦诚道“不合适。” 柯礼笑“哪里不合适” “我不了解亚汇,这个职位要求迅速上手,我不行。”温以宁说的这些也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坦坦((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的,没什么好隐瞒。 柯礼也没急着回话,喝了半碗汤才说“业务是很多,不过也没你说得那么难。你在这个行业也有经验,过渡期而已。” 柯礼又看她一眼,觉得此(情qg)此景,还是说敞亮话吧。他搁下碗勺,问“你是不是顾忌唐总” “没有。”温以宁摇了摇头。 柯礼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没事,你跟我说,悄悄话我保证不泄密。” 当她小孩儿呢,温以宁也轻松笑笑,“真没。” 柯礼嗯了声,语调比方才正了些,“以宁,机会不是用来浪费的。” 点到即止,这也是劝人的艺术,再说下去就没那个意思了。一顿午饭吃得和和气气,柯礼跟她聊天,聊的内容也很分寸,只字不打探温以宁的私生活。 那时候俩人就(挺tg)合得来,多年了,柯礼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你不用防着我,我还是认你这个朋友的。 吃完柯礼买单,温以宁跟在他后边,走出餐厅时,柯礼说“周一来吧,十点左右,陈经理也在,你跟她多聊聊,陈飒在这一块很有经验,不管结果怎样,多交流也不坏事。” 温以宁没表态,他就设想周全了。初冬难得的好天气,树影细碎斑驳,柯礼的语气跟这阳光一样,敞亮且真诚。 “去了也别紧张,从容应对就可以。我周一不在公司,要去趟国医,有难处,可以给我打电话。” 温以宁问“国际医学中心么” “嗯。” “那你要保重(身shēn)体,冬天容易生病。” 柯礼笑着说“谢谢关心,但不是我。是陪唐总去复查,上回体检有个血象指标不正常。” 温以宁一时缄默,提着这个名字,气氛就悄然尴尬了。柯礼右手握着手机,低头按亮屏幕,说“你存一下我号码,打过来,我也留个记录。” 温以宁顺着话问“你号码变了吗。” 说完就悔了,她以前有柯礼的电话,后来中途也换过几次手机,但这些都有备份,旧号也就一直存了下来。本是无心一问,可柯礼听完笑了下,嘴角很浅的弧度,却弯得她浑(身shēn)不自在了。 柯礼说“这么多年,早变了。” 小聚一场又匆匆告别,温以宁回家想睡个午觉,窗帘拉得严密,被褥也软和,但她一闭眼睛,脑子里就是柯礼最后那句话。 这么多年,早变了。 很多年了,能不变吗 这种古怪的自问自答在心里溜达了好几遍,温以宁便彻底睡不着了,顺藤摸瓜地往回倒带,柯礼说周一不在,要陪唐其琛去国医做复检。温以宁想,大约还是那个老毛病。 她读大学的时候,唐其琛的胃就不太好。记得有次请他吃饭,没什么钱,把人往路边摊带,(奶nǎi)茶汽水油炸小丸子,孜然五香辣椒粉刷得足足的,小女生都有点这(爱ài)好。 唐其琛是个很温淡的人,不怎么泄露(情qg)绪,但喜和厌的标准是从不将就的。温以宁买的吃食,每样他都尝一点,世俗烟火气最喧嚣的地方,这样一个男人陪着你,纵着你,是年轻岁月里很难忘却的心动。 吃完这顿,唐其琛没扛住,胃疾复发,晚上就进了医院。那一次很严重,他还做了个小手术。温以宁内疚得掉眼泪,逃了好几次专业课来陪他。出院的时候,唐其琛是自己开的车,支走了一大堆陪护,还特地挑的晚上。 夏夜的光影((荡dàng)dàng)然,四面八方的风从车窗贯入。唐其琛康复了,温以宁的心(情qg)也好些了,于是伸手出窗,五指张开,天暮时的余光落在眼睛里是那么亮。 她说“哇,我能握紧风” 唐其琛的右手覆上她的手背,眉目间的笑意是温(情qg)的。 他说“嗯,我能握紧你。” 说起来,两人也没正儿八经地在一起,看破不说破,大概就是这个境界。温以宁先喜欢上的唐其琛,(情qg)窦初开的年纪,一个这么闪耀的男人出现,怎么形容呢 就像被半道截了胡截走了少女心。 小说电影里那么多肺腑(爱ài)言,温以宁觉得都没自己那句说得好。 是在唐其琛过生(日ri)吧,好像是三十岁,那么多发小哥们儿跟他闹,哄着他,捧着他,实打实的兄弟(情qg)。唐其琛有点醉,趁大伙儿群魔乱舞的时候,凑近温以宁耳朵边,问“给我准备什么礼物了嗯” 那个尾音太妙,生生听出几分浓(情qg)蜜意。温以宁心沉了,认真了,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问“你知道什么是少女心吗” 唐其琛顿了下,对视着。 温以宁说“遇见你,我就有了。” 她眼里是有光的,能屏蔽一切声音和影像。唐其琛沉默了好几秒,温以宁就撅着唇,按他名字的谐音嚷了句“臭唐僧呢。” 唐其琛朗声笑,眼角细细的纹路轻轻上扬,他问“我是唐僧,你呢你是什么” 温以宁想说话,他伸出食指比在她的唇瓣上,“嘘。” 然后端详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最后不太正经地弯了眼角,“嗯,是个妖精。” 一旦纵容回忆开闸,就跟蝴蝶效应一样,由不得自己了。想到这,就会想到那,大大小小的,模糊清晰的,串在一起成了乱七八糟的电路图,亮起来,又暗下去,最后嘭的一声,烧断了。 黑暗前的最后一幕,是温以宁在电梯里哭着推开他,“我宁愿从没认识你” 细枝末节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当时唐其琛的表(情qg)里,是有几分创痛和坚持的。 那样的神(情qg),这么些年,她再没有见过第二个。 手机提示音响,磕醒了她最后那点睡意,温以宁干脆起(床),拉开窗帘,拿起手机,微信消息是之前亚汇集团那位人事小专员发的“温小姐,星期一上午十点,这是公司的地址,还是希望与您会面。” 消息后面是一个定位。 上海浦东陆家嘴国际金融中心。 温以宁想了想,回了句话“谢谢,我会准时。”kuangsha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人无再少年(2) 人无再少年2 亚汇集团不比义千传媒,后者毕竟只是专业领域内的翘楚。但亚汇下到地方,上到国内外,殊荣没少拿。政府财税收入表里,也是能往前排名次的标杆。浮夸点说,在商海里淬炼过无数次,这份背景和血统是庞大且正统的。 柯礼拿她当朋友,但人(情qg)世事这东西,人家做足了是修养,是客气。自己找准位置,是眼力,是道义。 答应去,是给柯礼一份体面的回应,但能不能留下,还真是要点本事的。 面试的时候,温以宁没想那么多,怎么问就怎么答,尽力了,也没什么好紧张的。等待的间隙,她留意了一番这个地方,这是亚汇集团在金融中心三层总部的第二层。数百平,精英感腔调十足,每个人各司其职,规整有序地运作,东面的落地窗是一整片,(日ri)出东方,只争朝夕。 温以宁想到一个词,浩瀚人间。 结果出来得快,是之前一直和她保持联系的人事专员,一年轻姑娘,一双笑眼通知她“温小姐,恭喜。” 后来,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温以宁才知道,其实考核组的意见是不统一的。但最后拍板的人叫夏天,正是那位准备休产假的助理。温以宁叫她夏姐,夏姐看中的,是温以宁做过几件漂亮的推广案,在业内极具口碑。这是她的本行,她再了解不过。 “基本工作(情qg)况就是这样,还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问我。”夏姐的预产期就是下周,但说事的时候干练依旧,圆滚的肚皮掩在大衣里,让她气质柔和不少。她说“公司下半年的项目多,放松不得,时间这么紧迫,也是为难你了。” 温以宁拿着本子记要点,阖上笔帽,“没事儿,师傅,我能理清。” 一声师傅喊得大大方方,承诺也做得坦坦((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夏姐就明白,是个伶俐的。 她笑了笑,“当你师傅,不合格。我这是甩手掌柜,以后很多事(情qg),你得学,得悟。” 温以宁点头,“您放心。” 夏姐下巴冲右后方抬了抬。小半月没开过门的办公室,她说“陈总能当好你师傅,以后跟她好好学啊。” 连着一周,夏姐亲自带温以宁,基本就是一边交接工作,一边来个风暴培训,夏姐说“陈经理明天从澳洲回来,我带你跟她碰个头。” 温以宁应着,“行。” 可第二天却被通知,夏姐休假了。 夏天也(挺tg)能刚的,凌晨见了红,特淡定地自己开车去医院生孩子,顺产不顺临时改成了剖腹,早八点的手术。温以宁还没来得及去个电话,就被叫去开会。 部门二十几号人,主管级别往上,温以宁的座位是最边上的,她也谦虚,存在感降到最低,人齐了,陈飒进来,一(身shēn)浅灰职业装穿出了气场,往那儿一坐,眼皮也不抬,说“开会。” 都是老规矩了,轮着汇报,第一个刚要发言,陈飒的声音,“你去倒水。” 目光都落到一个方向,温以宁表现还是自然的。她站起来,用行动做了回应。 会议小时有余,温以宁添了几次水。以前夏姐的地位高,温以宁接的是她的班,但大家看出来了,陈飒对新助理的态度,漠然且微妙。 连着一周都是这状态,一直都是些打杂的活儿。跟她在义千传媒被高明朗公报私仇时的状态有点像。怎么说呢,名不正,言不顺,在其位,不让她谋其职。有点难堪,也容易让人非议。 好在温以宁和新同事的关系处得都不错。她基本就是个失宠的人设,收着锋芒,放下(身shēn)段,大家喜闻乐见。后来有一同事偷偷问她“以宁,你是哪路的关系” 这同事笑得无奈“咱们陈经理,最不喜欢的就是走后门的关系户。” 一句话,温以宁就明白了。 距上次那一轮(阴y)雨降温的天气后,上海城这十来天的天气好得不像话。白(日ri)天蓝云洁,晚上也是天清气爽,月亮搁天上都比平(日ri)亮堂。 往新天地去的路上,柯礼还笑着说“今儿穿多了。” 下车的时候,唐其琛外(套tà一)放车上,说“是(挺tg)(热rè)的。” 傅西平早早支好了牌局,几个闹一点的就在一旁唱歌。见人进来纷纷打招呼,唐其琛心(情qg)是不错的,手指轻撩,指了下屏幕又指了指拿麦克风的人,对(身shēn)后的柯礼说“比你唱得还难听。” 柯礼诶了一声,“唐总,我还没女朋友,别揭短。” 唐其琛走去牌桌,问傅西平“今儿玩什么” 傅西平说“玩什么都是被你玩。这回去北京待了多久” 唐其琛落座,“三天。” 人齐了,洗牌切牌,烟雾缭绕。傅西平叼着烟闲聊“该忙完了吧,这都年底了。” 柯礼坐在边上,接话,“嗯,行程走完了,年前没有公差,不过年终各项会议也不轻松。” 牌局十来分钟,柯礼出去接了个电话,返回时对唐其琛说“安蓝要过来。” 傅西平说“过来过来,多久没见她了,正好有事儿打听。” 柯礼没应,直到唐其琛松口“来吧。” 柯礼点点头,刚要回电话,唐其琛叫住他“不要让老余过去。” 老余今天开的这辆宾利,车招眼,但这不是主因。主因是几个月前上过报,被媒体拍到安蓝正从车里下来。影像模糊,但却很快上了当天的微博(热rè)搜,虽然短短一小时就被人给压了下去,总归影响不好。 那天是唐其琛去美国开会,老余开着这车送他去的机场,结果回来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安蓝,安蓝那次的行踪是私人的,没带什么工作人员,想着方便,老余就当了一回(热rè)心车夫。没想到被拍了,顺着车牌号一查就是亚汇集团的。 流言蜚语向来是见缝插针,为这事儿,老余还被唐其琛斥了一次。 柯礼反应过来,想了想,问“要不,我过去接她” 唐其琛说“小霍待会也过来,你给他打电话,让他绕趟路。” 一个小时后,安蓝进来,屋里瞎起哄的调侃就没停过“哟大明星,还记得咱们的名儿吗” 都是一块从小玩到大的,没那么多规矩,安蓝嫌弃道,“不记得了,值得我记住吗一边儿玩去。” 傅西平笑“是大牌,没错。” “让我来看看你输多少了”安蓝的话是对傅西平说的,但却亲近自然地坐在了唐其琛边上,看也没看,随意一指“打这张。” 唐其琛手里一个顺子,拆不得,眼见着就要赢的牌,他却含笑应了,真按安蓝的意思,把牌拆开了丢,输得滑稽。 傅西平啧了一声儿,“毛病。” 安蓝心花怒放地怼他“管得着么你。” 门又开了一回,进来一人,个儿高,年纪轻,短款黑皮衣把上(身shēn)勾出了线条,寸头清清爽爽,左边儿还剃了道很有个(性xg)的钩。人进来后外(套tà一)一脱,往沙发一坐,拧开一瓶冰的矿泉水一口气下去半瓶。 他动作幅度大,里边又是件修(身shēn)的黑短袖,衣摆往上一卷,裤腰的位置露出了隐隐的人鱼线,上面一个条形的纹(身shēn)很(性xg)感。 唐其琛侧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半秒之后又侧过去,问“不凉么” 霍礼鸣含了满嘴水,一听就把瓶子搁回桌上,没再喝。见唐其琛还是看着自己,又十分自觉地把外(套tà一)给穿上。 唐其琛这才继续打牌,吩咐柯礼“给他弄点(热rè)的。” 傅西平都给看乐了,“小霍只听你的话,早晚我得录个视频发给他的小弟们。” 霍礼鸣当没听见,闭眼睡大觉去了。 “啊打这张”安蓝一声吆喝,吓得傅西平烟都要掉了,“大影后你可别指挥了,我们这局玩的大,瞧见你其琛哥手上那块表了吗,输了就是我的了啊。” 安蓝瞪他,傅西平乐死了。唐其琛心(情qg)是不错的,也(挺tg)乐意凑这个戏台子,还真按安蓝的意思打出那张牌。 能不输么。 傅西平拍桌子“表表表” 唐其琛右手向上一抬又放下,衣袖就这么上去了小半截,手腕上的白金表利利索索给摘了下来。他骨相好,手指微曲时的姿态逆着光,跟艺术瓷器似的。唐其琛把表往桌上一丢,也不说话,人就微微侧(身shēn)后仰,左手臂搭着椅背,一脸平静。 安蓝拦都拦不住,“哎你真给啊” 傅西平没想到他言出必行,双手作揖就差没给他磕头“得,送我我也不敢要,要不起。” 这表不是时髦新颖的款式,但有故事的物件都带点儿灵气,乍一看平平无奇有点年月,但搁唐其琛(身shēn)上,生生戴出了一种克制的高阶感。 唐其琛难得开玩笑,笑得眼角微扬,理所当然。 “别理他,我给你戴回去。”安蓝拣起表,(挺tg)自然地往唐其琛手腕上探。 言语亲切,跟本能反应一样。但就是这么个献温柔的示好,被唐其琛一个收手的动作,给打断了。 (挺tg)轻的一个转腕c抬手,却让牌桌陷入了沉寂。这份沉寂加持了安蓝的尴尬。这什么意思有意思么 什么意思都看出来了,唐其琛是不愿意的。 聚会差不多歇了时,唐其琛去洗手间。傅西平跟霍礼鸣一前一后也跟了过去。多少年的交(情qg)了,犯不着有的没的试探。三十好几的男人,也早过了折腾感(情qg)的心境,傅西平从不喜欢当娘们兮兮的和事佬,明眼看世,只以哥们的立场提醒了唐其琛“你今天做得不爷们儿了啊。” 唐其琛洗着手,水流声哗哗的。 傅西平背靠着台子抽烟,“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你纵着点又不会少块(肉r一u)。没瞧见安安发脾气了啊,甩着脸子就走了,何必呢。当着那么多人面,她自小就好面子。” 唐其琛说“我有数。” 傅西平掐了烟头,“那就行。” 既是玩伴,又各有圈子,唐其琛的想法傅西平也能摸出个七八分。有(情qg)分,也有利益追逐,说多了,就不是聪明人了。傅西平睨了眼旁边的霍礼鸣,欠儿欠儿地问“说说看,你觉得今晚他做得是不是特不绅士” 霍礼鸣一正儿八经的酷帅哥,脸上的表(情qg)常年平淡,他说“我哥不是冲动的人,他有他的道理。” 问这人基本都是白问,在霍礼鸣这里,唐其琛的一切决定,他都是无条件拥护的。不过傅西平这回没调侃,挂着笑,脸上是有几分认真的。 他说“他不冲动呵,那是你没见过他脱了西装为人干架,把酒瓶子往人头上劈的样子。” 霍礼鸣顿了下“嗯” 傅西平挑眉,“a爆了。” 零点散局。 老余的孩子这两天发烧不退,柯礼就让他不用等着,放他提前回去了。唐其琛坐柯礼的奥迪,a8不小,但对比宾利就显局促。 柯礼问“唐总您回哪儿” 唐其琛今天坐副驾,也没闭眼休息,目光对着窗外,柯礼能感觉到,是没什么焦点的。 “你绕绕路。”他说“让我过过风。” 柯礼把车在红绿灯调头,是往金融中心的方向开。夜了,这条路上车也不少,速度不快不慢的五十码。红灯的时候,唐其琛看着路左边的大厦亮灯的那几处,柯礼也看见了,诶了声,“我刚看微信的时候,李主管发个朋友圈。陈飒那部门都在加班。” 柯礼滤了一遍,说“最近他们应该没什么紧急项目。” “亚会展。”唐其琛声音淡,“下周的。” “啊。是。”柯礼应着,也就没了下文。恰逢绿灯亮,车起步,唐其琛忽说“前面变道。” 城市(欲yu)眠,灯影杳杳,柯礼瞬间明白了意思。 唐其琛把聚会上摘下来的表,重新戴上手腕,表扣金属声清脆一响,他说“上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人无再少年(3) 人无再少年3 夜深了,车位空的很,柯礼没绕去专位,就随便停了个稍隐蔽的地方。下车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唐其琛注意到了,“有事” 柯礼面露难色,“我忘拿卡了。” 这座楼的电梯是有区分的,现在过了零点,专乘的那几座得刷个卡识别。唐其琛说“不碍事,走吧。” 公共区域的电梯互相联动,按个方向,指令键就都亮了起来。等了不一会,后边的那座先开了门,柯礼和唐其琛边聊边进了电梯。 “商务部那边的人事消息到明年初就会公布,这次康部长上台,多少人没料到,现在的风声也捂得紧。”柯礼跟他说起这事,感慨道“康部那(性xg)子,忍常人所不能忍,实在硬气。” 唐其琛说“你告诉他,卧薪尝胆,这么些年该他出头了。” 柯礼伸手按楼层,“是,我会转达。” 电梯门关到一半“诶等等” 柯礼是站在右边的,这个角度能看见跑过来的那道(身shēn)影,他把电梯按住,合成一条缝的门又徐徐划开。温以宁气喘吁吁,左右手拎着十几只外卖袋,稀里哗啦的摩擦声,她连外(套tà一)都没穿,一件打底线衫看着就单薄。 “谢了”温以宁如释重负,边说边抬头,看清了人,她愣了下,卸下去的包袱又给抛了上来。 柯礼神色和语气都是自然的,“以宁。” 温以宁点点头,“柯助好。” “买的什么这么多”柯礼伸过手,“我帮你拿点儿。” 温以宁侧(身shēn)一挡,一个很细微的拒绝动作,说“部门加班呢,我买点宵夜。” 柯礼还是坚持,“给我吧。” 温以宁笑笑,“不了,不方便。” 于公于私都是不方便的。柯礼什么(身shēn)份,提着东西陪她一露面就够人说的了。温以宁最忌讳的还是这点,拿别人的客气当回事儿,她做不到,也不合适。 柯礼不勉强,笑了笑作罢。 三十好几层,升上去要点时间。温以宁跟柯礼说完话就往边上站。方寸天地,三人(身shēn)影,各自安静。他人有没有各怀心思不知道,但温以宁是没打算再吭声的。 这是她的态度,看着淡,真,不拘小节,其实还是拧成了一根细密绵长的尖针,藏着,掩着,锐气还是在那的。再看唐其琛,从从容容,四平八稳的眉间也是窥不出半点(情qg)绪。 “明天下午在总局有个会,您去么”柯礼说着话,从善如流地缓着这气氛。 他们的话题徐徐延展,像个保护罩,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尴尬,也小心翼翼地护住了那份可怜的和气。 到了楼层,温以宁提着外卖走了。柯礼看着她背影,也不知是可惜还是无奈,“大半月了,跑上跑下的。陈飒带人的风格还是(挺tg)有威慑力的。” 唐其琛走出电梯,往背影早就消失的那个方向看了眼,什么都没说。 柯礼也没敢想老板会发表什么意见,一个男人,能到这样的地位,有志,有识,有恒,沉得下去的定力,一定多过宣扬的。再说了,他和以宁之间那点过往,虽未被正名,但总归是不痛快的。 唐其琛在外头看了会儿里面,看着员工兢兢业业,看着陈飒坐镇指点,看着温以宁忙忙碌碌,头发松了几缕,正专心地给每个人分宵夜。隔着窗户和灯光,这份感觉怎么说呢,像是美玉蒙尘,看不真切。 有好一会儿后,唐其琛才垂眸,对柯礼说“不进去了。” 柯礼问“送您回家” “去办公室。” 加班估摸着还有半小时结束。大家吃着宵夜,虽疲倦但还是有话聊的。这个夸鸡腿好吃,那个说(奶nǎi)茶珍珠好大颗,又齐齐对温以宁说辛苦啦。温以宁说小事小事要吃什么我再去买,态度真真诚诚的很博好感。 她把一份寿司递给陈飒,“陈经理,这个您吃么” 陈飒在看图表,头也没抬,“谢谢,不吃。” 温以宁没说话,过一会又给她递了杯水,声音很轻“温的。” 陈飒这回侧了头,正眼落向她,几秒后,伸手接了。 外卖点的多,味道清淡的都被挑光,剩下的是些麻辣口味,看来久坐办公室的年轻人也很注重养生了。温以宁点了点数,望着这些葱姜辣油也是望而却步。 “温以宁。”陈飒忽然叫她。 “啊”温以宁应着。 陈飒的右手握着手机,从耳畔放下,问“还有吃的么” “有啊。” “那你送去楼上。” “嗯”温以宁不明白,“楼上” 陈飒的表(情qg)跟这深了的夜一样,她说“ce一办公室,出电梯直走最大的那一间。” 温以宁提着剩下的宵夜,上电梯,出电梯,然后看着那张虚掩着的门。这个发生太突然了,一层楼的距离,要说立刻有什么百转千回的心思,那不现实。 温以宁敲了两声门,就听见里头的声音“进来。” 办公室铺着地毯,深灰色的装潢设计,金属摆件多,开的灯也不甚明亮,披着一层纱似的,更没什么烟火味了。 唐其琛是背对大门的,坐在皮椅里,椅背遮了大半人影,就只看见搭在靠背上的西装外(套tà一),以及黑色针织衫包裹着的左右手肘。 柯礼不在,这个宽敞空间像真空泵抽掉了空气,压着人。 进来前心里还有点磕碰,但这会进来了,倒还平静了。温以宁把宵夜轻轻放在侧边的小桌上,说“老板,吃的在这里。” 皮椅转了个面,唐其琛看着她,就这么看着。 怎么形容这个眼神呢穷尽斯文,把该藏的都藏起来了。就是你看不出有什么,但又好像是有什么的。 温以宁对视的时候也没露怯,汇报工作一般该怎么就怎么,问“有点凉,需要加(热rè)么” 唐其琛的眉目间也看不出(情qg)绪的递增或转折,说“不要了。” 温以宁点点头,“行,那我出去了啊。” (身shēn)体转了一半,听见唐其琛说“陈飒是个有能力的,你跟她学东西。” 温以宁下意识地回头又看他。视线对视线,一个往上轻抬,一个毫无准备地接纳。很突然,突然到唐其琛停了半秒,才把后头两个字说完“学吧。” 温以宁诶了声,应着,“会的,那个,谢谢领导关心啊。” 这语气太自如了,既没有拘谨和畏惧,也没有对磕的暗劲儿。我叫你领导,你就真的只是领导。领导你说什么话,我就按着礼数回你什么话。 就刚刚那个回头时的眼神,就已清清楚楚的写着 再没有别的了。 柯礼从洗手间回来,见着这场面也是一愣,但很快按下了表(情qg),(挺tg)自然“以宁。” 温以宁冲他笑,“柯助,那个宵夜放在这,不过都被大家吃得差不多了。” “啊,没事儿。”柯礼也回了个笑,“我们也就随便垫垫肚子。你们部门还在加班” “嗯,快下班了。” 温以宁走了,把门关上,也没关紧,就跟她进来前的一模一样。室内空调恒温,太静,能听见轻轻的送风声。柯礼看了眼宵夜,又看了眼唐其琛,“您要饿了,我让小厨房给您备点粥。” 唐其琛又把皮椅给转向了落地窗,左手掐着眉心,右手搭在椅子的扶手,手指有下没下地敲。 柯礼说“这东西太辣,您得注意着。” “拿来吧。”唐其琛说。 柯礼怔了怔,不过还是坚持地劝说“医生让您注意饮食。” 唐其琛没多余的话,自己把(身shēn)体坐直了,“一起吃点。” 柯礼是有眼力的人,也是了解他的人,言轻,话少,甚至绝大时候,唐其琛连多几个字都很吝啬给你。但就这几个字也够了,柯礼知道,没法儿劝。 他无不担心,却也不敢忤逆,只能在吃的时候,迅速地将辣油特别多的往自己碗里夹,他也不是能吃辣的人,这下弄得自己都有些扛不住。 唐其琛瞥他一眼,“你晚上没吃饱” 柯礼喝水喝得急,手握拳头抵着嘴,咳了两声说“差不多吧。” 加班加到凌晨,但第二天大家还是来得早,一早又忙着昨夜的收尾工作。这个是集团于年底的广告投放,涉及与各大平台c卫视台的合作。温以宁没参与具体,就跟着打打杂,复印一下资料,整个一跑腿小妹。 到下午,事做完,同事们伸懒腰揉肩膀,累,但也是高兴的。温以宁听她们聊天,偶尔也跟着笑笑。后边一同事叫她“以宁。” “诶,在呢。”温以宁顺着声音回头。 “陈经理让你去趟办公室,现在,快点儿啊。” “行,马上。” 估计又是复印资料,温以宁敲门进去,陈飒看着电脑头也没抬,“你跟我出去一趟,五分钟后走。” 温以宁略感意外,“好。” 陈飒这人的时间观念太强,说五分钟,就绝不迟到一秒,她(身shēn)材高挑,保养也得宜,合适的衣品和妆容,不刻意装年轻。三十多岁的女人该有的气质,真真的赏心悦目。 陈飒没用公司的车,她的私人座驾是保时捷的anara,上车后白金包往后座一扔,爽利的很。和温以宁全程没什么交流,电台放着歌,还行,也没觉尴尬。 开上高架,陈飒才说“待会你去超市买点东西。” 温以宁说好,“买什么” “牛(奶nǎi),营养品,脑白金,燕窝也行。”陈飒戴着墨镜,正把着方向盘转个急弯。她说“脑白金吧。” 温以宁顿了下,“这是补脑子的。” 陈飒也顿了下,“那这个别买,买贵点的,开票,报销。”她说“ce一病了。” 这么官方正经的称呼,温以宁反应了几秒才绕明白,她说的是唐其琛。 老毛病,胃溃疡,唐其琛昨晚开始疼,疼得一天一夜没出门。柯礼连夜替他叫来了老陈,老陈是正儿八经的哈佛医科毕业,没进体制内的医院,自己有个私人的医护团队。他对唐其琛太熟悉,用药快准狠,到白天就没什么事了。 汤臣一品的房子是唐其琛长住的公寓,住了好几年。温以宁站在这地方,脑子有那么一瞬间是眩晕的。陈飒来过两三次,但也不算特别熟,在ab座的电梯面前犹豫了几秒。 温以宁没说话,但眼睛一直是盯着右手边a的方向。 陈飒给柯礼打了电话,往右边,说“走吧。” 这个时间点,柯礼正给唐其琛汇报工作。唐其琛看着也没什么异样,坐姿松松懒懒,小腹上搁了一条毯子。陈飒进屋后,唐其琛招呼她坐。上下属多年,也用不着场面话。陈飒走个过场,反正他病了也不是这一两回。要不是有事要跟他谈,陈飒可能来都不会来。 唐其琛和陈飒之间是很自然的相处状态。 温以宁从进门起,也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 柯礼笑着说“以宁,坐。” 她没坐。 正说着话的陈飒突然侧过头,“坐。” 她跟神游似的,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直到唐其琛开了口,“都坐吧。” 站起的柯礼顺着话坐下,温以宁也顺着沙发坐下了。 “欧阳台长那边的意思跟你想法是一致的,跨年晚会的主会场在深圳,一会出现在主持人站位的背景上。”陈飒谈事(情qg),她发言的时间比较多。唐其琛听着,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没怎么发问。他和陈飒是面对面的位置,从他这个方向,不管怎么看,目光都能扫到温以宁。 以宁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长呢衣,眼神是飘着的,不怎么专注。整(身shēn)浅色,衬得她人也更淡了。这种气质怎么说,跟记忆中的某些时候是有重合点的。 温以宁眼睫轻轻一合,唐其琛的视线就不动声色地转开了,看着陈飒“嗯,我给欧台打电话。” 近五点,柯礼挑了个停顿的间隙说“饭点了,边吃边聊吧。” 陈飒这边没什么,只问“唐总能吃么” 柯礼问唐其琛,“您喝粥” 男人点点头,“让老余多送点吃的来。” “我明白。”柯礼就要去打电话。温以宁说“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她看向陈飒,谦和地说“陈经理,我能先走么等您这边忙完了,我再过来。” 一很正常的跟领导请假的语气。陈飒说“有事你就先走,不用过来了,休息吧。” 在屋里那么多人待着时不觉得有什么,出了这扇门,温以宁觉得还是外头的空气新鲜。等电梯的时候,柯礼也出来了。 “以宁。” 温以宁看着他,“啊” 柯礼“我去车里拿份文件。” 温以宁点点头,“嗯。” 柯礼问“工作还适应么” “(挺tg)好的。” “那就好。”柯礼说“陈飒(挺tg)好的一个人,现在别被她吓着,以后你就明白了。” 不痛不痒的聊天,温以宁只听不言。 柯礼也不是绕圈子的人,把意思敞亮了说,“以宁,如果你有介意的地方,以后我跟她说说,能免的就免了。” 从昨晚到现在,柯礼看着温以宁这反应,觉得她心里肯定有疙瘩。一女孩儿不容易,再憋着忍着也看不过去。柯礼对她印象一直是很好的,拿她当朋友,希望她开心一点。 柯礼说得委婉,但意思确实是这么回事。 说完了,很安静,这份安静让他觉得不对劲。电梯到了,开了,温以宁却没踏进去。几秒之后,电梯门关上,指示灯又往下走。 温以宁忽然轻轻一笑,“礼哥。” 柯礼怔然,这个称呼多久没听过了,配上她这淡淡的笑意,竟然觉得有点儿紧张。 “你不用这么试探我,真的,用不着。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觉得我过不去这个坎儿,怕我有想法。但我告诉你,真没有。都好几年了,我早过了肤浅的年龄。我也说不出感谢相遇这种造作的话,搁我心里,我就想不起他有什么值得我感谢的。” 温以宁还是笑,笑得特别自然,“还有工作的事,就冲你当初那句机会不是用来浪费,我也会来。没别的,我需要吃饭,需要工资,需要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你看我为难吗我一点也不。我说这么多,也不是示威,刚碰见你们那会儿,我态度是不太好,你别介意。我就是,我就是” 一停顿,气氛就不一样了。 温以宁呼了一口气,长音短叹的,都是对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qg)的唏嘘。 她闭了闭眼睛,睁开后把话说完“我就是有点难受。” 柯礼一向话术漂亮,能轻轻松松权衡各方矛盾,但现在,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这话太叫人心酸。 离电梯口不足三米的地方,唐其琛站在门后边,明里暗里的眼神里,读不出(情qg)绪的进度条。他没披外(套tà一),羊绒衫打个底看着单薄,背脊明明是(挺tg)直的,这一刻,却摇摇(欲yu)坠,跟胃疾又复发似的,站不太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人无再少年(4) 人无再少年4 柯礼转(身shēn)看到唐其琛的时候,心里咯噔一跳。 唐其琛伸手抓了把门栏,但门栏离他还是有点距离的,抓了个空,脚步晃了几晃。 柯礼小跑过来赶紧搀了他一把,“唐总,您有事没事” 他要打电话给老陈,被唐其琛给按住,“没事。” 柯礼(欲yu)言又止,又听他说“你陪陈飒出去吃饭,让老余不必过来了。我在家休息一会,吃完饭,你再来一趟。” 这时的陈飒从屋里走出来,手腕上挎着包,弯腰换鞋说“柯礼留下,饭不吃了,具体问题我晚上整理邮件发给你,随时沟通。” 她说话做事就是这样,爽利果断,基本上这种话也就是客气告之,同不同意仍是她自己说了算。陈飒走前,看了眼唐其琛,说“医学(挺tg)发达的,换胃这种新闻听说得还是很少啊。” 柯礼都听笑了,“改天问问老陈。” 两句玩笑话收场,他们之间共同打江山的(情qg)分是结结实实的,谁也不必将就讨好谁。唐其琛这会子看起来也还好,直着背,神(情qg)舒卷,柯礼稍稍放了心。陈飒走,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屋子里。没想到门一关,唐其琛力气失了大半,直接给倒在了沙发上。 体格在那儿摆着,动静真不小,柯礼也吓着了,“诶唐总” 唐其琛一手捂着胃,头往沙发垫里埋了埋,另只手冲他摆了摆。缓过这波痛感,唐其琛气有点喘,抬起头说“给老陈去电话,你问问他开的什么药” 语气乍一听如常,但怒意薄薄。柯礼明白,唐其琛的心(情qg)是极低的。他没作声,就从衣柜里搬了条厚点的毯子出来递给唐其琛。冬天过了五点,天色就沉得快。光线已经淡了,但柯礼不太敢去开灯。唐其琛眯了片刻,闭着眼睛看着像是睡着。 又等了会,柯礼才起(身shēn)调亮一盏小灯,然后坐在单座沙发上看起了书。 一目十行,心没静。把今儿的场景一串联,就跟通了电的灯泡似的,照得他没法儿集中注意力。再看一眼自己的老板,男人浅眠,发丝也微乱,少了示人时的矜贵体面,多了分红尘地气。就那么一小时前,和温以宁的聊天内容想必也都被他听见了。 温以宁说自己只是有点难受,柯礼懂。这话听着脆弱,但外柔内刚,是一份坦坦((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的表态。人都是这样,把话说得毫无破绽的,那叫粉饰太平。好的坏的都不藏掩的,才叫真洒脱。 当年,柯礼是了解个大概的。 不拿年龄说事儿,不管是三十四岁,还是二十四岁,唐其琛一直是温淡的(性xg)子,在他(身shēn)上就折腾不出轰烈的感(情qg)。但他觉得合适的,便柔绵细密地对你好。 用傅西平的话来说,唐其琛哪儿都行,就一点,太长(情qg)。 唐其琛毕业回国后,唐家那阵也是暗流涌动,内忧外患分外敏感。唐老爷子没让唐其琛趟这趟浑水,而是安排他去了体制内的的企业锻炼。 一走六年。 从青涩到成熟,从成熟到运筹帷幄,一个男人最该努力的年月,他完成得漂漂亮亮。 也是这六年,他把当时年纪尚轻,青涩稚嫩的迎晨,带到能力足够独当一面。迎晨是个好姑娘,唐其琛是动过心的。但感(情qg)这种事谁能说清,迎晨也是个坦((荡dàng)dàng)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说玩儿暧昧,吊着你,享受这份追捧。 她有一句(挺tg)经典的话,是对唐其琛说的“人这一生几十年,说长不长,还没准儿会碰见意外,那就(挺tg)短的。这个阶段,有什么人进入你的生命,是老天爷有的安排。但进入生命后,能成为什么角色,是我说的算。我感谢你,因为你教会我很多,你让我成长为更好的人。但再有点别的什么,真的,不会有的。” 唐其琛当时都气笑了,一手栽培起来的,伶牙俐齿全往自个儿心上扎了。 故事的结尾是四年多前,姑娘嫁了人,嫁给了自己十八岁时的初恋,铁骨铮铮的特种兵。当时唐其琛心里已经没什么了,看她发的朋友圈,一张婚纱照配个词儿嫁啦 再过一年,朋友圈还给发了一条,一张婴儿照配词儿生啦 这就是个慢慢放下的过程。从唐其琛回去上海,扺掌亚汇集团起,他就释怀了。 和温以宁遇见,合眼缘就是一瞬间的事。女孩儿先动(情qg),明亮得像是(春chun)景里最艳的那朵花。唐其琛是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的。 但周围人不信呐,看看二十来岁,生动漂亮,(性xg)格也有某些重合点。 傅西平跟他玩儿的那么好,当时都问过好几回“其实我觉得也不是很像啊,眼睛鼻子哪儿像了” 唐其琛睨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 那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载着她满上海的转悠吃饭。吃个四五次还能理解,回回吃,谁没个想法温以宁憋不太住了,就在一次上车后,坐副驾,“你又带我去吃饭” 唐其琛说“是。” “等等等等。”温以宁边说边把外(套tà一)敞开,捏了捏自己的侧腰,“你看,(肉r一u)都长厚半米了。” 她里头是件淡粉色的毛衣,软乎乎地贴着(身shēn)体的线条,那样年轻鲜活。唐其琛目光落在她手上,然后是腰,纤细盈盈的很好看。夸张了。 他笑着问“真不吃了那我回去加班了。” 温以宁眼珠儿一转,咧嘴“吃吃吃。” 那段时间,上海大大小小的餐厅饭馆儿都留下他俩的足迹。温以宁心思藏不住,总想要个所以然,直接问,她问不出口,矜持还是在这的。拐着弯地试探吧。可年轻时不懂迂回婉转,试探得不到点子上。 认识那么一个月,唐其琛给她最清晰的定义,就是一句“念念,咱俩是有缘的。” 温以宁那时的(性xg)格不似现在这般沉稳大气,急不得,一急就控制不住(情qg)绪。她跟唐其琛生闷气,两人坐在车里,气氛淬了火似的, 温以宁不能忍,大晚上的,非得下车。老余开着车,没唐其琛发话他不敢。后来,这车还是停了,温以宁一头扎进寒风里,瘦瘦小小一只,看着都心酸。 老余见惯了场面,说直白一点就是恃宠而骄了。依他对老板的了解,多半是不会纵着的。可默了好久的男人,开口说“老余,前边停,你跟上去,把她送回学校。” 老余说“我看小姑娘是生气了,八成不会上车呢。” 唐其琛说“我下车。” 老余太震惊了,赶紧道“唐总,这不合适。外边儿都起毛雨了,西风刮着,太冷。” 唐其琛说“停吧,我打车。” 老余照做,追上了温以宁。毕竟是长辈,说话还是有分量,他说公司有急事要处理,唐总坐柯助的车走的。冻得瑟瑟发抖的温以宁才上了车。车里,那人(身shēn)上的淡香似乎还在,闻起来催人烦。 唐其琛那晚受了寒,病来如山倒,两人之间也没联系,他好了,才主动给她打电话。温以宁接通后劈头盖脸就是“我不会跟你去吃饭,你不要来接我,你的饭不好吃” 唐其琛听笑了,笑得眼角的细纹往上勾。他语气是淡淡的调侃,“个小没良心的。” 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病了一场,温以宁说不出是愧疚还是想见他,终于还是探了病。三十岁的男人了,肯定不会让一姑娘觉得难堪,做什么都是包容的。你不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你来,我就告诉你,谢谢,我是开心的。 温以宁给他做了一顿饭,唐其琛就倚在厨房边上,拿着手机给她拍视频。温以宁回头瞧见,举着菜刀嚷嚷“你拍我干什么” 那模样,虎虎生威,看笑了唐其琛“刀别乱挥,小心伤着手。你做饭吧,我录一段,以后我也能照着做做。” 温以宁不信,“你还能做饭你要会做饭我跟你姓。” 唐其琛没说什么,反正脸上的笑意淡淡的一直没停过。回客厅刚往沙发上一坐,就看见温以宁搁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消息内容都是自动弹出来,唐其琛看了眼,乐了,拧头对厨房提声“你还做微商” 温以宁小跑过来,拿着手机一脸期待“啊啊。对啊。” “卖什么” “阿胶,燕窝。”温以宁捧着手机又(屁i)颠颠地钻进厨房了。 唐其琛想了想,给一表妹发了条信息。十来分钟后,温以宁特别激动地冲出来,“大客户呢,刚加的我,要买十五盒。” 唐其琛抬眼看她,认真地问了句“那你赚多少” “一盒七十五,二十盒就是”温以宁歪着小脑瓜,就差没掰手指。 唐其琛笑着告诉她“1500。” “对。”温以宁眼睛向下弯,跟住了星星一样,“你厉害死啦” 那样年轻的时候,藏不住(情qg)绪,掩不住(爱ài)意,点点心思,寸寸燎原。 唐其琛被这注视看低了头,(挺tg)淡定地应了句“当然,毕竟我清华毕业。” 温以宁笑得直不起腰,“怕了怕了,复旦的比不过。” 也奇怪,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天却始终是个记忆点。怎么说呢,也不是有多深刻,更不是什么刻意想起,就是某一时刻,或许是午后醒来时看到铺了满室的阳光,或许是见到路边狂奔长发飞扬的年轻姑娘这一个片段,就会突然造访。 后来的事儿柯礼是知道的。 傅西平在唐其琛那儿闲聊,说这说那,最后话题又绕到了温以宁(身shēn)上。他说话不三不四惯了,吊儿郎当的,“我看出来了,念念和小晨儿是真的很像” 唐其琛说“你能闭嘴吗” 傅西平激他呢,“侧脸气质绝了。” 一向克制的唐其琛,没忍住曝了句粗口,态度是不高兴的,反着意思说“你说像就像,行么我就喜欢这一款的,以前喜欢,现在喜欢,以后也喜欢。满意么以后别问了,可以么” 哥们儿之间原本也是没什么好隐瞒,但这个问题,唐其琛三缄其口,态度始终是不甚明朗。 当时,温以宁站在那儿,半掩的门没有关严实,一条缝,外面暗,屋里亮,跟一道血淋泛光的伤口一样。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吹开了门。 唐其琛和温以宁就这么对上视线,这样一个眼神,蒸干了一个女生刚刚萌芽的全部(热rè)(情qg)。每一秒,你都能感觉有东西在灰飞烟灭,点点火星往外蹦,烫着了唐其琛的眼。 年少的负气是骄傲的,只信耳朵c眼睛。不是没解释,但对比自己亲眼所见,总是显得苍白无力。两人诀别时那样凶狠,一个哭,一个劝,一个恨,一个默。最后唐其琛自己也乏了,按着眉心,长呼一口气,耳边都是嗡嗡声。 温以宁走的那天,很突然。 列车的班次还是柯礼去查的,下午两点,想着还早,唐其琛当时就从董事会上离席,开车往家里赶。算好时间后去高铁站,手里提着个保温杯,手背上是做饭时被刀割出的血口。 他的满怀希望,最后被这张虚假的列车票给彻底终止掉。 柯礼跟着唐其琛的时间长,见过他商务谈判时的精锐,见过他谈笑风生时的畅意,也见过他发火时的威慑力,但印象最深的,还是老板提着份凉透的饭菜,站在人群川流的高铁站里,最后那个背影。 柯礼也揣摩过唐其琛的心思喜欢过吗后悔吗忘记她了吗以及 还能再继续吗 柯礼心里是有答案,但是他不敢说。 一个翻(身shēn)的动作,唐其琛(身shēn)上的毯子就垂了一半到地上。柯礼回了神,把手里也没看几个字的书放下,走过来想给他把毯子盖好。结果一抬头,唐其琛已经醒了。 屋里又只开着一盏小灯,这个位置,他逆着光,眼眸还没完全聚焦,一双眼睛朦朦胧胧时,是十分画意的。 柯礼轻声“唐总,还睡会儿” 唐其琛额头上泛着细密的汗,神(情qg)不太对劲。他蹙着眉头,说“做了个梦。”然后咽了咽喉咙,声音干涸无力“让老陈带药过来。” 柯礼顿时紧张,如临大敌,“唐总,您这得去医院了。” 唐其琛摇了摇头,跟呓语似的,“没事,我就是,就是有点难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人无再少年(5) 人无再少年5 十二月过得快,没怎么回过味就到了月底。温以宁昨天领了工资,没转正,不高,但几千块钱搁在卡里也是有安全感的。她给江连雪的微信转了两千块,那头麻溜地收了,再无后文。 正好之前的公寓到期,太贵,现在她也租不起,这两天办了退租,搬进了谈好的新住处和一妹子合租。妹子准备明年考研,(挺tg)清秀的一人,名字也好记,叫丁当。 最近很少见到陈飒的(身shēn)影,北京上海两处跑,沟通着广告投放的事。温以宁在部门待着,反正上班都这样,事(情qg)做完了就一起聊聊天。哪个包包好看哪家餐馆好吃,什么都聊,然后也听说了不少公司的八卦。 聊亚汇集团的发家史,聊高管层开会时暗潮涌动的复杂局面,聊谁跟谁站一边的。聊柯礼,说柯助理三十一了,还单(身shēn)着,每个月还能领一笔公司的福利,单(身shēn)慰问金。 温以宁都给听笑了,这福利,够特别的,“单(身shēn)的都有这笔钱” “那也不是人人都有,唐总就没有。” 大家哄笑一团。说到这里,话题的延展(性xg)就很强了。 “诶,你们说,唐总真单(身shēn)啊” “对吧,从没听过有呢。” “稚嫩。”一同事挑眉说“以前那个上(热rè)搜的,叫什么来着是唐总的车呢,那辆宾利。” “嗨你说安蓝啊”另一个嘁了声,“不知道吧你们,跟唐总一块长大的,玩儿的好。两家有利益牵扯吧,好像安蓝的伯伯经常上新闻联播的。” “嘘嘘嘘别说了”不知是谁提了醒,反应过来,陈飒出现得悄无声息,就站在办公区中间。 一个眼神扫过去,大家低着脑袋各做各事。 陈飒站了十来秒,这十来秒是很有震慑力的,终于,她脸转向左边,对温以宁说“你跟我来。” 温以宁起(身shēn),跟在陈飒后面。陈飒推开办公室的门,把包丢在沙发上,进来一个电话,她把手机搁脸颊和肩膀之间,腾出手看这两天的文件。 五分钟后,她放下手机,头也没抬地说“你准备一下接待工作,明天有一家国外的公司过来考察。” 温以宁点头,“好。” 陈飒签完待办的文件,才抬头看她,“宴请就放金茂,秦副总和林副总作陪,位置你安排一下,别弄错顺序。” 交待了重点,陈飒说“把事办好。” 虽然还是打杂的活儿,但分量和(性xg)质还是不一样了。这部分的工作对温以宁来说不算陌生,在义千传媒的前期都是这么干过来的。 人生你说不准,十二年一轮回这说法也不作数,起起伏伏,任何一个阶段,可能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陈飒忙着招商引资,也物色了几支卫视台明年的重磅综艺节目,筛选着投资冠名。温以宁看到明天来访的公司名字时,惊了一跳。也难怪陈飒的态度要郑重些。 虽然时间紧,但温以宁的工作还是做得周全。第二天,陈飒说“你跟着一起。” 她今天着装是隆重的,红唇提气色,大气的很。就这样,温以宁看到这位国内人脉鼎盛的美女老总,在人际交往上游刃有余的那一面。真真的名不虚传。 考察团一行十来号人,温以宁跟在最后头,听得多,看得多,其中有一名(日ri)籍男士,年龄偏长,双鬓发白,走在最后。陈飒作报告的时候用的是英文,那人翻着资料,偶尔看一眼陈飒,目光里有迟疑。温以宁坐在会议室靠门的地方,作用也就是递递东西,添添茶水。她注意到这位,然后查了一下手里的名单,年龄,国籍,偏好,这些信息是提前准备好的,就这人,唯独职位后面是空白。 台上的陈飒正介绍亚汇集团在智能领域的发展计划,能力中心的建立已经扩散至战略资源丰厚的地区。这些专业术语是绕口的。那人疑虑的神色更甚。温以宁就是这时候走上前,微微伏腰,用(日ri)语轻声招呼“需要帮助么” 对方递了个欣然的眼神,温以宁就维持这个恭顺礼貌的姿势,把陈飒说的,用(日ri)文复述一遍。她的语感和语速是非常流畅的,几近同声翻译。 陈飒目光落到她(身shēn)上,状似无意但有力道,会议时间还长,进行了大概十分钟,会议室门从外推开,柯礼走了进来。他动作轻,挑的也是在播放影像资料的时刻,极少人发现。 柯礼把手上的椅子,放在温以宁的(身shēn)后,然后拍了拍她的肩。温以宁侧头,眼有惊讶,柯礼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冲她笑了下就出去了。 会议室靠门的一面是整片落地窗,温以宁又顺着看了一眼,柯礼跟在唐其琛(身shēn)后,两人西装色系相同,撑着姿态,连背影都是带风的。 一天流程顺利结束,考察团走时,那名(日ri)籍男士在上车前,特地对温以宁比了个赞扬的手势。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名老人,是对方公司在亚太地区即将上任的负责人。 陈飒为这事儿斥责了相关部门,前期调研工作不细致,重要人物的信息全给遗漏。她训人的时候,眉梢眼底裹着凌厉,话也重,温以宁瞥见(身shēn)边的主管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 到了下班的点,气氛稍缓,温以宁也收拾东西准备打卡。陈飒从办公室出来,经过她座位时,忽说“下班回家” 温以宁愣了下,“对。” “走吧,坐我的车。”陈飒留下话,也没等她回答就朝前走了。 温以宁新住处的位置有点偏,从浦东开过去一小时有多,又是下班高峰期,两人直接给堵在了立交桥的出口。陈飒等得不太耐烦,从储物格里摸了包烟,一支衔在指间,开了窗过风。 问她“抽么” 温以宁说“不抽。” 陈飒轻缓吐气儿,左手搭着窗沿说“我也没瘾。” 几句不痛不痒的问答,你来我去的便没了继续。一支烟毕,陈飒拣了颗糖放嘴里融了融才问“我看过你的简历,学的是英语,怎么会讲(日ri)文” “读书时候时间多,什么都学一点。” 这话听着谦虚,蜻蜓点水似的带过,但就她今天那一番表现,可不止是“一点”能概括的。学得精,反应能力快,算算时间,也是毕业四五年的人了,还能有这份功底,不容易。 但陈飒也没接她的话,只问“你为什么要改行” 温以宁平静道“趁年轻,体验不同的生活。” 又聊了几句,陈飒问她“我带的人里,年轻的多,做事儿是有冲劲,这是优点,不过也容易大惊小怪,聚在一块,能谈论的,不能谈论的,没个分寸容易忘形。你刚来,肯定有很多不明白的东西,跟她们聊聊也好。” 这话表面无风无云的,但温以宁听得出,阑珊之意,深藏不露。 静了几秒,她对陈飒说“我知道您对我的看法。” 一句话就这么直白地撕开了隐匿的试探,陈飒收起了刚才的笑意,平平静静的神(情qg)才是她真的(情qg)绪。 温以宁说“我是从义千传媒出来的,能走到亚汇,柯助理的确劝过我。但我不是为着谁的人(情qg)脸面,也从没仗着谁的势而心存侥幸。我就是来工作的,拿一份薪水,做一份事,我不需要走后门,别的话我不敢说。但从前c现在c以后,不管在公司留多久,我对得起我自己。” 这种表现的方式还是稚嫩了,但温以宁觉得,任何一段际遇,能聚也能散,没个定数的东西,就犯不着担这份被误解的委屈,信与不信,至少态度是得立起来的。 这正正经经说话的样子,倒让陈飒格外留意了,“你就没想过抱怨” 温以宁认真想了下,承认说“那也有。我之前不是为了安蓝那个代言的案子忙活过吗。其实我很不喜欢接这种。” 陈飒打断“哪种” “啊。就是,不按合同执行的。”温以宁笑了下,“为着一件礼服,闹得这么坚决,其实犯不着。但我没办法呀,工作就得做。我还托人联系明星的经纪人,花了不少功夫,见不着,最后是她的一个级别特低的助理。那助理脾气也大,我都那么求他了,人家没个好脸子,还得说我是臭傻x让我滚蛋。” 陈飒嘴角浅扬,一个极微小的弧。 温以宁努努嘴,“不说了,在您面前小巫见大巫了。我可能没什么能力,但你看到我是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 陈飒嗤声一笑,好像她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背书,平平无奇,不足以动念。她眉间神色挑了下,淡淡地留一句 “你没跟我说实话。” 汽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尾灯也交错地亮着,前面通车了。陈飒转动方向盘,打向右边,“下个月我要去一趟浩亚台,落实明年一季度的广告投放工作。” 车已右转,道路比刚才直行时通畅得多,她说“这一次,你跟我一起去。” 把温以宁送到地方,陈飒又返回了亚汇。 ce一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柯礼和唐其琛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见陈飒进来,柯礼挪了个位置,招呼她坐。 唐其琛叠着腿,办公室暖风阵阵,温度适宜。他就穿了一件羊绒衣,里头是白衬衫,喉结处解了一粒扣,衬得脖颈线条是好看的。 他把手里的文件递给陈飒“你看看。” 陈飒阅了几行,笑容就接上了,“这么快” 亚汇集团明年于海外市场的宣传推广的其中一条重要渠道,历经数次谈判斡旋,终于拿下了。 “他们内部开会的时候,山本泉郎先生投了赞成票。”柯礼说“陈经理,恭喜。” 陈飒的喜悦神色克制有度,点头对唐其琛说“我会着手对接工作。您放心。”她也不是吝啬夸赞的人,实事求是地陈述“今天温以宁的表现不错。” 柯礼有所悟地笑了下,与陈飒都十分默契地把目光转向唐其琛。 唐其琛起先是不在意的,一秒,两秒,三秒,被这两人注视的时间一长,像施压似的斗胆包天。唐其琛手指搭着沙发扶手,微微一蜷,淡声应 “嗯,厉害。” 话题到了他这一句话,就自动收了尾。之后就是闲聊,柯礼和陈飒聊的时候多一些,最后聊起了员工,陈飒把部门突出的那几个点评了一番优点,说到温以宁时,陈飒顺着下班在车上两人的聊天内容,谈起了她在义千传媒的经历。 “那时候她为了安蓝的毁约,是下过不少功夫。安蓝的经纪人叫什么来着”陈飒问柯礼。 柯礼答“邹琳。” 陈飒蹙眉,这个表(情qg)变化不露声色又恰到好处,状似不知的语气“我还以为赵志奇是经纪人呢。” “这是她团队里一个小助手。”柯礼脑子里的信息库是完整妥帖的,他问“怎么了” 陈飒顺水推舟,就这么把温以宁被这个助手骂过的事,原词原句地说了出来。说完,陈飒笑了笑,“现在明星(身shēn)边的人都这么有分量了啊,是我落伍了。” 柯礼心跳提了提,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嘴上还是和和气气道“仗势欺人的是很多,哪个圈子都一样。” 而从始至终,唐其琛都没再说一句话。 又过半小时,柯礼送陈飒到门口,然后合门转过(身shēn),唐其琛已经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看着窗外。柯礼是想问他,是否回家。但这一瞬,跟有风堵住喉咙眼似的,他有点不想开口了。 “柯礼。”唐其琛的声音沉,跟窗外夜色相辅相成,他头也未回,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这个人弄走。” 预感透支得异常准确,柯礼心里是有偏向的,但他不能感(情qg)用事,权衡要害,他说“安蓝的人,要不要” “让他走。”唐其琛打断,转过(身shēn),眼里明显是不悦的,“让她(身shēn)边少些不干不净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人无再少年(6) 人无再少年6 年底这个时候陈飒最忙。纸媒这一块还好,成熟顶尖的都有交(情qg),该怎么登就怎么登。就是电视台这一块的节目冠名,陈飒是要花心思的。 这小半月,两人香港内地两边跑,飞机一落地就去会开,白天唇枪舌战,晚上还有饭局,流光溢彩,笑脸示人,看着人人都是熟稔老友,但名利场上,谁还不是老江湖。推杯换盏之间都是暗流潮涌。 陈飒酒量极好,可连着这些天实在劳累,今天晚上她状态明显差了。温以宁扶她回酒店。陈飒往沙发上一躺,掐着自己的眉心,手一挥,“你去休息吧。” 温以宁帮她把包搁一边,起了(身shēn)。陈飒自己迷迷糊糊,估摸着人是走了。几分钟后,温以宁又半蹲在她(身shēn)边,说“您喝点儿(热rè)茶,水我给你放好了,泡个澡,别受寒。” 陈飒看她一眼,点头,“谢谢。” 坐起来后,她捧着茶灌了两口,人清醒了些,就跟温以宁聊起了工作。问她的看法,计划,意见。聊了没几句,手机响。陈飒看到号码后,倏地坐直了,接得很迅速。 “林老师没来学校好,行,谢谢,我知道了。”陈飒挂掉这个电话后,人站了起来,眉头再没有松开过。她很快打了另一个电话。 “他人又不见了,我现在在香港回不去,你帮我去找找。”陈飒说起这些时轻车熟路,但一脸倦色里,仍是多了几分焦虑。没多久,电话回了过来。陈飒一接通就发了飙,那头也不知说了什么,她眼里的火星能烧人,“你再这样跟我对着干试试,我明天就把你送去美国” 她把手机丢到沙发上,(身shēn)体疲惫难挡,一口气没续上来,人也直楞楞地坐了下去。陈飒右手握拳头,抵着自己的额头揉了揉,脆弱的那一面终于是示了人。 温以宁静静坐在一旁,始终没吭声。 片刻,陈飒声儿有点哑“吓着了” 温以宁摇摇头“没事。” “太((操cā一)cā一)心了。”陈飒叹了口气,叹出了几分无可奈何,她说“是我儿子。” 温以宁怔然。 陈飒声音淡淡的“过完年十七了,臭小子一个。” 陈飒今年三十五,温以宁没想过她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但此(情qg)此景说什么都(挺tg)尴尬,她只能宽慰道“男孩儿都调皮,动气伤(身shēn)体,让您先生去沟通可能会好一点。” 陈飒眼皮都没眨,拧了拧眉,然后说“行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温以宁总觉得,她刚才那抹神色里,是有怅然的痕迹的。 元旦三天假期,天气难得的好,这个冬天没怎么冷,印象里艳阳天蓝的时候更多。晚上八点在黄浦江边一个新开的酒吧,老板是傅西平和唐其琛共同的老同学,怎么着也得捧捧场。 唐其琛来的时候,一兜人已经玩上了,年轻一点的就在唱歌喝酒,牌桌也开了两场。傅西平见他进来就一通牢(骚sā一)“你特么骑乌龟来的” 柯礼帮着说“唐总回老太太那儿了,这不正好十五么,吃斋诵经敬佛,唐总陪老太太做完这些才走的。” 那是唐其琛的(奶nǎi)(奶nǎi),八十多岁的老人家,人生这点信仰有一天没一天的,唐其琛孝顺她。老太太对他们这帮小辈特别好,傅西平哎哎两声,“我想她了,我这周去看看她。” 霍礼鸣蹲在角落吃果盘,这屋灯光有点绚,晃来晃去的,唐其琛隔了好久才看清人,一米八七的酷哥,左右手纹(身shēn)也(挺tg)社会,(爱ài)好倒纯(情qg),喜欢吃水果。 经过时,唐其琛拍了拍他后脑勺,“没人跟你抢。”走到桌边了,对柯礼说“你让人再给他拿两盘进来。” 他们这帮人的兴趣(爱ài)好实在贫瘠,可能也是年龄到这份上了,新鲜的c时髦的c闹腾的提不起劲。老友几个聚在一块,十分默契地不谈工作,牌桌上的交流主旨是放松。 唐其琛的桥牌和德州扑克都玩得很好,傅西平问他“你(身shēn)体好了没” “没事。”唐其琛说“老毛病了。” 这点傅西平知道,其实不算严重,这些年他已烟酒不沾,只要饮食规律,一年到头很难再犯一次病。 刚玩没几盘,包间门开了,侍者领着人进来,傅西平看了一眼,“安安啊。” 安蓝这周就在上海拍民国戏,时间多。她裹了件黑棉衣,戴了个黑口罩,就露出一双眼睛。唐其琛是背对着的,也没回头,专心玩牌。 安蓝抽了个椅子往他(身shēn)边一坐,摘了口罩,看牌。大家都习惯了,跟个小尾巴似的,再时不时地出点馊主意,故意使坏。傅西平就老说她是瞎指挥,说唐其琛是瞎纵容。 不过安蓝今天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就(挺tg)沉默的。唐其琛手气不太行,连输了好几把,终于这一把牌漂亮,安蓝忽地指着“打这个。” 傅西平美滋滋呢,一准儿输。 但唐其琛没听她的,按着自己的路数继续跟牌。 安蓝忽的就不高兴了,其实她从进门起就没高兴过。她说“你的牌你(爱ài)怎么打就怎么打。” 这语气冲,不对劲。 傅西平眯缝了眼,“怎么了这是” 安蓝“我的人你凭什么让走就走” 那小助理,赵志奇,麻溜溜地滚了蛋。她也是人走了三天才知道。 唐其琛说“我让他走了么” “柯礼传达的意思不就是你的意思”安蓝说不上生气,(性xg)子就这样,圈里圈外都被人捧着,受不得半点委屈。 被点了名的柯礼很自觉地说“这事儿是我不对,跟唐总无关。” 安蓝冷呵一声“为什么呐” 柯礼的话术早已筹备周密,但他没开口,唐其琛直接说“捧高踩低,这种人帮你做事没好处。” 安蓝软硬不吃,杠上了似的,“我清楚着呢,谁小题大做,啊” 傅西平皱眉“安安,怎么说话的” 安蓝甩手走人,跨步生风,连口罩都不戴地就要开门。傅西平低骂一声“干嘛呀,就这么走出去” 倒也不怕被狗仔拍,就是担心她安全,一炙手可(热rè)的大明星,(身shēn)边没带保镖,万一出了事儿谁负责唐其琛把牌放下,眉头蹙得紧,很快对角落的霍礼鸣使了个眼色。 霍礼鸣追去走廊,拦着安蓝,硬邦邦的语气“你回屋待着,经纪人赶过来了。” 出来的不是她想要的,她还(挺tg)难受,“让开。” 但还没走几步,整个人就被霍礼鸣扛了起来,拦腰往上一横,轻轻松松给挂在了肩膀上。安蓝天旋地转“你个野人” 霍礼鸣面不改色道“你尽管嚷,我的面子要不要无所谓,我也不是你们圈里的人。你一大明星,被一个男人这样扛着,人来人往的,你说谁的损失大” 安蓝怒气依然,但还真就老实了,被他丢回包厢,直到经纪人如临大敌地来把人接走。 闹了这么一出,大家兴致缺缺,气氛总归淡了些。不到十点,唐其琛就要走,柯礼临时有点事,没陪他一起。唐其琛也不想太早回家,就开车回了公司。 周末,清清简简的,哪怕大厅灯明透亮,也盖不住几分难得的安宁。唐其琛从电梯出来,才发现自己按错了楼层。办公室还得往上,没留意住。再回电梯时,他下意识地往办公区看了眼。 顶灯没亮,就某一个方向发出来的微光,朦朦胧胧,估计是有员工在加班。大周末,难得。唐其琛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位置后,他是有那么一秒犹豫的。 但犹豫过后,他还是继续往里又走几步,停在靠门口的地方,将自己完全隐匿在黑暗里。 温以宁下午和陈飒从杭州回来,航班延误,陈飒还发烧了。可周一要开会,资料总得准备,温以宁连行李都没放,就赶回公司加班。 她外(套tà一)脱了,一件黑色的卫衣打底,弄了个丸子头,松松垮垮的,是用一支圆珠笔随意地固定住。办公桌上资料摊了几本,一rd文档已整理了十五页。待的时间很久,温以宁乏了,左手撑着脑袋,又换右手撑。最后猛地抬头 就是这个动作,站在黑暗里的唐其琛几乎本能反应一般,要往边上躲。 温以宁那个夸张的抬头后,竟是左摇右晃地甩脑袋,甩得圆珠笔都掉了,头发散开,发尾小卷,跟一把羽毛扇似的披在肩头。那份轻俏姿态,有很多年前的某些影子,何其相似。 岔了神,唐其琛久久没有挪动脚步,看向她时,眼神比这夜色还要温淡。 温以宁把头发撩了一边至耳后,侧脸像打了柔光,又把那些影子驱逐得一干二净。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反差,总之,唐其琛微微蹙了眉。 报告还差个收尾,也是最难写的部分,温以宁一时没头绪,连(日ri)出差(身shēn)体也不是铁打的,全靠一口气吊着。她深深呼吸,然后随便拣了本文件,随便打开一页,随便用英语读了起来。 声音好听,语感也正宗,大珠小珠落玉盘,听出了几分诗意。 唐其琛远远的,唇角微弯,就这么不自觉地笑了下。 读大学时就这样,一个(挺tg)重要的考试前夕,温以宁吃饭都心不在焉,唐其琛让她点菜,她翻着菜单,就从饮料读到最后一页的甜品,那口语不是白练的,唐其琛当时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要考试了,我紧张。” 啊。就没见过用这种方式来放松的。两人之间虽没认真探讨过太正式的东西,比如未来,比如职业规划,比如人生哲理。但唐其琛能看出,她对自己所学所选,一腔(热rè)忱,而火烧灯草,一点就燃的天赋,来之不易。 想的东西绕远了,唐其琛再回神时,愣了下。 也就分把钟的功夫,座位空了,没人了,温以宁不知哪儿去了。 唐其琛还没来得及反应,背后突然被撞了下,力道重,劲儿是往足了使,他没稳住,脚步往前踉跄了两步,疼得倒吸一口气,嘶声一出,怒着气儿回过头。 温以宁手里拿了两本厚厚的书,包了硬壳的那种,边边角角特磕人。她五分钟前就有第六感,觉得氛围不太对。 黑灯瞎火,又是周末,偌大的金融中心跟鬼楼似的。女生一脑补起来就收不住手,她没敢看,没敢泄露自己的惊恐,若无其事的,拎着东西目不斜视地往这边儿来了。而两人的位置又恰恰好,一个没亮光,一个背对着,反正温以宁是看不清人。 等她发现确实有人时,想都没想就一本硬壳书刚了上去。而两人四目相接,一个怒意中烧,一个全(情qg)投入忘了收手。 温以宁闭眼砸第二下。唐其琛本能反应地掐住她的手,人被撞得直往后退,碰着了滑动轮的椅子。那椅子撑不住这么大的撞击力,两人直接贴在了一块儿,唐其琛的腰磕在桌子的边沿,冷汗直冒。 温以宁看清人,也愣了。这么近,手腕还被他捏着,他垂眼睨她,强弱悬殊,这个对立的姿势她不喜欢。索(性xg)手劲儿压根就没松,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这个故意让唐其琛燥意更甚,沉力拽拉,没放开温以宁的手腕。 两人动静不大,但暗暗较劲都不服软。黑暗中,唐其琛的眼神(情qg)绪翻涌,温以宁亦目光如刃,就这一秒的对视,眼里都溜过意难平。 温以宁的眼神硬茬茬的,“老板,你做事之前就不考虑员工难不难受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其琛已经松了力气。温以宁的手没刹住,那本厚厚的硬壳直接砸向了唐其琛的嘴角,一道血口当即绽开。他沉默地受着,直到完全放开她的手。 唐其琛看着她,被砸得声音都有点哑,“你以为我就不难受,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人无再少年(7) 人无再少年7 两个人,两声难受。 空气流动得越来越慢,最后粘稠凝固,如果有第三人在场,大概能看出他们眼里,是有同款的不甘与不平。 一夜冬风,外头降了温,拂开连着几(日ri)天晴艳阳的(春chun)意之象,风雪于四季原来是从不会迟到的。 唐其琛第二天没有来公司,对外说是出短差,到第三天才现(身shēn)。西装笔(挺tg),俊朗生风,看着与平(日ri)无异,但只有挨得近才能隐约发现,他嘴角处仍有极轻的伤痕。柯礼帮着传递重要事项,其他人非必要不准来唐其琛的办公室。他早上是问过一句怎么伤着的,但唐其琛连敷衍的借口都没找,直接沉默以对。 陈飒这边,终于在一周内敲定新年新季度的节目冠名事宜。总共三档,全是上星卫视台以及网络平台的王牌重点。冠名费总额逾越十个亿,还不算黄金时段的广告投放。陈飒人如其名,飒飒英姿给整个业内留下了光芒凌厉的年末收尾。 温以宁从当初名不副实的助理,终于成了真正的助理。陈飒带她在风雨刀刃里闯一轮,比任何时候都有用。当时有个意外。在h台的栏目招标会,高明朗和文雅也在。位置还巧妙,他们坐第二排,温以宁跟着陈飒坐第一排,之间岔开两个座位。 他们仨的那点恩怨(情qg)仇陈飒是清楚的,碍着交际礼貌点头之交,再多的态度她也不可能表明。但还是留意着温以宁的表现。按常理就是交(情qg)散了归陌路的那种。 没想到的是,温以宁竟主动的,大大方方地跟两人打招呼,眼角眉梢笑意刚刚好,没有半点露怯与遮躲。好似那前尘恩怨都已随风逝。 招标结束后,陈飒问她,对高明朗没成见了 温以宁听后摆摆手,笑得牙白如贝,“哪儿敢有成见,我还得在这个圈里混饭吃呢。” 这话不是屈从,也不是怕谁。赚钱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温以宁不怕事,但也没必要去惹事。这跟她有没有后台无关,纯粹她自己拎得清,想得开。 陈飒听懂了她意思,也回了个笑,“忍不下去的时候也没必要,工作再努力一点,我这棵大树可能也愿意给你抱一下。” 大概是工作圆满完成让这位御姐心(情qg)不错,温以宁依稀从她眉目里瞧出了几分真心不假。 而离开校园后,这几年匆匆而过也从未回头和从前的自己打个照面。也就这一刻,温以宁突然发现,成为一个能屈能伸,能方能圆的人,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陈飒的老规矩,工作完满结束就是庆功宴。部门大小员工聚在一起吃个饭,连平(日ri)做保洁的阿姨也有这份待遇。唐其琛每年都参加,今年依旧。 温以宁没和他坐一桌,级别够不上。两人隔的也不远,空中餐厅的服务与装潢是顶级。顶上的奢华水晶灯一打光,气氛喧闹(热rè)烈,温以宁不太合适宜地想起一个词,隔山隔海。 唐其琛的姿态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冷淡。他不喝酒的,一杯温水也能敬得客气周全。温以宁也就这片刻的分神,唐其琛突然不着痕迹地看了过来。来不及躲,索(性xg)就不躲了。温以宁目光无所谓地聚在他(身shēn)上,就像看一件门口摆设。 饭局结束后,三三两两地告辞。唐其琛和陈飒走在后边,很慢,说着工作上的事。温以宁被陈飒支去买单,办妥后再出来就落开了大队伍,倒和他们同节奏了。 柯礼喊她名儿,笑着说“等会吧,陈飒跟你顺路,你搭她的便车。” 温以宁啊了声,点点头,问他“晚上吃饱了吗” “没太饱,光顾聊天了。”柯礼说“不过我吃了几口虾,很不错。” “我也喜欢那个虾,芝士味儿好浓。”温以宁也(挺tg)轻松地闲聊。 有一搭没一搭的,快到停车的地方时,陈飒接了一个电话,没听几句,她脸色唰的变了,“哪里” 那边重复了一遍,这次时间稍长。 陈飒握着手机,越握越紧,指甲盖儿都泛了白。挂断电话后,她神色极其焦虑,“唐总,抱歉,我得先走一步。” “有事”唐其琛敏锐,她状态不对。 陈飒说“子渝出事了。” 唐其琛敛眉,“说。” “他跟人打架,关了进去。”陈飒烦极了,一天的(春chun)风得意,这会全没了。 她(身shēn)上这点事唐其琛是明明白白的,陈子渝就是一叛逆少年,不好念书,行事标准就一条,跟他妈对着干。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小打小闹,调个皮气一下你。 唐其琛对柯礼说“一起去一趟,你开车,她这状态开不了。还有,你给小霍打个电话。” 都是好些年的老友,陈飒也不客气推辞。一辆车,唐其琛自然是坐后座,陈飒坐副驾,温以宁只得也坐进后排。空间虽大,但两人距离还是挨得近的,温以宁能闻到淡淡的香。自那夜对峙之后,两人本就贫瘠的交集,更是少的可怜了。车窗外的霓虹灯影快速掠过,忽明忽暗的,一人脸朝左,一人眼看右,谁的表(情qg)都看不真切。 陈飒赶到地方时,陈子渝就被扣在走廊,蹲在地上面无表(情qg)。温以宁第一次见到这位小魔王,惊讶于他的清秀面相,最难得的是眉眼之间那股干净的少年气。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惹人嫌的祖宗。 柯礼稍晚进来,在外面一通电话打点了关系,没五分钟,值班民警通知家属补办个手续,将人放了。陈飒(挺tg)沉默,见着面到现在都没开口斥过一个字。陈子渝也没事人一样,还(挺tg)懂礼貌地跟唐其琛c柯礼打招呼。看到温以宁时,嘴上抹蜜似的“漂亮姐姐欸” 反正从头至尾也没叫陈飒一声亲妈。 车子开上大路大概五六公里,陈飒忽然开口“停车。” 柯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想了想,还是靠了边。陈飒一脸冰霜地推门下车,直接掀了后座门儿把陈子渝给拎了出来。陈子渝扭着(身shēn)体,妄图脱离桎梏。 陈飒没让他得逞“大晚上的,这么多人没功夫陪你瞎疯。你逃课也就算了,还给我打架啊你什么脑子啊你要真能耐,就别给我打电话啊。” 陈子渝吼回去“不是我打的警察叔叔打的你怪我干嘛呀,你怪他们去” 得,还有理了。 温以宁都给听笑了,什么小孩儿啊,(奶nǎi)凶(奶nǎi)凶的。 冬天的风割人,吹得陈飒眼睛干,她一垂眸,再抬起时,眼角都红了。陈子渝看见她这反应,表(情qg)还跟炸了毛的猫似的,但肢体反抗幅度明显减小。 陈飒说“你再闹,我就把你送去美国。” 陈子渝的反抗又变剧烈了,也不知哪个字儿呲了他的毛,他(情qg)绪忽的激动“你就知道这句话,你关心过我吗你知道今天什么(日ri)子吗” 陈飒冷笑一声,凉飕飕地答“什么(日ri)子我一天好心(情qg)全给你破坏掉的(日ri)子。” 陈子渝转(身shēn)就往马路上跑,温以宁离他最近,本能反应地去抓他的手。刺耳的刹车,此起彼伏的汽笛鸣叫,接着是司机疯狂的咒骂。 温以宁拽着陈子渝,力气太大了,两人是倒在地上的。陈子渝将近一米八,就这么压在温以宁(身shēn)上。温以宁觉得半边(身shēn)子都麻了,一口气梗在(胸xi一ng)口好半天上不来。眼睛都是花的。 所有人都吓着了,如果没温以宁那一拽,陈子渝铁定命丧车轱辘。 “姐姐对不起啊。姐姐你没事吧”陈子渝自个儿也懵了,赶紧爬起来要扶她。 唐其琛猛地出声“你别碰她。” 陈子渝蔫蔫儿地收了手,表(情qg)不知所措。 唐其琛就这么蹲了下来,觉得高度不够,又把腰伏低了些,“还好” 温以宁摇摇头。 柯礼也说“自己先缓缓,哪里疼么这要摔了胳膊动了骨头,可千万不能乱挪动。” 唐其琛也是这意思,所以才不准陈子渝莽撞。 温以宁说“我真没事儿。”然后站起来。但到底摔了这么一跤,没磕碰也是不可能。她力气没使上来,单膝跪在地上喘了下气,眼见又要坐去地上,唐其琛伸手撑了她一把。 男人的手是有力气的,握着她手腕,稍稍抬力不让她往下滑。温以宁本能反应地要挣开,唐其琛说“我扶你。” 两人算是挨得很近了,一个能听见对方不平的心跳,一个能看见对方闪烁的迟疑。但温以宁还是说“谢谢。” 站起来了,唐其琛也没急着松,等她适应了,才完全分开。 陈飒的内疚和惊吓全化成了怒气,她那一巴掌都举在半空了,陈子渝不躲不闪,直楞楞地盯着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ri)。” 那一巴掌生生停住,幻化成了内力,好似都甩在了陈飒脸上。 冬夜的风干燥而呼啸,没人再说话。 “你,过来。”唐其琛对陈子渝勾了下手指,双手环搭在(胸xi一ng)口,依旧不经心的模样。 陈子渝像是扳回了一局,傲慢偏见又起死回生。他无所谓地跟过去,眼睛都没眨几下。唐其琛说“道歉。” 他站在温以宁的(身shēn)前,一声道歉说得重而又重,“她跟你非亲非故,没那个义务陪你不要命。” 陈子渝点头,坦坦((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的,“姐姐对不起。” 温以宁嘴角扯了扯,本能反应吧,虽然确实很危险,但她没觉得后悔。 唐其琛又对陈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对你母亲道歉。” 陈子渝这下不干了,脸一偏,我没错。 唐其琛问“道不道歉” 黑夜里,他的声音温淡依旧,但凝神专注时,气度就出来了,细密的刀尖齐齐站立,是泛着寒光的。陈子渝虽然心里犯怵,但宁死不从。 唐其琛就这么走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对着他的腿窝一脚踹了过去“给你母亲道歉” 陈子渝跟面条似的跪在了地上,扑通巨响,膝盖都快磕碎了。他红着眼睛,咬牙不服。 唐其琛蹲下,目光与之平视,“她再多过失,都不能成为你这样伤害她的理由。今天你生(日ri)生(日ri)怎么了很伟大很了不起你妈妈在这个圈子里打拼,都是人吃人的社会,不进则退。她给你的一切,才是你今时今(日ri)能够恣意妄为的资本。她不容易,你没这个资格怪她。” 说这话的时候,唐其琛是平静的,不带个人(情qg)绪,仿佛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理,你不得不信服。陈飒站在一旁,沉默许久后,忽然就落了泪。 言尽于此,唐其琛也乏这种温(情qg)戏码,如果不是对陈飒的人生经历有所了解,他也不会去蹚这一趟浑水。没管后续,就带着柯礼要走。 经过温以宁(身shēn)边时,柯礼说“走吧以宁,送你回家。” 到了车边,唐其琛没上去,而是打开后备箱,手里拎着个小的医药箱。上车后,他把医药箱递给温以宁,什么话也没说。 刚才摔的那一跤,她手背擦出了血口,没多深,自己都没注意到。柯礼发了车,没动,说“以宁你先消消毒,我不开,待会抖。等你处理好了我们再走” 温以宁沉默地打开箱,棉签沾碘酒,两只手都有伤,右手还行,换到左手就被动了。 柯礼约摸是怕她尴尬,(挺tg)自然地聊起天,“那天我开车办事,看见东城一路那边儿又在修路。上海这几年还有不修路的地方吗。” 温以宁说“我前几天路过母校,也差点没认出来。” 柯礼说“那边有家新开的川菜馆,听说还不错,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去试试。” 最亲近的感觉无非是他乡遇故知。温以宁这些年独自(身shēn)处异地,尝过冷暖,品过心酸,一声家乡的味道倒格外让她动容了。 于是特别开心地说“好啊什么时候” 柯礼也笑,“明天下班吧。” 下周行程安排宽松,难得的清闲,柯礼处在这个职位,甚少有什么假期,平(日ri)的放松也大都是工作之余的短暂时间。 就在这时,始终沉默的唐其琛忽然问“你明天不加班” 柯礼说“明天没太多事儿,您就两个会是在白天。晚上也没应酬。” 唐其琛眼神平静,语气亦理所当然,“你明天要加班。” 柯礼和温以宁聊的东西太生活了,轻松又惬意的,他松了神,一下子也没往深里想。这会儿反应过来,老板心思来不及琢磨,总之不敢忤逆,点头应,“好的,唐总,我明天会加班。” 又对温以宁抱歉道“改天吧,第一次请你就放了鸽子。” 温以宁觉得哪哪儿不对,但又说不出个具体。而唐其琛已经头枕椅背阖目养神,从容淡定的模样,好似风度翩翩的局外人,而忘记自己其实是夺人所好的那个始作俑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星辰非昨夜(1) 星辰非昨夜1 今晚这么一出之后,陈飒第二天没来公司,上午的时候给温以宁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休假一礼拜,交待了需要跟进的收尾工作。招投标的事一忙完,就等着(春chun)节前的公司年会。末了,陈飒说“周四你代我去一趟深圳,具体事项会有人跟你对接。” 亚汇在国内有数家分子公司,不成文的规定,每年效益最好的那一家年末庆功会,总部高层都会莅临现场,是嘉奖亦是鼓励。亚汇是从香港发家,某些传统依旧很有仪式感。温以宁也是到了周三才知道,自己是代替陈飒出席深圳分公司的年会。此行十余人,高管四名,唐其琛自然不会缺席。 深圳一月的气温于它地来说仍是温暖适中的。这几(日ri)天晴,中午时候也能飙到二十来度。飞机落地后,温以宁走在最后面,柯礼特意等了她,指着行李箱说“我帮你。” 温以宁没拒绝,柯礼问她“来过深圳吗” “去年来过。”温以宁说“室友结婚,来喝喜酒的。” 柯礼笑了笑,“喜欢这个城市吗” “还不错。”温以宁也笑,“就是吃不太惯。” 这边饮食偏淡,而她是地道的h人,虽来上海多年,但口味儿一直没怎么变。说到这,柯礼又想起前几(日ri)放的鸽子,他先是看了眼走在前边的唐其琛,再对温以宁压低声儿说“下周真不要加班了,欠你的那一顿一定补上。” 温以宁笑得眼睛都亮了,“那我可记着的,别赖账啊。” “柯礼。” 唐其琛转(身shēn)一看,就是两人走在最后笑容可亲的模样。柯礼对上老板的视线,下意识地收拢嘴角,非常自觉地走了过来。 晚八点的庆功宴,这也是温以宁第一次见识到唐其琛在集团内的领袖效应。他是个弹(性xg)很大的人,私下里常以温淡示人,但真到了与工作相关的场合,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吝啬。 来酒不拒,谈笑风生。 唐其琛今年三十有四,过完年数月就是三十五。一般男人到这个岁数,人生十有已经定(性xg),甚少有翻盘的可能。但唐其琛不一样,远远而望,气度斐然,丝毫没有清汤寡水般的宿命感 在他(身shēn)上,能看到无数种可能。这大概就是阅历和眼界赋予男人最大的魅力。 他胃有旧疾,老部下是知道的。手里虽然拿的是酒,但多数时候仍是浅尝辄止,酒香留于唇齿,没有真正喝下去。晚宴进行到后半程,便是唐其琛发言并做表彰的环节。 他上台时,掌声自发响起,经久不衰。唐其琛周(身shēn)还是沉稳的,他的讲话非常具有个人风格,既不是拿着稿子照本宣科,也不是巧舌如簧有卖弄之嫌。更不会长篇大论耽误时间,只从人才培养c信用体系建立以及经营质量上做启发(性xg)言论,切中要害,字字珠玑。 最后,他说“亚汇从不吝啬晋升机制的推广,也不阻拦任何一名员工学习创新的(热rè)(情qg),更不揽功夺名,在此我宣布,今年总部嘉奖20的工资涨幅,用于对深圳分公司去年优秀商绩的认可,百尺竿头,力争上游,更进一步荣耀是你们的,祝贺。” 语毕,气氛达到最。好几个年轻的员工都在下面偷偷抹眼泪。温以宁坐在陈飒的位置上,这个角度是正对唐其琛的,客观来说,有这样一位掌舵人,也就不难理解亚汇集团在四年前的革新中,冒巨大市场风险却依旧荣辱不惊地完成转型并且蒸蒸(日ri)上的原因了。 欢呼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有一位老员工克制不住激动,竟端着酒杯来到唐其琛面前,“唐总,我是运输部的张国庆,是两湖线路的大车队主管,我为亚汇工作了二十年。只要亚汇愿意要我,我不退休,我会一直效力公司,直到我干不动了为止。” 他说得动容,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唐其琛微微弯腰,扶了他的手一把,“您老辛苦,只要(身shēn)体吃得消,任何要求都可与蔡总沟通,您是功臣,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公司尊重你们的意愿,不会忘记你们。” 蔡总是分公司的负责人,忙答“放心吧唐总。” 老员工极其高兴,端着酒杯说“唐总,我,我敬你。”然后仰头一口下了肚。 唐其琛亦爽快,“来,敬您(身shēn)体健康。” “唐总。” “欸,唐总” (身shēn)边几个作陪的副总急急出言制止,柯礼也面露忧色,低声劝道“白酒伤胃,给您换别的吧。” 唐其琛抬了下手,便都不敢再劝,酒杯与员工轻碰,同样干脆爽利地喝完整杯。 之后就是轻松的抽奖互动环节,基本没什么事儿了。温以宁看得饶有兴趣,觉得那个主持人还(挺tg)好看的,有点儿神似年轻版的吴彦祖。温以宁目光追着他跑了满场,也没别的,她高中时迷过一阵明星,吴彦祖符合她的审美。 目光专注了许久,柯礼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可不可以帮个忙。 唐其琛刚才那杯酒一喝,有点不舒服了。年底公司内部待处理的工作还是很多的,他也不敢大意,准备找个地方躺一会儿。宴会还没散,柯礼和他不可能全离场。唐其琛说着没事,但柯礼断断不敢真让他一个人。 他给温以宁打电话,的确事出有因,“以宁,拜托了。” 这也算是出公差,对方坦坦((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的又是眼下这(情qg)况,温以宁不好推辞。 唐其琛找了个没人的窗边,背抵着墙,正低头揉眉心。抬头见着人,瞬间皱了皱眉。 这表(情qg)被温以宁捕捉到了,(挺tg)刺人的,她平静说“柯助理让我来的。” 唐其琛沾了酒,脸色倒如常,但薄唇紧抿,倦色难掩,“你回去玩吧,不必要勉强自己。” 温以宁亦面无表(情qg)地走近,“不勉强。” 唐其琛眸色微提,看着她。 “拿一份工资,做一份事,老板,你能自个儿走还是要我搀” 唐其琛的眼色又淡开了,语气也说不上是什么(情qg)绪,“自己走,没那么老。” 这要有旁人在场,就能听出两人的对话呲着毛儿,无痛无痒但也绵里藏针,都不痛快。 酒店在c座,穿过大堂得换个一栋楼。温以宁跟他后面,谁都不说话,横竖都尴尬。进入电梯,唐其琛忽地靠着墙壁,很用力的一下。温以宁吓了跳,越发觉得他神(情qg)不太对。 唐其琛闭上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呼吸都有点儿喘。 温以宁犹豫半秒,“你有事没事” 唐其琛没睁眼,话里也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贬意,“叫老板。” 温以宁一阵暗火没处儿发,声音也大了,“唐老板,要不要叫救护车” 唐其琛索(性xg)连话都不给回了。 (套tà一)房在顶楼那几间,唐其琛人进去,温以宁在门口说“那你休息。” 她早想走了,转(身shēn)的一瞬,屋里的唐其琛(挺tg)痛苦地嗯了声,气若游丝的,生生绊住温以宁的脚步。她是早想走了,但权衡再三,还是返(身shēn)走了进去,走到唐其琛(身shēn)边说“我叫柯礼上来吧。” 唐其琛摇头,“麻烦你帮我倒杯(热rè)水。” 他样子是真不舒服,温以宁点点头,(热rè)水倒好,又给他找了条毯子。唐其琛是坐在沙发上的,坐不太直,跟宴会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相比,倒也另有一番姿态。 温以宁把水递给他,“你有药吗放哪儿了要不我给你拿来。” 唐其琛就这么看过来,目光笔直而有温度,他很突然地换了个话题,问“怎么会来上海” 温以宁一怔。 他能问出这句话,就表示一定是在猜测些事(情qg)的。温以宁眼睛没看他,低着脑袋,不轻不重地辩解了一句“不是为了你。” 她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既然都过去了,她是不打算再牵扯不清的,所以当初没避开来亚汇就职,因为是真放下了。一段连(情qg)分都称不上的过去,百八年前的过去,没资格成为限制她人生的绊脚石。 女人不是只能有(爱ài)(情qg),还得有别的。 她一句澄清,没旧(情qg),没思虑,没留恋,其实也是很直白的一种方式。不过结合此(情qg)此景,仍是略有尴尬。 唐其琛很淡地回了句“我也没往这方面想。” 那最好,皆大欢喜,成各自之美。 温以宁离开后,还是给柯礼打了个电话。柯礼赶过来时,是唐其琛来开的门,见着他喘气儿的样子,是不满意的,“跑什么” 柯礼乍一见人,心里也没底。因为唐其琛看起来很正常,丝毫不像温以宁说的那样虚弱。 “唐,唐总,您没事儿啊” 唐其琛外(套tà一)脱了,就一件白色衬衫打底,袖口挽上去至手腕,他皮肤在男人里算是偏白,但白而不腻,骨相(身shēn)姿非常出众。他让柯礼坐,说“没事。” 桌上还有一杯水,喝了半杯的,余下的还温(热rè)。 柯礼匪夷所思,不过回想一下,哪怕之前在现场,唐其琛也算正常,他胃疾复发的样子不是没见过,哪儿还能站直说话,脸色直接能白几度。 唐其琛问“那边结束了” “啊,没,还继续呢。” “那你过来干吗” “以宁给我打的电话。”柯礼说“她说您状态不太好,我怕您出事儿就过来了。” 唐其琛听到这里时,心(情qg)还算平稳,随口问“她怎么说的” 柯礼面露难色。 唐其琛看过来,虽无言,但眼神带着苛刻的压迫。 静了几秒,柯礼没撑住,只得实话实说,“说您快死了。” 唐其琛的表(情qg)非常难看,难看到压根没法儿找到形容词。就这么沉默着,安静着,如秋风里止不住的落叶,打着旋儿地往地上落,最后被路过的人来人往,没有丝毫感(情qg)地踩在脚下。 柯礼又想起一事,“傅西平的电话打我这了。” 唐其琛(身shēn)体总算回了温,“他说什么” “他”柯礼略有迟疑,“他不知从哪儿知道了以宁在亚汇集团上班。问我来着,然后说了一句话。” 唐其琛点头,“说。” 柯礼深吸一口气,不太好听,不是好话,很符合傅西平那吊儿郎当的直球(性xg)子。当时得到肯定答复,一句“唐其琛我x你大爷你到底想干嘛我x”就这么脱口而出。 唐其琛听完,方才回温的(身shēn)体又彻彻底底冻成了寒霜。连着被咒骂两遍,本来好好的胃,在这一刻,竟然开始隐隐作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星辰非昨夜(2) 星辰非昨夜(2) 年会结束,最晚的一趟航班飞回上海。 唐其琛明早还有董事会要开,缺席不得。抵沪的时间太晚,老余的孩子在北方上大学,放寒假第一天到家,唐其琛想他阖家团圆,就没让他过来接机。霍礼鸣等了很久,见着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位置,便又双手插袋,整个一冷漠酷哥。 温以宁第一次见他,其实还是眼前一亮的。 这人年轻,身材高大,看着挺酷,但又不是那种很外泄的荷尔蒙,分寸拿捏恰到好处,甚为性感。 柯礼注意到她的打量,解释说:“这是小霍,诶,你俩谁年龄大?好像差不太多。” 温以宁问:“他也是公司司机?” “不是。”柯礼说:“他跟着唐总很多年了,十七八岁就在身边做事。” 不是公司内的员工,但阅历听着也不少,而且相由心生,一个人的气质伪装不出来。这么说吧,唐其琛能到这个位置,按着陈规旧制肯定不行,也有很多不方便见阳光的事需要人去处理。 柯礼是大刀阔斧的左膀,那霍礼鸣大概就是幽冥隐匿的右臂。 都是心腹。 车就停外面,这回温以宁不动声色地自己坐上副驾,把后排留给了柯礼。而唐其琛全程敛默,他不说话,气压就低了,连柯礼这么擅长活跃气氛的都不太敢轻易试探,唯恐一个语气词不对,回头又得无辜加班儿。 新的一周,上海城的冬暖艳阳给开了个好头。陈飒休假回来,意气风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崭新的。公司例会结束后,她把温以宁叫到办公室,顺手递给她一样东西。 “陈子渝送你的礼物。” 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中号大小,掂在手里很有分量。这份礼物也不算突然,温以宁之所以不感意外,是源于那晚搭了一把陈子渝的手,使他从车轱辘底下捡回一条命之后,这小魔王对她的好感直飞九重天,问陈飒要到她的微信号,开始了话痨人生。 陈子渝今年读高三,按他这个年龄是算小的。后来他告诉温以宁,“我以前是学霸,初中跳了两级。” 温以宁回:“这几年发生了什么,让你性情大变?” 那边洋洋得意的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用不正经的京剧腔调吼了句:“人不轻狂枉少年咿咿呀呀~”长叹短调的,听着着实诡异。 陈子渝是个性情中人,俗气点儿解释,就是性格发育不成熟的人来疯。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过命的交情,那种亲近感便不可言喻,自然而然了。 温以宁拆开盒子,打开一看,一盒奇形怪状的贝壳海螺。 陈飒瞥了眼,也给看笑了,“难怪前天那么晚他还在海边,我以为他裸泳去了。” 那晚陈子渝被唐其琛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后续,是陈飒拎着他一起上了飞机,母子俩一路还在吵,开车吵,登机吵,到了马尔代夫继续吵。陈飒被儿子吵懵了,火气没憋住,直接把人踹进了海里,然后大声呼唤:“鲨鱼在哪里!” 任何一段对立关系的修复都需要时间,一个别扭的开始,一次心不甘情不愿的旅行,一个互相嫌弃的彼此,一次握手言和的可能。 快下班的时候,陈飒问温以宁:“晚上有没有约会?” “啊,没呢,就回家待着。” “那你跟我一块吃饭吧。”陈飒说:“陈子渝怕你不来,让我传个话。小孩儿闹,你想去就去,不去也没关系。” 温以宁就觉得小孩儿有趣,也没什么,笑着说:“行,那我蹭个饭。” 陈子渝这人脑回路跟别人不太一样,请人吃饭就放在大排档,真路边摊儿,一个蒙古包似的造型,棚子红彤彤的,屁大点儿地方摆了四五张桌子。到了才发现,邀请的不止她一个。 柯礼坐正面,见着人伸手招呼,“这儿。” 背对着的唐其琛顺着回了下头,这一眼直接对上了温以宁,躲也没好躲,就轻轻点了下头算是照面,然后又给转了回去。 陈飒说:“脑儿抽风呢,你要不习惯,就换地方去吃西餐。” 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碟泡菜,唐其琛和柯礼的碗筷都是拆了的,这架势不像生客,估计他们仨经常吃的地方。温以宁也随意,“没事儿,吃得惯,我挺能吃辣的。” 陈子渝插科打诨,“姐姐我跟你好有缘,我也能吃辣。” 柯礼笑着说:“得了,都陪你来解馋了。” 老板是个小年轻,走来拍了拍柯礼的肩,问陈飒:“老规矩?”又对唐其琛笑笑,“再给您煲个养生粥。” 陈子渝一旁叫嚷:“我跟姐姐的弄辣一点。” 各自落座后,服务生还上了两酒,陈飒一向能喝,也有点嗜酒,麻利地给自己倒了杯,又问温以宁:“能喝?” 温以宁说:“行,陪您。” 柯礼看了她俩几眼,欲言又止得很明显。陈飒挑了眉,“她酒量也被我带出来了,别担心。” 这顿饭是以陈子渝的名头喊的,又都老熟人了,唐其琛和柯礼原本也犯不着来。但小魔王和大魔王的母子关系才刚破冰,陈飒对外示人时风光无限,可但凡了解她人生阅历的,都知道这人不容易。生活就没个容易的,对女人尤其苛刻。于公于私,这份交情在这儿,唐其琛便应了约。 他食量不大,这几年也格外注意,所以基本没怎么动筷子。直到上了那盅养生汤,他才有下没下地喝。陈子渝活泼,跟个小大人一样,用词不太着调,但细听还是有道理的。 温以宁想笑,年纪轻轻一身江湖气,这点倒有陈飒的影子。 冷场就更不至于了,柯礼和陈飒都是能言会道的,风趣这种品质真是极有魅力的加分项,旅行见闻,人性揣摩,吃穿见解,柯礼都能把它们说得很精彩。桌上最少话的也就唐其琛和温以宁。 一个沉默地喝汤,一个沉默地挑花生米,有时候放进嘴里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频率统一的。在座有心人,见着他俩这样,就都不吱声儿了。 气氛有那么几秒是极其诡异的。 陈子渝大性子,聊起了他们学校的男男女女,柯礼听笑了,问他:“你交女朋友了吗?” 陈飒挺淡定地帮着答:“我知道的,就换了三个。” “四个。”陈子渝不满纠正。 “你还挺得意啊。”陈飒又想呲他了。 陈子渝忽然看向温以宁:“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温以宁自然地笑了笑:“没有。” 陈子渝又问:“那你有过吗?”没等回答,就做了一个抽巴掌的动作,往自己脸上呼呼,“看我问的什么傻逼话。” 可不是么,年龄不算小了,又漂亮惹眼,没有过就不正常了。 唐其琛目光瞥向她,很吊精神的一个问题,也不是好奇或者非想知道之类的,但陈子渝又把问题悬崖勒马,不了了之,倒让唐其琛心生意犹未尽之慨了。 温以宁没承认也没否认。就听陈子渝特欠儿地眯缝了眼睛,“姐姐,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温以宁正吃个烤串儿,辣着了,一阵猛咳。 “就好比柯叔,”他指着柯礼,柯礼当即就不同意了,“叔什么叔,我比你也就大个十来岁。” 陈子渝面不改色的介绍:“他喜欢张曼玉那一种气质型的,喜欢穿旗袍的,我柯叔看着道貌岸然,其实还挺有□□的。再就是我妈,我妈” 陈子渝转头看了眼陈飒,收嘴住口,一言难尽地说:“算了,她看人眼光不太行。” 都给听笑了。 这也是位祖宗,不达目的不罢休,“姐,说说你的择偶标准。” 本来就一挺轻松的气氛,吃着烤串儿,天南地北地闲聊,在座的也都被陈子渝童言无忌地调侃,连亲妈都没放过。再回避,就挺扫兴致了。再说,温以宁也没想回避什么,择偶标准谁没有?都搁心底里,遇不遇的到是一回事,以后找的是不是这样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温以宁放下手里的碗筷,叠着腿坐着,她习惯很好,不管在哪儿,什么氛围,腰杆背脊都会挺得很直。女生姿态一美,气质就上去七八分,温温淡淡的,是挺招人。 “以前还能列个条条框框,我喜欢什么样儿的,得找什么样儿的。后来我一琢磨,发现这些标准全是按一个人来的。” 陈子渝来了神,“谁啊?” 这一停顿,柯礼陈飒都看了过来,满怀期待的,饶有兴趣的,唐其琛的表情敛得依旧很好,但喝汤的动作明显是慢下来了。 温以宁嘴角上翘,说:“吴彦祖。” 好比待发的箭倏地松了弦,齐刷刷地落在了地上,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唐其琛低着头,鼻梁撑着眉目,也瞧不出其中的情绪浓淡。 “去年的一个颁奖典礼上我见过他,还有合影,拿了几张签名。”陈飒说:“你要喜欢,回头我给你找找。” “没关系,我也不讲究这个。”温以宁笑意深了些。追星这词儿挺时髦,她也并不是,就图一个美好怀念,说白了就是情怀。为那些青葱岁月,为自己的少女时代。 回到正题,温以宁对陈子渝说:“我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我觉得吧,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行。钱多不多也无所谓,过日子嘛,钱多钱少都有对应的过法。” “姐姐,你也太不挑了吧。”陈子渝惊呼,“你这要求,大街上随便捡一个都能满足啊。” 温以宁自顾自地一笑,目光绵远又悠长,“不是不挑,是很久以前,以为自己遇到个世界上最好的,然后全心投入,真诚忘我,但后来发现,就闹了一笑话。挺尴尬的。不敢想了。” 她说起来语气轻松,略为夸张地摇了摇脑袋,像只落水小狗攀爬上岸,怕了,累了,不想再去冒险了。 “实在要有要求”温以宁想了想,“就一个。对人真诚一点。有聚有散很正常,只希望在一起时,是能够做自己的。” 这番话没什么锋芒,有一种娓娓道来的岁月苍凉感。陈子渝听得有点绕,但能绕出姐姐身上有故事。他就喜欢探险,哪儿危险就往哪儿窜,猴起来连亲妈都敢不认。于是斗着胆子问:“姐,姐姐姐,你上次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儿?” 温以宁坐直了,食指比向他,佯装不悦,但其实是装的,都能看出来。她很坦然,语气平平道:“上一个喜欢的人,和我一个地方的,我们两家住得很近,他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帅哥,但篮球打得很好,还会玩儿木雕。” 气氛瞬间安静了,不比任何一次,这跟抽了气儿似的有点窒息。 这个形容很大众啊,有点想象不出个具体。陈子渝也蛮八卦,逮住柯礼问:“礼叔,你一脸苦大仇深这是怎么了?来,接受一下采访,你上次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啊?” 柯礼啧了声,对陈飒说:“你儿子不得了,是成大事的人。” 陈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 “别想转移话题,一个个的,啊,你们一个个的来。” 本来就是玩儿嘛,也没外人,主要是刚才温以宁那个回答有点玄妙,柯礼想着松绑气氛,挺诚实地招了,“大学同学,异地,没坚持住,就分了。她结婚很早,现在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就挺好的。” 陈子渝听迷糊了,问陈飒,“诶,今天这是揭秘中老年男子们的伤心事啊。下一个,下一个” 下一个谁? 没说的还有谁? 陈子渝看着唐其琛,唐其琛也望着他,四目相对,冷得跟冰碴似的,好像下一秒就能成冰刀。陈子渝咽了咽喉咙,怯了,软了,怂了,不敢再闹了。 但唐其琛忽然就出声了,始料未及的,配合参与的,并且隐隐有那么一丝急不可耐的,嗓音被温热的汤水润过,所以显得愈发低沉而冷冽。 唐其琛口吻冷淡:“我上一个喜欢的人,爱撒谎。”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跟着抬起,落在某一处,某一个人身上,不着痕迹却重而有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星辰非昨夜(3) 星辰非昨夜(3) 陈子渝的双商没长开, 觉得今晚真是开眼界,什么稀奇古怪的感情都见识过了。他都快崇拜唐其琛了, “您这喜好, 够特别的!” 唐其琛忽就轻描淡写地笑了,说:“不用信。” 敢情儿是逗他的啊。陈子渝又觉没劲,也没往深处想, 埋头苦干地吃起了烤串儿。 温以宁拿着筷子,戳碗里的花生米,往左往右,最后清脆的一声响,花生米飞向了桌面,不偏不倚地滚到唐其琛的手边。很轻的一个力道, 但他觉得, 跟什么烫着了一样, 烙着心, 沉甸甸的。 饭吃完后,陈飒顺路,捎带温以宁一起。陈飒在车外接电话, 温以宁和陈子渝坐车里,陈子渝掏出一盒巧克力,“送给你。” 这个牌子很贵,温以宁没收, 尝了一块便还了回去。她问:“上周你跟你妈妈去哪儿玩了?” “马代啊, 娘们唧唧的地方, 我不喜欢。”陈子渝语气不佳,听起来对那段旅行仍有抱怨。 “知足吧,能和你父母一块儿旅行,这样的机会用一次就少一次。” “就我和她去的。”陈子渝澄清。 温以宁看向他,“你爸爸没去啊?” “我爸?”男孩儿嗤笑,双手枕着后脑勺,把副驾的座椅放倒,惬意轻松地半躺着,连同语气和眉眼神色,都不太正经的。 “我没爸。” 温以宁没信,“你从石头缝蹦出来的?” “我真没爸。”陈子渝剥了块巧克力丢嘴里,腮帮鼓鼓地嚼,“我从出生就没见着他长什么样。陈大老总是单亲妈妈,时髦吧,前卫吧,有个性吧,崇拜吧。” 温以宁好一会儿没说话,这个信息在脑子里搅拌,还真是猝不及防。 “这么些年,我也没见她交过什么男朋友,对了,你不是跟我妈做事儿嘛,悄悄告诉我,她有没有老相好?”陈子渝嘴欠儿惯了,性子张扬从小就犯狂,他有点像接受过美式教育的孩子,有时候话直不好听,但包容性与接纳能力是十足的。 温以宁屈起食指,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敲,“不许这样说你妈。” 陈子渝龇牙喊疼,“好好好,不说不说。那我们说别人,就说唐老板吧,你看啊,同为男人,我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他都这岁数了还不结婚。三十四了啊,就他那皇宫家族,继承王位数年,怎么着也是子孙环膝,天伦之乐了吧。” 温以宁沉默地听着,每一个字都生硬地磕碰她的耳膜。 “诶,姐姐,你怎么不说话?”陈子渝转过头,独角戏没意思。 温以宁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里那股微妙的情绪给排挤掉,她平静道:“我不喜欢听中年男性的任何故事。” —— 农历新年前一周,公司年末收官,忙碌亦接近尾声。 周二这天,柯礼帮唐其琛推掉了所有晚间行程。刚过六点,高架桥便已灯影灼灼,把上海内环线串成了很多长长灯带,这几天有霾,轻云薄雾的徒添冷意。 快到世纪公园时堵了一截车。柯礼时不时地看表,“唐总,我给夫人回个电话吧,应该是来不及了。” 换做平时的聚会也无关紧要,但今晚不一样,柯礼不敢怠慢。 唐其琛说:“不急。” 柯礼衡量再三,还是慎之又慎地劝着:“今儿小辈们都在,您几位叔伯也会来,弟弟妹妹们不会异怪,但长辈们就不一样了。虽说跟您亲近的占多数,但另几位嘴碎,成群说是非,免的听风凉话。” 唐其琛表情极淡,丝毫不放心上,“老爷子年龄大了,喜欢这种阖家团圆的把戏。今晚是他做的局,那几个不至于拂他老人家的面子。一个聚会而已,我答应去,也这是给他一个态度。” 言下之意,也不会有再多了。 柯礼点点头,表示明了,“唐耀这次回来,应该是不打算走了。能让老爷子这么兴师动众,我小看他了。” “他不会走了。”唐其琛给予肯定判断,“明耀科创三年前就在北京筹划新总部的迁移工作,他的核心研发团队以及市场份额占比,都已往国内发展。老爷子那性格你还不了解?信奉多子多福,唐耀的事业版图扩得很好,每一项都是老爷子青睐的。有备而来,投其所好,也配得上这次兴师动众。” 唐家算是大家族,各行各业都能找到翘楚,唯独唐耀是一个很微妙的存在。 公众所知道的,是唐老爷子的大儿子,也就是唐其琛的父亲唐凛。儒雅温和的汉语教授,在学术圈里小有名气。但其实,唐老爷子还有一个儿子,叫唐冽,这对亲兄弟的人生差异却巨大。唐冽就一实打实的二世祖,年轻时纨绔圆滑,不学无术,是风月场上人人都知的公子哥。睡女人,玩赌博,一身风流病。老爷子对这小儿是痛心疾首,一度欲要断绝父子关系。 狠话是这么放,实则明里骂,暗里护,还是没下这份狠心。 但这唐冽是个不争气的,吃喝嫖赌也罢,最后竟强迫和一小姐发生了关系,那女的深陷红尘地,却有着贞烈脾性,誓要此人付出代价。适逢国家□□捕黄的政策关口,火中取炭,唐老爷子手段凌厉,生生犯险把这事给压了下来。小姐拿钱跑路,事情到此本以为画上句号,但数月之后,她怀揣身孕,登门造访,把一张羊水穿刺的dna比对丢在了老爷子面前。 这对男女,一个无耻,一个无脸。她撒泼打滚,说不给交待,明天就去中|央上告。 三十年前,唐家不似现在根基庞稳,唐老爷子权衡利弊,让两人滚去国外结了婚。 唐耀是这段不齿之情的产物,因与果,恨与憎,自他这里,便是尘埃落定。但偏偏这人聪明有志,创业发家,成立明耀科创并在美国上市,一度成为智能行业的领军者。 他老子丢尽的脸,都被他给挣了回来。如今唐耀荣归故里,大有认祖归宗的架势。唐书嵘好面,白捡了这么个孙儿,自然不胜欢喜。 薪尽火传,风吹草又生。 宿命这种东西,因果循环,红尘无渡,谁又说的准呢。 到家,热闹场面一如想象。 唐其琛站门口时还是冷淡沉敛的姿态,保姆一开门,惊喜呼叫:“夫人,大少爷回来了!”唐家这种地方,一个保姆也是会察言观色的,陈姨是他母亲带来的人,做了三十余年,对唐其琛是呵护有加,平日都叫他其琛,但今天这一声“大少爷”意味十足,是给在场的人提个醒儿,谁才是真主人。 唐其琛眉眼上扬,神色气度瞬间变了样,他殷勤,客气,挨个儿与人打招呼,最后见着唐耀,唐其琛笑意更深,极其自然地走去他身边,一手与他相握,一手顺着就攀上他的背,诚恳有力地拍了拍,“路上堵的很,迟来了,什么时候回国的?咱们一家人,虽不常见面,但我也是你兄长,以后千万别生分,国内有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唐家的男人都生得俊美,唐耀三十有一,两人气质依稀有重叠的地方,站在一起时,倒莫名让人想到一个词:举世无双。 唐耀含笑应了,同样的力道拍了拍唐其琛,“是我匆忙,临时告诉的爷爷,让你跑这一趟。爷爷隆重了,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那边好几个小的我都认不出来,国外一个人待惯了,不太适应热烈的气氛,下回我请你单独吃饭,你也带我逛逛上海城。” 唐其琛朗声应道:“好。” 唐耀美国长大,但一口普通话说得漂亮,尾音偶尔带点上翘的京腔,很有辨识度。两人聊天,你来我往的,其乐融融。老爷子唐书嵘最喜见到父慈子孝c情同手足的场面,一晚心情都是好的。 唐其琛周周全全地把今晚这个局给做足了,十点才离开。 常年奔忙,景安阳很少见到儿子。走前特意把他叫去偏厅,叮嘱一番,无非是天冷加衣,注意饮食,定期复查。又交待柯礼,非必要不可的应酬,也一定让他别沾酒。 柯礼妥帖应着,“您放心,我有数。” 景安阳瞥了眼客厅,表情似讥似讽一瞬即逝,“你爷爷真是糊涂了,早些年没有消息,这时候却回来,安的什么心。” 唐其琛微微抬眼,“言重了。” 景安阳点点头,“你有分寸就好。家里边我会帮你打点。还有,别总是忙工作,有空带安安过来吃饭,你爷爷记挂你们的事。” “记挂不该记挂的。”唐其琛不轻不重说完这句话,景安阳好一会才回过味,不太高兴,“安安很好,也能给你搭把手。我不管你单多久,但你不能不结婚,你们两从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再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了。” 唐其琛打断,虽平静,但耐心似乎是乱了节奏,他说:“以后您少在爷爷面前烧这把火。” —— 车从芳甸路开出来,一路灯光被抛于之后,像两条明亮而炫丽的尾巴,给冬日寒夜加了些许温度。唐其琛上车后就没说过话,闭目养神,唇瓣紧抿,衬得一张脸更加清冷。 柯礼说:“唐耀这些年的活动轨迹相当低调,我托人去查,都很难找到重要的信息。” 唐其琛忽就睁开了眼,宾利恰好驶进隧道,灯影变幻,让他半边身子都隐匿于黑暗里。唐其琛冷哼一声,骤生气势:“豺狼野豹,不是好东西。” 次日到公司,人事部门将年终奖金以及各类专项奖的明细表给唐其琛看,实体经济一落再落,但亚汇集团依旧年年高歌。唐其琛过了一遍,又翻回去了几页。 他目光落在某个地方,人事负责人眼尖,一眼瞧见那名字,忙解释说:“温以宁的奖金之所以比同级别的高,是因为陈经理单独给了她一笔嘉奖。” 唐其琛抬眸,“以什么名义?” “没有名义。”人事也是面有难色:“陈经理说,这是温以宁的单身慰问金。” 陈飒这人风格就这样,能在董事会上与老旧派观念拍案争执,也能在唐其琛面前执反驳意见。其实这笔奖金发的不合规定,但她依旧坚持,“如果问起,非要理由,那就单身慰问金吧。” 唐其琛微拧眉头。 人事见机行事,忙说:“我会跟陈经理沟通,取消这笔奖金,按集团规章制度办事。” “不用了。”唐其琛把文件合上丢到桌面,仰后靠着椅背,平静道:“发吧,名副其实。” 春节长假在即,工作悉数收尾,这是公司一年里难得的清闲时刻。昨天发下奖金,温以宁算算数字不对,超了七千。特地去人事部问了问,负责人把她拉到一边儿,跟她悄悄道了实话。 回首这小半年,失去的,得到的,介怀的,放下的,尝试的,努力的,现在一想,都挺值得。再没有什么比自我价值的实现更有意义了。温以宁原本想给陈子渝包个红包算是感谢,但又觉得有点儿俗,就抽空去给他买了片金箔。金箔做的也漂亮,嵌在镂空的红包中间,精致显档次。 陈飒没客气,替陈子渝收了,问她:“几号回老家?” “票难买,只买到除夕的。”温以宁说:“我值好最后一班岗。” 陈飒点点头,“有事给我打电话,行李多的话,我给你安排一辆车。” “没事儿,打车方便。”温以宁问:“陈经理,您春节在上海过?” “不在,去威尼斯,陈子渝嚷了一年了。”闲聊几句,温以宁要走,陈飒把人叫住,“以宁。” “啊。在呢。”她站定,回过头。 陈飒望着她,目光真诚且有所寄望:“好好工作。” 温以宁笑着说:“一定。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二十八号上完班放假,昨儿开始就陆续走人,温以宁二十九的票,就一直留在了公司。辞旧迎新,年味儿已经很浓了,所谓归属感,在这一刻格外明显。ce一办公室的门这些天也一直闭合,唐其琛和柯礼都没怎么出现,温以宁有时候看着那扇门,不自觉地看很久,心里空白一片,没着没落的。 最后一天下午,她打算将办公室卫生收拾完就提早下班,但就是这一天,出了个不算小的事。 下午三点开始,一个三天前才注册的微博号,撰写了一篇万字长文,内容极其劲爆,以与当事人直接对话的形式开头,还原事实本身,最后笔者总结,用犀利的文风将爆料从新梳理,在情在理,有条有据—— 《是陷阱,还是钱权主宰,对潜规则说“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星辰非昨夜(4) 星辰非昨夜(4) 当事人揭秘某集团大佬私生活混乱, ,常以位高权重自居, 看似精英高层, 实则人面兽心,在名利场大开大合,在女人堆乐此不彼。常以威逼恐吓逼人就犯, 满足邪欲。更大胆爆料,此人癖好诡异,对女伴毫无温柔,群交更是常有之事。他交往过的对象里,甚至诸多学生。 爆料中的男主角均以唐某出现。加之细节的描述,有眼睛的人都能猜到, 说的是谁。 这个标题已够劲爆, 内容更具话题度, 与当事人对话的音频也附在后面, 所看所听极让人信服。亚汇集团广为人知,吃起瓜来也不会无从下口。一小时不到,这条微博的转发量就已破万。 温以宁点开了转发列表, 几个转发量排最前的,是一些野鸡营销号推波助澜,圈子里有名气的c有活粉的,暂时都没有参与, 或者是不敢参与。 陈飒此刻在飞机上, 电话不通。公司都已放假, 挑在这个时间点上发帖实在是妙。陈飒负责集团的宣传推广以及品牌公关,这是她的职责范围。主心骨不在,但事情不能耽搁。陈飒做人面面俱到,与国内大部分社交媒体关系极深,这个脸面肯定会卖。温以宁迅速联系微博平台,知道了发帖人的ip地址,显示是贵州地区。 这也不是什么重要消息面,温以宁只把这个地名念叨了几遍,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又一时记不起便匆匆略过。 到了晚上,陈飒的电话回了过来,温以宁跟她汇报:“营销号和媒体那边我都打了招呼,质疑反对的长文也开始上升转发量,我没有要求平台删帖,因为这样相当于不打自招,情势对我们不利。还有就是,集团的官网号也有大批水军刷评论。” 那边有时差,但陈飒的声音抖擞依旧,“联系删评了没有?” “没删一个。”温以宁平静说:“但我让法务部门截屏存档,保留证据。” 陈飒说:“你做的对。行了,再多的先不要做,这一波应该压的住,大过年的,谁在这挑刺儿真够晦气的。” 但跟陈飒料想的不一样,这一波,根本就压不住了。 到晚间,事态升级,一个十八线女明星,给那条转发已破三万的微博点了个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群众都炸了,这个点赞很微妙,也是侧面坐实了唐某人与女明星有染的混乱私生活。 唐其琛的除夕和初一都是留给家里,他昨晚出差回来就留在了九间堂。景安阳也算见过风浪,这种戏码并不稀奇,但她仍是心有担忧,问儿子:“真没事?” 唐其琛宽慰她,“安心。”然后返回书房给陈飒去了个电话,告诉她,好好过年,这事儿就这么搁着。 陈飒却说:“不用搁了,马上可以解决。” 唐其琛不明所以,也没去看过一条网上评论。第二天傍晚,刚吃过晚饭,柯礼的电话先行进来,说:“唐总,您现在可以上网看看。” 事发距此刻不足四十八小时,网络80营销号都在转发一则道歉帖。道歉人正是之前发帖造谣的笔者。声泪俱下,后悔难当,承认是愚弄广大群众,只因自身患有抑郁症,想要博取关注,一念之差才走了极端。他向受害者唐其琛以及亚汇集团郑重致歉,向网友郑重致歉。说已提交账号注销申请,算是对自己错误行为的反思。 至于那个点赞的十八线女明星,也同一时间发微博,说今后一定会好好演戏,不再走捷径。言下之意,自己是蹭热度炒作,故意影射。 网友评论一边倒:“这是抑郁症被羞辱得最惨的一次,求放过。” “哪里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臭表脸。” “注销账号就完了?恭喜你,这一次踢到铁板了。” “哎妈呀,这个ce一也太帅了吧。” 因为真相水落石出之际,一直沉默隐忍的亚汇集团官微号首次发声,发出一封律师函,严正声明会积极维权,决不姑息造谣生事者。点赞评论直线上飙,也侧面宣传了公司形象。 一夜之间,天旋地转,是非黑白各归各位,迅速果断地完美解决。 柯礼还没挂电话,说:“闹事儿的您可能还有印象。” 唐其琛:“说。” “赵志奇。”柯礼道出名字。 那个骂过温以宁,被唐其琛暗地里开除的小助理。这个开除的意义还不太一样,都是混圈子的人,唐其琛虽不在娱乐圈,但他的资本背景一直是传说,又以陈飒为左膀右臂,传媒界人脉不少。赵志奇在这个行业的事业算是画上了句号。不过这也侧面证实了唐其琛当时的话—— 不干不净的人,留谁身边都是祸害。 “对了唐总,”柯礼又说:“您方便的话,可以现在看看新闻。” 唐其琛挂断电话,走出书房下楼,巧的是,父母二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动静,景安阳侧过头说:“正好,你们公司的。” 电视屏幕清晰宽阔,正在网播亚汇集团的新闻发布会。会场百余号位置无一空位,唐凛看笑了,“媒体人全年无休,最佳劳模职业,今天除夕,他们倒是提前过年了。” 唐其琛坐在父亲身边,没说话,盯着屏幕看。 温以宁一身白色职业裙装,工工整整的,是很能镇住场子的。她人年轻,白色很衬她,清水芙蓉一般上镜头也好看,景安阳眼前一亮,“陈飒手下?” 唐其琛没挪眼,嗯了声。 “气质舒服。”景安阳难得夸赞。 温以宁代表亚汇,对此次风波做说明解释。通稿都是她提前准备亲自写的。字斟句酌,文采卓然,条理谨慎,几乎无破绽。温以宁虽转行跨界,但她是正统的英语专业出身,大学时练就的台风c语感以及专注度一直没忘。 她太稳了,很多媒体干脆对着她拍照,并在网络进行同步图播,很快,网友还刷起了话题:亚汇集团美女发言人,老板傻了才会去外面找女人——前者是真心实意的褒奖,后者是对造谣事件的善意嘲讽。 新闻会的最后,有记者提问:“亚汇集团今年公布的财务报表显示,利润同比去年有所下滑,请问是不是也与xx一样,难以持续进步,在走退步路了呢?” 温以宁深谙他们的套路,一事平,就没了热度,挖掘新的话题是职业本能。这些东西与她无关,也轮不着她来表态,但这么个情境下,不发言也不合适。 想了想,她答:“一个数字对比并不能代表具体,亚汇集团今年在人工智能领域,囊括医疗c交通c航天c公众信用体系等都有巨大投入。我们集团的发展理念一直如此,坚持新领域的探索,并且致力为行业c为社会c为国家做出应有的贡献。我建议您首先去了解一下这些领域的回报周期,再去通读一遍我们的年度工作报告,一定就会所有了解。谢谢。” 那记者扯扯嘴角,闭嘴坐回原位。 另一个接着站起,又问:“此次事件虽是无中生有,但据我们所知,唐先生与安影后私交甚密,请问他俩是什么关系?朋友?是不是有可能发展成另一种关系呢?” 温以宁直视提问人,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说:“抱歉,我从不看电影,不认识这位影后。”然后眼神一掠,直接示意下一个。 现场有人没憋住,笑声隐隐。 最后这个记者,“您好,您作为亚汇集团的员工,一定是会维持自身的利益。您不是当事人,与我们一样,对事件本身的细节可能也不是特别了解。那么,您是否会在某些方面有所偏颇呢?” 这个问题一出,安静了。 皆大欢喜的结局里,最怕从源头本身的质疑。即使这件事对错已分明,但因为你位高权重,所以理所当然地要有一些臭毛病和臭德行。 哪怕你才是那位受害人。 温以宁顺着这名记者的目光,竟然缓缓低了低头。她垂眸敛眉,与方才沉稳的姿态略有不同。这一个停顿,仿佛也验证了问题的真实性。 屏幕前,唐父唐母安静着,唐其琛亦沉默。他注视画面,不错过她任何细微的神态动作。几秒之后,温以宁抬起头,对着镜头嫣然一笑,这一笑,好似春园里的花儿都开好了。 她说:“任何人的成功都不是空穴来风,哪怕他的就已是大部分人的终点,但他肩负的责任和使命一定更为重大。唐先生这几年对集团的决策力,领导力以及为人处世,你们并没有发言权,只有亚汇的员工基层才有资格评判。” 记者拾台阶而下,顺着话问:“那你怎么看?” 温以宁目光诚恳有力,说:“他是有卓越才能以及慈悲大义的领导者,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以后,他都会是这样的人。” 客观公正,秉持理性,温以宁不带任何感性偏见—— 他会是这样的人。 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直播结束,画面切入广告。景安阳饶有兴趣,“表现不错,姓温?什么职务?” 她问话唐其琛,却发现儿子似乎兀自出神,也不知听没听见。陈飒的电话紧接而来,她那边是正午,声音也显愉悦,“唐总。” 唐其琛极轻的一声:“嗯。” “这回我想跟你提个要求。” “你说。” “让温以宁提前转正。”陈飒说:“她的舆情处理应变能力有目共睹,不止是这一次,她协助我处理过大小工作,这姑娘能方能圆,能屈能伸,她稳得住,太难得。” 简短交谈,陈飒就要挂电话:“不说了,我还要联系看看,有没有回h的车。” “怎么?”唐其琛问。 “温以宁。”陈飒说:“这件事她从头忙到尾,错过了高铁票的时间,今天还除夕,总不能让人姑娘留在上海不回老家过年吧。” 唐其琛边听边起了身,电话没断,他已对一旁的保姆使眼色。保姆忙给他递来外套,先左手穿进去,再将手机换去左手,慢条斯理的穿齐整了。 唐其琛轻扭脖颈,声音淡淡:“你不用找了,我这边正好有一个。” —— 温以宁在出租屋待着,室友早已回家过年,屋里收拾得干净,行李箱就搁在沙发边。她盘腿儿坐地毯上,正跟江连雪打着电话。 江连雪一通抱怨,“让你别去上海,过年都不回,你干脆别回来了!” 温以宁耐心解释:“没有不回,我抢票呢,看能抢到几号的吧。” 江连雪忙着打麻将,没工夫跟她扯太久,刚挂断,又有电话进来。是个本地的陌生号,尾数带着两个八。温以宁按了接听,听出声音一瞬愣住。 过了一会,她连鞋都没穿,赤脚快步到窗边,窗帘撩开,夜色朦胧,小区里的中国结和红灯笼彰显喜庆之色。一辆黑色路虎就停在路边,唐其琛靠着车门而立,黑色呢子衣将身姿勾得挺拔,英俊神采破卷而出。与她一样都是左手握手机,搁在耳边,抬头寻找。 男人的嗓音在电话里又低又沉,说:“下楼,我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星辰非昨夜(5) 星辰非昨夜5 温以宁当时就在电话里拒绝了。 举家团圆, 辞旧迎新的除夕夜,谁送谁都不合适。她找了借口, 说是抢到了票。 这几天上海的空气质量不太好, 雾霾重,又湿又冷。从世纪公园开到这边路程远,家里有暖气, 当时不觉得,出门才发现穿薄了。估计是受了寒,唐其琛胃沉甸甸的, 难受。 他一难受就有点失耐(性xg),在电话里只重复一句“下楼,这里风大。” 温以宁敛默,把打好的腹稿吞进了嗓眼。 她到楼下时,唐其琛已经坐回了车里。车是他自己出行时常用的那一辆,隔着挡风玻璃两人一眼对视,温以宁先给了他一个客客气气的微笑。车窗滑下来, 车门也给解了锁,唐其琛不说话, 就坐那儿等着。 人是不是真心想做一件事, 从他的架势上就能看出来。他跟一尊佛似的,寡言, 但执着劲一分不少。再端拧着就没意思了, 温以宁把行李放去后备箱,然后坐进了后座。 唐其琛说“你坐前面, 待会帮我拿点东西。” 温以宁点点头,“行。”虽然不知道拿什么,但她到底还是坐到了副驾。 “输地址。”唐其琛就在方向盘上按了个((操cā一)cā一)作键,调出了导航页面,又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这车有定位绑定,a搁他手机里。温以宁拿到的时候刚好过了时间,手机锁了屏,温以宁又伸到他面前,“要密码。” 唐其琛已经转动方向盘,正把车调头。他看也没看,就报了几个数字,没遮没拦没躲没藏。温以宁有那么一秒分神,估计是空调温度高,把她给(热rè)着了。 三百多公里,不堵车的话四个小时。 他们从内环高架出发,途经沪闵高架路再转入沪昆高速。新年至,路宽车少,一路畅通。车里安静,除了导航清晰机械的声响,便再没有别的。 温以宁扭头看窗外,江边偶有烟花升空,灰蒙蒙的天色里,竟是那样不真切。唐其琛方向感好,也记路。没多久就把导航给关了。温以宁侧头看了他一眼,他说“太吵。” 唯一的动静都没了,就剩仪表盘的冷系光亮偶尔跳跃。其实以前,唐其琛就(爱ài)开车带她四处转悠,转的什么地方,干了些什么,温以宁已经记不太住。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喜欢换车开,那时候没少取笑他,笑他是万恶的资本主义,笑他不知人间疾苦。也笑着问,为什么别人那么怕你 唐其琛眉清目淡,噙着点点笑意反问“你说呢。” “是因为你老吗” “再说一遍。” “因为大家怕被老人家碰瓷儿。” 温以宁乐得眉飞色舞,心里也有得意。那时候年纪轻轻,以为男人对你好,那一定是(爱ài)(情qg)。到头来,(爱ài)(情qg)是黄粱美梦,够不着,睡不醒,稀里糊涂的就淡成了烟云。 温以宁以前就觉得他开车的样子最好看,轻松惬意,慵慵懒懒,手指搭着方向盘,等红灯时便有下没下地敲,手背上那条细长的经脉就会微微凸起,甚为(性xg)感。 想到这,温以宁下意识地看向唐其琛,暖风送了香,丝丝催人。也不知是不是这香味作怪,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像回忆和现实重叠。三十多岁到底比不上年轻时候,面相是极英俊的,气质也愈发魅人,但眉眼之间仍有了岁月馈赠的苍凉感。 温以宁忽就低下头,不知怎的,心事重重,直到听见旁边的动静。 唐其琛单手控方向,左手在车门的储物格里摸找着什么,磕磕碰碰的声响。他收回手时,握着一个深色的小铁盒。 温以宁知道他有老毛病,以为是胃疼了,自然反应地拿了瓶水拧开盖,递过去“水在这儿。” 唐其琛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说“我没吃药,这是含片。” 温以宁的手腕颤了下,正尴尬着,唐其琛接过那瓶水,自顾自地喝了一口又还了回来,低声说“谢谢。” 温以宁把瓶盖拧好,“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送我。” 谢来谢去的,中间隔着生硬,唐其琛忽然就觉得没意思透顶,于是按开车窗,露出一条缝过风。他开得快,大过年的也没什么车,温以宁看了眼车速,破了140,她有点紧张,下意识地去够左手边的车把。 唐其琛也没作声,眼不斜目不转的,又不动声色地将速度给慢了下来。 路上的时候,唐其琛接了两个电话,温以宁听他嗓音沉沉,不似跟陌生人那样,语气放得缓,态度也稍低。“出来有点事儿我知道,您替我向爷爷道个歉今儿就不陪你们守岁了,是是是,记住了诶,谢谢妈,您新年吉祥。” 电话挂断,唐其琛松了松衣领,轻轻呼出一口气。 把温以宁送到家是晚上十点半。这边是小城镇,除夕可(热rè)闹,又快到零点,家里头的小孩儿们都跑出来放花炮,像个冰激凌一样立在地上,放出的烟花是层层炸开的圣诞树。 唐其琛开着车穿梭其中,焰火亮光映在脸上,明了又暗,五彩斑斓。 “这儿”他停在一处老小区前。 “对。”温以宁说“到了。”她推门下车,唐其琛也跟着下车,两人走到车尾,他帮她把行李拿出来,“还有么” “就这些。”温以宁抬起头,“谢谢老板。” 唐其琛忍了一路的不快,这会儿好像找到了开关,他看着她,说“休假了,这个称呼就免了。” 一路风霜平安到家,又是新年在即,人的归属感很容易提升心(情qg),温以宁也没多想,(挺tg)随意地问了句“不叫老板,那叫什么叔叔吗你比我妈妈也就小个几岁,你别占我便宜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笑着说完就后悔得想咬舌,连忙道歉“那个,对不起啊,我不是说你老,你别误会。” 唐其琛本还一脸平静,这一解释,更显(欲yu)盖弥彰。两人四目相接,瞳孔里都是彼此的(身shēn)影轮廓,像是同一频率上通过的电流,两个人笑了起来。 这一笑,缓了当下尴尬,也让人恍悟,刚才一路开车的过程里,彼此有多端着姿态。 唐其琛微抬下巴,“住这儿” “嗯。亮灯那一户。”温以宁指了指,他顺着方向看过去,四楼。 “上去坐坐吗”温以宁出于礼貌客气地问。 “空着手,不合适。”唐其琛对她点了下头,“走了。” 他还要连夜开回上海。这个点了,也不太可能赶回去守岁,唐老爷子年龄大了,对一些传统愈发有仪式感,唐家几十年的老规矩,长子长孙除夕初一都得在家守着。唐其琛这回来去匆忙,走时没和唐书嵘打招呼,老人家极度不满,方才景安阳的电话就是为了这事儿。 唐其琛走前滑下车窗,隔着距离对她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加速开走。 温以宁拎着行李上楼,江连雪正在麻将桌上奋战,见着人吓了跳,“不是买不着票吗你怎么回来的” 温以宁挨个儿叫人,冲她疲惫一笑,没回答,拖着箱子进了自己房间。门关上,麻将声稀里哗啦,偶有妇人们算钱时的短暂争议,再看窗外,升空的烟花越来越频繁,一朵接一朵,新年将近了。 收拾完东西,温以宁把提前取的现金拿出来,点了五千放红包里。等到外边动静小了,人走了,她才开门出去,对江连雪说“你少打点牌吧,回头结石病又犯,别打电话找我。” 江连雪不高兴,“大过年的,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温以宁就把红包递给她,“为你好。” 掂量了一下厚度,江连雪顿时喜笑颜开,什么话都不唠叨了。电视机放着(春chun)晚,反正也没人看,调着声音唱唱跳跳的,好像就等着那一首难忘今宵,这一年才算到了头。 江连雪一边收拾牌桌一边说“我前天碰见亮亮了,他现在还当篮球老师呢,就在体大。是不是我太久没见过他,怎么觉得好看了不少啊。” 温以宁乍一听这小名儿,心里两秒没回过神,回神了,平静说“是个男的你都觉得好看。” “他还问起你了,问你在哪儿工作,呵,我都没好意思说,你被开除了。” “怎么说话的你。”温以宁抓了捧瓜子放掌心,不高兴地又放了回去,“刚才给你的红包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江连雪不屑道“这过年的我是不想说你,你要不这么折腾,说不定都跟亮亮结婚了。” 温以宁听着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就是不喜欢总拿着这个说事儿。“我就算留在家里,我也不会跟他结婚的。” 江连雪把麻将收在篮子里哐哐响,“你就出家当尼姑吧” 亮亮小名儿,大名李小亮,简单上口,跟他人一样。 李小亮追了她很久,高中同学,高中暗恋,考大学一个南一个北就不了了之。毕业之后遇见了,李小亮又把人给追了起来,(挺tg)好的一个男生,温以宁起先是拒绝。但小亮老师没放弃,对她说,没事儿,我就是想对你好,你别有压力,该怎么着就这么着,我给你带的早餐你要不喜欢就扔了,送的花不喜欢就放花坛子里,但你别剥夺我献殷勤的权利,除了打篮球,我也就这么点(爱ài)好了。 他说这些时,眼睛弯着,抱着篮球刚从训练场上下来,特别真诚。 大概追了一年半,温以宁答应了。但怎么说呢,认识时间已经这么长,知根知底的,感(情qg)的成分中,知己朋友的那一部分更多。有些事(情qg)就是这样,试了才能体会其中滋味。李小亮估计也是这感受,谈了半年,还是和平分了手。没哭没闹也没要死要活,更没有谁舍不得谁上演什么断肠人在天涯。 分手那天谈得和和气气,两人还一起吃了顿羊蝎子火锅。走的时候,嘴巴都辣得红彤彤。李小亮一米九的大高个儿,微微弯腰,摸了摸温以宁的头,笑着说“那啥,走了啊。” 温以宁也拍了拍他的脸,“走吧走吧。” 小亮老师叮嘱“以后要吃早餐啊,别忘事儿。” 温以宁满口答应“记着了。” 转过背就忘记,来上海这两年,她就没吃早饭的习惯。李小亮一直留在老家的一个体校里教篮球,城市小,时不时地碰见江连雪,小伙子都很(热rè)(情qg)地打招呼,帮忙提菜拿东西,开着一辆大众宝来,非得送她一路。偶尔也会问起温以宁,江连雪这点眼力还是有,从不在外人面前折损自己人的脸面。 小亮老师边听边笑,笑得眉眼弯弯,眼纹儿都是温柔的,“过得好就好,哪天去上海,可得让她请我吃饭。” 玩笑话,这次却成了真。 江连雪把麻将收拾完了,放进柜子里,蹲着(身shēn)子说“亮亮他妈妈不是腰椎不好嘛,说是初十带她去上海看专家。他上回托我问问你,那块地方有没有好住一点的酒店。” 温以宁说“肯定有。他初十来上海我初八正好回去上班了,哪个医院啊你回头问问,能帮忙的我肯定帮。” 李小亮的父母都是退休职工,他母亲那时候就特别喜欢以宁,分手之后好一阵子还瞒着俩老人。知道后,阿姨偷偷抹眼泪,认为一定是儿子不会疼人,姑娘才不要的他。 街坊邻居老相识,江连雪也觉得能帮就帮,母女俩不太痛快的谈话,到了这里终于平缓。各做各事,和谐融洽的,这才有了过年的气氛。 (春chun)节假期结束。 初八这天虽说是上班,但也就走走过场,员工们领个大红包图份吉利就完事儿。到了初九,亚汇集团才算正式进入工作流程。 连着开了三个会,唐其琛下午才有些许闲下来的时间。傅西平挑着点来的,他跟唐其琛关系好,也没那么多规矩。进来前调戏了一下行政办的那几个小美女,一脸(春chun)风倜傥踏进办公室。 柯礼正给唐其琛汇报下周的行程安排,唐其琛推了两个应酬,把周四晚上的时间空了出来。调整好之后,柯礼抬头跟傅西平打了声招呼“来了啊。” “你们忙。”傅西平掌心向下压了压,自己坐去了会客区。 十来分钟,唐其琛走过来,坐沙发上轻轻揉了揉脖子,“你来的正好,我记得你父亲明天生(日ri),带份礼物给他,我明天要参加董事会会议,人就不去了。” 傅西平叠着腿,咬着雪茄,点燃后把火柴盒丢桌上,眯缝着眼睛说“你有心,比我这做亲儿子的还让他老人家喜欢。” 唐其琛瞥他一眼,“你爸把你扫地出门我也不奇怪。” 傅西平掐掐烟灰,他就是路过上来看看,这会见到人了,倒是有话说了。“年前那微博怎么回事儿,能这么开罪你,你夺人妻还是杀人母了” 柯礼帮着答“一个被开除的小助理,已经解决了。” 傅西平哼了一声,意味深长的,“以宁比以前好看。” 唐其琛睨他一眼,很淡。 “你别这么看我,我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傅西平语调平平,“那个发布会网上都能看到,我见着人的时候,就觉得你完了。” 唐其琛适时咳了一声嗽,眉头蹙起来,哑着声音说“别跟我有完没完的,多少年的事了,谁记着就你记着。” 傅西平往沙发后面一靠,双手搭着扶手,表(情qg)不咸不淡的,“你心里有数就行。你如果真想有什么,该摆平的就摆平,该了结的就了结。” 这话别人不明白,柯礼是明白的。他不方便发表意见,也不敢说。 傅西平起了坏心,扭头故意问柯礼“你觉得他有什么没” 柯礼摇摇头,诚实说“我不知道。” 傅西平哈哈大笑,扳回一局的满足感溢于言表。唐其琛扫了柯礼一眼,重而有力,含着警告夹着不悦。柯礼微微低头,回避他。 这时,两声敲门响,陈飒推门进来,“唐总。” 唐其琛对她点了下头,陈飒往里走了走,看见傅西平,“哟,傅总。” 两人熟识,傅西平抬了下手算是招呼,然后继续没脸没皮地调侃唐其琛。陈飒见惯了他这既风流又下流的个(性xg),并不意外。 唐其琛漠着脸没理,示意陈飒。陈飒开始汇报“明天的会议换个人,我带孙主管参加。” 唐其琛起头,“怎么换人了” “温以宁明天跟我请一天假。”陈飒轻描淡写地说“她男朋友来了。” 一室瞬静。 柯礼意外,傅西平也微怔。数秒之后,像是暂停住的镜头又放了播放,却是从温和平淡的感(情qg)戏切换成了风起云涌的战争片。 唐其琛忽然起了(身shēn),把手上的文件摔在傅西平(身shēn)上,“你今天穿的真够难看的。以后再穿成这样就别来我办公室” 柯礼和陈飒面面相觑。前者一言难尽,后者眨了眨眼,云淡风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星辰非昨夜(6) 星辰非昨夜(6) 李小亮陪妈妈来上海看专家, 下午到的上海南,温以宁跟陈飒请了一小时假去接的他们。李小亮推了个行李箱,还背了个黑色的双肩包。远远见着人,立刻举手摇晃, 笑得生机勃勃。 他乡遇故人, 他乡也就成了故乡。 温以宁先是亲近地和李母打招呼:“阿姨好久不见啦,您精神真好!” 李母笑呵呵的:“好好好。” 温以宁又看了眼李小亮, 隔远了看, 夸张道:“小亮老师,你变帅了。” 李小亮食指对她点了点,“别别别,我可自知之明啊, 这话从里嘴里说出来, 我真不敢答应。” 温以宁笑了,“帅着呢, 真的。包给我吧, 我帮你拿。” 三个人坐上一辆出租车, 温以宁帮他们找的酒店,离看病的医院近, 开房的时候,李小亮抢过她的卡,“我来。” 温以宁抬手躲开, 跟他说:“没事儿, 我来吧。” 其实也用不着她出钱, 下午请假的时候陈飒问了一句原因,温以宁说老同学带妈妈来上海看病,她帮衬帮衬。陈飒从抽屉里找了两张卡给她,说是免费入住,不用就过期了。她们业务往来经常有这种福利馈赠。温以宁接受这番好意,道了谢。 后来陈飒又问了句:“男同学女同学?” “男同学,高中的。” 陈飒这人精明,一直盯着她,忽就心如明镜地笑了,“男朋友?” 温以宁也挺坦诚,“啊。那没,是前男友。” 陈飒挑了挑眉,示意她等一会,又翻出一张卡递给她:“这张也快过期了,专做上海菜,带你朋友去试试。” 不过李小亮还是没答应让她办入住,挺强硬地收了她的vip,递上自己的卡给前台。温以宁都气笑了,“你怎么这么轴啊,真的是免费的。” “免费的也不要,都是人情。我不是怕欠你人情,是怕你欠别人的人情。咱俩之间不讲究这个,能自己解决的就不要麻烦了。”李小亮彻底把她拦在身后。 一千五一天,他眼皮儿也没眨地直接刷了四个晚上。温以宁拦都没拦住,一老师能有多少钱,不值当。像是知她所虑,李小亮压着声儿说:“没事,带着我妈呢,我想让她住好点儿。她舒服,就值得。” 他们第二天要去看医生,温以宁没陪着,她跟陈飒请假只是借这个由头,实际上是去给自己办了点事。到下午,打电话问了问那边的情况,李小亮说:“排着队呢,还有七八个,这边信号不好,不说了。对了宁儿,晚上一块儿吃个饭,记着啊。” 小亮老师朴实诚恳,他就是这样的人,有一说一,没那么多拐弯抹角,让人相处很舒服。岁月几多变迁,算算两人分手后也就没再面对面地见过,两年了吧,没有隔阂,没有生疏,情人变朋友,朋友变老友。这也算是她人生里难得的温暖慰藉。 —— 这天中午,柯礼帮唐其琛把工作安排往前挪了挪,原本下午要参审的一个工厂项目提前到了十二点半,午餐都在办公室解决,吩咐秘书送来的盒饭。即使交待清汤少油,但到底比不上家里,唐其琛吃得有点腻,两口下去就没再动过。 柯礼也放下筷子,说:“我给您重新买一份吧?我亲自去。” 唐其琛说:“不用了。”然后又把盒饭拿起来,没动菜,只挑着白米饭给吃完了。 柯礼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唐总,一点开会,还有十五分钟。” 唐其琛左右手各拿一份文件做比对,时不时的圈出两处批注,他交待:“会议时间控制在一个小时内,休息十分钟开第二个。你让与会人员提前准备,汇报该汇报的,无关紧要的不上会。” 柯礼应声:“好。” 亚汇集团发展至今,已有相当成熟的一套运作系统,这几年唐其琛的工作量还是有所降低的,但工作日时间繁忙依旧。今天这么紧凑,是为了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柯礼给他行程的安排恰到时候,五点结束所有,唐其琛从集团出来没用司机,柯礼开着他的车,两人去外滩。 只因今日农历十二,安蓝的生日。 安蓝七岁进入娱乐圈,荧屏首秀就是张齐石导演的口碑佳作,她虽年轻,但经验阅历在圈内也是足足足够够的前辈。安家本就名门,加之她那支骁勇精锐的经纪团队,优质资源一直是保持住的。百度百科上的生日故意错掉,留给粉丝们狂欢庆贺,真正的生日是今天,留给发小儿朋友自己人。 唐其琛到的时候,人都来齐全了,除了安蓝的经纪人邹琳,没有圈内人。柯礼递上礼物,“上个月去法国出差,唐总特意帮你挑的,安安,生日快乐。” 安蓝眉开眼笑,捧在怀里。一旁有人起哄,非得现场打开看看。 安蓝不愿意,“你们也能看的?” 大家都明白她对唐其琛的那份心思,但也不敢太放肆地拿趣,因为唐其琛在这件事情上,是从来没有表过态的。安蓝走到他身边,笑得娇俏,挨近了些,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唐其琛温和地说:“不会。” 包间里暖气足,适应之后,唐其琛把外套脱了,他里面就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羊绒,质地柔滑,衬他肤色,落座后,气氛渐渐就起了兴。有几个能闹的自然不会消停,喝酒跟自来水似的,还关不住话唠的嘴。安蓝性子活,又都是至心至深的老友,她是能喝的主,也放得开。 不过今晚傅西平坐在那儿还挺克制,不似他平日的混账样。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双眼睛就盯着唐其琛。偶尔得到他的疑虑对视,傅西平便轻飘飘地挪开,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 饭局散了转场k歌,喝完第一轮大伙儿差不多是半禽兽状态了,又蹦又跳跟疯子似的。唐其琛不好这口,他和另几个弄了牌局,椅子还没抽开,傅西平站在后面点了点他的肩,吹了声口哨,手指勾了勾示意他出来。 “你一晚上眼睛抽筋了?盯着我看干什么?”两人在走廊外,唐其琛早就不悦。 傅西平正低头点烟,一下没燃,手心拢了拢才点着。他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了小助理那事儿,你给安安脸色了。” 唐其琛垂着眸,没否认。 “都不瞎,只不过是我还敢在你面前说上几句话。” 以往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帮玩儿的好的,都会挑在初三来唐家拜年。几十年的习惯了,是默契。但今年安蓝没一块儿来,傅西平问她:“为什么不去?” 安蓝在电话里声音哑哑的,“西平哥,我拍戏呢。” “哥不听这个。”傅西平直接道。 静了好久,电话那头音调变了,带着委屈,“其琛哥不让我去。” 唐其琛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为了赵志奇给他招黑那事儿。当时微博一爆,安蓝立刻给他打了电话,唐其琛只淡淡说:“暂时别联系。” 安蓝是急了,说:“我马上发条微博,帮你澄清。” 唐其琛久不作声,最后只回了句:“以后用好你的人。” 言下之意,别再添乱。 唐其琛生起气来都是敛收的,就像是棉花里的尖刀,清清楚楚地往你心里扎。 安蓝也是从小捧到大,要不是仰仗这份喜欢,璀璨明耀如她,也不会觉得格外不痛快。 沉默一阵之后,傅西平碾了碾烟灰,把抽了半截儿的烟给掐灭。他问唐其琛:“你两年前还跟我说过,如果以后有继续的可能,你也愿意跟安安试一试。这些年你帮她,护她,纵她,看着跟我们没两样,作为朋友来讲,那是无话可说的交情。别人看不出来,但我懂。除开你们两家的利益联系,你这也是在说服自己,让自己去尝试。” 唐其琛还是原先的姿势,单手斜插着口袋,站得直,没说话。 傅西平眉间那根弦也松了松,少了几分逼问的架势,“安安有时候是骄纵了些,但对你的感情也是没得说。你是我哥们儿,多的也不问—— 我就要你一句话。” * 夜色阑珊,十点出来的时候,城市像是泡在渺渺水雾之中又湿又冷。柯礼发动车子也没法儿马上开,暖风吹着玻璃上的水汽,唐其琛坐在副驾,连安全带都没系,看起来疲惫不堪,抬手揉自己的眉心。 安蓝的生日趴估计得到凌晨,唐其琛交待所有开支都记他账上后便走人。他说要走的时候,安蓝坐在沙发上,冷着一张脸,没少给人脸色。这回唐其琛没再纵,带着柯礼就出来了。 热好车,柯礼问:“您回哪儿?” 唐其琛揉眉心的手又挪到了鼻梁,用力掐了掐,缓了精神说:“去老李那,饿了,吃点东西。” 柯礼明了,打了左转向,直接在路口调了头。 老李是大排档的老板,其实一点也不老,但人很会做生意,一身江湖气。唐其琛跟他熟,独门一份地这么叫他。上回陈子渝请客吃饭,就是在这个地方。 还是那个红彤彤的蒙古包棚,入夜生意正是好的时候。柯礼提前给人打了电话,到时,一眼就看到老李在一桌前跟人笑呵呵地聊天。 再一看,旁边那人熟得很。柯礼望了眼老板,小声说:“是以宁呢。” 温以宁和李小亮也在这儿吃饭。其实两人已经吃过一顿了,这是夜宵。老李好玩的很,李小亮也是个开朗的,都姓李,家门,三言两语的熟络起来。 满桌菜,桌边还有一箱空了的啤酒瓶,温以宁脸色绯红,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老李见着柯礼了,走过来打招呼,“来了啊,里边儿坐吧,我都安排好了,给你煲个养生粥。” 温以宁顺着声音看过来,她脸上还是在笑的,握着一瓶啤酒刚刚举到嘴边。大概喝了不少,酒壮胆,或许是压根没认出人,这一笑,笑得心无旁骛,笑得醉眼观星,眼里的光亮直接投给唐其琛。 唐其琛被她这一招弄的,下意识地挺了挺背,气度架势刚起个头,温以宁又直接把头转回原处,什么反应也没有,继续和身旁的高个男人有说有笑。 老李不明所以,还在一旁好心道:“粥里放点红枣枸杞行吗?不会太甜,我再给你弄点天麻进去,这个养脑补精气。” 唐其琛打断他:“谁说我要喝粥了?” 老李愣了下,“啊。不喝啊,以往不都是这习惯么。” 柯礼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别说话,低声告诉:“歇着,今儿老板倦了。” 唐其琛走了几步,忽就停住,对柯礼说:“坐外面,透透气。” 隔着一桌客人,唐其琛他们就在左边靠墙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能看见温以宁的背面和那男生的正脸。柯礼想起昨天陈飒说的请假,不难猜出,这大概就是那位男朋友。 他小心翼翼打量了眼唐其琛,怎么说呢,瞧不出情绪,也看不出表情,他这一身气势行头往这儿一坐,不太搭,冰冷冷的,没什么红尘烟火之气。 温以宁和李小亮聊了一晚上了。聊以前上学的时候,聊彼此的工作,聊这几年的人生际遇。温以宁的名字取的岁月静好,可成长经历也是苦涩的。别人不了解,但李小亮知根知底。这些碎念温以宁从不在别人面前说,甚至连江连雪都避而不谈,可对着李小亮,软肋就给拨开了。 生活的艰辛不易,这些年的酸恨苦楚,和着冰凉辛辣的酒,通通倒了出来。 小亮老师是温柔且包容的,安静地听,不会不耐烦,舍命地陪,她喝一瓶,他就喝两瓶。这已经是尾声了,二十几个酒瓶子撂在那,它们也醉了。 温以宁又拿了瓶新的,李小亮诶诶诶地制止:“姑奶奶,喝不得喝不得了。” 温以宁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看着他。秋水两汪,弱势又可怜,直接把小亮老师给看趴下了。他认命地点点头:“行吧,喝!” 温以宁眉开眼笑,其实已经看不真切。眼前迷迷糊糊一团,就剩人影儿。突然手心一空,啤酒被人拿走。唐其琛站在她边上,那只瓶子掂在他手心。 “你喝不了。”他把啤酒搁桌面,伸手勾了一把温以宁的手臂。 李小亮顿时站了起来,“干吗干吗?” 柯礼适时拦着,客气道:“我们是同事。” 这两人往这儿一站,从头到脚都透着精英味儿,实在也不像坏人。老李走了过来,笑眯眯地从中和局,“他们一个公司上班的。” 李小亮拽着的拳头松了松,但还是谨慎,问温以宁:“宁儿,真认识?” 温以宁被唐其琛勾着,扭头一看,醉得嘴角还有啤酒泡沫,她重重点头,“是我老板,发工资的。” 唐其琛皱了皱眉,勾着她手臂的力道却加重,“你喝成什么样了,陈飒平日就是这么带你的?” 温以宁转过头,抬高手,对李小亮说:“小、小亮老、老师,再见啊,我、我司机到了。” 唐其琛煞着一张脸,直接把人拎着往车里走。 坐着时还没觉得,猛地一站起,脑袋都灌了铅,差点没往地上栽。唐其琛那点力道不够,把人拉紧了点。柯礼随后上车,唐其琛已经在驾驶座,他把温以宁塞到副驾,胡乱七八地绑了安全带,带子都翻了个面也没理正。 温以宁眼睛半闭,要睡不睡的喝晕菜。 柯礼有点后悔上车了。 唐其琛开得快,轮胎摩地面刺耳,一把将车给调了头。她住的地方还是上回除夕夜问陈飒得知的。去过一次,路熟。 车停路边,柯礼手还没碰着车门,唐其琛说:“待着。” 然后下车绕到左边,把温以宁给弄了出来。唐其琛单手扶着,但走了几步发现远远不够。温以宁看着高挑且瘦,但其实是骨骼小,肌理练得紧。她合租的室友开的门,见着这阵仗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温以宁的重量都在唐其琛身上,连爬五楼,还没电梯,唐其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室友帮忙把人扶进卧室,倒了两杯热水搁桌上就回自己房间了。 门没关,客厅里的光渗进来,由明转淡,到他们这里,就只剩下微微一层。温以宁坐在床边,埋着头,脖颈连着肩膀,弧形漂亮。她半个身子都低下去,头发遮着侧脸,看着身影小小一只,在墙壁上投出一片阴暗。 唐其琛拎了把椅子坐她旁边,气喘匀了才觉得热,伸手扯了把衣领口,喉结微滚。他深吸一口气,拧头看旁边的人,却愣住。 温以宁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早已望向他。女人的眼睛狭长而温和,不知是醉意上头还是酒后真言,眼底泛着不正常的红,正一眨不眨地看唐其琛。 这个眼神,既有懵懂无知的内心迷茫,又有未曾甘心的年少负气。温以宁哑着声音说:“你不是好人。” 她眼里隐有泪光,唐其琛的心被细密绵柔的针轻轻刺了一刺。这一刺,就想起了晚上在安蓝的生日聚会上,傅西平说的,“你是我哥们儿,多的也不问,我就要你一句话。” ——“你还喜欢以宁吗?” 唐其琛面如冷月,当时没回答。温以宁此刻还看着他,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眼皮一眨,隐匿的泪就无处藏身,沾湿了眼眶。 唐其琛眸深似海,手腕颤了颤,终于还是没忍住。 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然后往上,温软的指腹又印了印她的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一院春风意(1) 一院春风意(1) 这个夜晚到此为止, 没有再继续。 温以宁是真喝大了,重重推开他的手,往后一仰,在床上给睡着了。唐其琛走前,跟她室友说了声, 小妹子挺好的一人, 帮她清洗了番, 盖上被子带上了门。 唐其琛自楼上下来,形单影只的走在夜色里。到车边, 对柯礼挥了下手,“你开。” 柯礼照做, 小心瞥着他的脸色。 唐其琛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 说:“回公司。” 已经零点, 这时候还往公司去, 大半是通宵工作。唐其琛这几年很少熬夜,每回这样, 柯礼明白,他心里一定是装了事的。 李小亮在上海待了五天,他妈妈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 也定了治疗方案, 下个月过来安个进口支架。高铁票买的是晚上, 李小亮中午给她打电话, 轻快的声音:“宁儿, 下来呗。” 温以宁刚开完会, 整理资料的动作慢下来,“下来哪儿啊?” 李小亮笑得憨:“我在你公司楼下呢。” 温以宁顿时也乐了,“你可真能找,等着啊。” 她一点还有接待工作,李小亮也没让她忙活,就是想过来看看。“大集团啊,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出息的。” 温以宁说:“这叫什么出息,不都挣口饭吃么。” 李小亮环视一周高楼大厦,眼里也没什么留恋,“我安逸惯了,让我上这儿来,还真不知道该干嘛。我晚上就走,只是过来看看你,看你工作好,我也放心。” 温以宁笑他:“小亮老师为人师表,最会关心人。” “那也是关心你。”李小亮嘴快,有什么说什么。直爽温暖的性子一如从前。 温以宁说:“忙嘛,习惯了也没什么。” 聊了十来分钟,温以宁要上去了。李小亮诶了一声,“你不吃午饭啊?” “来不及了,我还要见客户呢。”温以宁冲他挥挥手,“我不送你了,你和阿姨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也发个信息。” 李小亮当时没说什么,挺正常的一次道别,大概过了半小时,温以宁正忙碌着,李小亮给她发了条信息:“给你点了份外卖,应该快到了,不吃饭可不行。还有,我在网上给你买了两袋燕麦,很方便的那种,接点热水就能喝,你留着当早餐吧。” 没多久外卖就送上来了,是她爱吃的香菇鸡。温以宁闻着香味儿,混着热气儿,眼泪都快下来了。 忙完已到了四点多,送走了上级审核机构的人员后,陈飒没给大家休息时间,又开了一个临时会议。 “东皇娱乐二十周年庆典的邀请函已经发过来了,这周我不在公司,瑶瑶你替我出席。” 被点名的是业务组的主管,跟着陈飒也有好些年了,在业内也算小有名声。她姑姑就在广电总局,负责影片的过审事项,有关系背景,代替陈飒足够。 散会后,温以宁跑到陈飒办公室,陈飒问:“有事?” “陈经理,东皇娱乐的这次庆典,我能不能也参加?” 陈飒抬起头,“原因。” 温以宁面色如常:“我想跟着多学学,见见世面。” “没必要。”陈飒直接给拒绝了,她说:“这种场面你参加不了。” 温以宁说:“我跟着瑶瑶,不会乱说话。” “那也不行。”陈飒没松口。 温以宁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被陈飒一记冷目给逼退了。 陈飒第二天开始出差,先飞杭州,再长沙、北京,最后回上海,行程五天。下午的时候,柯礼给温以宁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晚上一起吃个饭。 温以宁犹豫两秒,柯礼笑着说:“放心,就我和你。上次许诺你的川菜馆,今天是真不用加班了。” 难为他还一直记挂这事,温以宁不由也轻松了些,“行,那我也不客气了。” 柯礼提前就订好了位置,下班开车过去虽然堵的不行,但到了就能马上上菜。川菜馆生意好,宾客络绎,一进去就能闻见辣油的香味。柯礼工作的时候一丝不苟,私人时间就挺放松了,一身定制西装也不在意,脱了随便搁在椅子上。 温以宁看了他一眼:“穿白衬衫吃火锅,不心疼啊?” 柯礼不在意,“没事,这衬衣我买了十几件,批发价。” 温以宁笑的不行,头发一扎,埋头大快朵颐。 柯礼对自己放鸽子太久还心怀内疚,“真是太忙了,欠你这顿现在才补。前几天又准备董事局会议的资料,不然我也能请你和你男朋友一起吃个饭。” 温以宁一听,估摸他是误会了李小亮,“你说小亮老师啊?” “啊,就那天跟你一起吃宵夜的。” “现在不是我男朋友了,高中同学,带妈妈来看腰的。”温以宁解释了下,然后顺着这话题就聊开了,她也对柯礼道了谢:“那天也挺不好意思的,喝的有点多,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柯礼正涮着肉片,动作停了下,“我?” 温以宁灿烂一笑,“室友妹妹告诉我的。” 唐其琛和柯礼年龄相仿,身材也差不多,估计是误会了。柯礼想了想,也没再说别的,就嘱咐了一句:“你以后还是别喝酒。” “嗯?”温以宁吃了颗花椒,刺的她舌头都木了。 柯礼温和的笑了笑,“你喝酒容易忘事。” 很轻松自在的一顿火锅之约。两人有搭没搭地聊天,有时候也会扯扯个人生活。柯礼三十出头的年龄也不算小,工作再忙,以他这条件搁那儿,绝不是找不到女朋友的人。 温以宁拿这事儿调侃他,他也开得起玩笑,回答得有板有眼,“早些年算过八字运程,我不能比唐总先结婚。犯冲。” 温以宁笑得直咳嗽。 “笑吧笑吧,我就知道。”柯礼抽了张纸拭嘴角,“唐老爷子信这个,唐总转个身就跟我说,不用理,我该干嘛干嘛。但我这些年也习惯了,反正每天忙工作,想谈也谈不了。你知道我每年生日许的什么愿吗?” 温以宁摇头,“不知道。” “每年都是同一个愿望——希望老板马上结婚。” 说完,柯礼自己也乐得不行。这火锅太辣了,他吃得有点受不了,温以宁给他叫了份果盘。柯礼继续说:“其实跟着唐总干事,还是很舒服的。他话不多,对人也冷冷淡淡,但其实认准的,都是交心的。小霍,上回你见过的。他十七岁就跟着唐总了,以前也是一小混混,后来唐总送他回学校继续念书,把人从歪门邪道上给拽了回来。” 温以宁捏着筷子,戳碟里的辣椒油,浓稠黏密,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她轻声说:“他对谁都好,就是对我不好。” 一句话就把柯礼给堵住。 温以宁已能很坦然地说起这些,很快没事人一样转移话题,“对了,礼哥。我想托你帮个忙。” “你说。” “明天东皇娱乐不是有个庆典吗?” 这块工作具体都归陈飒负责,柯礼一个搞行政的,听是听说过,“怎么了?” “我也想参加。”温以宁双手合十,“好多明星呢。” 柯礼依稀记得她喜欢某个男明星,估计是追星去的,到底年纪轻轻,这点小女生喜好一直在。柯礼笑了笑,欣然应道:“小事儿,回头我打个招呼,你去吧。” 东皇娱乐是国内综合性的一线影视传媒集团,佳片不断,艺人当红,手握圈内的半壁资源。这次二十周年庆典办得隆重盛大,草坪花园有乐队现场演奏,各种美食表演应有尽有。瑶瑶带温以宁出席的时候,还挺高兴,“太好啦,一个人我还嫌无聊呢。” 温以宁说:“我跟你混,跟你学习。” “没什么好学习的,就是玩儿呗。飒姐跟他们老总的关系好。跟你说个小八卦呀,他还追过飒姐呢。” “陈经理很优秀,我是女人我也喜欢她。” 瑶瑶乐得花枝乱颤。聊了几句,她神色微敛,好心提醒了几句:“你就是来追星的吧,那你吃吃喝喝看会儿表演,待会我呢,不跟你在一块儿,飒姐还有任务交待给我的。你自己照顾自己啊,结束了我们再一起走。” 温以宁点头,“好。” 瑶瑶活泼开朗,天性乐观,又聊了起来,“你喜欢哪个明星啊?” 温以宁手里拿着嘉宾名单,面色平静地说:“都喜欢。” 到了宴会,瑶瑶一出现,就被一群人簇拥着说说笑笑而去了。温以宁落了单,一个人穿梭其中,端着酒杯,不看热闹,倒是在找着什么人似的。 忽然肩头一重,温以宁回过头,就见高明朗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近在眼前。大约是为了应景,高明朗今天穿了一套麻花色的西装,里头是件v领绸缎布料的打底,这种式样的礼服衬得他多了几分腻。 他挑高了眉,“不愧是陈飒的徒弟,这种场合她也能让你来。” 温以宁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来这儿的有头有脸,哪个不是秉持身份没有背景的,那份嘲讽与不屑全写在脸上,私下时,高明朗压根就没打算给她客气。 温以宁不搭理,刚要绕过人,高明朗伸手就是这么一拦,对着她就是阴恻恻地一笑。还没回过味,他就转头扬高了声音:“老秦,来看看,这就是上回你念叨好久的美女发言人。” 两三米远的地方,几个男人顺着声音回过头。个个西装革履,道貌岸然。其中一人身高一般,身材微胖,大晚上的还戴了一副变色墨镜,据说是某个法国品牌的最新款。 这人姓秦,全名秦君,都叫他秦君子。四十好几的人了,每个月还注定护肤驻颜打玻尿酸,人已中年,但小年轻那一套没少折腾。看着精神,但不能细致,像个假面儿整了容的。 他在东皇娱乐占了点股份,主要是与纸媒圈的关系好。所以被吹嘘追捧,骄纵恣意,老婆带着孩子常年在香港。他在内地玩女人那叫一个资深常客,和他名字中的那个“君”字实在不配。 “上回亚汇集团那件事儿,可多亏她了。秦君子,来来来,今儿见个真人,怎么样,比电视上好看?”高明朗笑得眼纹纵横,语气没个正形。 温以宁被他拦着,退也不好退。秦君眼缝眯起来,走近了,将人从头扫到脚,眼神在她腰上停了两秒,然后笑着伸过酒杯,“陈飒的部下个个都是美人,不错,不错。温小姐,喝一杯?” 温以宁客气回应,碰了碰杯,抿了一口,“秦总您好。” 高明朗一只手搭了搭她的肩膀,又很快放下去,言语之间极尽轻佻,“以宁呢,也跟我共过事,不过没办法,池子小了,留不住,跳到江河湖海大显身手,说起来,我眼光还是不错的啊。” 有人起哄:“留不住,是高总不行啊,没能让美女满意。” 高明朗佯装谦虚,诶了两声,“现在的姑娘啊,欲望大,不是一下子能填满的。” 阴阳怪气的笑声起了势,看着温以宁的目光有调侃,有鄙夷、有不屑、有轻藐、有见怪不怪,唯独少了尊重。 而温以宁始终那个表情,挂着笑,眉眼淡,合情合理,不管怎么暗示,她都不为所动。 高明朗指着秦君:“秦君子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哦不,是隔屏钟情,你给唐总开的那新闻发布会,他可是目不转睛地看完的呀。回头加个微信,别辜负秦总这份喜欢。对了,陈飒交待你了没?” 温以宁这才有所反应,抬起头。 秦君笑眯眯地接过话,说:“以前跟你们亚汇签了几份补充协议,正好,你这次带回去给她。你不用问太多,保密的,你们陈总知道。那个,我包放在高总车上,你去高总那儿拿。” 温以宁是代表亚汇来的,虽然当时陈飒没让,但来都来了,又扯到公事,总不能不应付。何况带个文件也没什么,温以宁点点头,“好,您放心,我会带到。” 高明朗眉眼溜了溜,咳了两声,正色道:“走吧,我车在停车场。” —— 已过十点,唐其琛才从会议室出来。忙了一天,晚上的电话视频会议也不让人轻松。柯礼跟他后头,还在梳理内容要点,一项一项地总结汇报,唐其琛陷在皮椅里,抬手掐眉心,他闭着眼,听了一半就做了个手势示意柯礼暂停。 唐其琛说:“这些小事,你做决定就行。” 柯礼颔首,“好。” “陈飒什么时候回?” “今天最晚班的飞机,老余去接机。” “明早让她来我办公室。” 唐其琛吩咐完,就把皮椅往后滑退了些,人也完全靠着椅背,他闭着眼睛,掐眉心的动作没有停。 柯礼担心道:“唐总,您不舒服?” 唐其琛摇了摇头,但倦色难掩,他起身说:“下班吧。” 人还没绕出办公桌,搁桌上的手机嗡声一震。唐其琛看了眼,是陈飒。响了三声他才接,一接通,陈飒的声音火急火燎:“唐总,柯礼呢?” 柯礼听见了,也奇怪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会时的静音忘了调回来,显示未接来电五个。 陈飒是真着急了,“温以宁联系不上了。” 唐其琛皱了皱眉。 “柯礼是不是让她去了东皇娱乐的庆典?她电话打不通,瑶瑶也找不到人!她是跟高明朗出去的。”陈飒接到瑶瑶的汇报时,立刻联系了高明朗,可这孙子的手机也关了机。 陈飒说:“我马上要登机了,回来我再找柯礼算账!温以宁跟我提过两次,我都没批准她去参加这个庆典。柯礼倒好,把这事儿给我办得圆圆满满。” 唐其琛已经加快脚步往外走,车钥匙拽在手里,下颚紧着,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柯礼方知后怕,“唐总。” 唐其琛一字不言,给东皇娱乐的董事长打去了电话,那边很快接了,唐其琛也没顾上寒暄,虽然语气是染着笑,但之中的急切依稀可寻,他第一句话就是:“程董,您得帮我个忙。” 他把事情始末轻描淡写了说了一遍,就像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程立南何等精明,听出了其中微妙,他饶有兴致地问:“唐老弟,什么人值得你这么紧张?” 唐其琛淡淡道:“陈飒的徒弟。” 程立南和陈飒之间也有过几分感情纠缠,不过那都是陈年往事,但情分在这里,唐其琛故意这么说,对方果然服这个气,当即答应:“好,五分钟给你消息。” 柯礼从没觉得五分钟如此难过。 唐其琛坐在驾驶座,手搭着方向盘有下没下地敲,他眼神是平静的,但太过平静,就有点瘆人。柯礼坐在副驾,本想解释一下自己让温以宁去参加庆典这事儿。 唐其琛像是知他所想,直接道:“你的账,陈飒跟你算。” 柯礼沉默,不再吭声。 程董那边很快有了消息,告诉他,人没事。 唐其琛让柯礼下了车,自己开车去了东昌路。他到那,就看到温以宁站在一辆凯迪拉克车前,车里坐的人是秦君,两人正笑着说什么。 凯迪拉克开走,温以宁瞬间收了笑脸,人站在那儿半天没动。等她转过身,黑色奥迪蛰伏于路边,安静地横在那儿。隔着不远的距离,能看到挡风玻璃里的人漠着一张脸,也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忽然,全熄的车灯唰地一下亮起,刺目的光让温以宁本能反应地抬手挡住眼睛。 车开近,车窗滑下半边,唐其琛极冷淡地说:“上车。” 这是闹市,温以宁也有点犯怵,顺从地坐到了副驾。门一关,唐其琛又把车灯给灭了,他拧过头,压着嗓音问:“秦君什么人你知不知道?跟他出来约会,你几个胆子,啊?” 这话言重了,虽是平铺直叙,但带着刺,扎人痛处一点儿也不留情。温以宁对视他,“和你有关系吗?” 唐其琛冷笑一声,“这么老的,你也喜欢?” 温以宁点了点头,“我也不是第一次喜欢老男人了,你应该清楚啊。对,老男人都挺混蛋的,老板,我记着你的话了。多谢你的教训。” 唐其琛脸色骤然难看,连嘴唇都比平日要白了些。他再没说话,手握着方向盘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一天连轴工作已经让他疲惫不堪,晚上这一闹,心脏跟抽了血似的,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唐其琛弯了腰,趴在方向盘上,头埋得低,一手捂着胃,一手从左边储物格里摸着什么。 温以宁看他不对劲,“喂。” 唐其琛拿出一个药盒,用力拽在手心。 温以宁愣了下,手指戳了戳他的肩,“你不舒服啊?” 唐其琛有气无力地挡开她的手,头埋在手臂间,哑着声音逞能道:“你别管。” 温以宁好不容易拢回来的那点同情心又给弄没了,她凉飕飕地问:“真不要管?那行,你把锁解了,我自己打车。” 安静片刻。 唐其琛呼吸都喘了,他颤着手腕,把掌心的药瓶递过来,有气无力地说:“红色的三粒,黄色的两粒我要喝热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一院春风意(2) 一院春风意(2) 唐其琛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左手捂着胃, 右手拽着药瓶, 说完这句话后就趴在方向盘上没再动。温以宁接过药, 按他的要求分好剂量, 递过去,“热水不好找, 你就喝冷的吧。” 唐其琛一口吞了下去, 灌了两口水,便枕着靠背闭了闭目。车里的温度好似一下子升了上来,冬季已是尾声,没有风雨的夜晚,也能感觉到些许春天的温暖之意了。唐其琛睁开眼睛,直接推门下车, 说:“你来开。” 两人换了位置,温以宁坐在驾驶座,唐其琛直接给开了导航, 他没想再说话, 身体靠近车门那一边, 很微小地侧了侧弧度,一个留出背影的动作。 一路无言, 只有导航的电子音精准报送路线, 向左转, 向右转, 车停了又启, 快了又慢, 窗外霓虹渐渐退却于眼角之外。温以宁开车的时候,听到唐其琛偶尔咳嗽两声,压抑的,克制不住的,男人眉间微蹙,皱成一个浅川。温以宁听着他的动静,心里忽然就起了感慨。 也才几年,他这老毛病一直就没好过。 听柯礼说,唐其琛以前也是勤于锻炼保养的人,身体底子在那儿,每年体检的指标也都非常好,除了胃病。 这种病得靠养,不止是饮食更是规整的作息和放松的心态。但对唐其琛来说,这显然是做不到的。一年里他的休息日不超过一个月,白天晚上的连轴运转,加之三年前董事会的大动荡,唐老爷子那一辈留下来的老江湖自视甚高,看不惯年轻人改革创新的手段,明里暗里没少给唐其琛使绊子,那时每每要推进一项新变革,都是极其困难的。唐其琛日熬夜熬,国内国外四处飞,胃疾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平心而论,温以宁是很能理解身有病痛之人的辛苦。她妈妈有肾结石,发病的时候疼得蜷在地上根本起不来,那样牙尖嘴利,倔强自我的一个人,跟团棉花似的脆弱不堪。人生不尽相同,但有时候也能感同身受。 想到这,温以宁问:“你就没去治疗过么?” 唐其琛仍闭着眼睛,说:“要养,我没时间。” 这是实在话,谁都想自己健健康康的,穷人有穷人的贫困辛酸,在他这个位置,也有力不从心的无可奈何。温以宁把车速放慢了些,说:“要钱不要命么?” 唐其琛睁开眼,眉间隐有薄薄的怒色,“你说话非要这么刺吗?” 温以宁冷声一笑,“这就刺着了?” 唐其琛眼底一片幽暗,忍了忍,终是把语气克制了住,“陈飒没让你来这个局,你为什么非要来。” 温以宁不吭声。 多的话唐其琛也不想再说,他坐直了些,情绪已恢复平静,整个人又是那样冷淡淡的状态了。他说:“秦君和你之前的领导关系好,一唱一和的把戏你见的还不够多,第一次不会办你,你也逃不过第三次第四次。” 唐其琛的话是理性静察的,难免给人优越在上的态度感官。温以宁冷着脸回:“您放心,我栽过一次跟头,就不会再犯第二次错。” 她焦虑地承受过去带来的磕绊与不适,感情第一次心动却以不堪与残忍的真相作为结束,那是一个女人的恋爱观刚刚成型之期,唐其琛带给她的伤害,在历经数年之后,哪怕她有过恋爱,有过新生活,在心底仍是意难平的。 她把彼此放置在对立面,再简单的对话,都恨不得往对方心口扎。 这一阵的安静很久很久。 唐其琛慢慢转过头,声音冷静得几近无情,“既然你这么放不下,当初可以不来亚汇。” 恰逢红灯,车身缓缓停住。温以宁同样平静问:“你既然愿意给我机会来亚汇,不也应该放下了么?” 说完这句话她才侧过脸,眼神荡然地投向唐其琛。唐其琛忽然就起了躁意,这事儿他本来不想提,缘分不都是这样么,聚不拢就散,哪怕当初有遗憾,有误会,有想法,但散了就是散了,一个不够干脆,一个缺乏理性,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谁都有错,谁都不对,谁还没有为爱打过诳语的时候。 人生里擦肩而过的人那么多,但能再重逢相遇的又有几个。唐其琛是想着把这件事从此断了,只谈公事,不讲私情。但只有真正做起来、真正每天见着这个人的时候,他才明白,那些细枝末节,那些已旧的记忆,他妈的根本就翻不了篇儿! 唐其琛忍着心里一阵阵的翻涌,说:“你非要气死我才甘心是吗?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是吗?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那一意孤行,听不懂解释的脾性,就是独门一份儿给我的是吗?” 这话算是彻底把两人之间避而不谈的裂口给撕了个底朝天。唐其琛问:“你宁肯相信在门口没听全的那几句玩笑话,也不愿意听我的解释。我当年是对你不好?还是骗你身体骗你上床了?你信一句话,也不信我。那你这又算什么?以为我有钱,就一定是个玩弄感情的?以为我对你好,全是装模作样演出来的?以为我成天没事儿干,接你哄你陪着你全是虚情假意?你说走就走,一个招呼都不打,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就这么给我盖棺定论?你这样就合适?嗯?” 唐其琛的声音跟撞钟一样,清晰的一声之后,余音不消,撞在温以宁的耳膜、心口、甚至整个四肢百骸。他有不平,有不解,也有不甘和不愿。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当时纵有千千结,但时过境迁,人还是应该向前看。可说完这些话后,唐其琛自己也怔了怔,他以为的那些过去,竟然从没有过去。 沉默里,前方信号灯变成了绿色。温以宁迟迟没有发车,后面排队车辆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唐其琛看她一眼,说:“你要不想开,我来开。” 温以宁不发一语地解开了安全带,竟然推门下了车。 汽笛鸣叫的更为尖锐,唐其琛寡着一张脸,也从副驾下来,钻进驾驶位,一把方向往右,直接压线并去了路边。车速太快,轮胎擦地的声音刺耳,唐其琛一个急刹,三百多万的路虎差点车头撞向了栏杆。车停靠后,他从车里出来,连车门都没关,几步追上温以宁。 唐其琛扯住她的胳膊,温以宁脸朝前,倔强地不转过来。 他铜墙铁壁,手腕的劲儿那么大,哪还有半点胃病复发的病人样。“回车里。”语气是强硬的。 温以宁被他拉着,抵抗不了,这才把头转了过来。她望向他,眼里湿意一片,分明是哭过。 唐其琛望着这双眼睛,忽然也安静下来,但仍没松她的手,而是把人拉回了车边。温以宁的骨骼小,握在手里软软一截,唐其琛感受不到她皮肤的半点暖意。 车门拉开,他把人给推上了驾驶座,然后弯腰,半边身子探进去,扯着安全带从左到右,“咔哒”一声,把她系在了位置上。 “车你开回去,明早上班的时候开去公司,钥匙你给柯礼。”唐其琛声音低沉,听得出的疲倦。这句话之后,他身子往外退,手心已经抵在车门要关上。 温以宁发寒的身体回了温,她忽然开口,把那个烂在心底,介怀好多年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唐其琛,你当年对我好,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你喜欢的女人。” 明明是闹市街头,却生生听出了旷野之中传来的风,山回路转哀戚阵阵。唐其琛表情平静得可怕,手心按在车门边沿,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虚弱地滑下去,蔫蔫地垂在身体一侧。他反问:“还重要吗?” 温以宁没吭声。 “我说不是,你信吗?” 仍是沉默以对。 唐其琛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眼角勾出了一个细小的弧,他说:“念念,我有想过跟你好好开始,你当年给柯礼的车票信息是假的,其实我去过高铁站。如果你能够回头看一看我,你会看到答案的。” 唐其琛反手关上车门,转身踏进车流涌动的夜色里,没再回头。 —— 周末,唐其琛回芳甸路的住处吃饭。 景安阳早两天就给他打过电话,再三交代今日务必回家。她不说唐其琛也记得,今天是景安阳的生日。景安阳不是上海本地人,娘家在南京,唐其琛的外公早年在军区任职,这些年退下来后,三个儿子仍在政界身居要职,就待履历完善后,政途无量。景安阳是最小的女儿,人生也是顺风顺水,既不从商也不从政,嫁给唐其琛父亲后,一直操持家事,明里暗里没少为唐其琛打点。 唐其琛到家的时候,安蓝正坐沙发与景安阳有说有笑。见他回来,景安阳心情愉悦,拍了拍安蓝的手说:“安安太有心了,档期那么紧,还抽空回来陪我过生日。” 安蓝叫人:“其琛哥。”然后笑着说:“没事儿,我拍戏的地方离上海近,跟陈导请了两小时假,戏份赶得及。” 唐其琛摘了手套,轻轻搭在沙发靠椅的边沿,把手里的礼物放在桌上,“妈,生日快乐。” 景安阳生日从不大操大办,她不喜人多口杂,一顿家宴也是其乐融融。安蓝和唐其琛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的却是安蓝与他母亲。饭后,景安阳留心让两人单独待一会儿。自己去厨房亲自做起了甜品。 唐其琛盯着父亲的那一缸生态鱼观赏,时不时地往里面撒几颗鱼食。其中几条的尾巴五彩斑斓,拖得长长像绸带,有一个很喜气的名字叫做不朽金身,是他父亲的挚爱。 安蓝走过来,也从他手里捏了些鱼食丢到里面,“你还为上次那事儿生气呢?” 唐其琛说:“不会。” 安蓝看向他,“你明明就是不高兴啊。” “没有。”唐其琛把鱼食搁在桌上,指间捻了捻,把碎食儿给抖落,然后返身往沙发边走,“最近拍戏还顺利?” “就那样吧。”安蓝跟他一起坐下,说:“带两个新人磨戏呢,古装,就是化妆麻烦。” 唐其琛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安蓝抿了抿唇,绽开一个笑脸,“下周有时间么?” “嗯?” “下周我的戏份就杀青了,我们去瑞士滑雪吧。”安蓝一直看着他,表情是期待的。 唐其琛想了想,说:“你好好玩儿,下周我走不开。” 安蓝的脸色垮下去,“你没劲。” “几个项目要上董事会,忙。”唐其琛说:“你要实在想人陪,找傅西平。” 安蓝兴致缺缺,“再说吧。上回我生日你也提前走了,哪有那么多事儿呢。” 唐其琛闻言一笑,“我走了你就不过生日了?小孩儿脾气。” 安蓝嘟囔道:“明年你不许走。” 唐其琛低下头,表情是温和的,但始终没有回答。未知不定的东西,他从不轻易许诺。安蓝拿捏着分寸,也不再继续这茬话题。她说:“对了,上次给你开新闻会的,是陈飒的手下?” 唐其琛抬起眼,“有事?” “没,问问。”安蓝今天是精致装扮过的,淡妆提气质,也是长辈喜欢的那一类,她挑了挑眉,忍不住打听:“她姓温,很特别的姓啊。负责什么的?” 唐其琛说:“跟陈飒学业务。” 安蓝扬了扬下巴,“挺厉害的啊,她还说不认识我。” 那场新闻会上,是有个记者提问唐其琛和安蓝的关系,试图从温以宁口中套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捕风捉影就又能曝个八卦出来。但温以宁很干脆地回答,说自己不看电影,只认识巩俐不认识这位安影后,引得众人发笑。 听安蓝这语气,大约是不痛快了。 唐其琛看了她两秒,左腿叠在右腿上,人往沙发靠背上一仰,眼角的笑意恰恰好,这一看,眉梢倒是有风流公子哥的韵味。他说:“不爱看电影的人那么多,不认识你很正常,这你也要计较?” 安蓝忽然就不乐意了,“你还帮她说话。” 唐其琛没想跟她扯这个话题,眉间淡淡的,就这么看着她。安蓝别过脸,气氛彻底冷下来。 景安阳从厨房走出来,热情地招呼:“安安,来尝尝阿姨做的,这一批燕窝成色好,你也补补气色。” 安蓝站起身,“谢谢阿姨,您和其琛哥吃吧,我得赶回去拍戏了。” 语气和表情我见犹怜,拎着包就离开了。景安阳送完人,返回来时也不太高兴,问唐其琛:“你也不送送人。” 唐其琛皱眉,“妈。” “我知道你心思,不想被拍。”景安阳怨气鼓鼓地往沙发上一坐,说:“我看也没什么,拍就拍了,承认就是了。” 唐其琛忽就站了起来,外套搁在手臂间,车钥匙拽在了手里,是要走的架势。景安阳留不住人,多的也不敢再多说,心情郁闷极了。她想起早些年唐老爷子算八字那事儿,说唐其琛地支亥子丑三会北方水,类向纯正搭配得刚刚好,运势与财气均为上佳。唯独癸亥日主空,感情之事命途多舛,不容顺遂。 景安阳叹了叹气,三十好几的人了,孤身一人看着也心疼。 —— 农历春节后的日子也过得快,天气的变化最为明显,已至三月,走出亚汇集团时,能看见公司两旁的桂花树抽了新芽。这天开完会,陈飒留下来继续谈事,涉及第二季度部分产品的推广渠道调整,唐其琛听的时候多,偶尔给出建议。 告一段落后,柯礼想起一件事,“怎么最近很少看见温以宁了?” 陈飒轻描淡写道:“我打发她去打杂了。” 还为着上次她私自做主去了东皇娱乐庆典的事儿。陈飒做事公私分明,极讲原则,再得力的爱徒,也一视同仁。 柯礼在这个问题上也理亏,自然不会往枪口上撞。唐其琛当没听见,坐在那儿背脊挺直,西服脱了,天气转暖,他里头已换了稍薄的衬衫。难得的暖色调,把他衬得年轻精神。 陈飒说:“对了,晚上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陈子渝在办公室等我。” 唐其琛:“你叫上他也可以。” “他那张嘴太闹,吃个饭还要堵住他的嘴。”陈飒语气是嫌弃的。 柯礼笑了笑,“反正没外人。带上他吧,免得你们母子单独一块儿又得吵架。” 陈飒的确也不太想陪陈子渝去那个什么机器人餐厅,小屁孩儿就是喜欢新鲜事物瞎折腾。她点头答应,“好吧。” 老地方,老李的大排档。 陈子渝一见到唐其琛,特夸张地竖起了大拇指:“老板你好帅啊。” 唐其琛捋了把他竖起来的发型,带着笑意,“哪天不帅了?嗯?” “冬天你都爱穿深色衣服,外套毛衣裤子皮鞋,诶,你内裤是不是也黑色呀?”陈子渝巴拉巴拉个没完,他这人也是朵奇葩,思想前卫,也没个什么尊老爱幼的观念,“你内裤可千万别穿黑色,我有经验,黑色显瘦,介绍你们一个牌子,我最近蛮爱的,很有型,符合人体生理曲线呢。” 柯礼笑得,方向盘都得两只手握了。 陈飒伸手往儿子脑门儿上重重一弹,“脑子不好使了是吗?” 陈子渝龇牙喊疼,离她妈远远的,贴着车门坐,边揉脑袋边问,“咦,怎么没见我的小姐姐呢?” 小姐姐是对温以宁的爱称,陈子渝平日没少对她实行微信骚扰,马路上看到两只狗打架都得录个视频发给她。天然的亲近感,没法儿阐述原因。 柯礼笑着问:“你对她这么有好感?” “不止是好感。”陈子渝扒拉了几下自己的炫酷发型,浓眉阔目,少年气特别干净。他吹起了口哨,趴着车背外头看向柯礼:“实不相瞒,我准备追她。” 话音一落,陈飒又要往他脑门上招呼,“你给我胡说些什么?” 陈子渝低头躲过,满不在乎道:“喜欢就追喽。男未婚女未嫁的,那有什么。” 柯礼乐出了声,“子渝,以后我开车的时候,你把大料憋着点,吓着司机不安全。” 陈子渝看了眼他妈,苦大仇深的无语表情,顿时乐开了花,“女大三抱金砖,她要真跟我在一起,我可是抱了三块金砖回来呢。但要是男的比女的大这么多,就不一样了。比如老板吧,他要是和以宁姐在一块儿,十岁年龄差,天,最美夕阳红啊!” 陈飒冷着脸,嗤笑一声。 副驾的唐其琛,几个字像是从嗓子眼里抠出来的,低的不能再低:“八岁。” 陈子渝满脑袋问号,“那有区别吗?” 陈飒不耐烦地打断他猴精似的表演,“你给我消停点,把这心思都放学习上,我每月给三万零花钱。” 陈子渝无所谓道,“我怎么就不能追她了,据我所知她单身啊。柯叔,你不会追的吧?” 柯礼啧了声:“叔什么叔。” 陈子渝又转头问唐其琛:“老板,那你追么?” 唐其琛眉头一皱,不悦的意思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他吩咐柯礼:“停车。”然后转过头对陈子渝说:“我现在给你三万零花钱,你,下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一院春风意(3) 一院春风意(3) 陈子渝不为所动, 趴着副驾的椅背探出脑袋, “三万块买断我的追求, 不可能的。” 在唐其琛眼里, 他顶多是个叛逆劲头上的小孩儿,不着边际的行为举止也能理解。他从没觉得陈子渝这么烦过,想让他下车也是这一刻的真实念头。 “我不惹你了, 你得给我妈发工资的。”陈子渝往后座一仰,拿着手机玩儿, 狐朋狗友给他发微信,语音是外放, 没好事, 让他第二天去溜冰。 陈子渝对着手机说:“不去, 周六我要补课。” 话题到这就自然而然地转了,所有人都觉得刚才不过是个调节气氛的插曲。柯礼听着他这话还觉得稀奇, “哟,小魔王转性了?” 陈飒说:“我找了以宁帮他补英语, 每周半天,出差另算。” 柯礼笑了,“那真值当。” 陈子渝戴着耳机听音乐, 跟着节奏摇摇摆摆早已飘飘欲仙了。 不过这小子也就嘴上快活, 他是喜欢温以宁,但也就是合眼缘的好感, 真要有个什么男女之情, 那不现实。陈飒原先是想让温以宁给他补习英语, 因为这孩子听她的话,学不学得到东西没所谓,主要是让陈子渝静静心,不至于又去外面惹祸。 可这计划还没执行两周,集团的加班次数就多了,还每每安排于周六,也就不了了之。 陈子渝对温以宁没什么非分之想,但是真有人在对她示好。自东皇娱乐那次庆典之后,秦君频频联系温以宁。这人四十好几的年龄,仗着在娱乐圈的那点人脉没少沾沾得意。他喜欢美人,出席不同场合的女伴绝不重样。圈里的风气一直都有,想要资源的,挣个出路的,梦想已经不能叫梦想,被野心塞满,什么可贵品质都不是原则了。 秦君加了温以宁的微信,起先还好,正常的业务交流,没两天就露了马脚。约饭,看电影,邀请被拒后,干脆每天一束玫瑰花往亚汇集团送。温以宁说了好几次,但收效甚微,以后业务往来难免面碰面,把话说绝了也不合适。她态度摆在那儿,人家还要坚持她也管不着。那花每天一大捧,都被她放在了楼梯口,等着保洁阿姨收走。 陈飒冷落了她半月有余,什么业务都不让她参与,这天下午把人叫进办公室,让温以宁在那儿站了五分钟,才抬起头问:“知道错了么?” 温以宁点点头,“知道。” 陈飒带她半年了,以师徒相称也不为过。两人之间不需要再多的官腔论调,彼此明明白白。陈飒让她知道,有些事情能不能做,该不该做,不能任她为之。 “明天起你就不用复印资料了,回来业务组,跟赵主管一起跟进下个月的北京展览会。” 温以宁答应,点了点头。 陈飒边说边批阅资料,维持着坐姿没有动,继续说:“你这几天没事就留公司加班,晚上我都在这里,下班捎你回家。还有,那花以后直接丢垃圾桶,我闻着香味过敏。” 想必陈飒也知道了秦君的那些花肠子。温以宁颔首,抱歉说:“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 “被追求是好事。”陈飒不以为意,“但自己拎着点,别被三言两语迷了魂,不值得。就秦君那老男人,还不如唐总,年龄大点无所谓,但就算找老的,也得找个好点的。行了,你出去吧。” 温以宁出来办公室,后半段谈话像是一担石头压在她肩头,缓了好久才松劲。 陈飒让她这周留公司加班,她手上的事情并不多,多半也就帮陈飒改改资料,做做表格。秦君追起人来俗气又腻歪,说了好几次要来公司接她下班。温以宁这才懂得陈飒的用心,自己天天加着班,拒绝时事出有名,也让对方无话可说。凉了几天,秦君就消停了。 晚上十点,陈飒还在跟一个电视台新闻中心的主任电话谈事,她眉间风采华华,可进可退,可柔可韧,哄的对方笑声不断。和气之中谈买卖,是生意人最喜闻乐见的方式。 温以宁给她把空了的水杯添满,轻轻搁面前,陈飒电话讲完,说了声谢谢。 温以宁抿了抿唇,也是这两个字:“陈总,谢谢你。” 陈飒低头吹散热气,喝了小口放下杯子,“我之所以不让你去那个庆典,就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半个娱乐圈,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我知道高明朗会去,他在媒体圈还是够格的,在那儿就是他的主场。你没背景没关系,去了只能挨欺负的份儿。瑶瑶不可能给你出头,真要有个什么,谁也不会帮你。” 陈飒把话说得透心寒,却是这么个道理,她说:“慢慢熬吧,这条路有捷径,但我希望你走稳一点,这样才能走久一点。” 温以宁感激地看着她,“师傅,我会的。” 陈飒对这称呼会心一笑,大概也觉得稀奇,不过她很受用,放下文件,端着热水喝了又喝,“你那晚跟秦君出去,瑶瑶找不到人,急的电话往我这儿打。我在出差,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唐总。” 顿了下,陈飒看着她:“最后是唐总接的你?” 沉默一阵,温以宁点了下头,“是。” 陈飒嘴角扬了扬,见她手指揪着,看起来无所适从的模样,便轻声说了句:“不用介怀,放得下就放,放不下的,也不必要勉强自己。不过你能来亚汇,我觉得你是想清楚的。谁还没有个过去,先放下的人才是赢家,唐总是个好的决策者,我信服他的能力,就是不信他看女人的眼光。” 陈飒心直口快,这么多年的交情在这里,有的话她是可以说的。极不屑的一句,“我就不喜欢他那个青梅竹马的明星。” 陈飒说的是安蓝,两人之间确实有过节,但三言两语说不清,看她这语气态度,温以宁就知道矛盾还不小。 “不过我看到你之后,我觉得他的眼光,还是有好过的时候。”陈飒合上文件,椅子推得稍开,拿包拿车钥匙,站起身说:“行了,下班吧。” 周三这天,温以宁从外面回公司,一进来就听见同事们在窃窃私语。小张拉了拉她,“欸,以宁你要去找陈经理啊?” “对,我这一堆东西找她签字呢。”温以宁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 “那你还是先别进去了,陈总在训人呢。”小张好心提醒。 办公室一圈人,少了两个,温以宁问:“李主管吗?” “对,就是公司一直在推的那套智能系列嘛,上年度的代言人一直是安蓝,都挺顺的,陈总就让人去谈明年的合作事宜,其实也就走走程序,不会有什么变动。但好像没谈妥。”同事小心翼翼地八卦,声音压得低,“据说是有另外一个公司也在对接。” 不一会,秘书来传话,让温以宁去陈飒办公室。 温以宁敲门进去,陈飒站在落地窗边,双手搭着胸前,听见动静回过头,指了指座位,自己也回到了办公桌前。 陈飒说:“这个汽车导航系统的系列产品是公司一直在跟进的重点项目,去年是安蓝在代言,推广的力度和效果一直是不错的。年初的董事会也已经通过项目审核,要求继续沿用这一套推广方案。我找人去续约,被拒了。” 温以宁只听过这个案子,但没具体经手。但上会定论过的工作,就是硬性任务以及涉及到相关责任高层的指标考核。陈飒做事认真不苟,是有极强责任心的。温以宁对这项事务不算了解,所以也不敢轻易接话,只说:“您别急,这只是一个初步沟通的结果,之前既然合作愉快,据我的经验,一般对方也不会轻易选择放弃。多沟通几次,找到关键。” 陈飒说:“关键是你。” 温以宁惊讶,“我?” 陈飒看她一眼,点头,“安蓝指名道姓,要你过去跟他们谈。” 于公于私,温以宁都得把这个烫手山芋给接着。换做别人也罢,安蓝身份不一样,炙手可热,从实力和流量上来说都没得挑,她的经纪团队骁勇善战,出道以来的各种资源一直保持在最高水准。是好几个奢侈品牌钦点的大中华区代言人。身价自然不用说,但国内外有实力的企业也不是没有。 这次的是法国一家做香水的公司,产品定位轻奢。安蓝那边的工作已经排到三年后,明年档期空出来的就只够一家。温以宁把这些功课都做足了,终于约见到了安蓝工作室。 周四,温以宁只身前往,她今天特意穿的浅色系裙装,披了件牛仔蓝的外套,妆容也淡。安蓝的工作室在静安区,不算张扬,闹中取静的好地方。本以为这种商务洽谈只会与相关工作人员,但到了才发现,安蓝也在。 安蓝刚刚挑完明天要出席活动的礼服,此刻坐在化妆镜前,座位后是三排活动衣架,上头琳琅满目。桌上的化妆品摊开来,面膜精华彩妆,宛如色彩绚烂的调色盘。发型师和化妆师各司其职,时不时地询问她的意见。 温以宁坐了很久,一直等着。 底妆画完,安蓝终于有空说话,她笑了笑,脸没转过来,但第一印象不差。 “你是温以宁?”她问。 温以宁说:“是,您好。” “待会有时间么?”安蓝不谈公事,语气和善可亲,眉毛画完,她侧过头,一脸笑地说:“陪我助理出席一个饭局可好?” 温以宁只觉怪异,但都到了这个份上,再多的要求也不能拒绝。她心里明白,从指名道姓让她过来起,不是旧相识,就是鸿门宴。温以宁第一个想到的是赵志奇,他虽给安蓝工作过,但到底是个小角色,犯不着大影后如此记挂。公报私仇不至于。 安蓝的这位助理姓钟,看着和和气气,但说上几句话就能感受出他的高高在上,温以宁很客气地叫他钟总。去的路上,陈飒给她发了短信,只问了两个字:顺否? 温以宁回:吃晚餐,顺。 吃饭的地方在一家高级会所,侍者领着人进到包厢。在座位,倒是还有另外一位女宾,短发,一身名牌,看着精明。一落座,一开场,一举杯,温以宁慢慢看出了形势。 三杯下肚,她已有婉拒之意,但那位钟总忽然按下她的手,挂着笑,凑近了,平静的声音告诉她:“温小姐,酒喝好了,什么都好谈了。” 温以宁空了的酒杯已经搁在了桌面上,她的手垂在腿上,几乎没有犹豫,重新抬起拿住了杯子。其实这位钟总也没明着刁难,但三言两句就一起举杯,是个人都受不住。 温以宁喝到一定程度了,心里有数,就跑去洗手间拿手指抠嗓子吐出个大半。料是如此,酒精还是伤身体,两个小时之后,局散了,她还能保持清醒,勉强维持着脚步。 钟总在门口与人寒暄客气,拍拍肩膀称兄道弟,又在风口站了十几分钟,春寒料峭,温以宁今天穿得本就单薄,被风一吹,人难受的不行。 她胃在烧,鸡皮疙瘩却一层一层地泛起,脸也火热。人终于都走了,钟总看了她一眼,走过来。温以宁强打精神,站直了。 他只无所谓地丢了一句:“行了,回去等通知吧。”然后上车,门关上,是没打算捎温以宁一路的。 人走了好久,温以宁蹲在地上一直没起来。她头埋着,两手捂住在沸腾的胃,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一双手突然架住了她的胳膊。 温以宁本能反应地挣扎尖叫,人没站起,脑袋就晕的不行,身体大半力气直接靠在了来人的身上。眼睛没看清,味道先识了人。温暖炽热的胸口是硬而宽阔的,熟悉的男士香钻入她鼻间。温以宁愣了愣,抬头一看,唐其琛眸如深海,就这么稳稳托住了她。 温以宁挣不动了,也懒得挣了,垂着头,任他搀着。 唐其琛一个字都没有说,把人往车里带。走了两步,温以宁觉得不合适,挣扎刚起了个头,唐其琛直接把人给打横抱了起来,眉间不悦道:“你再动就一起摔!” 温以宁本能反应地搂住他的脖颈,人也没了力气,一侧脸直接枕在了他胸口。 唐其琛把人放到车里后,自己也坐在后座沉默不语。温以宁闭了闭目,把这一阵眩晕缓了过去,这才撑起精神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唐其琛察觉目光,也转头和她对视。这一眼,还真品出了一眼万年的心酸。温以宁眼眶发热,大概是酒精熏的。她吸了吸鼻子,慢慢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手机响,温以宁看了眼来电人,接得很快,强打精神地绽开一个笑:“钟哥啊,是我,嗯,好,你说。” 半刻之后,温以宁的脸色跟枯了的花儿似的一点一点收拢。 对方说:“签不了,直接找你们领导过来再谈吧。” 这位钟助理的口气随性而轻蔑,丝毫不在意温以宁的感受,高傲地吆喝完没听到回话,还非常不满地喂了喂。 温以宁垂下手,手机屏幕翻转握在手心。她眼睛通红,鼻子也酸,耳朵里全是嗡嗡声,她不敢动,怕憋了好久的眼泪会克制不住地往下掉。 “手机给我。”一旁的唐其琛忽然说。 他把温以宁的电话直接抽了出来,举在耳边,语气强硬而冷绝:“——亚汇集团不会再派任何高层跟你们谈合作,回头告诉你主子,爱签就签,不签就滚,再敢为难我的人你试试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一院春风意(4) 一院春风意(4) 唐其琛摁断电话, 重重一声呼吸,再转过头看温以宁时, 她整个人已经佝偻着,头埋在膝盖间一动不动。 唐其琛推了推她的肩, 温以宁维持着这个姿势, 轻轻摇了摇头。 “还好?”他稍用力地把人掰开了些,手一碰到她胳膊, 就觉得虚虚软软的不太对。唐其琛皱了皱眉,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 温以宁发烧了,烧得整张脸都是不正常的潮红。唐其琛把人挨着车门坐,然后自己坐上了驾驶位。他空出一只手给老陈打电话, 告诉他自己半小时后到诊所。老陈刚忙完一个病人, 听他语气也不免紧张,“你胃又疼了?” 唐其琛转着方向盘,一点一点把车给挪出来, 说:“不是, 一个朋友。” —— “四十度, 我给打了退烧针, 半小时后再量一次。”老陈穿着白大褂, 个头比唐其琛稍矮, 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温文尔雅。他看了温以宁的采血化验单, 白细胞升上来了, 几个指标也异常。 唐其琛在他办公室待着, 自己倒了热水喝, 问:“能退下来吗?” “估计有一阵反复。”老陈问:“你朋友?” “同事。”唐其琛走到桌边,把车钥匙搁他抽屉里,“人醒了没?” “睡着呢。”老陈丢了包喉糖给他,“我听你刚才咳了两声,吃点这个。” 唐其琛没要,人径直往病房去了。 温以宁是侧卧,半边脸都埋进了被子里,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因为是闭上的,所以眼睫格外长。灯光映在上头,眼睑下一小团阴影。唐其琛没坐,站了一会,看了一会,走前给她把点滴调小了些。 陈飒的未接电话有两个,最后她也没打了,发了条短信问:“唐总?” 唐其琛这才回了一句:“没事。” 下班的时候被工作耽搁住了,几个负责人都在唐其琛办公室议事,陈飒在一旁频频看手机,柯礼问了一句,才这么把吃饭的事儿给告诉了唐其琛。其实应酬饭局在陈飒部门司空见惯,并不值一提,陈飒那时候都没太放在心上。但唐其琛听了后,打断正在发言的技术工程师,问陈飒:“和谁吃饭?” 陈飒愣了下,才答:“温以宁去谈代言的事了。” 唐其琛静着一张脸,当时没再说什么,抬了下手示意技术员继续。不到一分钟,他又给打断,说到此为止,明天再继续。安蓝的团队就那么些人,好几个跟柯礼的关系不错,打听了一圈就套出了地址。 从病房出来,老陈在走道上等他,对他说:“你放心吧,我晚上就在这里,我亲自盯着,有事儿就给你电话。” 老陈这人诚恳靠谱,极讲医德。唐其琛拍拍他的肩,多的话不必说。他从诊所出来,又给陈飒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让温以宁这两天在家歇着。陈飒带着笑,不痛不痒地刺了句:“让您亲自请假的人,这是头一个吧。” 唐其琛声音淡:“挂了。” “都到这个位置了,带的什么猪脑团队?唐总,公司如果非要指定代言人,这工作我没法儿接。您另请高明。”陈飒的态度是异常坚决,说完就把电话给掐断。 坐了没两分钟,手机又响,这回是傅西平。 “公司还是家里?”那头直接问。 “有事?” 傅西平说了几句,丢了个地址,“过来吗?” “来。”唐其琛打了左转向,渐渐并入车流中。 西闸路上的这家俱乐部是傅西平一亲戚开的,傅西平在这儿有自己的包间,唐其琛到的时候,安蓝正跟人玩骰子,四五个围着一桌,笑声跟铃铛一样。唐其琛拨开人,直接把安蓝叫了出来。 “你拽我干什么,你拽疼我了!”安蓝今天格外不配合,扒拉着唐其琛的手。 两人在小厅站定,傅西平早就看出了情势不对,后脚也跟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你俩给人看笑话是不是?” 唐其琛肃着脸,看向安蓝:“你今天干的那叫什么事?” 安蓝当仁不让地回:“我做什么了我?” “有意思么?人家没招你惹你,犯得上吗?嗯?”唐其琛克制着语气,但眉眼神色之间不讲丝毫温情。 安蓝扬着下巴,姿态撑在那儿像一只不服输的孔雀,“人家跟你非亲非故,你犯得上这么为她出头吗?” 听到这里,唐其琛反而冷淡下来,以一种理智平静的语气说:“安安,没必要。一个合同而已,你愿意就签,不愿意就不签。这事儿你不用考虑谁,我从来不勉强。你想知道什么,想证明什么,都没必要做这么幼稚的举动。” 安蓝还镇定着,情绪敛在眼里,眸色都亮了几分,她说:“老钟请她吃个饭,从来没有强迫。她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就不吃。怎么转个身又朝你诉苦来了?有没有点业务素养?” 以牙还牙地把他之前的话给刺回去,伶牙俐齿态度也是没有半分妥协。唐其琛这一刻是真有了怒气,他走前一步,双手按住安蓝的肩膀,直接把人给按在了沙发上坐着。 “听不听得懂我的话?你什么身份,做事之前就不过过脑子?一公众人物,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要是曝到媒体那边,给你扣个耍大牌的帽子就高兴了?”唐其琛冷笑一声,“这些年你都养了些什么人在身边?” 安蓝不以为意,“我怕?” “你不怕。”唐其琛睨她一眼道:“那是因为你吃定她不会说。但我给你提个醒,她身后是陈飒,陈飒这人要做什么,谁都拦不住。你跟陈飒对着干,你掂量掂量,她要跟你玩儿,你讨不到便宜,说到底还是你吃亏。值不值得?嗯?” 都是名利场上混迹了一身本事的人,赌气归赌气,但心里还是嵌了一块明镜。安蓝的心思唐其琛早就揣了个透,人情世故大都如此,吃软怕硬,搁哪儿都一样。 安蓝被这番话给刺着了,绕了一圈子就为一句话,缠绕憋屈梗在心底的一句话。她横了心,索性问出口:“温以宁是你什么人?” 唐其琛一听便明白。稍早时候给那位姓钟的回的话,一定被转告给了安蓝。最烧心的就是“我的人”那三个字。安蓝喜欢唐其琛这么多年,纵使从未得他一句肯定的回答,但他对自己的好,那也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安蓝演艺事业繁忙,不能尽心经营这段有可能的感情,是她最大的遗憾。 当然她也明白,这些年,唐其琛不是没有过合适的对象,景安阳曾给他介绍过一位中学老师,教语文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正儿八经的书香世家。女孩儿也知书达理,长得很有气质。唐其琛工作再忙,也抽空去相了这次亲,也试着接触了一阵。但不到一个月,这事儿就无声无息地画上了句号。 是女方提出的,说唐其琛工作太忙,自己希望有人陪。 其实只是个体面的台阶。真实原因很主观,唐其琛这种男人,相貌气度没得挑,待人接物绅士有礼。但就是太过面面俱到,反而显得冷淡寡情。浮于表面的完美固然好,但女人找一个知冷知热的,才最重要。 就这么一次,之后唐其琛再也没有过主动结交女伴的时候了。安蓝当时心里还庆幸,哪怕傅西平早就告诫过她一句话——“安安,其琛如果真想跟你有什么,那早就把你办了。” 安蓝也不是不知世事人情的傻白甜女人,这个道理她又何尝不知。安家和唐家本就有错综复杂的利益往来,一个圈里混着,不管政商工农,大都经脉相通,这里面关系网密,唐其琛和她、她家就断不了。 人大抵如此,得不到的,也不想让别人得到。安蓝就没见过唐其琛为了谁而跟她对峙。这是头一回,一回就够了,够叫人伤心了。 不过唐其琛当时说的那句“再动我的人你就试试看”多半是站在亚汇集团的角度,为他做事,用不着受谁的委屈,但情绪到了那个点,说出来就是为温以宁撑腰的意味。 唐其琛听了安蓝的质问,安静了很久。他看着她,眸子里的愠色隐隐。连一旁的傅西平都屏息住,不敢再劝。 片刻,唐其琛说:“我要是真去追一个女人,还能让你这么欺负她?” 说完,他转身走出小厅,门一拉开,外厅的喧闹热烈蜂拥入场。安蓝怔在原地,像是被这波声浪给定住了穴位。她似懂非懂,或许是根本不想懂。傅西平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轻松着声调说:“跟你其琛哥还能吵上啊?乖了啊,回头让这老王八给你道个歉。” 今晚这闹剧圆的不够舒坦。傅西平看着唐其琛远去的背影,那句话他是听明白了——这老男人是真动了心思了。 唐其琛从俱乐部出来,踏入倒春寒的凉夜里,他下车的时候外套就没穿上,这会儿往车里一坐,周身回了暖,才觉得外面真是冷的不行。手机上有两条微信提示,是老陈十五分钟前发的。 陈医生说:“这姑娘又烧起来了,你要不要跟她家里人说说?” 唐其琛回了句话:“我过来。” 来回折腾这一路已经是凌晨一点。老陈见到他的时候,特别操心地指了指:“怎么不穿外套?回头受了寒,胃疼起来有你挨的。” 唐其琛就穿了一件雾霭蓝的衬衫。这个颜色挑皮肤,黄了黑了就显得土。不过唐其琛肤色好,撑得起,远远走过来,衬衫下摆掩进皮带,一双腿走起来赏心悦目。他没接老陈这话,只问:“人怎么样了?” “我给她又做了几项检查,还照了个片,肺部有感染,急性肺炎,人烧得厉害,药我加了剂量,再观察吧。”老陈看他一眼,“这么晚还过来,真的只是同事?” 唐其琛没答。 老陈笑眯眯地拍了拍他肩,“也不小了,有合适的就是好事。” 唐其琛失笑,“别瞎猜,好好治病。” 温以宁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她看了眼陌生的环境,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护士拿着棉签进来,“哟,醒了呀。别乱动啊,我还没给你拔针的。” 温以宁捋了捋耳边的碎头发,身子虚的很。记忆慢半拍地跟上了节奏,记起是唐其琛把她送这儿来的。护士给她拔针,低着脑袋给她扯胶带,说:“烧退了,你肺炎呢,回去好好养。来,按住这儿。按五分钟。” 温以宁照做,说谢谢。 “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啊,一晚上都守在这儿。”护士笑着说:“你睡着的时候,他进来看过好几趟呢。” 温以宁愣了愣,门又被推开,小护士回头一看,“呵,您好。” 唐其琛点了下头,看向温以宁,问护士:“她烧退了?” “退了,不放心的话可以住两天院。回家自个儿休息也行。”护士拿着空药瓶出去了。 唐其琛走到病床边,“你休息吧,陈飒那边我打了招呼。” 温以宁看他一眼,又看看这病房,“谢谢你送我看医生,到时候我把住院的钱转给你。” 她是真客气,唐其琛自然也不会假正经,推辞来推辞去的,倒显得心虚。于是点点头,“随你。” 温以宁坐直了些,掀开被子想下床。唐其琛没劝阻,只说:“老陈是我朋友,他帮你看过了,没大事,消消炎,回去躺两天别再受寒。” “我,我去问问看,我想出院。”她昨晚那一喝,浑身酒味儿过了夜,黏糊在身上极不舒服。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大碍了,就想回去换身干净衣裳。 正出神,唐其琛忽然说:“想出就出吧,不用问医生了,老陈那边我都问过了。走吧,我送你。” 春光三月,只要是个晴天,温度和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十点光景,连阳光都是新鲜的。走到户外时,温以宁抬手遮了遮眼睛。唐其琛开的那辆路虎停在最近的地方,上到车里,能看见车窗玻璃上随着阳光轻扬的微尘。 温以宁没拒绝他的好意,身体确实不适,实在没力气折腾这些。 老陈那儿有个他自己休息的小房间,备的东西简单干净,唐其琛就凑合着休息了一晚。也是奇怪,短短几个小时,睡眠质量竟难得的优质。 车子开上高架,过了早高峰,一路也算顺畅。温以宁靠着椅背,看着窗外晨曦明亮,白皙的皮肤浸在光线里,将轮廓染出了一小圈毛茸茸的光影。等红灯的时候,唐其琛把压在腰后的外套丢在了她身上。 “老陈让你别受寒,我这车的风口保养的时候装了香条,就不开空调了,你拿这个盖盖。”唐其琛说得四平八稳,没有半点别的情绪。不殷勤,不假好人,还是那样温淡的模样。说完就打开电台,调到新闻频道听起了简讯。 温以宁拽紧了他的衣服,领口是正对她鼻间的,男士淡香水和着一种很好闻的松木味,慢慢袭入而来。 两人之间,哪怕是几年之前还好着时,都甚少有过如此恒温的瞬间。 温以宁侧过头,看着正开车的男人,唐其琛察觉目光,也往她这边转过来,四目相对,轻轻一碰,谁都没有慌乱和躲避。半秒交会又挪开,唐其琛开车看路,但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温以宁的手机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她拿起一看,是江连雪。 江连雪这人纵横牌桌数年,跟钉在上头的一样,别说平常,逢年过节她都不会主动给女儿打个电话。温以宁按了接听,几句之后,眉头皱了皱,“什么?你来上海了?行行行,你找个地方待着,好,你就在麦当劳等我,我现在打车过来。” 电话挂断,温以宁说:“不用送我回去了,我就在前边儿下车吧。” 唐其琛没减速,问:“要去高铁站?” “啊。对。我妈妈从老家过来了。” “坐着吧,我送你。” 温以宁愣了下。唐其琛已经变道走了左边。 从这里过去近二十公里,江连雪等了半小时多已经不太耐烦。一见到温以宁,免不得几声抱怨:“昨晚你电话一直打不通,干什么去了?” 温以宁还想问她怎么突然来上海了,江连雪就把最重的那袋行李往她手上一推,“先帮我拿会儿,拎死我了。” 东西沉,温以宁还病着,猛地一提特别费劲,人都跟着往前栽了栽。唐其琛停好车往这边走,走近了,直接把东西从她手上接了过来。他拎得轻松,就这么拽在手里,然后对江连雪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江连雪眼神起了疑,在两人之间溜了溜,仿佛知道为什么昨晚温以宁的电话始终打不通了。 唐其琛站在哪里都是姿态出众的,身高撑得起气质,整个人立在阳光里,很应景于一句诗词——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 出于礼节,唐其琛对江连雪说:“伯母你好。” 江连雪含着笑说:“伯母?叫姐吧,叫姐比较合适。你多大了?” 唐其琛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伯母”把江连雪叫老了,另外一个意思,他唐其琛也没有那么年轻。 唐其琛的神情极其克制,嘴角轻轻扯了个半尴不尬的弧,对江连雪回答说:“34。” 而一旁的温以宁,早已转过头去看别处,嘴角忍着笑,不想让他瞧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一院春风意(5)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唐其琛第二天没有来公司, 对外说是出短差, 到第三天才现身。西装笔挺,俊朗生风,看着与平日无异, 但只有挨得近才能隐约发现, 他嘴角处仍有极轻的伤痕。柯礼帮着传递重要事项,其他人非必要不准来唐其琛的办公室。他早上是问过一句怎么伤着的,但唐其琛连敷衍的借口都没找, 直接沉默以对。 陈飒这边,终于在一周内敲定新年新季度的节目冠名事宜。总共三档,全是上星卫视台以及网络平台的王牌重点。冠名费总额逾越十个亿, 还不算黄金时段的广告投放。陈飒人如其名, 飒飒英姿给整个业内留下了光芒凌厉的年末收尾。 温以宁从当初名不副实的助理,终于成了真正的助理。陈飒带她在风雨刀刃里闯一轮, 比任何时候都有用。当时有个意外。在h台的栏目招标会,高明朗和文雅也在。位置还巧妙, 他们坐第二排,温以宁跟着陈飒坐第一排, 之间岔开两个座位。 他们仨的那点恩怨情仇陈飒是清楚的, 碍着交际礼貌点头之交,再多的态度她也不可能表明。但还是留意着温以宁的表现。按常理就是交情散了归陌路的那种。 没想到的是, 温以宁竟主动的, 大大方方地跟两人打招呼, 眼角眉梢笑意刚刚好,没有半点露怯与遮躲。好似那前尘恩怨都已随风逝。 招标结束后,陈飒问她,对高明朗没成见了? 温以宁听后摆摆手,笑得牙白如贝,“哪儿敢有成见,我还得在这个圈里混饭吃呢。” 这话不是屈从,也不是怕谁。赚钱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温以宁不怕事,但也没必要去惹事。这跟她有没有后台无关,纯粹她自己拎得清,想得开。 陈飒听懂了她意思,也回了个笑,“忍不下去的时候也没必要,工作再努力一点,我这棵大树可能也愿意给你抱一下。” 大概是工作圆满完成让这位御姐心情不错,温以宁依稀从她眉目里瞧出了几分真心不假。 而离开校园后,这几年匆匆而过也从未回头和从前的自己打个照面。也就这一刻,温以宁突然发现,成为一个能屈能伸,能方能圆的人,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陈飒的老规矩,工作完满结束就是庆功宴。部门大小员工聚在一起吃个饭,连平日做保洁的阿姨也有这份待遇。唐其琛每年都参加,今年依旧。 温以宁没和他坐一桌,级别够不上。两人隔的也不远,空中餐厅的服务与装潢是顶级。顶上的奢华水晶灯一打光,气氛喧闹热烈,温以宁不太合适宜地想起一个词,隔山隔海。 唐其琛的姿态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冷淡。他不喝酒的,一杯温水也能敬得客气周全。温以宁也就这片刻的分神,唐其琛突然不着痕迹地看了过来。来不及躲,索性就不躲了。温以宁目光无所谓地聚在他身上,就像看一件门口摆设。 饭局结束后,三三两两地告辞。唐其琛和陈飒走在后边,很慢,说着工作上的事。温以宁被陈飒支去买单,办妥后再出来就落开了大队伍,倒和他们同节奏了。 柯礼喊她名儿,笑着说:“等会吧,陈飒跟你顺路,你搭她的便车。” 温以宁啊了声,点点头,问他:“晚上吃饱了吗?” “没太饱,光顾聊天了。”柯礼说:“不过我吃了几口虾,很不错。” “我也喜欢那个虾,芝士味儿好浓。”温以宁也挺轻松地闲聊。 有一搭没一搭的,快到停车的地方时,陈飒接了一个电话,没听几句,她脸色唰的变了,“哪里?” 那边重复了一遍,这次时间稍长。 陈飒握着手机,越握越紧,指甲盖儿都泛了白。挂断电话后,她神色极其焦虑,“唐总,抱歉,我得先走一步。” “有事?”唐其琛敏锐,她状态不对。 陈飒说:“子渝出事了。” 唐其琛敛眉,“说。” “他跟人打架,关了进去。”陈飒烦极了,一天的春风得意,这会全没了。 她身上这点事唐其琛是明明白白的,陈子渝就是一叛逆少年,不好念书,行事标准就一条,跟他妈对着干。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小打小闹,调个皮气一下你。 唐其琛对柯礼说:“一起去一趟,你开车,她这状态开不了。还有,你给小霍打个电话。” 都是好些年的老友,陈飒也不客气推辞。一辆车,唐其琛自然是坐后座,陈飒坐副驾,温以宁只得也坐进后排。空间虽大,但两人距离还是挨得近的,温以宁能闻到淡淡的香。自那夜对峙之后,两人本就贫瘠的交集,更是少的可怜了。车窗外的霓虹灯影快速掠过,忽明忽暗的,一人脸朝左,一人眼看右,谁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陈飒赶到地方时,陈子渝就被扣在走廊,蹲在地上面无表情。温以宁第一次见到这位小魔王,惊讶于他的清秀面相,最难得的是眉眼之间那股干净的少年气。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惹人嫌的祖宗。 柯礼稍晚进来,在外面一通电话打点了关系,没五分钟,值班民警通知家属补办个手续,将人放了。陈飒挺沉默,见着面到现在都没开口斥过一个字。陈子渝也没事人一样,还挺懂礼貌地跟唐其琛、柯礼打招呼。看到温以宁时,嘴上抹蜜似的:“漂亮姐姐欸!” 反正从头至尾也没叫陈飒一声亲妈。 车子开上大路大概五六公里,陈飒忽然开口:“停车。” 柯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想了想,还是靠了边。陈飒一脸冰霜地推门下车,直接掀了后座门儿把陈子渝给拎了出来。陈子渝扭着身体,妄图脱离桎梏。 陈飒没让他得逞:“大晚上的,这么多人没功夫陪你瞎疯。你逃课也就算了,还给我打架?啊?你什么脑子啊?你要真能耐,就别给我打电话啊。” 陈子渝吼回去:“不是我打的!警察叔叔打的!你怪我干嘛呀,你怪他们去!” 得,还有理了。 温以宁都给听笑了,什么小孩儿啊,奶凶奶凶的。 冬天的风割人,吹得陈飒眼睛干,她一垂眸,再抬起时,眼角都红了。陈子渝看见她这反应,表情还跟炸了毛的猫似的,但肢体反抗幅度明显减小。 陈飒说:“你再闹,我就把你送去美国。” 陈子渝的反抗又变剧烈了,也不知哪个字儿呲了他的毛,他情绪忽的激动:“你就知道这句话,你关心过我吗?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陈飒冷笑一声,凉飕飕地答:“什么日子?我一天好心情全给你破坏掉的日子。” 陈子渝转身就往马路上跑,温以宁离他最近,本能反应地去抓他的手。刺耳的刹车,此起彼伏的汽笛鸣叫,接着是司机疯狂的咒骂。 温以宁拽着陈子渝,力气太大了,两人是倒在地上的。陈子渝将近一米八,就这么压在温以宁身上。温以宁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一口气梗在胸口好半天上不来。眼睛都是花的。 所有人都吓着了,如果没温以宁那一拽,陈子渝铁定命丧车轱辘。 “姐姐对不起啊。姐姐你没事吧?”陈子渝自个儿也懵了,赶紧爬起来要扶她。 唐其琛猛地出声:“你别碰她。” 陈子渝蔫蔫儿地收了手,表情不知所措。 唐其琛就这么蹲了下来,觉得高度不够,又把腰伏低了些,“还好?” 温以宁摇摇头。 柯礼也说:“自己先缓缓,哪里疼么?这要摔了胳膊动了骨头,可千万不能乱挪动。” 唐其琛也是这意思,所以才不准陈子渝莽撞。 温以宁说:“我真没事儿。”然后站起来。但到底摔了这么一跤,没磕碰也是不可能。她力气没使上来,单膝跪在地上喘了下气,眼见又要坐去地上,唐其琛伸手撑了她一把。 男人的手是有力气的,握着她手腕,稍稍抬力不让她往下滑。温以宁本能反应地要挣开,唐其琛说:“我扶你。” 两人算是挨得很近了,一个能听见对方不平的心跳,一个能看见对方闪烁的迟疑。但温以宁还是说:“谢谢。” 站起来了,唐其琛也没急着松,等她适应了,才完全分开。 陈飒的内疚和惊吓全化成了怒气,她那一巴掌都举在半空了,陈子渝不躲不闪,直楞楞地盯着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那一巴掌生生停住,幻化成了内力,好似都甩在了陈飒脸上。 冬夜的风干燥而呼啸,没人再说话。 “你,过来。”唐其琛对陈子渝勾了下手指,双手环搭在胸口,依旧不经心的模样。 陈子渝像是扳回了一局,傲慢偏见又起死回生。他无所谓地跟过去,眼睛都没眨几下。唐其琛说:“道歉。” 他站在温以宁的身前,一声道歉说得重而又重,“她跟你非亲非故,没那个义务陪你不要命。” 陈子渝点头,坦坦荡荡的,“姐姐对不起。” 温以宁嘴角扯了扯,本能反应吧,虽然确实很危险,但她没觉得后悔。 唐其琛又对陈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对你母亲道歉。” 陈子渝这下不干了,脸一偏,我没错。 唐其琛问:“道不道歉?” 黑夜里,他的声音温淡依旧,但凝神专注时,气度就出来了,细密的刀尖齐齐站立,是泛着寒光的。陈子渝虽然心里犯怵,但宁死不从。 唐其琛就这么走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对着他的腿窝一脚踹了过去——“给你母亲道歉!” 陈子渝跟面条似的跪在了地上,扑通巨响,膝盖都快磕碎了。他红着眼睛,咬牙不服。 唐其琛蹲下,目光与之平视,“她再多过失,都不能成为你这样伤害她的理由。今天你生日?生日怎么了?很伟大?很了不起?你妈妈在这个圈子里打拼,都是人吃人的社会,不进则退。她给你的一切,才是你今时今日能够恣意妄为的资本。她不容易,你没这个资格怪她。” 说这话的时候,唐其琛是平静的,不带个人情绪,仿佛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理,你不得不信服。陈飒站在一旁,沉默许久后,忽然就落了泪。 言尽于此,唐其琛也乏这种温情戏码,如果不是对陈飒的人生经历有所了解,他也不会去蹚这一趟浑水。没管后续,就带着柯礼要走。 经过温以宁身边时,柯礼说:“走吧以宁,送你回家。” 到了车边,唐其琛没上去,而是打开后备箱,手里拎着个小的医药箱。上车后,他把医药箱递给温以宁,什么话也没说。 刚才摔的那一跤,她手背擦出了血口,没多深,自己都没注意到。柯礼发了车,没动,说:“以宁你先消消毒,我不开,待会抖。等你处理好了我们再走” 温以宁沉默地打开箱,棉签沾碘酒,两只手都有伤,右手还行,换到左手就被动了。 柯礼约摸是怕她尴尬,挺自然地聊起天,“那天我开车办事,看见东城一路那边儿又在修路。上海这几年还有不修路的地方吗。” 温以宁说:“我前几天路过母校,也差点没认出来。” 柯礼说:“那边有家新开的川菜馆,听说还不错,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去试试。” 最亲近的感觉无非是他乡遇故知。温以宁这些年独自身处异地,尝过冷暖,品过心酸,一声家乡的味道倒格外让她动容了。 于是特别开心地说:“好啊!什么时候?” 柯礼也笑,“明天下班吧。” 下周行程安排宽松,难得的清闲,柯礼处在这个职位,甚少有什么假期,平日的放松也大都是工作之余的短暂时间。 就在这时,始终沉默的唐其琛忽然问:“你明天不加班?” 柯礼说:“明天没太多事儿,您就两个会是在白天。晚上也没应酬。” 唐其琛眼神平静,语气亦理所当然,“你明天要加班。” 柯礼和温以宁聊的东西太生活了,轻松又惬意的,他松了神,一下子也没往深里想。这会儿反应过来,老板心思来不及琢磨,总之不敢忤逆,点头应,“好的,唐总,我明天会加班。” 又对温以宁抱歉道:“改天吧,第一次请你就放了鸽子。” 温以宁觉得哪哪儿不对,但又说不出个具体。而唐其琛已经头枕椅背阖目养神,从容淡定的模样,好似风度翩翩的局外人,而忘记自己其实是夺人所好的那个始作俑者了。 温以宁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发着烧,拿棉被捂了一晚上,衣服汗湿了也没退。接电话时不在状态,对方重复了两遍她才听明白。柳暗花明的喜悦瞬间冲散了身体的不适。 约的时间是十点半,陈飒的办公室在二十七楼,温以宁上去的时候部门正在开会。隔着落地窗,陈飒精简干练的形象非常夺目。 这位亚汇集团陈经理的百度履历相当传奇,在国内传媒圈的人脉交际属顶级。三十五岁,未婚。曾听高明朗谈起,说陈飒根本不像个女人,绝情冷血,白瞎了那张御姐脸。 温以宁站在外头,玻璃的隔音效果好,听不见声音,但能看到陈飒的表情神态,冷目、自如、眉间英气飒飒。近二十分钟才散会,助理把温以宁领进会议室,陈飒似乎不打算浪费时间,坐在那儿看文件,头也不抬,说:“耽误了十分钟,这个时间我会补偿,从现在开始到十一点,交给你。” 温以宁拉开椅子坐下,说:“您好。” 没被陈飒的态度唬住,她从容且理性,客套话全部免去,重点放在后续的弥补措施上,条条有理有据。 五分钟不到,温以宁就说完了。陈飒自始至终低头看文件,“别人都恨不得背个万字课文,你倒简单,三言两语就交差了。” 温以宁说:“我们既愧疚也珍惜这第二次机会,这一次,更多的是倾听、改正。” 陈飒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笑。虽是不屑的成分比较大,但陈飒愿意打开新的策划书,逐一对温以宁发问。 她在经验和阅历上形成碾压,尖锐、直切要害,很是不留面子。 温以宁起先还能从容应付,但问题越到后面越刁钻,陈飒毫不客气:“擅自做主,不沟通,不作为,不能平衡关系,如此不专业,凭什么值得再次信任?” 温以宁没有巧言吝啬地辩解,谦虚承认后,以问责开始,以侧面宣扬公司优势结束。陈飒彻底放下手中文件,所有注意力自此刻才全部集中到她身上。 “没有怪责过安蓝难应付?”陈飒抛出一个很微妙的问题。 温以宁说:“在其位,谋其事。” 六个字圆得也很微妙,把深意还给了对方去领悟。 会议室外面,唐其琛站在落地窗的后侧看了很久,这个点的阳光西移,一束落在他肩头,能看见尘粒轻飘,能看清男人衬衫上的浅色纹路。 “唐总,可以出发”柯礼走来,在看到会议室里的人后,顿时失声。分辨数秒后,既诧异又起疑:“以宁?” 唐其琛看他一眼,“记性不错。” 柯礼掂量了一番此情此景,心里实在没底。不敢催促,也不敢搭腔,两个男人就这么站在外头,唐其琛倒是很专心,看来观察里头有一阵了。 柯礼也不敢耽误正事,提醒说:“宴会的时间来不及了。” 唐其琛又看了两分钟,才松口:“走。” 宾利已经久候,开上世纪大道,能看见后面的金融中心与明珠电视塔并肩而立。上车前柯礼接到陈飒的电话,这人做事百密无一疏,想让柯礼打听一下唐其琛的意思。 公事公办,话题的开始就自然多了。柯礼说:“陈经理见过义千的人了,她觉得无功无过,希望听听你的意见。” 唐其琛微仰头,阖眼休息,说:“越到后面越夸夸其谈。” 先扬后抑,但柯礼还是听出了唐其琛的意思,他对温以宁的个人能力,仍是赞赏有加的。 柯礼笑了笑,说:“业内的通病,她已经做得很好。”又感叹道:“好几年没见了吧,那时候她还在上大学,刚看到她的时候,我都没敢确认,以宁长大了。” 唐其琛睁开眼,侧过头,本就清淡的眸子沉下去,太过平静,让柯礼没来由地紧了心。 后知后觉,才知道大概是失了言。 柯礼转移话题,说:“陈飒还在等您的意见。” 唐其琛始终闭目休憩,这一程很安静,宾利的隔音效果极佳,道路顺畅平滑,抖动难以察觉。柯礼等了一会儿便自觉转过头,只觉得车内空气过于粘稠安静。 第二个红灯路口,唐其琛说:“不选。” * 七点慈善晚宴开幕,冠名善行中国。亚汇集团去年慈善总额八位数,唐其琛本被大会邀请作开幕致辞,但他婉拒了。这位年轻掌门人低调成性,甚少见报,血液都是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一院春风意(6)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唐其琛叩了叩房门, 踏进书房。 地毯厚重消音,偶尔棋子落盘成了唯一声响。黑白棋不相上下, 唐书嵘执了一枚黑子堵住了白子的右上路。唐凛略一思索, 刚欲抬手。唐其琛弯嘴淡笑。唐凛捕捉到儿子的表情,侧头问:“有想法?” 唐其琛笑容深了些, “观棋不语。” 唐凛倒坦然:“说说看, 不管怎么下, 这局已是你爷爷的了。” 唐其琛伏腰, 手指一点, “这里。” 唐凛皱眉,“自掘坟墓。”刚落音,他眉间成川, 妙不可言,“断了自己的路, 这一片儿就空出来了。” 唐书嵘看了眼孙儿, 满意道:“一念之差,满盘皆活, 小时候让你学围棋的心血没有浪费。” 唐书嵘五年前隐退,但至今仍挂着亚汇集团董事局主席的职位, 他对唐其琛自小要求甚严, 就是朝着人上人奔的, 小时候学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忘了, 唯有这围棋成了习惯。也谈不上兴趣, 唐其琛只是觉得,你退我进,黑白博弈,浓缩的是格局观。 最后,唐书嵘赢,站起身直了直腰,走到书桌前是要谈事的前奏。唐父自觉地离开书房,带上门。 唐书嵘说:“你父亲太软,总想着为留后路,当然得输。” 这话是不满意的,唐其琛笑笑说:“父亲教书育人,胸襟宽广,做事温和有序,不是他不好,而是您太厉害。” 下棋如做人,心境为人都反应在了招数上。唐凛的名字很有煞气,某种程度上也是唐书嵘的期望,可惜期望落空,唐凛年轻时就对生意之事没有半分兴趣,活得温文尔雅,最后当了一名大学汉语老师。他与唐老爷子的父子关系一度冷淡,直到唐其琛出生,唐书嵘又看到了希望。 唐其琛对数字天生敏感,是块做生意的璞玉,也算“父债子偿”,唐其琛在名利场大开大合,青胜于蓝,唐书嵘是满意的。 聊了几个最近的工作计划,唐书嵘点点头,“我放心你。” 唐其琛日程紧,能回家的次数很少,不想多谈公事,嘱咐说:“早晚凉,您注意身体。” 唐书嵘忽说:“唐耀回国,你知道吗?” “听说了。”唐其琛亦平静。 “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唐书嵘说:“总是一家人,他还得叫你一声大哥。” 唐其琛没应没答,侧脸浸润在柔和的光影里,掩住了情绪。 从书房出来,景安阳正和柯礼聊着天,柯礼一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加之又是唐其琛从小的玩伴,景安阳也把他当半个儿子一般,这会子不知说着什么,景安阳被逗得满面春风。 看到唐其琛下楼,景安阳问:“够晚了,住家里吧。” “明儿有早会,不了。” 柯礼也起身,拿起公文包,“您注意身体。” 景安阳不留人,送了几步到门口,唐其琛笑着说:“今天的耳环很适合您。” “安安送的,她去法国参加影展,在一个古董店挑的。这孩子实在有心。”提起安蓝,景安阳一脸悦色,“下周让她来家里吃饭,你爷爷也想她了。” —— 九月前两周还天晴燥热,一场台风过后,早晚就凉了下来。 温以宁拟了一份十月份的工作计划,准备让符卿卿通知组员开个碰头会。可上班半小时了也没见着人。 “符卿卿请假了?” “没有啊。”管考勤的说。 正奇怪,一同事溜到温以宁的办公室,压着声儿告诉她:“温姐,卿卿犯事了。” “什么事?” “她搞砸了一个开业典礼,就是那个少儿英语国际培训班。”这个同事跟符卿卿的关系挺好,往后看了看门是否关紧,才小声告诉温以宁:“徐汇区新开业,本来是要放一支宣传短片,结果出现在屏幕上的是老板的,老板的” “没关系,你说。” “做爱视频。” 温以宁皱眉片刻,问:“这不是她的工作,谁让她去的?” “文组长说人手不够,让她周日晚上去帮忙。” 温以宁默了默,“知道了。” 各司其职,各效其主,文雅指派温以宁的人,这事儿虽不按规矩,但也不违规。这个英语培训班是国际连锁,知名度颇高。符卿卿在开业典礼上犯的错误也够邪乎,那支艳情视频在数百位宾客面前播放,老板赤身露体,正上演老汉推车,肉|搏战相当激烈。当时举杯畅饮的男主角脸都炸了,全场哗然,乱作一团。 公司高层召开紧急会议,一小时过去了还没散会的意思。一个行政助理中途溜出来给温以宁递了句话:看这架势,符卿卿是铁定要开除了。 温以宁早上联系符卿卿无果,得到消息后立刻找去了家里。小姑娘一见着人就忍不住哭:“文组长给我的碟片,说七点半准时放,我被临时叫来的,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内容。”符卿卿啜泣不已,“真的真的不是我。” 温以宁默了默,说:“下次她再找你,聪明一点,找借口推了。” 符卿卿红着眼睛问:”人事部通知我今天休息,温姐,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上班啊?这种休息不要扣工资的吧?” 温以宁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你把联系方式给我。” 这位视频男主叫景恒,和未婚妻谈婚论嫁在即,没想到出了这等乌龙。据说女方要解除订婚,闹得不可开交。符卿卿想要度过这个坎儿,还只能让这位当事人亲自松口。 “我上门赔罪吧,挨骂挨打我也都受着。”符卿卿丧着一张脸。 温以宁看着她:“挖了个坑等你跳,把你埋了之后,下一个就是我。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符卿卿愣了愣,“你是说文组长她故意” “你心里有数就行。”温以宁叹了口气说:“我想想办法。” 可真没什么好办法。 这个景恒不仅有钱,还有点红色背景,在富二代的圈子里声名鹊起。温以宁带着符卿卿一起去他公司,直接被前台轰了出来,守在门口好不容易见着景恒的车,人家抡着胳膊就要下车揍人,他秘书边拦边瞪她们:“还不走?我待会真拦不住了啊。” 一天下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符卿卿已经接到人事部的辞退通知,握着手机当场嚎啕,“我好不容易过了实习期,我男朋友付了首付,我要跟他一起还房贷的,我上哪儿再找工作去。” 温以宁缄默不语,任她哭过这茬,心里也是愁绪上涌。连日来的不顺积压成灾,心烦意燥地撕开一条口子,语气也发泄狠厉起来:“鱼死网破得了,谁也别想好过。” 符卿卿泪眼看她:“啊?” “传网上去,闹大,闹凶,闹得他不得安生。”温以宁说完后沉默垂眼,疲惫道:“算了,明天再去一趟吧。” 符卿卿小声:“哦。” 这一趟终究没去成。第二天刚进公司,高明朗就把温以宁叫进了办公室,里头还坐着几个高层,一脸苦大仇深很是严肃。 门还没关上,高明朗提声:“公司明令禁止以非法手段开展业务,你维护自己的下属是人之常情,但也不能违法违规。” 温以宁听懵了,“什么?” “你自己看!”高明朗敲了敲桌面,上头搁着手机,温以宁拿起,越往下翻越拧眉。 “视频一出,我们就做了紧急公关,可为什么从昨晚起,网上就在疯传这个视频了? “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高明朗笑得皮肉皆假,猛地拍了下桌子,“你给我好好想!鱼死网破,闹大闹凶,这话你有没有说过?” 温以宁手心拽紧,眼神一刹失衡,但很快灵台清明,“昨天我去找景总解释,不太顺利,我” “你有没有说过?”高明朗咄咄逼问。 温以宁松了掌心,点头,“有。” 旁边几个高层陆续发话,“小温,平日看你做事稳重,怎么能有这种行为?” “公司绝对不允许,说严重点,这是在试探法律底线。” 温以宁辩解:“视频不是我传上网的。” 高明朗冷不丁地笑了声,“是不是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传到景总耳朵里,他信了。” 温以宁变了脸色,才松开的掌心又抠紧了。心尖儿一阵诡异的疼,来得毫无征兆,来得气势汹汹。她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但还留有几分侥幸和余地。高明朗对她积怨已久,公报私仇,后面的话很是难听。 “你自求多福吧,出去。” 温以宁走去办公区,同事们表面平和无常,只在她背后用余光打量。符卿卿从座位上站起,低着头,眼神怯懦,想看又不敢看。 温以宁站在她位置前,因为背脊挺得太直,倒显得对方更加可怜相。 “组长。”符卿卿小声喊人,连称呼都变了。 “回来上班了。”温以宁以笑示人。 “温姐,我” “没事。”温以宁盯着她的眼睛,“好好工作。” 符卿卿从方才的恐慌和惭愧里缓过劲儿,刚松口气,就听温以宁不带温度地说:“以后不要叫我姐了。”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让符卿卿当场红了眼。 —— 晚上八点光景,月升夜明,把黄浦江沿岸串成了两条长长的光带。唐其琛晚上和工信部的陈副部有饭局,这边结束,又转场去了另个包间。 唐家人丁兴旺,兄弟姐妹时不时地攒个局,今天正巧在一处,唐其琛便过来打个招呼。支了个牌局,唐其琛心性好,陪他们玩着。 景恒坐他左手边,一晚上电话不停,内容语焉不详,但他的语气是一次比一次差。 “你别啰嗦,这女人不知好歹,非得给她点教训。老高怎么交代我不管,但这女的,以后别想在圈子里混了。”景恒情绪激动,手肘碰倒了水杯,哐哐当当动静不小,一时更加恼火:“靠,邪他妈门儿了。服务员,服务员!” 唐其琛不悦,瞥他一眼,“嚷什么?” 柯礼给了个示意,笑着道:“小事,拿纸巾先擦擦。”然后起身让服务员进来收拾。 “一晚上不安生,不想玩一句话的事,我又不拦你。”唐其琛微微后倾,椅子推开了些,左手意兴阑珊地搭着椅背,说:“吃火药了,嗯?” 景恒架不住情绪,忙不迭地抱怨开来:“什么破公司,还敢号称业内一流,搅了我的开业典礼,还敢把视频传网上,能耐,我弄不死她!” 桃色视频满天飞,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他爸气得要断绝父子关系,为了这茬,唐其琛的母亲景安阳也跑回母家处理,劝着兄长,护着侄儿。 一通牢骚,唐其琛始终没说话。 柯礼问,“哪家公司?” 提起就来气,“义千传媒。” 柯礼顿了下,看了眼八风不动的老板,又转回头笑着继续:“这种低级失误确实不该,负责人是哪位?” “好像姓符。” 柯礼心里松了松,再看唐其琛,仍是平静自若。 “但她的领导,那个叫温以宁的,敢威胁我,哪儿冒出来的角色跟我玩阴。”景恒抹了把头发,真怒着。 几秒安静。 柯礼一时没底,他猜不透唐其琛的心思,所以不敢擅自表态,唯恐一句话失了分寸,惹了不痛快。正琢磨其中微妙,声音响起。 “别太过。” 唐其琛语调平平,落的每一个字却清晰透亮,“你不愿和张家女儿结婚,这念头一开始就没消停过,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目的达成,这事,你不亏。” 景恒嘴角讪讪上扬,“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位未婚妻他实在是不喜欢,但两家之间利益关系环环相扣,诸多无奈。未婚妻娇蛮任性,对景恒倒是十分满意,这种人家最看重脸面,不弄狠点儿,根本无济于事。景恒瞒过所有人故意安排的做爱碟片,一招破釜沉舟玩得没脸没皮。 唐其琛早已看穿却不点破,这点心思,在他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我就是不爽这个温以宁,敢要挟我,敢打我的主意,我最恨被人威胁。”景恒心气高,臭毛病一堆,张牙舞爪道:“老高给了我交待,把她给降职了。我明天就跟圈里人打招呼,看谁还敢录用,我让她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 “够了。”唐其琛嫌他聒噪,脸色较方才已是不悦,他身子前倾,右手微屈于桌面,不轻不重地叩了叩:“网上的视频我会帮你解决。”随即吩咐柯礼:“让陈飒来处理。”重新看向景恒:“这件事到此为止。 景恒嚷:“可是——” “到此为止。” 一遍重复。唐其琛平视于他,眼神稍一凝神专注,目光便升了一阶温度,灼得景恒不敢再逞口舌之快而逆大流,只好怂蔫蔫地闭了嘴。 高明朗要求得挺歹毒,多少钱都乐意出,只要把这女人往死里弄。老关随后放话,今晚的上海城天气不好,不生是非,只想和气生财。 那些人掂清轻重,自然是给老关面子——高先生今晚这笔生意,多少钱都不接。 源头悄无声息地遏制,柯礼这事儿办得云淡风轻。十五分钟后返回停车场,黑色奥迪q7停角落,他弯腰对驾驶座说:“妥了。” 唐其琛点点头,示意他上车。 柯礼说:“您今天累了,我来开吧。” 唐其琛手一拂,“自个儿来。” 柯礼坐副驾,边系安全带边说:“老关打的招呼,以宁应该没事了。” 唐其琛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柯礼分辨一会,觉得是讽刺比较多。拿捏一番,说:“我打听过了,她是两年前从h省的外译机构辞职来上海,跨行转业做了广告媒体。高明朗好色出了名,他们那公司也是局势复杂。” 顿了一下,柯礼继续道:“能立足,已是很不容易了。” 唐其琛单手控方向盘,语气平平:“知道不容易还冲动。你说,这几年她是有长进,还是没长进?” 柯礼哑口无言。 驶出停车场,并入主干道,唐其琛才说:“你为她说的话,多了。” 柯礼抬手抵了抵鼻尖,点头,“抱歉。” 这声抱歉,唐其琛心里明白是情有可原的。柯礼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为他处理过太多人和事,举止有礼,很能领会要意,正因公事公办,才难免显出寡情。别人很难从柯礼口中撬出唐其琛的行踪,但温以宁一问,他都乐意告知。 二十出头的姑娘一合眼缘,柯助理身上便多了几分难得的和气。现在回头一看,那时候的两人,关系倒是非常友善的。 短暂安静,唐其琛头往后枕,“安蓝在争取的那部电影叫什么?” “建国大业。”柯礼说:“中宣|部和总局的推荐影片,是明年五个一工程奖里树立行业典范的标杆作品。” 唐其琛闭眼休憩,说:“她需要一部这样的作品。” 需要根正苗红地镀镀金,需要做上行下效中的那个上。 柯礼心领神会,点头道:“好,我去办。” ——— 霜降节气一过,南方步入深秋,桃江边小镇的冬天冷意更为提早。温以宁坐在晃晃荡荡的中巴车上,看着白气覆在车窗,前边的小孩儿正有滋有味的拿手指在上边画圆圈。 到家的时候,江连雪正在牌桌上大杀四方,麻将声噼里啪啦,边上搁着一张塑料凳,上面是烟灰缸和抽了一半的烟盒。她很惊讶:“哟,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一院春风意(7)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到家, 穿了一天高跟鞋的脚趾头冻木了, 江连雪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也没什么问候语和开场白, 直接的: “我最后通知你一遍, 那学校这周五面试,你周三回还是周四回?” 温以宁说:“我找着工作了,不回去。” 江连雪在牌桌上, 麻将丢得哐哐响, 伴着输牌的扫兴更加架不住耐性, 凶了起来,“带种!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带种!别回了, 一辈子别回了!把钱还给我!” 电话悍声挂断,一瞬间耳根子清静得让人晕眩。 江连雪年轻时候脾气就挺爆, 承袭到了中年,她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从她十八岁生了温以宁就能看出来, 有点仙气儿。不过温以宁还是能理解,一个容貌人上人的女人, 一生却过成了人下人的样子, 心里有苦含怨或许还夹着恨, 久了, 就成了唏嘘。 温以宁点开微信, 把上回走时江连雪给的两千块钱转账还了回去。刚要熄屏, 目光留在了聊天列表里排前面的一个号上。最后一行话还躺在那—— “温小姐, 仍希望您斟酌考虑,期待与您会面。” 工工整整的态度,话里也有苦劝的余地。亚汇集团人事部三天前给她打电话时,她还以为是诈骗。后来人家再而三地致电,才相信这是真的。 相信了,却茫然了。茫然过后,温以宁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 高明朗这人太阴险,在资源和背景面前,她连蝼蚁都不算,说到底,还是只有任人拿捏的份。她租的这个小区价格不便宜,但当初一没债务,二也不用养家,想着上班方便咬咬牙也能应付。可一旦失业,生活的獠牙就伴着血盆大口凶残而来了。 温以宁没空想太多,就觉得,先扛过寒冬腊月,等明年开春兴许有转机。至于亚汇集团这支橄榄枝,世上道理无非就是公私分明才叫活得明白。但这个问题上,温以宁觉得,糊涂一点是对的。 这支裹了蜜糖的橄榄枝,她接不起。 本以为这事儿到这就是一个句号,可周四,温以宁碰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这天从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出来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柯礼开着一辆黑色奥迪,车窗还在往下滑,那张精英脸就跟冰雪初融一般对她微笑。奥迪是官车标配,远远一看,柯礼不像做生意的,这么多年儒雅和煦的气质未曾改变,倒像政法体系的年轻官员。 他指了指前边,“等我一会儿啊,停个车。” 温以宁啊了一声,点头,“行。” 这地方不太好停,电动摩托横七竖八,“慢点儿慢点儿,我帮你看着。” 柯礼转着方向盘,挺熟练,“没事。” 车停好后,他下车看着她手里,“东西重么,放车上,待会我送你回去。” “不重,就一些纸巾牙膏牙刷。”温以宁没怎么接话,跟本能反应似的,对柯礼还有有些防着。说不上是熟,但一说只是认识,好像又轻了。 柯礼返身从后座拿出外套,边穿边说:“一块吃个饭吧。” 他语气太自然,听不出丁点别的意图,态度上就能绊住人,让你不好意思拒绝。 温以宁没说话。 柯礼笑了下,“念念,不要跟我这么生疏。” 一声小名沾着旧回忆,绵里藏刀地往温以宁心窝上挠。柯助理的精明厉害名不虚传。这个梗,亲近又和气,再拒绝,反倒显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介怀了。 温以宁欣然答应,“行,想吃什么?” 跟着唐其琛多年,柯礼的口味也变得不太嗜辣。两人就在一个平价的连锁店吃上海菜,柯礼很直接,就这么问:“为什么不来亚汇?” 温以宁静了几秒,坦诚道:“不合适。” 柯礼笑:“哪里不合适?” “我不了解亚汇,这个职位要求迅速上手,我不行。”温以宁说的这些也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坦坦荡荡的,没什么好隐瞒。 柯礼也没急着回话,喝了半碗汤才说:“业务是很多,不过也没你说得那么难。你在这个行业也有经验,过渡期而已。” 柯礼又看她一眼,觉得此情此景,还是说敞亮话吧。他搁下碗勺,问:“你是不是顾忌唐总?” “没有。”温以宁摇了摇头。 柯礼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没事,你跟我说,悄悄话我保证不泄密。” 当她小孩儿呢,温以宁也轻松笑笑,“真没。” 柯礼嗯了声,语调比方才正了些,“以宁,机会不是用来浪费的。” 点到即止,这也是劝人的艺术,再说下去就没那个意思了。一顿午饭吃得和和气气,柯礼跟她聊天,聊的内容也很分寸,只字不打探温以宁的私生活。 那时候俩人就挺合得来,多年了,柯礼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你不用防着我,我还是认你这个朋友的。 吃完柯礼买单,温以宁跟在他后边,走出餐厅时,柯礼说:“周一来吧,十点左右,陈经理也在,你跟她多聊聊,陈飒在这一块很有经验,不管结果怎样,多交流也不坏事。” 温以宁没表态,他就设想周全了。初冬难得的好天气,树影细碎斑驳,柯礼的语气跟这阳光一样,敞亮且真诚。 “去了也别紧张,从容应对就可以。我周一不在公司,要去趟国医,有难处,可以给我打电话。” 温以宁问:“国际医学中心么?” “嗯。” “那你要保重身体,冬天容易生病。” 柯礼笑着说:“谢谢关心,但不是我。是陪唐总去复查,上回体检有个血象指标不正常。” 温以宁一时缄默,提着这个名字,气氛就悄然尴尬了。柯礼右手握着手机,低头按亮屏幕,说:“你存一下我号码,打过来,我也留个记录。” 温以宁顺着话问:“你号码变了吗。” 说完就悔了,她以前有柯礼的电话,后来中途也换过几次手机,但这些都有备份,旧号也就一直存了下来。本是无心一问,可柯礼听完笑了下,嘴角很浅的弧度,却弯得她浑身不自在了。 柯礼说:“这么多年,早变了。” —— 小聚一场又匆匆告别,温以宁回家想睡个午觉,窗帘拉得严密,被褥也软和,但她一闭眼睛,脑子里就是柯礼最后那句话。 这么多年,早变了。 很多年了,能不变吗? 这种古怪的自问自答在心里溜达了好几遍,温以宁便彻底睡不着了,顺藤摸瓜地往回倒带,柯礼说周一不在,要陪唐其琛去国医做复检。温以宁想,大约还是那个老毛病。 她读大学的时候,唐其琛的胃就不太好。记得有次请他吃饭,没什么钱,把人往路边摊带,奶茶汽水油炸小丸子,孜然五香辣椒粉刷得足足的,小女生都有点这爱好。 唐其琛是个很温淡的人,不怎么泄露情绪,但喜和厌的标准是从不将就的。温以宁买的吃食,每样他都尝一点,世俗烟火气最喧嚣的地方,这样一个男人陪着你,纵着你,是年轻岁月里很难忘却的心动。 吃完这顿,唐其琛没扛住,胃疾复发,晚上就进了医院。那一次很严重,他还做了个小手术。温以宁内疚得掉眼泪,逃了好几次专业课来陪他。出院的时候,唐其琛是自己开的车,支走了一大堆陪护,还特地挑的晚上。 夏夜的光影荡然,四面八方的风从车窗贯入。唐其琛康复了,温以宁的心情也好些了,于是伸手出窗,五指张开,天暮时的余光落在眼睛里是那么亮。 她说:“哇,我能握紧风!” 唐其琛的右手覆上她的手背,眉目间的笑意是温情的。 他说:“嗯,我能握紧你。” 说起来,两人也没正儿八经地在一起,看破不说破,大概就是这个境界。温以宁先喜欢上的唐其琛,情窦初开的年纪,一个这么闪耀的男人出现,怎么形容呢? 就像被半道截了胡——截走了少女心。 电影里那么多肺腑爱言,温以宁觉得都没自己那句说得好。 是在唐其琛过生日吧,好像是三十岁,那么多发小哥们儿跟他闹,哄着他,捧着他,实打实的兄弟情。唐其琛有点醉,趁大伙儿群魔乱舞的时候,凑近温以宁耳朵边,问:“给我准备什么礼物了?嗯?” 那个尾音太妙,生生听出几分浓情蜜意。温以宁心沉了,认真了,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问:“你知道什么是少女心吗?” 唐其琛顿了下,对视着。 温以宁说:“遇见你,我就有了。” 她眼里是有光的,能屏蔽一切声音和影像。唐其琛沉默了好几秒,温以宁就撅着唇,按他名字的谐音嚷了句:“臭唐僧呢。” 唐其琛朗声笑,眼角细细的纹路轻轻上扬,他问:“我是唐僧,你呢?你是什么?” 温以宁想说话,他伸出食指比在她的唇瓣上,“嘘。” 然后端详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最后不太正经地弯了眼角,“嗯,是个妖精。” 一旦纵容回忆开闸,就跟蝴蝶效应一样,由不得自己了。想到这,就会想到那,大大小小的,模糊清晰的,串在一起成了乱七八糟的电路图,亮起来,又暗下去,最后嘭的一声,烧断了。 黑暗前的最后一幕,是温以宁在电梯里哭着推开他,“我宁愿从没认识你!” 细枝末节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当时唐其琛的表情里,是有几分创痛和坚持的。 那样的神情,这么些年,她再没有见过第二个。 手机提示音响,磕醒了她最后那点睡意,温以宁干脆起床,拉开窗帘,拿起手机,微信消息是之前亚汇集团那位人事小专员发的:“温小姐,星期一上午十点,这是公司的地址,还是希望与您会面。” 消息后面是一个定位。 上海浦东陆家嘴国际金融中心。 温以宁想了想,回了句话:“谢谢,我会准时。” “能克服的就克服,能延后的先延后,你和文雅自行协调。”高明朗说得冠冕堂皇,但明耳人都听得出,温以宁已经没了发言权。 当天下午,她组里的三个员工就来请辞。站在办公室外面,你看我,我看你,扭捏踟蹰,不敢进去。僵持了几分钟,门忽然打开了,温以宁看着他们。 推搡了半天,中间那个才硬着头皮说:“温姐,文组长那边的后制组缺个技术员,她要求我” “是她要求,还是你自己想走?”温以宁目光淡淡,始终没挪眼,“如果你不想走,我去跟高总交涉。” 那人把心虚的话咽下去,不再吭声。 温以宁点点头,看向另外两个:“你们呢?” 没声儿,低着头。 “好,把调令拿来,我签字。”温以宁批准后交还回去,明显见着他们松了神情。 “温姐,这也是上面的命令,我们不太好拒绝。”技术员小林说得唯唯诺诺,为求心安似的提声:“以后你有需要,我二话不说帮你。” “出去吧。”温以宁打断,“帮我递个话,还有想走的,现在来找我签字。” 下午陆续又来了四个,却始终不见符卿卿。温以宁直接找到她,“我要出去一趟,把字先签了。” 符卿卿条件反射似的站起,碰倒了水杯笔筒,稀里哗啦好大声响。她慌乱且愧疚,憋了一天的话说得磕磕巴巴:“我不走的。” 温以宁:“签字。” “我不走。” 符卿卿的声音提高了,周围人看过来。她自觉窘迫,眼珠往左往右,再回到温以宁身上时,生生给憋红了。 静了两秒,就听温以宁说:“你走不走已经由不得你,现在,是我,不要你了。” 到第二天,就剩一个打杂的临时工还留着。高明朗也不再丢活下来,温以宁成了闲人一枚,可公司的大小会议都让她参加,干巴巴地坐在那儿浑身尴尬。这就是高明朗的卑鄙之处,往人难堪的时候捅刀子,痛,却偏不让你出声儿。 “听说了么,温以宁的工作归纳给文组长了,成她领导啦。我刚才还看见以宁抱着一大摞文件去复印呢。” “不会吧,这什么世道啊!论工作能力,文雅还不如以宁呢。” “那还不是高总一句话的事儿。” “说起来,她们那组也是应酬最少的。” “这个我知道,因为她自己不喜欢饭局。” “可这几天,文雅天天让温以宁去应酬陪客户,还是巨难搞定的那种。” 短暂安静,其中一人感叹说:“其实她这几年吃了很多苦,一外地女孩儿,在上海立足不容易的。哎,她应该顺着点高总。” “顺了他的风流吗?”大家掩嘴偷笑。 一个月来,同事们没少抱不平,但谁也不敢明里表态。怜悯也好、公道也罢,别人的故事终究只是够人消遣的谈资而已。感同身受这个词,在丛林法则的社会职场里,变得几近不可能。 周五晚上在中山东路有饭局,陪的客户是东星电视台新闻中心主任,新官上任精神得意,酒过三巡之后就有点人来疯。义千传媒明年的广告投放还得仰仗这位主任,高明朗和文雅当然是顺着哄着,这礼拜文雅让温以宁赴了四个局,是个正常人都得崩溃。今天喝的又是茅台,高明朗存了心没打算让她舒坦,温以宁胃里火在烧,借口去洗手间才能出来透会气。 江连雪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问她两周没回去了,什么时候回家。 温以宁掐着太阳穴,在窗边吹风醒神,“再看吧,最近忙。” 听出了女儿声音不太对劲,江连雪问:“工作顺利吗?” “嗯。” 太久没和女儿说上话,江连雪不免多念叨几句:“当初留在翻译院不是很好吗,轻轻松松,体体面面,哪里用得着现在这样辛苦!” 温以宁提声打断:“您能不能不提这事。” 江连雪来了气:“我提都不能提了?” “不辛苦,挺乐意的。” “乐意什么,你就是犟,是一根筋,是不听劝,事都过了多久了,你是不是还没放下?我看你就没放下过。” 温以宁安静下来,斜开的窗户缝钻进夜风,脸色一吹就白。母女俩有七八秒没说话,等江连雪想再开口时,电话挂断了。温以宁转过身,手机还举在耳畔,抬头就瞧见了柯礼。 柯礼其实已经留意她有一会了,对上视线也挺自然,客气道:“以宁,好久不见。” 四年?还是五年?再久远,也没法儿装不认识。温以宁点点头,“柯秘书,您好。” 这声工工整整的称呼,听得柯礼面带微笑。那时候她念大三还是大四,浓妆淡抹总相宜的一姑娘,眉目鲜亮得像是园里的春景。唐其琛一向情绪不形于色,对谁都亲疏有别,但常把温以宁带在身边,几次私人饭局也不避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一院春风意(8)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当天下午,她组里的三个员工就来请辞。站在办公室外面,你看我, 我看你, 扭捏踟蹰, 不敢进去。僵持了几分钟, 门忽然打开了,温以宁看着他们。 推搡了半天,中间那个才硬着头皮说:“温姐, 文组长那边的后制组缺个技术员, 她要求我” “是她要求,还是你自己想走?”温以宁目光淡淡, 始终没挪眼,“如果你不想走, 我去跟高总交涉。” 那人把心虚的话咽下去, 不再吭声。 温以宁点点头,看向另外两个:“你们呢?” 没声儿, 低着头。 “好, 把调令拿来,我签字。”温以宁批准后交还回去,明显见着他们松了神情。 “温姐, 这也是上面的命令, 我们不太好拒绝。”技术员小林说得唯唯诺诺, 为求心安似的提声:“以后你有需要, 我二话不说帮你。” “出去吧。”温以宁打断,“帮我递个话,还有想走的,现在来找我签字。” 下午陆续又来了四个,却始终不见符卿卿。温以宁直接找到她,“我要出去一趟,把字先签了。” 符卿卿条件反射似的站起,碰倒了水杯笔筒,稀里哗啦好大声响。她慌乱且愧疚,憋了一天的话说得磕磕巴巴:“我不走的。” 温以宁:“签字。” “我不走。” 符卿卿的声音提高了,周围人看过来。她自觉窘迫,眼珠往左往右,再回到温以宁身上时,生生给憋红了。 静了两秒,就听温以宁说:“你走不走已经由不得你,现在,是我,不要你了。” 到第二天,就剩一个打杂的临时工还留着。高明朗也不再丢活下来,温以宁成了闲人一枚,可公司的大小会议都让她参加,干巴巴地坐在那儿浑身尴尬。这就是高明朗的卑鄙之处,往人难堪的时候捅刀子,痛,却偏不让你出声儿。 “听说了么,温以宁的工作归纳给文组长了,成她领导啦。我刚才还看见以宁抱着一大摞文件去复印呢。” “不会吧,这什么世道啊!论工作能力,文雅还不如以宁呢。” “那还不是高总一句话的事儿。” “说起来,她们那组也是应酬最少的。” “这个我知道,因为她自己不喜欢饭局。” “可这几天,文雅天天让温以宁去应酬陪客户,还是巨难搞定的那种。” 短暂安静,其中一人感叹说:“其实她这几年吃了很多苦,一外地女孩儿,在上海立足不容易的。哎,她应该顺着点高总。” “顺了他的风流吗?”大家掩嘴偷笑。 一个月来,同事们没少抱不平,但谁也不敢明里表态。怜悯也好、公道也罢,别人的故事终究只是够人消遣的谈资而已。感同身受这个词,在丛林法则的社会职场里,变得几近不可能。 周五晚上在中山东路有饭局,陪的客户是东星电视台新闻中心主任,新官上任精神得意,酒过三巡之后就有点人来疯。义千传媒明年的广告投放还得仰仗这位主任,高明朗和文雅当然是顺着哄着,这礼拜文雅让温以宁赴了四个局,是个正常人都得崩溃。今天喝的又是茅台,高明朗存了心没打算让她舒坦,温以宁胃里火在烧,借口去洗手间才能出来透会气。 江连雪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问她两周没回去了,什么时候回家。 温以宁掐着太阳穴,在窗边吹风醒神,“再看吧,最近忙。” 听出了女儿声音不太对劲,江连雪问:“工作顺利吗?” “嗯。” 太久没和女儿说上话,江连雪不免多念叨几句:“当初留在翻译院不是很好吗,轻轻松松,体体面面,哪里用得着现在这样辛苦!” 温以宁提声打断:“您能不能不提这事。” 江连雪来了气:“我提都不能提了?” “不辛苦,挺乐意的。” “乐意什么,你就是犟,是一根筋,是不听劝,事都过了多久了,你是不是还没放下?我看你就没放下过。” 温以宁安静下来,斜开的窗户缝钻进夜风,脸色一吹就白。母女俩有七八秒没说话,等江连雪想再开口时,电话挂断了。温以宁转过身,手机还举在耳畔,抬头就瞧见了柯礼。 柯礼其实已经留意她有一会了,对上视线也挺自然,客气道:“以宁,好久不见。” 四年?还是五年?再久远,也没法儿装不认识。温以宁点点头,“柯秘书,您好。” 这声工工整整的称呼,听得柯礼面带微笑。那时候她念大三还是大四,浓妆淡抹总相宜的一姑娘,眉目鲜亮得像是园里的春景。唐其琛一向情绪不形于色,对谁都亲疏有别,但常把温以宁带在身边,几次私人饭局也不避讳。 柯礼看得出来,虽未明说,但老板对这姑娘是不一样的。 以宁那时最爱跟他开的玩笑,“柯礼!你辞职算了吧。” 柯礼也笑,“唐总不会放我走。” 以宁说:“你辞了,我去他那儿应聘呀。” 柯礼明知故问:“他秘书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白天黑夜的那种,做得到么?” 话里带笑,一眼望穿她心思,温以宁咳了两声就跑了,嘀咕说:“臭管家呢。” 时过境迁,事过情变,眉目依稀,却早没了那时的和气。 柯礼看着她,挺直接的一句话:“生疏了。”然后指了指左边客气道:“有空来坐坐。 回到包间,傅西平嚷:“正好正好,来替我两把,下首歌是我的,我得唱。” 柯礼拧了拧手腕,走过来,“行。” 对面的安蓝侧过头,瞧了眼屏幕,“又是这首歌啊,西平你是不会唱别的吧。” 唐其琛打出定乾坤的最后一张牌,头未抬,收了这把庄,瞄了眼数额,才微微靠后,姿态松了松。 安蓝坐在沙发扶手边,挨着他很近,伏腰帮他数了数,“不错,西平的都赢过来了。” 柯礼说:“他十有九输,不见怪。” 唐其琛这才问他:“刚去哪儿了,这么久。” “碰见一个熟人。”柯礼拆了副新牌,说:“您也认识。” 安蓝随口:“齐总吗?我来时碰见他了,还是他帮忙让我坐的专用电梯。” “不是。”柯礼洗好牌,切成两沓搁在桌中央,“是温小姐。” 他说得平静自然,抬起头,撞上唐其琛也刚好抬起的眼睛,这双眼睛明明没什么情绪,但凝神注视的时候,让人莫名犯怵。 “哪个温小姐?”安蓝绽着笑问。 柯礼没回答,没敢答,刚才那一眼教他怯了胆量。安蓝笑起来时牙白如贝:“姓温啊,挺特别的姓,诶,其琛,你以前是不是有个高中同学也姓温?” 安蓝的美自成一派气质,本就背景显赫,又在娱乐圈磨了多年,毫无疑问的人上人。她情商高,拐着弯地问话,又不表现得太昭然。 就在柯礼认为她的问题要不到答案时,唐其琛竟主动答:“一个有过工作联系的人。” “业务员啊?” “嗯。”唐其琛转了话题,问她:“你最近碰到事了?” 安蓝也不隐瞒,略起烦心,“是的喽,明年年初戛纳影展的开幕参展影片,总局报上去的名额。女主角迟迟没定,竞争得厉害。” 唐其琛没再说话,只吩咐柯礼切牌。 傅西平唱完歌又过来了,瞧了眼筹码,按住柯礼直呼呼:“你打你打,你手气比我好多了。” 一桌人都是嘴皮子热闹的,气氛很是轻松。唐其琛偶尔弯起嘴角,面色也是淡然沉静的。又过一会,他看了看时间,对安蓝说:“不早了,让邹琳来接你。” 安蓝说:“还早呢,我再玩会儿。” 柯礼顺着老板的话,笑着说:“再晚点,人就多了,出门容易被粉丝认出来。” 安蓝坚持:“我想再玩一会儿。” 唐其琛侧过头,看着她。 安蓝眼神放软,声音放软,“就一会儿好不好?” 几秒对视,唐其琛视线重回牌桌,挑了个连顺打出去。 “好。” 温以宁那边的饭局还在继续,以前也不是没和媒体圈的领导吃过饭,这种体制内的还是有分寸,场面话说几句就完事儿。但今晚高明朗是个能作的主,文雅更是个见风使舵的,仗着身份让温以宁作陪,酒水无尽头。 后来真扛不住了,温以宁去洗手间吐了一回,颤着身子一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文雅。文雅喜爱穿红裙抹浓妆,丰满高挑人间尤物。她酒气熏天,笑着问:“吐了啊?” 温以宁拣了纸巾擦手,看她一眼打算绕过去。 文雅拦住她,“当初我怎么看走了眼,你一打杂的临时工竟然能带团队,够本事的啊。不过现在来看,我还是没看走眼。” 温以宁和她站得近,香水酒水混在一块格外烈。她忍住不适,笑得四平八稳,“那恭喜你,你眼光好。” 文雅最烦她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借酒发气:“你就给我拿劲儿,你一外地来的,没背景没关系,真把自己当角色了。” 温以宁点点头,“你说得是,你有高总,高总一直把你当角色,我怎么比得上你。” 文雅表情愈发尖锐,久久不语,最后讪讪一笑,放松地拢了拢耳边碎发,凑近了,“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就你身上这股劲儿。装什么呢?斗什么呢?你横竖就一个输字。” 末了,七分醉的文雅用上海话不怎么文雅地骂了一句,而后扬长而去。 温以宁隔了一会才回到饭局。她补了妆,很有精气神,落座的时候款款微笑。高明朗和新闻中心的主任已经喝高了,只差没当场拜把子。他醉红了眼睛,指着温以宁,大着舌头问:“懂不懂规矩,离开这么久。” 这话重,一桌的人都看过来。 她说:“去洗手间了。” 高明朗也不知哪儿来的气,桌子一拍,“还敢回嘴!” 气氛偏了轨,主任深谙领导艺术,笑眯眯地打圆场:“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小温,小温是吧,敬你领导一杯酒认个错。” 这话明面上是帮衬高明朗,其实还是帮温以宁解围。温以宁也懂拾阶而下,大大方方地伸手拿茅台。 高明朗情绪变化无常,很受用,便又嘻嘻哈哈地笑得满脸褶,“不喝这种。”手指对着右边的一个电视台小主管,说:“你俩晚上聊得挺投机啊,你俩喝,巩固一下感情。” 被点名的男人推波助兴,当然乐意,“行嘞,高总您发话,怎么个喝法?” 高明朗说:“来个交杯。” 先是短暂安静,几秒之后,起哄声掀天:“喔哦!!” 温以宁始终坐在那儿,拿茅台的动作不停,拧盖儿,轻轻搁在面前,又伸手去够了一个新杯,和自己的齐齐整整放一起。倒酒,满杯,堪堪盖住杯口还溢满几滴出来,诚意十足。 高明朗叼着烟,烟雾缭绕,眯缝着双眼尚算满意。温以宁抬头,对众人莞尔一笑,这一笑,笑得唇红齿白,笑得玲珑初开。 她站起身,左右手各端一杯酒,从从容容地走到高明朗和文雅座位后,微微弯腰,嘴唇贴着高明朗的耳畔,风情种种道:“高总,这些年啊,我呢年轻不懂事儿,多有得罪您多包涵啦。” 高明朗骨头都酥了,右手横过来想要搂她的腰。温以宁欠身一躲,又看向文雅,眉眼柔顺,“文姐,也给你添麻烦了,就像您说的,我一外地来的,是该低调一点,多向前辈您学习。” “这两杯酒我敬你们,当是赔罪。”温以宁仰头喝光,一滴不剩。酒明明是呛人的,但她面不改色,空杯一放,手就搭在高明朗肩上,“差点忘了,高总,文姐,你俩还有东西搁在我这儿没拿呢。” 高明朗想入非非,中了蛊似地问:“啊。啊?什么东西啊?” 温以宁笑着说:“劳烦您俩起个身。” 高明朗一站起,文雅也不好坐着,两人屁股离座,面向温以宁,一脸不解。 温以宁收了笑,抬起手,啪啪的皮肉声左右开弓,劈脸就是两巴掌。高明朗和文雅脸往一边偏,懵了十几秒才炸锅—— “你他妈疯啦!” 温以宁有模有样地拭了拭手,平静道:“东西还给你们了,收好。” 然后像个风骨满身的战士,在旁人惊恐诧异的目光里,洒脱利落地走出了这扇门。 门缝本就敞开半道,温以宁出来后往右,瞥见走廊尽头的一道黑色西装背影恰好消失在转角。她眼热,也眼熟,这种感觉像是突然造访的不良反应,挡都挡不住。 —— 时节已至霜降,意味着进入深秋。外面冷,薄呢衣也抵挡不住低温。安蓝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又捂着大丝巾遮脸,很难辨出相貌。他们的车有专属车位,相对私密还算安全。 “刚才那女孩儿还挺敢啊,我一经过就看见她往人脸上泼酒,吓我一跳。”等挪车,安蓝有搭没搭地闲聊。 傅西平耳朵立起来:“什么敢不敢的,女的啊,美么,泼什么酒啊,我去放个水错过什么了?” 安蓝扬下巴:“就不告诉你。” 唐其琛站得稍后,深色西装没扣,露出里面的同色衬衫,他也不嫌冷。一手轻环胸口,另一只手掐了掐眉心。这个动作,手腕挡住半边脸,谁也没窥见他脸上的那点情绪。 敢? 呵,她怎么不敢。 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柯礼在他身后,思索半刻,还是向前一步,问:“老高那人是个计较的,我下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他站在外边打电话叫人了。” 唐其琛仍在揉眉心,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柯礼迟疑半秒,继续开口:“需不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安蓝不知道这都是谁跟谁,随口:“处理什么啊?” 唐其琛的手从眉心放下,对着安蓝笑得淡:“车来了,回去早点休息。” 安蓝被他这个注视安抚得心旷神怡,又惊又喜又怔然地上了车。唐其琛吩咐司机开车,直到奔驰灯影消失,他立在原地,才收敛淡笑,侧头对柯礼说:“去处理。” 柯礼如释重负,刚要打电话,唐其琛按住他的手机。 “你亲自去。” 唐其琛笑容深了些,“观棋不语。” 唐凛倒坦然:“说说看,不管怎么下,这局已是你爷爷的了。” 唐其琛伏腰,手指一点,“这里。” 唐凛皱眉,“自掘坟墓。”刚落音,他眉间成川,妙不可言,“断了自己的路,这一片儿就空出来了。” 唐书嵘看了眼孙儿,满意道:“一念之差,满盘皆活,小时候让你学围棋的心血没有浪费。” 唐书嵘五年前隐退,但至今仍挂着亚汇集团董事局主席的职位,他对唐其琛自小要求甚严,就是朝着人上人奔的,小时候学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忘了,唯有这围棋成了习惯。也谈不上兴趣,唐其琛只是觉得,你退我进,黑白博弈,浓缩的是格局观。 最后,唐书嵘赢,站起身直了直腰,走到书桌前是要谈事的前奏。唐父自觉地离开书房,带上门。 唐书嵘说:“你父亲太软,总想着为留后路,当然得输。” 这话是不满意的,唐其琛笑笑说:“父亲教书育人,胸襟宽广,做事温和有序,不是他不好,而是您太厉害。” 下棋如做人,心境为人都反应在了招数上。唐凛的名字很有煞气,某种程度上也是唐书嵘的期望,可惜期望落空,唐凛年轻时就对生意之事没有半分兴趣,活得温文尔雅,最后当了一名大学汉语老师。他与唐老爷子的父子关系一度冷淡,直到唐其琛出生,唐书嵘又看到了希望。 唐其琛对数字天生敏感,是块做生意的璞玉,也算“父债子偿”,唐其琛在名利场大开大合,青胜于蓝,唐书嵘是满意的。 聊了几个最近的工作计划,唐书嵘点点头,“我放心你。” 唐其琛日程紧,能回家的次数很少,不想多谈公事,嘱咐说:“早晚凉,您注意身体。” 唐书嵘忽说:“唐耀回国,你知道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大梦谁先觉(1)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唐其琛明早还有董事会要开,缺席不得。抵沪的时间太晚, 老余的孩子在北方上大学,放寒假第一天到家,唐其琛想他阖家团圆,就没让他过来接机。霍礼鸣等了很久, 见着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便又双手插袋,整个一冷漠酷哥。 温以宁第一次见他, 其实还是眼前一亮的。 这人年轻, 身材高大,看着挺酷,但又不是那种很外泄的荷尔蒙,分寸拿捏恰到好处,甚为性感。 柯礼注意到她的打量,解释说:“这是小霍, 诶,你俩谁年龄大?好像差不太多。” 温以宁问:“他也是公司司机?” “不是。”柯礼说:“他跟着唐总很多年了,十七八岁就在身边做事。” 不是公司内的员工,但阅历听着也不少, 而且相由心生,一个人的气质伪装不出来。这么说吧, 唐其琛能到这个位置, 按着陈规旧制肯定不行, 也有很多不方便见阳光的事需要人去处理。 柯礼是大刀阔斧的左膀,那霍礼鸣大概就是幽冥隐匿的右臂。 都是心腹。 车就停外面,这回温以宁不动声色地自己坐上副驾,把后排留给了柯礼。而唐其琛全程敛默,他不说话,气压就低了,连柯礼这么擅长活跃气氛的都不太敢轻易试探,唯恐一个语气词不对,回头又得无辜加班儿。 新的一周,上海城的冬暖艳阳给开了个好头。陈飒休假回来,意气风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崭新的。公司例会结束后,她把温以宁叫到办公室,顺手递给她一样东西。 “陈子渝送你的礼物。” 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中号大小,掂在手里很有分量。这份礼物也不算突然,温以宁之所以不感意外,是源于那晚搭了一把陈子渝的手,使他从车轱辘底下捡回一条命之后,这小魔王对她的好感直飞九重天,问陈飒要到她的微信号,开始了话痨人生。 陈子渝今年读高三,按他这个年龄是算小的。后来他告诉温以宁,“我以前是学霸,初中跳了两级。” 温以宁回:“这几年发生了什么,让你性情大变?” 那边洋洋得意的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用不正经的京剧腔调吼了句:“人不轻狂枉少年咿咿呀呀~”长叹短调的,听着着实诡异。 陈子渝是个性情中人,俗气点儿解释,就是性格发育不成熟的人来疯。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过命的交情,那种亲近感便不可言喻,自然而然了。 温以宁拆开盒子,打开一看,一盒奇形怪状的贝壳海螺。 陈飒瞥了眼,也给看笑了,“难怪前天那么晚他还在海边,我以为他裸泳去了。” 那晚陈子渝被唐其琛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后续,是陈飒拎着他一起上了飞机,母子俩一路还在吵,开车吵,登机吵,到了马尔代夫继续吵。陈飒被儿子吵懵了,火气没憋住,直接把人踹进了海里,然后大声呼唤:“鲨鱼在哪里!” 任何一段对立关系的修复都需要时间,一个别扭的开始,一次心不甘情不愿的旅行,一个互相嫌弃的彼此,一次握手言和的可能。 快下班的时候,陈飒问温以宁:“晚上有没有约会?” “啊,没呢,就回家待着。” “那你跟我一块吃饭吧。”陈飒说:“陈子渝怕你不来,让我传个话。小孩儿闹,你想去就去,不去也没关系。” 温以宁就觉得小孩儿有趣,也没什么,笑着说:“行,那我蹭个饭。” 陈子渝这人脑回路跟别人不太一样,请人吃饭就放在大排档,真路边摊儿,一个蒙古包似的造型,棚子红彤彤的,屁大点儿地方摆了四五张桌子。到了才发现,邀请的不止她一个。 柯礼坐正面,见着人伸手招呼,“这儿。” 背对着的唐其琛顺着回了下头,这一眼直接对上了温以宁,躲也没好躲,就轻轻点了下头算是照面,然后又给转了回去。 陈飒说:“脑儿抽风呢,你要不习惯,就换地方去吃西餐。” 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碟泡菜,唐其琛和柯礼的碗筷都是拆了的,这架势不像生客,估计他们仨经常吃的地方。温以宁也随意,“没事儿,吃得惯,我挺能吃辣的。” 陈子渝插科打诨,“姐姐我跟你好有缘,我也能吃辣。” 柯礼笑着说:“得了,都陪你来解馋了。” 老板是个小年轻,走来拍了拍柯礼的肩,问陈飒:“老规矩?”又对唐其琛笑笑,“再给您煲个养生粥。” 陈子渝一旁叫嚷:“我跟姐姐的弄辣一点。” 各自落座后,服务生还上了两瓶酒,陈飒一向能喝,也有点嗜酒,麻利地给自己倒了杯,又问温以宁:“能喝?” 温以宁说:“行,陪您。” 柯礼看了她俩几眼,欲言又止得很明显。陈飒挑了眉,“她酒量也被我带出来了,别担心。” 这顿饭是以陈子渝的名头喊的,又都老熟人了,唐其琛和柯礼原本也犯不着来。但小魔王和大魔王的母子关系才刚破冰,陈飒对外示人时风光无限,可但凡了解她人生阅历的,都知道这人不容易。生活就没个容易的,对女人尤其苛刻。于公于私,这份交情在这儿,唐其琛便应了约。 他食量不大,这几年也格外注意,所以基本没怎么动筷子。直到上了那盅养生汤,他才有下没下地喝。陈子渝活泼,跟个小大人一样,用词不太着调,但细听还是有道理的。 温以宁想笑,年纪轻轻一身江湖气,这点倒有陈飒的影子。 冷场就更不至于了,柯礼和陈飒都是能言会道的,风趣这种品质真是极有魅力的加分项,旅行见闻,人性揣摩,吃穿见解,柯礼都能把它们说得很精彩。桌上最少话的也就唐其琛和温以宁。 一个沉默地喝汤,一个沉默地挑花生米,有时候放进嘴里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频率统一的。在座有心人,见着他俩这样,就都不吱声儿了。 气氛有那么几秒是极其诡异的。 陈子渝大性子,聊起了他们学校的男男女女,柯礼听笑了,问他:“你交女朋友了吗?” 陈飒挺淡定地帮着答:“我知道的,就换了三个。” “四个。”陈子渝不满纠正。 “你还挺得意啊。”陈飒又想呲他了。 陈子渝忽然看向温以宁:“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温以宁自然地笑了笑:“没有。” 陈子渝又问:“那你有过吗?”没等回答,就做了一个抽巴掌的动作,往自己脸上呼呼,“看我问的什么傻逼话。” 可不是么,年龄不算小了,又漂亮惹眼,没有过就不正常了。 唐其琛目光瞥向她,很吊精神的一个问题,也不是好奇或者非想知道之类的,但陈子渝又把问题悬崖勒马,不了了之,倒让唐其琛心生意犹未尽之慨了。 温以宁没承认也没否认。就听陈子渝特欠儿地眯缝了眼睛,“姐姐,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温以宁正吃个烤串儿,辣着了,一阵猛咳。 “就好比柯叔,”他指着柯礼,柯礼当即就不同意了,“叔什么叔,我比你也就大个十来岁。” 陈子渝面不改色的介绍:“他喜欢张曼玉那一种气质型的,喜欢穿旗袍的,我柯叔看着道貌岸然,其实还挺有□□的。再就是我妈,我妈” 陈子渝转头看了眼陈飒,收嘴住口,一言难尽地说:“算了,她看人眼光不太行。” 都给听笑了。 这也是位祖宗,不达目的不罢休,“姐,说说你的择偶标准。” 本来就一挺轻松的气氛,吃着烤串儿,天南地北地闲聊,在座的也都被陈子渝童言无忌地调侃,连亲妈都没放过。再回避,就挺扫兴致了。再说,温以宁也没想回避什么,择偶标准谁没有?都搁心底里,遇不遇的到是一回事,以后找的是不是这样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温以宁放下手里的碗筷,叠着腿坐着,她习惯很好,不管在哪儿,什么氛围,腰杆背脊都会挺得很直。女生姿态一美,气质就上去七八分,温温淡淡的,是挺招人。 “以前还能列个条条框框,我喜欢什么样儿的,得找什么样儿的。后来我一琢磨,发现这些标准全是按一个人来的。” 陈子渝来了神,“谁啊?” 这一停顿,柯礼陈飒都看了过来,满怀期待的,饶有兴趣的,唐其琛的表情敛得依旧很好,但喝汤的动作明显是慢下来了。 温以宁嘴角上翘,说:“吴彦祖。” 好比待发的箭倏地松了弦,齐刷刷地落在了地上,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唐其琛低着头,鼻梁撑着眉目,也瞧不出其中的情绪浓淡。 “去年的一个颁奖典礼上我见过他,还有合影,拿了几张签名。”陈飒说:“你要喜欢,回头我给你找找。” “没关系,我也不讲究这个。”温以宁笑意深了些。追星这词儿挺时髦,她也并不是,就图一个美好怀念,说白了就是情怀。为那些青葱岁月,为自己的少女时代。 回到正题,温以宁对陈子渝说:“我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我觉得吧,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行。钱多不多也无所谓,过日子嘛,钱多钱少都有对应的过法。” “姐姐,你也太不挑了吧。”陈子渝惊呼,“你这要求,大街上随便捡一个都能满足啊。” 温以宁自顾自地一笑,目光绵远又悠长,“不是不挑,是很久以前,以为自己遇到个世界上最好的,然后全心投入,真诚忘我,但后来发现,就闹了一笑话。挺尴尬的。不敢想了。” 她说起来语气轻松,略为夸张地摇了摇脑袋,像只落水小狗攀爬上岸,怕了,累了,不想再去冒险了。 “实在要有要求”温以宁想了想,“就一个。对人真诚一点。有聚有散很正常,只希望在一起时,是能够做自己的。” 这番话没什么锋芒,有一种娓娓道来的岁月苍凉感。陈子渝听得有点绕,但能绕出姐姐身上有故事。他就喜欢探险,哪儿危险就往哪儿窜,猴起来连亲妈都敢不认。于是斗着胆子问:“姐,姐姐姐,你上次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儿?” 温以宁坐直了,食指比向他,佯装不悦,但其实是装的,都能看出来。她很坦然,语气平平道:“上一个喜欢的人,和我一个地方的,我们两家住得很近,他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帅哥,但篮球打得很好,还会玩儿木雕。” 气氛瞬间安静了,不比任何一次,这跟抽了气儿似的有点窒息。 这个形容很大众啊,有点想象不出个具体。陈子渝也蛮八卦,逮住柯礼问:“礼叔,你一脸苦大仇深这是怎么了?来,接受一下采访,你上次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啊?” 柯礼啧了声,对陈飒说:“你儿子不得了,是成大事的人。” 陈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 “别想转移话题,一个个的,啊,你们一个个的来。” 本来就是玩儿嘛,也没外人,主要是刚才温以宁那个回答有点玄妙,柯礼想着松绑气氛,挺诚实地招了,“大学同学,异地,没坚持住,就分了。她结婚很早,现在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就挺好的。” 陈子渝听迷糊了,问陈飒,“诶,今天这是揭秘中老年男子们的伤心事啊。下一个,下一个” 下一个谁? 没说的还有谁? 陈子渝看着唐其琛,唐其琛也望着他,四目相对,冷得跟冰碴似的,好像下一秒就能成冰刀。陈子渝咽了咽喉咙,怯了,软了,怂了,不敢再闹了。 但唐其琛忽然就出声了,始料未及的,配合参与的,并且隐隐有那么一丝急不可耐的,嗓音被温热的汤水润过,所以显得愈发低沉而冷冽。 唐其琛口吻冷淡:“我上一个喜欢的人,爱撒谎。”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跟着抬起,落在某一处,某一个人身上,不着痕迹却重而有力。 深圳一月的气温于它地来说仍是温暖适中的。这几日天晴,中午时候也能飙到二十来度。飞机落地后,温以宁走在最后面,柯礼特意等了她,指着行李箱说:“我帮你。” 温以宁没拒绝,柯礼问她:“来过深圳吗?” “去年来过。”温以宁说:“室友结婚,来喝喜酒的。” 柯礼笑了笑,“喜欢这个城市吗?” “还不错。”温以宁也笑,“就是吃不太惯。” 这边饮食偏淡,而她是地道的h人,虽来上海多年,但口味儿一直没怎么变。说到这,柯礼又想起前几日放的鸽子,他先是看了眼走在前边的唐其琛,再对温以宁压低声儿说:“下周真不要加班了,欠你的那一顿一定补上。” 温以宁笑得眼睛都亮了,“那我可记着的,别赖账啊。” “柯礼。” 唐其琛转身一看,就是两人走在最后笑容可亲的模样。柯礼对上老板的视线,下意识地收拢嘴角,非常自觉地走了过来。 —— 晚八点的庆功宴,这也是温以宁第一次见识到唐其琛在集团内的领袖效应。他是个弹性很大的人,私下里常以温淡示人,但真到了与工作相关的场合,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吝啬。 来酒不拒,谈笑风生。 唐其琛今年三十有四,过完年数月就是三十五。一般男人到这个岁数,人生十有八|九已经定性,甚少有翻盘的可能。但唐其琛不一样,远远而望,气度斐然,丝毫没有清汤寡水般的宿命感—— 在他身上,能看到无数种可能。这大概就是阅历和眼界赋予男人最大的魅力。 他胃有旧疾,老部下是知道的。手里虽然拿的是酒,但多数时候仍是浅尝辄止,酒香留于唇齿,没有真正喝下去。晚宴进行到后半程,便是唐其琛发言并做表彰的环节。 他上台时,掌声自发响起,经久不衰。唐其琛周身还是沉稳的,他的讲话非常具有个人风格,既不是拿着稿子照本宣科,也不是巧舌如簧有卖弄之嫌。更不会长篇大论耽误时间,只从人才培养c信用体系建立以及经营质量上做启发性言论,切中要害,字字珠玑。 最后,他说:“亚汇从不吝啬晋升机制的推广,也不阻拦任何一名员工学习创新的热情,更不揽功夺名,在此我宣布,今年总部嘉奖20的工资涨幅,用于对深圳分公司去年优秀商绩的认可,百尺竿头,力争上游,更进一步——荣耀是你们的,祝贺。” 语毕,气氛达到最高|潮。好几个年轻的员工都在下面偷偷抹眼泪。温以宁坐在陈飒的位置上,这个角度是正对唐其琛的,客观来说,有这样一位掌舵人,也就不难理解亚汇集团在四年前的革新中,冒巨大市场风险却依旧荣辱不惊地完成转型并且蒸蒸日上的原因了。 欢呼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有一位老员工克制不住激动,竟端着酒杯来到唐其琛面前,“唐总,我是运输部的张国庆,是两湖线路的大车队主管,我为亚汇工作了二十年。只要亚汇愿意要我,我不退休,我会一直效力公司,直到我干不动了为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大梦谁先觉(2)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半路唐其琛又改变主意, 车往芳甸路上开。回九间堂有点距离,近十点才到家。 景安阳说他回来得太晚, 柯礼跟在后头, 解释说路况不好。唐其琛是真乏了, 坐在沙发上闭了闭目, 才问:“父亲呢?” “书房,陪你爷爷下棋。” 唐其琛起身上楼,吩咐柯礼去他卧室收一份文件。唐宅是一栋独立的环水别墅,新中式风,方与圆的概念融入完美,有一种克制的高阶感。唐书嵘年事已高,早年做过心脏搭桥术,便一直与儿子儿媳一同生活。 唐其琛叩了叩房门,踏进书房。 地毯厚重消音,偶尔棋子落盘成了唯一声响。黑白棋不相上下, 唐书嵘执了一枚黑子堵住了白子的右上路。唐凛略一思索,刚欲抬手。唐其琛弯嘴淡笑。唐凛捕捉到儿子的表情, 侧头问:“有想法?” 唐其琛笑容深了些, “观棋不语。” 唐凛倒坦然:“说说看, 不管怎么下, 这局已是你爷爷的了。” 唐其琛伏腰, 手指一点, “这里。” 唐凛皱眉, “自掘坟墓。”刚落音,他眉间成川,妙不可言,“断了自己的路,这一片儿就空出来了。” 唐书嵘看了眼孙儿,满意道:“一念之差,满盘皆活,小时候让你学围棋的心血没有浪费。” 唐书嵘五年前隐退,但至今仍挂着亚汇集团董事局主席的职位,他对唐其琛自小要求甚严,就是朝着人上人奔的,小时候学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忘了,唯有这围棋成了习惯。也谈不上兴趣,唐其琛只是觉得,你退我进,黑白博弈,浓缩的是格局观。 最后,唐书嵘赢,站起身直了直腰,走到书桌前是要谈事的前奏。唐父自觉地离开书房,带上门。 唐书嵘说:“你父亲太软,总想着为留后路,当然得输。” 这话是不满意的,唐其琛笑笑说:“父亲教书育人,胸襟宽广,做事温和有序,不是他不好,而是您太厉害。” 下棋如做人,心境为人都反应在了招数上。唐凛的名字很有煞气,某种程度上也是唐书嵘的期望,可惜期望落空,唐凛年轻时就对生意之事没有半分兴趣,活得温文尔雅,最后当了一名大学汉语老师。他与唐老爷子的父子关系一度冷淡,直到唐其琛出生,唐书嵘又看到了希望。 唐其琛对数字天生敏感,是块做生意的璞玉,也算“父债子偿”,唐其琛在名利场大开大合,青胜于蓝,唐书嵘是满意的。 聊了几个最近的工作计划,唐书嵘点点头,“我放心你。” 唐其琛日程紧,能回家的次数很少,不想多谈公事,嘱咐说:“早晚凉,您注意身体。” 唐书嵘忽说:“唐耀回国,你知道吗?” “听说了。”唐其琛亦平静。 “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唐书嵘说:“总是一家人,他还得叫你一声大哥。” 唐其琛没应没答,侧脸浸润在柔和的光影里,掩住了情绪。 从书房出来,景安阳正和柯礼聊着天,柯礼一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加之又是唐其琛从小的玩伴,景安阳也把他当半个儿子一般,这会子不知说着什么,景安阳被逗得满面春风。 看到唐其琛下楼,景安阳问:“够晚了,住家里吧。” “明儿有早会,不了。” 柯礼也起身,拿起公文包,“您注意身体。” 景安阳不留人,送了几步到门口,唐其琛笑着说:“今天的耳环很适合您。” “安安送的,她去法国参加影展,在一个古董店挑的。这孩子实在有心。”提起安蓝,景安阳一脸悦色,“下周让她来家里吃饭,你爷爷也想她了。” —— 九月前两周还天晴燥热,一场台风过后,早晚就凉了下来。 温以宁拟了一份十月份的工作计划,准备让符卿卿通知组员开个碰头会。可上班半小时了也没见着人。 “符卿卿请假了?” “没有啊。”管考勤的说。 正奇怪,一同事溜到温以宁的办公室,压着声儿告诉她:“温姐,卿卿犯事了。” “什么事?” “她搞砸了一个开业典礼,就是那个少儿英语国际培训班。”这个同事跟符卿卿的关系挺好,往后看了看门是否关紧,才小声告诉温以宁:“徐汇区新开业,本来是要放一支宣传短片,结果出现在屏幕上的是老板的,老板的” “没关系,你说。” “做爱视频。” 温以宁皱眉片刻,问:“这不是她的工作,谁让她去的?” “文组长说人手不够,让她周日晚上去帮忙。” 温以宁默了默,“知道了。” 各司其职,各效其主,文雅指派温以宁的人,这事儿虽不按规矩,但也不违规。这个英语培训班是国际连锁,知名度颇高。符卿卿在开业典礼上犯的错误也够邪乎,那支艳情视频在数百位宾客面前播放,老板赤身露体,正上演老汉推车,肉|搏战相当激烈。当时举杯畅饮的男主角脸都炸了,全场哗然,乱作一团。 公司高层召开紧急会议,一小时过去了还没散会的意思。一个行政助理中途溜出来给温以宁递了句话:看这架势,符卿卿是铁定要开除了。 温以宁早上联系符卿卿无果,得到消息后立刻找去了家里。小姑娘一见着人就忍不住哭:“文组长给我的碟片,说七点半准时放,我被临时叫来的,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内容。”符卿卿啜泣不已,“真的真的不是我。” 温以宁默了默,说:“下次她再找你,聪明一点,找借口推了。” 符卿卿红着眼睛问:”人事部通知我今天休息,温姐,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上班啊?这种休息不要扣工资的吧?” 温以宁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你把联系方式给我。” 这位视频男主叫景恒,和未婚妻谈婚论嫁在即,没想到出了这等乌龙。据说女方要解除订婚,闹得不可开交。符卿卿想要度过这个坎儿,还只能让这位当事人亲自松口。 “我上门赔罪吧,挨骂挨打我也都受着。”符卿卿丧着一张脸。 温以宁看着她:“挖了个坑等你跳,把你埋了之后,下一个就是我。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符卿卿愣了愣,“你是说文组长她故意” “你心里有数就行。”温以宁叹了口气说:“我想想办法。” 可真没什么好办法。 这个景恒不仅有钱,还有点红色背景,在富二代的圈子里声名鹊起。温以宁带着符卿卿一起去他公司,直接被前台轰了出来,守在门口好不容易见着景恒的车,人家抡着胳膊就要下车揍人,他秘书边拦边瞪她们:“还不走?我待会真拦不住了啊。” 一天下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符卿卿已经接到人事部的辞退通知,握着手机当场嚎啕,“我好不容易过了实习期,我男朋友付了首付,我要跟他一起还房贷的,我上哪儿再找工作去。” 温以宁缄默不语,任她哭过这茬,心里也是愁绪上涌。连日来的不顺积压成灾,心烦意燥地撕开一条口子,语气也发泄狠厉起来:“鱼死网破得了,谁也别想好过。” 符卿卿泪眼看她:“啊?” “传网上去,闹大,闹凶,闹得他不得安生。”温以宁说完后沉默垂眼,疲惫道:“算了,明天再去一趟吧。” 符卿卿小声:“哦。” 这一趟终究没去成。第二天刚进公司,高明朗就把温以宁叫进了办公室,里头还坐着几个高层,一脸苦大仇深很是严肃。 门还没关上,高明朗提声:“公司明令禁止以非法手段开展业务,你维护自己的下属是人之常情,但也不能违法违规。” 温以宁听懵了,“什么?” “你自己看!”高明朗敲了敲桌面,上头搁着手机,温以宁拿起,越往下翻越拧眉。 “视频一出,我们就做了紧急公关,可为什么从昨晚起,网上就在疯传这个视频了? “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高明朗笑得皮肉皆假,猛地拍了下桌子,“你给我好好想!鱼死网破,闹大闹凶,这话你有没有说过?” 温以宁手心拽紧,眼神一刹失衡,但很快灵台清明,“昨天我去找景总解释,不太顺利,我” “你有没有说过?”高明朗咄咄逼问。 温以宁松了掌心,点头,“有。” 旁边几个高层陆续发话,“小温,平日看你做事稳重,怎么能有这种行为?” “公司绝对不允许,说严重点,这是在试探法律底线。” 温以宁辩解:“视频不是我传上网的。” 高明朗冷不丁地笑了声,“是不是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传到景总耳朵里,他信了。” 温以宁变了脸色,才松开的掌心又抠紧了。心尖儿一阵诡异的疼,来得毫无征兆,来得气势汹汹。她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但还留有几分侥幸和余地。高明朗对她积怨已久,公报私仇,后面的话很是难听。 “你自求多福吧,出去。” 温以宁走去办公区,同事们表面平和无常,只在她背后用余光打量。符卿卿从座位上站起,低着头,眼神怯懦,想看又不敢看。 温以宁站在她位置前,因为背脊挺得太直,倒显得对方更加可怜相。 “组长。”符卿卿小声喊人,连称呼都变了。 “回来上班了。”温以宁以笑示人。 “温姐,我” “没事。”温以宁盯着她的眼睛,“好好工作。” 符卿卿从方才的恐慌和惭愧里缓过劲儿,刚松口气,就听温以宁不带温度地说:“以后不要叫我姐了。”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让符卿卿当场红了眼。 —— 晚上八点光景,月升夜明,把黄浦江沿岸串成了两条长长的光带。唐其琛晚上和工信部的陈副部有饭局,这边结束,又转场去了另个包间。 唐家人丁兴旺,兄弟姐妹时不时地攒个局,今天正巧在一处,唐其琛便过来打个招呼。支了个牌局,唐其琛心性好,陪他们玩着。 景恒坐他左手边,一晚上电话不停,内容语焉不详,但他的语气是一次比一次差。 “你别啰嗦,这女人不知好歹,非得给她点教训。老高怎么交代我不管,但这女的,以后别想在圈子里混了。”景恒情绪激动,手肘碰倒了水杯,哐哐当当动静不小,一时更加恼火:“靠,邪他妈门儿了。服务员,服务员!” 唐其琛不悦,瞥他一眼,“嚷什么?” 柯礼给了个示意,笑着道:“小事,拿纸巾先擦擦。”然后起身让服务员进来收拾。 “一晚上不安生,不想玩一句话的事,我又不拦你。”唐其琛微微后倾,椅子推开了些,左手意兴阑珊地搭着椅背,说:“吃火药了,嗯?” 景恒架不住情绪,忙不迭地抱怨开来:“什么破公司,还敢号称业内一流,搅了我的开业典礼,还敢把视频传网上,能耐,我弄不死她!” 桃色视频满天飞,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他爸气得要断绝父子关系,为了这茬,唐其琛的母亲景安阳也跑回母家处理,劝着兄长,护着侄儿。 一通牢骚,唐其琛始终没说话。 柯礼问,“哪家公司?” 提起就来气,“义千传媒。” 柯礼顿了下,看了眼八风不动的老板,又转回头笑着继续:“这种低级失误确实不该,负责人是哪位?” “好像姓符。” 柯礼心里松了松,再看唐其琛,仍是平静自若。 “但她的领导,那个叫温以宁的,敢威胁我,哪儿冒出来的角色跟我玩阴。”景恒抹了把头发,真怒着。 几秒安静。 柯礼一时没底,他猜不透唐其琛的心思,所以不敢擅自表态,唯恐一句话失了分寸,惹了不痛快。正琢磨其中微妙,声音响起。 “别太过。” 唐其琛语调平平,落的每一个字却清晰透亮,“你不愿和张家女儿结婚,这念头一开始就没消停过,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目的达成,这事,你不亏。” 景恒嘴角讪讪上扬,“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位未婚妻他实在是不喜欢,但两家之间利益关系环环相扣,诸多无奈。未婚妻娇蛮任性,对景恒倒是十分满意,这种人家最看重脸面,不弄狠点儿,根本无济于事。景恒瞒过所有人故意安排的做爱碟片,一招破釜沉舟玩得没脸没皮。 唐其琛早已看穿却不点破,这点心思,在他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我就是不爽这个温以宁,敢要挟我,敢打我的主意,我最恨被人威胁。”景恒心气高,臭毛病一堆,张牙舞爪道:“老高给了我交待,把她给降职了。我明天就跟圈里人打招呼,看谁还敢录用,我让她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 “够了。”唐其琛嫌他聒噪,脸色较方才已是不悦,他身子前倾,右手微屈于桌面,不轻不重地叩了叩:“网上的视频我会帮你解决。”随即吩咐柯礼:“让陈飒来处理。”重新看向景恒:“这件事到此为止。 景恒嚷:“可是——” “到此为止。” 一遍重复。唐其琛平视于他,眼神稍一凝神专注,目光便升了一阶温度,灼得景恒不敢再逞口舌之快而逆大流,只好怂蔫蔫地闭了嘴。 唐其琛手一拂,“自个儿来。” 柯礼坐副驾,边系安全带边说:“老关打的招呼,以宁应该没事了。” 唐其琛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柯礼分辨一会,觉得是讽刺比较多。拿捏一番,说:“我打听过了,她是两年前从h省的外译机构辞职来上海,跨行转业做了广告媒体。高明朗好色出了名,他们那公司也是局势复杂。” 顿了一下,柯礼继续道:“能立足,已是很不容易了。” 唐其琛单手控方向盘,语气平平:“知道不容易还冲动。你说,这几年她是有长进,还是没长进?” 柯礼哑口无言。 驶出停车场,并入主干道,唐其琛才说:“你为她说的话,多了。” 柯礼抬手抵了抵鼻尖,点头,“抱歉。” 这声抱歉,唐其琛心里明白是情有可原的。柯礼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为他处理过太多人和事,举止有礼,很能领会要意,正因公事公办,才难免显出寡情。别人很难从柯礼口中撬出唐其琛的行踪,但温以宁一问,他都乐意告知。 二十出头的姑娘一合眼缘,柯助理身上便多了几分难得的和气。现在回头一看,那时候的两人,关系倒是非常友善的。 短暂安静,唐其琛头往后枕,“安蓝在争取的那部电影叫什么?” “《建国大业》。”柯礼说:“中宣|部和总局的推荐影片,是明年五个一工程奖里树立行业典范的标杆作品。” 唐其琛闭眼休憩,说:“她需要一部这样的作品。” 需要根正苗红地镀镀金,需要做上行下效中的那个上。 柯礼心领神会,点头道:“好,我去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大梦谁先觉(3)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一夜冬风, 外头降了温,拂开连着几日天晴艳阳的春意之象, 风雪于四季原来是从不会迟到的。 唐其琛第二天没有来公司,对外说是出短差, 到第三天才现身。西装笔挺,俊朗生风,看着与平日无异, 但只有挨得近才能隐约发现,他嘴角处仍有极轻的伤痕。柯礼帮着传递重要事项,其他人非必要不准来唐其琛的办公室。他早上是问过一句怎么伤着的, 但唐其琛连敷衍的借口都没找,直接沉默以对。 陈飒这边,终于在一周内敲定新年新季度的节目冠名事宜。总共三档, 全是上星卫视台以及网络平台的王牌重点。冠名费总额逾越十个亿,还不算黄金时段的广告投放。陈飒人如其名,飒飒英姿给整个业内留下了光芒凌厉的年末收尾。 温以宁从当初名不副实的助理, 终于成了真正的助理。陈飒带她在风雨刀刃里闯一轮,比任何时候都有用。当时有个意外。在h台的栏目招标会,高明朗和文雅也在。位置还巧妙, 他们坐第二排,温以宁跟着陈飒坐第一排, 之间岔开两个座位。 他们仨的那点恩怨情仇陈飒是清楚的, 碍着交际礼貌点头之交, 再多的态度她也不可能表明。但还是留意着温以宁的表现。按常理就是交情散了归陌路的那种。 没想到的是,温以宁竟主动的,大大方方地跟两人打招呼,眼角眉梢笑意刚刚好,没有半点露怯与遮躲。好似那前尘恩怨都已随风逝。 招标结束后,陈飒问她,对高明朗没成见了? 温以宁听后摆摆手,笑得牙白如贝,“哪儿敢有成见,我还得在这个圈里混饭吃呢。” 这话不是屈从,也不是怕谁。赚钱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温以宁不怕事,但也没必要去惹事。这跟她有没有后台无关,纯粹她自己拎得清,想得开。 陈飒听懂了她意思,也回了个笑,“忍不下去的时候也没必要,工作再努力一点,我这棵大树可能也愿意给你抱一下。” 大概是工作圆满完成让这位御姐心情不错,温以宁依稀从她眉目里瞧出了几分真心不假。 而离开校园后,这几年匆匆而过也从未回头和从前的自己打个照面。也就这一刻,温以宁突然发现,成为一个能屈能伸,能方能圆的人,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陈飒的老规矩,工作完满结束就是庆功宴。部门大小员工聚在一起吃个饭,连平日做保洁的阿姨也有这份待遇。唐其琛每年都参加,今年依旧。 温以宁没和他坐一桌,级别够不上。两人隔的也不远,空中餐厅的服务与装潢是顶级。顶上的奢华水晶灯一打光,气氛喧闹热烈,温以宁不太合适宜地想起一个词,隔山隔海。 唐其琛的姿态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冷淡。他不喝酒的,一杯温水也能敬得客气周全。温以宁也就这片刻的分神,唐其琛突然不着痕迹地看了过来。来不及躲,索性就不躲了。温以宁目光无所谓地聚在他身上,就像看一件门口摆设。 饭局结束后,三三两两地告辞。唐其琛和陈飒走在后边,很慢,说着工作上的事。温以宁被陈飒支去买单,办妥后再出来就落开了大队伍,倒和他们同节奏了。 柯礼喊她名儿,笑着说:“等会吧,陈飒跟你顺路,你搭她的便车。” 温以宁啊了声,点点头,问他:“晚上吃饱了吗?” “没太饱,光顾聊天了。”柯礼说:“不过我吃了几口虾,很不错。” “我也喜欢那个虾,芝士味儿好浓。”温以宁也挺轻松地闲聊。 有一搭没一搭的,快到停车的地方时,陈飒接了一个电话,没听几句,她脸色唰的变了,“哪里?” 那边重复了一遍,这次时间稍长。 陈飒握着手机,越握越紧,指甲盖儿都泛了白。挂断电话后,她神色极其焦虑,“唐总,抱歉,我得先走一步。” “有事?”唐其琛敏锐,她状态不对。 陈飒说:“子渝出事了。” 唐其琛敛眉,“说。” “他跟人打架,关了进去。”陈飒烦极了,一天的春风得意,这会全没了。 她身上这点事唐其琛是明明白白的,陈子渝就是一叛逆少年,不好念书,行事标准就一条,跟他妈对着干。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小打小闹,调个皮气一下你。 唐其琛对柯礼说:“一起去一趟,你开车,她这状态开不了。还有,你给小霍打个电话。” 都是好些年的老友,陈飒也不客气推辞。一辆车,唐其琛自然是坐后座,陈飒坐副驾,温以宁只得也坐进后排。空间虽大,但两人距离还是挨得近的,温以宁能闻到淡淡的香。自那夜对峙之后,两人本就贫瘠的交集,更是少的可怜了。车窗外的霓虹灯影快速掠过,忽明忽暗的,一人脸朝左,一人眼看右,谁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陈飒赶到地方时,陈子渝就被扣在走廊,蹲在地上面无表情。温以宁第一次见到这位小魔王,惊讶于他的清秀面相,最难得的是眉眼之间那股干净的少年气。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惹人嫌的祖宗。 柯礼稍晚进来,在外面一通电话打点了关系,没五分钟,值班民警通知家属补办个手续,将人放了。陈飒挺沉默,见着面到现在都没开口斥过一个字。陈子渝也没事人一样,还挺懂礼貌地跟唐其琛c柯礼打招呼。看到温以宁时,嘴上抹蜜似的:“漂亮姐姐欸!” 反正从头至尾也没叫陈飒一声亲妈。 车子开上大路大概五六公里,陈飒忽然开口:“停车。” 柯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想了想,还是靠了边。陈飒一脸冰霜地推门下车,直接掀了后座门儿把陈子渝给拎了出来。陈子渝扭着身体,妄图脱离桎梏。 陈飒没让他得逞:“大晚上的,这么多人没功夫陪你瞎疯。你逃课也就算了,还给我打架?啊?你什么脑子啊?你要真能耐,就别给我打电话啊。” 陈子渝吼回去:“不是我打的!警察叔叔打的!你怪我干嘛呀,你怪他们去!” 得,还有理了。 温以宁都给听笑了,什么小孩儿啊,奶凶奶凶的。 冬天的风割人,吹得陈飒眼睛干,她一垂眸,再抬起时,眼角都红了。陈子渝看见她这反应,表情还跟炸了毛的猫似的,但肢体反抗幅度明显减小。 陈飒说:“你再闹,我就把你送去美国。” 陈子渝的反抗又变剧烈了,也不知哪个字儿呲了他的毛,他情绪忽的激动:“你就知道这句话,你关心过我吗?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陈飒冷笑一声,凉飕飕地答:“什么日子?我一天好心情全给你破坏掉的日子。” 陈子渝转身就往马路上跑,温以宁离他最近,本能反应地去抓他的手。刺耳的刹车,此起彼伏的汽笛鸣叫,接着是司机疯狂的咒骂。 温以宁拽着陈子渝,力气太大了,两人是倒在地上的。陈子渝将近一米八,就这么压在温以宁身上。温以宁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一口气梗在胸口好半天上不来。眼睛都是花的。 所有人都吓着了,如果没温以宁那一拽,陈子渝铁定命丧车轱辘。 “姐姐对不起啊。姐姐你没事吧?”陈子渝自个儿也懵了,赶紧爬起来要扶她。 唐其琛猛地出声:“你别碰她。” 陈子渝蔫蔫儿地收了手,表情不知所措。 唐其琛就这么蹲了下来,觉得高度不够,又把腰伏低了些,“还好?” 温以宁摇摇头。 柯礼也说:“自己先缓缓,哪里疼么?这要摔了胳膊动了骨头,可千万不能乱挪动。” 唐其琛也是这意思,所以才不准陈子渝莽撞。 温以宁说:“我真没事儿。”然后站起来。但到底摔了这么一跤,没磕碰也是不可能。她力气没使上来,单膝跪在地上喘了下气,眼见又要坐去地上,唐其琛伸手撑了她一把。 男人的手是有力气的,握着她手腕,稍稍抬力不让她往下滑。温以宁本能反应地要挣开,唐其琛说:“我扶你。” 两人算是挨得很近了,一个能听见对方不平的心跳,一个能看见对方闪烁的迟疑。但温以宁还是说:“谢谢。” 站起来了,唐其琛也没急着松,等她适应了,才完全分开。 陈飒的内疚和惊吓全化成了怒气,她那一巴掌都举在半空了,陈子渝不躲不闪,直楞楞地盯着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那一巴掌生生停住,幻化成了内力,好似都甩在了陈飒脸上。 冬夜的风干燥而呼啸,没人再说话。 “你,过来。”唐其琛对陈子渝勾了下手指,双手环搭在胸口,依旧不经心的模样。 陈子渝像是扳回了一局,傲慢偏见又起死回生。他无所谓地跟过去,眼睛都没眨几下。唐其琛说:“道歉。” 他站在温以宁的身前,一声道歉说得重而又重,“她跟你非亲非故,没那个义务陪你不要命。” 陈子渝点头,坦坦荡荡的,“姐姐对不起。” 温以宁嘴角扯了扯,本能反应吧,虽然确实很危险,但她没觉得后悔。 唐其琛又对陈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对你母亲道歉。” 陈子渝这下不干了,脸一偏,我没错。 唐其琛问:“道不道歉?” 黑夜里,他的声音温淡依旧,但凝神专注时,气度就出来了,细密的刀尖齐齐站立,是泛着寒光的。陈子渝虽然心里犯怵,但宁死不从。 唐其琛就这么走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对着他的腿窝一脚踹了过去——“给你母亲道歉!” 陈子渝跟面条似的跪在了地上,扑通巨响,膝盖都快磕碎了。他红着眼睛,咬牙不服。 唐其琛蹲下,目光与之平视,“她再多过失,都不能成为你这样伤害她的理由。今天你生日?生日怎么了?很伟大?很了不起?你妈妈在这个圈子里打拼,都是人吃人的社会,不进则退。她给你的一切,才是你今时今日能够恣意妄为的资本。她不容易,你没这个资格怪她。” 说这话的时候,唐其琛是平静的,不带个人情绪,仿佛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理,你不得不信服。陈飒站在一旁,沉默许久后,忽然就落了泪。 言尽于此,唐其琛也乏这种温情戏码,如果不是对陈飒的人生经历有所了解,他也不会去蹚这一趟浑水。没管后续,就带着柯礼要走。 经过温以宁身边时,柯礼说:“走吧以宁,送你回家。” 到了车边,唐其琛没上去,而是打开后备箱,手里拎着个小的医药箱。上车后,他把医药箱递给温以宁,什么话也没说。 刚才摔的那一跤,她手背擦出了血口,没多深,自己都没注意到。柯礼发了车,没动,说:“以宁你先消消毒,我不开,待会抖。等你处理好了我们再走” 温以宁沉默地打开箱,棉签沾碘酒,两只手都有伤,右手还行,换到左手就被动了。 柯礼约摸是怕她尴尬,挺自然地聊起天,“那天我开车办事,看见东城一路那边儿又在修路。上海这几年还有不修路的地方吗。” 温以宁说:“我前几天路过母校,也差点没认出来。” 柯礼说:“那边有家新开的川菜馆,听说还不错,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去试试。” 最亲近的感觉无非是他乡遇故知。温以宁这些年独自身处异地,尝过冷暖,品过心酸,一声家乡的味道倒格外让她动容了。 于是特别开心地说:“好啊!什么时候?” 柯礼也笑,“明天下班吧。” 下周行程安排宽松,难得的清闲,柯礼处在这个职位,甚少有什么假期,平日的放松也大都是工作之余的短暂时间。 就在这时,始终沉默的唐其琛忽然问:“你明天不加班?” 柯礼说:“明天没太多事儿,您就两个会是在白天。晚上也没应酬。” 唐其琛眼神平静,语气亦理所当然,“你明天要加班。” 柯礼和温以宁聊的东西太生活了,轻松又惬意的,他松了神,一下子也没往深里想。这会儿反应过来,老板心思来不及琢磨,总之不敢忤逆,点头应,“好的,唐总,我明天会加班。” 又对温以宁抱歉道:“改天吧,第一次请你就放了鸽子。” 温以宁觉得哪哪儿不对,但又说不出个具体。而唐其琛已经头枕椅背阖目养神,从容淡定的模样,好似风度翩翩的局外人,而忘记自己其实是夺人所好的那个始作俑者了。 在君山区那边接了场婚礼,中介还得管她拿一半的钱。今天这户人家挺小气,她在台上蹦跶了俩小时直到宴席结束,主人都没给她留口饭,说是协议签好的不管饭。 晚九十点,又下着雨,公交车半天等不到一辆。温以宁裹着棉衣,蓬纱裙刮着皮肤有点儿疼,脸上的妆夸张至极,飒飒西风里跟孤魂艳鬼似的。 到家,穿了一天高跟鞋的脚趾头冻木了,江连雪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也没什么问候语和开场白,直接的: “我最后通知你一遍,那学校这周五面试,你周三回还是周四回?” 温以宁说:“我找着工作了,不回去。” 江连雪在牌桌上,麻将丢得哐哐响,伴着输牌的扫兴更加架不住耐性,凶了起来,“带种!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带种!别回了,一辈子别回了!把钱还给我!” 电话悍声挂断,一瞬间耳根子清静得让人晕眩。 江连雪年轻时候脾气就挺爆,承袭到了中年,她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从她十八岁生了温以宁就能看出来,有点仙气儿。不过温以宁还是能理解,一个容貌人上人的女人,一生却过成了人下人的样子,心里有苦含怨或许还夹着恨,久了,就成了唏嘘。 温以宁点开微信,把上回走时江连雪给的两千块钱转账还了回去。刚要熄屏,目光留在了聊天列表里排前面的一个号上。最后一行话还躺在那—— “温小姐,仍希望您斟酌考虑,期待与您会面。” 工工整整的态度,话里也有苦劝的余地。亚汇集团人事部三天前给她打电话时,她还以为是诈骗。后来人家再而三地致电,才相信这是真的。 相信了,却茫然了。茫然过后,温以宁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 高明朗这人太阴险,在资源和背景面前,她连蝼蚁都不算,说到底,还是只有任人拿捏的份。她租的这个小区价格不便宜,但当初一没债务,二也不用养家,想着上班方便咬咬牙也能应付。可一旦失业,生活的獠牙就伴着血盆大口凶残而来了。 温以宁没空想太多,就觉得,先扛过寒冬腊月,等明年开春兴许有转机。至于亚汇集团这支橄榄枝,世上道理无非就是公私分明才叫活得明白。但这个问题上,温以宁觉得,糊涂一点是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大梦谁先觉(4)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最近很少见到陈飒的身影,北京上海两处跑, 沟通着广告投放的事。温以宁在部门待着,反正上班都这样, 事情做完了就一起聊聊天。哪个包包好看哪家餐馆好吃, 什么都聊, 然后也听说了不少公司的八卦。 聊亚汇集团的发家史, 聊高管层开会时暗潮涌动的复杂局面,聊谁跟谁站一边的。聊柯礼, 说柯助理三十一了,还单身着, 每个月还能领一笔公司的福利,单身慰问金。 温以宁都给听笑了, 这福利,够特别的, “单身的都有这笔钱?” “那也不是人人都有,唐总就没有。” 大家哄笑一团。说到这里,话题的延展性就很强了。 “诶,你们说, 唐总真单身啊?” “对吧,从没听过有呢。” “稚嫩。”一同事挑眉说:“以前那个上热搜的, 叫什么来着?是唐总的车呢, 那辆宾利。” “嗨!你说安蓝啊?”另一个嘁了声, “不知道吧你们, 跟唐总一块长大的,玩儿的好。两家有利益牵扯吧,好像安蓝的伯伯经常上新闻联播的。” “嘘嘘嘘!别说了!”不知是谁提了醒,反应过来,陈飒出现得悄无声息,就站在办公区中间。 一个眼神扫过去,大家低着脑袋各做各事。 陈飒站了十来秒,这十来秒是很有震慑力的,终于,她脸转向左边,对温以宁说:“你跟我来。” 温以宁起身,跟在陈飒后面。陈飒推开办公室的门,把包丢在沙发上,进来一个电话,她把手机搁脸颊和肩膀之间,腾出手看这两天的文件。 五分钟后,她放下手机,头也没抬地说:“你准备一下接待工作,明天有一家国外的公司过来考察。” 温以宁点头,“好。” 陈飒签完待办的文件,才抬头看她,“宴请就放金茂,秦副总和林副总作陪,位置你安排一下,别弄错顺序。” 交待了重点,陈飒说:“把事办好。” 虽然还是打杂的活儿,但分量和性质还是不一样了。这部分的工作对温以宁来说不算陌生,在义千传媒的前期都是这么干过来的。 人生你说不准,十二年一轮回这说法也不作数,起起伏伏,任何一个阶段,可能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陈飒忙着招商引资,也物色了几支卫视台明年的重磅综艺节目,筛选着投资冠名。温以宁看到明天来访的公司名字时,惊了一跳。也难怪陈飒的态度要郑重些。 虽然时间紧,但温以宁的工作还是做得周全。第二天,陈飒说:“你跟着一起。” 她今天着装是隆重的,红唇提气色,大气的很。就这样,温以宁看到这位国内人脉鼎盛的美女老总,在人际交往上游刃有余的那一面。真真的名不虚传。 考察团一行十来号人,温以宁跟在最后头,听得多,看得多,其中有一名日籍男士,年龄偏长,双鬓发白,走在最后。陈飒作报告的时候用的是英文,那人翻着资料,偶尔看一眼陈飒,目光里有迟疑。温以宁坐在会议室靠门的地方,作用也就是递递东西,添添茶水。她注意到这位,然后查了一下手里的名单,年龄,国籍,偏好,这些信息是提前准备好的,就这人,唯独职位后面是空白。 台上的陈飒正介绍亚汇集团在智能领域的发展计划,能力中心的建立已经扩散至战略资源丰厚的地区。这些专业术语是绕口的。那人疑虑的神色更甚。温以宁就是这时候走上前,微微伏腰,用日语轻声招呼:“需要帮助么?” 对方递了个欣然的眼神,温以宁就维持这个恭顺礼貌的姿势,把陈飒说的,用日文复述一遍。她的语感和语速是非常流畅的,几近同声翻译。 陈飒目光落到她身上,状似无意但有力道,会议时间还长,进行了大概十分钟,会议室门从外推开,柯礼走了进来。他动作轻,挑的也是在播放影像资料的时刻,极少人发现。 柯礼把手上的椅子,放在温以宁的身后,然后拍了拍她的肩。温以宁侧头,眼有惊讶,柯礼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冲她笑了下就出去了。 会议室靠门的一面是整片落地窗,温以宁又顺着看了一眼,柯礼跟在唐其琛身后,两人西装色系相同,撑着姿态,连背影都是带风的。 一天流程顺利结束,考察团走时,那名日籍男士在上车前,特地对温以宁比了个赞扬的手势。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名老人,是对方公司在亚太地区即将上任的负责人。 陈飒为这事儿斥责了相关部门,前期调研工作不细致,重要人物的信息全给遗漏。她训人的时候,眉梢眼底裹着凌厉,话也重,温以宁瞥见身边的主管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 到了下班的点,气氛稍缓,温以宁也收拾东西准备打卡。陈飒从办公室出来,经过她座位时,忽说:“下班回家?” 温以宁愣了下,“对。” “走吧,坐我的车。”陈飒留下话,也没等她回答就朝前走了。 温以宁新住处的位置有点偏,从浦东开过去一小时有多,又是下班高峰期,两人直接给堵在了立交桥的出口。陈飒等得不太耐烦,从储物格里摸了包烟,一支衔在指间,开了窗过风。 问她:“抽么?” 温以宁说:“不抽。” 陈飒轻缓吐气儿,左手搭着窗沿说:“我也没瘾。” 几句不痛不痒的问答,你来我去的便没了继续。一支烟毕,陈飒拣了颗糖放嘴里融了融才问:“我看过你的简历,学的是英语,怎么会讲日文?” “读书时候时间多,什么都学一点。” 这话听着谦虚,蜻蜓点水似的带过,但就她今天那一番表现,可不止是“一点”能概括的。学得精,反应能力快,算算时间,也是毕业四五年的人了,还能有这份功底,不容易。 但陈飒也没接她的话,只问:“你为什么要改行?” 温以宁平静道:“趁年轻,体验不同的生活。” 又聊了几句,陈飒问她:“我带的人里,年轻的多,做事儿是有冲劲,这是优点,不过也容易大惊小怪,聚在一块,能谈论的,不能谈论的,没个分寸容易忘形。你刚来,肯定有很多不明白的东西,跟她们聊聊也好。” 这话表面无风无云的,但温以宁听得出,阑珊之意,深藏不露。 静了几秒,她对陈飒说:“我知道您对我的看法。” 一句话就这么直白地撕开了隐匿的试探,陈飒收起了刚才的笑意,平平静静的神情才是她真的情绪。 温以宁说:“我是从义千传媒出来的,能走到亚汇,柯助理的确劝过我。但我不是为着谁的人情脸面,也从没仗着谁的势而心存侥幸。我就是来工作的,拿一份薪水,做一份事,我不需要走后门,别的话我不敢说。但从前c现在c以后,不管在公司留多久,我对得起我自己。” 这种表现的方式还是稚嫩了,但温以宁觉得,任何一段际遇,能聚也能散,没个定数的东西,就犯不着担这份被误解的委屈,信与不信,至少态度是得立起来的。 这正正经经说话的样子,倒让陈飒格外留意了,“你就没想过抱怨?” 温以宁认真想了下,承认说:“那也有。我之前不是为了安蓝那个代言的案子忙活过吗。其实我很不喜欢接这种。” 陈飒打断:“哪种?” “啊。就是,不按合同执行的。”温以宁笑了下,“为着一件礼服,闹得这么坚决,其实犯不着。但我没办法呀,工作就得做。我还托人联系明星的经纪人,花了不少功夫,见不着,最后是她的一个级别特低的助理。那助理脾气也大,我都那么求他了,人家没个好脸子,还得说我是臭傻x让我滚蛋。” 陈飒嘴角浅扬,一个极微小的弧。 温以宁努努嘴,“不说了,在您面前小巫见大巫了。我可能没什么能力,但你看到我是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 陈飒嗤声一笑,好像她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背书,平平无奇,不足以动念。她眉间神色挑了下,淡淡地留一句—— “你没跟我说实话。” 汽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尾灯也交错地亮着,前面通车了。陈飒转动方向盘,打向右边,“下个月我要去一趟浩亚台,落实明年一季度的广告投放工作。” 车已右转,道路比刚才直行时通畅得多,她说:“这一次,你跟我一起去。” —— 把温以宁送到地方,陈飒又返回了亚汇。 ce一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柯礼和唐其琛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见陈飒进来,柯礼挪了个位置,招呼她坐。 唐其琛叠着腿,办公室暖风阵阵,温度适宜。他就穿了一件羊绒衣,里头是白衬衫,喉结处解了一粒扣,衬得脖颈线条是好看的。 他把手里的文件递给陈飒:“你看看。” 陈飒阅了几行,笑容就接上了,“这么快?” 亚汇集团明年于海外市场的宣传推广的其中一条重要渠道,历经数次谈判斡旋,终于拿下了。 “他们内部开会的时候,山本泉郎先生投了赞成票。”柯礼说:“陈经理,恭喜。” 陈飒的喜悦神色克制有度,点头对唐其琛说:“我会着手对接工作。您放心。”她也不是吝啬夸赞的人,实事求是地陈述:“今天温以宁的表现不错。” 柯礼有所悟地笑了下,与陈飒都十分默契地把目光转向唐其琛。 唐其琛起先是不在意的,一秒,两秒,三秒,被这两人注视的时间一长,像施压似的斗胆包天。唐其琛手指搭着沙发扶手,微微一蜷,淡声应: “嗯,厉害。” 话题到了他这一句话,就自动收了尾。之后就是闲聊,柯礼和陈飒聊的时候多一些,最后聊起了员工,陈飒把部门突出的那几个点评了一番优点,说到温以宁时,陈飒顺着下班在车上两人的聊天内容,谈起了她在义千传媒的经历。 “那时候她为了安蓝的毁约,是下过不少功夫。安蓝的经纪人叫什么来着?”陈飒问柯礼。 柯礼答:“邹琳。” 陈飒蹙眉,这个表情变化不露声色又恰到好处,状似不知的语气:“我还以为赵志奇是经纪人呢。” “这是她团队里一个小助手。”柯礼脑子里的信息库是完整妥帖的,他问:“怎么了?” 陈飒顺水推舟,就这么把温以宁被这个助手骂过的事,原词原句地说了出来。说完,陈飒笑了笑,“现在明星身边的人都这么有分量了啊,是我落伍了。” 柯礼心跳提了提,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嘴上还是和和气气道:“仗势欺人的是很多,哪个圈子都一样。” 而从始至终,唐其琛都没再说一句话。 又过半小时,柯礼送陈飒到门口,然后合门转过身,唐其琛已经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看着窗外。柯礼是想问他,是否回家。但这一瞬,跟有风堵住喉咙眼似的,他有点不想开口了。 “柯礼。”唐其琛的声音沉,跟窗外夜色相辅相成,他头也未回,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这个人弄走。” 预感透支得异常准确,柯礼心里是有偏向的,但他不能感情用事,权衡要害,他说:“安蓝的人,要不要” “让他走。”唐其琛打断,转过身,眼里明显是不悦的,“让她身边少些不干不净的人。 这座楼的电梯是有区分的,现在过了零点,专乘的那几座得刷个卡识别。唐其琛说:“不碍事,走吧。” 公共区域的电梯互相联动,按个方向,指令键就都亮了起来。等了不一会,后边的那座先开了门,柯礼和唐其琛边聊边进了电梯。 “商务部那边的人事消息到明年初就会公布,这次康部长上台,多少人没料到,现在的风声也捂得紧。”柯礼跟他说起这事,感慨道:“康部那性子,忍常人所不能忍,实在硬气。” 唐其琛说:“你告诉他,卧薪尝胆,这么些年该他出头了。” 柯礼伸手按楼层,“是,我会转达。” 电梯门关到一半——“诶!等等!” 柯礼是站在右边的,这个角度能看见跑过来的那道身影,他把电梯按住,合成一条缝的门又徐徐划开。温以宁气喘吁吁,左右手拎着十几只外卖袋,稀里哗啦的摩擦声,她连外套都没穿,一件打底线衫看着就单薄。 “谢了!”温以宁如释重负,边说边抬头,看清了人,她愣了下,卸下去的包袱又给抛了上来。 柯礼神色和语气都是自然的,“以宁。” 温以宁点点头,“柯助好。” “买的什么这么多?”柯礼伸过手,“我帮你拿点儿。” 温以宁侧身一挡,一个很细微的拒绝动作,说:“部门加班呢,我买点宵夜。” 柯礼还是坚持,“给我吧。” 温以宁笑笑,“不了,不方便。” 于公于私都是不方便的。柯礼什么身份,提着东西陪她一露面就够人说的了。温以宁最忌讳的还是这点,拿别人的客气当回事儿,她做不到,也不合适。 柯礼不勉强,笑了笑作罢。 三十好几层,升上去要点时间。温以宁跟柯礼说完话就往边上站。方寸天地,三人身影,各自安静。他人有没有各怀心思不知道,但温以宁是没打算再吭声的。 这是她的态度,看着淡,真,不拘小节,其实还是拧成了一根细密绵长的尖针,藏着,掩着,锐气还是在那的。再看唐其琛,从从容容,四平八稳的眉间也是窥不出半点情绪。 “明天下午在总局有个会,您去么?”柯礼说着话,从善如流地缓着这气氛。 他们的话题徐徐延展,像个保护罩,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尴尬,也小心翼翼地护住了那份可怜的和气。 到了楼层,温以宁提着外卖走了。柯礼看着她背影,也不知是可惜还是无奈,“大半月了,跑上跑下的。陈飒带人的风格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唐其琛走出电梯,往背影早就消失的那个方向看了眼,什么都没说。 柯礼也没敢想老板会发表什么意见,一个男人,能到这样的地位,有志,有识,有恒,沉得下去的定力,一定多过宣扬的欲望。再说了,他和以宁之间那点过往,虽未被正名,但总归是不痛快的。 唐其琛在外头看了会儿里面,看着员工兢兢业业,看着陈飒坐镇指点,看着温以宁忙忙碌碌,头发松了几缕,正专心地给每个人分宵夜。隔着窗户和灯光,这份感觉怎么说呢,像是美玉蒙尘,看不真切。 有好一会儿后,唐其琛才垂眸,对柯礼说:“不进去了。” 柯礼问:“送您回家?” “去办公室。” 加班估摸着还有半小时结束。大家吃着宵夜,虽疲倦但还是有话聊的。这个夸鸡腿好吃,那个说奶茶珍珠好大颗,又齐齐对温以宁说辛苦啦。温以宁说小事小事要吃什么我再去买,态度真真诚诚的很博好感。 她把一份寿司递给陈飒,“陈经理,这个您吃么?” 陈飒在看图表,头也没抬,“谢谢,不吃。” 温以宁没说话,过一会又给她递了杯水,声音很轻:“温的。” 陈飒这回侧了头,正眼落向她,几秒后,伸手接了。 外卖点的多,味道清淡的都被挑光,剩下的是些麻辣口味,看来久坐办公室的年轻人也很注重养生了。温以宁点了点数,望着这些葱姜辣油也是望而却步。 “温以宁。”陈飒忽然叫她。 “啊?”温以宁应着。 陈飒的右手握着手机,从耳畔放下,问:“还有吃的么?” “有啊。” “那你送去楼上。” “嗯?”温以宁不明白,“楼上?” 陈飒的表情跟这深了的夜一样,她说:“ce一办公室,出电梯直走最大的那一间。” 温以宁提着剩下的宵夜,上电梯,出电梯,然后看着那张虚掩着的门。这个发生太突然了,一层楼的距离,要说立刻有什么百转千回的心思,那不现实。 温以宁敲了两声门,就听见里头的声音:“进来。” 办公室铺着地毯,深灰色的装潢设计,金属摆件多,开的灯也不甚明亮,披着一层纱似的,更没什么烟火味了。 唐其琛是背对大门的,坐在皮椅里,椅背遮了大半人影,就只看见搭在靠背上的西装外套,以及黑色针织衫包裹着的左右手肘。 柯礼不在,这个宽敞空间像真空泵抽掉了空气,压着人。 进来前心里还有点磕碰,但这会进来了,倒还平静了。温以宁把宵夜轻轻放在侧边的小桌上,说:“老板,吃的在这里。” 皮椅转了个面,唐其琛看着她,就这么看着。 怎么形容这个眼神呢——穷尽斯文,把该藏的都藏起来了。就是你看不出有什么,但又好像是有什么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大梦谁先觉(5)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这座楼的电梯是有区分的,现在过了零点,专乘的那几座得刷个卡识别。唐其琛说:“不碍事,走吧。” 公共区域的电梯互相联动, 按个方向,指令键就都亮了起来。等了不一会,后边的那座先开了门, 柯礼和唐其琛边聊边进了电梯。 “商务部那边的人事消息到明年初就会公布, 这次康部长上台, 多少人没料到, 现在的风声也捂得紧。”柯礼跟他说起这事,感慨道:“康部那性子,忍常人所不能忍,实在硬气。” 唐其琛说:“你告诉他, 卧薪尝胆, 这么些年该他出头了。” 柯礼伸手按楼层, “是, 我会转达。” 电梯门关到一半——“诶!等等!” 柯礼是站在右边的, 这个角度能看见跑过来的那道身影,他把电梯按住, 合成一条缝的门又徐徐划开。温以宁气喘吁吁, 左右手拎着十几只外卖袋, 稀里哗啦的摩擦声, 她连外套都没穿, 一件打底线衫看着就单薄。 “谢了!”温以宁如释重负,边说边抬头,看清了人,她愣了下,卸下去的包袱又给抛了上来。 柯礼神色和语气都是自然的,“以宁。” 温以宁点点头,“柯助好。” “买的什么这么多?”柯礼伸过手,“我帮你拿点儿。” 温以宁侧身一挡,一个很细微的拒绝动作,说:“部门加班呢,我买点宵夜。” 柯礼还是坚持,“给我吧。” 温以宁笑笑,“不了,不方便。” 于公于私都是不方便的。柯礼什么身份,提着东西陪她一露面就够人说的了。温以宁最忌讳的还是这点,拿别人的客气当回事儿,她做不到,也不合适。 柯礼不勉强,笑了笑作罢。 三十好几层,升上去要点时间。温以宁跟柯礼说完话就往边上站。方寸天地,三人身影,各自安静。他人有没有各怀心思不知道,但温以宁是没打算再吭声的。 这是她的态度,看着淡,真,不拘小节,其实还是拧成了一根细密绵长的尖针,藏着,掩着,锐气还是在那的。再看唐其琛,从从容容,四平八稳的眉间也是窥不出半点情绪。 “明天下午在总局有个会,您去么?”柯礼说着话,从善如流地缓着这气氛。 他们的话题徐徐延展,像个保护罩,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尴尬,也小心翼翼地护住了那份可怜的和气。 到了楼层,温以宁提着外卖走了。柯礼看着她背影,也不知是可惜还是无奈,“大半月了,跑上跑下的。陈飒带人的风格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唐其琛走出电梯,往背影早就消失的那个方向看了眼,什么都没说。 柯礼也没敢想老板会发表什么意见,一个男人,能到这样的地位,有志,有识,有恒,沉得下去的定力,一定多过宣扬的欲望。再说了,他和以宁之间那点过往,虽未被正名,但总归是不痛快的。 唐其琛在外头看了会儿里面,看着员工兢兢业业,看着陈飒坐镇指点,看着温以宁忙忙碌碌,头发松了几缕,正专心地给每个人分宵夜。隔着窗户和灯光,这份感觉怎么说呢,像是美玉蒙尘,看不真切。 有好一会儿后,唐其琛才垂眸,对柯礼说:“不进去了。” 柯礼问:“送您回家?” “去办公室。” 加班估摸着还有半小时结束。大家吃着宵夜,虽疲倦但还是有话聊的。这个夸鸡腿好吃,那个说奶茶珍珠好大颗,又齐齐对温以宁说辛苦啦。温以宁说小事小事要吃什么我再去买,态度真真诚诚的很博好感。 她把一份寿司递给陈飒,“陈经理,这个您吃么?” 陈飒在看图表,头也没抬,“谢谢,不吃。” 温以宁没说话,过一会又给她递了杯水,声音很轻:“温的。” 陈飒这回侧了头,正眼落向她,几秒后,伸手接了。 外卖点的多,味道清淡的都被挑光,剩下的是些麻辣口味,看来久坐办公室的年轻人也很注重养生了。温以宁点了点数,望着这些葱姜辣油也是望而却步。 “温以宁。”陈飒忽然叫她。 “啊?”温以宁应着。 陈飒的右手握着手机,从耳畔放下,问:“还有吃的么?” “有啊。” “那你送去楼上。” “嗯?”温以宁不明白,“楼上?” 陈飒的表情跟这深了的夜一样,她说:“ce一办公室,出电梯直走最大的那一间。” 温以宁提着剩下的宵夜,上电梯,出电梯,然后看着那张虚掩着的门。这个发生太突然了,一层楼的距离,要说立刻有什么百转千回的心思,那不现实。 温以宁敲了两声门,就听见里头的声音:“进来。” 办公室铺着地毯,深灰色的装潢设计,金属摆件多,开的灯也不甚明亮,披着一层纱似的,更没什么烟火味了。 唐其琛是背对大门的,坐在皮椅里,椅背遮了大半人影,就只看见搭在靠背上的西装外套,以及黑色针织衫包裹着的左右手肘。 柯礼不在,这个宽敞空间像真空泵抽掉了空气,压着人。 进来前心里还有点磕碰,但这会进来了,倒还平静了。温以宁把宵夜轻轻放在侧边的小桌上,说:“老板,吃的在这里。” 皮椅转了个面,唐其琛看着她,就这么看着。 怎么形容这个眼神呢——穷尽斯文,把该藏的都藏起来了。就是你看不出有什么,但又好像是有什么的。 温以宁对视的时候也没露怯,汇报工作一般该怎么就怎么,问:“有点凉,需要加热么?” 唐其琛的眉目间也看不出情绪的递增或转折,说:“不要了。” 温以宁点点头,“行,那我出去了啊。” 身体转了一半,听见唐其琛说:“陈飒是个有能力的,你跟她学东西。” 温以宁下意识地回头又看他。视线对视线,一个往上轻抬,一个毫无准备地接纳。很突然,突然到唐其琛停了半秒,才把后头两个字说完:“学吧。” 温以宁诶了声,应着,“会的,那个,谢谢领导关心啊。” 这语气太自如了,既没有拘谨和畏惧,也没有对磕的暗劲儿。我叫你领导,你就真的只是领导。领导你说什么话,我就按着礼数回你什么话。 就刚刚那个回头时的眼神,就已清清楚楚的写着: 再没有别的了。 柯礼从洗手间回来,见着这场面也是一愣,但很快按下了表情,挺自然:“以宁。” 温以宁冲他笑,“柯助,那个宵夜放在这,不过都被大家吃得差不多了。” “啊,没事儿。”柯礼也回了个笑,“我们也就随便垫垫肚子。你们部门还在加班?” “嗯,快下班了。” 温以宁走了,把门关上,也没关紧,就跟她进来前的一模一样。室内空调恒温,太静,能听见轻轻的送风声。柯礼看了眼宵夜,又看了眼唐其琛,“您要饿了,我让小厨房给您备点粥。” 唐其琛又把皮椅给转向了落地窗,左手掐着眉心,右手搭在椅子的扶手,手指有下没下地敲。 柯礼说:“这东西太辣,您得注意着。” “拿来吧。”唐其琛说。 柯礼怔了怔,不过还是坚持地劝说:“医生让您注意饮食。” 唐其琛没多余的话,自己把身体坐直了,“一起吃点。” 柯礼是有眼力的人,也是了解他的人,言轻,话少,甚至绝大时候,唐其琛连多几个字都很吝啬给你。但就这几个字也够了,柯礼知道,没法儿劝。 他无不担心,却也不敢忤逆,只能在吃的时候,迅速地将辣油特别多的往自己碗里夹,他也不是能吃辣的人,这下弄得自己都有些扛不住。 唐其琛瞥他一眼,“你晚上没吃饱?” 柯礼喝水喝得急,手握拳头抵着嘴,咳了两声说:“差不多吧。” —— 加班加到凌晨,但第二天大家还是来得早,一早又忙着昨夜的收尾工作。这个是集团于年底的广告投放,涉及与各大平台c卫视台的合作。温以宁没参与具体,就跟着打打杂,复印一下资料,整个一跑腿小妹。 到下午,事做完,同事们伸懒腰揉肩膀,累,但也是高兴的。温以宁听她们聊天,偶尔也跟着笑笑。后边一同事叫她:“以宁。” “诶,在呢。”温以宁顺着声音回头。 “陈经理让你去趟办公室,现在,快点儿啊。” “行,马上。” 估计又是复印资料,温以宁敲门进去,陈飒看着电脑头也没抬,“你跟我出去一趟,五分钟后走。” 温以宁略感意外,“好。” 陈飒这人的时间观念太强,说五分钟,就绝不迟到一秒,她身材高挑,保养也得宜,合适的衣品和妆容,不刻意装年轻。三十多岁的女人该有的气质,真真的赏心悦目。 陈飒没用公司的车,她的私人座驾是保时捷的panara,上车后白金包往后座一扔,爽利的很。和温以宁全程没什么交流,电台放着歌,还行,也没觉尴尬。 开上高架,陈飒才说:“待会你去超市买点东西。” 温以宁说好,“买什么?” “牛奶,营养品,脑白金,燕窝也行。”陈飒戴着墨镜,正把着方向盘转个急弯。她说:“脑白金吧。” 温以宁顿了下,“这是补脑子的。” 陈飒也顿了下,“那这个别买,买贵点的,开票,报销。”她说:“ce一病了。” 这么官方正经的称呼,温以宁反应了几秒才绕明白,她说的是唐其琛。 老毛病,胃溃疡,唐其琛昨晚开始疼,疼得一天一夜没出门。柯礼连夜替他叫来了老陈,老陈是正儿八经的哈佛医科毕业,没进体制内的医院,自己有个私人的医护团队。他对唐其琛太熟悉,用药快准狠,到白天就没什么事了。 汤臣一品的房子是唐其琛长住的公寓,住了好几年。温以宁站在这地方,脑子有那么一瞬间是眩晕的。陈飒来过两三次,但也不算特别熟,在ab座的电梯面前犹豫了几秒。 温以宁没说话,但眼睛一直是盯着右手边a的方向。 陈飒给柯礼打了电话,往右边,说:“走吧。” 这个时间点,柯礼正给唐其琛汇报工作。唐其琛看着也没什么异样,坐姿松松懒懒,小腹上搁了一条毯子。陈飒进屋后,唐其琛招呼她坐。上下属多年,也用不着场面话。陈飒走个过场,反正他病了也不是这一两回。要不是有事要跟他谈,陈飒可能来都不会来。 唐其琛和陈飒之间是很自然的相处状态。 温以宁从进门起,也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 柯礼笑着说:“以宁,坐。” 她没坐。 正说着话的陈飒突然侧过头,“坐。” 她跟神游似的,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直到唐其琛开了口,“都坐吧。” 站起的柯礼顺着话坐下,温以宁也顺着沙发坐下了。 “欧阳台长那边的意思跟你想法是一致的,跨年晚会的主会场在深圳,l一g一会出现在主持人站位的背景上。”陈飒谈事情,她发言的时间比较多。唐其琛听着,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没怎么发问。他和陈飒是面对面的位置,从他这个方向,不管怎么看,目光都能扫到温以宁。 以宁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长呢衣,眼神是飘着的,不怎么专注。整身浅色,衬得她人也更淡了。这种气质怎么说,跟记忆中的某些时候是有重合点的。 温以宁眼睫轻轻一合,唐其琛的视线就不动声色地转开了,看着陈飒:“嗯,我给欧台打电话。” 近五点,柯礼挑了个停顿的间隙说:“饭点了,边吃边聊吧。” 陈飒这边没什么,只问:“唐总能吃么?” 柯礼问唐其琛,“您喝粥?” 男人点点头,“让老余多送点吃的来。” “我明白。”柯礼就要去打电话。温以宁说:“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她看向陈飒,谦和地说:“陈经理,我能先走么?等您这边忙完了,我再过来。” 一很正常的跟领导请假的语气。陈飒说:“有事你就先走,不用过来了,休息吧。” 在屋里那么多人待着时不觉得有什么,出了这扇门,温以宁觉得还是外头的空气新鲜。等电梯的时候,柯礼也出来了。 “以宁。” 温以宁看着他,“啊?” 柯礼:“我去车里拿份文件。” 温以宁点点头,“嗯。” 柯礼问:“工作还适应么?” “挺好的。” “那就好。”柯礼说:“陈飒挺好的一个人,现在别被她吓着,以后你就明白了。” 不痛不痒的聊天,温以宁只听不言。 柯礼也不是绕圈子的人,把意思敞亮了说,“以宁,如果你有介意的地方,以后我跟她说说,能免的就免了。” 从昨晚到现在,柯礼看着温以宁这反应,觉得她心里肯定有疙瘩。一女孩儿不容易,再憋着忍着也看不过去。柯礼对她印象一直是很好的,拿她当朋友,希望她开心一点。 柯礼说得委婉,但意思确实是这么回事。 说完了,很安静,这份安静让他觉得不对劲。电梯到了,开了,温以宁却没踏进去。几秒之后,电梯门关上,指示灯又往下走。 温以宁忽然轻轻一笑,“礼哥。” 柯礼怔然,这个称呼多久没听过了,配上她这淡淡的笑意,竟然觉得有点儿紧张。 “你不用这么试探我,真的,用不着。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觉得我过不去这个坎儿,怕我有想法。但我告诉你,真没有。都好几年了,我早过了肤浅的年龄。我也说不出感谢相遇这种造作的话,搁我心里,我就想不起他有什么值得我感谢的。” 温以宁还是笑,笑得特别自然,“还有工作的事,就冲你当初那句‘机会不是用来浪费’,我也会来。没别的,我需要吃饭,需要工资,需要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你看我为难吗?我一点也不。我说这么多,也不是示威,刚碰见你们那会儿,我态度是不太好,你别介意。我就是,我就是” 一停顿,气氛就不一样了。 温以宁呼了一口气,长音短叹的,都是对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的唏嘘。 她闭了闭眼睛,睁开后把话说完:“我就是有点难受。” 柯礼一向话术漂亮,能轻轻松松权衡各方矛盾,但现在,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这话太叫人心酸。 离电梯口不足三米的地方,唐其琛站在门后边,明里暗里的眼神里,读不出情绪的进度条。他没披外套,羊绒衫打个底看着单薄,背脊明明是挺直的,这一刻,却摇摇欲坠,跟胃疾又复发似的,站不太稳了。 温以宁都给听笑了,这福利,够特别的,“单身的都有这笔钱?” “那也不是人人都有,唐总就没有。” 大家哄笑一团。说到这里,话题的延展性就很强了。 “诶,你们说,唐总真单身啊?” “对吧,从没听过有呢。” “稚嫩。”一同事挑眉说:“以前那个上热搜的,叫什么来着?是唐总的车呢,那辆宾利。” “嗨!你说安蓝啊?”另一个嘁了声,“不知道吧你们,跟唐总一块长大的,玩儿的好。两家有利益牵扯吧,好像安蓝的伯伯经常上新闻联播的。” “嘘嘘嘘!别说了!”不知是谁提了醒,反应过来,陈飒出现得悄无声息,就站在办公区中间。 一个眼神扫过去,大家低着脑袋各做各事。 陈飒站了十来秒,这十来秒是很有震慑力的,终于,她脸转向左边,对温以宁说:“你跟我来。” 温以宁起身,跟在陈飒后面。陈飒推开办公室的门,把包丢在沙发上,进来一个电话,她把手机搁脸颊和肩膀之间,腾出手看这两天的文件。 五分钟后,她放下手机,头也没抬地说:“你准备一下接待工作,明天有一家国外的公司过来考察。” 温以宁点头,“好。” 陈飒签完待办的文件,才抬头看她,“宴请就放金茂,秦副总和林副总作陪,位置你安排一下,别弄错顺序。” 交待了重点,陈飒说:“把事办好。” 虽然还是打杂的活儿,但分量和性质还是不一样了。这部分的工作对温以宁来说不算陌生,在义千传媒的前期都是这么干过来的。 人生你说不准,十二年一轮回这说法也不作数,起起伏伏,任何一个阶段,可能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陈飒忙着招商引资,也物色了几支卫视台明年的重磅综艺节目,筛选着投资冠名。温以宁看到明天来访的公司名字时,惊了一跳。也难怪陈飒的态度要郑重些。 虽然时间紧,但温以宁的工作还是做得周全。第二天,陈飒说:“你跟着一起。” 她今天着装是隆重的,红唇提气色,大气的很。就这样,温以宁看到这位国内人脉鼎盛的美女老总,在人际交往上游刃有余的那一面。真真的名不虚传。 考察团一行十来号人,温以宁跟在最后头,听得多,看得多,其中有一名日籍男士,年龄偏长,双鬓发白,走在最后。陈飒作报告的时候用的是英文,那人翻着资料,偶尔看一眼陈飒,目光里有迟疑。温以宁坐在会议室靠门的地方,作用也就是递递东西,添添茶水。她注意到这位,然后查了一下手里的名单,年龄,国籍,偏好,这些信息是提前准备好的,就这人,唯独职位后面是空白。 台上的陈飒正介绍亚汇集团在智能领域的发展计划,能力中心的建立已经扩散至战略资源丰厚的地区。这些专业术语是绕口的。那人疑虑的神色更甚。温以宁就是这时候走上前,微微伏腰,用日语轻声招呼:“需要帮助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大梦谁先觉(6)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立秋已过五六日, 但盛夏的尾巴还张牙舞爪地翘着。不料午后突如其来落了场冰雹,过程不过两分钟, 一晃眼, 又是明晃毒辣的艳阳高悬于空。 温以宁手头刚结了个项目,在家歇着。窗外奇景对她吸引力不大, 所有的专心都放在了微博上。连着三天, 热搜第一都是一个名字, 安蓝,热搜第二也都是一个名字, 义千传媒。 安蓝粉丝忠心护主,个个义愤填膺。义千传媒这边骂声一片,恨不得让其以死谢罪。符卿卿打来电话时,ipad正好给刷没电关了机, 温以宁意犹未尽地喂了声。 “温姐,你听说文组长的事儿了吗?”符卿卿兴致盎然, “她栽了。” 大概是积攒了太多不服与不快, 符卿卿大有扬眉吐气的愉悦:“擅作主张, 该她的。看这回高总还怎么护短。” 温以宁极少接话,只在最后说了句“周一见”,泄露了她内心酣畅淋漓的快感。 说起来,这事儿跟她没有实质关系, 但也不是全然无关。义千传媒做到今时今日地位, 小团队不少, 但真正拿得出手的,也就温以宁和文雅。 前者像一束暗中潜伏的常春藤,给点儿阳光就疯狂生长。后者恃美行凶,深谙美色之道。两人斗了这两年,各凭本事,平分秋色,也没见谁讨了上风。 安蓝代言的一个智能产品的广告推广由文雅一举拿下,为这事没少在温以宁面前得意。三天后有一个上海时尚之夜的活动,主办方是中|宣部国家电影局,瞩目程度顶级,文雅尽职尽责,还真把广告推到了红毯秀的黄金位置。金主高兴啊,直言以后的项目都给文美人做。 大概是春风得意难免得意忘形,顺风顺水的关口,文雅做错了一件事,她没打商量,直接要求安蓝要在红毯秀那天,穿她指定的礼服——红白相间,和代言酒品的瓶身设计遥相呼应,美名其曰软性宣传。 安蓝那边没有当即表态,只在第二天,风轻云淡地送来了一份解约合同。 安大影后最忌他人擅自做主,受不得半分勉强将就,不在意千万赔偿金,不在乎舆情导向,不在乎人情脸面日后好相见,颇有几分仗势欺人c恃宠而骄的底气。 文雅傻了,公司急了。 温以宁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但仇者快的心理,谁没有? 周一,艳阳高照,气温又直逼三十八度,仿佛昨天的极端天气是一场幻象。 义千传媒坐落陆家嘴中心位置,大厦被阳光一照,气派晃眼。温以宁等电梯的时候,符卿卿踩着高跟鞋叮叮跑来,“温姐,早啊!” “早。”温以宁摘下墨镜,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什么?” “生煎包子,超难排队的,没吃早餐吧?我买的双份儿。” 温以宁笑着说:“谢谢,我不吃早餐。” 电梯到,进去后,符卿卿说:“文组长今天七点不到就被高总叫去了办公室挨训,现在还没出来呢。” 符卿卿去年就职,虽在温以宁手下做事,但资历浅,不敢直呼文雅全名。未等老大开口,符卿卿叽里呱啦一大堆: “这事儿客观说起来吧,我觉得是安蓝耍大牌。但现在网上的声音一边倒,竟然都站在安蓝这边,单子丢了就丢了,关键是舆论压力特别大,据说周总连夜取消了美国之行,急着回来处理。” 温以宁见怪不怪,“她粉丝多,控场控评也很正常。” “耍耍大牌发发脾气也就算啦,为这事儿解约,就因为不高兴。这么做也太撕脸面了,有钱也不是这样任性的呀。”符卿卿喋喋不休,八卦了好一会儿,才把话题扯回来: “不管怎样,咱们总算出口气了。” 温以宁不置可否,迈步出了电梯。 经过高明朗办公室,确实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怒薄斥责,还隐隐听到文雅委屈反驳:“我哪儿知道那个安蓝脾气这么臭啊,奇葩。” 多半是气话,但高明朗却发了飙:“你哪知道?平日你做事谨慎,怎么这次这么马虎?安蓝什么人你查过没,你擅作什么主张?” 后面没听见,温以宁进了自己办公室。这边的对话还在继续,气氛却悄然变了调。 “你凶我干什么?我想把事情搞砸吗?”文雅似嗔似怨,似娇似嗲。 “好好好。”高明朗讨好地一手揽过她的肩,语气姿态都放低,“公司那么多人看着,总得做做样子不是?” 文雅脸上挨了对方一亲,理直气更壮了,“这事儿怎么解决?” 高明朗被唇上绵软的触感撩得起了邪劲儿,大喇喇的三个字:“急什么。” 文雅走出高明朗办公室是一小时后,温以宁被叫进去是十分钟后。十分钟时间,已够这位高总衣冠整洁,正襟危坐了。 又一个十分钟,办公室里传来悲怒质问—— “凭什么让我给她擦屁股?!” 温以宁一句话铿锵嘹亮,办公室门还未关紧,外面挨得近的同事伸头张望。 高明朗起身关门,不急不缓:“公司的共同利益,怎么能叫为谁擦屁股?我知道你有情绪,这话在我面前抱怨抱怨就行了。上头领导最喜欢的是什么你忘了?团结。合作。” 温以宁安静几秒,平声道:“这个烂摊子我收拾不了。” “谦虚谨慎,能力出众,顾全大局。不错,周总对你的褒奖的确很中肯。”高明朗又走过来,“我已经跟周总汇报过了,公司现在遇到困难,他也赞同这个决定。” 温以宁面色如镜如湖,任这把风吹得再劲再招摇也瞧不出喜怒哀乐。 她走出高副总办公室时,一身鱼尾红裙的文雅汹涌澎湃迎面走来,那笑容与高明朗如出一辙,“所有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待会送到你办公室。” 温以宁睨她一眼,清冷又高傲,胜过千言万语的辱骂。 消息很快传出,符卿卿气疯,“凭什么?自己捅的篓子让咱们收拾?高总护短,还不是因为” “收。”温以宁打断,“有些话不该你说,就不要说。” 符卿卿憋了回去,不服气地把剩下三字儿低声骂完:“上过床。” 这种事心照不宣,往好了说,男未婚女未嫁,合理合法。往俗里说,靠不要脸吃饭也是一种捷径。高明朗曾经试图说服温以宁也别要脸了,一到晚上就发各种性暗示短信,温以宁一忍再忍,终于在某次高总醉酒忘形,竟给她发了个自己的裸身照片后,爆发了。 她第二天来到高明朗的办公室,不坐,不笑,不寒暄,不示弱,不求全,用她一贯的骄矜冷傲目光控制住了场面。 “高总,您下次做苟且之事的时候,最好去酒店,公司里,凌晨加班的人不是没有,声音小一点,文组长那天都喊破了音,不过以我对女人的了解,多半是装的。您下回再给我发短信,请斟酌用词,不然下回我会给公司全部员工发一封邮件。” 温以宁言简意赅,“不浪费资源,只写两个字——疲软。” 自那以后,高明朗再也不敢惹她,不过暗地里使的绊子倒是越发变本加厉。 对符卿卿的一通抱怨,温以宁不持异议,在本上写了一页纸,撕下递给她:“越详细越好。” 她要相关人员的资料。 符卿卿憋屈,看样子,空手接白刃,是真的接下了。 当天晚上,温以宁就收到了符卿卿的汇总,“除了百度上能查到的,我还托我那男同学打听了不少呢,不过真假有待考验。” 隔壁男同学高中时候追过符卿卿,现在在个挺有名气的娱乐公司做记者,娱乐圈的边角八卦不在话下。 温以宁看着厚厚一摞纸,一目十行,精拣有价值的便多留意,十几页翻过去,从品牌高层c到时尚之夜活动的相关机要人员, 最后五页,安蓝。 符卿卿办事机灵,小女生对娱乐圈本就有兴趣,洋洋洒洒,精确到安蓝哪月哪日买了哪条珠光宝气的裙子。她越说越刹不住车:“我最喜欢她演的《任春风起》,演技超棒的,我同学说,人是真的美,近拍也无可挑剔。人比人气死人哟。不过脾气也是真的差。” 越到后面看得越慢,温以宁忽然就不动了。符卿卿伸眼一看,来了劲,这才是她此次任务的功勋章。 “活跃在一线的花旦哪个没有人脉靠山,可做到像安蓝这样的资源,真的是极品了。”符卿卿凑过去:“您知道亚汇集团吗?” 亚汇集团,前身有一响亮名号,上海唐氏,百年名企,十九世纪的香港贸易洋行扬帆起航,唐氏顺应时代潮流,开疆拓土,在水深港阔的维多利亚扎稳脚跟。随后转回沪上故土,发展得荣辱不惊,相当低调。 “几年前董事局变更,新的首席执行官在董事会上全票通过。”符卿卿眼里像有火把在燃,“ce一帅得要命,而且很年轻,要不是私生活低调保密,早成网红了。” 她情绪澎湃,压了压声音,说:“安蓝真正的靠山,就是这位唐总。” 大概是小姑娘的声音过于跳跃,温以宁竟然岔了几秒神。她莫名想到昨天,盛夏酷暑里突降人间的两分钟冰雹,极端天气,总寓意着些什么。 结合这个倒了血霉的周一来看,妖艳之象,流年不利。 温以宁捏紧纸张的手指暗中较劲,抠疼了自己才慢半拍地松开。 目光落在资料最后一行,三个字: 唐其琛。 温以宁问:“他也是公司司机?” “不是。”柯礼说:“他跟着唐总很多年了,十七八岁就在身边做事。” 不是公司内的员工,但阅历听着也不少,而且相由心生,一个人的气质伪装不出来。这么说吧,唐其琛能到这个位置,按着陈规旧制肯定不行,也有很多不方便见阳光的事需要人去处理。 柯礼是大刀阔斧的左膀,那霍礼鸣大概就是幽冥隐匿的右臂。 都是心腹。 车就停外面,这回温以宁不动声色地自己坐上副驾,把后排留给了柯礼。而唐其琛全程敛默,他不说话,气压就低了,连柯礼这么擅长活跃气氛的都不太敢轻易试探,唯恐一个语气词不对,回头又得无辜加班儿。 新的一周,上海城的冬暖艳阳给开了个好头。陈飒休假回来,意气风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崭新的。公司例会结束后,她把温以宁叫到办公室,顺手递给她一样东西。 “陈子渝送你的礼物。” 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中号大小,掂在手里很有分量。这份礼物也不算突然,温以宁之所以不感意外,是源于那晚搭了一把陈子渝的手,使他从车轱辘底下捡回一条命之后,这小魔王对她的好感直飞九重天,问陈飒要到她的微信号,开始了话痨人生。 陈子渝今年读高三,按他这个年龄是算小的。后来他告诉温以宁,“我以前是学霸,初中跳了两级。” 温以宁回:“这几年发生了什么,让你性情大变?” 那边洋洋得意的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用不正经的京剧腔调吼了句:“人不轻狂枉少年咿咿呀呀~”长叹短调的,听着着实诡异。 陈子渝是个性情中人,俗气点儿解释,就是性格发育不成熟的人来疯。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过命的交情,那种亲近感便不可言喻,自然而然了。 温以宁拆开盒子,打开一看,一盒奇形怪状的贝壳海螺。 陈飒瞥了眼,也给看笑了,“难怪前天那么晚他还在海边,我以为他裸泳去了。” 那晚陈子渝被唐其琛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后续,是陈飒拎着他一起上了飞机,母子俩一路还在吵,开车吵,登机吵,到了马尔代夫继续吵。陈飒被儿子吵懵了,火气没憋住,直接把人踹进了海里,然后大声呼唤:“鲨鱼在哪里!” 任何一段对立关系的修复都需要时间,一个别扭的开始,一次心不甘情不愿的旅行,一个互相嫌弃的彼此,一次握手言和的可能。 快下班的时候,陈飒问温以宁:“晚上有没有约会?” “啊,没呢,就回家待着。” “那你跟我一块吃饭吧。”陈飒说:“陈子渝怕你不来,让我传个话。小孩儿闹,你想去就去,不去也没关系。” 温以宁就觉得小孩儿有趣,也没什么,笑着说:“行,那我蹭个饭。” 陈子渝这人脑回路跟别人不太一样,请人吃饭就放在大排档,真路边摊儿,一个蒙古包似的造型,棚子红彤彤的,屁大点儿地方摆了四五张桌子。到了才发现,邀请的不止她一个。 柯礼坐正面,见着人伸手招呼,“这儿。” 背对着的唐其琛顺着回了下头,这一眼直接对上了温以宁,躲也没好躲,就轻轻点了下头算是照面,然后又给转了回去。 陈飒说:“脑儿抽风呢,你要不习惯,就换地方去吃西餐。” 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碟泡菜,唐其琛和柯礼的碗筷都是拆了的,这架势不像生客,估计他们仨经常吃的地方。温以宁也随意,“没事儿,吃得惯,我挺能吃辣的。” 陈子渝插科打诨,“姐姐我跟你好有缘,我也能吃辣。” 柯礼笑着说:“得了,都陪你来解馋了。” 老板是个小年轻,走来拍了拍柯礼的肩,问陈飒:“老规矩?”又对唐其琛笑笑,“再给您煲个养生粥。” 陈子渝一旁叫嚷:“我跟姐姐的弄辣一点。” 各自落座后,服务生还上了两瓶酒,陈飒一向能喝,也有点嗜酒,麻利地给自己倒了杯,又问温以宁:“能喝?” 温以宁说:“行,陪您。” 柯礼看了她俩几眼,欲言又止得很明显。陈飒挑了眉,“她酒量也被我带出来了,别担心。” 这顿饭是以陈子渝的名头喊的,又都老熟人了,唐其琛和柯礼原本也犯不着来。但小魔王和大魔王的母子关系才刚破冰,陈飒对外示人时风光无限,可但凡了解她人生阅历的,都知道这人不容易。生活就没个容易的,对女人尤其苛刻。于公于私,这份交情在这儿,唐其琛便应了约。 他食量不大,这几年也格外注意,所以基本没怎么动筷子。直到上了那盅养生汤,他才有下没下地喝。陈子渝活泼,跟个小大人一样,用词不太着调,但细听还是有道理的。 温以宁想笑,年纪轻轻一身江湖气,这点倒有陈飒的影子。 冷场就更不至于了,柯礼和陈飒都是能言会道的,风趣这种品质真是极有魅力的加分项,旅行见闻,人性揣摩,吃穿见解,柯礼都能把它们说得很精彩。桌上最少话的也就唐其琛和温以宁。 一个沉默地喝汤,一个沉默地挑花生米,有时候放进嘴里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频率统一的。在座有心人,见着他俩这样,就都不吱声儿了。 气氛有那么几秒是极其诡异的。 陈子渝大性子,聊起了他们学校的男男女女,柯礼听笑了,问他:“你交女朋友了吗?” 陈飒挺淡定地帮着答:“我知道的,就换了三个。” “四个。”陈子渝不满纠正。 “你还挺得意啊。”陈飒又想呲他了。 陈子渝忽然看向温以宁:“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温以宁自然地笑了笑:“没有。” 陈子渝又问:“那你有过吗?”没等回答,就做了一个抽巴掌的动作,往自己脸上呼呼,“看我问的什么傻逼话。” 可不是么,年龄不算小了,又漂亮惹眼,没有过就不正常了。 唐其琛目光瞥向她,很吊精神的一个问题,也不是好奇或者非想知道之类的,但陈子渝又把问题悬崖勒马,不了了之,倒让唐其琛心生意犹未尽之慨了。 温以宁没承认也没否认。就听陈子渝特欠儿地眯缝了眼睛,“姐姐,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温以宁正吃个烤串儿,辣着了,一阵猛咳。 “就好比柯叔,”他指着柯礼,柯礼当即就不同意了,“叔什么叔,我比你也就大个十来岁。” 陈子渝面不改色的介绍:“他喜欢张曼玉那一种气质型的,喜欢穿旗袍的,我柯叔看着道貌岸然,其实还挺有□□的。再就是我妈,我妈” 陈子渝转头看了眼陈飒,收嘴住口,一言难尽地说:“算了,她看人眼光不太行。” 都给听笑了。 这也是位祖宗,不达目的不罢休,“姐,说说你的择偶标准。” 本来就一挺轻松的气氛,吃着烤串儿,天南地北地闲聊,在座的也都被陈子渝童言无忌地调侃,连亲妈都没放过。再回避,就挺扫兴致了。再说,温以宁也没想回避什么,择偶标准谁没有?都搁心底里,遇不遇的到是一回事,以后找的是不是这样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温以宁放下手里的碗筷,叠着腿坐着,她习惯很好,不管在哪儿,什么氛围,腰杆背脊都会挺得很直。女生姿态一美,气质就上去七八分,温温淡淡的,是挺招人。 “以前还能列个条条框框,我喜欢什么样儿的,得找什么样儿的。后来我一琢磨,发现这些标准全是按一个人来的。” 陈子渝来了神,“谁啊?” 这一停顿,柯礼陈飒都看了过来,满怀期待的,饶有兴趣的,唐其琛的表情敛得依旧很好,但喝汤的动作明显是慢下来了。 温以宁嘴角上翘,说:“吴彦祖。” 好比待发的箭倏地松了弦,齐刷刷地落在了地上,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唐其琛低着头,鼻梁撑着眉目,也瞧不出其中的情绪浓淡。 “去年的一个颁奖典礼上我见过他,还有合影,拿了几张签名。”陈飒说:“你要喜欢,回头我给你找找。” “没关系,我也不讲究这个。”温以宁笑意深了些。追星这词儿挺时髦,她也并不是,就图一个美好怀念,说白了就是情怀。为那些青葱岁月,为自己的少女时代。 回到正题,温以宁对陈子渝说:“我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我觉得吧,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行。钱多不多也无所谓,过日子嘛,钱多钱少都有对应的过法。” “姐姐,你也太不挑了吧。”陈子渝惊呼,“你这要求,大街上随便捡一个都能满足啊。” 温以宁自顾自地一笑,目光绵远又悠长,“不是不挑,是很久以前,以为自己遇到个世界上最好的,然后全心投入,真诚忘我,但后来发现,就闹了一笑话。挺尴尬的。不敢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春梦绕胡沙(1)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她说话做事就是这样,爽利果断, 基本上这种话也就是客气告之,同不同意仍是她自己说了算。陈飒走前,看了眼唐其琛, 说:“医学挺发达的,换胃这种新闻听说得还是很少啊。” 柯礼都听笑了,“改天问问老陈。” 两句玩笑话收场, 他们之间共同打江山的情分是结结实实的,谁也不必将就讨好谁。唐其琛这会子看起来也还好,直着背, 神情舒卷,柯礼稍稍放了心。陈飒走,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屋子里。没想到门一关,唐其琛力气失了大半, 直接给倒在了沙发上。 体格在那儿摆着, 动静真不小, 柯礼也吓着了, “诶!唐总!” 唐其琛一手捂着胃,头往沙发垫里埋了埋, 另只手冲他摆了摆。缓过这波痛感,唐其琛气有点喘, 抬起头说:“给老陈去电话, 你问问他开的什么药?” 语气乍一听如常, 但怒意薄薄。柯礼明白,唐其琛的心情是极低的。他没作声,就从衣柜里搬了条厚点的毯子出来递给唐其琛。冬天过了五点,天色就沉得快。光线已经淡了,但柯礼不太敢去开灯。唐其琛眯了片刻,闭着眼睛看着像是睡着。 又等了会,柯礼才起身调亮一盏小灯,然后坐在单座沙发上看起了书。 一目十行,心没静。把今儿的场景一串联,就跟通了电的灯泡似的,照得他没法儿集中注意力。再看一眼自己的老板,男人浅眠,发丝也微乱,少了示人时的矜贵体面,多了分红尘地气。就那么一小时前,和温以宁的聊天内容想必也都被他听见了。 温以宁说自己只是有点难受,柯礼懂。这话听着脆弱,但外柔内刚,是一份坦坦荡荡的表态。人都是这样,把话说得毫无破绽的,那叫粉饰太平。好的坏的都不藏掩的,才叫真洒脱。 当年,柯礼是了解个大概的。 不拿年龄说事儿,不管是三十四岁,还是二十四岁,唐其琛一直是温淡的性子,在他身上就折腾不出轰烈的感情。但他觉得合适的,便柔绵细密地对你好。 用傅西平的话来说,唐其琛哪儿都行,就一点,太长情。 唐其琛毕业回国后,唐家那阵也是暗流涌动,内忧外患分外敏感。唐老爷子没让唐其琛趟这趟浑水,而是安排他去了体制内的的企业锻炼。 一走六年。 从青涩到成熟,从成熟到运筹帷幄,一个男人最该努力的年月,他完成得漂漂亮亮。 也是这六年,他把当时年纪尚轻,青涩稚嫩的迎晨,带到能力足够独当一面。迎晨是个好姑娘,唐其琛是动过心的。但感情这种事谁能说清,迎晨也是个坦荡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说玩儿暧昧,吊着你,享受这份追捧。 她有一句挺经典的话,是对唐其琛说的:“人这一生几十年,说长不长,还没准儿会碰见意外,那就挺短的。这个阶段,有什么人进入你的生命,是老天爷有的安排。但进入生命后,能成为什么角色,是我说的算。我感谢你,因为你教会我很多,你让我成长为更好的人。但再有点别的什么,真的,不会有的。” 唐其琛当时都气笑了,一手栽培起来的,伶牙俐齿全往自个儿心上扎了。 故事的结尾是四年多前,姑娘嫁了人,嫁给了自己十八岁时的初恋,铁骨铮铮的特种兵。当时唐其琛心里已经没什么了,看她发的朋友圈,一张婚纱照配个词儿:嫁啦!! 再过一年,朋友圈还给发了一条,一张婴儿照配词儿:生啦!! 这就是个慢慢放下的过程。从唐其琛回去上海,扺掌亚汇集团起,他就释怀了。 和温以宁遇见,合眼缘就是一瞬间的事。女孩儿先动情,明亮得像是春景里最艳的那朵花。唐其琛是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的。 但周围人不信呐,看看——二十来岁,生动漂亮,性格也有某些重合点。 傅西平跟他玩儿的那么好,当时都问过好几回:“其实我觉得也不是很像啊,眼睛?鼻子?哪儿像了?” 唐其琛睨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 那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载着她满上海的转悠吃饭。吃个四五次还能理解,回回吃,谁没个想法?温以宁憋不太住了,就在一次上车后,坐副驾,“你又带我去吃饭?” 唐其琛说:“是。” “等等等等。”温以宁边说边把外套敞开,捏了捏自己的侧腰,“你看,肉都长厚半米了。” 她里头是件淡粉色的毛衣,软乎乎地贴着身体的线条,那样年轻鲜活。唐其琛目光落在她手上,然后是腰,纤细盈盈的很好看。夸张了。 他笑着问:“真不吃了?那我回去加班了。” 温以宁眼珠儿一转,咧嘴:“吃吃吃。” 那段时间,上海大大小小的餐厅饭馆儿都留下他俩的足迹。温以宁心思藏不住,总想要个所以然,直接问,她问不出口,矜持还是在这的。拐着弯地试探吧。可年轻时不懂迂回婉转,试探得不到点子上。 认识那么一个月,唐其琛给她最清晰的定义,就是一句:“念念,咱俩是有缘的。” 温以宁那时的性格不似现在这般沉稳大气,急不得,一急就控制不住情绪。她跟唐其琛生闷气,两人坐在车里,气氛淬了火似的, 温以宁不能忍,大晚上的,非得下车。老余开着车,没唐其琛发话他不敢。后来,这车还是停了,温以宁一头扎进寒风里,瘦瘦小小一只,看着都心酸。 老余见惯了场面,说直白一点就是恃宠而骄了。依他对老板的了解,多半是不会纵着的。可默了好久的男人,开口说:“老余,前边停,你跟上去,把她送回学校。” 老余说:“我看小姑娘是生气了,八成不会上车呢。” 唐其琛说:“我下车。” 老余太震惊了,赶紧道:“唐总,这不合适。外边儿都起毛雨了,西风刮着,太冷。” 唐其琛说:“停吧,我打车。” 老余照做,追上了温以宁。毕竟是长辈,说话还是有分量,他说公司有急事要处理,唐总坐柯助的车走的。冻得瑟瑟发抖的温以宁才上了车。车里,那人身上的淡香似乎还在,闻起来催人烦。 唐其琛那晚受了寒,病来如山倒,两人之间也没联系,他好了,才主动给她打电话。温以宁接通后劈头盖脸就是:“我不会跟你去吃饭,你不要来接我,你的饭不好吃!” 唐其琛听笑了,笑得眼角的细纹往上勾。他语气是淡淡的调侃,“个小没良心的。” 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病了一场,温以宁说不出是愧疚还是想见他,终于还是探了病。三十岁的男人了,肯定不会让一姑娘觉得难堪,做什么都是包容的。你不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你来,我就告诉你,谢谢,我是开心的。 温以宁给他做了一顿饭,唐其琛就倚在厨房边上,拿着手机给她拍视频。温以宁回头瞧见,举着菜刀嚷嚷:“你拍我干什么!” 那模样,虎虎生威,看笑了唐其琛:“刀别乱挥,小心伤着手。你做饭吧,我录一段,以后我也能照着做做。” 温以宁不信,“你还能做饭?你要会做饭我跟你姓。” 唐其琛没说什么,反正脸上的笑意淡淡的一直没停过。回客厅刚往沙发上一坐,就看见温以宁搁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消息内容都是自动弹出来,唐其琛看了眼,乐了,拧头对厨房提声:“你还做微商?” 温以宁小跑过来,拿着手机一脸期待:“啊?啊。对啊。” “卖什么?” “阿胶,燕窝。”温以宁捧着手机又屁颠颠地钻进厨房了。 唐其琛想了想,给一表妹发了条信息。十来分钟后,温以宁特别激动地冲出来,“大客户呢,刚加的我,要买十五盒。” 唐其琛抬眼看她,认真地问了句:“那你赚多少?” “一盒七十五,二十盒就是”温以宁歪着小脑瓜,就差没掰手指。 唐其琛笑着告诉她:“1500。” “对。”温以宁眼睛向下弯,跟住了星星一样,“你厉害死啦!” 那样年轻的时候,藏不住情绪,掩不住爱意,点点心思,寸寸燎原。 唐其琛被这注视看低了头,挺淡定地应了句:“当然,毕竟我清华毕业。” 温以宁笑得直不起腰,“怕了怕了,复旦的比不过。” 也奇怪,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天却始终是个记忆点。怎么说呢,也不是有多深刻,更不是什么刻意想起,就是某一时刻,或许是午后醒来时看到铺了满室的阳光,或许是见到路边狂奔长发飞扬的年轻姑娘——这一个片段,就会突然造访。 后来的事儿柯礼是知道的。 傅西平在唐其琛那儿闲聊,说这说那,最后话题又绕到了温以宁身上。他说话不三不四惯了,吊儿郎当的,“我看出来了,念念和小晨儿是真的很像!” 唐其琛说:“你能闭嘴吗?” 傅西平激他呢,“侧脸!气质绝了。” 一向克制的唐其琛,没忍住曝了句粗口,态度是不高兴的,反着意思说:“你说像就像,行么?我就喜欢这一款的,以前喜欢,现在喜欢,以后也喜欢。满意么?以后别问了,可以么?” 哥们儿之间原本也是没什么好隐瞒,但这个问题,唐其琛三缄其口,态度始终是不甚明朗。 当时,温以宁站在那儿,半掩的门没有关严实,一条缝,外面暗,屋里亮,跟一道血淋泛光的伤口一样。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吹开了门。 唐其琛和温以宁就这么对上视线,这样一个眼神,蒸干了一个女生刚刚萌芽的全部热情。每一秒,你都能感觉有东西在灰飞烟灭,点点火星往外蹦,烫着了唐其琛的眼。 年少的负气是骄傲的,只信耳朵c眼睛。不是没解释,但对比自己亲眼所见,总是显得苍白无力。两人诀别时那样凶狠,一个哭,一个劝,一个恨,一个默。最后唐其琛自己也乏了,按着眉心,长呼一口气,耳边都是嗡嗡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春梦绕胡沙(2)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温以宁手头刚结了个项目, 在家歇着。窗外奇景对她吸引力不大, 所有的专心都放在了微博上。连着三天, 热搜第一都是一个名字,安蓝, 热搜第二也都是一个名字,义千传媒。 安蓝粉丝忠心护主,个个义愤填膺。义千传媒这边骂声一片, 恨不得让其以死谢罪。符卿卿打来电话时, ipad正好给刷没电关了机,温以宁意犹未尽地喂了声。 “温姐,你听说文组长的事儿了吗?”符卿卿兴致盎然, “她栽了。” 大概是积攒了太多不服与不快,符卿卿大有扬眉吐气的愉悦:“擅作主张,该她的。看这回高总还怎么护短。” 温以宁极少接话, 只在最后说了句“周一见”, 泄露了她内心酣畅淋漓的快感。 说起来, 这事儿跟她没有实质关系, 但也不是全然无关。义千传媒做到今时今日地位, 小团队不少,但真正拿得出手的,也就温以宁和文雅。 前者像一束暗中潜伏的常春藤, 给点儿阳光就疯狂生长。后者恃美行凶, 深谙美色之道。两人斗了这两年, 各凭本事,平分秋色,也没见谁讨了上风。 安蓝代言的一个智能产品的广告推广由文雅一举拿下,为这事没少在温以宁面前得意。三天后有一个上海时尚之夜的活动,主办方是中|宣部国家电影局,瞩目程度顶级,文雅尽职尽责,还真把广告推到了红毯秀的黄金位置。金主高兴啊,直言以后的项目都给文美人做。 大概是春风得意难免得意忘形,顺风顺水的关口,文雅做错了一件事,她没打商量,直接要求安蓝要在红毯秀那天,穿她指定的礼服——红白相间,和代言酒品的瓶身设计遥相呼应,美名其曰软性宣传。 安蓝那边没有当即表态,只在第二天,风轻云淡地送来了一份解约合同。 安大影后最忌他人擅自做主,受不得半分勉强将就,不在意千万赔偿金,不在乎舆情导向,不在乎人情脸面日后好相见,颇有几分仗势欺人c恃宠而骄的底气。 文雅傻了,公司急了。 温以宁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但仇者快的心理,谁没有? 周一,艳阳高照,气温又直逼三十八度,仿佛昨天的极端天气是一场幻象。 义千传媒坐落陆家嘴中心位置,大厦被阳光一照,气派晃眼。温以宁等电梯的时候,符卿卿踩着高跟鞋叮叮跑来,“温姐,早啊!” “早。”温以宁摘下墨镜,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什么?” “生煎包子,超难排队的,没吃早餐吧?我买的双份儿。” 温以宁笑着说:“谢谢,我不吃早餐。” 电梯到,进去后,符卿卿说:“文组长今天七点不到就被高总叫去了办公室挨训,现在还没出来呢。” 符卿卿去年就职,虽在温以宁手下做事,但资历浅,不敢直呼文雅全名。未等老大开口,符卿卿叽里呱啦一大堆: “这事儿客观说起来吧,我觉得是安蓝耍大牌。但现在网上的声音一边倒,竟然都站在安蓝这边,单子丢了就丢了,关键是舆论压力特别大,据说周总连夜取消了美国之行,急着回来处理。” 温以宁见怪不怪,“她粉丝多,控场控评也很正常。” “耍耍大牌发发脾气也就算啦,为这事儿解约,就因为不高兴。这么做也太撕脸面了,有钱也不是这样任性的呀。”符卿卿喋喋不休,八卦了好一会儿,才把话题扯回来: “不管怎样,咱们总算出口气了。” 温以宁不置可否,迈步出了电梯。 经过高明朗办公室,确实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怒薄斥责,还隐隐听到文雅委屈反驳:“我哪儿知道那个安蓝脾气这么臭啊,奇葩。” 多半是气话,但高明朗却发了飙:“你哪知道?平日你做事谨慎,怎么这次这么马虎?安蓝什么人你查过没,你擅作什么主张?” 后面没听见,温以宁进了自己办公室。这边的对话还在继续,气氛却悄然变了调。 “你凶我干什么?我想把事情搞砸吗?”文雅似嗔似怨,似娇似嗲。 “好好好。”高明朗讨好地一手揽过她的肩,语气姿态都放低,“公司那么多人看着,总得做做样子不是?” 文雅脸上挨了对方一亲,理直气更壮了,“这事儿怎么解决?” 高明朗被唇上绵软的触感撩得起了邪劲儿,大喇喇的三个字:“急什么。” 文雅走出高明朗办公室是一小时后,温以宁被叫进去是十分钟后。十分钟时间,已够这位高总衣冠整洁,正襟危坐了。 又一个十分钟,办公室里传来悲怒质问—— “凭什么让我给她擦屁股?!” 温以宁一句话铿锵嘹亮,办公室门还未关紧,外面挨得近的同事伸头张望。 高明朗起身关门,不急不缓:“公司的共同利益,怎么能叫为谁擦屁股?我知道你有情绪,这话在我面前抱怨抱怨就行了。上头领导最喜欢的是什么你忘了?团结。合作。” 温以宁安静几秒,平声道:“这个烂摊子我收拾不了。” “谦虚谨慎,能力出众,顾全大局。不错,周总对你的褒奖的确很中肯。”高明朗又走过来,“我已经跟周总汇报过了,公司现在遇到困难,他也赞同这个决定。” 温以宁面色如镜如湖,任这把风吹得再劲再招摇也瞧不出喜怒哀乐。 她走出高副总办公室时,一身鱼尾红裙的文雅汹涌澎湃迎面走来,那笑容与高明朗如出一辙,“所有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待会送到你办公室。” 温以宁睨她一眼,清冷又高傲,胜过千言万语的辱骂。 消息很快传出,符卿卿气疯,“凭什么?自己捅的篓子让咱们收拾?高总护短,还不是因为” “收。”温以宁打断,“有些话不该你说,就不要说。” 符卿卿憋了回去,不服气地把剩下三字儿低声骂完:“上过床。” 这种事心照不宣,往好了说,男未婚女未嫁,合理合法。往俗里说,靠不要脸吃饭也是一种捷径。高明朗曾经试图说服温以宁也别要脸了,一到晚上就发各种性暗示短信,温以宁一忍再忍,终于在某次高总醉酒忘形,竟给她发了个自己的裸身照片后,爆发了。 她第二天来到高明朗的办公室,不坐,不笑,不寒暄,不示弱,不求全,用她一贯的骄矜冷傲目光控制住了场面。 “高总,您下次做苟且之事的时候,最好去酒店,公司里,凌晨加班的人不是没有,声音小一点,文组长那天都喊破了音,不过以我对女人的了解,多半是装的。您下回再给我发短信,请斟酌用词,不然下回我会给公司全部员工发一封邮件。” 温以宁言简意赅,“不浪费资源,只写两个字——疲软。” 自那以后,高明朗再也不敢惹她,不过暗地里使的绊子倒是越发变本加厉。 对符卿卿的一通抱怨,温以宁不持异议,在本上写了一页纸,撕下递给她:“越详细越好。” 她要相关人员的资料。 符卿卿憋屈,看样子,空手接白刃,是真的接下了。 当天晚上,温以宁就收到了符卿卿的汇总,“除了百度上能查到的,我还托我那男同学打听了不少呢,不过真假有待考验。” 隔壁男同学高中时候追过符卿卿,现在在个挺有名气的娱乐公司做记者,娱乐圈的边角八卦不在话下。 温以宁看着厚厚一摞纸,一目十行,精拣有价值的便多留意,十几页翻过去,从品牌高层c到时尚之夜活动的相关机要人员, 最后五页,安蓝。 符卿卿办事机灵,小女生对娱乐圈本就有兴趣,洋洋洒洒,精确到安蓝哪月哪日买了哪条珠光宝气的裙子。她越说越刹不住车:“我最喜欢她演的《任春风起》,演技超棒的,我同学说,人是真的美,近拍也无可挑剔。人比人气死人哟。不过脾气也是真的差。” 越到后面看得越慢,温以宁忽然就不动了。符卿卿伸眼一看,来了劲,这才是她此次任务的功勋章。 “活跃在一线的花旦哪个没有人脉靠山,可做到像安蓝这样的资源,真的是极品了。”符卿卿凑过去:“您知道亚汇集团吗?” 亚汇集团,前身有一响亮名号,上海唐氏,百年名企,十九世纪的香港贸易洋行扬帆起航,唐氏顺应时代潮流,开疆拓土,在水深港阔的维多利亚扎稳脚跟。随后转回沪上故土,发展得荣辱不惊,相当低调。 “几年前董事局变更,新的首席执行官在董事会上全票通过。”符卿卿眼里像有火把在燃,“ce一帅得要命,而且很年轻,要不是私生活低调保密,早成网红了。” 她情绪澎湃,压了压声音,说:“安蓝真正的靠山,就是这位唐总。” 大概是小姑娘的声音过于跳跃,温以宁竟然岔了几秒神。她莫名想到昨天,盛夏酷暑里突降人间的两分钟冰雹,极端天气,总寓意着些什么。 结合这个倒了血霉的周一来看,妖艳之象,流年不利。 温以宁捏紧纸张的手指暗中较劲,抠疼了自己才慢半拍地松开。 目光落在资料最后一行,三个字: 唐其琛。 “我最后通知你一遍,那学校这周五面试,你周三回还是周四回?” 温以宁说:“我找着工作了,不回去。” 江连雪在牌桌上,麻将丢得哐哐响,伴着输牌的扫兴更加架不住耐性,凶了起来,“带种!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带种!别回了,一辈子别回了!把钱还给我!” 电话悍声挂断,一瞬间耳根子清静得让人晕眩。 江连雪年轻时候脾气就挺爆,承袭到了中年,她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从她十八岁生了温以宁就能看出来,有点仙气儿。不过温以宁还是能理解,一个容貌人上人的女人,一生却过成了人下人的样子,心里有苦含怨或许还夹着恨,久了,就成了唏嘘。 温以宁点开微信,把上回走时江连雪给的两千块钱转账还了回去。刚要熄屏,目光留在了聊天列表里排前面的一个号上。最后一行话还躺在那—— “温小姐,仍希望您斟酌考虑,期待与您会面。” 工工整整的态度,话里也有苦劝的余地。亚汇集团人事部三天前给她打电话时,她还以为是诈骗。后来人家再而三地致电,才相信这是真的。 相信了,却茫然了。茫然过后,温以宁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 高明朗这人太阴险,在资源和背景面前,她连蝼蚁都不算,说到底,还是只有任人拿捏的份。她租的这个小区价格不便宜,但当初一没债务,二也不用养家,想着上班方便咬咬牙也能应付。可一旦失业,生活的獠牙就伴着血盆大口凶残而来了。 温以宁没空想太多,就觉得,先扛过寒冬腊月,等明年开春兴许有转机。至于亚汇集团这支橄榄枝,世上道理无非就是公私分明才叫活得明白。但这个问题上,温以宁觉得,糊涂一点是对的。 这支裹了蜜糖的橄榄枝,她接不起。 本以为这事儿到这就是一个句号,可周四,温以宁碰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这天从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出来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柯礼开着一辆黑色奥迪,车窗还在往下滑,那张精英脸就跟冰雪初融一般对她微笑。奥迪是官车标配,远远一看,柯礼不像做生意的,这么多年儒雅和煦的气质未曾改变,倒像政法体系的年轻官员。 他指了指前边,“等我一会儿啊,停个车。” 温以宁啊了一声,点头,“行。” 这地方不太好停,电动摩托横七竖八,“慢点儿慢点儿,我帮你看着。” 柯礼转着方向盘,挺熟练,“没事。” 车停好后,他下车看着她手里,“东西重么,放车上,待会我送你回去。” “不重,就一些纸巾牙膏牙刷。”温以宁没怎么接话,跟本能反应似的,对柯礼还有有些防着。说不上是熟,但一说只是认识,好像又轻了。 柯礼返身从后座拿出外套,边穿边说:“一块吃个饭吧。” 他语气太自然,听不出丁点别的意图,态度上就能绊住人,让你不好意思拒绝。 温以宁没说话。 柯礼笑了下,“念念,不要跟我这么生疏。” 一声小名沾着旧回忆,绵里藏刀地往温以宁心窝上挠。柯助理的精明厉害名不虚传。这个梗,亲近又和气,再拒绝,反倒显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介怀了。 温以宁欣然答应,“行,想吃什么?” 跟着唐其琛多年,柯礼的口味也变得不太嗜辣。两人就在一个平价的连锁店吃上海菜,柯礼很直接,就这么问:“为什么不来亚汇?” 温以宁静了几秒,坦诚道:“不合适。” 柯礼笑:“哪里不合适?” “我不了解亚汇,这个职位要求迅速上手,我不行。”温以宁说的这些也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坦坦荡荡的,没什么好隐瞒。 柯礼也没急着回话,喝了半碗汤才说:“业务是很多,不过也没你说得那么难。你在这个行业也有经验,过渡期而已。” 柯礼又看她一眼,觉得此情此景,还是说敞亮话吧。他搁下碗勺,问:“你是不是顾忌唐总?” “没有。”温以宁摇了摇头。 柯礼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没事,你跟我说,悄悄话我保证不泄密。” 当她小孩儿呢,温以宁也轻松笑笑,“真没。” 柯礼嗯了声,语调比方才正了些,“以宁,机会不是用来浪费的。” 点到即止,这也是劝人的艺术,再说下去就没那个意思了。一顿午饭吃得和和气气,柯礼跟她聊天,聊的内容也很分寸,只字不打探温以宁的私生活。 那时候俩人就挺合得来,多年了,柯礼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你不用防着我,我还是认你这个朋友的。 吃完柯礼买单,温以宁跟在他后边,走出餐厅时,柯礼说:“周一来吧,十点左右,陈经理也在,你跟她多聊聊,陈飒在这一块很有经验,不管结果怎样,多交流也不坏事。” 温以宁没表态,他就设想周全了。初冬难得的好天气,树影细碎斑驳,柯礼的语气跟这阳光一样,敞亮且真诚。 “去了也别紧张,从容应对就可以。我周一不在公司,要去趟国医,有难处,可以给我打电话。” 温以宁问:“国际医学中心么?” “嗯。” “那你要保重身体,冬天容易生病。” 柯礼笑着说:“谢谢关心,但不是我。是陪唐总去复查,上回体检有个血象指标不正常。” 温以宁一时缄默,提着这个名字,气氛就悄然尴尬了。柯礼右手握着手机,低头按亮屏幕,说:“你存一下我号码,打过来,我也留个记录。” 温以宁顺着话问:“你号码变了吗。” 说完就悔了,她以前有柯礼的电话,后来中途也换过几次手机,但这些都有备份,旧号也就一直存了下来。本是无心一问,可柯礼听完笑了下,嘴角很浅的弧度,却弯得她浑身不自在了。 柯礼说:“这么多年,早变了。” —— 小聚一场又匆匆告别,温以宁回家想睡个午觉,窗帘拉得严密,被褥也软和,但她一闭眼睛,脑子里就是柯礼最后那句话。 这么多年,早变了。 很多年了,能不变吗? 这种古怪的自问自答在心里溜达了好几遍,温以宁便彻底睡不着了,顺藤摸瓜地往回倒带,柯礼说周一不在,要陪唐其琛去国医做复检。温以宁想,大约还是那个老毛病。 她读大学的时候,唐其琛的胃就不太好。记得有次请他吃饭,没什么钱,把人往路边摊带,奶茶汽水油炸小丸子,孜然五香辣椒粉刷得足足的,小女生都有点这爱好。 唐其琛是个很温淡的人,不怎么泄露情绪,但喜和厌的标准是从不将就的。温以宁买的吃食,每样他都尝一点,世俗烟火气最喧嚣的地方,这样一个男人陪着你,纵着你,是年轻岁月里很难忘却的心动。 吃完这顿,唐其琛没扛住,胃疾复发,晚上就进了医院。那一次很严重,他还做了个小手术。温以宁内疚得掉眼泪,逃了好几次专业课来陪他。出院的时候,唐其琛是自己开的车,支走了一大堆陪护,还特地挑的晚上。 夏夜的光影荡然,四面八方的风从车窗贯入。唐其琛康复了,温以宁的心情也好些了,于是伸手出窗,五指张开,天暮时的余光落在眼睛里是那么亮。 她说:“哇,我能握紧风!” 唐其琛的右手覆上她的手背,眉目间的笑意是温情的。 他说:“嗯,我能握紧你。” 说起来,两人也没正儿八经地在一起,看破不说破,大概就是这个境界。温以宁先喜欢上的唐其琛,情窦初开的年纪,一个这么闪耀的男人出现,怎么形容呢? 就像被半道截了胡——截走了少女心。 小说电影里那么多肺腑爱言,温以宁觉得都没自己那句说得好。 是在唐其琛过生日吧,好像是三十岁,那么多发小哥们儿跟他闹,哄着他,捧着他,实打实的兄弟情。唐其琛有点醉,趁大伙儿群魔乱舞的时候,凑近温以宁耳朵边,问:“给我准备什么礼物了?嗯?” 那个尾音太妙,生生听出几分浓情蜜意。温以宁心沉了,认真了,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问:“你知道什么是少女心吗?” 唐其琛顿了下,对视着。 温以宁说:“遇见你,我就有了。” 她眼里是有光的,能屏蔽一切声音和影像。唐其琛沉默了好几秒,温以宁就撅着唇,按他名字的谐音嚷了句:“臭唐僧呢。” 唐其琛朗声笑,眼角细细的纹路轻轻上扬,他问:“我是唐僧,你呢?你是什么?” 温以宁想说话,他伸出食指比在她的唇瓣上,“嘘。” 然后端详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最后不太正经地弯了眼角,“嗯,是个妖精。” 一旦纵容回忆开闸,就跟蝴蝶效应一样,由不得自己了。想到这,就会想到那,大大小小的,模糊清晰的,串在一起成了乱七八糟的电路图,亮起来,又暗下去,最后嘭的一声,烧断了。 黑暗前的最后一幕,是温以宁在电梯里哭着推开他,“我宁愿从没认识你!” 细枝末节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当时唐其琛的表情里,是有几分创痛和坚持的。 那样的神情,这么些年,她再没有见过第二个。 手机提示音响,磕醒了她最后那点睡意,温以宁干脆起床,拉开窗帘,拿起手机,微信消息是之前亚汇集团那位人事小专员发的:“温小姐,星期一上午十点,这是公司的地址,还是希望与您会面。” 消息后面是一个定位。 上海浦东陆家嘴国际金融中心。 温以宁想了想,回了句话:“谢谢,我会准时。” 陈飒这边,终于在一周内敲定新年新季度的节目冠名事宜。总共三档,全是上星卫视台以及网络平台的王牌重点。冠名费总额逾越十个亿,还不算黄金时段的广告投放。陈飒人如其名,飒飒英姿给整个业内留下了光芒凌厉的年末收尾。 温以宁从当初名不副实的助理,终于成了真正的助理。陈飒带她在风雨刀刃里闯一轮,比任何时候都有用。当时有个意外。在h台的栏目招标会,高明朗和文雅也在。位置还巧妙,他们坐第二排,温以宁跟着陈飒坐第一排,之间岔开两个座位。 他们仨的那点恩怨情仇陈飒是清楚的,碍着交际礼貌点头之交,再多的态度她也不可能表明。但还是留意着温以宁的表现。按常理就是交情散了归陌路的那种。 没想到的是,温以宁竟主动的,大大方方地跟两人打招呼,眼角眉梢笑意刚刚好,没有半点露怯与遮躲。好似那前尘恩怨都已随风逝。 招标结束后,陈飒问她,对高明朗没成见了? 温以宁听后摆摆手,笑得牙白如贝,“哪儿敢有成见,我还得在这个圈里混饭吃呢。” 这话不是屈从,也不是怕谁。赚钱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温以宁不怕事,但也没必要去惹事。这跟她有没有后台无关,纯粹她自己拎得清,想得开。 陈飒听懂了她意思,也回了个笑,“忍不下去的时候也没必要,工作再努力一点,我这棵大树可能也愿意给你抱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春梦绕胡沙(3)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高明朗要求得挺歹毒, 多少钱都乐意出, 只要把这女人往死里弄。老关随后放话,今晚的上海城天气不好, 不生是非,只想和气生财。 那些人掂清轻重, 自然是给老关面子——高先生今晚这笔生意, 多少钱都不接。 源头悄无声息地遏制,柯礼这事儿办得云淡风轻。十五分钟后返回停车场,黑色奥迪q7停角落, 他弯腰对驾驶座说:“妥了。” 唐其琛点点头,示意他上车。 柯礼说:“您今天累了, 我来开吧。” 唐其琛手一拂,“自个儿来。” 柯礼坐副驾, 边系安全带边说:“老关打的招呼,以宁应该没事了。” 唐其琛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柯礼分辨一会, 觉得是讽刺比较多。拿捏一番,说:“我打听过了,她是两年前从h省的外译机构辞职来上海, 跨行转业做了广告媒体。高明朗好色出了名, 他们那公司也是局势复杂。” 顿了一下, 柯礼继续道:“能立足, 已是很不容易了。” 唐其琛单手控方向盘, 语气平平:“知道不容易还冲动。你说,这几年她是有长进,还是没长进?” 柯礼哑口无言。 驶出停车场,并入主干道,唐其琛才说:“你为她说的话,多了。” 柯礼抬手抵了抵鼻尖,点头,“抱歉。” 这声抱歉,唐其琛心里明白是情有可原的。柯礼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为他处理过太多人和事,举止有礼,很能领会要意,正因公事公办,才难免显出寡情。别人很难从柯礼口中撬出唐其琛的行踪,但温以宁一问,他都乐意告知。 二十出头的姑娘一合眼缘,柯助理身上便多了几分难得的和气。现在回头一看,那时候的两人,关系倒是非常友善的。 短暂安静,唐其琛头往后枕,“安蓝在争取的那部电影叫什么?” “《建国大业》。”柯礼说:“中宣|部和总局的推荐影片,是明年五个一工程奖里树立行业典范的标杆作品。” 唐其琛闭眼休憩,说:“她需要一部这样的作品。” 需要根正苗红地镀镀金,需要做上行下效中的那个上。 柯礼心领神会,点头道:“好,我去办。” ——— 霜降节气一过,南方步入深秋,桃江边小镇的冬天冷意更为提早。温以宁坐在晃晃荡荡的中巴车上,看着白气覆在车窗,前边的小孩儿正有滋有味的拿手指在上边画圆圈。 到家的时候,江连雪正在牌桌上大杀四方,麻将声噼里啪啦,边上搁着一张塑料凳,上面是烟灰缸和抽了一半的烟盒。她很惊讶:“哟,回来了?” 几个牌友都是熟人,纷纷回头:“宁宁啊,多久没见着啦,越来越好看了嘞——诶,钱错了错了,我开了个杠,找十块。” 温以宁笑笑,叫了人就去卧室放行李。门是半掩的,外头动静渐小,牌友走后,江连雪数着一把零钱:“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家里米都没了,我还没去买的。” 温以宁从卧室出来,抬手扎着头发,“随便吃点,下面条吧。” 她走到门右边的桌子边,手指一捻全是灰,于是抽了两张纸把上面擦干净,江连雪说:“面条也没有了。” 温以宁动作停了下,又继续:“那你去买,我不吃,你总得吃吧?” “我减肥。”江连雪上午手气不错,一把零钞丢进抽屉里,回头看到温以宁弯着腰在柜子里翻找,告诉她:“哦,香烧完了。” 温以宁直起腰,眼角有了不耐,“打牌就有那么好玩?一天天的,连饭都不吃了是不是?” 江连雪啧了一声,“我饭吃得好着呢!” 温以宁的不耐渐渐转为不悦,虽不再回话,但这个沉默的气氛像是插了钢筋水泥,较着劲,硬的很。江雪连知道她是借题发挥,清了清嗓,讨好道:“我去楼下买香烛,多买点,顺便带点菜,你要饿了,冰箱里有苹果,我给你洗一个呗。” 江连雪就这点好,性子虽急,遇事不服软,但眼力灵活,能屈能伸这个词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别去买了,出去吃。”温以宁习惯了这样的相处,罢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苹果,洗干净后放到刚才擦干净的桌面上,然后退后一步,稍稍抬起眼睛。 桌面靠墙正中央,黑白照片镶在同色系的木框里,女孩儿的眼睛很漂亮,静态之下也能感受到它们在闪耀。温以安很少自拍,也很少出去玩儿,所以当初选照片的时候余地有限,这是她高三那年的证件照,原片是红底白衣,扑面的青春气,当时江连雪不同意,说人都死了,选个深沉点的。 但温以宁还是替妹妹选了这一张。 十八岁很好,美好的一面就以另一种方式长存吧。她想。 出门前,江连雪以最快的速度化了个妆。她到年底才满四十五岁,又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类不老面相,稍作装扮就很惹眼。她要吃湘菜,风风火火地点了四五个,合上菜单说:“你团个券,美团上有,100一30新用户还有折上折,上回跟你秦姨来吃过,划算。” 温以宁倒着水,手机就搁一旁。 江连雪端起热茶,吹了吹气儿,眼皮也没抬,“今天周三,你不上班有空回来?” 温以宁嗯了声。 江连雪也嗯了声,带刺儿地说:“那种死贵的城市有什么好待的,你挣两万一个月又怎样,一年也付不起一个厕所的首付,压力大内分泌失调,不到四十就不来月经也是很有可能的——辞了拉倒。” 温以宁听到后面四个字,挺无语。 “呵,”江连雪不解释是如何看出来的,越发不屑:“我觉得你脑子是抽了,放着好好的翻译工作不要,跑去上海瞎折腾。累不死你。” 又来又来。温以宁最烦这事,“你能不提了吗?” “我不提谁提?错了还不准说?”江连雪上周做的指甲已磨损了颜色,艳红艳红的,跟她此刻的情绪似的,“你那复旦白读了,过两年奔三十,要什么没什么,可把你给能耐的。” 温以宁低着头,不说话,手指戳着美团一下一下使暗劲。大概安静了五六秒,手机突然被抽走。江连雪起了身,把她屏幕按熄,窝火道:“算了算了,我付钱。下个月不要给我打钱了,等你找着工作再说。” 总之,一顿饭吃得不太痛快。 温以宁第二天就得走,大清早的天都没亮,江连雪这种牌桌赌后基本就是日夜颠倒型,不可能早起。六点四十回上海的高铁,差点没赶上,温以宁找到座位坐下后还在喘气,她从包里拿纸巾,一打开,愣了下。包里一沓红钞|票,不遮不掩地丢在里面,倒挺符合江连雪随心所欲的性子。 少说也有两千块,下个月的赌资估计全贡献出来了。 到站的时候,温以宁收到短信,江连雪:“育人小学招英语老师,找不着工作回来算了,来回折腾车费不嫌贵啊,作死。” —— 九点多到公司,繁忙景象一如往常。不过每走几步落下背影,后边总会有几双眼睛瞟过来。 温以宁是来辞职的。 满打满算在这公司待了两年,但自己的东西不多,水杯纸巾几瓶维生素,一个袋子就能搁满。她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几个跟过她的小员工要进来送别,温以宁冲他们摆摆手,便都止了步。收拾到一半,门口脚步声齐整,三个保安走了进来,后头是高明朗。 高明朗右脸还能看出红肿,温以宁那天下手不轻。他心里记恨,指着说:“重要岗位的离职牵扯太多保密信息,按规章制度办事,给我看好了。” 这事儿做得挺恶心,温以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是为公司拿下过几个口碑案子的人。高明朗瑕疵必报,也就不顾忌什么人情脸面了。 保安翻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看,连保温杯都拧开盖检查里头装东西了没。同事们先是窃窃私语,然后皱眉摇头,个个义愤填膺却谁也不敢吭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高明朗也不拦着,故意的。几个保安搜刮一顿无果,不过不重要,羞辱到了就成。高明朗语气还挺和善,“我一直就很看好你,可惜了,咱俩没有师徒缘。” 温以宁没他那么假,逮住机会不想让他痛快,点头说:“孽缘要了也闹心,好事,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边说边打开左边的柜子,把里面十几本荣誉证书搬了出来,这是这两年的功勋章。温以宁把它们塞到高明朗手里,“我认认真真地来,清清白白地走,问心无愧。——麻烦丢一下垃圾桶。” 然后留了一个洒脱的背影,没再回头。 ——— 十二月刚开头就降了两轮温,大衣裹身也有点挡不住寒气。年底收尾工作多,这一周忙着审核报送给证监会的年度资料,到今日才算告一段落。 傅西平在新天地攒了局,他们这个圈子,玩好的也就这么一拨。唐其琛从亚汇出来时,天光尚早。柯礼还有事向他汇报,所以也并排坐后座。 正事忙完,柯礼收好资料,顺带看了一眼微信群,有点意外:“安蓝也在。” 唐其琛几不可微地皱了下眉,“她不是在杭州拍戏?” “可能提早回了。”柯礼说:“有一个来月没见着她了。上周我碰到她经纪人,说是在给《建国大业》拍摄定妆照。” 唐其琛嗯了声,没多提。 宾利车内空间宽,浮着淡淡的松柏檀泉,是他惯用的男士淡香。工作告一段落总教人惬意放松。司机老余是个老上海,四十出头开车很是沉稳,他总能绕出不知名的小路,路况良好避开拥堵。 往七十街的岔口开进去,半旧居民区,小区名儿连唐其琛都眼生。他侧头看窗外,难免留了几分心思。宾利不疾不徐地开了几十米,唐其琛忽地开口,“老余。” 车速平稳落下,柯礼也顺着看出去,这一看,先是不太置信,两三秒仍是迟疑:“那是?以宁?” 唐其琛静着一张脸,幽深得离奇。 马路对面的一个酒楼,是在办结婚喜宴,酒楼外面的空地也被利用起来,搭了个户外舞台,看布置是山寨版的欧式宫廷风,灯光彩带一个不落。宾客围了几圈,台上的温以宁握着话筒,不知哪儿弄来的粉色蓬纱裙,不合身,后背还用夹子给夹住。她的妆容很夸张,隔着一条马路都能瞧见眼影是紫色。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新郎帅气风度儒雅,新娘风姿翩翩似仙女,当真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让我们共同祝福一对新人,今生今世,永相伴。” 音箱效果纯粹就是声儿大,没有丝毫美感,她装腔拿调的主持词全往上扬,音乐放的是一个烂大街的流行曲,温以宁调动气氛,又笑又跳地给小朋友发桃心气球。 八百一场的司仪费,不能再多了。 车子还是滑行的,十来秒而已,就把这场景甩出了视线。 拐上主干道,柯礼仍是不敢喘大气。其实唐其琛的反应是非常平淡的,淡到柯礼也拿捏不准半点心思。多年第一行政秘书不是白当,不该说的,他从不乱说。就在他以为这事过去时,唐其琛忽然问:“她辞职了?” 柯礼有那么半秒发怔,他没料到唐其琛会联想到这方面去。到了地方,他稍晚下车,进了会所门便径直往长廊走。 “这。”声音出其不意。 柯礼扭头一看,惊讶,“您还没进去呢。” 唐其琛坐在大厅的单座沙发里。两手搭着左右扶手,腿叠着,这人穿着气度向来超然,只不过人性子冷,远看更显不易近人。 柯礼走过来,刚在打听消息,手机握手里还热着,说:“辞了,辞了一个多月。高明朗跟圈里打过招呼。她想继续在这一行待下去,难。” 唐其琛没说话。 柯礼想来也好笑,“还能当婚礼司仪,挺要强的,跟以前那时候有点像了。啊,您进去吗?西平催我两遍了。” 唐其琛起了身,空调温度高,他脱了外套,搁在右手腕上,浅米色的薄线衫恰恰贴合,腰身往下连着腿,身材是极好的。柯礼走前边,“西平今天中午已经喝过一轮了,您今晚要是跟他玩桥牌,一准儿赢。” “高明朗是怎么放话的?”唐其琛状似随意一问,但脚步慢了,停了,不动了。 “不太好听。”柯礼没正面回答。 唐其琛点了点头,“你给陈飒去个电话。” 柯礼很快联想到人事方面的情况,明年的人资储备需求计划已经报了上来,陈飒的助理休产假,加上内部福利政策,一年假期,这个职位是空缺的。 唐其琛没把话说明,但意思已是显山露水。不过柯礼没敢当即答应接这一茬,玩笑话说得委婉:“如果陈飒也说,她不想得罪高明朗,不敢要呢?” 当然,这话没别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唐其琛的角度,权衡着任何一种可能。 “她要这个人。” 唐其琛的视线就这么看了过来,灼灼神情里映的是天理昭昭:“——我说她敢,她就敢。” 胡总那边更是说一不二,高铁项目没那么快开展运营,但一些小项目的推广还真交了过来。半个月过去,月底业绩考核,她这组的绩效奖金反而是公司最高的。发工资这天,符卿卿非得请她吃饭,麻辣小龙虾点了两大盆,俩姑娘吃得唇红如血,喉咙冒烟。 “我扛不住了,剩下的归你。”温以宁眼泪都辣出来了,满地儿找水喝。 “宁姐你不是合格的h人啊,h省挺能吃辣的呀。” “从大学算,我在上海待了快八年,口味早被改造了。”温以宁灌了一大口水,又给符卿卿递去一杯。 “温姐,你老家漂亮吗?” “漂亮。”辣劲已经缓了过去,温以宁说:“我们家门口有一条江,夏天很凉快,晚上不用开空调。” “哇!那你以后还会回去吗?” 温以宁笑了笑,“不知道。” 符卿卿感叹:“上海的生存成本太高啦,我一个月房租两千,水电费两百,上班还得转两趟地铁,累死啦!” 最后一只小龙虾解决,她没摘一次性手套,捻着桌上的龙虾壳玩儿。 “而且我们家小汪汪在武汉,好远哦,他来看我一次来回机票都得一千八,我舍不得他辛苦,可是我真的很想他,来大姨妈的时候想他,出租房里的水龙头坏了想他,停电了想他——唔,异地恋好可恶。” 温以宁听她碎碎念,诉说着生活的不易,爱情的艰辛,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以及眼睛里仍然不灭的希冀。 符卿卿的话题延伸很无边,忽问:“温姐,你为什么会转行?” 她无意间看过温以宁的简历,复旦大学英语系,专业八级,毕业后在一家很有名的外译院工作过两年,深得领导看重,原是有机会推荐去北京外翻院进修。但这份工作履历截止于前途坦坦的正光明时,她主动离职,重返上海,跨行换业,一切从零开始。 符卿卿边说边玩那些龙虾壳,一只只地摆,占满了空余的桌面。那是一个“汪”字。符卿卿摘了手套,双手合十对着龙虾壳许愿:“保佑我们家汪汪涨工资!” 温以宁笑了起来,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主动买了单。 月初相对清闲,第二天又是周五,同事们早早讨论周末要去哪儿玩。温以宁也准备下午早点走,结果接到胡总的电话,客客气气地邀请她晚上赴个局。一个小型的宴请,胡总人挺好,真心实意地举荐温以宁,广告行业兴的是广结人脉,一圈下来,温以宁收了不少名片。 “老胡对美人儿总是格外关照,多久不见你带人出来了。”说话的姓曾,做贸易的,满场都是笑脸示人。 胡总说:“哪儿话,带年轻人出来见见世面。” “胡总惜才,理解,理解。”曾总语气敞亮,但眼里深意犹存。 温以宁伸手:“曾总您好。” “好,好。温小姐很年轻啊,诶,跟老李他儿子差不多大?” “那应该同龄。”胡总说。 “说我什么呢?老远儿就听到了啊。”当事人走过来。 “来得正好,老李,小博不是回国了么,多带他出来,认识一些女孩子也好。”这位曾总真是八婆,喝了点酒乱点鸳鸯谱,指着温以宁说:“我看温小姐就挺合适。九几年的?” 温以宁说:“92。” 李总委婉道:“那比小博大。” “有什么的,大三岁抱金砖,小博更上一层楼了。” 言词越来越失分寸,胡总拍拍曾总的肩:“你家曾思明年龄也合适啊,没替自己儿子想想,倒记挂老李,大公无私啊。“ 曾总酒劲上头,大舌头控不住,“我们家不要这样的。” 声音很小,胡总也已经拉着他转过身去,是背对着的。温以宁还是听到了。周围还有四五号人,他们也都听见了。但个个面带微笑,这只是司空见惯的玩笑,不觉得有何不妥,温以宁是万千背景板中的一个,年轻貌美反倒成了别人眼里的原罪。 胡总和曾总说了几句,曾总提声:“哦,哦,她是唐总的人啊?”惊愕半刻,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那就难怪了。” 也不知是哪根神经错了谱,亦或是曾总嘴角过度理解的微笑刺了眼,甚至可能是某个姓氏挠中了燃点。温以宁一晚上克制平静的情绪“嘭”的一声断了保险丝。 她问:“曾总,您家不要哪样的?” 声音不算大,但字字铿锵,众人静了声,回了头,一瞬安静。 曾总迷了半会儿,眼神陡亮:“诶嘿?!”难以置信她的较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春梦绕胡沙(4)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唐凛倒坦然:“说说看, 不管怎么下, 这局已是你爷爷的了。” 唐其琛伏腰, 手指一点, “这里。” 唐凛皱眉, “自掘坟墓。”刚落音, 他眉间成川, 妙不可言, “断了自己的路, 这一片儿就空出来了。” 唐书嵘看了眼孙儿,满意道:“一念之差,满盘皆活, 小时候让你学围棋的心血没有浪费。” 唐书嵘五年前隐退, 但至今仍挂着亚汇集团董事局主席的职位,他对唐其琛自小要求甚严, 就是朝着人上人奔的,小时候学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忘了,唯有这围棋成了习惯。也谈不上兴趣,唐其琛只是觉得, 你退我进, 黑白博弈, 浓缩的是格局观。 最后, 唐书嵘赢, 站起身直了直腰, 走到书桌前是要谈事的前奏。唐父自觉地离开书房,带上门。 唐书嵘说:“你父亲太软,总想着为留后路,当然得输。” 这话是不满意的,唐其琛笑笑说:“父亲教书育人,胸襟宽广,做事温和有序,不是他不好,而是您太厉害。” 下棋如做人,心境为人都反应在了招数上。唐凛的名字很有煞气,某种程度上也是唐书嵘的期望,可惜期望落空,唐凛年轻时就对生意之事没有半分兴趣,活得温文尔雅,最后当了一名大学汉语老师。他与唐老爷子的父子关系一度冷淡,直到唐其琛出生,唐书嵘又看到了希望。 唐其琛对数字天生敏感,是块做生意的璞玉,也算“父债子偿”,唐其琛在名利场大开大合,青胜于蓝,唐书嵘是满意的。 聊了几个最近的工作计划,唐书嵘点点头,“我放心你。” 唐其琛日程紧,能回家的次数很少,不想多谈公事,嘱咐说:“早晚凉,您注意身体。” 唐书嵘忽说:“唐耀回国,你知道吗?” “听说了。”唐其琛亦平静。 “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唐书嵘说:“总是一家人,他还得叫你一声大哥。” 唐其琛没应没答,侧脸浸润在柔和的光影里,掩住了情绪。 从书房出来,景安阳正和柯礼聊着天,柯礼一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加之又是唐其琛从小的玩伴,景安阳也把他当半个儿子一般,这会子不知说着什么,景安阳被逗得满面春风。 看到唐其琛下楼,景安阳问:“够晚了,住家里吧。” “明儿有早会,不了。” 柯礼也起身,拿起公文包,“您注意身体。” 景安阳不留人,送了几步到门口,唐其琛笑着说:“今天的耳环很适合您。” “安安送的,她去法国参加影展,在一个古董店挑的。这孩子实在有心。”提起安蓝,景安阳一脸悦色,“下周让她来家里吃饭,你爷爷也想她了。” —— 九月前两周还天晴燥热,一场台风过后,早晚就凉了下来。 温以宁拟了一份十月份的工作计划,准备让符卿卿通知组员开个碰头会。可上班半小时了也没见着人。 “符卿卿请假了?” “没有啊。”管考勤的说。 正奇怪,一同事溜到温以宁的办公室,压着声儿告诉她:“温姐,卿卿犯事了。” “什么事?” “她搞砸了一个开业典礼,就是那个少儿英语国际培训班。”这个同事跟符卿卿的关系挺好,往后看了看门是否关紧,才小声告诉温以宁:“徐汇区新开业,本来是要放一支宣传短片,结果出现在屏幕上的是老板的,老板的” “没关系,你说。” “做爱视频。” 温以宁皱眉片刻,问:“这不是她的工作,谁让她去的?” “文组长说人手不够,让她周日晚上去帮忙。” 温以宁默了默,“知道了。” 各司其职,各效其主,文雅指派温以宁的人,这事儿虽不按规矩,但也不违规。这个英语培训班是国际连锁,知名度颇高。符卿卿在开业典礼上犯的错误也够邪乎,那支艳情视频在数百位宾客面前播放,老板赤身露体,正上演老汉推车,肉|搏战相当激烈。当时举杯畅饮的男主角脸都炸了,全场哗然,乱作一团。 公司高层召开紧急会议,一小时过去了还没散会的意思。一个行政助理中途溜出来给温以宁递了句话:看这架势,符卿卿是铁定要开除了。 温以宁早上联系符卿卿无果,得到消息后立刻找去了家里。小姑娘一见着人就忍不住哭:“文组长给我的碟片,说七点半准时放,我被临时叫来的,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内容。”符卿卿啜泣不已,“真的真的不是我。” 温以宁默了默,说:“下次她再找你,聪明一点,找借口推了。” 符卿卿红着眼睛问:”人事部通知我今天休息,温姐,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上班啊?这种休息不要扣工资的吧?” 温以宁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你把联系方式给我。” 这位视频男主叫景恒,和未婚妻谈婚论嫁在即,没想到出了这等乌龙。据说女方要解除订婚,闹得不可开交。符卿卿想要度过这个坎儿,还只能让这位当事人亲自松口。 “我上门赔罪吧,挨骂挨打我也都受着。”符卿卿丧着一张脸。 温以宁看着她:“挖了个坑等你跳,把你埋了之后,下一个就是我。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符卿卿愣了愣,“你是说文组长她故意” “你心里有数就行。”温以宁叹了口气说:“我想想办法。” 可真没什么好办法。 这个景恒不仅有钱,还有点红色背景,在富二代的圈子里声名鹊起。温以宁带着符卿卿一起去他公司,直接被前台轰了出来,守在门口好不容易见着景恒的车,人家抡着胳膊就要下车揍人,他秘书边拦边瞪她们:“还不走?我待会真拦不住了啊。” 一天下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符卿卿已经接到人事部的辞退通知,握着手机当场嚎啕,“我好不容易过了实习期,我男朋友付了首付,我要跟他一起还房贷的,我上哪儿再找工作去。” 温以宁缄默不语,任她哭过这茬,心里也是愁绪上涌。连日来的不顺积压成灾,心烦意燥地撕开一条口子,语气也发泄狠厉起来:“鱼死网破得了,谁也别想好过。” 符卿卿泪眼看她:“啊?” “传网上去,闹大,闹凶,闹得他不得安生。”温以宁说完后沉默垂眼,疲惫道:“算了,明天再去一趟吧。” 符卿卿小声:“哦。” 这一趟终究没去成。第二天刚进公司,高明朗就把温以宁叫进了办公室,里头还坐着几个高层,一脸苦大仇深很是严肃。 门还没关上,高明朗提声:“公司明令禁止以非法手段开展业务,你维护自己的下属是人之常情,但也不能违法违规。” 温以宁听懵了,“什么?” “你自己看!”高明朗敲了敲桌面,上头搁着手机,温以宁拿起,越往下翻越拧眉。 “视频一出,我们就做了紧急公关,可为什么从昨晚起,网上就在疯传这个视频了? “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高明朗笑得皮肉皆假,猛地拍了下桌子,“你给我好好想!鱼死网破,闹大闹凶,这话你有没有说过?” 温以宁手心拽紧,眼神一刹失衡,但很快灵台清明,“昨天我去找景总解释,不太顺利,我” “你有没有说过?”高明朗咄咄逼问。 温以宁松了掌心,点头,“有。” 旁边几个高层陆续发话,“小温,平日看你做事稳重,怎么能有这种行为?” “公司绝对不允许,说严重点,这是在试探法律底线。” 温以宁辩解:“视频不是我传上网的。” 高明朗冷不丁地笑了声,“是不是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传到景总耳朵里,他信了。” 温以宁变了脸色,才松开的掌心又抠紧了。心尖儿一阵诡异的疼,来得毫无征兆,来得气势汹汹。她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但还留有几分侥幸和余地。高明朗对她积怨已久,公报私仇,后面的话很是难听。 “你自求多福吧,出去。” 温以宁走去办公区,同事们表面平和无常,只在她背后用余光打量。符卿卿从座位上站起,低着头,眼神怯懦,想看又不敢看。 温以宁站在她位置前,因为背脊挺得太直,倒显得对方更加可怜相。 “组长。”符卿卿小声喊人,连称呼都变了。 “回来上班了。”温以宁以笑示人。 “温姐,我” “没事。”温以宁盯着她的眼睛,“好好工作。” 符卿卿从方才的恐慌和惭愧里缓过劲儿,刚松口气,就听温以宁不带温度地说:“以后不要叫我姐了。”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让符卿卿当场红了眼。 —— 晚上八点光景,月升夜明,把黄浦江沿岸串成了两条长长的光带。唐其琛晚上和工信部的陈副部有饭局,这边结束,又转场去了另个包间。 唐家人丁兴旺,兄弟姐妹时不时地攒个局,今天正巧在一处,唐其琛便过来打个招呼。支了个牌局,唐其琛心性好,陪他们玩着。 景恒坐他左手边,一晚上电话不停,内容语焉不详,但他的语气是一次比一次差。 “你别啰嗦,这女人不知好歹,非得给她点教训。老高怎么交代我不管,但这女的,以后别想在圈子里混了。”景恒情绪激动,手肘碰倒了水杯,哐哐当当动静不小,一时更加恼火:“靠,邪他妈门儿了。服务员,服务员!” 唐其琛不悦,瞥他一眼,“嚷什么?” 柯礼给了个示意,笑着道:“小事,拿纸巾先擦擦。”然后起身让服务员进来收拾。 “一晚上不安生,不想玩一句话的事,我又不拦你。”唐其琛微微后倾,椅子推开了些,左手意兴阑珊地搭着椅背,说:“吃火药了,嗯?” 景恒架不住情绪,忙不迭地抱怨开来:“什么破公司,还敢号称业内一流,搅了我的开业典礼,还敢把视频传网上,能耐,我弄不死她!” 桃色视频满天飞,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他爸气得要断绝父子关系,为了这茬,唐其琛的母亲景安阳也跑回母家处理,劝着兄长,护着侄儿。 一通牢骚,唐其琛始终没说话。 柯礼问,“哪家公司?” 提起就来气,“义千传媒。” 柯礼顿了下,看了眼八风不动的老板,又转回头笑着继续:“这种低级失误确实不该,负责人是哪位?” “好像姓符。” 柯礼心里松了松,再看唐其琛,仍是平静自若。 “但她的领导,那个叫温以宁的,敢威胁我,哪儿冒出来的角色跟我玩阴。”景恒抹了把头发,真怒着。 几秒安静。 柯礼一时没底,他猜不透唐其琛的心思,所以不敢擅自表态,唯恐一句话失了分寸,惹了不痛快。正琢磨其中微妙,声音响起。 “别太过。” 唐其琛语调平平,落的每一个字却清晰透亮,“你不愿和张家女儿结婚,这念头一开始就没消停过,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目的达成,这事,你不亏。” 景恒嘴角讪讪上扬,“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位未婚妻他实在是不喜欢,但两家之间利益关系环环相扣,诸多无奈。未婚妻娇蛮任性,对景恒倒是十分满意,这种人家最看重脸面,不弄狠点儿,根本无济于事。景恒瞒过所有人故意安排的做爱碟片,一招破釜沉舟玩得没脸没皮。 唐其琛早已看穿却不点破,这点心思,在他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我就是不爽这个温以宁,敢要挟我,敢打我的主意,我最恨被人威胁。”景恒心气高,臭毛病一堆,张牙舞爪道:“老高给了我交待,把她给降职了。我明天就跟圈里人打招呼,看谁还敢录用,我让她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 “够了。”唐其琛嫌他聒噪,脸色较方才已是不悦,他身子前倾,右手微屈于桌面,不轻不重地叩了叩:“网上的视频我会帮你解决。”随即吩咐柯礼:“让陈飒来处理。”重新看向景恒:“这件事到此为止。 景恒嚷:“可是——” “到此为止。” 一遍重复。唐其琛平视于他,眼神稍一凝神专注,目光便升了一阶温度,灼得景恒不敢再逞口舌之快而逆大流,只好怂蔫蔫地闭了嘴。 柯礼笑了笑,“喜欢这个城市吗?” “还不错。”温以宁也笑,“就是吃不太惯。” 这边饮食偏淡,而她是地道的h人,虽来上海多年,但口味儿一直没怎么变。说到这,柯礼又想起前几日放的鸽子,他先是看了眼走在前边的唐其琛,再对温以宁压低声儿说:“下周真不要加班了,欠你的那一顿一定补上。” 温以宁笑得眼睛都亮了,“那我可记着的,别赖账啊。” “柯礼。” 唐其琛转身一看,就是两人走在最后笑容可亲的模样。柯礼对上老板的视线,下意识地收拢嘴角,非常自觉地走了过来。 —— 晚八点的庆功宴,这也是温以宁第一次见识到唐其琛在集团内的领袖效应。他是个弹性很大的人,私下里常以温淡示人,但真到了与工作相关的场合,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吝啬。 来酒不拒,谈笑风生。 唐其琛今年三十有四,过完年数月就是三十五。一般男人到这个岁数,人生十有八|九已经定性,甚少有翻盘的可能。但唐其琛不一样,远远而望,气度斐然,丝毫没有清汤寡水般的宿命感—— 在他身上,能看到无数种可能。这大概就是阅历和眼界赋予男人最大的魅力。 他胃有旧疾,老部下是知道的。手里虽然拿的是酒,但多数时候仍是浅尝辄止,酒香留于唇齿,没有真正喝下去。晚宴进行到后半程,便是唐其琛发言并做表彰的环节。 他上台时,掌声自发响起,经久不衰。唐其琛周身还是沉稳的,他的讲话非常具有个人风格,既不是拿着稿子照本宣科,也不是巧舌如簧有卖弄之嫌。更不会长篇大论耽误时间,只从人才培养c信用体系建立以及经营质量上做启发性言论,切中要害,字字珠玑。 最后,他说:“亚汇从不吝啬晋升机制的推广,也不阻拦任何一名员工学习创新的热情,更不揽功夺名,在此我宣布,今年总部嘉奖20的工资涨幅,用于对深圳分公司去年优秀商绩的认可,百尺竿头,力争上游,更进一步——荣耀是你们的,祝贺。” 语毕,气氛达到最高|潮。好几个年轻的员工都在下面偷偷抹眼泪。温以宁坐在陈飒的位置上,这个角度是正对唐其琛的,客观来说,有这样一位掌舵人,也就不难理解亚汇集团在四年前的革新中,冒巨大市场风险却依旧荣辱不惊地完成转型并且蒸蒸日上的原因了。 欢呼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有一位老员工克制不住激动,竟端着酒杯来到唐其琛面前,“唐总,我是运输部的张国庆,是两湖线路的大车队主管,我为亚汇工作了二十年。只要亚汇愿意要我,我不退休,我会一直效力公司,直到我干不动了为止。” 他说得动容,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唐其琛微微弯腰,扶了他的手一把,“您老辛苦,只要身体吃得消,任何要求都可与蔡总沟通,您是功臣,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公司尊重你们的意愿,不会忘记你们。” 蔡总是分公司的负责人,忙答:“放心吧唐总。” 老员工极其高兴,端着酒杯说:“唐总,我,我敬你。”然后仰头一口下了肚。 唐其琛亦爽快,“来,敬您身体健康。” “唐总。” “欸,唐总!” 身边几个作陪的副总急急出言制止,柯礼也面露忧色,低声劝道:“白酒伤胃,给您换别的吧。” 唐其琛抬了下手,便都不敢再劝,酒杯与员工轻碰,同样干脆爽利地喝完整杯。 之后就是轻松的抽奖互动环节,基本没什么事儿了。温以宁看得饶有兴趣,觉得那个主持人还挺好看的,有点儿神似年轻版的吴彦祖。温以宁目光追着他跑了满场,也没别的,她高中时迷过一阵明星,吴彦祖符合她的审美。 目光专注了许久,柯礼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可不可以帮个忙。 唐其琛刚才那杯酒一喝,有点不舒服了。年底公司内部待处理的工作还是很多的,他也不敢大意,准备找个地方躺一会儿。宴会还没散,柯礼和他不可能全离场。唐其琛说着没事,但柯礼断断不敢真让他一个人。 他给温以宁打电话,的确事出有因,“以宁,拜托了。” 这也算是出公差,对方坦坦荡荡的又是眼下这情况,温以宁不好推辞。 唐其琛找了个没人的窗边,背抵着墙,正低头揉眉心。抬头见着人,瞬间皱了皱眉。 这表情被温以宁捕捉到了,挺刺人的,她平静说:“柯助理让我来的。” 唐其琛沾了酒,脸色倒如常,但薄唇紧抿,倦色难掩,“你回去玩吧,不必要勉强自己。” 温以宁亦面无表情地走近,“不勉强。” 唐其琛眸色微提,看着她。 “拿一份工资,做一份事,老板,你能自个儿走还是要我搀?” 唐其琛的眼色又淡开了,语气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自己走,没那么老。” 这要有旁人在场,就能听出两人的对话呲着毛儿,无痛无痒但也绵里藏针,都不痛快。 酒店在c座,穿过大堂得换个一栋楼。温以宁跟他后面,谁都不说话,横竖都尴尬。进入电梯,唐其琛忽地靠着墙壁,很用力的一下。温以宁吓了跳,越发觉得他神情不太对。 唐其琛闭上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呼吸都有点儿喘。 温以宁犹豫半秒,“你有事没事?” 唐其琛没睁眼,话里也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贬意,“叫老板。” 温以宁一阵暗火没处儿发,声音也大了,“唐老板,要不要叫救护车?” 唐其琛索性连话都不给回了。 套房在顶楼那几间,唐其琛人进去,温以宁在门口说:“那你休息。” 她早想走了,转身的一瞬,屋里的唐其琛挺痛苦地嗯了声,气若游丝的,生生绊住温以宁的脚步。她是早想走了,但权衡再三,还是返身走了进去,走到唐其琛身边说:“我叫柯礼上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春梦绕胡沙(5)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温以宁第一次见他, 其实还是眼前一亮的。 这人年轻,身材高大, 看着挺酷, 但又不是那种很外泄的荷尔蒙, 分寸拿捏恰到好处,甚为性感。 柯礼注意到她的打量, 解释说:“这是小霍,诶,你俩谁年龄大?好像差不太多。” 温以宁问:“他也是公司司机?” “不是。”柯礼说:“他跟着唐总很多年了, 十七八岁就在身边做事。” 不是公司内的员工, 但阅历听着也不少, 而且相由心生, 一个人的气质伪装不出来。这么说吧, 唐其琛能到这个位置,按着陈规旧制肯定不行, 也有很多不方便见阳光的事需要人去处理。 柯礼是大刀阔斧的左膀, 那霍礼鸣大概就是幽冥隐匿的右臂。 都是心腹。 车就停外面, 这回温以宁不动声色地自己坐上副驾, 把后排留给了柯礼。而唐其琛全程敛默, 他不说话, 气压就低了, 连柯礼这么擅长活跃气氛的都不太敢轻易试探, 唯恐一个语气词不对, 回头又得无辜加班儿。 新的一周,上海城的冬暖艳阳给开了个好头。陈飒休假回来,意气风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崭新的。公司例会结束后,她把温以宁叫到办公室,顺手递给她一样东西。 “陈子渝送你的礼物。” 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中号大小,掂在手里很有分量。这份礼物也不算突然,温以宁之所以不感意外,是源于那晚搭了一把陈子渝的手,使他从车轱辘底下捡回一条命之后,这小魔王对她的好感直飞九重天,问陈飒要到她的微信号,开始了话痨人生。 陈子渝今年读高三,按他这个年龄是算小的。后来他告诉温以宁,“我以前是学霸,初中跳了两级。” 温以宁回:“这几年发生了什么,让你性情大变?” 那边洋洋得意的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用不正经的京剧腔调吼了句:“人不轻狂枉少年咿咿呀呀~”长叹短调的,听着着实诡异。 陈子渝是个性情中人,俗气点儿解释,就是性格发育不成熟的人来疯。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过命的交情,那种亲近感便不可言喻,自然而然了。 温以宁拆开盒子,打开一看,一盒奇形怪状的贝壳海螺。 陈飒瞥了眼,也给看笑了,“难怪前天那么晚他还在海边,我以为他裸泳去了。” 那晚陈子渝被唐其琛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后续,是陈飒拎着他一起上了飞机,母子俩一路还在吵,开车吵,登机吵,到了马尔代夫继续吵。陈飒被儿子吵懵了,火气没憋住,直接把人踹进了海里,然后大声呼唤:“鲨鱼在哪里!” 任何一段对立关系的修复都需要时间,一个别扭的开始,一次心不甘情不愿的旅行,一个互相嫌弃的彼此,一次握手言和的可能。 快下班的时候,陈飒问温以宁:“晚上有没有约会?” “啊,没呢,就回家待着。” “那你跟我一块吃饭吧。”陈飒说:“陈子渝怕你不来,让我传个话。小孩儿闹,你想去就去,不去也没关系。” 温以宁就觉得小孩儿有趣,也没什么,笑着说:“行,那我蹭个饭。” 陈子渝这人脑回路跟别人不太一样,请人吃饭就放在大排档,真路边摊儿,一个蒙古包似的造型,棚子红彤彤的,屁大点儿地方摆了四五张桌子。到了才发现,邀请的不止她一个。 柯礼坐正面,见着人伸手招呼,“这儿。” 背对着的唐其琛顺着回了下头,这一眼直接对上了温以宁,躲也没好躲,就轻轻点了下头算是照面,然后又给转了回去。 陈飒说:“脑儿抽风呢,你要不习惯,就换地方去吃西餐。” 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碟泡菜,唐其琛和柯礼的碗筷都是拆了的,这架势不像生客,估计他们仨经常吃的地方。温以宁也随意,“没事儿,吃得惯,我挺能吃辣的。” 陈子渝插科打诨,“姐姐我跟你好有缘,我也能吃辣。” 柯礼笑着说:“得了,都陪你来解馋了。” 老板是个小年轻,走来拍了拍柯礼的肩,问陈飒:“老规矩?”又对唐其琛笑笑,“再给您煲个养生粥。” 陈子渝一旁叫嚷:“我跟姐姐的弄辣一点。” 各自落座后,服务生还上了两瓶酒,陈飒一向能喝,也有点嗜酒,麻利地给自己倒了杯,又问温以宁:“能喝?” 温以宁说:“行,陪您。” 柯礼看了她俩几眼,欲言又止得很明显。陈飒挑了眉,“她酒量也被我带出来了,别担心。” 这顿饭是以陈子渝的名头喊的,又都老熟人了,唐其琛和柯礼原本也犯不着来。但小魔王和大魔王的母子关系才刚破冰,陈飒对外示人时风光无限,可但凡了解她人生阅历的,都知道这人不容易。生活就没个容易的,对女人尤其苛刻。于公于私,这份交情在这儿,唐其琛便应了约。 他食量不大,这几年也格外注意,所以基本没怎么动筷子。直到上了那盅养生汤,他才有下没下地喝。陈子渝活泼,跟个小大人一样,用词不太着调,但细听还是有道理的。 温以宁想笑,年纪轻轻一身江湖气,这点倒有陈飒的影子。 冷场就更不至于了,柯礼和陈飒都是能言会道的,风趣这种品质真是极有魅力的加分项,旅行见闻,人性揣摩,吃穿见解,柯礼都能把它们说得很精彩。桌上最少话的也就唐其琛和温以宁。 一个沉默地喝汤,一个沉默地挑花生米,有时候放进嘴里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频率统一的。在座有心人,见着他俩这样,就都不吱声儿了。 气氛有那么几秒是极其诡异的。 陈子渝大性子,聊起了他们学校的男男女女,柯礼听笑了,问他:“你交女朋友了吗?” 陈飒挺淡定地帮着答:“我知道的,就换了三个。” “四个。”陈子渝不满纠正。 “你还挺得意啊。”陈飒又想呲他了。 陈子渝忽然看向温以宁:“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温以宁自然地笑了笑:“没有。” 陈子渝又问:“那你有过吗?”没等回答,就做了一个抽巴掌的动作,往自己脸上呼呼,“看我问的什么傻逼话。” 可不是么,年龄不算小了,又漂亮惹眼,没有过就不正常了。 唐其琛目光瞥向她,很吊精神的一个问题,也不是好奇或者非想知道之类的,但陈子渝又把问题悬崖勒马,不了了之,倒让唐其琛心生意犹未尽之慨了。 温以宁没承认也没否认。就听陈子渝特欠儿地眯缝了眼睛,“姐姐,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温以宁正吃个烤串儿,辣着了,一阵猛咳。 “就好比柯叔,”他指着柯礼,柯礼当即就不同意了,“叔什么叔,我比你也就大个十来岁。” 陈子渝面不改色的介绍:“他喜欢张曼玉那一种气质型的,喜欢穿旗袍的,我柯叔看着道貌岸然,其实还挺有□□的。再就是我妈,我妈” 陈子渝转头看了眼陈飒,收嘴住口,一言难尽地说:“算了,她看人眼光不太行。” 都给听笑了。 这也是位祖宗,不达目的不罢休,“姐,说说你的择偶标准。” 本来就一挺轻松的气氛,吃着烤串儿,天南地北地闲聊,在座的也都被陈子渝童言无忌地调侃,连亲妈都没放过。再回避,就挺扫兴致了。再说,温以宁也没想回避什么,择偶标准谁没有?都搁心底里,遇不遇的到是一回事,以后找的是不是这样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温以宁放下手里的碗筷,叠着腿坐着,她习惯很好,不管在哪儿,什么氛围,腰杆背脊都会挺得很直。女生姿态一美,气质就上去七八分,温温淡淡的,是挺招人。 “以前还能列个条条框框,我喜欢什么样儿的,得找什么样儿的。后来我一琢磨,发现这些标准全是按一个人来的。” 陈子渝来了神,“谁啊?” 这一停顿,柯礼陈飒都看了过来,满怀期待的,饶有兴趣的,唐其琛的表情敛得依旧很好,但喝汤的动作明显是慢下来了。 温以宁嘴角上翘,说:“吴彦祖。” 好比待发的箭倏地松了弦,齐刷刷地落在了地上,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唐其琛低着头,鼻梁撑着眉目,也瞧不出其中的情绪浓淡。 “去年的一个颁奖典礼上我见过他,还有合影,拿了几张签名。”陈飒说:“你要喜欢,回头我给你找找。” “没关系,我也不讲究这个。”温以宁笑意深了些。追星这词儿挺时髦,她也并不是,就图一个美好怀念,说白了就是情怀。为那些青葱岁月,为自己的少女时代。 回到正题,温以宁对陈子渝说:“我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我觉得吧,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行。钱多不多也无所谓,过日子嘛,钱多钱少都有对应的过法。” “姐姐,你也太不挑了吧。”陈子渝惊呼,“你这要求,大街上随便捡一个都能满足啊。” 温以宁自顾自地一笑,目光绵远又悠长,“不是不挑,是很久以前,以为自己遇到个世界上最好的,然后全心投入,真诚忘我,但后来发现,就闹了一笑话。挺尴尬的。不敢想了。” 她说起来语气轻松,略为夸张地摇了摇脑袋,像只落水小狗攀爬上岸,怕了,累了,不想再去冒险了。 “实在要有要求”温以宁想了想,“就一个。对人真诚一点。有聚有散很正常,只希望在一起时,是能够做自己的。” 这番话没什么锋芒,有一种娓娓道来的岁月苍凉感。陈子渝听得有点绕,但能绕出姐姐身上有故事。他就喜欢探险,哪儿危险就往哪儿窜,猴起来连亲妈都敢不认。于是斗着胆子问:“姐,姐姐姐,你上次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儿?” 温以宁坐直了,食指比向他,佯装不悦,但其实是装的,都能看出来。她很坦然,语气平平道:“上一个喜欢的人,和我一个地方的,我们两家住得很近,他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帅哥,但篮球打得很好,还会玩儿木雕。” 气氛瞬间安静了,不比任何一次,这跟抽了气儿似的有点窒息。 这个形容很大众啊,有点想象不出个具体。陈子渝也蛮八卦,逮住柯礼问:“礼叔,你一脸苦大仇深这是怎么了?来,接受一下采访,你上次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啊?” 柯礼啧了声,对陈飒说:“你儿子不得了,是成大事的人。” 陈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 “别想转移话题,一个个的,啊,你们一个个的来。” 本来就是玩儿嘛,也没外人,主要是刚才温以宁那个回答有点玄妙,柯礼想着松绑气氛,挺诚实地招了,“大学同学,异地,没坚持住,就分了。她结婚很早,现在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就挺好的。” 陈子渝听迷糊了,问陈飒,“诶,今天这是揭秘中老年男子们的伤心事啊。下一个,下一个” 下一个谁? 没说的还有谁? 陈子渝看着唐其琛,唐其琛也望着他,四目相对,冷得跟冰碴似的,好像下一秒就能成冰刀。陈子渝咽了咽喉咙,怯了,软了,怂了,不敢再闹了。 但唐其琛忽然就出声了,始料未及的,配合参与的,并且隐隐有那么一丝急不可耐的,嗓音被温热的汤水润过,所以显得愈发低沉而冷冽。 唐其琛口吻冷淡:“我上一个喜欢的人,爱撒谎。”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跟着抬起,落在某一处,某一个人身上,不着痕迹却重而有力。 深圳一月的气温于它地来说仍是温暖适中的。这几日天晴,中午时候也能飙到二十来度。飞机落地后,温以宁走在最后面,柯礼特意等了她,指着行李箱说:“我帮你。” 温以宁没拒绝,柯礼问她:“来过深圳吗?” “去年来过。”温以宁说:“室友结婚,来喝喜酒的。” 柯礼笑了笑,“喜欢这个城市吗?” “还不错。”温以宁也笑,“就是吃不太惯。” 这边饮食偏淡,而她是地道的h人,虽来上海多年,但口味儿一直没怎么变。说到这,柯礼又想起前几日放的鸽子,他先是看了眼走在前边的唐其琛,再对温以宁压低声儿说:“下周真不要加班了,欠你的那一顿一定补上。” 温以宁笑得眼睛都亮了,“那我可记着的,别赖账啊。” “柯礼。” 唐其琛转身一看,就是两人走在最后笑容可亲的模样。柯礼对上老板的视线,下意识地收拢嘴角,非常自觉地走了过来。 —— 晚八点的庆功宴,这也是温以宁第一次见识到唐其琛在集团内的领袖效应。他是个弹性很大的人,私下里常以温淡示人,但真到了与工作相关的场合,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吝啬。 来酒不拒,谈笑风生。 唐其琛今年三十有四,过完年数月就是三十五。一般男人到这个岁数,人生十有八|九已经定性,甚少有翻盘的可能。但唐其琛不一样,远远而望,气度斐然,丝毫没有清汤寡水般的宿命感—— 在他身上,能看到无数种可能。这大概就是阅历和眼界赋予男人最大的魅力。 他胃有旧疾,老部下是知道的。手里虽然拿的是酒,但多数时候仍是浅尝辄止,酒香留于唇齿,没有真正喝下去。晚宴进行到后半程,便是唐其琛发言并做表彰的环节。 他上台时,掌声自发响起,经久不衰。唐其琛周身还是沉稳的,他的讲话非常具有个人风格,既不是拿着稿子照本宣科,也不是巧舌如簧有卖弄之嫌。更不会长篇大论耽误时间,只从人才培养c信用体系建立以及经营质量上做启发性言论,切中要害,字字珠玑。 最后,他说:“亚汇从不吝啬晋升机制的推广,也不阻拦任何一名员工学习创新的热情,更不揽功夺名,在此我宣布,今年总部嘉奖20的工资涨幅,用于对深圳分公司去年优秀商绩的认可,百尺竿头,力争上游,更进一步——荣耀是你们的,祝贺。” 语毕,气氛达到最高|潮。好几个年轻的员工都在下面偷偷抹眼泪。温以宁坐在陈飒的位置上,这个角度是正对唐其琛的,客观来说,有这样一位掌舵人,也就不难理解亚汇集团在四年前的革新中,冒巨大市场风险却依旧荣辱不惊地完成转型并且蒸蒸日上的原因了。 欢呼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有一位老员工克制不住激动,竟端着酒杯来到唐其琛面前,“唐总,我是运输部的张国庆,是两湖线路的大车队主管,我为亚汇工作了二十年。只要亚汇愿意要我,我不退休,我会一直效力公司,直到我干不动了为止。” 他说得动容,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唐其琛微微弯腰,扶了他的手一把,“您老辛苦,只要身体吃得消,任何要求都可与蔡总沟通,您是功臣,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公司尊重你们的意愿,不会忘记你们。” 蔡总是分公司的负责人,忙答:“放心吧唐总。” 老员工极其高兴,端着酒杯说:“唐总,我,我敬你。”然后仰头一口下了肚。 唐其琛亦爽快,“来,敬您身体健康。” “唐总。” “欸,唐总!” 身边几个作陪的副总急急出言制止,柯礼也面露忧色,低声劝道:“白酒伤胃,给您换别的吧。” 唐其琛抬了下手,便都不敢再劝,酒杯与员工轻碰,同样干脆爽利地喝完整杯。 之后就是轻松的抽奖互动环节,基本没什么事儿了。温以宁看得饶有兴趣,觉得那个主持人还挺好看的,有点儿神似年轻版的吴彦祖。温以宁目光追着他跑了满场,也没别的,她高中时迷过一阵明星,吴彦祖符合她的审美。 目光专注了许久,柯礼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可不可以帮个忙。 唐其琛刚才那杯酒一喝,有点不舒服了。年底公司内部待处理的工作还是很多的,他也不敢大意,准备找个地方躺一会儿。宴会还没散,柯礼和他不可能全离场。唐其琛说着没事,但柯礼断断不敢真让他一个人。 他给温以宁打电话,的确事出有因,“以宁,拜托了。” 这也算是出公差,对方坦坦荡荡的又是眼下这情况,温以宁不好推辞。 唐其琛找了个没人的窗边,背抵着墙,正低头揉眉心。抬头见着人,瞬间皱了皱眉。 这表情被温以宁捕捉到了,挺刺人的,她平静说:“柯助理让我来的。” 唐其琛沾了酒,脸色倒如常,但薄唇紧抿,倦色难掩,“你回去玩吧,不必要勉强自己。” 温以宁亦面无表情地走近,“不勉强。” 唐其琛眸色微提,看着她。 “拿一份工资,做一份事,老板,你能自个儿走还是要我搀?” 唐其琛的眼色又淡开了,语气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自己走,没那么老。” 这要有旁人在场,就能听出两人的对话呲着毛儿,无痛无痒但也绵里藏针,都不痛快。 酒店在c座,穿过大堂得换个一栋楼。温以宁跟他后面,谁都不说话,横竖都尴尬。进入电梯,唐其琛忽地靠着墙壁,很用力的一下。温以宁吓了跳,越发觉得他神情不太对。 唐其琛闭上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呼吸都有点儿喘。 温以宁犹豫半秒,“你有事没事?” 唐其琛没睁眼,话里也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贬意,“叫老板。” 温以宁一阵暗火没处儿发,声音也大了,“唐老板,要不要叫救护车?” 唐其琛索性连话都不给回了。 套房在顶楼那几间,唐其琛人进去,温以宁在门口说:“那你休息。” 她早想走了,转身的一瞬,屋里的唐其琛挺痛苦地嗯了声,气若游丝的,生生绊住温以宁的脚步。她是早想走了,但权衡再三,还是返身走了进去,走到唐其琛身边说:“我叫柯礼上来吧。” 唐其琛摇头,“麻烦你帮我倒杯热水。” 他样子是真不舒服,温以宁点点头,热水倒好,又给他找了条毯子。唐其琛是坐在沙发上的,坐不太直,跟宴会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相比,倒也另有一番姿态。 温以宁把水递给他,“你有药吗?放哪儿了?要不我给你拿来。” 唐其琛就这么看过来,目光笔直而有温度,他很突然地换了个话题,问:“怎么会来上海?” 温以宁一怔。 他能问出这句话,就表示一定是在猜测些事情的。温以宁眼睛没看他,低着脑袋,不轻不重地辩解了一句:“不是为了你。” 她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既然都过去了,她是不打算再牵扯不清的,所以当初没避开来亚汇就职,因为是真放下了。一段连情分都称不上的过去,百八年前的过去,没资格成为限制她人生的绊脚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春梦绕胡沙(6)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她说话做事就是这样, 爽利果断,基本上这种话也就是客气告之,同不同意仍是她自己说了算。陈飒走前, 看了眼唐其琛, 说:“医学挺发达的, 换胃这种新闻听说得还是很少啊。” 柯礼都听笑了,“改天问问老陈。” 两句玩笑话收场, 他们之间共同打江山的情分是结结实实的,谁也不必将就讨好谁。唐其琛这会子看起来也还好,直着背,神情舒卷, 柯礼稍稍放了心。陈飒走,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屋子里。没想到门一关,唐其琛力气失了大半, 直接给倒在了沙发上。 体格在那儿摆着, 动静真不小,柯礼也吓着了, “诶!唐总!” 唐其琛一手捂着胃,头往沙发垫里埋了埋, 另只手冲他摆了摆。缓过这波痛感,唐其琛气有点喘, 抬起头说:“给老陈去电话, 你问问他开的什么药?” 语气乍一听如常, 但怒意薄薄。柯礼明白,唐其琛的心情是极低的。他没作声,就从衣柜里搬了条厚点的毯子出来递给唐其琛。冬天过了五点,天色就沉得快。光线已经淡了,但柯礼不太敢去开灯。唐其琛眯了片刻,闭着眼睛看着像是睡着。 又等了会,柯礼才起身调亮一盏小灯,然后坐在单座沙发上看起了书。 一目十行,心没静。把今儿的场景一串联,就跟通了电的灯泡似的,照得他没法儿集中注意力。再看一眼自己的老板,男人浅眠,发丝也微乱,少了示人时的矜贵体面,多了分红尘地气。就那么一小时前,和温以宁的聊天内容想必也都被他听见了。 温以宁说自己只是有点难受,柯礼懂。这话听着脆弱,但外柔内刚,是一份坦坦荡荡的表态。人都是这样,把话说得毫无破绽的,那叫粉饰太平。好的坏的都不藏掩的,才叫真洒脱。 当年,柯礼是了解个大概的。 不拿年龄说事儿,不管是三十四岁,还是二十四岁,唐其琛一直是温淡的性子,在他身上就折腾不出轰烈的感情。但他觉得合适的,便柔绵细密地对你好。 用傅西平的话来说,唐其琛哪儿都行,就一点,太长情。 唐其琛毕业回国后,唐家那阵也是暗流涌动,内忧外患分外敏感。唐老爷子没让唐其琛趟这趟浑水,而是安排他去了体制内的的企业锻炼。 一走六年。 从青涩到成熟,从成熟到运筹帷幄,一个男人最该努力的年月,他完成得漂漂亮亮。 也是这六年,他把当时年纪尚轻,青涩稚嫩的迎晨,带到能力足够独当一面。迎晨是个好姑娘,唐其琛是动过心的。但感情这种事谁能说清,迎晨也是个坦荡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说玩儿暧昧,吊着你,享受这份追捧。 她有一句挺经典的话,是对唐其琛说的:“人这一生几十年,说长不长,还没准儿会碰见意外,那就挺短的。这个阶段,有什么人进入你的生命,是老天爷有的安排。但进入生命后,能成为什么角色,是我说的算。我感谢你,因为你教会我很多,你让我成长为更好的人。但再有点别的什么,真的,不会有的。” 唐其琛当时都气笑了,一手栽培起来的,伶牙俐齿全往自个儿心上扎了。 故事的结尾是四年多前,姑娘嫁了人,嫁给了自己十八岁时的初恋,铁骨铮铮的特种兵。当时唐其琛心里已经没什么了,看她发的朋友圈,一张婚纱照配个词儿:嫁啦!! 再过一年,朋友圈还给发了一条,一张婴儿照配词儿:生啦!! 这就是个慢慢放下的过程。从唐其琛回去上海,扺掌亚汇集团起,他就释怀了。 和温以宁遇见,合眼缘就是一瞬间的事。女孩儿先动情,明亮得像是春景里最艳的那朵花。唐其琛是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的。 但周围人不信呐,看看——二十来岁,生动漂亮,性格也有某些重合点。 傅西平跟他玩儿的那么好,当时都问过好几回:“其实我觉得也不是很像啊,眼睛?鼻子?哪儿像了?” 唐其琛睨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 那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载着她满上海的转悠吃饭。吃个四五次还能理解,回回吃,谁没个想法?温以宁憋不太住了,就在一次上车后,坐副驾,“你又带我去吃饭?” 唐其琛说:“是。” “等等等等。”温以宁边说边把外套敞开,捏了捏自己的侧腰,“你看,肉都长厚半米了。” 她里头是件淡粉色的毛衣,软乎乎地贴着身体的线条,那样年轻鲜活。唐其琛目光落在她手上,然后是腰,纤细盈盈的很好看。夸张了。 他笑着问:“真不吃了?那我回去加班了。” 温以宁眼珠儿一转,咧嘴:“吃吃吃。” 那段时间,上海大大小小的餐厅饭馆儿都留下他俩的足迹。温以宁心思藏不住,总想要个所以然,直接问,她问不出口,矜持还是在这的。拐着弯地试探吧。可年轻时不懂迂回婉转,试探得不到点子上。 认识那么一个月,唐其琛给她最清晰的定义,就是一句:“念念,咱俩是有缘的。” 温以宁那时的性格不似现在这般沉稳大气,急不得,一急就控制不住情绪。她跟唐其琛生闷气,两人坐在车里,气氛淬了火似的, 温以宁不能忍,大晚上的,非得下车。老余开着车,没唐其琛发话他不敢。后来,这车还是停了,温以宁一头扎进寒风里,瘦瘦小小一只,看着都心酸。 老余见惯了场面,说直白一点就是恃宠而骄了。依他对老板的了解,多半是不会纵着的。可默了好久的男人,开口说:“老余,前边停,你跟上去,把她送回学校。” 老余说:“我看小姑娘是生气了,八成不会上车呢。” 唐其琛说:“我下车。” 老余太震惊了,赶紧道:“唐总,这不合适。外边儿都起毛雨了,西风刮着,太冷。” 唐其琛说:“停吧,我打车。” 老余照做,追上了温以宁。毕竟是长辈,说话还是有分量,他说公司有急事要处理,唐总坐柯助的车走的。冻得瑟瑟发抖的温以宁才上了车。车里,那人身上的淡香似乎还在,闻起来催人烦。 唐其琛那晚受了寒,病来如山倒,两人之间也没联系,他好了,才主动给她打电话。温以宁接通后劈头盖脸就是:“我不会跟你去吃饭,你不要来接我,你的饭不好吃!” 唐其琛听笑了,笑得眼角的细纹往上勾。他语气是淡淡的调侃,“个小没良心的。” 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病了一场,温以宁说不出是愧疚还是想见他,终于还是探了病。三十岁的男人了,肯定不会让一姑娘觉得难堪,做什么都是包容的。你不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你来,我就告诉你,谢谢,我是开心的。 温以宁给他做了一顿饭,唐其琛就倚在厨房边上,拿着手机给她拍视频。温以宁回头瞧见,举着菜刀嚷嚷:“你拍我干什么!” 那模样,虎虎生威,看笑了唐其琛:“刀别乱挥,小心伤着手。你做饭吧,我录一段,以后我也能照着做做。” 温以宁不信,“你还能做饭?你要会做饭我跟你姓。” 唐其琛没说什么,反正脸上的笑意淡淡的一直没停过。回客厅刚往沙发上一坐,就看见温以宁搁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消息内容都是自动弹出来,唐其琛看了眼,乐了,拧头对厨房提声:“你还做微商?” 温以宁小跑过来,拿着手机一脸期待:“啊?啊。对啊。” “卖什么?” “阿胶,燕窝。”温以宁捧着手机又屁颠颠地钻进厨房了。 唐其琛想了想,给一表妹发了条信息。十来分钟后,温以宁特别激动地冲出来,“大客户呢,刚加的我,要买十五盒。” 唐其琛抬眼看她,认真地问了句:“那你赚多少?” “一盒七十五,二十盒就是”温以宁歪着小脑瓜,就差没掰手指。 唐其琛笑着告诉她:“1500。” “对。”温以宁眼睛向下弯,跟住了星星一样,“你厉害死啦!” 那样年轻的时候,藏不住情绪,掩不住爱意,点点心思,寸寸燎原。 唐其琛被这注视看低了头,挺淡定地应了句:“当然,毕竟我清华毕业。” 温以宁笑得直不起腰,“怕了怕了,复旦的比不过。” 也奇怪,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天却始终是个记忆点。怎么说呢,也不是有多深刻,更不是什么刻意想起,就是某一时刻,或许是午后醒来时看到铺了满室的阳光,或许是见到路边狂奔长发飞扬的年轻姑娘——这一个片段,就会突然造访。 后来的事儿柯礼是知道的。 傅西平在唐其琛那儿闲聊,说这说那,最后话题又绕到了温以宁身上。他说话不三不四惯了,吊儿郎当的,“我看出来了,念念和小晨儿是真的很像!” 唐其琛说:“你能闭嘴吗?” 傅西平激他呢,“侧脸!气质绝了。” 一向克制的唐其琛,没忍住曝了句粗口,态度是不高兴的,反着意思说:“你说像就像,行么?我就喜欢这一款的,以前喜欢,现在喜欢,以后也喜欢。满意么?以后别问了,可以么?” 哥们儿之间原本也是没什么好隐瞒,但这个问题,唐其琛三缄其口,态度始终是不甚明朗。 当时,温以宁站在那儿,半掩的门没有关严实,一条缝,外面暗,屋里亮,跟一道血淋泛光的伤口一样。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吹开了门。 唐其琛和温以宁就这么对上视线,这样一个眼神,蒸干了一个女生刚刚萌芽的全部热情。每一秒,你都能感觉有东西在灰飞烟灭,点点火星往外蹦,烫着了唐其琛的眼。 年少的负气是骄傲的,只信耳朵c眼睛。不是没解释,但对比自己亲眼所见,总是显得苍白无力。两人诀别时那样凶狠,一个哭,一个劝,一个恨,一个默。最后唐其琛自己也乏了,按着眉心,长呼一口气,耳边都是嗡嗡声。 温以宁走的那天,很突然。 列车的班次还是柯礼去查的,下午两点,想着还早,唐其琛当时就从董事会上离席,开车往家里赶。算好时间后去高铁站,手里提着个保温杯,手背上是做饭时被刀割出的血口。 他的满怀希望,最后被这张虚假的列车票给彻底终止掉。 柯礼跟着唐其琛的时间长,见过他商务谈判时的精锐,见过他谈笑风生时的畅意,也见过他发火时的威慑力,但印象最深的,还是老板提着份凉透的饭菜,站在人群川流的高铁站里,最后那个背影。 柯礼也揣摩过唐其琛的心思——喜欢过吗?后悔吗?忘记她了吗?以及 还能再继续吗? 柯礼心里是有答案,但是他不敢说。 一个翻身的动作,唐其琛身上的毯子就垂了一半到地上。柯礼回了神,把手里也没看几个字的书放下,走过来想给他把毯子盖好。结果一抬头,唐其琛已经醒了。 屋里又只开着一盏小灯,这个位置,他逆着光,眼眸还没完全聚焦,一双眼睛朦朦胧胧时,是十分画意的。 柯礼轻声:“唐总,还睡会儿?” 唐其琛额头上泛着细密的汗,神情不太对劲。他蹙着眉头,说:“做了个梦。”然后咽了咽喉咙,声音干涸无力:“让老陈带药过来。” 柯礼顿时紧张,如临大敌,“唐总,您这得去医院了。” 唐其琛摇了摇头,跟呓语似的,“没事,我就是,就是有点难受。” 柯礼面露难色,“我忘拿卡了。” 这座楼的电梯是有区分的,现在过了零点,专乘的那几座得刷个卡识别。唐其琛说:“不碍事,走吧。” 公共区域的电梯互相联动,按个方向,指令键就都亮了起来。等了不一会,后边的那座先开了门,柯礼和唐其琛边聊边进了电梯。 “商务部那边的人事消息到明年初就会公布,这次康部长上台,多少人没料到,现在的风声也捂得紧。”柯礼跟他说起这事,感慨道:“康部那性子,忍常人所不能忍,实在硬气。” 唐其琛说:“你告诉他,卧薪尝胆,这么些年该他出头了。” 柯礼伸手按楼层,“是,我会转达。” 电梯门关到一半——“诶!等等!” 柯礼是站在右边的,这个角度能看见跑过来的那道身影,他把电梯按住,合成一条缝的门又徐徐划开。温以宁气喘吁吁,左右手拎着十几只外卖袋,稀里哗啦的摩擦声,她连外套都没穿,一件打底线衫看着就单薄。 “谢了!”温以宁如释重负,边说边抬头,看清了人,她愣了下,卸下去的包袱又给抛了上来。 柯礼神色和语气都是自然的,“以宁。” 温以宁点点头,“柯助好。” “买的什么这么多?”柯礼伸过手,“我帮你拿点儿。” 温以宁侧身一挡,一个很细微的拒绝动作,说:“部门加班呢,我买点宵夜。” 柯礼还是坚持,“给我吧。” 温以宁笑笑,“不了,不方便。” 于公于私都是不方便的。柯礼什么身份,提着东西陪她一露面就够人说的了。温以宁最忌讳的还是这点,拿别人的客气当回事儿,她做不到,也不合适。 柯礼不勉强,笑了笑作罢。 三十好几层,升上去要点时间。温以宁跟柯礼说完话就往边上站。方寸天地,三人身影,各自安静。他人有没有各怀心思不知道,但温以宁是没打算再吭声的。 这是她的态度,看着淡,真,不拘小节,其实还是拧成了一根细密绵长的尖针,藏着,掩着,锐气还是在那的。再看唐其琛,从从容容,四平八稳的眉间也是窥不出半点情绪。 “明天下午在总局有个会,您去么?”柯礼说着话,从善如流地缓着这气氛。 他们的话题徐徐延展,像个保护罩,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尴尬,也小心翼翼地护住了那份可怜的和气。 到了楼层,温以宁提着外卖走了。柯礼看着她背影,也不知是可惜还是无奈,“大半月了,跑上跑下的。陈飒带人的风格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唐其琛走出电梯,往背影早就消失的那个方向看了眼,什么都没说。 柯礼也没敢想老板会发表什么意见,一个男人,能到这样的地位,有志,有识,有恒,沉得下去的定力,一定多过宣扬的欲望。再说了,他和以宁之间那点过往,虽未被正名,但总归是不痛快的。 唐其琛在外头看了会儿里面,看着员工兢兢业业,看着陈飒坐镇指点,看着温以宁忙忙碌碌,头发松了几缕,正专心地给每个人分宵夜。隔着窗户和灯光,这份感觉怎么说呢,像是美玉蒙尘,看不真切。 有好一会儿后,唐其琛才垂眸,对柯礼说:“不进去了。” 柯礼问:“送您回家?” “去办公室。” 加班估摸着还有半小时结束。大家吃着宵夜,虽疲倦但还是有话聊的。这个夸鸡腿好吃,那个说奶茶珍珠好大颗,又齐齐对温以宁说辛苦啦。温以宁说小事小事要吃什么我再去买,态度真真诚诚的很博好感。 她把一份寿司递给陈飒,“陈经理,这个您吃么?” 陈飒在看图表,头也没抬,“谢谢,不吃。” 温以宁没说话,过一会又给她递了杯水,声音很轻:“温的。” 陈飒这回侧了头,正眼落向她,几秒后,伸手接了。 外卖点的多,味道清淡的都被挑光,剩下的是些麻辣口味,看来久坐办公室的年轻人也很注重养生了。温以宁点了点数,望着这些葱姜辣油也是望而却步。 “温以宁。”陈飒忽然叫她。 “啊?”温以宁应着。 陈飒的右手握着手机,从耳畔放下,问:“还有吃的么?” “有啊。” “那你送去楼上。” “嗯?”温以宁不明白,“楼上?” 陈飒的表情跟这深了的夜一样,她说:“ce一办公室,出电梯直走最大的那一间。” 温以宁提着剩下的宵夜,上电梯,出电梯,然后看着那张虚掩着的门。这个发生太突然了,一层楼的距离,要说立刻有什么百转千回的心思,那不现实。 温以宁敲了两声门,就听见里头的声音:“进来。” 办公室铺着地毯,深灰色的装潢设计,金属摆件多,开的灯也不甚明亮,披着一层纱似的,更没什么烟火味了。 唐其琛是背对大门的,坐在皮椅里,椅背遮了大半人影,就只看见搭在靠背上的西装外套,以及黑色针织衫包裹着的左右手肘。 柯礼不在,这个宽敞空间像真空泵抽掉了空气,压着人。 进来前心里还有点磕碰,但这会进来了,倒还平静了。温以宁把宵夜轻轻放在侧边的小桌上,说:“老板,吃的在这里。” 皮椅转了个面,唐其琛看着她,就这么看着。 怎么形容这个眼神呢——穷尽斯文,把该藏的都藏起来了。就是你看不出有什么,但又好像是有什么的。 温以宁对视的时候也没露怯,汇报工作一般该怎么就怎么,问:“有点凉,需要加热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春梦绕胡沙(7)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唐其琛手一拂, “自个儿来。” 柯礼坐副驾, 边系安全带边说:“老关打的招呼,以宁应该没事了。” 唐其琛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 柯礼分辨一会, 觉得是讽刺比较多。拿捏一番, 说:“我打听过了, 她是两年前从h省的外译机构辞职来上海,跨行转业做了广告媒体。高明朗好色出了名,他们那公司也是局势复杂。” 顿了一下, 柯礼继续道:“能立足, 已是很不容易了。” 唐其琛单手控方向盘,语气平平:“知道不容易还冲动。你说,这几年她是有长进,还是没长进?” 柯礼哑口无言。 驶出停车场, 并入主干道, 唐其琛才说:“你为她说的话, 多了。” 柯礼抬手抵了抵鼻尖, 点头,“抱歉。” 这声抱歉, 唐其琛心里明白是情有可原的。柯礼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为他处理过太多人和事, 举止有礼, 很能领会要意, 正因公事公办,才难免显出寡情。别人很难从柯礼口中撬出唐其琛的行踪,但温以宁一问,他都乐意告知。 二十出头的姑娘一合眼缘,柯助理身上便多了几分难得的和气。现在回头一看,那时候的两人,关系倒是非常友善的。 短暂安静,唐其琛头往后枕,“安蓝在争取的那部电影叫什么?” “《建国大业》。”柯礼说:“中宣|部和总局的推荐影片,是明年五个一工程奖里树立行业典范的标杆作品。” 唐其琛闭眼休憩,说:“她需要一部这样的作品。” 需要根正苗红地镀镀金,需要做上行下效中的那个上。 柯礼心领神会,点头道:“好,我去办。” ——— 霜降节气一过,南方步入深秋,桃江边小镇的冬天冷意更为提早。温以宁坐在晃晃荡荡的中巴车上,看着白气覆在车窗,前边的小孩儿正有滋有味的拿手指在上边画圆圈。 到家的时候,江连雪正在牌桌上大杀四方,麻将声噼里啪啦,边上搁着一张塑料凳,上面是烟灰缸和抽了一半的烟盒。她很惊讶:“哟,回来了?” 几个牌友都是熟人,纷纷回头:“宁宁啊,多久没见着啦,越来越好看了嘞——诶,钱错了错了,我开了个杠,找十块。” 温以宁笑笑,叫了人就去卧室放行李。门是半掩的,外头动静渐小,牌友走后,江连雪数着一把零钱:“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家里米都没了,我还没去买的。” 温以宁从卧室出来,抬手扎着头发,“随便吃点,下面条吧。” 她走到门右边的桌子边,手指一捻全是灰,于是抽了两张纸把上面擦干净,江连雪说:“面条也没有了。” 温以宁动作停了下,又继续:“那你去买,我不吃,你总得吃吧?” “我减肥。”江连雪上午手气不错,一把零钞丢进抽屉里,回头看到温以宁弯着腰在柜子里翻找,告诉她:“哦,香烧完了。” 温以宁直起腰,眼角有了不耐,“打牌就有那么好玩?一天天的,连饭都不吃了是不是?” 江连雪啧了一声,“我饭吃得好着呢!” 温以宁的不耐渐渐转为不悦,虽不再回话,但这个沉默的气氛像是插了钢筋水泥,较着劲,硬的很。江雪连知道她是借题发挥,清了清嗓,讨好道:“我去楼下买香烛,多买点,顺便带点菜,你要饿了,冰箱里有苹果,我给你洗一个呗。” 江连雪就这点好,性子虽急,遇事不服软,但眼力灵活,能屈能伸这个词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别去买了,出去吃。”温以宁习惯了这样的相处,罢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苹果,洗干净后放到刚才擦干净的桌面上,然后退后一步,稍稍抬起眼睛。 桌面靠墙正中央,黑白照片镶在同色系的木框里,女孩儿的眼睛很漂亮,静态之下也能感受到它们在闪耀。温以安很少自拍,也很少出去玩儿,所以当初选照片的时候余地有限,这是她高三那年的证件照,原片是红底白衣,扑面的青春气,当时江连雪不同意,说人都死了,选个深沉点的。 但温以宁还是替妹妹选了这一张。 十八岁很好,美好的一面就以另一种方式长存吧。她想。 出门前,江连雪以最快的速度化了个妆。她到年底才满四十五岁,又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类不老面相,稍作装扮就很惹眼。她要吃湘菜,风风火火地点了四五个,合上菜单说:“你团个券,美团上有,100一30新用户还有折上折,上回跟你秦姨来吃过,划算。” 温以宁倒着水,手机就搁一旁。 江连雪端起热茶,吹了吹气儿,眼皮也没抬,“今天周三,你不上班有空回来?” 温以宁嗯了声。 江连雪也嗯了声,带刺儿地说:“那种死贵的城市有什么好待的,你挣两万一个月又怎样,一年也付不起一个厕所的首付,压力大内分泌失调,不到四十就不来月经也是很有可能的——辞了拉倒。” 温以宁听到后面四个字,挺无语。 “呵,”江连雪不解释是如何看出来的,越发不屑:“我觉得你脑子是抽了,放着好好的翻译工作不要,跑去上海瞎折腾。累不死你。” 又来又来。温以宁最烦这事,“你能不提了吗?” “我不提谁提?错了还不准说?”江连雪上周做的指甲已磨损了颜色,艳红艳红的,跟她此刻的情绪似的,“你那复旦白读了,过两年奔三十,要什么没什么,可把你给能耐的。” 温以宁低着头,不说话,手指戳着美团一下一下使暗劲。大概安静了五六秒,手机突然被抽走。江连雪起了身,把她屏幕按熄,窝火道:“算了算了,我付钱。下个月不要给我打钱了,等你找着工作再说。” 总之,一顿饭吃得不太痛快。 温以宁第二天就得走,大清早的天都没亮,江连雪这种牌桌赌后基本就是日夜颠倒型,不可能早起。六点四十回上海的高铁,差点没赶上,温以宁找到座位坐下后还在喘气,她从包里拿纸巾,一打开,愣了下。包里一沓红钞|票,不遮不掩地丢在里面,倒挺符合江连雪随心所欲的性子。 少说也有两千块,下个月的赌资估计全贡献出来了。 到站的时候,温以宁收到短信,江连雪:“育人小学招英语老师,找不着工作回来算了,来回折腾车费不嫌贵啊,作死。” —— 九点多到公司,繁忙景象一如往常。不过每走几步落下背影,后边总会有几双眼睛瞟过来。 温以宁是来辞职的。 满打满算在这公司待了两年,但自己的东西不多,水杯纸巾几瓶维生素,一个袋子就能搁满。她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几个跟过她的小员工要进来送别,温以宁冲他们摆摆手,便都止了步。收拾到一半,门口脚步声齐整,三个保安走了进来,后头是高明朗。 高明朗右脸还能看出红肿,温以宁那天下手不轻。他心里记恨,指着说:“重要岗位的离职牵扯太多保密信息,按规章制度办事,给我看好了。” 这事儿做得挺恶心,温以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是为公司拿下过几个口碑案子的人。高明朗瑕疵必报,也就不顾忌什么人情脸面了。 保安翻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看,连保温杯都拧开盖检查里头装东西了没。同事们先是窃窃私语,然后皱眉摇头,个个义愤填膺却谁也不敢吭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高明朗也不拦着,故意的。几个保安搜刮一顿无果,不过不重要,羞辱到了就成。高明朗语气还挺和善,“我一直就很看好你,可惜了,咱俩没有师徒缘。” 温以宁没他那么假,逮住机会不想让他痛快,点头说:“孽缘要了也闹心,好事,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边说边打开左边的柜子,把里面十几本荣誉证书搬了出来,这是这两年的功勋章。温以宁把它们塞到高明朗手里,“我认认真真地来,清清白白地走,问心无愧。——麻烦丢一下垃圾桶。” 然后留了一个洒脱的背影,没再回头。 ——— 十二月刚开头就降了两轮温,大衣裹身也有点挡不住寒气。年底收尾工作多,这一周忙着审核报送给证监会的年度资料,到今日才算告一段落。 傅西平在新天地攒了局,他们这个圈子,玩好的也就这么一拨。唐其琛从亚汇出来时,天光尚早。柯礼还有事向他汇报,所以也并排坐后座。 正事忙完,柯礼收好资料,顺带看了一眼微信群,有点意外:“安蓝也在。” 唐其琛几不可微地皱了下眉,“她不是在杭州拍戏?” “可能提早回了。”柯礼说:“有一个来月没见着她了。上周我碰到她经纪人,说是在给《建国大业》拍摄定妆照。” 唐其琛嗯了声,没多提。 宾利车内空间宽,浮着淡淡的松柏檀泉,是他惯用的男士淡香。工作告一段落总教人惬意放松。司机老余是个老上海,四十出头开车很是沉稳,他总能绕出不知名的小路,路况良好避开拥堵。 往七十街的岔口开进去,半旧居民区,小区名儿连唐其琛都眼生。他侧头看窗外,难免留了几分心思。宾利不疾不徐地开了几十米,唐其琛忽地开口,“老余。” 车速平稳落下,柯礼也顺着看出去,这一看,先是不太置信,两三秒仍是迟疑:“那是?以宁?” 唐其琛静着一张脸,幽深得离奇。 马路对面的一个酒楼,是在办结婚喜宴,酒楼外面的空地也被利用起来,搭了个户外舞台,看布置是山寨版的欧式宫廷风,灯光彩带一个不落。宾客围了几圈,台上的温以宁握着话筒,不知哪儿弄来的粉色蓬纱裙,不合身,后背还用夹子给夹住。她的妆容很夸张,隔着一条马路都能瞧见眼影是紫色。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新郎帅气风度儒雅,新娘风姿翩翩似仙女,当真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让我们共同祝福一对新人,今生今世,永相伴。” 音箱效果纯粹就是声儿大,没有丝毫美感,她装腔拿调的主持词全往上扬,音乐放的是一个烂大街的流行曲,温以宁调动气氛,又笑又跳地给小朋友发桃心气球。 八百一场的司仪费,不能再多了。 车子还是滑行的,十来秒而已,就把这场景甩出了视线。 拐上主干道,柯礼仍是不敢喘大气。其实唐其琛的反应是非常平淡的,淡到柯礼也拿捏不准半点心思。多年第一行政秘书不是白当,不该说的,他从不乱说。就在他以为这事过去时,唐其琛忽然问:“她辞职了?” 柯礼有那么半秒发怔,他没料到唐其琛会联想到这方面去。到了地方,他稍晚下车,进了会所门便径直往长廊走。 “这。”声音出其不意。 柯礼扭头一看,惊讶,“您还没进去呢。” 唐其琛坐在大厅的单座沙发里。两手搭着左右扶手,腿叠着,这人穿着气度向来超然,只不过人性子冷,远看更显不易近人。 柯礼走过来,刚在打听消息,手机握手里还热着,说:“辞了,辞了一个多月。高明朗跟圈里打过招呼。她想继续在这一行待下去,难。” 唐其琛没说话。 柯礼想来也好笑,“还能当婚礼司仪,挺要强的,跟以前那时候有点像了。啊,您进去吗?西平催我两遍了。” 唐其琛起了身,空调温度高,他脱了外套,搁在右手腕上,浅米色的薄线衫恰恰贴合,腰身往下连着腿,身材是极好的。柯礼走前边,“西平今天中午已经喝过一轮了,您今晚要是跟他玩桥牌,一准儿赢。” “高明朗是怎么放话的?”唐其琛状似随意一问,但脚步慢了,停了,不动了。 “不太好听。”柯礼没正面回答。 唐其琛点了点头,“你给陈飒去个电话。” 柯礼很快联想到人事方面的情况,明年的人资储备需求计划已经报了上来,陈飒的助理休产假,加上内部福利政策,一年假期,这个职位是空缺的。 唐其琛没把话说明,但意思已是显山露水。不过柯礼没敢当即答应接这一茬,玩笑话说得委婉:“如果陈飒也说,她不想得罪高明朗,不敢要呢?” 当然,这话没别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唐其琛的角度,权衡着任何一种可能。 “她要这个人。” 唐其琛的视线就这么看了过来,灼灼神情里映的是天理昭昭:“——我说她敢,她就敢。” 她说话做事就是这样,爽利果断,基本上这种话也就是客气告之,同不同意仍是她自己说了算。陈飒走前,看了眼唐其琛,说:“医学挺发达的,换胃这种新闻听说得还是很少啊。” 柯礼都听笑了,“改天问问老陈。” 两句玩笑话收场,他们之间共同打江山的情分是结结实实的,谁也不必将就讨好谁。唐其琛这会子看起来也还好,直着背,神情舒卷,柯礼稍稍放了心。陈飒走,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屋子里。没想到门一关,唐其琛力气失了大半,直接给倒在了沙发上。 体格在那儿摆着,动静真不小,柯礼也吓着了,“诶!唐总!” 唐其琛一手捂着胃,头往沙发垫里埋了埋,另只手冲他摆了摆。缓过这波痛感,唐其琛气有点喘,抬起头说:“给老陈去电话,你问问他开的什么药?” 语气乍一听如常,但怒意薄薄。柯礼明白,唐其琛的心情是极低的。他没作声,就从衣柜里搬了条厚点的毯子出来递给唐其琛。冬天过了五点,天色就沉得快。光线已经淡了,但柯礼不太敢去开灯。唐其琛眯了片刻,闭着眼睛看着像是睡着。 又等了会,柯礼才起身调亮一盏小灯,然后坐在单座沙发上看起了书。 一目十行,心没静。把今儿的场景一串联,就跟通了电的灯泡似的,照得他没法儿集中注意力。再看一眼自己的老板,男人浅眠,发丝也微乱,少了示人时的矜贵体面,多了分红尘地气。就那么一小时前,和温以宁的聊天内容想必也都被他听见了。 温以宁说自己只是有点难受,柯礼懂。这话听着脆弱,但外柔内刚,是一份坦坦荡荡的表态。人都是这样,把话说得毫无破绽的,那叫粉饰太平。好的坏的都不藏掩的,才叫真洒脱。 当年,柯礼是了解个大概的。 不拿年龄说事儿,不管是三十四岁,还是二十四岁,唐其琛一直是温淡的性子,在他身上就折腾不出轰烈的感情。但他觉得合适的,便柔绵细密地对你好。 用傅西平的话来说,唐其琛哪儿都行,就一点,太长情。 唐其琛毕业回国后,唐家那阵也是暗流涌动,内忧外患分外敏感。唐老爷子没让唐其琛趟这趟浑水,而是安排他去了体制内的的企业锻炼。 一走六年。 从青涩到成熟,从成熟到运筹帷幄,一个男人最该努力的年月,他完成得漂漂亮亮。 也是这六年,他把当时年纪尚轻,青涩稚嫩的迎晨,带到能力足够独当一面。迎晨是个好姑娘,唐其琛是动过心的。但感情这种事谁能说清,迎晨也是个坦荡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说玩儿暧昧,吊着你,享受这份追捧。 她有一句挺经典的话,是对唐其琛说的:“人这一生几十年,说长不长,还没准儿会碰见意外,那就挺短的。这个阶段,有什么人进入你的生命,是老天爷有的安排。但进入生命后,能成为什么角色,是我说的算。我感谢你,因为你教会我很多,你让我成长为更好的人。但再有点别的什么,真的,不会有的。” 唐其琛当时都气笑了,一手栽培起来的,伶牙俐齿全往自个儿心上扎了。 故事的结尾是四年多前,姑娘嫁了人,嫁给了自己十八岁时的初恋,铁骨铮铮的特种兵。当时唐其琛心里已经没什么了,看她发的朋友圈,一张婚纱照配个词儿:嫁啦!! 再过一年,朋友圈还给发了一条,一张婴儿照配词儿:生啦!! 这就是个慢慢放下的过程。从唐其琛回去上海,扺掌亚汇集团起,他就释怀了。 和温以宁遇见,合眼缘就是一瞬间的事。女孩儿先动情,明亮得像是春景里最艳的那朵花。唐其琛是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的。 但周围人不信呐,看看——二十来岁,生动漂亮,性格也有某些重合点。 傅西平跟他玩儿的那么好,当时都问过好几回:“其实我觉得也不是很像啊,眼睛?鼻子?哪儿像了?” 唐其琛睨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 那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载着她满上海的转悠吃饭。吃个四五次还能理解,回回吃,谁没个想法?温以宁憋不太住了,就在一次上车后,坐副驾,“你又带我去吃饭?” 唐其琛说:“是。” “等等等等。”温以宁边说边把外套敞开,捏了捏自己的侧腰,“你看,肉都长厚半米了。” 她里头是件淡粉色的毛衣,软乎乎地贴着身体的线条,那样年轻鲜活。唐其琛目光落在她手上,然后是腰,纤细盈盈的很好看。夸张了。 他笑着问:“真不吃了?那我回去加班了。” 温以宁眼珠儿一转,咧嘴:“吃吃吃。” 那段时间,上海大大小小的餐厅饭馆儿都留下他俩的足迹。温以宁心思藏不住,总想要个所以然,直接问,她问不出口,矜持还是在这的。拐着弯地试探吧。可年轻时不懂迂回婉转,试探得不到点子上。 认识那么一个月,唐其琛给她最清晰的定义,就是一句:“念念,咱俩是有缘的。” 温以宁那时的性格不似现在这般沉稳大气,急不得,一急就控制不住情绪。她跟唐其琛生闷气,两人坐在车里,气氛淬了火似的, 温以宁不能忍,大晚上的,非得下车。老余开着车,没唐其琛发话他不敢。后来,这车还是停了,温以宁一头扎进寒风里,瘦瘦小小一只,看着都心酸。 老余见惯了场面,说直白一点就是恃宠而骄了。依他对老板的了解,多半是不会纵着的。可默了好久的男人,开口说:“老余,前边停,你跟上去,把她送回学校。” 老余说:“我看小姑娘是生气了,八成不会上车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曾照彩云归(1)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文雅和高明朗这事做得不人道,但也摆明了无处伸冤。上头倒是还有位周总, 可这位义千传媒真正的老大是个温吞角色,别指望秉公。 温以宁很清楚。 不过没想到的是, 这个烂摊子能烂成这样。 她很少接和娱乐圈相关的项目,上手极为吃力。整理出几位关键人物让符卿卿去沟通,小姑娘斗志昂扬地去, 垂头丧气地回。 “我等了两小时,好不容易肯见我, 说了不到十句话就赶客了, 官腔架势真的绝了。” 温以宁问:“新闻中心的王主任怎么说?” “还主任, 我连他面都没见着,派个小助理就打发了我。”符卿卿连灌两杯水, 嘴角一抹, 说:“这态度,难。” 温以宁没说话,拿起名单看了又看, “请你那位男同学再帮帮忙。” “啊?” “看能不能联系上安蓝的经纪人。” 符卿卿的男同学倒很乐意效劳,他在圈里小有名气, 撰写的影评和人物专访转发量都很高, 互相卖个脸面也方便。安影后年少成名,经纪团队庞大, 管事的那位约不到, 勉强约了个助理。 时间定在周四晚十点, 温以宁亲自赴约。新天地一开业不久的清吧,符卿卿还感叹这回又要经费超支了。 结果半途接到电话,爽约。 这助理是个尖嗓门,语速一快更显风风火火:“临时有事,不来了,我也知道你们的想法,别惦记,打住。” 温以宁语速比他更快,“再谈一次好不好?我们拿得出更好的方案,我们有诚心,也是对上一次的道歉和弥补。” 对方正在片场,对做事的人嚷了一嗓子,“怎么干活的!干不好就滚蛋!”再对温以宁说话时耐性更没了,“说了不行就不行。” 温以宁:“那我把新的方案发您邮箱?” 助理吼:“听不懂人话是吧?你们公司没点专业素质!别惦记!没机会!拿着违约金滚蛋!”对方忘了挂电话,十几秒之后听到一句“没谁,一块牛皮糖,什么玩意儿,臭傻逼呢操。” 符卿卿气极,“怎么还骂人呢!” 温以宁掐断电话,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刚过七点,光影折进车窗,披了她一肩霓虹。她说:“下班吧,先送你回去。” 顺畅一路也沉默一路,高架上终于堵住了。符卿卿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联系安蓝代言的产品公司呢?” “这个智能系列是亚汇集团的产品,如果能说服他们,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这才是源头啊。” 温以宁不发一语,侧脸陷在明明暗暗光影里,似思考又似放空,符卿卿没有等来答案,温以宁仰头靠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符卿卿觉得奇怪,这不像她的行事作风,再一细想,倒像是躲着谁似的。 一顿瞎猜还没个结果,第二天,一个懂点儿内幕的朋友私下透露,安蓝不愿意由你们做推广,亚汇集团同意了,正式的解约函下午就会送达。 形势不等人,哪儿还管的着那些小心思,温以宁拿起车钥匙就往上海大厦赶。亚汇集团独占三层,凶猛霸道。但广宣部负责人临时出差,又扑了个空。人家秘书公事公办的标准微笑:“陈经理后天回,请您先预约。” 态度没话说,但过于标准也意味着冷情。 温以宁站在国内一流企业的奢华大厅里,华灯都朝眼里刺,冷气全往身上钻,耳边也出现幻听似的,全是文雅和高明朗落井下石的得意嘲笑。 温以宁转身的时候,背脊疼得厉害,冷汗直冒,不负重压。 她觉得这一天已经够糟糕的了,电话响,是高明朗,约她晚上见个面,说是有事要谈。 台风过境,大风控制了八月的上海城。和风伴雨,大雨点落在车窗上晕出水圈。温以宁刚进店,淅淅沥沥的雨水便开始下了起来。 “这儿。”高明朗伸手招呼,笑容满脸。走近了才发现,他今天抓了发型,用发胶固定住,是用心打扮过的模样。 温以宁只当工作汇报,坐下后说:“我试过很多渠道,这个推广案想要继续做下去,唯一能拍板的只有亚汇集团。安蓝代言的本就是他们公司的产品,所以” “下班时间不说这个。”高明朗打断,眼角的褶子像刀刻的印,他很殷勤地为温以宁倒了杯红酒,“尝尝,上回去法国出差在一个庄园里捡漏的好东西。” 酒液挂在杯壁,一晃,像风中摇曳的红花蕊。 “cheers。”高明朗伸手,笑容更深。 这个公馆有两层,一层对外迎客,欧式复古风精致高阶。二层是几个小厅,装修风格冷冽,不对外,都是圈内人相互引荐。 “其实这个项目让你接盘,确实有失公允,丢就丢了,任谁都有失手的时候。以宁啊,从你进公司起,我就注意到你了,这两年你成长很快,我很欣赏。” 欢快明亮的萨克斯乐曲和此时的氛围十分相配。高明朗的心思越发藏不住,“你这样的女孩儿,太招人喜欢,我一直都想好好栽培照顾。” 红酒不醉人,醉的是王八蛋。高明朗暗示十足地覆上温以宁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只要你愿意,我帮你把这摊子甩出去。” 从高处看,这场景还挺和谐。尤其温以宁没挣扎没反抗,反倒鲜眉亮眼莞莞一笑的模样,又给当下镀了一层欲拒还迎的暧昧颜色。 二楼长廊隐匿在做旧的光影里,存在感很低。牌局已经轮了两圈,人乏的很,手气也疲软,唐其琛干脆撂了牌,让柯礼凑个位,自己出来透气。 本是背靠着长廊低头看手机,不知怎的回了神,往直觉中的方向侧头看下去。这一看,看得唐其琛皱了眉。迟疑两秒,他关了手机转过身,换个角度确认一眼,心里便有了数。 五六分钟,从温以宁落座,到她和男人侃侃而谈,再到红酒碰杯,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最后是温以宁意味不明但温情款款的微笑—— 都一个不落地落进唐其琛眼里。 不用知道前因后果,眼前一幕实在暧昧,女有情,男有意。 柯礼从里厅出来,一声“唐总”顿在嗓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以为唐其琛眼熟那人,答疑道:“是义千传媒的高副总。” 柯礼跟在唐其琛身边多年,对他的一言一行都能揣摩几分,不过这次却会错了意,问:“需要我去打声招呼吗?” 唐其琛收回目光,“进去吧。” 两人并肩往里走,柯礼说:“那支广告的推广策划,就是义千传媒负责的,高副总主管的业务。义千的业务能力在国内相当过硬,不过安蓝这次生了气,小事一桩,却坚持换公司。” 这事不算什么,汇报级别还够不上到他这里,唐其琛没有放在心上,“随她。” 柯礼推开门,手挡着让他先过,唐其琛忽问:“义千传媒谁接的案子?” “姓文,不过好像移交了,现在是谁暂时不清楚。”柯礼笑了笑,“高副总爱美人,也是业内共识了。” 唐其琛表情一瞬起疑,有微妙,有猜忌,最后又恢复平静。以最直接赤|裸的东西用来交换捷径,他在这个圈子见过太多。 重逢这个词本身就带了那么点情分,在他心里算不上,顶多是场平平无奇的撞见,最后还以一个不屑的句号收了尾。 温以宁五分钟后从洗手间回来,补了点妆,笑意照人。 高明朗见过的漂亮女人数不胜数,久了便也没劲。温以宁的气质不算特别柔和,偶尔冒出的戾气跟玫瑰茎上的刺一样。男人心思下作,越得不到就越想要。 “还想喝点什么?”他倾身向前,为温以宁今晚的态度感到惊喜。 “再喝点酒。”温以宁伸手越过桌面,拿起酒瓶自己倒了起来。 “你要不喜欢这个地方,咱们换别处。” “换哪儿?”酒液满了半杯,继续倒。 “我家。”高明朗挑明。 温以宁点点头,“嗯。” 男人笑得眼纹纵横,迫不及待地起身,边推椅子边说:“放心宝贝儿,这个烂摊子明儿我就帮你推了,不会让你为难——” 话还没说完。 温以宁举起满杯红酒,手起杯落,利利索索泼了他一脸,高明朗本能反应地掀了桌面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砸了一地,他吼叫:“你他妈的疯了吗?!” 温以宁把空酒杯扔他面前,特淡定地擦了擦手,看他一眼说:“高总不长记性,我只是帮你提提醒。”说完转身要走。 高明朗狼狈不堪地追过去,结果被凳子脚撂倒,这一跤摔得重,他气得嘴角发抖:“行,行,不知好歹,你行。” 温以宁头也没回,推开店门,空气清透,雨停了。 唐其琛透个气重回牌桌,手气反倒更差了。一桌都是衣冠楚楚的禽兽,调侃几声唐大老板承让,个个赢得盆满钵满。 柯礼从外头进来,有人问:“什么动静啊楼下?” “不清楚,摔了个人,估计是闹矛盾的。”话题轻轻揭过,柯礼压低声音,问唐其琛:“安蓝电话打到我这儿,她想过来。” 唐其琛推了牌,手气邪乎,这盘又得输,隔了半晌他才说:“太晚了。” 柯礼点点头,走出去给安蓝回电话。 唐其琛昨天才从美国回来,这次在国外待了半个月,高密度工作太费神,于是借着倒时差休息了两天。 次日,九点的集团例行周会提前至八点,积压的工作不少,唐其琛往那儿一坐,各部门有条不紊地汇报。这位少主入主董事局五年,两年前任ce一,全面主持集团事务,耳濡目染,大家的做事风格也趋于统一,精炼,简洁,切中要害,没有一丝赘言。 会议最后,柯礼问:“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留白数秒,刚要宣布散会,陈飒说:“唐总,义千传媒想跟我们继续沟通产品广告的后续推广。” 唐其琛侧头问柯礼:“智能系列?” 柯礼低声:“对,安蓝拒绝的那家。” “你是主管部门,听你的意见。”唐其琛放权陈飒,不打算过问。 得到明确态度,陈飒很快做出决断:“他们更换了负责人,姓温,昨天留了预约。我会让李主管对接,并且将正式的解约函发过去。” 最上头的那位没再说话,大家合上笔记本准备离座,唐其琛忽然开口:“温什么?” “以宁,温以宁。” 陈飒负责集团宣发事务多年,心思缜密。唐其琛虽是无意一问,但她听出了话里的余地,试探着说:“义千传媒的两位小花旦都派了过来,诚意还是很足的。” 这话看似赞赏,但从眼高于顶c业务手腕比男人还强悍的陈经理口里说出,仍属不屑一顾。 语毕,陈飒看向唐其琛,“我会尽快落实新的承接公司,周三前” 唐其琛语调平,情绪淡,打断说:“先见见,再做决定。”又问:“约的什么时候?” 陈飒从善如流,“明天。” 唐其琛略一颔首,起身时松了松衬衫领口,重复一遍:“陈主管明天跑一趟南边。这个人你亲自见。 ——散会。” 星辰非昨夜(2) 年会结束,最晚的一趟航班飞回上海。 唐其琛明早还有董事会要开,缺席不得。抵沪的时间太晚,老余的孩子在北方上大学,放寒假第一天到家,唐其琛想他阖家团圆,就没让他过来接机。霍礼鸣等了很久,见着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位置,便又双手插袋,整个一冷漠酷哥。 温以宁第一次见他,其实还是眼前一亮的。 这人年轻,身材高大,看着挺酷,但又不是那种很外泄的荷尔蒙,分寸拿捏恰到好处,甚为性感。 柯礼注意到她的打量,解释说:“这是小霍,诶,你俩谁年龄大?好像差不太多。” 温以宁问:“他也是公司司机?” “不是。”柯礼说:“他跟着唐总很多年了,十七八岁就在身边做事。” 不是公司内的员工,但阅历听着也不少,而且相由心生,一个人的气质伪装不出来。这么说吧,唐其琛能到这个位置,按着陈规旧制肯定不行,也有很多不方便见阳光的事需要人去处理。 柯礼是大刀阔斧的左膀,那霍礼鸣大概就是幽冥隐匿的右臂。 都是心腹。 车就停外面,这回温以宁不动声色地自己坐上副驾,把后排留给了柯礼。而唐其琛全程敛默,他不说话,气压就低了,连柯礼这么擅长活跃气氛的都不太敢轻易试探,唯恐一个语气词不对,回头又得无辜加班儿。 新的一周,上海城的冬暖艳阳给开了个好头。陈飒休假回来,意气风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崭新的。公司例会结束后,她把温以宁叫到办公室,顺手递给她一样东西。 “陈子渝送你的礼物。” 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中号大小,掂在手里很有分量。这份礼物也不算突然,温以宁之所以不感意外,是源于那晚搭了一把陈子渝的手,使他从车轱辘底下捡回一条命之后,这小魔王对她的好感直飞九重天,问陈飒要到她的微信号,开始了话痨人生。 陈子渝今年读高三,按他这个年龄是算小的。后来他告诉温以宁,“我以前是学霸,初中跳了两级。” 温以宁回:“这几年发生了什么,让你性情大变?” 那边洋洋得意的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用不正经的京剧腔调吼了句:“人不轻狂枉少年咿咿呀呀~”长叹短调的,听着着实诡异。 陈子渝是个性情中人,俗气点儿解释,就是性格发育不成熟的人来疯。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过命的交情,那种亲近感便不可言喻,自然而然了。 温以宁拆开盒子,打开一看,一盒奇形怪状的贝壳海螺。 陈飒瞥了眼,也给看笑了,“难怪前天那么晚他还在海边,我以为他裸泳去了。” 那晚陈子渝被唐其琛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后续,是陈飒拎着他一起上了飞机,母子俩一路还在吵,开车吵,登机吵,到了马尔代夫继续吵。陈飒被儿子吵懵了,火气没憋住,直接把人踹进了海里,然后大声呼唤:“鲨鱼在哪里!” 任何一段对立关系的修复都需要时间,一个别扭的开始,一次心不甘情不愿的旅行,一个互相嫌弃的彼此,一次握手言和的可能。 快下班的时候,陈飒问温以宁:“晚上有没有约会?” “啊,没呢,就回家待着。” “那你跟我一块吃饭吧。”陈飒说:“陈子渝怕你不来,让我传个话。小孩儿闹,你想去就去,不去也没关系。” 温以宁就觉得小孩儿有趣,也没什么,笑着说:“行,那我蹭个饭。” 陈子渝这人脑回路跟别人不太一样,请人吃饭就放在大排档,真路边摊儿,一个蒙古包似的造型,棚子红彤彤的,屁大点儿地方摆了四五张桌子。到了才发现,邀请的不止她一个。 柯礼坐正面,见着人伸手招呼,“这儿。” 背对着的唐其琛顺着回了下头,这一眼直接对上了温以宁,躲也没好躲,就轻轻点了下头算是照面,然后又给转了回去。 陈飒说:“脑儿抽风呢,你要不习惯,就换地方去吃西餐。” 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碟泡菜,唐其琛和柯礼的碗筷都是拆了的,这架势不像生客,估计他们仨经常吃的地方。温以宁也随意,“没事儿,吃得惯,我挺能吃辣的。” 陈子渝插科打诨,“姐姐我跟你好有缘,我也能吃辣。” 柯礼笑着说:“得了,都陪你来解馋了。” 老板是个小年轻,走来拍了拍柯礼的肩,问陈飒:“老规矩?”又对唐其琛笑笑,“再给您煲个养生粥。” 陈子渝一旁叫嚷:“我跟姐姐的弄辣一点。” 各自落座后,服务生还上了两瓶酒,陈飒一向能喝,也有点嗜酒,麻利地给自己倒了杯,又问温以宁:“能喝?” 温以宁说:“行,陪您。” 柯礼看了她俩几眼,欲言又止得很明显。陈飒挑了眉,“她酒量也被我带出来了,别担心。” 这顿饭是以陈子渝的名头喊的,又都老熟人了,唐其琛和柯礼原本也犯不着来。但小魔王和大魔王的母子关系才刚破冰,陈飒对外示人时风光无限,可但凡了解她人生阅历的,都知道这人不容易。生活就没个容易的,对女人尤其苛刻。于公于私,这份交情在这儿,唐其琛便应了约。 他食量不大,这几年也格外注意,所以基本没怎么动筷子。直到上了那盅养生汤,他才有下没下地喝。陈子渝活泼,跟个小大人一样,用词不太着调,但细听还是有道理的。 温以宁想笑,年纪轻轻一身江湖气,这点倒有陈飒的影子。 冷场就更不至于了,柯礼和陈飒都是能言会道的,风趣这种品质真是极有魅力的加分项,旅行见闻,人性揣摩,吃穿见解,柯礼都能把它们说得很精彩。桌上最少话的也就唐其琛和温以宁。 一个沉默地喝汤,一个沉默地挑花生米,有时候放进嘴里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频率统一的。在座有心人,见着他俩这样,就都不吱声儿了。 气氛有那么几秒是极其诡异的。 陈子渝大性子,聊起了他们学校的男男女女,柯礼听笑了,问他:“你交女朋友了吗?” 陈飒挺淡定地帮着答:“我知道的,就换了三个。” “四个。”陈子渝不满纠正。 “你还挺得意啊。”陈飒又想呲他了。 陈子渝忽然看向温以宁:“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温以宁自然地笑了笑:“没有。” 陈子渝又问:“那你有过吗?”没等回答,就做了一个抽巴掌的动作,往自己脸上呼呼,“看我问的什么傻逼话。” 可不是么,年龄不算小了,又漂亮惹眼,没有过就不正常了。 唐其琛目光瞥向她,很吊精神的一个问题,也不是好奇或者非想知道之类的,但陈子渝又把问题悬崖勒马,不了了之,倒让唐其琛心生意犹未尽之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曾照彩云归(2)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周末, 上海变天。 立秋已过五六日, 但盛夏的尾巴还张牙舞爪地翘着。不料午后突如其来落了场冰雹,过程不过两分钟, 一晃眼,又是明晃毒辣的艳阳高悬于空。 温以宁手头刚结了个项目,在家歇着。窗外奇景对她吸引力不大, 所有的专心都放在了微博上。连着三天, 热搜第一都是一个名字, 安蓝,热搜第二也都是一个名字,义千传媒。 安蓝粉丝忠心护主, 个个义愤填膺。义千传媒这边骂声一片, 恨不得让其以死谢罪。符卿卿打来电话时, ipad正好给刷没电关了机, 温以宁意犹未尽地喂了声。 “温姐, 你听说文组长的事儿了吗?”符卿卿兴致盎然, “她栽了。” 大概是积攒了太多不服与不快,符卿卿大有扬眉吐气的愉悦:“擅作主张, 该她的。看这回高总还怎么护短。” 温以宁极少接话,只在最后说了句“周一见”,泄露了她内心酣畅淋漓的快感。 说起来, 这事儿跟她没有实质关系, 但也不是全然无关。义千传媒做到今时今日地位, 小团队不少,但真正拿得出手的,也就温以宁和文雅。 前者像一束暗中潜伏的常春藤,给点儿阳光就疯狂生长。后者恃美行凶,深谙美色之道。两人斗了这两年,各凭本事,平分秋色,也没见谁讨了上风。 安蓝代言的一个智能产品的广告推广由文雅一举拿下,为这事没少在温以宁面前得意。三天后有一个上海时尚之夜的活动,主办方是中|宣部国家电影局,瞩目程度顶级,文雅尽职尽责,还真把广告推到了红毯秀的黄金位置。金主高兴啊,直言以后的项目都给文美人做。 大概是春风得意难免得意忘形,顺风顺水的关口,文雅做错了一件事,她没打商量,直接要求安蓝要在红毯秀那天,穿她指定的礼服——红白相间,和代言酒品的瓶身设计遥相呼应,美名其曰软性宣传。 安蓝那边没有当即表态,只在第二天,风轻云淡地送来了一份解约合同。 安大影后最忌他人擅自做主,受不得半分勉强将就,不在意千万赔偿金,不在乎舆情导向,不在乎人情脸面日后好相见,颇有几分仗势欺人c恃宠而骄的底气。 文雅傻了,公司急了。 温以宁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但仇者快的心理,谁没有? 周一,艳阳高照,气温又直逼三十八度,仿佛昨天的极端天气是一场幻象。 义千传媒坐落陆家嘴中心位置,大厦被阳光一照,气派晃眼。温以宁等电梯的时候,符卿卿踩着高跟鞋叮叮跑来,“温姐,早啊!” “早。”温以宁摘下墨镜,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什么?” “生煎包子,超难排队的,没吃早餐吧?我买的双份儿。” 温以宁笑着说:“谢谢,我不吃早餐。” 电梯到,进去后,符卿卿说:“文组长今天七点不到就被高总叫去了办公室挨训,现在还没出来呢。” 符卿卿去年就职,虽在温以宁手下做事,但资历浅,不敢直呼文雅全名。未等老大开口,符卿卿叽里呱啦一大堆: “这事儿客观说起来吧,我觉得是安蓝耍大牌。但现在网上的声音一边倒,竟然都站在安蓝这边,单子丢了就丢了,关键是舆论压力特别大,据说周总连夜取消了美国之行,急着回来处理。” 温以宁见怪不怪,“她粉丝多,控场控评也很正常。” “耍耍大牌发发脾气也就算啦,为这事儿解约,就因为不高兴。这么做也太撕脸面了,有钱也不是这样任性的呀。”符卿卿喋喋不休,八卦了好一会儿,才把话题扯回来: “不管怎样,咱们总算出口气了。” 温以宁不置可否,迈步出了电梯。 经过高明朗办公室,确实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怒薄斥责,还隐隐听到文雅委屈反驳:“我哪儿知道那个安蓝脾气这么臭啊,奇葩。” 多半是气话,但高明朗却发了飙:“你哪知道?平日你做事谨慎,怎么这次这么马虎?安蓝什么人你查过没,你擅作什么主张?” 后面没听见,温以宁进了自己办公室。这边的对话还在继续,气氛却悄然变了调。 “你凶我干什么?我想把事情搞砸吗?”文雅似嗔似怨,似娇似嗲。 “好好好。”高明朗讨好地一手揽过她的肩,语气姿态都放低,“公司那么多人看着,总得做做样子不是?” 文雅脸上挨了对方一亲,理直气更壮了,“这事儿怎么解决?” 高明朗被唇上绵软的触感撩得起了邪劲儿,大喇喇的三个字:“急什么。” 文雅走出高明朗办公室是一小时后,温以宁被叫进去是十分钟后。十分钟时间,已够这位高总衣冠整洁,正襟危坐了。 又一个十分钟,办公室里传来悲怒质问—— “凭什么让我给她擦屁股?!” 温以宁一句话铿锵嘹亮,办公室门还未关紧,外面挨得近的同事伸头张望。 高明朗起身关门,不急不缓:“公司的共同利益,怎么能叫为谁擦屁股?我知道你有情绪,这话在我面前抱怨抱怨就行了。上头领导最喜欢的是什么你忘了?团结。合作。” 温以宁安静几秒,平声道:“这个烂摊子我收拾不了。” “谦虚谨慎,能力出众,顾全大局。不错,周总对你的褒奖的确很中肯。”高明朗又走过来,“我已经跟周总汇报过了,公司现在遇到困难,他也赞同这个决定。” 温以宁面色如镜如湖,任这把风吹得再劲再招摇也瞧不出喜怒哀乐。 她走出高副总办公室时,一身鱼尾红裙的文雅汹涌澎湃迎面走来,那笑容与高明朗如出一辙,“所有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待会送到你办公室。” 温以宁睨她一眼,清冷又高傲,胜过千言万语的辱骂。 消息很快传出,符卿卿气疯,“凭什么?自己捅的篓子让咱们收拾?高总护短,还不是因为” “收。”温以宁打断,“有些话不该你说,就不要说。” 符卿卿憋了回去,不服气地把剩下三字儿低声骂完:“上过床。” 这种事心照不宣,往好了说,男未婚女未嫁,合理合法。往俗里说,靠不要脸吃饭也是一种捷径。高明朗曾经试图说服温以宁也别要脸了,一到晚上就发各种性暗示短信,温以宁一忍再忍,终于在某次高总醉酒忘形,竟给她发了个自己的裸身照片后,爆发了。 她第二天来到高明朗的办公室,不坐,不笑,不寒暄,不示弱,不求全,用她一贯的骄矜冷傲目光控制住了场面。 “高总,您下次做苟且之事的时候,最好去酒店,公司里,凌晨加班的人不是没有,声音小一点,文组长那天都喊破了音,不过以我对女人的了解,多半是装的。您下回再给我发短信,请斟酌用词,不然下回我会给公司全部员工发一封邮件。” 温以宁言简意赅,“不浪费资源,只写两个字——疲软。” 自那以后,高明朗再也不敢惹她,不过暗地里使的绊子倒是越发变本加厉。 对符卿卿的一通抱怨,温以宁不持异议,在本上写了一页纸,撕下递给她:“越详细越好。” 她要相关人员的资料。 符卿卿憋屈,看样子,空手接白刃,是真的接下了。 当天晚上,温以宁就收到了符卿卿的汇总,“除了百度上能查到的,我还托我那男同学打听了不少呢,不过真假有待考验。” 隔壁男同学高中时候追过符卿卿,现在在个挺有名气的娱乐公司做记者,娱乐圈的边角八卦不在话下。 温以宁看着厚厚一摞纸,一目十行,精拣有价值的便多留意,十几页翻过去,从品牌高层c到时尚之夜活动的相关机要人员, 最后五页,安蓝。 符卿卿办事机灵,小女生对娱乐圈本就有兴趣,洋洋洒洒,精确到安蓝哪月哪日买了哪条珠光宝气的裙子。她越说越刹不住车:“我最喜欢她演的《任春风起》,演技超棒的,我同学说,人是真的美,近拍也无可挑剔。人比人气死人哟。不过脾气也是真的差。” 越到后面看得越慢,温以宁忽然就不动了。符卿卿伸眼一看,来了劲,这才是她此次任务的功勋章。 “活跃在一线的花旦哪个没有人脉靠山,可做到像安蓝这样的资源,真的是极品了。”符卿卿凑过去:“您知道亚汇集团吗?” 亚汇集团,前身有一响亮名号,上海唐氏,百年名企,十九世纪的香港贸易洋行扬帆起航,唐氏顺应时代潮流,开疆拓土,在水深港阔的维多利亚扎稳脚跟。随后转回沪上故土,发展得荣辱不惊,相当低调。 “几年前董事局变更,新的首席执行官在董事会上全票通过。”符卿卿眼里像有火把在燃,“ce一帅得要命,而且很年轻,要不是私生活低调保密,早成网红了。” 她情绪澎湃,压了压声音,说:“安蓝真正的靠山,就是这位唐总。” 大概是小姑娘的声音过于跳跃,温以宁竟然岔了几秒神。她莫名想到昨天,盛夏酷暑里突降人间的两分钟冰雹,极端天气,总寓意着些什么。 结合这个倒了血霉的周一来看,妖艳之象,流年不利。 温以宁捏紧纸张的手指暗中较劲,抠疼了自己才慢半拍地松开。 目光落在资料最后一行,三个字: 唐其琛。 年底这个时候陈飒最忙。纸媒这一块还好,成熟顶尖的都有交情,该怎么登就怎么登。就是电视台这一块的节目冠名,陈飒是要花心思的。 这小半月,两人香港内地两边跑,飞机一落地就去会开,白天唇枪舌战,晚上还有饭局,流光溢彩,笑脸示人,看着人人都是熟稔老友,但名利场上,谁还不是老江湖。推杯换盏之间都是暗流潮涌。 陈飒酒量极好,可连着这些天实在劳累,今天晚上她状态明显差了。温以宁扶她回酒店。陈飒往沙发上一躺,掐着自己的眉心,手一挥,“你去休息吧。” 温以宁帮她把包搁一边,起了身。陈飒自己迷迷糊糊,估摸着人是走了。几分钟后,温以宁又半蹲在她身边,说:“您喝点儿热茶,水我给你放好了,泡个澡,别受寒。” 陈飒看她一眼,点头,“谢谢。” 坐起来后,她捧着茶灌了两口,人清醒了些,就跟温以宁聊起了工作。问她的看法,计划,意见。聊了没几句,手机响。陈飒看到号码后,倏地坐直了,接得很迅速。 “林老师没来学校?好,行,谢谢,我知道了。”陈飒挂掉这个电话后,人站了起来,眉头再没有松开过。她很快打了另一个电话。 “他人又不见了,我现在在香港回不去,你帮我去找找。”陈飒说起这些时轻车熟路,但一脸倦色里,仍是多了几分焦虑。没多久,电话回了过来。陈飒一接通就发了飙,那头也不知说了什么,她眼里的火星能烧人,“你再这样跟我对着干试试,我明天就把你送去美国!” 她把手机丢到沙发上,身体疲惫难挡,一口气没续上来,人也直楞楞地坐了下去。陈飒右手握拳头,抵着自己的额头揉了揉,脆弱的那一面终于是示了人。 温以宁静静坐在一旁,始终没吭声。 片刻,陈飒声儿有点哑:“吓着了?” 温以宁摇摇头:“没事。” “太操心了。”陈飒叹了口气,叹出了几分无可奈何,她说:“是我儿子。” 温以宁怔然。 陈飒声音淡淡的:“过完年十七了,臭小子一个。” 陈飒今年三十五,温以宁没想过她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但此情此景说什么都挺尴尬,她只能宽慰道:“男孩儿都调皮,动气伤身体,让您先生去沟通可能会好一点。” 陈飒眼皮都没眨,拧了拧眉,然后说:“行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温以宁总觉得,她刚才那抹神色里,是有怅然的痕迹的。 元旦三天假期,天气难得的好,这个冬天没怎么冷,印象里艳阳天蓝的时候更多。晚上八点在黄浦江边一个新开的酒吧,老板是傅西平和唐其琛共同的老同学,怎么着也得捧捧场。 唐其琛来的时候,一兜人已经玩上了,年轻一点的就在唱歌喝酒,牌桌也开了两场。傅西平见他进来就一通牢骚:“你特么骑乌龟来的?” 柯礼帮着说:“唐总回老太太那儿了,这不正好十五么,吃斋诵经敬佛,唐总陪老太太做完这些才走的。” 那是唐其琛的奶奶,八十多岁的老人家,人生这点信仰有一天没一天的,唐其琛孝顺她。老太太对他们这帮小辈特别好,傅西平哎哎两声,“我想她了,我这周去看看她。” 霍礼鸣蹲在角落吃果盘,这屋灯光有点绚,晃来晃去的,唐其琛隔了好久才看清人,一米八七的酷哥,左右手纹身也挺社会,爱好倒纯情,喜欢吃水果。 经过时,唐其琛拍了拍他后脑勺,“没人跟你抢。”走到桌边了,对柯礼说:“你让人再给他拿两盘进来。” 他们这帮人的兴趣爱好实在贫瘠,可能也是年龄到这份上了,新鲜的c时髦的c闹腾的提不起劲。老友几个聚在一块,十分默契地不谈工作,牌桌上的交流主旨是放松。 唐其琛的桥牌和德|州扑克都玩得很好,傅西平问他:“你身体好了没?” “没事。”唐其琛说:“老毛病了。” 这点傅西平知道,其实不算严重,这些年他已烟酒不沾,只要饮食规律,一年到头很难再犯一次病。 刚玩没几盘,包间门开了,侍者领着人进来,傅西平看了一眼,“安安啊。” 安蓝这周就在上海拍民国戏,时间多。她裹了件黑棉衣,戴了个黑口罩,就露出一双眼睛。唐其琛是背对着的,也没回头,专心玩牌。 安蓝抽了个椅子往他身边一坐,摘了口罩,看牌。大家都习惯了,跟个小尾巴似的,再时不时地出点馊主意,故意使坏。傅西平就老说她是瞎指挥,说唐其琛是瞎纵容。 不过安蓝今天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就挺沉默的。唐其琛手气不太行,连输了好几把,终于这一把牌漂亮,安蓝忽地指着:“打这个。” 傅西平美滋滋呢,一准儿输。 但唐其琛没听她的,按着自己的路数继续跟牌。 安蓝忽的就不高兴了,其实她从进门起就没高兴过。她说:“你的牌你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这语气冲,不对劲。 傅西平眯缝了眼,“怎么了这是?” 安蓝:“我的人你凭什么让走就走?” 那小助理,赵志奇,麻溜溜地滚了蛋。她也是人走了三天才知道。 唐其琛说:“我让他走了么?” “柯礼传达的意思不就是你的意思?”安蓝说不上生气,性子就这样,圈里圈外都被人捧着,受不得半点委屈。 被点了名的柯礼很自觉地说:“这事儿是我不对,跟唐总无关。” 安蓝冷呵一声:“为什么呐?” 柯礼的话术早已筹备周密,但他没开口,唐其琛直接说:“捧高踩低,这种人帮你做事没好处。” 安蓝软硬不吃,杠上了似的,“我清楚着呢,谁小题大做,啊?” 傅西平皱眉:“安安,怎么说话的?” 安蓝甩手走人,跨步生风,连口罩都不戴地就要开门。傅西平低骂一声:“干嘛呀,就这么走出去!” 倒也不怕被狗仔拍,就是担心她安全,一炙手可热的大明星,身边没带保镖,万一出了事儿谁负责?唐其琛把牌放下,眉头蹙得紧,很快对角落的霍礼鸣使了个眼色。 霍礼鸣追去走廊,拦着安蓝,硬邦邦的语气:“你回屋待着,经纪人赶过来了。” 出来的不是她想要的,她还挺难受,“让开。” 但还没走几步,整个人就被霍礼鸣扛了起来,拦腰往上一横,轻轻松松给挂在了肩膀上。安蓝天旋地转:“你个野人!!” 霍礼鸣面不改色道:“你尽管嚷,我的面子要不要无所谓,我也不是你们圈里的人。你一大明星,被一个男人这样扛着,人来人往的,你说谁的损失大?” 安蓝怒气依然,但还真就老实了,被他丢回包厢,直到经纪人如临大敌地来把人接走。 闹了这么一出,大家兴致缺缺,气氛总归淡了些。不到十点,唐其琛就要走,柯礼临时有点事,没陪他一起。唐其琛也不想太早回家,就开车回了公司。 周末,清清简简的,哪怕大厅灯明透亮,也盖不住几分难得的安宁。唐其琛从电梯出来,才发现自己按错了楼层。办公室还得往上,没留意住。再回电梯时,他下意识地往办公区看了眼。 顶灯没亮,就某一个方向发出来的微光,朦朦胧胧,估计是有员工在加班。大周末,难得。唐其琛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位置后,他是有那么一秒犹豫的。 但犹豫过后,他还是继续往里又走几步,停在靠门口的地方,将自己完全隐匿在黑暗里。 温以宁下午和陈飒从杭州回来,航班延误,陈飒还发烧了。可周一要开会,资料总得准备,温以宁连行李都没放,就赶回公司加班。 她外套脱了,一件黑色的卫衣打底,弄了个丸子头,松松垮垮的,是用一支圆珠笔随意地固定住。办公桌上资料摊了几本,一rd文档已整理了十五页。待的时间很久,温以宁乏了,左手撑着脑袋,又换右手撑。最后猛地抬头—— 就是这个动作,站在黑暗里的唐其琛几乎本能反应一般,要往边上躲。 温以宁那个夸张的抬头后,竟是左摇右晃地甩脑袋,甩得圆珠笔都掉了,头发散开,发尾小卷,跟一把羽毛扇似的披在肩头。那份轻俏姿态,有很多年前的某些影子,何其相似。 岔了神,唐其琛久久没有挪动脚步,看向她时,眼神比这夜色还要温淡。 温以宁把头发撩了一边至耳后,侧脸像打了柔光,又把那些影子驱逐得一干二净。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反差,总之,唐其琛微微蹙了眉。 报告还差个收尾,也是最难写的部分,温以宁一时没头绪,连日出差身体也不是铁打的,全靠一口气吊着。她深深呼吸,然后随便拣了本文件,随便打开一页,随便用英语读了起来。 声音好听,语感也正宗,大珠小珠落玉盘,听出了几分诗意。 唐其琛远远的,唇角微弯,就这么不自觉地笑了下。 读大学时就这样,一个挺重要的考试前夕,温以宁吃饭都心不在焉,唐其琛让她点菜,她翻着菜单,就从饮料读到最后一页的甜品,那口语不是白练的,唐其琛当时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要考试了,我紧张。” 啊。就没见过用这种方式来放松的。两人之间虽没认真探讨过太正式的东西,比如未来,比如职业规划,比如人生哲理。但唐其琛能看出,她对自己所学所选,一腔热忱,而火烧灯草,一点就燃的天赋,来之不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曾照彩云归(3)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他要打电话给老陈, 被唐其琛给按住, “没事。” 柯礼欲言又止, 又听他说:“你陪陈飒出去吃饭, 让老余不必过来了。我在家休息一会,吃完饭, 你再来一趟。” 这时的陈飒从屋里走出来,手腕上挎着包,弯腰换鞋说:“柯礼留下, 饭不吃了, 具体问题我晚上整理邮件发给你, 随时沟通。” 她说话做事就是这样, 爽利果断,基本上这种话也就是客气告之, 同不同意仍是她自己说了算。陈飒走前,看了眼唐其琛, 说:“医学挺发达的, 换胃这种新闻听说得还是很少啊。” 柯礼都听笑了, “改天问问老陈。” 两句玩笑话收场, 他们之间共同打江山的情分是结结实实的, 谁也不必将就讨好谁。唐其琛这会子看起来也还好,直着背, 神情舒卷, 柯礼稍稍放了心。陈飒走,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屋子里。没想到门一关,唐其琛力气失了大半,直接给倒在了沙发上。 体格在那儿摆着,动静真不小,柯礼也吓着了,“诶!唐总!” 唐其琛一手捂着胃,头往沙发垫里埋了埋,另只手冲他摆了摆。缓过这波痛感,唐其琛气有点喘,抬起头说:“给老陈去电话,你问问他开的什么药?” 语气乍一听如常,但怒意薄薄。柯礼明白,唐其琛的心情是极低的。他没作声,就从衣柜里搬了条厚点的毯子出来递给唐其琛。冬天过了五点,天色就沉得快。光线已经淡了,但柯礼不太敢去开灯。唐其琛眯了片刻,闭着眼睛看着像是睡着。 又等了会,柯礼才起身调亮一盏小灯,然后坐在单座沙发上看起了书。 一目十行,心没静。把今儿的场景一串联,就跟通了电的灯泡似的,照得他没法儿集中注意力。再看一眼自己的老板,男人浅眠,发丝也微乱,少了示人时的矜贵体面,多了分红尘地气。就那么一小时前,和温以宁的聊天内容想必也都被他听见了。 温以宁说自己只是有点难受,柯礼懂。这话听着脆弱,但外柔内刚,是一份坦坦荡荡的表态。人都是这样,把话说得毫无破绽的,那叫粉饰太平。好的坏的都不藏掩的,才叫真洒脱。 当年,柯礼是了解个大概的。 不拿年龄说事儿,不管是三十四岁,还是二十四岁,唐其琛一直是温淡的性子,在他身上就折腾不出轰烈的感情。但他觉得合适的,便柔绵细密地对你好。 用傅西平的话来说,唐其琛哪儿都行,就一点,太长情。 唐其琛毕业回国后,唐家那阵也是暗流涌动,内忧外患分外敏感。唐老爷子没让唐其琛趟这趟浑水,而是安排他去了体制内的的企业锻炼。 一走六年。 从青涩到成熟,从成熟到运筹帷幄,一个男人最该努力的年月,他完成得漂漂亮亮。 也是这六年,他把当时年纪尚轻,青涩稚嫩的迎晨,带到能力足够独当一面。迎晨是个好姑娘,唐其琛是动过心的。但感情这种事谁能说清,迎晨也是个坦荡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说玩儿暧昧,吊着你,享受这份追捧。 她有一句挺经典的话,是对唐其琛说的:“人这一生几十年,说长不长,还没准儿会碰见意外,那就挺短的。这个阶段,有什么人进入你的生命,是老天爷有的安排。但进入生命后,能成为什么角色,是我说的算。我感谢你,因为你教会我很多,你让我成长为更好的人。但再有点别的什么,真的,不会有的。” 唐其琛当时都气笑了,一手栽培起来的,伶牙俐齿全往自个儿心上扎了。 故事的结尾是四年多前,姑娘嫁了人,嫁给了自己十八岁时的初恋,铁骨铮铮的特种兵。当时唐其琛心里已经没什么了,看她发的朋友圈,一张婚纱照配个词儿:嫁啦!! 再过一年,朋友圈还给发了一条,一张婴儿照配词儿:生啦!! 这就是个慢慢放下的过程。从唐其琛回去上海,扺掌亚汇集团起,他就释怀了。 和温以宁遇见,合眼缘就是一瞬间的事。女孩儿先动情,明亮得像是春景里最艳的那朵花。唐其琛是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的。 但周围人不信呐,看看——二十来岁,生动漂亮,性格也有某些重合点。 傅西平跟他玩儿的那么好,当时都问过好几回:“其实我觉得也不是很像啊,眼睛?鼻子?哪儿像了?” 唐其琛睨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 那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载着她满上海的转悠吃饭。吃个四五次还能理解,回回吃,谁没个想法?温以宁憋不太住了,就在一次上车后,坐副驾,“你又带我去吃饭?” 唐其琛说:“是。” “等等等等。”温以宁边说边把外套敞开,捏了捏自己的侧腰,“你看,肉都长厚半米了。” 她里头是件淡粉色的毛衣,软乎乎地贴着身体的线条,那样年轻鲜活。唐其琛目光落在她手上,然后是腰,纤细盈盈的很好看。夸张了。 他笑着问:“真不吃了?那我回去加班了。” 温以宁眼珠儿一转,咧嘴:“吃吃吃。” 那段时间,上海大大小小的餐厅饭馆儿都留下他俩的足迹。温以宁心思藏不住,总想要个所以然,直接问,她问不出口,矜持还是在这的。拐着弯地试探吧。可年轻时不懂迂回婉转,试探得不到点子上。 认识那么一个月,唐其琛给她最清晰的定义,就是一句:“念念,咱俩是有缘的。” 温以宁那时的性格不似现在这般沉稳大气,急不得,一急就控制不住情绪。她跟唐其琛生闷气,两人坐在车里,气氛淬了火似的, 温以宁不能忍,大晚上的,非得下车。老余开着车,没唐其琛发话他不敢。后来,这车还是停了,温以宁一头扎进寒风里,瘦瘦小小一只,看着都心酸。 老余见惯了场面,说直白一点就是恃宠而骄了。依他对老板的了解,多半是不会纵着的。可默了好久的男人,开口说:“老余,前边停,你跟上去,把她送回学校。” 老余说:“我看小姑娘是生气了,八成不会上车呢。” 唐其琛说:“我下车。” 老余太震惊了,赶紧道:“唐总,这不合适。外边儿都起毛雨了,西风刮着,太冷。” 唐其琛说:“停吧,我打车。” 老余照做,追上了温以宁。毕竟是长辈,说话还是有分量,他说公司有急事要处理,唐总坐柯助的车走的。冻得瑟瑟发抖的温以宁才上了车。车里,那人身上的淡香似乎还在,闻起来催人烦。 唐其琛那晚受了寒,病来如山倒,两人之间也没联系,他好了,才主动给她打电话。温以宁接通后劈头盖脸就是:“我不会跟你去吃饭,你不要来接我,你的饭不好吃!” 唐其琛听笑了,笑得眼角的细纹往上勾。他语气是淡淡的调侃,“个小没良心的。” 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病了一场,温以宁说不出是愧疚还是想见他,终于还是探了病。三十岁的男人了,肯定不会让一姑娘觉得难堪,做什么都是包容的。你不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你来,我就告诉你,谢谢,我是开心的。 温以宁给他做了一顿饭,唐其琛就倚在厨房边上,拿着手机给她拍视频。温以宁回头瞧见,举着菜刀嚷嚷:“你拍我干什么!” 那模样,虎虎生威,看笑了唐其琛:“刀别乱挥,小心伤着手。你做饭吧,我录一段,以后我也能照着做做。” 温以宁不信,“你还能做饭?你要会做饭我跟你姓。” 唐其琛没说什么,反正脸上的笑意淡淡的一直没停过。回客厅刚往沙发上一坐,就看见温以宁搁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消息内容都是自动弹出来,唐其琛看了眼,乐了,拧头对厨房提声:“你还做微商?” 温以宁小跑过来,拿着手机一脸期待:“啊?啊。对啊。” “卖什么?” “阿胶,燕窝。”温以宁捧着手机又屁颠颠地钻进厨房了。 唐其琛想了想,给一表妹发了条信息。十来分钟后,温以宁特别激动地冲出来,“大客户呢,刚加的我,要买十五盒。” 唐其琛抬眼看她,认真地问了句:“那你赚多少?” “一盒七十五,二十盒就是”温以宁歪着小脑瓜,就差没掰手指。 唐其琛笑着告诉她:“1500。” “对。”温以宁眼睛向下弯,跟住了星星一样,“你厉害死啦!” 那样年轻的时候,藏不住情绪,掩不住爱意,点点心思,寸寸燎原。 唐其琛被这注视看低了头,挺淡定地应了句:“当然,毕竟我清华毕业。” 温以宁笑得直不起腰,“怕了怕了,复旦的比不过。” 也奇怪,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天却始终是个记忆点。怎么说呢,也不是有多深刻,更不是什么刻意想起,就是某一时刻,或许是午后醒来时看到铺了满室的阳光,或许是见到路边狂奔长发飞扬的年轻姑娘——这一个片段,就会突然造访。 后来的事儿柯礼是知道的。 傅西平在唐其琛那儿闲聊,说这说那,最后话题又绕到了温以宁身上。他说话不三不四惯了,吊儿郎当的,“我看出来了,念念和小晨儿是真的很像!” 唐其琛说:“你能闭嘴吗?” 傅西平激他呢,“侧脸!气质绝了。” 一向克制的唐其琛,没忍住曝了句粗口,态度是不高兴的,反着意思说:“你说像就像,行么?我就喜欢这一款的,以前喜欢,现在喜欢,以后也喜欢。满意么?以后别问了,可以么?” 哥们儿之间原本也是没什么好隐瞒,但这个问题,唐其琛三缄其口,态度始终是不甚明朗。 当时,温以宁站在那儿,半掩的门没有关严实,一条缝,外面暗,屋里亮,跟一道血淋泛光的伤口一样。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吹开了门。 唐其琛和温以宁就这么对上视线,这样一个眼神,蒸干了一个女生刚刚萌芽的全部热情。每一秒,你都能感觉有东西在灰飞烟灭,点点火星往外蹦,烫着了唐其琛的眼。 年少的负气是骄傲的,只信耳朵c眼睛。不是没解释,但对比自己亲眼所见,总是显得苍白无力。两人诀别时那样凶狠,一个哭,一个劝,一个恨,一个默。最后唐其琛自己也乏了,按着眉心,长呼一口气,耳边都是嗡嗡声。 温以宁走的那天,很突然。 列车的班次还是柯礼去查的,下午两点,想着还早,唐其琛当时就从董事会上离席,开车往家里赶。算好时间后去高铁站,手里提着个保温杯,手背上是做饭时被刀割出的血口。 他的满怀希望,最后被这张虚假的列车票给彻底终止掉。 柯礼跟着唐其琛的时间长,见过他商务谈判时的精锐,见过他谈笑风生时的畅意,也见过他发火时的威慑力,但印象最深的,还是老板提着份凉透的饭菜,站在人群川流的高铁站里,最后那个背影。 柯礼也揣摩过唐其琛的心思——喜欢过吗?后悔吗?忘记她了吗?以及 还能再继续吗? 柯礼心里是有答案,但是他不敢说。 一个翻身的动作,唐其琛身上的毯子就垂了一半到地上。柯礼回了神,把手里也没看几个字的书放下,走过来想给他把毯子盖好。结果一抬头,唐其琛已经醒了。 屋里又只开着一盏小灯,这个位置,他逆着光,眼眸还没完全聚焦,一双眼睛朦朦胧胧时,是十分画意的。 柯礼轻声:“唐总,还睡会儿?” 唐其琛额头上泛着细密的汗,神情不太对劲。他蹙着眉头,说:“做了个梦。”然后咽了咽喉咙,声音干涸无力:“让老陈带药过来。” 柯礼顿时紧张,如临大敌,“唐总,您这得去医院了。” 唐其琛摇了摇头,跟呓语似的,“没事,我就是,就是有点难受。” 温以宁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发着烧,拿棉被捂了一晚上,衣服汗湿了也没退。接电话时不在状态,对方重复了两遍她才听明白。柳暗花明的喜悦瞬间冲散了身体的不适。 约的时间是十点半,陈飒的办公室在二十七楼,温以宁上去的时候部门正在开会。隔着落地窗,陈飒精简干练的形象非常夺目。 这位亚汇集团陈经理的百度履历相当传奇,在国内传媒圈的人脉交际属顶级。三十五岁,未婚。曾听高明朗谈起,说陈飒根本不像个女人,绝情冷血,白瞎了那张御姐脸。 温以宁站在外头,玻璃的隔音效果好,听不见声音,但能看到陈飒的表情神态,冷目c自如c眉间英气飒飒。近二十分钟才散会,助理把温以宁领进会议室,陈飒似乎不打算浪费时间,坐在那儿看文件,头也不抬,说:“耽误了十分钟,这个时间我会补偿,从现在开始到十一点,交给你。” 温以宁拉开椅子坐下,说:“您好。” 没被陈飒的态度唬住,她从容且理性,客套话全部免去,重点放在后续的弥补措施上,条条有理有据。 五分钟不到,温以宁就说完了。陈飒自始至终低头看文件,“别人都恨不得背个万字课文,你倒简单,三言两语就交差了。” 温以宁说:“我们既愧疚也珍惜这第二次机会,这一次,更多的是倾听c改正。” 陈飒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笑。虽是不屑的成分比较大,但陈飒愿意打开新的策划书,逐一对温以宁发问。 她在经验和阅历上形成碾压,尖锐c直切要害,很是不留面子。 温以宁起先还能从容应付,但问题越到后面越刁钻,陈飒毫不客气:“擅自做主,不沟通,不作为,不能平衡关系,如此不专业,凭什么值得再次信任?” 温以宁没有巧言吝啬地辩解,谦虚承认后,以问责开始,以侧面宣扬公司优势结束。陈飒彻底放下手中文件,所有注意力自此刻才全部集中到她身上。 “没有怪责过安蓝难应付?”陈飒抛出一个很微妙的问题。 温以宁说:“在其位,谋其事。” 六个字圆得也很微妙,把深意还给了对方去领悟。 会议室外面,唐其琛站在落地窗的后侧看了很久,这个点的阳光西移,一束落在他肩头,能看见尘粒轻飘,能看清男人衬衫上的浅色纹路。 “唐总,可以出发”柯礼走来,在看到会议室里的人后,顿时失声。分辨数秒后,既诧异又起疑:“以宁?” 唐其琛看他一眼,“记性不错。” 柯礼掂量了一番此情此景,心里实在没底。不敢催促,也不敢搭腔,两个男人就这么站在外头,唐其琛倒是很专心,看来观察里头有一阵了。 柯礼也不敢耽误正事,提醒说:“宴会的时间来不及了。” 唐其琛又看了两分钟,才松口:“走。” 宾利已经久候,开上世纪大道,能看见后面的金融中心与明珠电视塔并肩而立。上车前柯礼接到陈飒的电话,这人做事百密无一疏,想让柯礼打听一下唐其琛的意思。 公事公办,话题的开始就自然多了。柯礼说:“陈经理见过义千的人了,她觉得无功无过,希望听听你的意见。” 唐其琛微仰头,阖眼休息,说:“越到后面越夸夸其谈。” 先扬后抑,但柯礼还是听出了唐其琛的意思,他对温以宁的个人能力,仍是赞赏有加的。 柯礼笑了笑,说:“业内的通病,她已经做得很好。”又感叹道:“好几年没见了吧,那时候她还在上大学,刚看到她的时候,我都没敢确认,以宁长大了。” 唐其琛睁开眼,侧过头,本就清淡的眸子沉下去,太过平静,让柯礼没来由地紧了心。 后知后觉,才知道大概是失了言。 柯礼转移话题,说:“陈飒还在等您的意见。” 唐其琛始终闭目休憩,这一程很安静,宾利的隔音效果极佳,道路顺畅平滑,抖动难以察觉。柯礼等了一会儿便自觉转过头,只觉得车内空气过于粘稠安静。 第二个红灯路口,唐其琛说:“不选。” 七点慈善晚宴开幕,冠名善行中国。亚汇集团去年慈善总额八位数,唐其琛本被大会邀请作开幕致辞,但他婉拒了。这位年轻掌门人低调成性,甚少见报,血液都是静的。 “您的位置在第一排,左边,邻座是红十字会的林副主席和市秘办的严秘书。”临近会场,柯礼简述情况,又说:“邀请了明星,安蓝也在,会在拍卖环节拍出一副翡翠耳环。” 会场入口宾客络绎,柯礼跟在唐其琛身后,冲一方向说:“义千传媒的高副总也参加。” 高明朗黑色正装,身边携带的是红裙艳丽的文雅。 “那位就是义千传媒的两下小花旦之一。”柯礼笑着说:“以前不了解,现在总算知道两小花旦的真面目了。” 柯礼不知道几日前,唐其琛已经在二楼看见过温以宁。那日有雨,她与一个男人场景暧昧,实在算不上什么完美重逢。 唐其琛扫了两眼高明朗,正回视线,扣上外套,忽地说了句:“可惜了。” 柯礼没来得及回味这三个字,老板步履生风地从高明朗身旁走过,人家一声诚惶诚恐的“唐总!”还没说囫囵,他置若罔闻,矜傲地入了场。 明星拍品环节之前,柯礼轻步走到唐其琛面前,微弯腰说:“陈飒已经知会义千传媒,终止合作。” 主持人慷慨激昂,正邀请今晚的第一位明星上场,现场掌声爆发热烈。拉明星入阵,能让善举博得更多关注。安蓝无疑是压轴,她一登场,才是今晚的最高|潮。 一身水蓝色的礼服贴身掐腰,几年的打磨,已让安蓝的气质无懈可击。眉眼间的自信,在看到底下的唐其琛时,忽地飞了起来。 粉丝克制不住,齐喊:“安蓝,安蓝,安蓝!” 主持人接话:“上个月刚摘得第七届中影节影后桂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是第三个影后头衔了哦。” 唐其琛没听太久,对柯礼抬了下手算是授意,自己便离了座。坐姿略久,他的西装下摆微微起褶,单手入袋,背影的骨相颇为挺拔。 安蓝的翡翠耳环八万起拍,价格一路高涨,竞价到五十万的时候,满座衣冠不再吭声。 主持人:“五十万第一次,五十万第二次。” 柯礼举牌,说了一个翻倍的数字。 现场哗然。 后半段是酒会,唐其琛在侧厅接电话,安蓝悄悄靠近,试图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唐其琛早有察觉,偏身一躲,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笑着说:“有记者。” 安蓝笑容不变,“你没趣儿呢。” 柯礼打招呼,说:“刚还夸你今天状态好。” 安蓝心情不错,“要不是今天你会来,我才懒得参加呢,拍了一个月清宫戏,天天顶着头饰,脖子都快断了。” 唐其琛说:“找老曹给你正正骨。你过去吧,再晚就有记者了。” 安蓝实在不怎么情愿,“那你改天请我吃饭。” 唐其琛态度温淡,“去吧。” 人一走,柯礼说:“胡总在等您。” 走去宴厅的时候,柯礼挺轻松地聊起:“陈飒是当面通知的,一听被拒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曾照彩云归(4) 曾照彩云归4 他们之间第一次的吻不算浪漫, 唇齿相依的时候,甚至还有方才的披萨味。但温以宁眼里星群成路, 照亮了唐其琛的滚滚红尘。 吻的透不过气了, 唐其琛才把头埋在她颈间,气息稍平缓了,他唇一偏, 轻轻贴了贴她颈侧的动脉,感觉到那里也在微微搏动。他从她(身shēn)上撑起来,笑的温和从容“吓到了” 温以宁也慌忙坐起, 人直直愣愣的看着他。 唐其琛抬手抚了抚她的眼角,低声重问“吓到了” 温以宁摇摇头。 唐其琛说“那就再来一次。” 抚在她眼角的手移了位置,按着她的后脑勺往自己(身shēn)上压,唐其琛的吻又落了下来。这一次,温以宁很自然的搂住他的腰,仰起头接纳。唐其琛((舔tiǎn)tiǎn)了((舔tiǎn)tiǎn)她的唇,低低笑了起来, “我念念很乖的。” 温以宁抱紧他,脸埋在他(胸xi一ng)口, 瓮声瓮气道“一直都很乖啊。” 她声音有百转千回之感, 不是错觉,唐其琛听出了其中的怅然和委屈。大概人都会在蜜意浓(情qg)的时候想当年, 所谓遗憾和误会, 也是真真实实的烙下过伤疤和痛苦的。 唐其琛揉了揉她的头发,“是我没做好。” 温以宁微微抬头, 露出一半眼睛勾着他,“你喜欢我什么” 唐其琛认真想了想,说“合眼缘。” 温以宁愣了愣。几年前的时候,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娇jiā一)蛮任(性xg)的姿态,非要从他口中得出一个所以然。当时的唐其琛淡如晨雾,好像永远不会被撩拨。也是在车里,她搜肠刮肚,倔强无比,扬着下巴质问他“唐其琛,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唐其琛说“我们有缘。” 年少负气,尖锐挠人,不懂感(情qg)的含蓄婉转,以为真诚态度一定要“我(爱ài)你”三个字才是最佳体现。她不明白三十岁的男人,在世间已是风雪赶路,经历过的种种是她数倍之多。 她的青(春chun)一往无前,却忘记要给对方一点时间。 时至今(日ri),唐其琛依然给她一个“缘”字,但温以宁能听懂了。 唐其琛被她长久的沉默挠的有点心慌,慢声开口“如果你要我说具体,我说不出。可只要这个人是你,哪里我都喜欢。年轻,漂亮,上进,倔脾气,我很喜欢。你对工作的认真,极强的适应力,还有偶尔的口是心非,我也很喜欢。” 温以宁眼睛向下弯,眉间悦色越来越甚。 唐其琛睨她一眼,平静道“哦,刚才的小舌头最喜欢。” 温以宁顿时凶巴巴的扑上去,往他嘴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咬,狡黠问“现在还喜欢吗” “喜欢。”唐其琛与她额头抵额头,故意用高(挺tg)的鼻梁刮她的鼻子,沉声笑“喜欢的要命。” 在车里闹过了这阵缠绵劲,两人各自坐回原位。再从副驾跨去驾驶座时,唐其琛觉得有点(热rè),便开了冷气。他贪凉,温度一下子调到17度,温以宁默不作声的又把它给调回25度。 唐其琛失笑,顺势握着她的手,“以宁。” “嗯” 他把握着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宛若盖了一个郑重承诺的刻印,唐其琛说“我答应你,从今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shēn)体。” 温以宁莫名看的出神,她微笑着把手从他掌心抽回,然后慢慢往上,竖起大拇指在他额头按了一下,她说“呐,长命百岁章。” 她在唐其琛那儿休养了已有两三天,路上的时候提了句,说今天就不再过去了。当时也就为了让他安心才顺从的,但总这么住着也不合适,温以宁有自己的考虑。再说,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不是那种天雷勾地火,当然,再进一步的可能她也不排斥,但没必要太刻意,水到渠成的状态最为舒适。 几年的打磨,让女孩儿变女人,想法自然也通透了。搁唐其琛这里,精虫上脑也不是他会做的事,况且来(日ri)方长,相处岂非一朝一夕。他这个岁数了,对安稳的渴望更多。 两人的心思默契重合,亲吻之后的相处反倒更加自然了。 亚汇集团年中董事会召开在即,唐其琛后面几天忙到午休的时间都从一小时缩减至半小时。这天就在办公室吃简易午餐,柯礼总算能插两句工作之余的话,他顺口问了句“我今天去陈飒那的时候,看到以宁的位置是空的。” 柯礼是他的行政助理,挂个职务而已,两人之间这么多年的关系,早就超过了一般的上下级。他擅长筛查各方信息,也能领悟唐其琛的心思,并且习惯的向他汇报相关的任何信息。 “她回h市了。”唐其琛说“跟陈飒请了假。” 柯礼“对了,西平在你开会的时候电话打到我这里,让我问问您,周六晚上有没有时间。” 唐其琛想了下,和他们是有很久没聚了,于是说“回个电话给他,有。” 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也就只能逮着这点吃饭的时间汇报了。说完一圈,柯礼的饭都没动几口,最后一件,“老陈待会儿过来给您送药。” 唐其琛养胃的药都是老陈在配的,算算时间是差不多要送新的来。唐其琛表示知道,吃完饭后,柯礼把桌子收了收,就回办公室忙去了。 老陈十分钟后到的,唐其琛没马上投入工作,而是站了会消消食。秘书认识陈医生,把人领进来。唐其琛看他一眼,“亲自跑这一趟,晚点我让人去拿就是了。”走过来,他指了指沙发,“坐。” 老陈压了压手,表(情qg)是严肃的。 唐其琛坐到皮椅里,笑着说“怎么了苦大仇深的。” 老陈把几张单子放到他面前,“这是你上一次的体检报告单。” 唐其琛垂眸睨了眼,轻飘飘的掠过,“有问题” 老陈这人谨慎仔细,办事周到,顾着特殊场合,他一字没出声,手指在其中一张的三个地方用力点了点,凝着神色说“三项指标都不正常,哥们儿,要不要命了” 久病成医,唐其琛自然心里也有数。他不在意道“这个血清检查也不能代表什么。” 老陈冷呵了声,“是不一定代表什么,但我一直让你连续做这个检查的意义,就是提早防范。没瞧见么,都翻倍了。其琛,自个儿的(身shēn)子,别大意。对,这些异常指标吊几天水一定能恢复正常。但以你现在(身shēn)处的这个位置,你大意的起么不说你的健康,你的一举一动,对亚汇集团会有怎样的影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时秘书敲门进来送水,唐其琛拿了一本文件盖在这些化验单上后,才让人进来。 秘书走后,唐其琛“所以” 老陈目光认真“做个活检。” 唐其琛似是仔细思考了一番,最后抬眸,“等董事会结束后再约时间。还有,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说的是任何。” 老陈点头,“明白。药我放这儿了,最近胃疼的次数多不多” 唐其琛笑了笑,“比以前少。” 老陈从柯礼那儿也知道了他最近是人逢喜事,也感到欣慰“不容易,总算肯找个知冷知(热rè)的人过(日ri)子了。” 唐其琛的表(情qg)始终是和煦温(情qg)的,轻声“知道,我心里有数。” 老陈把那些报告单都带走。偌大的办公室瞬入安静。唐其琛靠着椅背闭了闭目,几分钟后才打起精神,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温以宁是买了中午的高铁票回h市。 江连雪提前几天就一(日ri)五个电话的催,微信不停的发,状态几近癫狂。隔一小时就问她请好假了没有,嘱咐她一定c必须回家。 温以宁最近请的假有点多,昨天去陈飒那儿的时候还不太好意思开口。但这件事,她还必须要听江连雪的。 h市对她们那个老旧小区的改造计划,虚虚实实传了好些年。就在一周前突然下了红头文件,靴子落地,要拆迁了。 这种工作一旦提上(日ri)程,效率就非常快了,要求每一户的家庭成员去派出所核对资料,本人到场还要拍照录入,周五是最后一天。为了这个,江连雪竟然破天荒的来高铁站接她。 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温以宁真服了,“你掉钱眼儿里了。” 江连雪现在就是打鸡血的状态,人兴奋的不行,伸手就往她脑门儿上没轻没重的戳了下,“一百多万呢能不掉进去吗你见过这么多钱吗” 温以宁去捂她的嘴,“我天,你叫这么大声儿,等着人来你家偷东西”她动作不温柔,但脸上的笑容却是真心实意的开心。 江连雪直接把她拉去了派出所,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温以宁是偷了东西的贼呢。风风火火搞完事,江连雪豪迈道“不上美团了,走,咱们吃海鲜。” 温以宁(挺tg)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从后面揽住了江连雪的肩,“消停点好吗,买点菜,回去我给你煮火锅。” 江连雪被她这个亲近的动作弄的有点懵,不太自然的咂咂嘴,“干吗,看我现在有钱了,就对我好了啊。” 冷嘲(热rè)讽的玩笑话,温以宁不跟她计较,连连应声道“以后你就改名叫江百万。” 温以宁比江连雪能干,下厨房的活儿基本都是她在干。火锅简单,很快就上了桌。温以宁把肥牛卷下进去,又烫了几片青菜叶,江连雪美滋滋地做着打算,“拆迁费听说都有一百四十多万呢,还有人头费,哎呀,你这死鬼老爹可气死了吧,要他生前对我不好,这房子拆了,我连个骨灰盒都不会给他买新的。” “陈翠美她女婿给她买了个什么v,在我面前没少炫,这钱一下来,我买他个一卡车气死她。”江连雪越说越起劲,唾沫横飞的,全是苦(日ri)子过到头的得意劲儿。 “你这钱买一百个包就没了。还什么一卡车。”温以宁泼她一瓢冷水,江连雪瞪她一眼,“好意思说么你,她有女婿,我没有,还不是拜你所赐。” 温以宁抵了抵舌,筷子挑着碗里的青菜,安静了几秒,搁下筷子,说“我交男朋友了。” 江连雪也是瞬间停下手中动作,看她一眼,随即面无表(情qg)的哦了声,“你老板。” 温以宁默认。 火锅汤底被小火炙烤着,冒着气泡,(热rè)气升至半空,跟浅色的蘑菇云一样缓缓散开。空气里辛辣鲜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沉默里,嗅觉更加敏锐,隐隐闻出了几丝淡苦。 江连雪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依旧吃着火锅,把米粉嗦的滋溜溜的响。 终于,她问“他妈妈干什么的” “没有做什么,应该就是照顾家里。” “他爸爸呢” 温以宁嘴角动了动,找不到说辞,只好摇了摇头。 “他上海人,家里住哪儿的” 温以宁默声。 “他家里人知不知道你的(情qg)况” 江连雪一串问题轻描淡写的连贯而来,换来的是温以宁愈发无言的懵懂眼神。江连雪淡淡扫她一眼,轻声一呵,难辨(情qg)绪。 她又下了一碟鱼丸进锅里,平声道“谈个恋(爱ài)也没什么,谈吧,自己舒坦就行。” 江连雪的意思虽隐晦,但也不难体会。男欢女(爱ài),及时行乐,又不是非要一个以后。谈就谈呗,真还指望谈婚论嫁,那也不是一定的结果。 温以宁的(情qg)绪被她这一嗓子吊的很高,心猿意马之后,又低落了下来。 江连雪忽又笑嘻嘻的说“不过也没关系” 她极尽谄媚和得意,沾沾自喜的冲温以宁挤眉弄眼,“我们是拆迁户了,有钱,没什么好低人一等的。” 温以宁真服了她,夹起一个(肉r一u)丸喂进她嘴里,“吃你的吧” 江连雪的乐观不是空(穴xué)来风,她这人天(性xg)如此,搁她这里就没什么长久的烦恼。吃完火锅主动洗起了碗,哼着歌继续计划她的美好生活。 不多久,唐其琛的电话也打了来,温以宁到卧室接听,“唐老板晚上好呀” 唐其琛被她的称呼逗笑,“温小姐你也好。” 温以宁站在窗户边,单手把窗帘撩开,敞了窗户过风,她背对着站,头发一丝一丝吹起。短暂的安静,静到能听见彼此呼吸的缠绕。 唐其琛很轻的笑出了声,温以宁也弯了嘴角,“吃饭了没有” “吃了,工作简餐。我还在公司。”唐其琛问“家里事(情qg)还顺利” 温以宁也没跟他特意说过拆迁的事儿,但想到他上次与这边政府官员的私密交(情qg),估计也都知道了。她说顺利,两人又聊了聊,温以宁说的很琐碎,大致描述了一下邻里的兴奋心(情qg),顺着话头又说到了江连雪,“我妈(挺tg)搞笑的,总拿翠姨做比较。” 唐其琛回话不多,偶尔嗯一声,表示他有在听,“翠姨是” “邻居呢,说她女婿给买了包,成天在她面前炫。她说她很没面子。” 这不重要,一语带了过去,温以宁又说了几件好玩儿的事,世事百态,知(情qg)知趣的人间烟火,也是看不到彼此,其实电话那端的唐其琛,跟着她的节奏,早已弯了好几次嘴角。 “呼好啦,不跟你多说了,你快点忙完工作,早点回去休息。”温以宁控制好了时间,十分钟内也差不多了。 唐其琛(身shēn)在亚汇,也是一样站在窗边,俯瞰落地窗外的黄浦江夜色。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还有技术部的几位负责人在,柯礼在一旁汇总他们的意见,完毕后,注意力都在这位年轻少帅(身shēn)上。唐其琛的表(情qg)称得上是温(情qg)和煦,与平(日ri)大相径庭。 面面相觑,然后疑问探究的眼神都压向柯礼。一位资历深的工程师含着笑问“唐总这是” 柯礼笑了笑,没说话,让他们自行领会。 “明天回”唐其琛问。 温以宁嗯了声,“只买到明天中午的票。” “时间正好,我来接你。” “好,拜拜。”温以宁挂电话前,唐其琛又把她叫住,“念念。” “怎么啦唐老板” 两个人聊天时的音量都很小,轻声细语不乏温柔。 唐其琛说“老板想你。” 拆迁的事儿足以替代打牌的(热rè)(情qg),江连雪天天跟人在外面打听消息。李小亮的爸爸以前就在规划局上班,虽然退了休,但消息来源也可靠,据说下个月,拆迁款就能到位了。 温以宁走的这天,江连雪忽然问了一句“在上海买个房得多少钱呐” 温以宁真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冷飕飕的打断她的肖想“就你这拆迁款,稍微好一点的地段,就买半个厕所吧。” 江连雪皱了皱眉,“这么贵啊。” 温以宁换好鞋拉开门,瞥她一眼道“还有,别总化这么浓的妆,跟吃了小孩儿一样。” “滚蛋”江连雪直接把人推了出去,“嘭”的一声关紧了门。 下午五点多到的上海,唐其琛就在出站口接的她。 温以宁看到人时眼前一亮,“啊,老板换发型啦。” 唐其琛之前的发型就是很精英的背头,这一次也不算换,打薄了鬓角的碎发,也稍稍修短了一些,利利落落倒显年轻了。温以宁伸手,掌心轻轻摸了摸,评价道“扎手。” 唐其琛环着她的腰,架上墨镜说“怎么喜欢摸,回去随你摸个够。” 这话怎么听都不太正经,温以宁接不上他这一茬,只得闭语装没听见。唐其琛看了她两眼,勾着笑,故意的。 他有个习惯,周末哪怕要加班,也不太穿正装,今天一(身shēn)儿都是浅色,往人群里一站,真是活脱脱的移动衣架,没少引人回望。到了车里,唐其琛才说“带你去个地方。” 前两(日ri)答应傅西平的邀约,周六晚上朋友聚个会。 这公馆是他们常去的,也算是根据地了。年纪轻的时候喜欢新鲜,流连各种声色场,三十而立之后,就很自觉的收了心,连玩儿的地方都固定了。加上这里又是傅西平一堂弟的场子,做事聊天也不用顾忌那么多。 唐其琛一路牵着温以宁,进了旋转门,侍者早早候着了,态度恭敬“唐先生。” 领着人乘电梯往楼上去,穿过走廊到了最大的那一间包房。里面也有号人,开了一桌牌,傅西平正对着门,一看他们进来,忙着起(身shēn),笑容堆了一脸,“啧啧啧,这是哪个美女妹妹呀,来,多年之后兄妹相认,小念念,跟哥抱一个。” 傅西平生得英俊,但这份英俊和唐其琛的不一样,他更有色气一点。吊儿郎当的吊着眼梢,那双桃花眼太能招人。 他和温以宁是认识的,几年前那一次,唐其琛就没避开她慢慢进入自己的圈子。 傅西平张着胳膊就来了,被唐其琛一把挡开,“哪来回哪去。” 温以宁跟他打招呼,“西平哥。” 这一声哥叫的傅西平浑(身shēn)舒坦,也看出来了,这俩人的关系到什么份上了。他乐呵着说“早该来了,其琛一直护着你,藏着你,是他该打。” 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温以宁(身shēn)上。 这都是唐其琛的发小朋友,熟了,自己人,是他最的那个圈子。 唐其琛一直牵着温以宁的手,没松开过,他声音清亮,平静的说“认识一下,以宁,是我女朋友。” 他公开了,就不是外人了,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宣告所有权了。朋友们闹腾了几下,嘴上都没留(情qg),唐其琛一一笑纳,偶尔飞出两句痞话,眉飞色舞的,看起来心(情qg)极好。 他拦在温以宁(身shēn)前,一个保护的姿势。 傅西平揽了把他的肩,“过来玩牌。” 唐其琛侧头对温以宁说“会么”又问傅西平,“玩的什么” 傅西平(挺tg)体贴女生,笑了笑,“念念玩的话,斗地主吧。” 温以宁也不扭捏,在位置上坐下来。唐其琛抽了条椅子坐她旁边,说“干翻他。” 温以宁拉开包,“我没带太多现金。” 傅西平听乐了,“实在。” 唐其琛也笑,帮她拿过包,放在自己(身shēn)上,说“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的。” 他们玩牌不结现金,先记着数,一根烟代表四位数,一个打火机是五位数,一场牌下来几十万的输赢也正常。 温以宁是会记牌的人,手气也不错,傅西平哎呀哎呀的叫唤,“最有钱的就是你男朋友了,没必要这么帮他赢啊。” 温以宁扭过头,看着唐其琛,认认真真的说“我不让你输。” 唐其琛翘着腿,眉宇间清风徐来,笑起来时,连眼纹都透着神清气爽。 打完一靴,唐其琛自己来了,温以宁走去沙发边儿吃果盘。 傅西平眯了眯眼,意味深长的对他说“还真是不一样啊,都是陪你玩牌,安安从来都是捣乱,以宁好,一门心思帮你赢钱。” 唐其琛瞥他一眼,“你懂什么,她赢的不是钱,是帮我挣面子。” 傅西平有点受伤,“啧,欺负我没对象儿啊。” 唐其琛挑了挑眉。 “不错。”傅西平把他的变化都看在眼里,满意道“活得不像苦行僧,有点人样了。” 吧台那边,没玩牌的几个朋友也在跟温以宁聊天,都是好心,也都是哥们,不存在说刁难人。但毕竟是唐其琛头一回带女朋友到这个局,免不了调侃闹腾。 唐其琛时不时的看一眼,看他们气氛也还行,就任之由之。这个分寸他掌握的很好。 太多人围观,温以宁也有点招架不住,好几次都红了脸。 唐其琛冲这帮臭男人喊了声,“过了啊。” 其中一个笑着说“打你的牌,隔的这么远还要护你媳妇儿呢。” 温以宁脸颊更烫,匆匆忙忙与唐其琛对视一眼,然后苦笑了一下,(挺tg)无奈的。 唐其琛撂了牌,推开椅子直接走了过来,牵起温以宁对他们说“行了,该吃吃该喝喝,叫酒吧,都记我账上。” 众人欢腾“喜酒吗” 唐其琛笑骂“吃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温以宁便稍稍踮脚,在他耳边小声说“没事儿的,你玩你的,我去一趟洗手间。” 唐其琛揽了揽她的肩,“好,门口服务生带你去。” 温以宁在洗手间补了点妆,包厢里还是有点闷,她想透透气再进去。这时,手机来电,她一看屏幕,随手按的免提,“妈,怎么啦” 江连雪疯狂的嗓音要掀翻天花板“温以宁你那个老男朋友为什么突然送了我这么多包还全他妈是v他是不是搞你了所以心有愧疚所以拿包来补偿我告诉他,没门儿别想收买我天啊,这什么有钱的人渣啊,我查的这一个就是三万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曾照彩云归(5)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唐其琛第二天没有来公司, 对外说是出短差, 到第三天才现身。西装笔挺,俊朗生风, 看着与平日无异, 但只有挨得近才能隐约发现,他嘴角处仍有极轻的伤痕。柯礼帮着传递重要事项,其他人非必要不准来唐其琛的办公室。他早上是问过一句怎么伤着的, 但唐其琛连敷衍的借口都没找,直接沉默以对。 陈飒这边,终于在一周内敲定新年新季度的节目冠名事宜。总共三档, 全是上星卫视台以及网络平台的王牌重点。冠名费总额逾越十个亿,还不算黄金时段的广告投放。陈飒人如其名,飒飒英姿给整个业内留下了光芒凌厉的年末收尾。 温以宁从当初名不副实的助理,终于成了真正的助理。陈飒带她在风雨刀刃里闯一轮,比任何时候都有用。当时有个意外。在h台的栏目招标会, 高明朗和文雅也在。位置还巧妙, 他们坐第二排,温以宁跟着陈飒坐第一排, 之间岔开两个座位。 他们仨的那点恩怨情仇陈飒是清楚的, 碍着交际礼貌点头之交, 再多的态度她也不可能表明。但还是留意着温以宁的表现。按常理就是交情散了归陌路的那种。 没想到的是, 温以宁竟主动的, 大大方方地跟两人打招呼, 眼角眉梢笑意刚刚好,没有半点露怯与遮躲。好似那前尘恩怨都已随风逝。 招标结束后,陈飒问她,对高明朗没成见了? 温以宁听后摆摆手,笑得牙白如贝,“哪儿敢有成见,我还得在这个圈里混饭吃呢。” 这话不是屈从,也不是怕谁。赚钱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温以宁不怕事,但也没必要去惹事。这跟她有没有后台无关,纯粹她自己拎得清,想得开。 陈飒听懂了她意思,也回了个笑,“忍不下去的时候也没必要,工作再努力一点,我这棵大树可能也愿意给你抱一下。” 大概是工作圆满完成让这位御姐心情不错,温以宁依稀从她眉目里瞧出了几分真心不假。 而离开校园后,这几年匆匆而过也从未回头和从前的自己打个照面。也就这一刻,温以宁突然发现,成为一个能屈能伸,能方能圆的人,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陈飒的老规矩,工作完满结束就是庆功宴。部门大小员工聚在一起吃个饭,连平日做保洁的阿姨也有这份待遇。唐其琛每年都参加,今年依旧。 温以宁没和他坐一桌,级别够不上。两人隔的也不远,空中餐厅的服务与装潢是顶级。顶上的奢华水晶灯一打光,气氛喧闹热烈,温以宁不太合适宜地想起一个词,隔山隔海。 唐其琛的姿态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冷淡。他不喝酒的,一杯温水也能敬得客气周全。温以宁也就这片刻的分神,唐其琛突然不着痕迹地看了过来。来不及躲,索性就不躲了。温以宁目光无所谓地聚在他身上,就像看一件门口摆设。 饭局结束后,三三两两地告辞。唐其琛和陈飒走在后边,很慢,说着工作上的事。温以宁被陈飒支去买单,办妥后再出来就落开了大队伍,倒和他们同节奏了。 柯礼喊她名儿,笑着说:“等会吧,陈飒跟你顺路,你搭她的便车。” 温以宁啊了声,点点头,问他:“晚上吃饱了吗?” “没太饱,光顾聊天了。”柯礼说:“不过我吃了几口虾,很不错。” “我也喜欢那个虾,芝士味儿好浓。”温以宁也挺轻松地闲聊。 有一搭没一搭的,快到停车的地方时,陈飒接了一个电话,没听几句,她脸色唰的变了,“哪里?” 那边重复了一遍,这次时间稍长。 陈飒握着手机,越握越紧,指甲盖儿都泛了白。挂断电话后,她神色极其焦虑,“唐总,抱歉,我得先走一步。” “有事?”唐其琛敏锐,她状态不对。 陈飒说:“子渝出事了。” 唐其琛敛眉,“说。” “他跟人打架,关了进去。”陈飒烦极了,一天的春风得意,这会全没了。 她身上这点事唐其琛是明明白白的,陈子渝就是一叛逆少年,不好念书,行事标准就一条,跟他妈对着干。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小打小闹,调个皮气一下你。 唐其琛对柯礼说:“一起去一趟,你开车,她这状态开不了。还有,你给小霍打个电话。” 都是好些年的老友,陈飒也不客气推辞。一辆车,唐其琛自然是坐后座,陈飒坐副驾,温以宁只得也坐进后排。空间虽大,但两人距离还是挨得近的,温以宁能闻到淡淡的香。自那夜对峙之后,两人本就贫瘠的交集,更是少的可怜了。车窗外的霓虹灯影快速掠过,忽明忽暗的,一人脸朝左,一人眼看右,谁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陈飒赶到地方时,陈子渝就被扣在走廊,蹲在地上面无表情。温以宁第一次见到这位小魔王,惊讶于他的清秀面相,最难得的是眉眼之间那股干净的少年气。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惹人嫌的祖宗。 柯礼稍晚进来,在外面一通电话打点了关系,没五分钟,值班民警通知家属补办个手续,将人放了。陈飒挺沉默,见着面到现在都没开口斥过一个字。陈子渝也没事人一样,还挺懂礼貌地跟唐其琛c柯礼打招呼。看到温以宁时,嘴上抹蜜似的:“漂亮姐姐欸!” 反正从头至尾也没叫陈飒一声亲妈。 车子开上大路大概五六公里,陈飒忽然开口:“停车。” 柯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想了想,还是靠了边。陈飒一脸冰霜地推门下车,直接掀了后座门儿把陈子渝给拎了出来。陈子渝扭着身体,妄图脱离桎梏。 陈飒没让他得逞:“大晚上的,这么多人没功夫陪你瞎疯。你逃课也就算了,还给我打架?啊?你什么脑子啊?你要真能耐,就别给我打电话啊。” 陈子渝吼回去:“不是我打的!警察叔叔打的!你怪我干嘛呀,你怪他们去!” 得,还有理了。 温以宁都给听笑了,什么小孩儿啊,奶凶奶凶的。 冬天的风割人,吹得陈飒眼睛干,她一垂眸,再抬起时,眼角都红了。陈子渝看见她这反应,表情还跟炸了毛的猫似的,但肢体反抗幅度明显减小。 陈飒说:“你再闹,我就把你送去美国。” 陈子渝的反抗又变剧烈了,也不知哪个字儿呲了他的毛,他情绪忽的激动:“你就知道这句话,你关心过我吗?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陈飒冷笑一声,凉飕飕地答:“什么日子?我一天好心情全给你破坏掉的日子。” 陈子渝转身就往马路上跑,温以宁离他最近,本能反应地去抓他的手。刺耳的刹车,此起彼伏的汽笛鸣叫,接着是司机疯狂的咒骂。 温以宁拽着陈子渝,力气太大了,两人是倒在地上的。陈子渝将近一米八,就这么压在温以宁身上。温以宁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一口气梗在胸口好半天上不来。眼睛都是花的。 所有人都吓着了,如果没温以宁那一拽,陈子渝铁定命丧车轱辘。 “姐姐对不起啊。姐姐你没事吧?”陈子渝自个儿也懵了,赶紧爬起来要扶她。 唐其琛猛地出声:“你别碰她。” 陈子渝蔫蔫儿地收了手,表情不知所措。 唐其琛就这么蹲了下来,觉得高度不够,又把腰伏低了些,“还好?” 温以宁摇摇头。 柯礼也说:“自己先缓缓,哪里疼么?这要摔了胳膊动了骨头,可千万不能乱挪动。” 唐其琛也是这意思,所以才不准陈子渝莽撞。 温以宁说:“我真没事儿。”然后站起来。但到底摔了这么一跤,没磕碰也是不可能。她力气没使上来,单膝跪在地上喘了下气,眼见又要坐去地上,唐其琛伸手撑了她一把。 男人的手是有力气的,握着她手腕,稍稍抬力不让她往下滑。温以宁本能反应地要挣开,唐其琛说:“我扶你。” 两人算是挨得很近了,一个能听见对方不平的心跳,一个能看见对方闪烁的迟疑。但温以宁还是说:“谢谢。” 站起来了,唐其琛也没急着松,等她适应了,才完全分开。 陈飒的内疚和惊吓全化成了怒气,她那一巴掌都举在半空了,陈子渝不躲不闪,直楞楞地盯着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那一巴掌生生停住,幻化成了内力,好似都甩在了陈飒脸上。 冬夜的风干燥而呼啸,没人再说话。 “你,过来。”唐其琛对陈子渝勾了下手指,双手环搭在胸口,依旧不经心的模样。 陈子渝像是扳回了一局,傲慢偏见又起死回生。他无所谓地跟过去,眼睛都没眨几下。唐其琛说:“道歉。” 他站在温以宁的身前,一声道歉说得重而又重,“她跟你非亲非故,没那个义务陪你不要命。” 陈子渝点头,坦坦荡荡的,“姐姐对不起。” 温以宁嘴角扯了扯,本能反应吧,虽然确实很危险,但她没觉得后悔。 唐其琛又对陈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对你母亲道歉。” 陈子渝这下不干了,脸一偏,我没错。 唐其琛问:“道不道歉?” 黑夜里,他的声音温淡依旧,但凝神专注时,气度就出来了,细密的刀尖齐齐站立,是泛着寒光的。陈子渝虽然心里犯怵,但宁死不从。 唐其琛就这么走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对着他的腿窝一脚踹了过去——“给你母亲道歉!” 陈子渝跟面条似的跪在了地上,扑通巨响,膝盖都快磕碎了。他红着眼睛,咬牙不服。 唐其琛蹲下,目光与之平视,“她再多过失,都不能成为你这样伤害她的理由。今天你生日?生日怎么了?很伟大?很了不起?你妈妈在这个圈子里打拼,都是人吃人的社会,不进则退。她给你的一切,才是你今时今日能够恣意妄为的资本。她不容易,你没这个资格怪她。” 说这话的时候,唐其琛是平静的,不带个人情绪,仿佛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理,你不得不信服。陈飒站在一旁,沉默许久后,忽然就落了泪。 言尽于此,唐其琛也乏这种温情戏码,如果不是对陈飒的人生经历有所了解,他也不会去蹚这一趟浑水。没管后续,就带着柯礼要走。 经过温以宁身边时,柯礼说:“走吧以宁,送你回家。” 到了车边,唐其琛没上去,而是打开后备箱,手里拎着个小的医药箱。上车后,他把医药箱递给温以宁,什么话也没说。 刚才摔的那一跤,她手背擦出了血口,没多深,自己都没注意到。柯礼发了车,没动,说:“以宁你先消消毒,我不开,待会抖。等你处理好了我们再走” 温以宁沉默地打开箱,棉签沾碘酒,两只手都有伤,右手还行,换到左手就被动了。 柯礼约摸是怕她尴尬,挺自然地聊起天,“那天我开车办事,看见东城一路那边儿又在修路。上海这几年还有不修路的地方吗。” 温以宁说:“我前几天路过母校,也差点没认出来。” 柯礼说:“那边有家新开的川菜馆,听说还不错,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去试试。” 最亲近的感觉无非是他乡遇故知。温以宁这些年独自身处异地,尝过冷暖,品过心酸,一声家乡的味道倒格外让她动容了。 于是特别开心地说:“好啊!什么时候?” 柯礼也笑,“明天下班吧。” 下周行程安排宽松,难得的清闲,柯礼处在这个职位,甚少有什么假期,平日的放松也大都是工作之余的短暂时间。 就在这时,始终沉默的唐其琛忽然问:“你明天不加班?” 柯礼说:“明天没太多事儿,您就两个会是在白天。晚上也没应酬。” 唐其琛眼神平静,语气亦理所当然,“你明天要加班。” 柯礼和温以宁聊的东西太生活了,轻松又惬意的,他松了神,一下子也没往深里想。这会儿反应过来,老板心思来不及琢磨,总之不敢忤逆,点头应,“好的,唐总,我明天会加班。” 又对温以宁抱歉道:“改天吧,第一次请你就放了鸽子。” 温以宁觉得哪哪儿不对,但又说不出个具体。而唐其琛已经头枕椅背阖目养神,从容淡定的模样,好似风度翩翩的局外人,而忘记自己其实是夺人所好的那个始作俑者了。 温以宁都给听笑了,这福利,够特别的,“单身的都有这笔钱?” “那也不是人人都有,唐总就没有。” 大家哄笑一团。说到这里,话题的延展性就很强了。 “诶,你们说,唐总真单身啊?” “对吧,从没听过有呢。” “稚嫩。”一同事挑眉说:“以前那个上热搜的,叫什么来着?是唐总的车呢,那辆宾利。” “嗨!你说安蓝啊?”另一个嘁了声,“不知道吧你们,跟唐总一块长大的,玩儿的好。两家有利益牵扯吧,好像安蓝的伯伯经常上新闻联播的。” “嘘嘘嘘!别说了!”不知是谁提了醒,反应过来,陈飒出现得悄无声息,就站在办公区中间。 一个眼神扫过去,大家低着脑袋各做各事。 陈飒站了十来秒,这十来秒是很有震慑力的,终于,她脸转向左边,对温以宁说:“你跟我来。” 温以宁起身,跟在陈飒后面。陈飒推开办公室的门,把包丢在沙发上,进来一个电话,她把手机搁脸颊和肩膀之间,腾出手看这两天的文件。 五分钟后,她放下手机,头也没抬地说:“你准备一下接待工作,明天有一家国外的公司过来考察。” 温以宁点头,“好。” 陈飒签完待办的文件,才抬头看她,“宴请就放金茂,秦副总和林副总作陪,位置你安排一下,别弄错顺序。” 交待了重点,陈飒说:“把事办好。” 虽然还是打杂的活儿,但分量和性质还是不一样了。这部分的工作对温以宁来说不算陌生,在义千传媒的前期都是这么干过来的。 人生你说不准,十二年一轮回这说法也不作数,起起伏伏,任何一个阶段,可能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陈飒忙着招商引资,也物色了几支卫视台明年的重磅综艺节目,筛选着投资冠名。温以宁看到明天来访的公司名字时,惊了一跳。也难怪陈飒的态度要郑重些。 虽然时间紧,但温以宁的工作还是做得周全。第二天,陈飒说:“你跟着一起。” 她今天着装是隆重的,红唇提气色,大气的很。就这样,温以宁看到这位国内人脉鼎盛的美女老总,在人际交往上游刃有余的那一面。真真的名不虚传。 考察团一行十来号人,温以宁跟在最后头,听得多,看得多,其中有一名日籍男士,年龄偏长,双鬓发白,走在最后。陈飒作报告的时候用的是英文,那人翻着资料,偶尔看一眼陈飒,目光里有迟疑。温以宁坐在会议室靠门的地方,作用也就是递递东西,添添茶水。她注意到这位,然后查了一下手里的名单,年龄,国籍,偏好,这些信息是提前准备好的,就这人,唯独职位后面是空白。 台上的陈飒正介绍亚汇集团在智能领域的发展计划,能力中心的建立已经扩散至战略资源丰厚的地区。这些专业术语是绕口的。那人疑虑的神色更甚。温以宁就是这时候走上前,微微伏腰,用日语轻声招呼:“需要帮助么?” 对方递了个欣然的眼神,温以宁就维持这个恭顺礼貌的姿势,把陈飒说的,用日文复述一遍。她的语感和语速是非常流畅的,几近同声翻译。 陈飒目光落到她身上,状似无意但有力道,会议时间还长,进行了大概十分钟,会议室门从外推开,柯礼走了进来。他动作轻,挑的也是在播放影像资料的时刻,极少人发现。 柯礼把手上的椅子,放在温以宁的身后,然后拍了拍她的肩。温以宁侧头,眼有惊讶,柯礼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冲她笑了下就出去了。 会议室靠门的一面是整片落地窗,温以宁又顺着看了一眼,柯礼跟在唐其琛身后,两人西装色系相同,撑着姿态,连背影都是带风的。 一天流程顺利结束,考察团走时,那名日籍男士在上车前,特地对温以宁比了个赞扬的手势。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名老人,是对方公司在亚太地区即将上任的负责人。 陈飒为这事儿斥责了相关部门,前期调研工作不细致,重要人物的信息全给遗漏。她训人的时候,眉梢眼底裹着凌厉,话也重,温以宁瞥见身边的主管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 到了下班的点,气氛稍缓,温以宁也收拾东西准备打卡。陈飒从办公室出来,经过她座位时,忽说:“下班回家?” 温以宁愣了下,“对。” “走吧,坐我的车。”陈飒留下话,也没等她回答就朝前走了。 温以宁新住处的位置有点偏,从浦东开过去一小时有多,又是下班高峰期,两人直接给堵在了立交桥的出口。陈飒等得不太耐烦,从储物格里摸了包烟,一支衔在指间,开了窗过风。 问她:“抽么?” 温以宁说:“不抽。” 陈飒轻缓吐气儿,左手搭着窗沿说:“我也没瘾。” 几句不痛不痒的问答,你来我去的便没了继续。一支烟毕,陈飒拣了颗糖放嘴里融了融才问:“我看过你的简历,学的是英语,怎么会讲日文?” “读书时候时间多,什么都学一点。” 这话听着谦虚,蜻蜓点水似的带过,但就她今天那一番表现,可不止是“一点”能概括的。学得精,反应能力快,算算时间,也是毕业四五年的人了,还能有这份功底,不容易。 但陈飒也没接她的话,只问:“你为什么要改行?” 温以宁平静道:“趁年轻,体验不同的生活。” 又聊了几句,陈飒问她:“我带的人里,年轻的多,做事儿是有冲劲,这是优点,不过也容易大惊小怪,聚在一块,能谈论的,不能谈论的,没个分寸容易忘形。你刚来,肯定有很多不明白的东西,跟她们聊聊也好。” 这话表面无风无云的,但温以宁听得出,阑珊之意,深藏不露。 静了几秒,她对陈飒说:“我知道您对我的看法。” 一句话就这么直白地撕开了隐匿的试探,陈飒收起了刚才的笑意,平平静静的神情才是她真的情绪。 温以宁说:“我是从义千传媒出来的,能走到亚汇,柯助理的确劝过我。但我不是为着谁的人情脸面,也从没仗着谁的势而心存侥幸。我就是来工作的,拿一份薪水,做一份事,我不需要走后门,别的话我不敢说。但从前c现在c以后,不管在公司留多久,我对得起我自己。” 这种表现的方式还是稚嫩了,但温以宁觉得,任何一段际遇,能聚也能散,没个定数的东西,就犯不着担这份被误解的委屈,信与不信,至少态度是得立起来的。 这正正经经说话的样子,倒让陈飒格外留意了,“你就没想过抱怨?” 温以宁认真想了下,承认说:“那也有。我之前不是为了安蓝那个代言的案子忙活过吗。其实我很不喜欢接这种。” 陈飒打断:“哪种?” “啊。就是,不按合同执行的。”温以宁笑了下,“为着一件礼服,闹得这么坚决,其实犯不着。但我没办法呀,工作就得做。我还托人联系明星的经纪人,花了不少功夫,见不着,最后是她的一个级别特低的助理。那助理脾气也大,我都那么求他了,人家没个好脸子,还得说我是臭傻x让我滚蛋。” 陈飒嘴角浅扬,一个极微小的弧。 温以宁努努嘴,“不说了,在您面前小巫见大巫了。我可能没什么能力,但你看到我是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 陈飒嗤声一笑,好像她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背书,平平无奇,不足以动念。她眉间神色挑了下,淡淡地留一句—— “你没跟我说实话。” 汽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尾灯也交错地亮着,前面通车了。陈飒转动方向盘,打向右边,“下个月我要去一趟浩亚台,落实明年一季度的广告投放工作。” 车已右转,道路比刚才直行时通畅得多,她说:“这一次,你跟我一起去。” —— 把温以宁送到地方,陈飒又返回了亚汇。 ce一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柯礼和唐其琛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见陈飒进来,柯礼挪了个位置,招呼她坐。 唐其琛叠着腿,办公室暖风阵阵,温度适宜。他就穿了一件羊绒衣,里头是白衬衫,喉结处解了一粒扣,衬得脖颈线条是好看的。 他把手里的文件递给陈飒:“你看看。” 陈飒阅了几行,笑容就接上了,“这么快?” 亚汇集团明年于海外市场的宣传推广的其中一条重要渠道,历经数次谈判斡旋,终于拿下了。 “他们内部开会的时候,山本泉郎先生投了赞成票。”柯礼说:“陈经理,恭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曾照彩云归(6)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亚汇在国内有数家分子公司, 不成文的规定, 每年效益最好的那一家年末庆功会,总部高层都会莅临现场, 是嘉奖亦是鼓励。亚汇是从香港发家, 某些传统依旧很有仪式感。温以宁也是到了周三才知道, 自己是代替陈飒出席深圳分公司的年会。此行十余人,高管四名,唐其琛自然不会缺席。 深圳一月的气温于它地来说仍是温暖适中的。这几日天晴,中午时候也能飙到二十来度。飞机落地后, 温以宁走在最后面,柯礼特意等了她,指着行李箱说:“我帮你。” 温以宁没拒绝,柯礼问她:“来过深圳吗?” “去年来过。”温以宁说:“室友结婚, 来喝喜酒的。” 柯礼笑了笑,“喜欢这个城市吗?” “还不错。”温以宁也笑,“就是吃不太惯。” 这边饮食偏淡,而她是地道的h人,虽来上海多年, 但口味儿一直没怎么变。说到这,柯礼又想起前几日放的鸽子,他先是看了眼走在前边的唐其琛, 再对温以宁压低声儿说:“下周真不要加班了, 欠你的那一顿一定补上。” 温以宁笑得眼睛都亮了, “那我可记着的,别赖账啊。” “柯礼。” 唐其琛转身一看,就是两人走在最后笑容可亲的模样。柯礼对上老板的视线,下意识地收拢嘴角,非常自觉地走了过来。 —— 晚八点的庆功宴,这也是温以宁第一次见识到唐其琛在集团内的领袖效应。他是个弹性很大的人,私下里常以温淡示人,但真到了与工作相关的场合,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吝啬。 来酒不拒,谈笑风生。 唐其琛今年三十有四,过完年数月就是三十五。一般男人到这个岁数,人生十有八|九已经定性,甚少有翻盘的可能。但唐其琛不一样,远远而望,气度斐然,丝毫没有清汤寡水般的宿命感—— 在他身上,能看到无数种可能。这大概就是阅历和眼界赋予男人最大的魅力。 他胃有旧疾,老部下是知道的。手里虽然拿的是酒,但多数时候仍是浅尝辄止,酒香留于唇齿,没有真正喝下去。晚宴进行到后半程,便是唐其琛发言并做表彰的环节。 他上台时,掌声自发响起,经久不衰。唐其琛周身还是沉稳的,他的讲话非常具有个人风格,既不是拿着稿子照本宣科,也不是巧舌如簧有卖弄之嫌。更不会长篇大论耽误时间,只从人才培养c信用体系建立以及经营质量上做启发性言论,切中要害,字字珠玑。 最后,他说:“亚汇从不吝啬晋升机制的推广,也不阻拦任何一名员工学习创新的热情,更不揽功夺名,在此我宣布,今年总部嘉奖20的工资涨幅,用于对深圳分公司去年优秀商绩的认可,百尺竿头,力争上游,更进一步——荣耀是你们的,祝贺。” 语毕,气氛达到最高|潮。好几个年轻的员工都在下面偷偷抹眼泪。温以宁坐在陈飒的位置上,这个角度是正对唐其琛的,客观来说,有这样一位掌舵人,也就不难理解亚汇集团在四年前的革新中,冒巨大市场风险却依旧荣辱不惊地完成转型并且蒸蒸日上的原因了。 欢呼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有一位老员工克制不住激动,竟端着酒杯来到唐其琛面前,“唐总,我是运输部的张国庆,是两湖线路的大车队主管,我为亚汇工作了二十年。只要亚汇愿意要我,我不退休,我会一直效力公司,直到我干不动了为止。” 他说得动容,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唐其琛微微弯腰,扶了他的手一把,“您老辛苦,只要身体吃得消,任何要求都可与蔡总沟通,您是功臣,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公司尊重你们的意愿,不会忘记你们。” 蔡总是分公司的负责人,忙答:“放心吧唐总。” 老员工极其高兴,端着酒杯说:“唐总,我,我敬你。”然后仰头一口下了肚。 唐其琛亦爽快,“来,敬您身体健康。” “唐总。” “欸,唐总!” 身边几个作陪的副总急急出言制止,柯礼也面露忧色,低声劝道:“白酒伤胃,给您换别的吧。” 唐其琛抬了下手,便都不敢再劝,酒杯与员工轻碰,同样干脆爽利地喝完整杯。 之后就是轻松的抽奖互动环节,基本没什么事儿了。温以宁看得饶有兴趣,觉得那个主持人还挺好看的,有点儿神似年轻版的吴彦祖。温以宁目光追着他跑了满场,也没别的,她高中时迷过一阵明星,吴彦祖符合她的审美。 目光专注了许久,柯礼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可不可以帮个忙。 唐其琛刚才那杯酒一喝,有点不舒服了。年底公司内部待处理的工作还是很多的,他也不敢大意,准备找个地方躺一会儿。宴会还没散,柯礼和他不可能全离场。唐其琛说着没事,但柯礼断断不敢真让他一个人。 他给温以宁打电话,的确事出有因,“以宁,拜托了。” 这也算是出公差,对方坦坦荡荡的又是眼下这情况,温以宁不好推辞。 唐其琛找了个没人的窗边,背抵着墙,正低头揉眉心。抬头见着人,瞬间皱了皱眉。 这表情被温以宁捕捉到了,挺刺人的,她平静说:“柯助理让我来的。” 唐其琛沾了酒,脸色倒如常,但薄唇紧抿,倦色难掩,“你回去玩吧,不必要勉强自己。” 温以宁亦面无表情地走近,“不勉强。” 唐其琛眸色微提,看着她。 “拿一份工资,做一份事,老板,你能自个儿走还是要我搀?” 唐其琛的眼色又淡开了,语气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自己走,没那么老。” 这要有旁人在场,就能听出两人的对话呲着毛儿,无痛无痒但也绵里藏针,都不痛快。 酒店在c座,穿过大堂得换个一栋楼。温以宁跟他后面,谁都不说话,横竖都尴尬。进入电梯,唐其琛忽地靠着墙壁,很用力的一下。温以宁吓了跳,越发觉得他神情不太对。 唐其琛闭上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呼吸都有点儿喘。 温以宁犹豫半秒,“你有事没事?” 唐其琛没睁眼,话里也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贬意,“叫老板。” 温以宁一阵暗火没处儿发,声音也大了,“唐老板,要不要叫救护车?” 唐其琛索性连话都不给回了。 套房在顶楼那几间,唐其琛人进去,温以宁在门口说:“那你休息。” 她早想走了,转身的一瞬,屋里的唐其琛挺痛苦地嗯了声,气若游丝的,生生绊住温以宁的脚步。她是早想走了,但权衡再三,还是返身走了进去,走到唐其琛身边说:“我叫柯礼上来吧。” 唐其琛摇头,“麻烦你帮我倒杯热水。” 他样子是真不舒服,温以宁点点头,热水倒好,又给他找了条毯子。唐其琛是坐在沙发上的,坐不太直,跟宴会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相比,倒也另有一番姿态。 温以宁把水递给他,“你有药吗?放哪儿了?要不我给你拿来。” 唐其琛就这么看过来,目光笔直而有温度,他很突然地换了个话题,问:“怎么会来上海?” 温以宁一怔。 他能问出这句话,就表示一定是在猜测些事情的。温以宁眼睛没看他,低着脑袋,不轻不重地辩解了一句:“不是为了你。” 她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既然都过去了,她是不打算再牵扯不清的,所以当初没避开来亚汇就职,因为是真放下了。一段连情分都称不上的过去,百八年前的过去,没资格成为限制她人生的绊脚石。 女人不是只能有爱情,还得有别的。 她一句澄清,没旧情,没思虑,没留恋,其实也是很直白的一种方式。不过结合此情此景,仍是略有尴尬。 唐其琛很淡地回了句:“我也没往这方面想。” 那最好,皆大欢喜,成各自之美。 温以宁离开后,还是给柯礼打了个电话。柯礼赶过来时,是唐其琛来开的门,见着他喘气儿的样子,是不满意的,“跑什么?” 柯礼乍一见人,心里也没底。因为唐其琛看起来很正常,丝毫不像温以宁说的那样虚弱。 “唐,唐总,您没事儿啊?” 唐其琛外套脱了,就一件白色衬衫打底,袖口挽上去至手腕,他皮肤在男人里算是偏白,但白而不腻,骨相身姿非常出众。他让柯礼坐,说:“没事。” 桌上还有一杯水,喝了半杯的,余下的还温热。 柯礼匪夷所思,不过回想一下,哪怕之前在现场,唐其琛也算正常,他胃疾复发的样子不是没见过,哪儿还能站直说话,脸色直接能白几度。 唐其琛问:“那边结束了?” “啊,没,还继续呢。” “那你过来干吗?” “以宁给我打的电话。”柯礼说:“她说您状态不太好,我怕您出事儿就过来了。” 唐其琛听到这里时,心情还算平稳,随口问:“她怎么说的?” 柯礼面露难色。 唐其琛看过来,虽无言,但眼神带着苛刻的压迫。 静了几秒,柯礼没撑住,只得实话实说,“说您快死了。” 唐其琛的表情非常难看,难看到压根没法儿找到形容词。就这么沉默着,安静着,如秋风里止不住的落叶,打着旋儿地往地上落,最后被路过的人来人往,没有丝毫感情地踩在脚下。 柯礼又想起一事,“傅西平的电话打我这了。” 唐其琛身体总算回了温,“他说什么?” “他”柯礼略有迟疑,“他不知从哪儿知道了以宁在亚汇集团上班。问我来着,然后说了一句话。” 唐其琛点头,“说。” 柯礼深吸一口气,不太好听,不是好话,很符合傅西平那吊儿郎当的直球性子。当时得到肯定答复,一句“唐其琛我x你大爷你到底想干嘛我x!”就这么脱口而出。 唐其琛听完,方才回温的身体又彻彻底底冻成了寒霜。连着被咒骂两遍,本来好好的胃,在这一刻,竟然开始隐隐作痛了。 温以宁很清楚。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个烂摊子能烂成这样。 她很少接和娱乐圈相关的项目,上手极为吃力。整理出几位关键人物让符卿卿去沟通,小姑娘斗志昂扬地去,垂头丧气地回。 “我等了两小时,好不容易肯见我,说了不到十句话就赶客了,官腔架势真的绝了。” 温以宁问:“新闻中心的王主任怎么说?” “还主任,我连他面都没见着,派个小助理就打发了我。”符卿卿连灌两杯水,嘴角一抹,说:“这态度,难。” 温以宁没说话,拿起名单看了又看,“请你那位男同学再帮帮忙。” “啊?” “看能不能联系上安蓝的经纪人。” 符卿卿的男同学倒很乐意效劳,他在圈里小有名气,撰写的影评和人物专访转发量都很高,互相卖个脸面也方便。安影后年少成名,经纪团队庞大,管事的那位约不到,勉强约了个助理。 时间定在周四晚十点,温以宁亲自赴约。新天地一开业不久的清吧,符卿卿还感叹这回又要经费超支了。 结果半途接到电话,爽约。 这助理是个尖嗓门,语速一快更显风风火火:“临时有事,不来了,我也知道你们的想法,别惦记,打住。” 温以宁语速比他更快,“再谈一次好不好?我们拿得出更好的方案,我们有诚心,也是对上一次的道歉和弥补。” 对方正在片场,对做事的人嚷了一嗓子,“怎么干活的!干不好就滚蛋!”再对温以宁说话时耐性更没了,“说了不行就不行。” 温以宁:“那我把新的方案发您邮箱?” 助理吼:“听不懂人话是吧?你们公司没点专业素质!别惦记!没机会!拿着违约金滚蛋!”对方忘了挂电话,十几秒之后听到一句“没谁,一块牛皮糖,什么玩意儿,臭傻逼呢操。” 符卿卿气极,“怎么还骂人呢!” 温以宁掐断电话,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刚过七点,光影折进车窗,披了她一肩霓虹。她说:“下班吧,先送你回去。” 顺畅一路也沉默一路,高架上终于堵住了。符卿卿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联系安蓝代言的产品公司呢?” “这个智能系列是亚汇集团的产品,如果能说服他们,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这才是源头啊。” 温以宁不发一语,侧脸陷在明明暗暗光影里,似思考又似放空,符卿卿没有等来答案,温以宁仰头靠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符卿卿觉得奇怪,这不像她的行事作风,再一细想,倒像是躲着谁似的。 一顿瞎猜还没个结果,第二天,一个懂点儿内幕的朋友私下透露,安蓝不愿意由你们做推广,亚汇集团同意了,正式的解约函下午就会送达。 形势不等人,哪儿还管的着那些小心思,温以宁拿起车钥匙就往上海大厦赶。亚汇集团独占三层,凶猛霸道。但广宣部负责人临时出差,又扑了个空。人家秘书公事公办的标准微笑:“陈经理后天回,请您先预约。” 态度没话说,但过于标准也意味着冷情。 温以宁站在国内一流企业的奢华大厅里,华灯都朝眼里刺,冷气全往身上钻,耳边也出现幻听似的,全是文雅和高明朗落井下石的得意嘲笑。 温以宁转身的时候,背脊疼得厉害,冷汗直冒,不负重压。 她觉得这一天已经够糟糕的了,电话响,是高明朗,约她晚上见个面,说是有事要谈。 台风过境,大风控制了八月的上海城。和风伴雨,大雨点落在车窗上晕出水圈。温以宁刚进店,淅淅沥沥的雨水便开始下了起来。 “这儿。”高明朗伸手招呼,笑容满脸。走近了才发现,他今天抓了发型,用发胶固定住,是用心打扮过的模样。 温以宁只当工作汇报,坐下后说:“我试过很多渠道,这个推广案想要继续做下去,唯一能拍板的只有亚汇集团。安蓝代言的本就是他们公司的产品,所以” “下班时间不说这个。”高明朗打断,眼角的褶子像刀刻的印,他很殷勤地为温以宁倒了杯红酒,“尝尝,上回去法国出差在一个庄园里捡漏的好东西。” 酒液挂在杯壁,一晃,像风中摇曳的红花蕊。 “cheers。”高明朗伸手,笑容更深。 这个公馆有两层,一层对外迎客,欧式复古风精致高阶。二层是几个小厅,装修风格冷冽,不对外,都是圈内人相互引荐。 “其实这个项目让你接盘,确实有失公允,丢就丢了,任谁都有失手的时候。以宁啊,从你进公司起,我就注意到你了,这两年你成长很快,我很欣赏。” 欢快明亮的萨克斯乐曲和此时的氛围十分相配。高明朗的心思越发藏不住,“你这样的女孩儿,太招人喜欢,我一直都想好好栽培照顾。” 红酒不醉人,醉的是王八蛋。高明朗暗示十足地覆上温以宁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只要你愿意,我帮你把这摊子甩出去。” 从高处看,这场景还挺和谐。尤其温以宁没挣扎没反抗,反倒鲜眉亮眼莞莞一笑的模样,又给当下镀了一层欲拒还迎的暧昧颜色。 二楼长廊隐匿在做旧的光影里,存在感很低。牌局已经轮了两圈,人乏的很,手气也疲软,唐其琛干脆撂了牌,让柯礼凑个位,自己出来透气。 本是背靠着长廊低头看手机,不知怎的回了神,往直觉中的方向侧头看下去。这一看,看得唐其琛皱了眉。迟疑两秒,他关了手机转过身,换个角度确认一眼,心里便有了数。 五六分钟,从温以宁落座,到她和男人侃侃而谈,再到红酒碰杯,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最后是温以宁意味不明但温情款款的微笑—— 都一个不落地落进唐其琛眼里。 不用知道前因后果,眼前一幕实在暧昧,女有情,男有意。 柯礼从里厅出来,一声“唐总”顿在嗓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以为唐其琛眼熟那人,答疑道:“是义千传媒的高副总。” 柯礼跟在唐其琛身边多年,对他的一言一行都能揣摩几分,不过这次却会错了意,问:“需要我去打声招呼吗?” 唐其琛收回目光,“进去吧。” 两人并肩往里走,柯礼说:“那支广告的推广策划,就是义千传媒负责的,高副总主管的业务。义千的业务能力在国内相当过硬,不过安蓝这次生了气,小事一桩,却坚持换公司。” 这事不算什么,汇报级别还够不上到他这里,唐其琛没有放在心上,“随她。” 柯礼推开门,手挡着让他先过,唐其琛忽问:“义千传媒谁接的案子?” “姓文,不过好像移交了,现在是谁暂时不清楚。”柯礼笑了笑,“高副总爱美人,也是业内共识了。” 唐其琛表情一瞬起疑,有微妙,有猜忌,最后又恢复平静。以最直接赤|裸的东西用来交换捷径,他在这个圈子见过太多。 重逢这个词本身就带了那么点情分,在他心里算不上,顶多是场平平无奇的撞见,最后还以一个不屑的句号收了尾。 温以宁五分钟后从洗手间回来,补了点妆,笑意照人。 高明朗见过的漂亮女人数不胜数,久了便也没劲。温以宁的气质不算特别柔和,偶尔冒出的戾气跟玫瑰茎上的刺一样。男人心思下作,越得不到就越想要。 “还想喝点什么?”他倾身向前,为温以宁今晚的态度感到惊喜。 “再喝点酒。”温以宁伸手越过桌面,拿起酒瓶自己倒了起来。 “你要不喜欢这个地方,咱们换别处。” “换哪儿?”酒液满了半杯,继续倒。 “我家。”高明朗挑明。 温以宁点点头,“嗯。” 男人笑得眼纹纵横,迫不及待地起身,边推椅子边说:“放心宝贝儿,这个烂摊子明儿我就帮你推了,不会让你为难——” 话还没说完。 温以宁举起满杯红酒,手起杯落,利利索索泼了他一脸,高明朗本能反应地掀了桌面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砸了一地,他吼叫:“你他妈的疯了吗?!” 温以宁把空酒杯扔他面前,特淡定地擦了擦手,看他一眼说:“高总不长记性,我只是帮你提提醒。”说完转身要走。 高明朗狼狈不堪地追过去,结果被凳子脚撂倒,这一跤摔得重,他气得嘴角发抖:“行,行,不知好歹,你行。” 温以宁头也没回,推开店门,空气清透,雨停了。 唐其琛透个气重回牌桌,手气反倒更差了。一桌都是衣冠楚楚的禽兽,调侃几声唐大老板承让,个个赢得盆满钵满。 柯礼从外头进来,有人问:“什么动静啊楼下?” “不清楚,摔了个人,估计是闹矛盾的。”话题轻轻揭过,柯礼压低声音,问唐其琛:“安蓝电话打到我这儿,她想过来。” 唐其琛推了牌,手气邪乎,这盘又得输,隔了半晌他才说:“太晚了。” 柯礼点点头,走出去给安蓝回电话。 唐其琛昨天才从美国回来,这次在国外待了半个月,高密度工作太费神,于是借着倒时差休息了两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曾照彩云归(7)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花有重开日(3) 温以宁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发着烧, 拿棉被捂了一晚上,衣服汗湿了也没退。接电话时不在状态, 对方重复了两遍她才听明白。柳暗花明的喜悦瞬间冲散了身体的不适。 约的时间是十点半, 陈飒的办公室在二十七楼, 温以宁上去的时候部门正在开会。隔着落地窗, 陈飒精简干练的形象非常夺目。 这位亚汇集团陈经理的百度履历相当传奇,在国内传媒圈的人脉交际属顶级。三十五岁, 未婚。曾听高明朗谈起, 说陈飒根本不像个女人,绝情冷血,白瞎了那张御姐脸。 温以宁站在外头, 玻璃的隔音效果好,听不见声音,但能看到陈飒的表情神态, 冷目c自如c眉间英气飒飒。近二十分钟才散会, 助理把温以宁领进会议室,陈飒似乎不打算浪费时间,坐在那儿看文件,头也不抬,说:“耽误了十分钟, 这个时间我会补偿, 从现在开始到十一点, 交给你。” 温以宁拉开椅子坐下, 说:“您好。” 没被陈飒的态度唬住,她从容且理性,客套话全部免去,重点放在后续的弥补措施上,条条有理有据。 五分钟不到,温以宁就说完了。陈飒自始至终低头看文件,“别人都恨不得背个万字课文,你倒简单,三言两语就交差了。” 温以宁说:“我们既愧疚也珍惜这第二次机会,这一次,更多的是倾听c改正。” 陈飒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笑。虽是不屑的成分比较大,但陈飒愿意打开新的策划书,逐一对温以宁发问。 她在经验和阅历上形成碾压,尖锐c直切要害,很是不留面子。 温以宁起先还能从容应付,但问题越到后面越刁钻,陈飒毫不客气:“擅自做主,不沟通,不作为,不能平衡关系,如此不专业,凭什么值得再次信任?” 温以宁没有巧言吝啬地辩解,谦虚承认后,以问责开始,以侧面宣扬公司优势结束。陈飒彻底放下手中文件,所有注意力自此刻才全部集中到她身上。 “没有怪责过安蓝难应付?”陈飒抛出一个很微妙的问题。 温以宁说:“在其位,谋其事。” 六个字圆得也很微妙,把深意还给了对方去领悟。 会议室外面,唐其琛站在落地窗的后侧看了很久,这个点的阳光西移,一束落在他肩头,能看见尘粒轻飘,能看清男人衬衫上的浅色纹路。 “唐总,可以出发”柯礼走来,在看到会议室里的人后,顿时失声。分辨数秒后,既诧异又起疑:“以宁?” 唐其琛看他一眼,“记性不错。” 柯礼掂量了一番此情此景,心里实在没底。不敢催促,也不敢搭腔,两个男人就这么站在外头,唐其琛倒是很专心,看来观察里头有一阵了。 柯礼也不敢耽误正事,提醒说:“宴会的时间来不及了。” 唐其琛又看了两分钟,才松口:“走。” 宾利已经久候,开上世纪大道,能看见后面的金融中心与明珠电视塔并肩而立。上车前柯礼接到陈飒的电话,这人做事百密无一疏,想让柯礼打听一下唐其琛的意思。 公事公办,话题的开始就自然多了。柯礼说:“陈经理见过义千的人了,她觉得无功无过,希望听听你的意见。” 唐其琛微仰头,阖眼休息,说:“越到后面越夸夸其谈。” 先扬后抑,但柯礼还是听出了唐其琛的意思,他对温以宁的个人能力,仍是赞赏有加的。 柯礼笑了笑,说:“业内的通病,她已经做得很好。”又感叹道:“好几年没见了吧,那时候她还在上大学,刚看到她的时候,我都没敢确认,以宁长大了。” 唐其琛睁开眼,侧过头,本就清淡的眸子沉下去,太过平静,让柯礼没来由地紧了心。 后知后觉,才知道大概是失了言。 柯礼转移话题,说:“陈飒还在等您的意见。” 唐其琛始终闭目休憩,这一程很安静,宾利的隔音效果极佳,道路顺畅平滑,抖动难以察觉。柯礼等了一会儿便自觉转过头,只觉得车内空气过于粘稠安静。 第二个红灯路口,唐其琛说:“不选。” 七点慈善晚宴开幕,冠名善行中国。亚汇集团去年慈善总额八位数,唐其琛本被大会邀请作开幕致辞,但他婉拒了。这位年轻掌门人低调成性,甚少见报,血液都是静的。 “您的位置在第一排,左边,邻座是红十字会的林副主席和市秘办的严秘书。”临近会场,柯礼简述情况,又说:“邀请了明星,安蓝也在,会在拍卖环节拍出一副翡翠耳环。” 会场入口宾客络绎,柯礼跟在唐其琛身后,冲一方向说:“义千传媒的高副总也参加。” 高明朗黑色正装,身边携带的是红裙艳丽的文雅。 “那位就是义千传媒的两下小花旦之一。”柯礼笑着说:“以前不了解,现在总算知道两小花旦的真面目了。” 柯礼不知道几日前,唐其琛已经在二楼看见过温以宁。那日有雨,她与一个男人场景暧昧,实在算不上什么完美重逢。 唐其琛扫了两眼高明朗,正回视线,扣上外套,忽地说了句:“可惜了。” 柯礼没来得及回味这三个字,老板步履生风地从高明朗身旁走过,人家一声诚惶诚恐的“唐总!”还没说囫囵,他置若罔闻,矜傲地入了场。 明星拍品环节之前,柯礼轻步走到唐其琛面前,微弯腰说:“陈飒已经知会义千传媒,终止合作。” 主持人慷慨激昂,正邀请今晚的第一位明星上场,现场掌声爆发热烈。拉明星入阵,能让善举博得更多关注。安蓝无疑是压轴,她一登场,才是今晚的最高|潮。 一身水蓝色的礼服贴身掐腰,几年的打磨,已让安蓝的气质无懈可击。眉眼间的自信,在看到底下的唐其琛时,忽地飞了起来。 粉丝克制不住,齐喊:“安蓝,安蓝,安蓝!” 主持人接话:“上个月刚摘得第七届中影节影后桂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是第三个影后头衔了哦。” 唐其琛没听太久,对柯礼抬了下手算是授意,自己便离了座。坐姿略久,他的西装下摆微微起褶,单手入袋,背影的骨相颇为挺拔。 安蓝的翡翠耳环八万起拍,价格一路高涨,竞价到五十万的时候,满座衣冠不再吭声。 主持人:“五十万第一次,五十万第二次。” 柯礼举牌,说了一个翻倍的数字。 现场哗然。 后半段是酒会,唐其琛在侧厅接电话,安蓝悄悄靠近,试图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唐其琛早有察觉,偏身一躲,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笑着说:“有记者。” 安蓝笑容不变,“你没趣儿呢。” 柯礼打招呼,说:“刚还夸你今天状态好。” 安蓝心情不错,“要不是今天你会来,我才懒得参加呢,拍了一个月清宫戏,天天顶着头饰,脖子都快断了。” 唐其琛说:“找老曹给你正正骨。你过去吧,再晚就有记者了。” 安蓝实在不怎么情愿,“那你改天请我吃饭。” 唐其琛态度温淡,“去吧。” 人一走,柯礼说:“胡总在等您。” 走去宴厅的时候,柯礼挺轻松地聊起:“陈飒是当面通知的,一听被拒绝” 时不时地有人打招呼:“唐总。” 应了好几个,柯礼才能把话说完:“说是哭着鼻子离开的。” 唐其琛似乎没听见,对着迎面走来的胡总客气:“胡叔比上回见着精神多了,老爷子身体可还好?” 并肩寒暄,唐其琛善于应酬,在华灯之下显得风度翩翩。家国时政聊了七八分钟,胡总尽兴得很,“高铁那个项目耗费太久,国内外那么多公司竞标,多亏你帮衬一把。” 铁路局在东南交通枢纽的利民工程,两个亿的项目。胡总的感激真心实意,就着这个又聊了几句,胡总说:“推广也很关键,不止是项目完成后,现在就要着手开展,保持在公众之中的活跃度。” 唐其琛静静听,几句之后,他忽问:“胡总有意向的公司么?” “那还没。” “我推荐一个。”唐其琛平静道,“供你参考。” 柯礼说温以宁是哭鼻子离开的,她没哭,哭的是符卿卿。听到被拒绝的确切回复,年轻人觉得很崩溃,到了夜宵摊还在啜泣。 温以宁到底没忍住笑,把菜单递过去:“一天没好好吃过东西,点你喜欢的。” 符卿卿闷气儿呢,“你不气吗,怎么还笑得出来?” 温以宁没回答,对着她后边抬抬下巴,“这个夜宵摊的老板晚上营业到三点,回去还得洗洗刷刷,白天也不能贪睡,有孩子要接送上学。上次我在这吃,碰到一桌挑刺的,霸王餐愣是没给钱。” 符卿卿大眼睛雾蒙蒙地看着她。 “生活不容易,谁都不容易。”温以宁笑了笑,“努力争取,坦然面对,至于结果,你别太较劲。” 符卿卿呼出一口气,“项目丢了,高总和文雅指不定怎么嘲笑我们呢,我委屈。” 夏末的夜风都变静了,温以宁似是思考了很久,再一开口脸上带笑,“你往我身后站,躲着就是了。” 符卿卿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她跟了温以宁两年多,为人谦逊,能力亦出众。广告业结识四面八方的人,好像谁都带了点浮夸气质。但她的老大不一样,不阿谀,不媚交。文雅看不惯温以宁的原因之一,嫌她身上那股仙劲儿,总有装腔拿势之嫌。不过符卿卿不觉得,她还挺崇拜的。 懂规矩,有原则,钱也没少挣,多帅啊。 想到这,符卿卿心情好多了,点了好多烤肉委屈道:“饿死我啦!” 这事儿失手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温以宁做好了挨训的准备,次日一进公司就被叫去高明朗办公室。不止高明朗,连一把手周总和文雅也在。 高明朗还记着那晚被泼一脸红酒的仇,逮着人兴师问罪:“这是什么情况?” 他把亚汇集团公章加盖的通知函拍在桌上,嘭的一声:“周一交给你的任务,周三就给我这结果?” 语气是真凶,态度也严肃。旁边的周总打圆场,问:“以宁,为什么亚汇的决定这么坚决,两天不到,你是不是没有及时与他们沟通?” 后头的符卿卿没忍住:“我们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连安蓝的助理也有约的,这个事情交给我们的时候,本来就很糟糕了。” 正说着,周总走出去接了个电话。高明朗掀起桌上的解约函扔过去,“没有借口,这是什么!” 几页纸落到地上,窗户没关进了风,一扫而乱。温以宁抿着唇,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倒不是她畏惧,事情从一开始,高明朗仗着位高权重就没打算让她好过。 “通知人力资源部,这个月奖金扣除。”高明朗补充道:“你带的组,全扣!” 周总接完电话回来,手机还握在掌心,“不要处罚了。” 这句话无疑刀下留人,所有人看向他。 周总难掩兴奋,扬着手机说:“瀚海有意向跟我们谈合作,刚中标的高铁项目都知道吧,那可是铁路局的重点工程。”周总笑着对温以宁说:“晚上你跟我去一趟,胡总钦点的你。” 罪臣变功臣,处罚自然作废。当天晚上,温以宁就见到了这位胡总。五十多岁,儒雅健谈。虽说合作的事儿八字没一撇,但对方主动抛出橄榄枝,无疑是想结个善缘。 走前,胡总特意跟温以宁聊了几句。 “温小姐是哪儿人?” “h市,南方一个小城市。” “我听过,有机会要去看一看的。你在上海待了很久吗?” “大学四年,去外面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又回来了。” “年轻有为。”胡总的语气很好,少了中年企业家的浮夸油腻,温以宁倒觉得受宠若惊了。走到门口时,胡总说:“其琛推荐的人,一直很优秀,认识你们很高兴。” 他伸出手,周总双掌紧握直点头:“希望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 胡总看了眼温以宁,笑了下:“会的。” 夜色里的内环高架车流不息,是上海城繁华与喧嚣的流动晚宴。回去时,周总高兴极了:“你还藏着这层关系,以宁,这就是你的不厚道了啊。” 旁敲侧击了好几遍,温以宁始终沉默以对,周总有些挂不住,后半程总算安静下来。温以宁一直盯着窗外,被霓虹光影晃酸了眼睛才转了目光,一低头,心里静得离奇。 那是好多年前的回忆,她二十一岁,女生最为气势如虹的美好年龄。 不,严格来说,那甚至算不上回忆。 回忆这个词,本身就带了点怀念的美好。但对她而言,唐其琛三个字,实在和美好无缘。 温以宁闭眼假寐,情绪如云烟,下了高架桥便已如止水。 柯礼小跑过来赶紧搀了他一把,“唐总,您有事没事?” 他要打电话给老陈,被唐其琛给按住,“没事。” 柯礼欲言又止,又听他说:“你陪陈飒出去吃饭,让老余不必过来了。我在家休息一会,吃完饭,你再来一趟。” 这时的陈飒从屋里走出来,手腕上挎着包,弯腰换鞋说:“柯礼留下,饭不吃了,具体问题我晚上整理邮件发给你,随时沟通。” 她说话做事就是这样,爽利果断,基本上这种话也就是客气告之,同不同意仍是她自己说了算。陈飒走前,看了眼唐其琛,说:“医学挺发达的,换胃这种新闻听说得还是很少啊。” 柯礼都听笑了,“改天问问老陈。” 两句玩笑话收场,他们之间共同打江山的情分是结结实实的,谁也不必将就讨好谁。唐其琛这会子看起来也还好,直着背,神情舒卷,柯礼稍稍放了心。陈飒走,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屋子里。没想到门一关,唐其琛力气失了大半,直接给倒在了沙发上。 体格在那儿摆着,动静真不小,柯礼也吓着了,“诶!唐总!” 唐其琛一手捂着胃,头往沙发垫里埋了埋,另只手冲他摆了摆。缓过这波痛感,唐其琛气有点喘,抬起头说:“给老陈去电话,你问问他开的什么药?” 语气乍一听如常,但怒意薄薄。柯礼明白,唐其琛的心情是极低的。他没作声,就从衣柜里搬了条厚点的毯子出来递给唐其琛。冬天过了五点,天色就沉得快。光线已经淡了,但柯礼不太敢去开灯。唐其琛眯了片刻,闭着眼睛看着像是睡着。 又等了会,柯礼才起身调亮一盏小灯,然后坐在单座沙发上看起了书。 一目十行,心没静。把今儿的场景一串联,就跟通了电的灯泡似的,照得他没法儿集中注意力。再看一眼自己的老板,男人浅眠,发丝也微乱,少了示人时的矜贵体面,多了分红尘地气。就那么一小时前,和温以宁的聊天内容想必也都被他听见了。 温以宁说自己只是有点难受,柯礼懂。这话听着脆弱,但外柔内刚,是一份坦坦荡荡的表态。人都是这样,把话说得毫无破绽的,那叫粉饰太平。好的坏的都不藏掩的,才叫真洒脱。 当年,柯礼是了解个大概的。 不拿年龄说事儿,不管是三十四岁,还是二十四岁,唐其琛一直是温淡的性子,在他身上就折腾不出轰烈的感情。但他觉得合适的,便柔绵细密地对你好。 用傅西平的话来说,唐其琛哪儿都行,就一点,太长情。 唐其琛毕业回国后,唐家那阵也是暗流涌动,内忧外患分外敏感。唐老爷子没让唐其琛趟这趟浑水,而是安排他去了体制内的的企业锻炼。 一走六年。 从青涩到成熟,从成熟到运筹帷幄,一个男人最该努力的年月,他完成得漂漂亮亮。 也是这六年,他把当时年纪尚轻,青涩稚嫩的迎晨,带到能力足够独当一面。迎晨是个好姑娘,唐其琛是动过心的。但感情这种事谁能说清,迎晨也是个坦荡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说玩儿暧昧,吊着你,享受这份追捧。 她有一句挺经典的话,是对唐其琛说的:“人这一生几十年,说长不长,还没准儿会碰见意外,那就挺短的。这个阶段,有什么人进入你的生命,是老天爷有的安排。但进入生命后,能成为什么角色,是我说的算。我感谢你,因为你教会我很多,你让我成长为更好的人。但再有点别的什么,真的,不会有的。” 唐其琛当时都气笑了,一手栽培起来的,伶牙俐齿全往自个儿心上扎了。 故事的结尾是四年多前,姑娘嫁了人,嫁给了自己十八岁时的初恋,铁骨铮铮的特种兵。当时唐其琛心里已经没什么了,看她发的朋友圈,一张婚纱照配个词儿:嫁啦!! 再过一年,朋友圈还给发了一条,一张婴儿照配词儿:生啦!! 这就是个慢慢放下的过程。从唐其琛回去上海,扺掌亚汇集团起,他就释怀了。 和温以宁遇见,合眼缘就是一瞬间的事。女孩儿先动情,明亮得像是春景里最艳的那朵花。唐其琛是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的。 但周围人不信呐,看看——二十来岁,生动漂亮,性格也有某些重合点。 傅西平跟他玩儿的那么好,当时都问过好几回:“其实我觉得也不是很像啊,眼睛?鼻子?哪儿像了?” 唐其琛睨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 那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载着她满上海的转悠吃饭。吃个四五次还能理解,回回吃,谁没个想法?温以宁憋不太住了,就在一次上车后,坐副驾,“你又带我去吃饭?” 唐其琛说:“是。” “等等等等。”温以宁边说边把外套敞开,捏了捏自己的侧腰,“你看,肉都长厚半米了。” 她里头是件淡粉色的毛衣,软乎乎地贴着身体的线条,那样年轻鲜活。唐其琛目光落在她手上,然后是腰,纤细盈盈的很好看。夸张了。 他笑着问:“真不吃了?那我回去加班了。” 温以宁眼珠儿一转,咧嘴:“吃吃吃。” 那段时间,上海大大小小的餐厅饭馆儿都留下他俩的足迹。温以宁心思藏不住,总想要个所以然,直接问,她问不出口,矜持还是在这的。拐着弯地试探吧。可年轻时不懂迂回婉转,试探得不到点子上。 认识那么一个月,唐其琛给她最清晰的定义,就是一句:“念念,咱俩是有缘的。” 温以宁那时的性格不似现在这般沉稳大气,急不得,一急就控制不住情绪。她跟唐其琛生闷气,两人坐在车里,气氛淬了火似的, 温以宁不能忍,大晚上的,非得下车。老余开着车,没唐其琛发话他不敢。后来,这车还是停了,温以宁一头扎进寒风里,瘦瘦小小一只,看着都心酸。 老余见惯了场面,说直白一点就是恃宠而骄了。依他对老板的了解,多半是不会纵着的。可默了好久的男人,开口说:“老余,前边停,你跟上去,把她送回学校。” 老余说:“我看小姑娘是生气了,八成不会上车呢。” 唐其琛说:“我下车。” 老余太震惊了,赶紧道:“唐总,这不合适。外边儿都起毛雨了,西风刮着,太冷。” 唐其琛说:“停吧,我打车。” 老余照做,追上了温以宁。毕竟是长辈,说话还是有分量,他说公司有急事要处理,唐总坐柯助的车走的。冻得瑟瑟发抖的温以宁才上了车。车里,那人身上的淡香似乎还在,闻起来催人烦。 唐其琛那晚受了寒,病来如山倒,两人之间也没联系,他好了,才主动给她打电话。温以宁接通后劈头盖脸就是:“我不会跟你去吃饭,你不要来接我,你的饭不好吃!” 唐其琛听笑了,笑得眼角的细纹往上勾。他语气是淡淡的调侃,“个小没良心的。” 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病了一场,温以宁说不出是愧疚还是想见他,终于还是探了病。三十岁的男人了,肯定不会让一姑娘觉得难堪,做什么都是包容的。你不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你来,我就告诉你,谢谢,我是开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明月最相思(1) 明月最相思(1) 第二天, 江连雪都起来了,温以宁竟然还没起床。 她连门都没敲, 推开门就嚷:“你也学会睡懒觉了啊, 十一点了, 你起不起啊,中午我可是要去别人家吃饭的, 我不管你了啊。” 温以宁盖着被子,整个头都蒙在里面, 一动不动。 “你听没听见我的话,说你呢!”江连雪逐渐不耐烦,走过来就要掀被子。但近了就发现不对劲, 温以宁的半张脸露在外面,眼皮上方都有点肿和红。 江连雪手背一探,惊了跳,“温以宁你是烧傻了吗,这么高的温度不知道叫我啊!烫的都能煮鸡蛋了!” 温以宁幽幽睁开眼, 视线昏花, 她气若游丝的说:“叫了,你睡的跟猪一样。” 江连雪没好气道:“不知道多叫两遍吗?你能不能动, 你这得退烧啊, 不然真成脑膜炎了。” 温以宁闭眼昏昏入睡, 人的意识也不太清楚了。 等再醒来, 就是医院急诊了, 手上扎着吊瓶, 手指上还夹着监测心率的。 “醒了啊?”李小亮走过来,松了一口气,“我去叫医生。” 医生给她量了个体温,烧退下来了,又给加了两瓶药,嘱咐家属多注意。李小亮听得认真,又问了检查结果,得知没事才真放了心。他挨着床边坐下,告诉她:“你烧得好厉害,叫都叫不应,江姨都吓坏了。” 温以宁很虚弱,“谢谢你啊,小亮老师。” “谢什么,不用。”李小亮说:“我让江姨回去给你炖点粥,你这几天吃清淡一点。” 温以宁嗯了声,又说了句:“谢谢啊。” 江连雪不知道,但李小亮是清楚昨晚发生的事,那个娃娃太瘆人,就是往温以宁的心口戳,她这烧多半是吓出来的。当年她妹妹从六层高的废旧水塔上跳下来,就死在了温以宁两米远的地方。温以宁始终走不出来,还接受了数次心理治疗,后来离开了h市,去了上海,换个环境才终于能够正常生活了。 这些年工作忙,噩梦很少再做。但她的睡眠质量从那时起就变得非常差,半夜惊醒,心脏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儿。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睡衣都被冷汗浸透。 李小亮看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的犹豫后,还是决定跟她谈谈。 他说:“网上的那些事,我也看到了。” 温以宁的眸色因为病态而显得格外淡,她愣了一下,印象里,李小亮不怎么刷娱乐新闻和微博的。但她也觉得没什么,陈飒那边的公关再快,也比不过网络传播的速度。 温以宁坦然道:“上面说的一半真一半假。” 李小亮眼神落寞又有些许不甘,笑容里也有几分不死心,“你和他在一起了是真的吧。” 温以宁承认:“嗯,在一起了。” 李小亮也很平静,低了低头,嘴角扯了扯,终于扯出一个言不由衷的微笑,“好快啊,上回我跟他掰手腕的时候,他还没追上你吧。” 温以宁看得出来,小亮老师在强颜欢笑,高大帅气的男人,气质阳光,现在看还跟大学生一样。浓眉目秀,不懂情绪的掩藏,失落和遗憾都写在了脸上。 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你别这样看我,搞得我失恋一样。”李小亮稳住了心情,深吸一口气,这个结果他其实早已预料,有了这么久的心理陈设,其实也不算太难过。他说:“你觉得开心就行,一个女孩儿在外面不容易,是该有个人好好照顾你。” 照顾这个词一出口,他和温以宁都陷入了沉默。 眼下这个情景,显然是没有被照顾好。 李小亮恍悟,看着她,迟疑的皱了皱眉,随即肯定:“昨晚那个快递,是脑残粉寄的吧。” 温以宁眼睫动了动,“也许吧。” “粉丝曝光了你的信息,那也不难知道你老家的地址。这群脑残想干吗呢!懂不懂这是犯法的!还有那个明星,靠,亏我以前还买票去电影院看过她的电影,真够不要脸的,手滑点赞,滑她妈呢!” 李小亮爷们儿性子很刚,又护温以宁的短,一腔怒火早就烧着了。 温以宁露出浅浅的笑,自己倒是分外平静。 李小亮看到这个笑,含着几分无奈和温和,病容苍白,被折腾的流失了大半元气。他忽然就心酸了,执拗而又沉闷的说:“宁儿,他对你不好。” 温以宁说:“他对我很好。” “他要真对你好,就不会让你受这么多折腾,就不会把你带进风暴里。这是他的生活,不是你该承受的。宁儿,你说你开心,但以后,这种开心会越来越少,你觉得值吗?”李小亮一席话压在心里,开了个头,就跟洪水溃堤一样收不住了。 “今天你跟任何别的男人在一块,我也一定会祝福你。但这个人,我不看好,我也不喜欢。他是有钱,可有钱人臭毛病多,靠不住。” 温以宁笑了下,“小亮老师训起学生来,好凶的啊。” 李小亮无奈的看她一眼,真诚道:“以宁,我希望你幸福。” 温以宁从容的点了点头,“小亮老师,我会加油的。” 与她对视许久,李小亮移开目光,声音绷的紧了些,他的视线有一刹的游离,很快又恢复如常,“这几天你如果还有快递,自己别去拿了,信息发给我,我去帮你拿。” 温以宁又想起昨晚那个血淋淋的娃娃,心里顿感不适,嗯了声,“谢谢。” —— 唐其琛上午在老陈那吊水,开了三天的药,老陈怕他不来,拉下脸威胁他,直接给他家里打电话。家里的女眷总是对他分外上心,一旦知道他生病,那肯定没有安生日子过。他母亲景安阳那性格,操持家事多年,是个能拿主意的。她能让保姆熬好药,带着家庭医生浩浩荡荡的送去亚汇总裁办公室,还非要亲自看着他喝下。 唐其琛有点怵家里的规矩,没别的,就是嫌唠叨麻烦。 他答应老陈,这三天一定按时来打针。 回到集团,柯礼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待签字的文件,一本一本摊开在他桌子上,“工程部与明耀科创技术小组共同确定下来的方案。这是这个月的薪酬分配细则。还有几笔尾款的支出和往来询证函。最后这个是人事部下个月的人员调动情况。” 柯礼一项一项简洁汇报,他已经过了一遍,把其中重要的节点和内容给唐其琛指了出来。几项常规工作唐其琛直接签字,与明耀科创合作的项目方案,他看的稍仔细,“林总工是怎么说的?” “林工参与其中具体的设计,主要负责信息传导那一块,他说明耀科创很专业,很多实验数据的分析都极为精准。”柯礼实事求是道:“唐耀还是很重视的,这个方案他也亲力亲为。” 唐其琛自然明白。他虽不太喜欢唐耀绵里藏针的阴险个性,但从能力和业务上没得挑。唐耀在美国华尔街白手起家,那样的环境和氛围,能把明耀科创做成今时今日的规模,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还有,陈飒来探您的口风,以宁那边需不需要做安排?”柯礼把他签好的文件又盖上,齐齐整整的放在桌面。 唐其琛说:“你告诉她,让以宁多休息几天,暂时不要安排工作。” 柯礼了然:“您是让她休长假?” 唐其琛倒没直接回答,而是说:“近期不太平。” 柯礼听明白了,唐其琛这是刻意让温以宁离开这个地方。不难联想,网上那么一闹,他家里怕也是知道了。上周唐其琛提前从澳洲回国,本以为他是回了唐家,没想到景安阳竟联系不上他,电话都打到了自己这里。柯礼当时就隐约觉得不太对劲,景夫人永远体面周到,唐家的规矩也是有板有眼,唐其琛虽年少出国,但唐家的祖籍是香港,家风一向秉持传统,他自小接受熏陶培育,对父母长辈举止有礼,极少有过不接景安阳电话的时候。 到他办公室来的时候,柯礼就注意到,唐其琛的左手手背贴着棉片,那是他从老陈那吊完水忘记揭下的。察觉到他目光,唐其琛垂下视线,然后随手把棉片撕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说:“晚上的宴请安排在哪里?” “上海饭店。”柯礼说:“您的西服领带我让老余去店里拿,下午的会议三点召开,您中午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唐其琛晚上要参加一个圈内的交流会,这种小型商圈的聚会,多是利益相关的公司企业。这种活动免不得,柯礼陪同他赴宴。唐其琛在车上状态怏怏,但一下车,就容光焕发,精气神十足。他与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看不出一丝疲倦之态。 华灯璀璨下,满城衣冠尽风流。 如非必要,唐其琛向来滴酒不沾,柯礼替他举杯,一直跟在他身后。 “唐总,安董。”柯礼忽然小声提醒,“您右前方。” 唐其琛看过去,安明阳在他几米远的地方,与人相谈甚欢。 “酒杯给我。”唐其琛拿过柯礼手里的红酒,从从容容的走向前,“安伯父,好久不见。” 安明阳笑意和善,“其琛啊,是有好久未见了。” 唐其琛跟他碰了碰杯,主动喝完这杯酒,说:“那天听西平说起,您新得了一副高尔夫球杆,改日陪您去打两杆? ” 安明阳朗声笑,“我一个老家伙就不用浪费你们年轻人的时间喽。” 就连柯礼都听出了话里有话。 唐其琛面色不改,恭敬道:“安伯父言重了。” “其琛啊,安安呢,有时候是刁蛮任性了一些,但我这个小女儿啊,对你那是没有二心的。你的为人,安伯伯是知道的,我一直很看好你,我也不止一次跟你爷爷提过,关系再进一步就更好了。”安明阳有着领导的气派,又不失商人的气魄,一席话说的分寸恰好,严与厉都在每个短句的尾字里,他把话要绕回安蓝身上,“我们安安有缺点,但优点也是很多的嘛,啊,是吧其琛。” 言下之意,也不是非你不可了。 唐其琛自然顺着话恭维,把老人家心里的那些疙瘩褶皱都给安抚平顺。 安明阳是国内实体产业的标杆人物,这个人非常硬气,有个性,也有匪气,身家百亿,受不得半点亏。他扬长而去,唐其琛转过身,脸色就暗了暗,柯礼没敢跟他搭腔,只让侍者给他倒了一杯热白水。 散宴后,唐老爷子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让唐其琛晚上回家。 唐其琛和柯礼一起回的宅子,秋夜起露水,园子里的芭蕉叶都裹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唐老爷子在书房,唤他上去。 一般这种时候,柯礼都是避讳的。但今晚老爷子神色凝重的看他一眼,声音洪亮:“柯礼,你也来。” 景安阳迅速低声提醒唐其琛:“爷爷今儿有气,说什么你都别顶嘴,听见没有!” 唐其琛目光探究。 “他白天和你安伯父碰过面,估计没少听受气话,那个安明阳就跟土匪一样,咄咄逼人的。”景安阳话里有不满,难免抱怨。虽说有理不在声高,但她觉得,在安蓝这件事上,唐其琛做的太绝了。 “你爷爷也是受不了气的,火肯定得往你身上发。该你的。”景安阳愤愤郁闷,又心疼又生气。 果不其然,唐书嵘在书房发了一通好大的脾气,连柯礼都挨了骂。他说柯礼身为亚汇ce一的第一行政秘书,不尽职,不尽责,没有很好的劝谏上级,实在失职。 柯礼垂着头,脸色严峻,一概接受。 唐其琛那儿就更不用说了,唐书嵘对他自幼就严加管教,发起火来更不分轻重,就连楼下都能听见唐书嵘的大骂。最后,他对唐其琛说:“你身为长子长孙,身为集团的执行董事,做事不能这么任性,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话重了,连柯礼都听的于心不忍。好几次要为唐其琛辩解,都被唐其琛一记眼神给劝退。 老爷子让他们出去,从书房下楼,一直焦急守在大厅的景安阳又难掩焦虑,“爷爷也是为你好,为集团的发展好。我们也不是不开明的家长,但其琛,你自己也要有分寸,也要顾大局。不小了,三十六了,你跟那些轻浮的小年轻可不许一样。” 景安阳看儿子脸色已然不对,还是很识时务的停止念叨,把所有的不满和怨憎都转移到了温以宁身上,她冷声:“如果是好人家教出来的女孩子,一定是识大体的。” 唐其琛沉默了一晚上,终于抬眸,锐利的目光凝聚成两把锋利的刃,隔空都能伤人一般。他声音冷冽,像是极寒之地的夜,“什么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会恶语中伤无辜之人的女孩儿?会挑拨离间,不明是非的女孩儿?这就是您所谓的好女孩儿?” 他未明说,但景安阳一听就知道是安蓝。拿她的话来堵她的嘴,唐其琛真是不留一点情面余地。景安阳吃了这个憋,偏偏又反驳不得。 唐其琛郑重道:“以宁特别好。” 说完,他就带着柯礼走人了。 景安阳愣在原地,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秋风宛如薄浪,从外涌入屋内,吹的她心头发凉,像是坠入了冰窟里。 上车后,唐其琛憋了一晚上的气这才急急喘了过来。他皱着眉,呼吸啰音很重,西装外套里是件深色衬衫,能看见他胸口起伏的弧度和频率很大。稳了稳,唐其琛才平静下来,他哑声对柯礼说:“连累你了。” 柯礼忙道:“唐总,我没关系,但您得注意身体,夫人和老爷子是不了解情况,您们两家交好,于情于理,肯定是偏袒的。他们没有见过以宁,自然有偏见。您别太急心,慢慢来。” 唐其琛周身的气压太低,肃着一张脸,不辨情绪。 柯礼不敢再说,觉得说多了也无力。 几分钟后,唐其琛鼻间一声沉重叹息,“开车。” 回到他自己的公寓,下车前,柯礼不放心的说:“老陈打您电话没有接,他打给了我。唐总,您胃病又犯了?” 唐其琛神色平淡,“你跟他说吧,我记得吊水。” 老陈确实也是为了这桩提醒。柯礼看他实在疲倦,多的也不再说,“好,您早点休息。” 次日,唐其琛醒的早,他睡觉的时候门窗都是关紧的。窗帘遮光,房间里黑压压,他揉了揉眼睛,依稀听到有动静。唐其琛拉开卧室门一看,却陡然愣住。 沙发上搭了一件米色的风衣外套,一只小挎包横在垫子上,餐桌已经摆了热乎乎的小米粥,厨房里,一道纤细的背影正在忙碌。温以宁扎了把马尾,心情颇好的哼着曲儿,正在煎鸡蛋。 十月金秋的晨雾里,仿佛盛满了清风。 唐其琛倚在门口,痴痴的望着厨房,好像那是贺岁影片的播放窗口,而窗口里,是片中最温情慈悲的一幕剧情。 身心清净,这世上,仿佛原本就不该有什么万丈深渊和俗尘烦扰。 唐其琛心头一热,竟然不忍打扰。 “呀,你起来啦。”温以宁转过头看见人,立刻绽开笑颜,“老板早上好!” 唐其琛动容,始料未及,“你怎么回来了?” 温以宁说:“我昨晚就到了上海。” “为什么不告诉我?”唐其琛皱眉,刚醒的样子慵慵懒懒,他走过去,顺着她的腰肢搂上去,低头蹭了蹭她的脖颈,“我好来接你。” “我坐最晚的高铁,到上海都快十点啦。”温以宁熟练的搅鸡蛋,筷子捧着碗清脆悦耳,“我早点过来给你做早餐。” 唐其琛瞅了瞅碗里,把鼻子埋在她颈间更深,闹情绪一般的议了句:“好腥。” “不会,我给你加一点白胡椒。”温以宁用脑袋碰了碰他的脸,“快去洗脸,趁热吃。” 唐其琛洗漱完从内卧走出来,温以宁摆好了一切,正靠着桌沿对着手机讲语音。“你注意看合同啊,房本也收好,搬家公司的电话就在墙上,有事儿提前联系,好,我知道了,我会回来的。” 唐其琛坐下,等她讲完才问:“家里忙么?” “我妈看了日子搬家,有点忙。我的几张工作证明放在租的房子里,那边登记要用,我回来拿,顺便看看你。”温以宁歪着头,眼里亮如星星,“有没有很感动?” 唐其琛笑,“不想上班儿了,只想在家吃念念做的饭。” 温以宁满心欢喜,“那你退休呗,我养你啊。” 唐其琛笑意更深,感叹道:“想不到我这个岁数了还能享受小白脸的待遇啊。” 温以宁乐不可支,夹了块鸡蛋越过桌面,喂进了唐其琛的嘴里,“吃吧,唐长老!” 唐其琛上午带她去了一趟老陈那儿,老陈给他配了养胃的药,他是顺便去拿的。温以宁还记得陈医生,只不过这次见面,身份不一样了。温以宁还有些局促,迎接老陈善意的目光时,脸红羞怯。 她去护士那拿药。 老陈扶了扶眼睛,冲唐其琛挑了挑眉,“对你挺用心的。” 唐其琛很受用,眉间和煦,“对我很好。” “定下来了?” “嗯。” “恭喜,不容易。”老陈说:”那我是不是可以交代家属,督促你好好养胃呢?” 唐其琛眼神平静,“不用。” 老陈是个严谨的人,医生都爱把问题往严重里说。唐其琛已经大她那么多岁,再被老陈诋毁一下健康状况,唐其琛心想,他要有女儿,也不愿意将闺女嫁给这样的男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唐其琛自己都觉得好笑,他竟也有了这样的多愁善感。 温以宁把药拿了回来,满满一大袋,她面露忧色,看着老陈。老陈猜中她想法,笑着说:“别吓着,看着多,其实都是营养保健,一个疗程的剂量,每天就吃一次。你来吧,我跟你说一遍。” 温以宁听的很认真,有几处不明白的,还跟老陈再三确认。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心,从细节处就能感受到。老陈医者仁心,看过太多生死经历,对世上亲情与爱情有着自己独特的感悟。 从诊所出来,坐电梯走出大楼,温以宁突然扯了扯唐其琛的衣袖。 “嗯?”他侧过头。 温以宁略为紧张的看了看四周,攀着他的手臂,微微仰起头:“趁现在没有人,我要亲你。” 唐其琛挑了一边眼梢,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他的眼神深邃迷人,却不做任何表示,也不配合。站得依旧笔直,不肯把脸凑过来。 温以宁急了,掐了掐他的手,然后踮脚嘴唇微撅,“老板,老板老板~~” 唐其琛忍着笑,刚要遂她的愿,大厅里渐渐走来了好多人,有说有笑的。温以宁立刻怂了,踮起的脚又放了下来,仰着的头也低低的垂落,柔顺的头发遮住她的脸。 唐其琛冷呵一声:“四下无人的时候就要亲我,有人了,就不亲了?” 温以宁歪着头,冲他狡黠地笑。 唐其琛也没说什么,只是牵起她的手,走出大楼,走过前坪,出了安保亭,就是熙熙攘攘的街头。温以宁还奇怪,“你不取车吗?车还停在——唔。” 话未落音,唐其琛按着她的后脑勺,把人用力带进怀里,温软热烈的唇就贴了下来。 这不是浅尝辄止的唇碰唇。 这是湿润用情的深深一吻。 来往行人络绎,频频回头打量,脚步匆匆掠过他们。 唐其琛吻的毫不敷衍,仍旧紧紧抱着她,他说:“你不敢,我敢。人山人海,我也要吻你。” 这一段时间的所有压力和郁火,都化作这一刻的承诺。发泄也好,自我暗示也罢,都是唐其琛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高山深海,烈焰冰雪,山回路转的尽头,要见的,想见的,愿意见的,仍是这个女孩。 唐其琛抱着她,胸腔相近,心跳相依,那一下一下的搏动,像是宿命天定的回音。 后来手机在衣袋里响,老陈打来的,他声音带着善意的调侃:“唐老板你变了啊,骚起来能不能注意点影响。我这门诊还要营业呢。” 唐其琛平声说:“那你关门吧。” 老陈在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唐其琛上扬的眼纹里都透着幸福的光亮。 温以宁是回来拿证件的,江连雪还在老家等着,耽误不得,她回程的票是下午。唐其琛公司事多,把她顺路送回住处就走了。温以宁把东西找齐,也没多余的时间耽误,准备打车去高铁站。 就在她用软件叫车时,一个电话先行进来,是个陌生的手机号。 温以宁接了,那头的声音似曾相识,平静而克制,说:“温小姐,我能不能跟你见个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明月最相思(2)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温以宁没说话,拿起名单看了又看, “请你那位男同学再帮帮忙。” “啊?” “看能不能联系上安蓝的经纪人。” 符卿卿的男同学倒很乐意效劳, 他在圈里小有名气, 撰写的影评和人物专访转发量都很高,互相卖个脸面也方便。安影后年少成名, 经纪团队庞大,管事的那位约不到, 勉强约了个助理。 时间定在周四晚十点,温以宁亲自赴约。新天地一开业不久的清吧,符卿卿还感叹这回又要经费超支了。 结果半途接到电话, 爽约。 这助理是个尖嗓门,语速一快更显风风火火:“临时有事,不来了,我也知道你们的想法,别惦记, 打住。” 温以宁语速比他更快, “再谈一次好不好?我们拿得出更好的方案,我们有诚心, 也是对上一次的道歉和弥补。” 对方正在片场, 对做事的人嚷了一嗓子, “怎么干活的!干不好就滚蛋!”再对温以宁说话时耐性更没了, “说了不行就不行。” 温以宁:“那我把新的方案发您邮箱?” 助理吼:“听不懂人话是吧?你们公司没点专业素质!别惦记!没机会!拿着违约金滚蛋!”对方忘了挂电话, 十几秒之后听到一句“没谁, 一块牛皮糖,什么玩意儿,臭傻逼呢操。” 符卿卿气极,“怎么还骂人呢!” 温以宁掐断电话,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刚过七点,光影折进车窗,披了她一肩霓虹。她说:“下班吧,先送你回去。” 顺畅一路也沉默一路,高架上终于堵住了。符卿卿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联系安蓝代言的产品公司呢?” “这个智能系列是亚汇集团的产品,如果能说服他们,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这才是源头啊。” 温以宁不发一语,侧脸陷在明明暗暗光影里,似思考又似放空,符卿卿没有等来答案,温以宁仰头靠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符卿卿觉得奇怪,这不像她的行事作风,再一细想,倒像是躲着谁似的。 一顿瞎猜还没个结果,第二天,一个懂点儿内幕的朋友私下透露,安蓝不愿意由你们做推广,亚汇集团同意了,正式的解约函下午就会送达。 形势不等人,哪儿还管的着那些小心思,温以宁拿起车钥匙就往上海大厦赶。亚汇集团独占三层,凶猛霸道。但广宣部负责人临时出差,又扑了个空。人家秘书公事公办的标准微笑:“陈经理后天回,请您先预约。” 态度没话说,但过于标准也意味着冷情。 温以宁站在国内一流企业的奢华大厅里,华灯都朝眼里刺,冷气全往身上钻,耳边也出现幻听似的,全是文雅和高明朗落井下石的得意嘲笑。 温以宁转身的时候,背脊疼得厉害,冷汗直冒,不负重压。 她觉得这一天已经够糟糕的了,电话响,是高明朗,约她晚上见个面,说是有事要谈。 台风过境,大风控制了八月的上海城。和风伴雨,大雨点落在车窗上晕出水圈。温以宁刚进店,淅淅沥沥的雨水便开始下了起来。 “这儿。”高明朗伸手招呼,笑容满脸。走近了才发现,他今天抓了发型,用发胶固定住,是用心打扮过的模样。 温以宁只当工作汇报,坐下后说:“我试过很多渠道,这个推广案想要继续做下去,唯一能拍板的只有亚汇集团。安蓝代言的本就是他们公司的产品,所以” “下班时间不说这个。”高明朗打断,眼角的褶子像刀刻的印,他很殷勤地为温以宁倒了杯红酒,“尝尝,上回去法国出差在一个庄园里捡漏的好东西。” 酒液挂在杯壁,一晃,像风中摇曳的红花蕊。 “cheers。”高明朗伸手,笑容更深。 这个公馆有两层,一层对外迎客,欧式复古风精致高阶。二层是几个小厅,装修风格冷冽,不对外,都是圈内人相互引荐。 “其实这个项目让你接盘,确实有失公允,丢就丢了,任谁都有失手的时候。以宁啊,从你进公司起,我就注意到你了,这两年你成长很快,我很欣赏。” 欢快明亮的萨克斯乐曲和此时的氛围十分相配。高明朗的心思越发藏不住,“你这样的女孩儿,太招人喜欢,我一直都想好好栽培照顾。” 红酒不醉人,醉的是王八蛋。高明朗暗示十足地覆上温以宁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只要你愿意,我帮你把这摊子甩出去。” 从高处看,这场景还挺和谐。尤其温以宁没挣扎没反抗,反倒鲜眉亮眼莞莞一笑的模样,又给当下镀了一层欲拒还迎的暧昧颜色。 二楼长廊隐匿在做旧的光影里,存在感很低。牌局已经轮了两圈,人乏的很,手气也疲软,唐其琛干脆撂了牌,让柯礼凑个位,自己出来透气。 本是背靠着长廊低头看手机,不知怎的回了神,往直觉中的方向侧头看下去。这一看,看得唐其琛皱了眉。迟疑两秒,他关了手机转过身,换个角度确认一眼,心里便有了数。 五六分钟,从温以宁落座,到她和男人侃侃而谈,再到红酒碰杯,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最后是温以宁意味不明但温情款款的微笑—— 都一个不落地落进唐其琛眼里。 不用知道前因后果,眼前一幕实在暧昧,女有情,男有意。 柯礼从里厅出来,一声“唐总”顿在嗓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以为唐其琛眼熟那人,答疑道:“是义千传媒的高副总。” 柯礼跟在唐其琛身边多年,对他的一言一行都能揣摩几分,不过这次却会错了意,问:“需要我去打声招呼吗?” 唐其琛收回目光,“进去吧。” 两人并肩往里走,柯礼说:“那支广告的推广策划,就是义千传媒负责的,高副总主管的业务。义千的业务能力在国内相当过硬,不过安蓝这次生了气,小事一桩,却坚持换公司。” 这事不算什么,汇报级别还够不上到他这里,唐其琛没有放在心上,“随她。” 柯礼推开门,手挡着让他先过,唐其琛忽问:“义千传媒谁接的案子?” “姓文,不过好像移交了,现在是谁暂时不清楚。”柯礼笑了笑,“高副总爱美人,也是业内共识了。” 唐其琛表情一瞬起疑,有微妙,有猜忌,最后又恢复平静。以最直接赤|裸的东西用来交换捷径,他在这个圈子见过太多。 重逢这个词本身就带了那么点情分,在他心里算不上,顶多是场平平无奇的撞见,最后还以一个不屑的句号收了尾。 温以宁五分钟后从洗手间回来,补了点妆,笑意照人。 高明朗见过的漂亮女人数不胜数,久了便也没劲。温以宁的气质不算特别柔和,偶尔冒出的戾气跟玫瑰茎上的刺一样。男人心思下作,越得不到就越想要。 “还想喝点什么?”他倾身向前,为温以宁今晚的态度感到惊喜。 “再喝点酒。”温以宁伸手越过桌面,拿起酒瓶自己倒了起来。 “你要不喜欢这个地方,咱们换别处。” “换哪儿?”酒液满了半杯,继续倒。 “我家。”高明朗挑明。 温以宁点点头,“嗯。” 男人笑得眼纹纵横,迫不及待地起身,边推椅子边说:“放心宝贝儿,这个烂摊子明儿我就帮你推了,不会让你为难——” 话还没说完。 温以宁举起满杯红酒,手起杯落,利利索索泼了他一脸,高明朗本能反应地掀了桌面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砸了一地,他吼叫:“你他妈的疯了吗?!” 温以宁把空酒杯扔他面前,特淡定地擦了擦手,看他一眼说:“高总不长记性,我只是帮你提提醒。”说完转身要走。 高明朗狼狈不堪地追过去,结果被凳子脚撂倒,这一跤摔得重,他气得嘴角发抖:“行,行,不知好歹,你行。” 温以宁头也没回,推开店门,空气清透,雨停了。 唐其琛透个气重回牌桌,手气反倒更差了。一桌都是衣冠楚楚的禽兽,调侃几声唐大老板承让,个个赢得盆满钵满。 柯礼从外头进来,有人问:“什么动静啊楼下?” “不清楚,摔了个人,估计是闹矛盾的。”话题轻轻揭过,柯礼压低声音,问唐其琛:“安蓝电话打到我这儿,她想过来。” 唐其琛推了牌,手气邪乎,这盘又得输,隔了半晌他才说:“太晚了。” 柯礼点点头,走出去给安蓝回电话。 唐其琛昨天才从美国回来,这次在国外待了半个月,高密度工作太费神,于是借着倒时差休息了两天。 次日,九点的集团例行周会提前至八点,积压的工作不少,唐其琛往那儿一坐,各部门有条不紊地汇报。这位少主入主董事局五年,两年前任ce一,全面主持集团事务,耳濡目染,大家的做事风格也趋于统一,精炼,简洁,切中要害,没有一丝赘言。 会议最后,柯礼问:“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留白数秒,刚要宣布散会,陈飒说:“唐总,义千传媒想跟我们继续沟通产品广告的后续推广。” 唐其琛侧头问柯礼:“智能系列?” 柯礼低声:“对,安蓝拒绝的那家。” “你是主管部门,听你的意见。”唐其琛放权陈飒,不打算过问。 得到明确态度,陈飒很快做出决断:“他们更换了负责人,姓温,昨天留了预约。我会让李主管对接,并且将正式的解约函发过去。” 最上头的那位没再说话,大家合上笔记本准备离座,唐其琛忽然开口:“温什么?” “以宁,温以宁。” 陈飒负责集团宣发事务多年,心思缜密。唐其琛虽是无意一问,但她听出了话里的余地,试探着说:“义千传媒的两位小花旦都派了过来,诚意还是很足的。” 这话看似赞赏,但从眼高于顶c业务手腕比男人还强悍的陈经理口里说出,仍属不屑一顾。 语毕,陈飒看向唐其琛,“我会尽快落实新的承接公司,周三前” 唐其琛语调平,情绪淡,打断说:“先见见,再做决定。”又问:“约的什么时候?” 陈飒从善如流,“明天。” 唐其琛略一颔首,起身时松了松衬衫领口,重复一遍:“陈主管明天跑一趟南边。这个人你亲自见。 ——散会。” “我等了两小时,好不容易肯见我,说了不到十句话就赶客了,官腔架势真的绝了。” 温以宁问:“新闻中心的王主任怎么说?” “还主任,我连他面都没见着,派个小助理就打发了我。”符卿卿连灌两杯水,嘴角一抹,说:“这态度,难。” 温以宁没说话,拿起名单看了又看,“请你那位男同学再帮帮忙。” “啊?” “看能不能联系上安蓝的经纪人。” 符卿卿的男同学倒很乐意效劳,他在圈里小有名气,撰写的影评和人物专访转发量都很高,互相卖个脸面也方便。安影后年少成名,经纪团队庞大,管事的那位约不到,勉强约了个助理。 时间定在周四晚十点,温以宁亲自赴约。新天地一开业不久的清吧,符卿卿还感叹这回又要经费超支了。 结果半途接到电话,爽约。 这助理是个尖嗓门,语速一快更显风风火火:“临时有事,不来了,我也知道你们的想法,别惦记,打住。” 温以宁语速比他更快,“再谈一次好不好?我们拿得出更好的方案,我们有诚心,也是对上一次的道歉和弥补。” 对方正在片场,对做事的人嚷了一嗓子,“怎么干活的!干不好就滚蛋!”再对温以宁说话时耐性更没了,“说了不行就不行。” 温以宁:“那我把新的方案发您邮箱?” 助理吼:“听不懂人话是吧?你们公司没点专业素质!别惦记!没机会!拿着违约金滚蛋!”对方忘了挂电话,十几秒之后听到一句“没谁,一块牛皮糖,什么玩意儿,臭傻逼呢操。” 符卿卿气极,“怎么还骂人呢!” 温以宁掐断电话,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刚过七点,光影折进车窗,披了她一肩霓虹。她说:“下班吧,先送你回去。” 顺畅一路也沉默一路,高架上终于堵住了。符卿卿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联系安蓝代言的产品公司呢?” “这个智能系列是亚汇集团的产品,如果能说服他们,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这才是源头啊。” 温以宁不发一语,侧脸陷在明明暗暗光影里,似思考又似放空,符卿卿没有等来答案,温以宁仰头靠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符卿卿觉得奇怪,这不像她的行事作风,再一细想,倒像是躲着谁似的。 一顿瞎猜还没个结果,第二天,一个懂点儿内幕的朋友私下透露,安蓝不愿意由你们做推广,亚汇集团同意了,正式的解约函下午就会送达。 形势不等人,哪儿还管的着那些小心思,温以宁拿起车钥匙就往上海大厦赶。亚汇集团独占三层,凶猛霸道。但广宣部负责人临时出差,又扑了个空。人家秘书公事公办的标准微笑:“陈经理后天回,请您先预约。” 态度没话说,但过于标准也意味着冷情。 温以宁站在国内一流企业的奢华大厅里,华灯都朝眼里刺,冷气全往身上钻,耳边也出现幻听似的,全是文雅和高明朗落井下石的得意嘲笑。 温以宁转身的时候,背脊疼得厉害,冷汗直冒,不负重压。 她觉得这一天已经够糟糕的了,电话响,是高明朗,约她晚上见个面,说是有事要谈。 台风过境,大风控制了八月的上海城。和风伴雨,大雨点落在车窗上晕出水圈。温以宁刚进店,淅淅沥沥的雨水便开始下了起来。 “这儿。”高明朗伸手招呼,笑容满脸。走近了才发现,他今天抓了发型,用发胶固定住,是用心打扮过的模样。 温以宁只当工作汇报,坐下后说:“我试过很多渠道,这个推广案想要继续做下去,唯一能拍板的只有亚汇集团。安蓝代言的本就是他们公司的产品,所以” “下班时间不说这个。”高明朗打断,眼角的褶子像刀刻的印,他很殷勤地为温以宁倒了杯红酒,“尝尝,上回去法国出差在一个庄园里捡漏的好东西。” 酒液挂在杯壁,一晃,像风中摇曳的红花蕊。 “cheers。”高明朗伸手,笑容更深。 这个公馆有两层,一层对外迎客,欧式复古风精致高阶。二层是几个小厅,装修风格冷冽,不对外,都是圈内人相互引荐。 “其实这个项目让你接盘,确实有失公允,丢就丢了,任谁都有失手的时候。以宁啊,从你进公司起,我就注意到你了,这两年你成长很快,我很欣赏。” 欢快明亮的萨克斯乐曲和此时的氛围十分相配。高明朗的心思越发藏不住,“你这样的女孩儿,太招人喜欢,我一直都想好好栽培照顾。” 红酒不醉人,醉的是王八蛋。高明朗暗示十足地覆上温以宁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只要你愿意,我帮你把这摊子甩出去。” 从高处看,这场景还挺和谐。尤其温以宁没挣扎没反抗,反倒鲜眉亮眼莞莞一笑的模样,又给当下镀了一层欲拒还迎的暧昧颜色。 二楼长廊隐匿在做旧的光影里,存在感很低。牌局已经轮了两圈,人乏的很,手气也疲软,唐其琛干脆撂了牌,让柯礼凑个位,自己出来透气。 本是背靠着长廊低头看手机,不知怎的回了神,往直觉中的方向侧头看下去。这一看,看得唐其琛皱了眉。迟疑两秒,他关了手机转过身,换个角度确认一眼,心里便有了数。 五六分钟,从温以宁落座,到她和男人侃侃而谈,再到红酒碰杯,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最后是温以宁意味不明但温情款款的微笑—— 都一个不落地落进唐其琛眼里。 不用知道前因后果,眼前一幕实在暧昧,女有情,男有意。 柯礼从里厅出来,一声“唐总”顿在嗓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以为唐其琛眼熟那人,答疑道:“是义千传媒的高副总。” 柯礼跟在唐其琛身边多年,对他的一言一行都能揣摩几分,不过这次却会错了意,问:“需要我去打声招呼吗?” 唐其琛收回目光,“进去吧。” 两人并肩往里走,柯礼说:“那支广告的推广策划,就是义千传媒负责的,高副总主管的业务。义千的业务能力在国内相当过硬,不过安蓝这次生了气,小事一桩,却坚持换公司。” 这事不算什么,汇报级别还够不上到他这里,唐其琛没有放在心上,“随她。” 柯礼推开门,手挡着让他先过,唐其琛忽问:“义千传媒谁接的案子?” “姓文,不过好像移交了,现在是谁暂时不清楚。”柯礼笑了笑,“高副总爱美人,也是业内共识了。” 唐其琛表情一瞬起疑,有微妙,有猜忌,最后又恢复平静。以最直接赤|裸的东西用来交换捷径,他在这个圈子见过太多。 重逢这个词本身就带了那么点情分,在他心里算不上,顶多是场平平无奇的撞见,最后还以一个不屑的句号收了尾。 温以宁五分钟后从洗手间回来,补了点妆,笑意照人。 高明朗见过的漂亮女人数不胜数,久了便也没劲。温以宁的气质不算特别柔和,偶尔冒出的戾气跟玫瑰茎上的刺一样。男人心思下作,越得不到就越想要。 “还想喝点什么?”他倾身向前,为温以宁今晚的态度感到惊喜。 “再喝点酒。”温以宁伸手越过桌面,拿起酒瓶自己倒了起来。 “你要不喜欢这个地方,咱们换别处。” “换哪儿?”酒液满了半杯,继续倒。 “我家。”高明朗挑明。 温以宁点点头,“嗯。” 男人笑得眼纹纵横,迫不及待地起身,边推椅子边说:“放心宝贝儿,这个烂摊子明儿我就帮你推了,不会让你为难——” 话还没说完。 温以宁举起满杯红酒,手起杯落,利利索索泼了他一脸,高明朗本能反应地掀了桌面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砸了一地,他吼叫:“你他妈的疯了吗?!” 温以宁把空酒杯扔他面前,特淡定地擦了擦手,看他一眼说:“高总不长记性,我只是帮你提提醒。”说完转身要走。 高明朗狼狈不堪地追过去,结果被凳子脚撂倒,这一跤摔得重,他气得嘴角发抖:“行,行,不知好歹,你行。” 温以宁头也没回,推开店门,空气清透,雨停了。 唐其琛透个气重回牌桌,手气反倒更差了。一桌都是衣冠楚楚的禽兽,调侃几声唐大老板承让,个个赢得盆满钵满。 柯礼从外头进来,有人问:“什么动静啊楼下?” “不清楚,摔了个人,估计是闹矛盾的。”话题轻轻揭过,柯礼压低声音,问唐其琛:“安蓝电话打到我这儿,她想过来。” 唐其琛推了牌,手气邪乎,这盘又得输,隔了半晌他才说:“太晚了。” 柯礼点点头,走出去给安蓝回电话。 唐其琛昨天才从美国回来,这次在国外待了半个月,高密度工作太费神,于是借着倒时差休息了两天。 次日,九点的集团例行周会提前至八点,积压的工作不少,唐其琛往那儿一坐,各部门有条不紊地汇报。这位少主入主董事局五年,两年前任ce一,全面主持集团事务,耳濡目染,大家的做事风格也趋于统一,精炼,简洁,切中要害,没有一丝赘言。 会议最后,柯礼问:“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明月最相思(3)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亚汇集团不比义千传媒,后者毕竟只是专业领域内的翘楚。但亚汇下到地方,上到国内外, 殊荣没少拿。政府财税收入表里, 也是能往前排名次的标杆。浮夸点说, 在商海里淬炼过无数次, 这份背景和血统是庞大且正统的。 柯礼拿她当朋友, 但人情世事这东西,人家做足了是修养, 是客气。自己找准位置,是眼力, 是道义。 答应去, 是给柯礼一份体面的回应,但能不能留下,还真是要点本事的。 面试的时候, 温以宁没想那么多,怎么问就怎么答, 尽力了,也没什么好紧张的。等待的间隙,她留意了一番这个地方, 这是亚汇集团在金融中心三层总部的第二层。数百平,精英感腔调十足, 每个人各司其职, 规整有序地运作, 东面的落地窗是一整片,日出东方,只争朝夕。 温以宁想到一个词,浩瀚人间。 结果出来得快,是之前一直和她保持联系的人事专员,一年轻姑娘,一双笑眼通知她:“温小姐,恭喜。” 后来,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温以宁才知道,其实考核组的意见是不统一的。但最后拍板的人叫夏天,正是那位准备休产假的助理。温以宁叫她夏姐,夏姐看中的,是温以宁做过几件漂亮的推广案,在业内极具口碑。这是她的本行,她再了解不过。 “基本工作情况就是这样,还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问我。”夏姐的预产期就是下周,但说事的时候干练依旧,圆滚的肚皮掩在大衣里,让她气质柔和不少。她说:“公司下半年的项目多,放松不得,时间这么紧迫,也是为难你了。” 温以宁拿着本子记要点,阖上笔帽,“没事儿,师傅,我能理清。” 一声师傅喊得大大方方,承诺也做得坦坦荡荡。夏姐就明白,是个伶俐的。 她笑了笑,“当你师傅,不合格。我这是甩手掌柜,以后很多事情,你得学,得悟。” 温以宁点头,“您放心。” 夏姐下巴冲右后方抬了抬。小半月没开过门的办公室,她说:“陈总能当好你师傅,以后跟她好好学啊。” 连着一周,夏姐亲自带温以宁,基本就是一边交接工作,一边来个风暴培训,夏姐说:“陈经理明天从澳洲回来,我带你跟她碰个头。” 温以宁应着,“行。” 可第二天却被通知,夏姐休假了。 夏天也挺能刚的,凌晨见了红,特淡定地自己开车去医院生孩子,顺产不顺临时改成了剖腹,早八点的手术。温以宁还没来得及去个电话,就被叫去开会。 部门二十几号人,主管级别往上,温以宁的座位是最边上的,她也谦虚,存在感降到最低,人齐了,陈飒进来,一身浅灰职业装穿出了气场,往那儿一坐,眼皮也不抬,说:“开会。” 都是老规矩了,轮着汇报,第一个刚要发言,陈飒的声音,“你去倒水。” 目光都落到一个方向,温以宁表现还是自然的。她站起来,用行动做了回应。 会议小时有余,温以宁添了几次水。以前夏姐的地位高,温以宁接的是她的班,但大家看出来了,陈飒对新助理的态度,漠然且微妙。 连着一周都是这状态,一直都是些打杂的活儿。跟她在义千传媒被高明朗公报私仇时的状态有点像。怎么说呢,名不正,言不顺,在其位,不让她谋其职。有点难堪,也容易让人非议。 好在温以宁和新同事的关系处得都不错。她基本就是个失宠的人设,收着锋芒,放下身段,大家喜闻乐见。后来有一同事偷偷问她:“以宁,你是哪路的关系?” 这同事笑得无奈:“咱们陈经理,最不喜欢的就是走后门的关系户。” 一句话,温以宁就明白了。 —— 距上次那一轮阴雨降温的天气后,上海城这十来天的天气好得不像话。白日天蓝云洁,晚上也是天清气爽,月亮搁天上都比平日亮堂。 往新天地去的路上,柯礼还笑着说:“今儿穿多了。” 下车的时候,唐其琛外套放车上,说:“是挺热的。” 傅西平早早支好了牌局,几个闹一点的就在一旁唱歌。见人进来纷纷打招呼,唐其琛心情是不错的,手指轻撩,指了下屏幕又指了指拿麦克风的人,对身后的柯礼说:“比你唱得还难听。” 柯礼诶了一声,“唐总,我还没女朋友,别揭短。” 唐其琛走去牌桌,问傅西平:“今儿玩什么?” 傅西平说:“玩什么都是被你玩。这回去北京待了多久?” 唐其琛落座,“三天。” 人齐了,洗牌切牌,烟雾缭绕。傅西平叼着烟闲聊:“该忙完了吧,这都年底了。” 柯礼坐在边上,接话,“嗯,行程走完了,年前没有公差,不过年终各项会议也不轻松。” 牌局十来分钟,柯礼出去接了个电话,返回时对唐其琛说:“安蓝要过来。” 傅西平说:“过来过来,多久没见她了,正好有事儿打听。” 柯礼没应,直到唐其琛松口:“来吧。” 柯礼点点头,刚要回电话,唐其琛叫住他:“不要让老余过去。” 老余今天开的这辆宾利,车招眼,但这不是主因。主因是几个月前上过报,被媒体拍到安蓝正从车里下来。影像模糊,但却很快上了当天的微博热搜,虽然短短一小时就被人给压了下去,总归影响不好。 那天是唐其琛去美国开会,老余开着这车送他去的机场,结果回来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安蓝,安蓝那次的行踪是私人的,没带什么工作人员,想着方便,老余就当了一回热心车夫。没想到被拍了,顺着车牌号一查就是亚汇集团的。 流言蜚语向来是见缝插针,为这事儿,老余还被唐其琛斥了一次。 柯礼反应过来,想了想,问:“要不,我过去接她?” 唐其琛说:“小霍待会也过来,你给他打电话,让他绕趟路。” 一个小时后,安蓝进来,屋里瞎起哄的调侃就没停过:“哟!大明星,还记得咱们的名儿吗?” 都是一块从小玩到大的,没那么多规矩,安蓝嫌弃道,“不记得了,值得我记住吗?一边儿玩去。” 傅西平笑:“是大牌,没错。” “让我来看看你输多少了?”安蓝的话是对傅西平说的,但却亲近自然地坐在了唐其琛边上,看也没看,随意一指:“打这张。” 唐其琛手里一个顺子,拆不得,眼见着就要赢的牌,他却含笑应了,真按安蓝的意思,把牌拆开了丢,输得滑稽。 傅西平啧了一声儿,“毛病。” 安蓝心花怒放地怼他:“管得着么你。” 门又开了一回,进来一人,个儿高,年纪轻,短款黑皮衣把上身勾出了线条,寸头清清爽爽,左边儿还剃了道很有个性的钩。人进来后外套一脱,往沙发一坐,拧开一瓶冰的矿泉水一口气下去半瓶。 他动作幅度大,里边又是件修身的黑短袖,衣摆往上一卷,裤腰的位置露出了隐隐的人鱼线,上面一个条形的纹身很性感。 唐其琛侧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半秒之后又侧过去,问:“不凉么?” 霍礼鸣含了满嘴水,一听就把瓶子搁回桌上,没再喝。见唐其琛还是看着自己,又十分自觉地把外套给穿上。 唐其琛这才继续打牌,吩咐柯礼:“给他弄点热的。” 傅西平都给看乐了,“小霍只听你的话,早晚我得录个视频发给他的小弟们。” 霍礼鸣当没听见,闭眼睡大觉去了。 “啊!打这张!”安蓝一声吆喝,吓得傅西平烟都要掉了,“大影后你可别指挥了,我们这局玩的大,瞧见你其琛哥手上那块表了吗,输了就是我的了啊。” 安蓝瞪他,傅西平乐死了。唐其琛心情是不错的,也挺乐意凑这个戏台子,还真按安蓝的意思打出那张牌。 能不输么。 傅西平拍桌子:“表表表!” 唐其琛右手向上一抬又放下,衣袖就这么上去了小半截,手腕上的白金表利利索索给摘了下来。他骨相好,手指微曲时的姿态逆着光,跟艺术瓷器似的。唐其琛把表往桌上一丢,也不说话,人就微微侧身后仰,左手臂搭着椅背,一脸平静。 安蓝拦都拦不住,“哎!你真给啊!” 傅西平没想到他言出必行,双手作揖就差没给他磕头:“得,送我我也不敢要,要不起。” 这表不是时髦新颖的款式,但有故事的物件都带点儿灵气,乍一看平平无奇有点年月,但搁唐其琛身上,生生戴出了一种克制的高阶感。 唐其琛难得开玩笑,笑得眼角微扬,理所当然。 “别理他,我给你戴回去。”安蓝拣起表,挺自然地往唐其琛手腕上探。 言语亲切,跟本能反应一样。但就是这么个献温柔的示好,被唐其琛一个收手的动作,给打断了。 挺轻的一个转腕c抬手,却让牌桌陷入了沉寂。这份沉寂加持了安蓝的尴尬。这什么意思?有意思么? 什么意思都看出来了,唐其琛是不愿意的。 聚会差不多歇了时,唐其琛去洗手间。傅西平跟霍礼鸣一前一后也跟了过去。多少年的交情了,犯不着有的没的试探。三十好几的男人,也早过了折腾感情的心境,傅西平从不喜欢当娘们兮兮的和事佬,明眼看世,只以哥们的立场提醒了唐其琛:“你今天做得不爷们儿了啊。” 唐其琛洗着手,水流声哗哗的。 傅西平背靠着台子抽烟,“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你纵着点又不会少块肉。没瞧见安安发脾气了啊,甩着脸子就走了,何必呢。当着那么多人面,她自小就好面子。” 唐其琛说:“我有数。” 傅西平掐了烟头,“那就行。” 既是玩伴,又各有圈子,唐其琛的想法傅西平也能摸出个七八分。有情分,也有利益追逐,说多了,就不是聪明人了。傅西平睨了眼旁边的霍礼鸣,欠儿欠儿地问:“说说看,你觉得今晚他做得是不是特不绅士?” 霍礼鸣一正儿八经的酷帅哥,脸上的表情常年平淡,他说:“我哥不是冲动的人,他有他的道理。” 问这人基本都是白问,在霍礼鸣这里,唐其琛的一切决定,他都是无条件拥护的。不过傅西平这回没调侃,挂着笑,脸上是有几分认真的。 他说:“他不冲动?呵,那是你没见过他脱了西装为人干架,把酒瓶子往人头上劈的样子。” 霍礼鸣顿了下:“嗯?” 傅西平挑眉,“——a爆了。” 零点散局。 老余的孩子这两天发烧不退,柯礼就让他不用等着,放他提前回去了。唐其琛坐柯礼的奥迪,a8不小,但对比宾利就显局促。 柯礼问:“唐总您回哪儿?” 唐其琛今天坐副驾,也没闭眼休息,目光对着窗外,柯礼能感觉到,是没什么焦点的。 “你绕绕路。”他说:“让我过过风。” 柯礼把车在红绿灯调头,是往金融中心的方向开。夜了,这条路上车也不少,速度不快不慢的五十码。红灯的时候,唐其琛看着路左边的大厦亮灯的那几处,柯礼也看见了,诶了声,“我刚看微信的时候,李主管发个朋友圈。陈飒那部门都在加班。” 柯礼滤了一遍,说:“最近他们应该没什么紧急项目。” “亚会展。”唐其琛声音淡,“下周的。” “啊。是。”柯礼应着,也就没了下文。恰逢绿灯亮,车起步,唐其琛忽说:“前面变道。” 城市欲眠,灯影杳杳,柯礼瞬间明白了意思。 唐其琛把聚会上摘下来的表,重新戴上手腕,表扣金属声清脆一响,他说:“上去看看。” 亚汇在国内有数家分子公司,不成文的规定,每年效益最好的那一家年末庆功会,总部高层都会莅临现场,是嘉奖亦是鼓励。亚汇是从香港发家,某些传统依旧很有仪式感。温以宁也是到了周三才知道,自己是代替陈飒出席深圳分公司的年会。此行十余人,高管四名,唐其琛自然不会缺席。 深圳一月的气温于它地来说仍是温暖适中的。这几日天晴,中午时候也能飙到二十来度。飞机落地后,温以宁走在最后面,柯礼特意等了她,指着行李箱说:“我帮你。” 温以宁没拒绝,柯礼问她:“来过深圳吗?” “去年来过。”温以宁说:“室友结婚,来喝喜酒的。” 柯礼笑了笑,“喜欢这个城市吗?” “还不错。”温以宁也笑,“就是吃不太惯。” 这边饮食偏淡,而她是地道的h人,虽来上海多年,但口味儿一直没怎么变。说到这,柯礼又想起前几日放的鸽子,他先是看了眼走在前边的唐其琛,再对温以宁压低声儿说:“下周真不要加班了,欠你的那一顿一定补上。” 温以宁笑得眼睛都亮了,“那我可记着的,别赖账啊。” “柯礼。” 唐其琛转身一看,就是两人走在最后笑容可亲的模样。柯礼对上老板的视线,下意识地收拢嘴角,非常自觉地走了过来。 —— 晚八点的庆功宴,这也是温以宁第一次见识到唐其琛在集团内的领袖效应。他是个弹性很大的人,私下里常以温淡示人,但真到了与工作相关的场合,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吝啬。 来酒不拒,谈笑风生。 唐其琛今年三十有四,过完年数月就是三十五。一般男人到这个岁数,人生十有八|九已经定性,甚少有翻盘的可能。但唐其琛不一样,远远而望,气度斐然,丝毫没有清汤寡水般的宿命感—— 在他身上,能看到无数种可能。这大概就是阅历和眼界赋予男人最大的魅力。 他胃有旧疾,老部下是知道的。手里虽然拿的是酒,但多数时候仍是浅尝辄止,酒香留于唇齿,没有真正喝下去。晚宴进行到后半程,便是唐其琛发言并做表彰的环节。 他上台时,掌声自发响起,经久不衰。唐其琛周身还是沉稳的,他的讲话非常具有个人风格,既不是拿着稿子照本宣科,也不是巧舌如簧有卖弄之嫌。更不会长篇大论耽误时间,只从人才培养c信用体系建立以及经营质量上做启发性言论,切中要害,字字珠玑。 最后,他说:“亚汇从不吝啬晋升机制的推广,也不阻拦任何一名员工学习创新的热情,更不揽功夺名,在此我宣布,今年总部嘉奖20的工资涨幅,用于对深圳分公司去年优秀商绩的认可,百尺竿头,力争上游,更进一步——荣耀是你们的,祝贺。” 语毕,气氛达到最高|潮。好几个年轻的员工都在下面偷偷抹眼泪。温以宁坐在陈飒的位置上,这个角度是正对唐其琛的,客观来说,有这样一位掌舵人,也就不难理解亚汇集团在四年前的革新中,冒巨大市场风险却依旧荣辱不惊地完成转型并且蒸蒸日上的原因了。 欢呼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有一位老员工克制不住激动,竟端着酒杯来到唐其琛面前,“唐总,我是运输部的张国庆,是两湖线路的大车队主管,我为亚汇工作了二十年。只要亚汇愿意要我,我不退休,我会一直效力公司,直到我干不动了为止。” 他说得动容,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唐其琛微微弯腰,扶了他的手一把,“您老辛苦,只要身体吃得消,任何要求都可与蔡总沟通,您是功臣,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公司尊重你们的意愿,不会忘记你们。” 蔡总是分公司的负责人,忙答:“放心吧唐总。” 老员工极其高兴,端着酒杯说:“唐总,我,我敬你。”然后仰头一口下了肚。 唐其琛亦爽快,“来,敬您身体健康。” “唐总。” “欸,唐总!” 身边几个作陪的副总急急出言制止,柯礼也面露忧色,低声劝道:“白酒伤胃,给您换别的吧。” 唐其琛抬了下手,便都不敢再劝,酒杯与员工轻碰,同样干脆爽利地喝完整杯。 之后就是轻松的抽奖互动环节,基本没什么事儿了。温以宁看得饶有兴趣,觉得那个主持人还挺好看的,有点儿神似年轻版的吴彦祖。温以宁目光追着他跑了满场,也没别的,她高中时迷过一阵明星,吴彦祖符合她的审美。 目光专注了许久,柯礼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可不可以帮个忙。 唐其琛刚才那杯酒一喝,有点不舒服了。年底公司内部待处理的工作还是很多的,他也不敢大意,准备找个地方躺一会儿。宴会还没散,柯礼和他不可能全离场。唐其琛说着没事,但柯礼断断不敢真让他一个人。 他给温以宁打电话,的确事出有因,“以宁,拜托了。” 这也算是出公差,对方坦坦荡荡的又是眼下这情况,温以宁不好推辞。 唐其琛找了个没人的窗边,背抵着墙,正低头揉眉心。抬头见着人,瞬间皱了皱眉。 这表情被温以宁捕捉到了,挺刺人的,她平静说:“柯助理让我来的。” 唐其琛沾了酒,脸色倒如常,但薄唇紧抿,倦色难掩,“你回去玩吧,不必要勉强自己。” 温以宁亦面无表情地走近,“不勉强。” 唐其琛眸色微提,看着她。 “拿一份工资,做一份事,老板,你能自个儿走还是要我搀?” 唐其琛的眼色又淡开了,语气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自己走,没那么老。” 这要有旁人在场,就能听出两人的对话呲着毛儿,无痛无痒但也绵里藏针,都不痛快。 酒店在c座,穿过大堂得换个一栋楼。温以宁跟他后面,谁都不说话,横竖都尴尬。进入电梯,唐其琛忽地靠着墙壁,很用力的一下。温以宁吓了跳,越发觉得他神情不太对。 唐其琛闭上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呼吸都有点儿喘。 温以宁犹豫半秒,“你有事没事?” 唐其琛没睁眼,话里也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贬意,“叫老板。” 温以宁一阵暗火没处儿发,声音也大了,“唐老板,要不要叫救护车?” 唐其琛索性连话都不给回了。 套房在顶楼那几间,唐其琛人进去,温以宁在门口说:“那你休息。” 她早想走了,转身的一瞬,屋里的唐其琛挺痛苦地嗯了声,气若游丝的,生生绊住温以宁的脚步。她是早想走了,但权衡再三,还是返身走了进去,走到唐其琛身边说:“我叫柯礼上来吧。” 唐其琛摇头,“麻烦你帮我倒杯热水。” 他样子是真不舒服,温以宁点点头,热水倒好,又给他找了条毯子。唐其琛是坐在沙发上的,坐不太直,跟宴会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相比,倒也另有一番姿态。 温以宁把水递给他,“你有药吗?放哪儿了?要不我给你拿来。” 唐其琛就这么看过来,目光笔直而有温度,他很突然地换了个话题,问:“怎么会来上海?” 温以宁一怔。 他能问出这句话,就表示一定是在猜测些事情的。温以宁眼睛没看他,低着脑袋,不轻不重地辩解了一句:“不是为了你。” 她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既然都过去了,她是不打算再牵扯不清的,所以当初没避开来亚汇就职,因为是真放下了。一段连情分都称不上的过去,百八年前的过去,没资格成为限制她人生的绊脚石。 女人不是只能有爱情,还得有别的。 她一句澄清,没旧情,没思虑,没留恋,其实也是很直白的一种方式。不过结合此情此景,仍是略有尴尬。 唐其琛很淡地回了句:“我也没往这方面想。” 那最好,皆大欢喜,成各自之美。 温以宁离开后,还是给柯礼打了个电话。柯礼赶过来时,是唐其琛来开的门,见着他喘气儿的样子,是不满意的,“跑什么?” 柯礼乍一见人,心里也没底。因为唐其琛看起来很正常,丝毫不像温以宁说的那样虚弱。 “唐,唐总,您没事儿啊?” 唐其琛外套脱了,就一件白色衬衫打底,袖口挽上去至手腕,他皮肤在男人里算是偏白,但白而不腻,骨相身姿非常出众。他让柯礼坐,说:“没事。” 桌上还有一杯水,喝了半杯的,余下的还温热。 柯礼匪夷所思,不过回想一下,哪怕之前在现场,唐其琛也算正常,他胃疾复发的样子不是没见过,哪儿还能站直说话,脸色直接能白几度。 唐其琛问:“那边结束了?” “啊,没,还继续呢。” “那你过来干吗?” “以宁给我打的电话。”柯礼说:“她说您状态不太好,我怕您出事儿就过来了。” 唐其琛听到这里时,心情还算平稳,随口问:“她怎么说的?” 柯礼面露难色。 唐其琛看过来,虽无言,但眼神带着苛刻的压迫。 静了几秒,柯礼没撑住,只得实话实说,“说您快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明月最相思(4)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柯礼找了老关, 老关四十有五, 年轻时太叛逆被家里送去了部队,退伍后继续不务正业。他和唐其琛渊源颇深,接到柯礼电话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这个圈子也是关系网密集, 一问就清楚高明朗找的是哪拨人。 高明朗要求得挺歹毒,多少钱都乐意出, 只要把这女人往死里弄。老关随后放话,今晚的上海城天气不好,不生是非,只想和气生财。 那些人掂清轻重,自然是给老关面子——高先生今晚这笔生意, 多少钱都不接。 源头悄无声息地遏制,柯礼这事儿办得云淡风轻。十五分钟后返回停车场, 黑色奥迪q7停角落,他弯腰对驾驶座说:“妥了。” 唐其琛点点头, 示意他上车。 柯礼说:“您今天累了, 我来开吧。” 唐其琛手一拂,“自个儿来。” 柯礼坐副驾,边系安全带边说:“老关打的招呼,以宁应该没事了。” 唐其琛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 柯礼分辨一会, 觉得是讽刺比较多。拿捏一番, 说:“我打听过了,她是两年前从h省的外译机构辞职来上海,跨行转业做了广告媒体。高明朗好色出了名,他们那公司也是局势复杂。” 顿了一下,柯礼继续道:“能立足,已是很不容易了。” 唐其琛单手控方向盘,语气平平:“知道不容易还冲动。你说,这几年她是有长进,还是没长进?” 柯礼哑口无言。 驶出停车场,并入主干道,唐其琛才说:“你为她说的话,多了。” 柯礼抬手抵了抵鼻尖,点头,“抱歉。” 这声抱歉,唐其琛心里明白是情有可原的。柯礼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为他处理过太多人和事,举止有礼,很能领会要意,正因公事公办,才难免显出寡情。别人很难从柯礼口中撬出唐其琛的行踪,但温以宁一问,他都乐意告知。 二十出头的姑娘一合眼缘,柯助理身上便多了几分难得的和气。现在回头一看,那时候的两人,关系倒是非常友善的。 短暂安静,唐其琛头往后枕,“安蓝在争取的那部电影叫什么?” “《建国大业》。”柯礼说:“中宣|部和总局的推荐影片,是明年五个一工程奖里树立行业典范的标杆作品。” 唐其琛闭眼休憩,说:“她需要一部这样的作品。” 需要根正苗红地镀镀金,需要做上行下效中的那个上。 柯礼心领神会,点头道:“好,我去办。” ——— 霜降节气一过,南方步入深秋,桃江边小镇的冬天冷意更为提早。温以宁坐在晃晃荡荡的中巴车上,看着白气覆在车窗,前边的小孩儿正有滋有味的拿手指在上边画圆圈。 到家的时候,江连雪正在牌桌上大杀四方,麻将声噼里啪啦,边上搁着一张塑料凳,上面是烟灰缸和抽了一半的烟盒。她很惊讶:“哟,回来了?” 几个牌友都是熟人,纷纷回头:“宁宁啊,多久没见着啦,越来越好看了嘞——诶,钱错了错了,我开了个杠,找十块。” 温以宁笑笑,叫了人就去卧室放行李。门是半掩的,外头动静渐小,牌友走后,江连雪数着一把零钱:“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家里米都没了,我还没去买的。” 温以宁从卧室出来,抬手扎着头发,“随便吃点,下面条吧。” 她走到门右边的桌子边,手指一捻全是灰,于是抽了两张纸把上面擦干净,江连雪说:“面条也没有了。” 温以宁动作停了下,又继续:“那你去买,我不吃,你总得吃吧?” “我减肥。”江连雪上午手气不错,一把零钞丢进抽屉里,回头看到温以宁弯着腰在柜子里翻找,告诉她:“哦,香烧完了。” 温以宁直起腰,眼角有了不耐,“打牌就有那么好玩?一天天的,连饭都不吃了是不是?” 江连雪啧了一声,“我饭吃得好着呢!” 温以宁的不耐渐渐转为不悦,虽不再回话,但这个沉默的气氛像是插了钢筋水泥,较着劲,硬的很。江雪连知道她是借题发挥,清了清嗓,讨好道:“我去楼下买香烛,多买点,顺便带点菜,你要饿了,冰箱里有苹果,我给你洗一个呗。” 江连雪就这点好,性子虽急,遇事不服软,但眼力灵活,能屈能伸这个词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别去买了,出去吃。”温以宁习惯了这样的相处,罢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苹果,洗干净后放到刚才擦干净的桌面上,然后退后一步,稍稍抬起眼睛。 桌面靠墙正中央,黑白照片镶在同色系的木框里,女孩儿的眼睛很漂亮,静态之下也能感受到它们在闪耀。温以安很少自拍,也很少出去玩儿,所以当初选照片的时候余地有限,这是她高三那年的证件照,原片是红底白衣,扑面的青春气,当时江连雪不同意,说人都死了,选个深沉点的。 但温以宁还是替妹妹选了这一张。 十八岁很好,美好的一面就以另一种方式长存吧。她想。 出门前,江连雪以最快的速度化了个妆。她到年底才满四十五岁,又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类不老面相,稍作装扮就很惹眼。她要吃湘菜,风风火火地点了四五个,合上菜单说:“你团个券,美团上有,100一30新用户还有折上折,上回跟你秦姨来吃过,划算。” 温以宁倒着水,手机就搁一旁。 江连雪端起热茶,吹了吹气儿,眼皮也没抬,“今天周三,你不上班有空回来?” 温以宁嗯了声。 江连雪也嗯了声,带刺儿地说:“那种死贵的城市有什么好待的,你挣两万一个月又怎样,一年也付不起一个厕所的首付,压力大内分泌失调,不到四十就不来月经也是很有可能的——辞了拉倒。” 温以宁听到后面四个字,挺无语。 “呵,”江连雪不解释是如何看出来的,越发不屑:“我觉得你脑子是抽了,放着好好的翻译工作不要,跑去上海瞎折腾。累不死你。” 又来又来。温以宁最烦这事,“你能不提了吗?” “我不提谁提?错了还不准说?”江连雪上周做的指甲已磨损了颜色,艳红艳红的,跟她此刻的情绪似的,“你那复旦白读了,过两年奔三十,要什么没什么,可把你给能耐的。” 温以宁低着头,不说话,手指戳着美团一下一下使暗劲。大概安静了五六秒,手机突然被抽走。江连雪起了身,把她屏幕按熄,窝火道:“算了算了,我付钱。下个月不要给我打钱了,等你找着工作再说。” 总之,一顿饭吃得不太痛快。 温以宁第二天就得走,大清早的天都没亮,江连雪这种牌桌赌后基本就是日夜颠倒型,不可能早起。六点四十回上海的高铁,差点没赶上,温以宁找到座位坐下后还在喘气,她从包里拿纸巾,一打开,愣了下。包里一沓红钞|票,不遮不掩地丢在里面,倒挺符合江连雪随心所欲的性子。 少说也有两千块,下个月的赌资估计全贡献出来了。 到站的时候,温以宁收到短信,江连雪:“育人小学招英语老师,找不着工作回来算了,来回折腾车费不嫌贵啊,作死。” —— 九点多到公司,繁忙景象一如往常。不过每走几步落下背影,后边总会有几双眼睛瞟过来。 温以宁是来辞职的。 满打满算在这公司待了两年,但自己的东西不多,水杯纸巾几瓶维生素,一个袋子就能搁满。她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几个跟过她的小员工要进来送别,温以宁冲他们摆摆手,便都止了步。收拾到一半,门口脚步声齐整,三个保安走了进来,后头是高明朗。 高明朗右脸还能看出红肿,温以宁那天下手不轻。他心里记恨,指着说:“重要岗位的离职牵扯太多保密信息,按规章制度办事,给我看好了。” 这事儿做得挺恶心,温以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是为公司拿下过几个口碑案子的人。高明朗瑕疵必报,也就不顾忌什么人情脸面了。 保安翻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看,连保温杯都拧开盖检查里头装东西了没。同事们先是窃窃私语,然后皱眉摇头,个个义愤填膺却谁也不敢吭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高明朗也不拦着,故意的。几个保安搜刮一顿无果,不过不重要,羞辱到了就成。高明朗语气还挺和善,“我一直就很看好你,可惜了,咱俩没有师徒缘。” 温以宁没他那么假,逮住机会不想让他痛快,点头说:“孽缘要了也闹心,好事,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边说边打开左边的柜子,把里面十几本荣誉证书搬了出来,这是这两年的功勋章。温以宁把它们塞到高明朗手里,“我认认真真地来,清清白白地走,问心无愧。——麻烦丢一下垃圾桶。” 然后留了一个洒脱的背影,没再回头。 ——— 十二月刚开头就降了两轮温,大衣裹身也有点挡不住寒气。年底收尾工作多,这一周忙着审核报送给证监会的年度资料,到今日才算告一段落。 傅西平在新天地攒了局,他们这个圈子,玩好的也就这么一拨。唐其琛从亚汇出来时,天光尚早。柯礼还有事向他汇报,所以也并排坐后座。 正事忙完,柯礼收好资料,顺带看了一眼微信群,有点意外:“安蓝也在。” 唐其琛几不可微地皱了下眉,“她不是在杭州拍戏?” “可能提早回了。”柯礼说:“有一个来月没见着她了。上周我碰到她经纪人,说是在给《建国大业》拍摄定妆照。” 唐其琛嗯了声,没多提。 宾利车内空间宽,浮着淡淡的松柏檀泉,是他惯用的男士淡香。工作告一段落总教人惬意放松。司机老余是个老上海,四十出头开车很是沉稳,他总能绕出不知名的小路,路况良好避开拥堵。 往七十街的岔口开进去,半旧居民区,小区名儿连唐其琛都眼生。他侧头看窗外,难免留了几分心思。宾利不疾不徐地开了几十米,唐其琛忽地开口,“老余。” 车速平稳落下,柯礼也顺着看出去,这一看,先是不太置信,两三秒仍是迟疑:“那是?以宁?” 唐其琛静着一张脸,幽深得离奇。 马路对面的一个酒楼,是在办结婚喜宴,酒楼外面的空地也被利用起来,搭了个户外舞台,看布置是山寨版的欧式宫廷风,灯光彩带一个不落。宾客围了几圈,台上的温以宁握着话筒,不知哪儿弄来的粉色蓬纱裙,不合身,后背还用夹子给夹住。她的妆容很夸张,隔着一条马路都能瞧见眼影是紫色。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新郎帅气风度儒雅,新娘风姿翩翩似仙女,当真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让我们共同祝福一对新人,今生今世,永相伴。” 音箱效果纯粹就是声儿大,没有丝毫美感,她装腔拿调的主持词全往上扬,音乐放的是一个烂大街的流行曲,温以宁调动气氛,又笑又跳地给小朋友发桃心气球。 八百一场的司仪费,不能再多了。 车子还是滑行的,十来秒而已,就把这场景甩出了视线。 拐上主干道,柯礼仍是不敢喘大气。其实唐其琛的反应是非常平淡的,淡到柯礼也拿捏不准半点心思。多年第一行政秘书不是白当,不该说的,他从不乱说。就在他以为这事过去时,唐其琛忽然问:“她辞职了?” 柯礼有那么半秒发怔,他没料到唐其琛会联想到这方面去。到了地方,他稍晚下车,进了会所门便径直往长廊走。 “这。”声音出其不意。 柯礼扭头一看,惊讶,“您还没进去呢。” 唐其琛坐在大厅的单座沙发里。两手搭着左右扶手,腿叠着,这人穿着气度向来超然,只不过人性子冷,远看更显不易近人。 柯礼走过来,刚在打听消息,手机握手里还热着,说:“辞了,辞了一个多月。高明朗跟圈里打过招呼。她想继续在这一行待下去,难。” 唐其琛没说话。 柯礼想来也好笑,“还能当婚礼司仪,挺要强的,跟以前那时候有点像了。啊,您进去吗?西平催我两遍了。” 唐其琛起了身,空调温度高,他脱了外套,搁在右手腕上,浅米色的薄线衫恰恰贴合,腰身往下连着腿,身材是极好的。柯礼走前边,“西平今天中午已经喝过一轮了,您今晚要是跟他玩桥牌,一准儿赢。” “高明朗是怎么放话的?”唐其琛状似随意一问,但脚步慢了,停了,不动了。 “不太好听。”柯礼没正面回答。 唐其琛点了点头,“你给陈飒去个电话。” 柯礼很快联想到人事方面的情况,明年的人资储备需求计划已经报了上来,陈飒的助理休产假,加上内部福利政策,一年假期,这个职位是空缺的。 唐其琛没把话说明,但意思已是显山露水。不过柯礼没敢当即答应接这一茬,玩笑话说得委婉:“如果陈飒也说,她不想得罪高明朗,不敢要呢?” 当然,这话没别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唐其琛的角度,权衡着任何一种可能。 “她要这个人。” 唐其琛的视线就这么看了过来,灼灼神情里映的是天理昭昭:“——我说她敢,她就敢。” “还不错。”温以宁也笑,“就是吃不太惯。” 这边饮食偏淡,而她是地道的h人,虽来上海多年,但口味儿一直没怎么变。说到这,柯礼又想起前几日放的鸽子,他先是看了眼走在前边的唐其琛,再对温以宁压低声儿说:“下周真不要加班了,欠你的那一顿一定补上。” 温以宁笑得眼睛都亮了,“那我可记着的,别赖账啊。” “柯礼。” 唐其琛转身一看,就是两人走在最后笑容可亲的模样。柯礼对上老板的视线,下意识地收拢嘴角,非常自觉地走了过来。 —— 晚八点的庆功宴,这也是温以宁第一次见识到唐其琛在集团内的领袖效应。他是个弹性很大的人,私下里常以温淡示人,但真到了与工作相关的场合,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吝啬。 来酒不拒,谈笑风生。 唐其琛今年三十有四,过完年数月就是三十五。一般男人到这个岁数,人生十有八|九已经定性,甚少有翻盘的可能。但唐其琛不一样,远远而望,气度斐然,丝毫没有清汤寡水般的宿命感—— 在他身上,能看到无数种可能。这大概就是阅历和眼界赋予男人最大的魅力。 他胃有旧疾,老部下是知道的。手里虽然拿的是酒,但多数时候仍是浅尝辄止,酒香留于唇齿,没有真正喝下去。晚宴进行到后半程,便是唐其琛发言并做表彰的环节。 他上台时,掌声自发响起,经久不衰。唐其琛周身还是沉稳的,他的讲话非常具有个人风格,既不是拿着稿子照本宣科,也不是巧舌如簧有卖弄之嫌。更不会长篇大论耽误时间,只从人才培养c信用体系建立以及经营质量上做启发性言论,切中要害,字字珠玑。 最后,他说:“亚汇从不吝啬晋升机制的推广,也不阻拦任何一名员工学习创新的热情,更不揽功夺名,在此我宣布,今年总部嘉奖20的工资涨幅,用于对深圳分公司去年优秀商绩的认可,百尺竿头,力争上游,更进一步——荣耀是你们的,祝贺。” 语毕,气氛达到最高|潮。好几个年轻的员工都在下面偷偷抹眼泪。温以宁坐在陈飒的位置上,这个角度是正对唐其琛的,客观来说,有这样一位掌舵人,也就不难理解亚汇集团在四年前的革新中,冒巨大市场风险却依旧荣辱不惊地完成转型并且蒸蒸日上的原因了。 欢呼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有一位老员工克制不住激动,竟端着酒杯来到唐其琛面前,“唐总,我是运输部的张国庆,是两湖线路的大车队主管,我为亚汇工作了二十年。只要亚汇愿意要我,我不退休,我会一直效力公司,直到我干不动了为止。” 他说得动容,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唐其琛微微弯腰,扶了他的手一把,“您老辛苦,只要身体吃得消,任何要求都可与蔡总沟通,您是功臣,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公司尊重你们的意愿,不会忘记你们。” 蔡总是分公司的负责人,忙答:“放心吧唐总。” 老员工极其高兴,端着酒杯说:“唐总,我,我敬你。”然后仰头一口下了肚。 唐其琛亦爽快,“来,敬您身体健康。” “唐总。” “欸,唐总!” 身边几个作陪的副总急急出言制止,柯礼也面露忧色,低声劝道:“白酒伤胃,给您换别的吧。” 唐其琛抬了下手,便都不敢再劝,酒杯与员工轻碰,同样干脆爽利地喝完整杯。 之后就是轻松的抽奖互动环节,基本没什么事儿了。温以宁看得饶有兴趣,觉得那个主持人还挺好看的,有点儿神似年轻版的吴彦祖。温以宁目光追着他跑了满场,也没别的,她高中时迷过一阵明星,吴彦祖符合她的审美。 目光专注了许久,柯礼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可不可以帮个忙。 唐其琛刚才那杯酒一喝,有点不舒服了。年底公司内部待处理的工作还是很多的,他也不敢大意,准备找个地方躺一会儿。宴会还没散,柯礼和他不可能全离场。唐其琛说着没事,但柯礼断断不敢真让他一个人。 他给温以宁打电话,的确事出有因,“以宁,拜托了。” 这也算是出公差,对方坦坦荡荡的又是眼下这情况,温以宁不好推辞。 唐其琛找了个没人的窗边,背抵着墙,正低头揉眉心。抬头见着人,瞬间皱了皱眉。 这表情被温以宁捕捉到了,挺刺人的,她平静说:“柯助理让我来的。” 唐其琛沾了酒,脸色倒如常,但薄唇紧抿,倦色难掩,“你回去玩吧,不必要勉强自己。” 温以宁亦面无表情地走近,“不勉强。” 唐其琛眸色微提,看着她。 “拿一份工资,做一份事,老板,你能自个儿走还是要我搀?” 唐其琛的眼色又淡开了,语气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自己走,没那么老。” 这要有旁人在场,就能听出两人的对话呲着毛儿,无痛无痒但也绵里藏针,都不痛快。 酒店在c座,穿过大堂得换个一栋楼。温以宁跟他后面,谁都不说话,横竖都尴尬。进入电梯,唐其琛忽地靠着墙壁,很用力的一下。温以宁吓了跳,越发觉得他神情不太对。 唐其琛闭上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呼吸都有点儿喘。 温以宁犹豫半秒,“你有事没事?” 唐其琛没睁眼,话里也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贬意,“叫老板。” 温以宁一阵暗火没处儿发,声音也大了,“唐老板,要不要叫救护车?” 唐其琛索性连话都不给回了。 套房在顶楼那几间,唐其琛人进去,温以宁在门口说:“那你休息。” 她早想走了,转身的一瞬,屋里的唐其琛挺痛苦地嗯了声,气若游丝的,生生绊住温以宁的脚步。她是早想走了,但权衡再三,还是返身走了进去,走到唐其琛身边说:“我叫柯礼上来吧。” 唐其琛摇头,“麻烦你帮我倒杯热水。” 他样子是真不舒服,温以宁点点头,热水倒好,又给他找了条毯子。唐其琛是坐在沙发上的,坐不太直,跟宴会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相比,倒也另有一番姿态。 温以宁把水递给他,“你有药吗?放哪儿了?要不我给你拿来。” 唐其琛就这么看过来,目光笔直而有温度,他很突然地换了个话题,问:“怎么会来上海?” 温以宁一怔。 他能问出这句话,就表示一定是在猜测些事情的。温以宁眼睛没看他,低着脑袋,不轻不重地辩解了一句:“不是为了你。” 她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既然都过去了,她是不打算再牵扯不清的,所以当初没避开来亚汇就职,因为是真放下了。一段连情分都称不上的过去,百八年前的过去,没资格成为限制她人生的绊脚石。 女人不是只能有爱情,还得有别的。 她一句澄清,没旧情,没思虑,没留恋,其实也是很直白的一种方式。不过结合此情此景,仍是略有尴尬。 唐其琛很淡地回了句:“我也没往这方面想。” 那最好,皆大欢喜,成各自之美。 温以宁离开后,还是给柯礼打了个电话。柯礼赶过来时,是唐其琛来开的门,见着他喘气儿的样子,是不满意的,“跑什么?” 柯礼乍一见人,心里也没底。因为唐其琛看起来很正常,丝毫不像温以宁说的那样虚弱。 “唐,唐总,您没事儿啊?” 唐其琛外套脱了,就一件白色衬衫打底,袖口挽上去至手腕,他皮肤在男人里算是偏白,但白而不腻,骨相身姿非常出众。他让柯礼坐,说:“没事。” 桌上还有一杯水,喝了半杯的,余下的还温热。 柯礼匪夷所思,不过回想一下,哪怕之前在现场,唐其琛也算正常,他胃疾复发的样子不是没见过,哪儿还能站直说话,脸色直接能白几度。 唐其琛问:“那边结束了?” “啊,没,还继续呢。” “那你过来干吗?” “以宁给我打的电话。”柯礼说:“她说您状态不太好,我怕您出事儿就过来了。” 唐其琛听到这里时,心情还算平稳,随口问:“她怎么说的?” 柯礼面露难色。 唐其琛看过来,虽无言,但眼神带着苛刻的压迫。 静了几秒,柯礼没撑住,只得实话实说,“说您快死了。” 唐其琛的表情非常难看,难看到压根没法儿找到形容词。就这么沉默着,安静着,如秋风里止不住的落叶,打着旋儿地往地上落,最后被路过的人来人往,没有丝毫感情地踩在脚下。 柯礼又想起一事,“傅西平的电话打我这了。” 唐其琛身体总算回了温,“他说什么?” “他”柯礼略有迟疑,“他不知从哪儿知道了以宁在亚汇集团上班。问我来着,然后说了一句话。” 唐其琛点头,“说。” 柯礼深吸一口气,不太好听,不是好话,很符合傅西平那吊儿郎当的直球性子。当时得到肯定答复,一句“唐其琛我x你大爷你到底想干嘛我x!”就这么脱口而出。 唐其琛听完,方才回温的身体又彻彻底底冻成了寒霜。连着被咒骂两遍,本来好好的胃,在这一刻,竟然开始隐隐作痛了。 这座楼的电梯是有区分的,现在过了零点,专乘的那几座得刷个卡识别。唐其琛说:“不碍事,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明月最相思(5)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源头悄无声息地遏制, 柯礼这事儿办得云淡风轻。十五分钟后返回停车场,黑色奥迪q7停角落, 他弯腰对驾驶座说:“妥了。” 唐其琛点点头, 示意他上车。 柯礼说:“您今天累了,我来开吧。” 唐其琛手一拂, “自个儿来。” 柯礼坐副驾, 边系安全带边说:“老关打的招呼, 以宁应该没事了。” 唐其琛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柯礼分辨一会, 觉得是讽刺比较多。拿捏一番,说:“我打听过了,她是两年前从h省的外译机构辞职来上海,跨行转业做了广告媒体。高明朗好色出了名,他们那公司也是局势复杂。” 顿了一下,柯礼继续道:“能立足, 已是很不容易了。” 唐其琛单手控方向盘, 语气平平:“知道不容易还冲动。你说, 这几年她是有长进,还是没长进?” 柯礼哑口无言。 驶出停车场, 并入主干道, 唐其琛才说:“你为她说的话, 多了。” 柯礼抬手抵了抵鼻尖, 点头, “抱歉。” 这声抱歉,唐其琛心里明白是情有可原的。柯礼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为他处理过太多人和事,举止有礼,很能领会要意,正因公事公办,才难免显出寡情。别人很难从柯礼口中撬出唐其琛的行踪,但温以宁一问,他都乐意告知。 二十出头的姑娘一合眼缘,柯助理身上便多了几分难得的和气。现在回头一看,那时候的两人,关系倒是非常友善的。 短暂安静,唐其琛头往后枕,“安蓝在争取的那部电影叫什么?” “《建国大业》。”柯礼说:“中宣|部和总局的推荐影片,是明年五个一工程奖里树立行业典范的标杆作品。” 唐其琛闭眼休憩,说:“她需要一部这样的作品。” 需要根正苗红地镀镀金,需要做上行下效中的那个上。 柯礼心领神会,点头道:“好,我去办。” ——— 霜降节气一过,南方步入深秋,桃江边小镇的冬天冷意更为提早。温以宁坐在晃晃荡荡的中巴车上,看着白气覆在车窗,前边的小孩儿正有滋有味的拿手指在上边画圆圈。 到家的时候,江连雪正在牌桌上大杀四方,麻将声噼里啪啦,边上搁着一张塑料凳,上面是烟灰缸和抽了一半的烟盒。她很惊讶:“哟,回来了?” 几个牌友都是熟人,纷纷回头:“宁宁啊,多久没见着啦,越来越好看了嘞——诶,钱错了错了,我开了个杠,找十块。” 温以宁笑笑,叫了人就去卧室放行李。门是半掩的,外头动静渐小,牌友走后,江连雪数着一把零钱:“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家里米都没了,我还没去买的。” 温以宁从卧室出来,抬手扎着头发,“随便吃点,下面条吧。” 她走到门右边的桌子边,手指一捻全是灰,于是抽了两张纸把上面擦干净,江连雪说:“面条也没有了。” 温以宁动作停了下,又继续:“那你去买,我不吃,你总得吃吧?” “我减肥。”江连雪上午手气不错,一把零钞丢进抽屉里,回头看到温以宁弯着腰在柜子里翻找,告诉她:“哦,香烧完了。” 温以宁直起腰,眼角有了不耐,“打牌就有那么好玩?一天天的,连饭都不吃了是不是?” 江连雪啧了一声,“我饭吃得好着呢!” 温以宁的不耐渐渐转为不悦,虽不再回话,但这个沉默的气氛像是插了钢筋水泥,较着劲,硬的很。江雪连知道她是借题发挥,清了清嗓,讨好道:“我去楼下买香烛,多买点,顺便带点菜,你要饿了,冰箱里有苹果,我给你洗一个呗。” 江连雪就这点好,性子虽急,遇事不服软,但眼力灵活,能屈能伸这个词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别去买了,出去吃。”温以宁习惯了这样的相处,罢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苹果,洗干净后放到刚才擦干净的桌面上,然后退后一步,稍稍抬起眼睛。 桌面靠墙正中央,黑白照片镶在同色系的木框里,女孩儿的眼睛很漂亮,静态之下也能感受到它们在闪耀。温以安很少自拍,也很少出去玩儿,所以当初选照片的时候余地有限,这是她高三那年的证件照,原片是红底白衣,扑面的青春气,当时江连雪不同意,说人都死了,选个深沉点的。 但温以宁还是替妹妹选了这一张。 十八岁很好,美好的一面就以另一种方式长存吧。她想。 出门前,江连雪以最快的速度化了个妆。她到年底才满四十五岁,又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类不老面相,稍作装扮就很惹眼。她要吃湘菜,风风火火地点了四五个,合上菜单说:“你团个券,美团上有,100一30新用户还有折上折,上回跟你秦姨来吃过,划算。” 温以宁倒着水,手机就搁一旁。 江连雪端起热茶,吹了吹气儿,眼皮也没抬,“今天周三,你不上班有空回来?” 温以宁嗯了声。 江连雪也嗯了声,带刺儿地说:“那种死贵的城市有什么好待的,你挣两万一个月又怎样,一年也付不起一个厕所的首付,压力大内分泌失调,不到四十就不来月经也是很有可能的——辞了拉倒。” 温以宁听到后面四个字,挺无语。 “呵,”江连雪不解释是如何看出来的,越发不屑:“我觉得你脑子是抽了,放着好好的翻译工作不要,跑去上海瞎折腾。累不死你。” 又来又来。温以宁最烦这事,“你能不提了吗?” “我不提谁提?错了还不准说?”江连雪上周做的指甲已磨损了颜色,艳红艳红的,跟她此刻的情绪似的,“你那复旦白读了,过两年奔三十,要什么没什么,可把你给能耐的。” 温以宁低着头,不说话,手指戳着美团一下一下使暗劲。大概安静了五六秒,手机突然被抽走。江连雪起了身,把她屏幕按熄,窝火道:“算了算了,我付钱。下个月不要给我打钱了,等你找着工作再说。” 总之,一顿饭吃得不太痛快。 温以宁第二天就得走,大清早的天都没亮,江连雪这种牌桌赌后基本就是日夜颠倒型,不可能早起。六点四十回上海的高铁,差点没赶上,温以宁找到座位坐下后还在喘气,她从包里拿纸巾,一打开,愣了下。包里一沓红钞|票,不遮不掩地丢在里面,倒挺符合江连雪随心所欲的性子。 少说也有两千块,下个月的赌资估计全贡献出来了。 到站的时候,温以宁收到短信,江连雪:“育人小学招英语老师,找不着工作回来算了,来回折腾车费不嫌贵啊,作死。” —— 九点多到公司,繁忙景象一如往常。不过每走几步落下背影,后边总会有几双眼睛瞟过来。 温以宁是来辞职的。 满打满算在这公司待了两年,但自己的东西不多,水杯纸巾几瓶维生素,一个袋子就能搁满。她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几个跟过她的小员工要进来送别,温以宁冲他们摆摆手,便都止了步。收拾到一半,门口脚步声齐整,三个保安走了进来,后头是高明朗。 高明朗右脸还能看出红肿,温以宁那天下手不轻。他心里记恨,指着说:“重要岗位的离职牵扯太多保密信息,按规章制度办事,给我看好了。” 这事儿做得挺恶心,温以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是为公司拿下过几个口碑案子的人。高明朗瑕疵必报,也就不顾忌什么人情脸面了。 保安翻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看,连保温杯都拧开盖检查里头装东西了没。同事们先是窃窃私语,然后皱眉摇头,个个义愤填膺却谁也不敢吭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高明朗也不拦着,故意的。几个保安搜刮一顿无果,不过不重要,羞辱到了就成。高明朗语气还挺和善,“我一直就很看好你,可惜了,咱俩没有师徒缘。” 温以宁没他那么假,逮住机会不想让他痛快,点头说:“孽缘要了也闹心,好事,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边说边打开左边的柜子,把里面十几本荣誉证书搬了出来,这是这两年的功勋章。温以宁把它们塞到高明朗手里,“我认认真真地来,清清白白地走,问心无愧。——麻烦丢一下垃圾桶。” 然后留了一个洒脱的背影,没再回头。 ——— 十二月刚开头就降了两轮温,大衣裹身也有点挡不住寒气。年底收尾工作多,这一周忙着审核报送给证监会的年度资料,到今日才算告一段落。 傅西平在新天地攒了局,他们这个圈子,玩好的也就这么一拨。唐其琛从亚汇出来时,天光尚早。柯礼还有事向他汇报,所以也并排坐后座。 正事忙完,柯礼收好资料,顺带看了一眼微信群,有点意外:“安蓝也在。” 唐其琛几不可微地皱了下眉,“她不是在杭州拍戏?” “可能提早回了。”柯礼说:“有一个来月没见着她了。上周我碰到她经纪人,说是在给《建国大业》拍摄定妆照。” 唐其琛嗯了声,没多提。 宾利车内空间宽,浮着淡淡的松柏檀泉,是他惯用的男士淡香。工作告一段落总教人惬意放松。司机老余是个老上海,四十出头开车很是沉稳,他总能绕出不知名的小路,路况良好避开拥堵。 往七十街的岔口开进去,半旧居民区,小区名儿连唐其琛都眼生。他侧头看窗外,难免留了几分心思。宾利不疾不徐地开了几十米,唐其琛忽地开口,“老余。” 车速平稳落下,柯礼也顺着看出去,这一看,先是不太置信,两三秒仍是迟疑:“那是?以宁?” 唐其琛静着一张脸,幽深得离奇。 马路对面的一个酒楼,是在办结婚喜宴,酒楼外面的空地也被利用起来,搭了个户外舞台,看布置是山寨版的欧式宫廷风,灯光彩带一个不落。宾客围了几圈,台上的温以宁握着话筒,不知哪儿弄来的粉色蓬纱裙,不合身,后背还用夹子给夹住。她的妆容很夸张,隔着一条马路都能瞧见眼影是紫色。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新郎帅气风度儒雅,新娘风姿翩翩似仙女,当真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让我们共同祝福一对新人,今生今世,永相伴。” 音箱效果纯粹就是声儿大,没有丝毫美感,她装腔拿调的主持词全往上扬,音乐放的是一个烂大街的流行曲,温以宁调动气氛,又笑又跳地给小朋友发桃心气球。 八百一场的司仪费,不能再多了。 车子还是滑行的,十来秒而已,就把这场景甩出了视线。 拐上主干道,柯礼仍是不敢喘大气。其实唐其琛的反应是非常平淡的,淡到柯礼也拿捏不准半点心思。多年第一行政秘书不是白当,不该说的,他从不乱说。就在他以为这事过去时,唐其琛忽然问:“她辞职了?” 柯礼有那么半秒发怔,他没料到唐其琛会联想到这方面去。到了地方,他稍晚下车,进了会所门便径直往长廊走。 “这。”声音出其不意。 柯礼扭头一看,惊讶,“您还没进去呢。” 唐其琛坐在大厅的单座沙发里。两手搭着左右扶手,腿叠着,这人穿着气度向来超然,只不过人性子冷,远看更显不易近人。 柯礼走过来,刚在打听消息,手机握手里还热着,说:“辞了,辞了一个多月。高明朗跟圈里打过招呼。她想继续在这一行待下去,难。” 唐其琛没说话。 柯礼想来也好笑,“还能当婚礼司仪,挺要强的,跟以前那时候有点像了。啊,您进去吗?西平催我两遍了。” 唐其琛起了身,空调温度高,他脱了外套,搁在右手腕上,浅米色的薄线衫恰恰贴合,腰身往下连着腿,身材是极好的。柯礼走前边,“西平今天中午已经喝过一轮了,您今晚要是跟他玩桥牌,一准儿赢。” “高明朗是怎么放话的?”唐其琛状似随意一问,但脚步慢了,停了,不动了。 “不太好听。”柯礼没正面回答。 唐其琛点了点头,“你给陈飒去个电话。” 柯礼很快联想到人事方面的情况,明年的人资储备需求计划已经报了上来,陈飒的助理休产假,加上内部福利政策,一年假期,这个职位是空缺的。 唐其琛没把话说明,但意思已是显山露水。不过柯礼没敢当即答应接这一茬,玩笑话说得委婉:“如果陈飒也说,她不想得罪高明朗,不敢要呢?” 当然,这话没别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唐其琛的角度,权衡着任何一种可能。 “她要这个人。” 唐其琛的视线就这么看了过来,灼灼神情里映的是天理昭昭:“——我说她敢,她就敢。” 花有重开日(6) 中秋和国庆挨得近,双节在即,工作量大。温以宁上周被高明朗名正言顺地降了职,但事情还得她来做。整个小组气氛低迷,人人自危。 再后来,文雅那边接了个外企在中国的长期广告推广项目,并在讨论会上提了个要求,说是要增加人手。 高明朗非常慷慨,“这个时候就不对外新招了,内部调整一下,温以宁那边有没有问题?” “我手上跟进的工作也很多,如果再抽调,可能会耽误进度。” “能克服的就克服,能延后的先延后,你和文雅自行协调。”高明朗说得冠冕堂皇,但明耳人都听得出,温以宁已经没了发言权。 当天下午,她组里的三个员工就来请辞。站在办公室外面,你看我,我看你,扭捏踟蹰,不敢进去。僵持了几分钟,门忽然打开了,温以宁看着他们。 推搡了半天,中间那个才硬着头皮说:“温姐,文组长那边的后制组缺个技术员,她要求我” “是她要求,还是你自己想走?”温以宁目光淡淡,始终没挪眼,“如果你不想走,我去跟高总交涉。” 那人把心虚的话咽下去,不再吭声。 温以宁点点头,看向另外两个:“你们呢?” 没声儿,低着头。 “好,把调令拿来,我签字。”温以宁批准后交还回去,明显见着他们松了神情。 “温姐,这也是上面的命令,我们不太好拒绝。”技术员小林说得唯唯诺诺,为求心安似的提声:“以后你有需要,我二话不说帮你。” “出去吧。”温以宁打断,“帮我递个话,还有想走的,现在来找我签字。” 下午陆续又来了四个,却始终不见符卿卿。温以宁直接找到她,“我要出去一趟,把字先签了。” 符卿卿条件反射似的站起,碰倒了水杯笔筒,稀里哗啦好大声响。她慌乱且愧疚,憋了一天的话说得磕磕巴巴:“我不走的。” 温以宁:“签字。” “我不走。” 符卿卿的声音提高了,周围人看过来。她自觉窘迫,眼珠往左往右,再回到温以宁身上时,生生给憋红了。 静了两秒,就听温以宁说:“你走不走已经由不得你,现在,是我,不要你了。” 到第二天,就剩一个打杂的临时工还留着。高明朗也不再丢活下来,温以宁成了闲人一枚,可公司的大小会议都让她参加,干巴巴地坐在那儿浑身尴尬。这就是高明朗的卑鄙之处,往人难堪的时候捅刀子,痛,却偏不让你出声儿。 “听说了么,温以宁的工作归纳给文组长了,成她领导啦。我刚才还看见以宁抱着一大摞文件去复印呢。” “不会吧,这什么世道啊!论工作能力,文雅还不如以宁呢。” “那还不是高总一句话的事儿。” “说起来,她们那组也是应酬最少的。” “这个我知道,因为她自己不喜欢饭局。” “可这几天,文雅天天让温以宁去应酬陪客户,还是巨难搞定的那种。” 短暂安静,其中一人感叹说:“其实她这几年吃了很多苦,一外地女孩儿,在上海立足不容易的。哎,她应该顺着点高总。” “顺了他的风流吗?”大家掩嘴偷笑。 一个月来,同事们没少抱不平,但谁也不敢明里表态。怜悯也好c公道也罢,别人的故事终究只是够人消遣的谈资而已。感同身受这个词,在丛林法则的社会职场里,变得几近不可能。 周五晚上在中山东路有饭局,陪的客户是东星电视台新闻中心主任,新官上任精神得意,酒过三巡之后就有点人来疯。义千传媒明年的广告投放还得仰仗这位主任,高明朗和文雅当然是顺着哄着,这礼拜文雅让温以宁赴了四个局,是个正常人都得崩溃。今天喝的又是茅台,高明朗存了心没打算让她舒坦,温以宁胃里火在烧,借口去洗手间才能出来透会气。 江连雪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问她两周没回去了,什么时候回家。 温以宁掐着太阳穴,在窗边吹风醒神,“再看吧,最近忙。” 听出了女儿声音不太对劲,江连雪问:“工作顺利吗?” “嗯。” 太久没和女儿说上话,江连雪不免多念叨几句:“当初留在翻译院不是很好吗,轻轻松松,体体面面,哪里用得着现在这样辛苦!” 温以宁提声打断:“您能不能不提这事。” 江连雪来了气:“我提都不能提了?” “不辛苦,挺乐意的。” “乐意什么,你就是犟,是一根筋,是不听劝,事都过了多久了,你是不是还没放下?我看你就没放下过。” 温以宁安静下来,斜开的窗户缝钻进夜风,脸色一吹就白。母女俩有七八秒没说话,等江连雪想再开口时,电话挂断了。温以宁转过身,手机还举在耳畔,抬头就瞧见了柯礼。 柯礼其实已经留意她有一会了,对上视线也挺自然,客气道:“以宁,好久不见。” 四年?还是五年?再久远,也没法儿装不认识。温以宁点点头,“柯秘书,您好。” 这声工工整整的称呼,听得柯礼面带微笑。那时候她念大三还是大四,浓妆淡抹总相宜的一姑娘,眉目鲜亮得像是园里的春景。唐其琛一向情绪不形于色,对谁都亲疏有别,但常把温以宁带在身边,几次私人饭局也不避讳。 柯礼看得出来,虽未明说,但老板对这姑娘是不一样的。 以宁那时最爱跟他开的玩笑,“柯礼!你辞职算了吧。” 柯礼也笑,“唐总不会放我走。” 以宁说:“你辞了,我去他那儿应聘呀。” 柯礼明知故问:“他秘书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白天黑夜的那种,做得到么?” 话里带笑,一眼望穿她心思,温以宁咳了两声就跑了,嘀咕说:“臭管家呢。” 时过境迁,事过情变,眉目依稀,却早没了那时的和气。 柯礼看着她,挺直接的一句话:“生疏了。”然后指了指左边客气道:“有空来坐坐。 回到包间,傅西平嚷:“正好正好,来替我两把,下首歌是我的,我得唱。” 柯礼拧了拧手腕,走过来,“行。” 对面的安蓝侧过头,瞧了眼屏幕,“又是这首歌啊,西平你是不会唱别的吧。” 唐其琛打出定乾坤的最后一张牌,头未抬,收了这把庄,瞄了眼数额,才微微靠后,姿态松了松。 安蓝坐在沙发扶手边,挨着他很近,伏腰帮他数了数,“不错,西平的都赢过来了。” 柯礼说:“他十有九输,不见怪。” 唐其琛这才问他:“刚去哪儿了,这么久。” “碰见一个熟人。”柯礼拆了副新牌,说:“您也认识。” 安蓝随口:“齐总吗?我来时碰见他了,还是他帮忙让我坐的专用电梯。” “不是。”柯礼洗好牌,切成两沓搁在桌中央,“是温小姐。” 他说得平静自然,抬起头,撞上唐其琛也刚好抬起的眼睛,这双眼睛明明没什么情绪,但凝神注视的时候,让人莫名犯怵。 “哪个温小姐?”安蓝绽着笑问。 柯礼没回答,没敢答,刚才那一眼教他怯了胆量。安蓝笑起来时牙白如贝:“姓温啊,挺特别的姓,诶,其琛,你以前是不是有个高中同学也姓温?” 安蓝的美自成一派气质,本就背景显赫,又在娱乐圈磨了多年,毫无疑问的人上人。她情商高,拐着弯地问话,又不表现得太昭然。 就在柯礼认为她的问题要不到答案时,唐其琛竟主动答:“一个有过工作联系的人。” “业务员啊?” “嗯。”唐其琛转了话题,问她:“你最近碰到事了?” 安蓝也不隐瞒,略起烦心,“是的喽,明年年初戛纳影展的开幕参展影片,总局报上去的名额。女主角迟迟没定,竞争得厉害。” 唐其琛没再说话,只吩咐柯礼切牌。 傅西平唱完歌又过来了,瞧了眼筹码,按住柯礼直呼呼:“你打你打,你手气比我好多了。” 一桌人都是嘴皮子热闹的,气氛很是轻松。唐其琛偶尔弯起嘴角,面色也是淡然沉静的。又过一会,他看了看时间,对安蓝说:“不早了,让邹琳来接你。” 安蓝说:“还早呢,我再玩会儿。” 柯礼顺着老板的话,笑着说:“再晚点,人就多了,出门容易被粉丝认出来。” 安蓝坚持:“我想再玩一会儿。” 唐其琛侧过头,看着她。 安蓝眼神放软,声音放软,“就一会儿好不好?” 几秒对视,唐其琛视线重回牌桌,挑了个连顺打出去。 “好。” 温以宁那边的饭局还在继续,以前也不是没和媒体圈的领导吃过饭,这种体制内的还是有分寸,场面话说几句就完事儿。但今晚高明朗是个能作的主,文雅更是个见风使舵的,仗着身份让温以宁作陪,酒水无尽头。 后来真扛不住了,温以宁去洗手间吐了一回,颤着身子一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文雅。文雅喜爱穿红裙抹浓妆,丰满高挑人间尤物。她酒气熏天,笑着问:“吐了啊?” 温以宁拣了纸巾擦手,看她一眼打算绕过去。 文雅拦住她,“当初我怎么看走了眼,你一打杂的临时工竟然能带团队,够本事的啊。不过现在来看,我还是没看走眼。” 温以宁和她站得近,香水酒水混在一块格外烈。她忍住不适,笑得四平八稳,“那恭喜你,你眼光好。” 文雅最烦她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借酒发气:“你就给我拿劲儿,你一外地来的,没背景没关系,真把自己当角色了。” 温以宁点点头,“你说得是,你有高总,高总一直把你当角色,我怎么比得上你。” 文雅表情愈发尖锐,久久不语,最后讪讪一笑,放松地拢了拢耳边碎发,凑近了,“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就你身上这股劲儿。装什么呢?斗什么呢?你横竖就一个输字。” 末了,七分醉的文雅用上海话不怎么文雅地骂了一句,而后扬长而去。 温以宁隔了一会才回到饭局。她补了妆,很有精气神,落座的时候款款微笑。高明朗和新闻中心的主任已经喝高了,只差没当场拜把子。他醉红了眼睛,指着温以宁,大着舌头问:“懂不懂规矩,离开这么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梦醒时见你(1)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周末, 上海变天。 立秋已过五六日,但盛夏的尾巴还张牙舞爪地翘着。不料午后突如其来落了场冰雹,过程不过两分钟, 一晃眼, 又是明晃毒辣的艳阳高悬于空。 温以宁手头刚结了个项目, 在家歇着。窗外奇景对她吸引力不大,所有的专心都放在了微博上。连着三天, 热搜第一都是一个名字,安蓝,热搜第二也都是一个名字, 义千传媒。 安蓝粉丝忠心护主, 个个义愤填膺。义千传媒这边骂声一片, 恨不得让其以死谢罪。符卿卿打来电话时, ipad正好给刷没电关了机,温以宁意犹未尽地喂了声。 “温姐,你听说文组长的事儿了吗?”符卿卿兴致盎然, “她栽了。” 大概是积攒了太多不服与不快, 符卿卿大有扬眉吐气的愉悦:“擅作主张, 该她的。看这回高总还怎么护短。” 温以宁极少接话,只在最后说了句“周一见”, 泄露了她内心酣畅淋漓的快感。 说起来, 这事儿跟她没有实质关系, 但也不是全然无关。义千传媒做到今时今日地位, 小团队不少,但真正拿得出手的,也就温以宁和文雅。 前者像一束暗中潜伏的常春藤,给点儿阳光就疯狂生长。后者恃美行凶,深谙美色之道。两人斗了这两年,各凭本事,平分秋色,也没见谁讨了上风。 安蓝代言的一个智能产品的广告推广由文雅一举拿下,为这事没少在温以宁面前得意。三天后有一个上海时尚之夜的活动,主办方是中|宣部国家电影局,瞩目程度顶级,文雅尽职尽责,还真把广告推到了红毯秀的黄金位置。金主高兴啊,直言以后的项目都给文美人做。 大概是春风得意难免得意忘形,顺风顺水的关口,文雅做错了一件事,她没打商量,直接要求安蓝要在红毯秀那天,穿她指定的礼服——红白相间,和代言酒品的瓶身设计遥相呼应,美名其曰软性宣传。 安蓝那边没有当即表态,只在第二天,风轻云淡地送来了一份解约合同。 安大影后最忌他人擅自做主,受不得半分勉强将就,不在意千万赔偿金,不在乎舆情导向,不在乎人情脸面日后好相见,颇有几分仗势欺人c恃宠而骄的底气。 文雅傻了,公司急了。 温以宁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但仇者快的心理,谁没有? 周一,艳阳高照,气温又直逼三十八度,仿佛昨天的极端天气是一场幻象。 义千传媒坐落陆家嘴中心位置,大厦被阳光一照,气派晃眼。温以宁等电梯的时候,符卿卿踩着高跟鞋叮叮跑来,“温姐,早啊!” “早。”温以宁摘下墨镜,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什么?” “生煎包子,超难排队的,没吃早餐吧?我买的双份儿。” 温以宁笑着说:“谢谢,我不吃早餐。” 电梯到,进去后,符卿卿说:“文组长今天七点不到就被高总叫去了办公室挨训,现在还没出来呢。” 符卿卿去年就职,虽在温以宁手下做事,但资历浅,不敢直呼文雅全名。未等老大开口,符卿卿叽里呱啦一大堆: “这事儿客观说起来吧,我觉得是安蓝耍大牌。但现在网上的声音一边倒,竟然都站在安蓝这边,单子丢了就丢了,关键是舆论压力特别大,据说周总连夜取消了美国之行,急着回来处理。” 温以宁见怪不怪,“她粉丝多,控场控评也很正常。” “耍耍大牌发发脾气也就算啦,为这事儿解约,就因为不高兴。这么做也太撕脸面了,有钱也不是这样任性的呀。”符卿卿喋喋不休,八卦了好一会儿,才把话题扯回来: “不管怎样,咱们总算出口气了。” 温以宁不置可否,迈步出了电梯。 经过高明朗办公室,确实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怒薄斥责,还隐隐听到文雅委屈反驳:“我哪儿知道那个安蓝脾气这么臭啊,奇葩。” 多半是气话,但高明朗却发了飙:“你哪知道?平日你做事谨慎,怎么这次这么马虎?安蓝什么人你查过没,你擅作什么主张?” 后面没听见,温以宁进了自己办公室。这边的对话还在继续,气氛却悄然变了调。 “你凶我干什么?我想把事情搞砸吗?”文雅似嗔似怨,似娇似嗲。 “好好好。”高明朗讨好地一手揽过她的肩,语气姿态都放低,“公司那么多人看着,总得做做样子不是?” 文雅脸上挨了对方一亲,理直气更壮了,“这事儿怎么解决?” 高明朗被唇上绵软的触感撩得起了邪劲儿,大喇喇的三个字:“急什么。” 文雅走出高明朗办公室是一小时后,温以宁被叫进去是十分钟后。十分钟时间,已够这位高总衣冠整洁,正襟危坐了。 又一个十分钟,办公室里传来悲怒质问—— “凭什么让我给她擦屁股?!” 温以宁一句话铿锵嘹亮,办公室门还未关紧,外面挨得近的同事伸头张望。 高明朗起身关门,不急不缓:“公司的共同利益,怎么能叫为谁擦屁股?我知道你有情绪,这话在我面前抱怨抱怨就行了。上头领导最喜欢的是什么你忘了?团结。合作。” 温以宁安静几秒,平声道:“这个烂摊子我收拾不了。” “谦虚谨慎,能力出众,顾全大局。不错,周总对你的褒奖的确很中肯。”高明朗又走过来,“我已经跟周总汇报过了,公司现在遇到困难,他也赞同这个决定。” 温以宁面色如镜如湖,任这把风吹得再劲再招摇也瞧不出喜怒哀乐。 她走出高副总办公室时,一身鱼尾红裙的文雅汹涌澎湃迎面走来,那笑容与高明朗如出一辙,“所有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待会送到你办公室。” 温以宁睨她一眼,清冷又高傲,胜过千言万语的辱骂。 消息很快传出,符卿卿气疯,“凭什么?自己捅的篓子让咱们收拾?高总护短,还不是因为” “收。”温以宁打断,“有些话不该你说,就不要说。” 符卿卿憋了回去,不服气地把剩下三字儿低声骂完:“上过床。” 这种事心照不宣,往好了说,男未婚女未嫁,合理合法。往俗里说,靠不要脸吃饭也是一种捷径。高明朗曾经试图说服温以宁也别要脸了,一到晚上就发各种性暗示短信,温以宁一忍再忍,终于在某次高总醉酒忘形,竟给她发了个自己的裸身照片后,爆发了。 她第二天来到高明朗的办公室,不坐,不笑,不寒暄,不示弱,不求全,用她一贯的骄矜冷傲目光控制住了场面。 “高总,您下次做苟且之事的时候,最好去酒店,公司里,凌晨加班的人不是没有,声音小一点,文组长那天都喊破了音,不过以我对女人的了解,多半是装的。您下回再给我发短信,请斟酌用词,不然下回我会给公司全部员工发一封邮件。” 温以宁言简意赅,“不浪费资源,只写两个字——疲软。” 自那以后,高明朗再也不敢惹她,不过暗地里使的绊子倒是越发变本加厉。 对符卿卿的一通抱怨,温以宁不持异议,在本上写了一页纸,撕下递给她:“越详细越好。” 她要相关人员的资料。 符卿卿憋屈,看样子,空手接白刃,是真的接下了。 当天晚上,温以宁就收到了符卿卿的汇总,“除了百度上能查到的,我还托我那男同学打听了不少呢,不过真假有待考验。” 隔壁男同学高中时候追过符卿卿,现在在个挺有名气的娱乐公司做记者,娱乐圈的边角八卦不在话下。 温以宁看着厚厚一摞纸,一目十行,精拣有价值的便多留意,十几页翻过去,从品牌高层c到时尚之夜活动的相关机要人员, 最后五页,安蓝。 符卿卿办事机灵,小女生对娱乐圈本就有兴趣,洋洋洒洒,精确到安蓝哪月哪日买了哪条珠光宝气的裙子。她越说越刹不住车:“我最喜欢她演的《任春风起》,演技超棒的,我同学说,人是真的美,近拍也无可挑剔。人比人气死人哟。不过脾气也是真的差。” 越到后面看得越慢,温以宁忽然就不动了。符卿卿伸眼一看,来了劲,这才是她此次任务的功勋章。 “活跃在一线的花旦哪个没有人脉靠山,可做到像安蓝这样的资源,真的是极品了。”符卿卿凑过去:“您知道亚汇集团吗?” 亚汇集团,前身有一响亮名号,上海唐氏,百年名企,十九世纪的香港贸易洋行扬帆起航,唐氏顺应时代潮流,开疆拓土,在水深港阔的维多利亚扎稳脚跟。随后转回沪上故土,发展得荣辱不惊,相当低调。 “几年前董事局变更,新的首席执行官在董事会上全票通过。”符卿卿眼里像有火把在燃,“ce一帅得要命,而且很年轻,要不是私生活低调保密,早成网红了。” 她情绪澎湃,压了压声音,说:“安蓝真正的靠山,就是这位唐总。” 大概是小姑娘的声音过于跳跃,温以宁竟然岔了几秒神。她莫名想到昨天,盛夏酷暑里突降人间的两分钟冰雹,极端天气,总寓意着些什么。 结合这个倒了血霉的周一来看,妖艳之象,流年不利。 温以宁捏紧纸张的手指暗中较劲,抠疼了自己才慢半拍地松开。 目光落在资料最后一行,三个字: 唐其琛。 这次牵线搭桥替她解决了眼前的困局。高明朗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对她笑脸相迎嘘寒问暖。温以宁暗自佩服,明面上也是拾阶而下,成全了这一团和气。 胡总那边更是说一不二,高铁项目没那么快开展运营,但一些小项目的推广还真交了过来。半个月过去,月底业绩考核,她这组的绩效奖金反而是公司最高的。发工资这天,符卿卿非得请她吃饭,麻辣小龙虾点了两大盆,俩姑娘吃得唇红如血,喉咙冒烟。 “我扛不住了,剩下的归你。”温以宁眼泪都辣出来了,满地儿找水喝。 “宁姐你不是合格的h人啊,h省挺能吃辣的呀。” “从大学算,我在上海待了快八年,口味早被改造了。”温以宁灌了一大口水,又给符卿卿递去一杯。 “温姐,你老家漂亮吗?” “漂亮。”辣劲已经缓了过去,温以宁说:“我们家门口有一条江,夏天很凉快,晚上不用开空调。” “哇!那你以后还会回去吗?” 温以宁笑了笑,“不知道。” 符卿卿感叹:“上海的生存成本太高啦,我一个月房租两千,水电费两百,上班还得转两趟地铁,累死啦!” 最后一只小龙虾解决,她没摘一次性手套,捻着桌上的龙虾壳玩儿。 “而且我们家小汪汪在武汉,好远哦,他来看我一次来回机票都得一千八,我舍不得他辛苦,可是我真的很想他,来大姨妈的时候想他,出租房里的水龙头坏了想他,停电了想他——唔,异地恋好可恶。” 温以宁听她碎碎念,诉说着生活的不易,爱情的艰辛,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以及眼睛里仍然不灭的希冀。 符卿卿的话题延伸很无边,忽问:“温姐,你为什么会转行?” 她无意间看过温以宁的简历,复旦大学英语系,专业八级,毕业后在一家很有名的外译院工作过两年,深得领导看重,原是有机会推荐去北京外翻院进修。但这份工作履历截止于前途坦坦的正光明时,她主动离职,重返上海,跨行换业,一切从零开始。 符卿卿边说边玩那些龙虾壳,一只只地摆,占满了空余的桌面。那是一个“汪”字。符卿卿摘了手套,双手合十对着龙虾壳许愿:“保佑我们家汪汪涨工资!” 温以宁笑了起来,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主动买了单。 月初相对清闲,第二天又是周五,同事们早早讨论周末要去哪儿玩。温以宁也准备下午早点走,结果接到胡总的电话,客客气气地邀请她晚上赴个局。一个小型的宴请,胡总人挺好,真心实意地举荐温以宁,广告行业兴的是广结人脉,一圈下来,温以宁收了不少名片。 “老胡对美人儿总是格外关照,多久不见你带人出来了。”说话的姓曾,做贸易的,满场都是笑脸示人。 胡总说:“哪儿话,带年轻人出来见见世面。” “胡总惜才,理解,理解。”曾总语气敞亮,但眼里深意犹存。 温以宁伸手:“曾总您好。” “好,好。温小姐很年轻啊,诶,跟老李他儿子差不多大?” “那应该同龄。”胡总说。 “说我什么呢?老远儿就听到了啊。”当事人走过来。 “来得正好,老李,小博不是回国了么,多带他出来,认识一些女孩子也好。”这位曾总真是八婆,喝了点酒乱点鸳鸯谱,指着温以宁说:“我看温小姐就挺合适。九几年的?” 温以宁说:“92。” 李总委婉道:“那比小博大。” “有什么的,大三岁抱金砖,小博更上一层楼了。” 言词越来越失分寸,胡总拍拍曾总的肩:“你家曾思明年龄也合适啊,没替自己儿子想想,倒记挂老李,大公无私啊。“ 曾总酒劲上头,大舌头控不住,“我们家不要这样的。” 声音很小,胡总也已经拉着他转过身去,是背对着的。温以宁还是听到了。周围还有四五号人,他们也都听见了。但个个面带微笑,这只是司空见惯的玩笑,不觉得有何不妥,温以宁是万千背景板中的一个,年轻貌美反倒成了别人眼里的原罪。 胡总和曾总说了几句,曾总提声:“哦,哦,她是唐总的人啊?”惊愕半刻,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那就难怪了。” 也不知是哪根神经错了谱,亦或是曾总嘴角过度理解的微笑刺了眼,甚至可能是某个姓氏挠中了燃点。温以宁一晚上克制平静的情绪“嘭”的一声断了保险丝。 她问:“曾总,您家不要哪样的?” 声音不算大,但字字铿锵,众人静了声,回了头,一瞬安静。 曾总迷了半会儿,眼神陡亮:“诶嘿?!”难以置信她的较真。 温以宁:“您说,你们家不要这样的。”她挺认真地环顾了四周,点点头,“我就暂且对号入座吧。那么——初次见面不过十分钟,您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吗?” 她是笑着说这些话的,笑容浸润眼角眉梢,目光扫过去,平静且坚定。 曾总被她质问得哑了语,脸色已然难看。 “玩笑话,不当真。好了,小温”准备打圆场的胡总话还未说完,温以宁打断,“胡总,还有一点你可能误会了,我与唐其琛先生并不熟。我和他这几年连面都没有见过。我不想借谁的面子,更不想让您误解。您信任我,让我做事,我就好好做,就这么简单。” 温以宁知道这番话不算给面子,罢了,她本就不擅长甚至心底里是排斥这些带有偏见的谈资。可笑的男尊女卑观念,把“自以为”当做真理,这就是一种不公正。 再待下去就没意思了,温以宁转过身,忽地对上一个人,一双眼。 唐其琛今天穿得不算特别正式,白衫黑西装敞开了,能看见腰腹的线条延伸下来,与外套同色系的裤装恰好融合,担得起长身玉立这个词。他站在明亮赤目的灯光里,本是轮廓温和的双眼,反倒显得清淡寡情了。 温以宁与他对视,不卑不亢,经纬分明。 唐其琛已经站了很久,刚才那番发言也一个不落地听进耳里。在场个个人精,嗅出了气氛中的微妙。短暂僵持,唐其琛正眼不再看她,而是朝前走去,“小东庄玩着牌,柯礼说有熟人,我下来看看。” 这把声音沉而有力,很有质感,跟记忆中的某一部分是重叠的。温以宁还没来得及体会,唐其琛的声音又传来:“是不太熟,让胡叔误会了。”他笑了笑,“曾总还生上气了?犯不上,别介意。” 温以宁的脚步停住,刚偃旗的火苗又窜了起来,转过身,问:“介意什么?介意我阐明事实,介意我为自己辩解?” 问题直指唐其琛,这一刻,彻底安静。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温以宁不是不明白,话说完就后悔了,借酒撒疯么这不是?横竖听起来都是不知好歹。 “胡叔上去玩两把,几个老同学。”唐其琛继续跟人交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或许是听见了根本不屑回应。 朗声笑:“不打扰,来就是了。”衣冠楚楚的男人们谈笑风生,温以宁留在原地,一条线笔直分明,划出了两个世界。 没犯浑太久,温以宁知道这种局面得给个台阶下。她果断上前道了歉。对胡总说,自己今天失言失分寸,给他添麻烦了。又对曾总说,是自己太较真,冒犯之处请他别计较。 “怎么还这么郑重了,没事没事。”曾总大手一挥,“我说话直接惯了,小温是吧,别介意。” 胡总也笑着说:“瞧我们都把年轻人吓着了,以后一定注意。” 这二位客客气气算是摆平了。他们说完后在等她继续。 三个人呢,最重要的那一位还站在那儿。本以为她会对唐其琛道歉,可等了半天,什么话都没再说。 唐其琛也不避讳,目光平静看着她。 温以宁对胡总略一颔首,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唐其琛也无过多反应,端起酒,跟胡总碰了碰杯,聊起了最近的汇率波动。几句寒暄,他才仰头抿了一口。 热烈气氛重拾,唐其琛浅酌的时候,旁人也是相聊甚欢,一派和气。忽然,唐其琛垂下手,把酒杯磕在桌上,动作不轻不重,但力道还是在那的。 他说:“这酒太涩。” 之前的平静像是天气过渡,这一刻才让人察觉出降了温。等众人反应过来,唐其琛已经撂局走人。柯礼在另一拨客商间应酬,笑着说失陪,赶紧跟了过去。 胡总拦了他一把,微眯眼缝,“小柯,给叔一句真话。” 这边应付完,唐其琛没再去牌局,柯礼跟上面的人吱了声便也回到车里,“唐总,回哪儿?” “静安。” 柯礼吩咐司机开车,掂量了一番,说:“曾总喝了点酒,说话不太注意,念念她”柯礼磕了下舌,立刻改口,“温小姐她才有的情绪。 ” 后座的人没说话。 柯礼:“其实这事儿还是曾总有失分寸,不过他这人向来这样,沾不得酒,容易忘形。听说,上回也是把一员工为难得当场痛哭,醉后失言,确实不太经脑子。不过温小姐很懂把场面圆回来,还跟他们道歉,其实”话到一半,柯礼发现自己说得实在过多。 “唐总,抱歉。” 灯火辉煌映在车窗上,分散几缕笼在男人的脸上。 车行又一程,他忽说:“我知道。” “嗯?”柯礼侧过头。 唐其琛说:“委屈了。” 柯礼跟在唐其琛身边近十年,是心腹,是最懂老板心思的人。可这一刻,他捉摸不准了。 柯礼又想起刚才胡总要的那句真话:“温以宁和唐总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柯礼心里叹息。 很多年前,互有好感,有开始另一种关系的可能,可闹僵时也惨烈决绝,不留余地。因为温以宁发现,她的全力以赴是场笑话。 唐其琛对她所有的好,不过是在她身上看到喜欢过的女人的影子。 十里寒塘路,烟花一半醒。 还有什么比所托非人更残忍的呢。 “我最后通知你一遍,那学校这周五面试,你周三回还是周四回?” 温以宁说:“我找着工作了,不回去。” 江连雪在牌桌上,麻将丢得哐哐响,伴着输牌的扫兴更加架不住耐性,凶了起来,“带种!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带种!别回了,一辈子别回了!把钱还给我!” 电话悍声挂断,一瞬间耳根子清静得让人晕眩。 江连雪年轻时候脾气就挺爆,承袭到了中年,她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从她十八岁生了温以宁就能看出来,有点仙气儿。不过温以宁还是能理解,一个容貌人上人的女人,一生却过成了人下人的样子,心里有苦含怨或许还夹着恨,久了,就成了唏嘘。 温以宁点开微信,把上回走时江连雪给的两千块钱转账还了回去。刚要熄屏,目光留在了聊天列表里排前面的一个号上。最后一行话还躺在那—— “温小姐,仍希望您斟酌考虑,期待与您会面。” 工工整整的态度,话里也有苦劝的余地。亚汇集团人事部三天前给她打电话时,她还以为是诈骗。后来人家再而三地致电,才相信这是真的。 相信了,却茫然了。茫然过后,温以宁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 高明朗这人太阴险,在资源和背景面前,她连蝼蚁都不算,说到底,还是只有任人拿捏的份。她租的这个小区价格不便宜,但当初一没债务,二也不用养家,想着上班方便咬咬牙也能应付。可一旦失业,生活的獠牙就伴着血盆大口凶残而来了。 温以宁没空想太多,就觉得,先扛过寒冬腊月,等明年开春兴许有转机。至于亚汇集团这支橄榄枝,世上道理无非就是公私分明才叫活得明白。但这个问题上,温以宁觉得,糊涂一点是对的。 这支裹了蜜糖的橄榄枝,她接不起。 本以为这事儿到这就是一个句号,可周四,温以宁碰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这天从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出来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柯礼开着一辆黑色奥迪,车窗还在往下滑,那张精英脸就跟冰雪初融一般对她微笑。奥迪是官车标配,远远一看,柯礼不像做生意的,这么多年儒雅和煦的气质未曾改变,倒像政法体系的年轻官员。 他指了指前边,“等我一会儿啊,停个车。” 温以宁啊了一声,点头,“行。” 这地方不太好停,电动摩托横七竖八,“慢点儿慢点儿,我帮你看着。” 柯礼转着方向盘,挺熟练,“没事。” 车停好后,他下车看着她手里,“东西重么,放车上,待会我送你回去。” “不重,就一些纸巾牙膏牙刷。”温以宁没怎么接话,跟本能反应似的,对柯礼还有有些防着。说不上是熟,但一说只是认识,好像又轻了。 柯礼返身从后座拿出外套,边穿边说:“一块吃个饭吧。” 他语气太自然,听不出丁点别的意图,态度上就能绊住人,让你不好意思拒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梦醒时见你(2)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温以宁拉开椅子坐下, 说:“您好。” 没被陈飒的态度唬住, 她从容且理性,客套话全部免去, 重点放在后续的弥补措施上,条条有理有据。 五分钟不到,温以宁就说完了。陈飒自始至终低头看文件,“别人都恨不得背个万字课文, 你倒简单, 三言两语就交差了。” 温以宁说:“我们既愧疚也珍惜这第二次机会,这一次,更多的是倾听c改正。” 陈飒抬起头, 看了她一眼, 然后笑了笑。虽是不屑的成分比较大, 但陈飒愿意打开新的策划书,逐一对温以宁发问。 她在经验和阅历上形成碾压,尖锐c直切要害,很是不留面子。 温以宁起先还能从容应付,但问题越到后面越刁钻,陈飒毫不客气:“擅自做主,不沟通,不作为, 不能平衡关系, 如此不专业, 凭什么值得再次信任?” 温以宁没有巧言吝啬地辩解,谦虚承认后,以问责开始,以侧面宣扬公司优势结束。陈飒彻底放下手中文件,所有注意力自此刻才全部集中到她身上。 “没有怪责过安蓝难应付?”陈飒抛出一个很微妙的问题。 温以宁说:“在其位,谋其事。” 六个字圆得也很微妙,把深意还给了对方去领悟。 会议室外面,唐其琛站在落地窗的后侧看了很久,这个点的阳光西移,一束落在他肩头,能看见尘粒轻飘,能看清男人衬衫上的浅色纹路。 “唐总,可以出发”柯礼走来,在看到会议室里的人后,顿时失声。分辨数秒后,既诧异又起疑:“以宁?” 唐其琛看他一眼,“记性不错。” 柯礼掂量了一番此情此景,心里实在没底。不敢催促,也不敢搭腔,两个男人就这么站在外头,唐其琛倒是很专心,看来观察里头有一阵了。 柯礼也不敢耽误正事,提醒说:“宴会的时间来不及了。” 唐其琛又看了两分钟,才松口:“走。” 宾利已经久候,开上世纪大道,能看见后面的金融中心与明珠电视塔并肩而立。上车前柯礼接到陈飒的电话,这人做事百密无一疏,想让柯礼打听一下唐其琛的意思。 公事公办,话题的开始就自然多了。柯礼说:“陈经理见过义千的人了,她觉得无功无过,希望听听你的意见。” 唐其琛微仰头,阖眼休息,说:“越到后面越夸夸其谈。” 先扬后抑,但柯礼还是听出了唐其琛的意思,他对温以宁的个人能力,仍是赞赏有加的。 柯礼笑了笑,说:“业内的通病,她已经做得很好。”又感叹道:“好几年没见了吧,那时候她还在上大学,刚看到她的时候,我都没敢确认,以宁长大了。” 唐其琛睁开眼,侧过头,本就清淡的眸子沉下去,太过平静,让柯礼没来由地紧了心。 后知后觉,才知道大概是失了言。 柯礼转移话题,说:“陈飒还在等您的意见。” 唐其琛始终闭目休憩,这一程很安静,宾利的隔音效果极佳,道路顺畅平滑,抖动难以察觉。柯礼等了一会儿便自觉转过头,只觉得车内空气过于粘稠安静。 第二个红灯路口,唐其琛说:“不选。” 七点慈善晚宴开幕,冠名善行中国。亚汇集团去年慈善总额八位数,唐其琛本被大会邀请作开幕致辞,但他婉拒了。这位年轻掌门人低调成性,甚少见报,血液都是静的。 “您的位置在第一排,左边,邻座是红十字会的林副主席和市秘办的严秘书。”临近会场,柯礼简述情况,又说:“邀请了明星,安蓝也在,会在拍卖环节拍出一副翡翠耳环。” 会场入口宾客络绎,柯礼跟在唐其琛身后,冲一方向说:“义千传媒的高副总也参加。” 高明朗黑色正装,身边携带的是红裙艳丽的文雅。 “那位就是义千传媒的两下小花旦之一。”柯礼笑着说:“以前不了解,现在总算知道两小花旦的真面目了。” 柯礼不知道几日前,唐其琛已经在二楼看见过温以宁。那日有雨,她与一个男人场景暧昧,实在算不上什么完美重逢。 唐其琛扫了两眼高明朗,正回视线,扣上外套,忽地说了句:“可惜了。” 柯礼没来得及回味这三个字,老板步履生风地从高明朗身旁走过,人家一声诚惶诚恐的“唐总!”还没说囫囵,他置若罔闻,矜傲地入了场。 明星拍品环节之前,柯礼轻步走到唐其琛面前,微弯腰说:“陈飒已经知会义千传媒,终止合作。” 主持人慷慨激昂,正邀请今晚的第一位明星上场,现场掌声爆发热烈。拉明星入阵,能让善举博得更多关注。安蓝无疑是压轴,她一登场,才是今晚的最高|潮。 一身水蓝色的礼服贴身掐腰,几年的打磨,已让安蓝的气质无懈可击。眉眼间的自信,在看到底下的唐其琛时,忽地飞了起来。 粉丝克制不住,齐喊:“安蓝,安蓝,安蓝!” 主持人接话:“上个月刚摘得第七届中影节影后桂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是第三个影后头衔了哦。” 唐其琛没听太久,对柯礼抬了下手算是授意,自己便离了座。坐姿略久,他的西装下摆微微起褶,单手入袋,背影的骨相颇为挺拔。 安蓝的翡翠耳环八万起拍,价格一路高涨,竞价到五十万的时候,满座衣冠不再吭声。 主持人:“五十万第一次,五十万第二次。” 柯礼举牌,说了一个翻倍的数字。 现场哗然。 后半段是酒会,唐其琛在侧厅接电话,安蓝悄悄靠近,试图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唐其琛早有察觉,偏身一躲,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笑着说:“有记者。” 安蓝笑容不变,“你没趣儿呢。” 柯礼打招呼,说:“刚还夸你今天状态好。” 安蓝心情不错,“要不是今天你会来,我才懒得参加呢,拍了一个月清宫戏,天天顶着头饰,脖子都快断了。” 唐其琛说:“找老曹给你正正骨。你过去吧,再晚就有记者了。” 安蓝实在不怎么情愿,“那你改天请我吃饭。” 唐其琛态度温淡,“去吧。” 人一走,柯礼说:“胡总在等您。” 走去宴厅的时候,柯礼挺轻松地聊起:“陈飒是当面通知的,一听被拒绝” 时不时地有人打招呼:“唐总。” 应了好几个,柯礼才能把话说完:“说是哭着鼻子离开的。” 唐其琛似乎没听见,对着迎面走来的胡总客气:“胡叔比上回见着精神多了,老爷子身体可还好?” 并肩寒暄,唐其琛善于应酬,在华灯之下显得风度翩翩。家国时政聊了七八分钟,胡总尽兴得很,“高铁那个项目耗费太久,国内外那么多公司竞标,多亏你帮衬一把。” 铁路局在东南交通枢纽的利民工程,两个亿的项目。胡总的感激真心实意,就着这个又聊了几句,胡总说:“推广也很关键,不止是项目完成后,现在就要着手开展,保持在公众之中的活跃度。” 唐其琛静静听,几句之后,他忽问:“胡总有意向的公司么?” “那还没。” “我推荐一个。”唐其琛平静道,“供你参考。” 柯礼说温以宁是哭鼻子离开的,她没哭,哭的是符卿卿。听到被拒绝的确切回复,年轻人觉得很崩溃,到了夜宵摊还在啜泣。 温以宁到底没忍住笑,把菜单递过去:“一天没好好吃过东西,点你喜欢的。” 符卿卿闷气儿呢,“你不气吗,怎么还笑得出来?” 温以宁没回答,对着她后边抬抬下巴,“这个夜宵摊的老板晚上营业到三点,回去还得洗洗刷刷,白天也不能贪睡,有孩子要接送上学。上次我在这吃,碰到一桌挑刺的,霸王餐愣是没给钱。” 符卿卿大眼睛雾蒙蒙地看着她。 “生活不容易,谁都不容易。”温以宁笑了笑,“努力争取,坦然面对,至于结果,你别太较劲。” 符卿卿呼出一口气,“项目丢了,高总和文雅指不定怎么嘲笑我们呢,我委屈。” 夏末的夜风都变静了,温以宁似是思考了很久,再一开口脸上带笑,“你往我身后站,躲着就是了。” 符卿卿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她跟了温以宁两年多,为人谦逊,能力亦出众。广告业结识四面八方的人,好像谁都带了点浮夸气质。但她的老大不一样,不阿谀,不媚交。文雅看不惯温以宁的原因之一,嫌她身上那股仙劲儿,总有装腔拿势之嫌。不过符卿卿不觉得,她还挺崇拜的。 懂规矩,有原则,钱也没少挣,多帅啊。 想到这,符卿卿心情好多了,点了好多烤肉委屈道:“饿死我啦!” 这事儿失手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温以宁做好了挨训的准备,次日一进公司就被叫去高明朗办公室。不止高明朗,连一把手周总和文雅也在。 高明朗还记着那晚被泼一脸红酒的仇,逮着人兴师问罪:“这是什么情况?” 他把亚汇集团公章加盖的通知函拍在桌上,嘭的一声:“周一交给你的任务,周三就给我这结果?” 语气是真凶,态度也严肃。旁边的周总打圆场,问:“以宁,为什么亚汇的决定这么坚决,两天不到,你是不是没有及时与他们沟通?” 后头的符卿卿没忍住:“我们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连安蓝的助理也有约的,这个事情交给我们的时候,本来就很糟糕了。” 正说着,周总走出去接了个电话。高明朗掀起桌上的解约函扔过去,“没有借口,这是什么!” 几页纸落到地上,窗户没关进了风,一扫而乱。温以宁抿着唇,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倒不是她畏惧,事情从一开始,高明朗仗着位高权重就没打算让她好过。 “通知人力资源部,这个月奖金扣除。”高明朗补充道:“你带的组,全扣!” 周总接完电话回来,手机还握在掌心,“不要处罚了。” 这句话无疑刀下留人,所有人看向他。 周总难掩兴奋,扬着手机说:“瀚海有意向跟我们谈合作,刚中标的高铁项目都知道吧,那可是铁路局的重点工程。”周总笑着对温以宁说:“晚上你跟我去一趟,胡总钦点的你。” 罪臣变功臣,处罚自然作废。当天晚上,温以宁就见到了这位胡总。五十多岁,儒雅健谈。虽说合作的事儿八字没一撇,但对方主动抛出橄榄枝,无疑是想结个善缘。 走前,胡总特意跟温以宁聊了几句。 “温小姐是哪儿人?” “h市,南方一个小城市。” “我听过,有机会要去看一看的。你在上海待了很久吗?” “大学四年,去外面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又回来了。” “年轻有为。”胡总的语气很好,少了中年企业家的浮夸油腻,温以宁倒觉得受宠若惊了。走到门口时,胡总说:“其琛推荐的人,一直很优秀,认识你们很高兴。” 他伸出手,周总双掌紧握直点头:“希望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 胡总看了眼温以宁,笑了下:“会的。” 夜色里的内环高架车流不息,是上海城繁华与喧嚣的流动晚宴。回去时,周总高兴极了:“你还藏着这层关系,以宁,这就是你的不厚道了啊。” 旁敲侧击了好几遍,温以宁始终沉默以对,周总有些挂不住,后半程总算安静下来。温以宁一直盯着窗外,被霓虹光影晃酸了眼睛才转了目光,一低头,心里静得离奇。 那是好多年前的回忆,她二十一岁,女生最为气势如虹的美好年龄。 不,严格来说,那甚至算不上回忆。 回忆这个词,本身就带了点怀念的美好。但对她而言,唐其琛三个字,实在和美好无缘。 温以宁闭眼假寐,情绪如云烟,下了高架桥便已如止水。 温以宁站在外头,玻璃的隔音效果好,听不见声音,但能看到陈飒的表情神态,冷目c自如c眉间英气飒飒。近二十分钟才散会,助理把温以宁领进会议室,陈飒似乎不打算浪费时间,坐在那儿看文件,头也不抬,说:“耽误了十分钟,这个时间我会补偿,从现在开始到十一点,交给你。” 温以宁拉开椅子坐下,说:“您好。” 没被陈飒的态度唬住,她从容且理性,客套话全部免去,重点放在后续的弥补措施上,条条有理有据。 五分钟不到,温以宁就说完了。陈飒自始至终低头看文件,“别人都恨不得背个万字课文,你倒简单,三言两语就交差了。” 温以宁说:“我们既愧疚也珍惜这第二次机会,这一次,更多的是倾听c改正。” 陈飒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笑。虽是不屑的成分比较大,但陈飒愿意打开新的策划书,逐一对温以宁发问。 她在经验和阅历上形成碾压,尖锐c直切要害,很是不留面子。 温以宁起先还能从容应付,但问题越到后面越刁钻,陈飒毫不客气:“擅自做主,不沟通,不作为,不能平衡关系,如此不专业,凭什么值得再次信任?” 温以宁没有巧言吝啬地辩解,谦虚承认后,以问责开始,以侧面宣扬公司优势结束。陈飒彻底放下手中文件,所有注意力自此刻才全部集中到她身上。 “没有怪责过安蓝难应付?”陈飒抛出一个很微妙的问题。 温以宁说:“在其位,谋其事。” 六个字圆得也很微妙,把深意还给了对方去领悟。 会议室外面,唐其琛站在落地窗的后侧看了很久,这个点的阳光西移,一束落在他肩头,能看见尘粒轻飘,能看清男人衬衫上的浅色纹路。 “唐总,可以出发”柯礼走来,在看到会议室里的人后,顿时失声。分辨数秒后,既诧异又起疑:“以宁?” 唐其琛看他一眼,“记性不错。” 柯礼掂量了一番此情此景,心里实在没底。不敢催促,也不敢搭腔,两个男人就这么站在外头,唐其琛倒是很专心,看来观察里头有一阵了。 柯礼也不敢耽误正事,提醒说:“宴会的时间来不及了。” 唐其琛又看了两分钟,才松口:“走。” 宾利已经久候,开上世纪大道,能看见后面的金融中心与明珠电视塔并肩而立。上车前柯礼接到陈飒的电话,这人做事百密无一疏,想让柯礼打听一下唐其琛的意思。 公事公办,话题的开始就自然多了。柯礼说:“陈经理见过义千的人了,她觉得无功无过,希望听听你的意见。” 唐其琛微仰头,阖眼休息,说:“越到后面越夸夸其谈。” 先扬后抑,但柯礼还是听出了唐其琛的意思,他对温以宁的个人能力,仍是赞赏有加的。 柯礼笑了笑,说:“业内的通病,她已经做得很好。”又感叹道:“好几年没见了吧,那时候她还在上大学,刚看到她的时候,我都没敢确认,以宁长大了。” 唐其琛睁开眼,侧过头,本就清淡的眸子沉下去,太过平静,让柯礼没来由地紧了心。 后知后觉,才知道大概是失了言。 柯礼转移话题,说:“陈飒还在等您的意见。” 唐其琛始终闭目休憩,这一程很安静,宾利的隔音效果极佳,道路顺畅平滑,抖动难以察觉。柯礼等了一会儿便自觉转过头,只觉得车内空气过于粘稠安静。 第二个红灯路口,唐其琛说:“不选。” 七点慈善晚宴开幕,冠名善行中国。亚汇集团去年慈善总额八位数,唐其琛本被大会邀请作开幕致辞,但他婉拒了。这位年轻掌门人低调成性,甚少见报,血液都是静的。 “您的位置在第一排,左边,邻座是红十字会的林副主席和市秘办的严秘书。”临近会场,柯礼简述情况,又说:“邀请了明星,安蓝也在,会在拍卖环节拍出一副翡翠耳环。” 会场入口宾客络绎,柯礼跟在唐其琛身后,冲一方向说:“义千传媒的高副总也参加。” 高明朗黑色正装,身边携带的是红裙艳丽的文雅。 “那位就是义千传媒的两下小花旦之一。”柯礼笑着说:“以前不了解,现在总算知道两小花旦的真面目了。” 柯礼不知道几日前,唐其琛已经在二楼看见过温以宁。那日有雨,她与一个男人场景暧昧,实在算不上什么完美重逢。 唐其琛扫了两眼高明朗,正回视线,扣上外套,忽地说了句:“可惜了。” 柯礼没来得及回味这三个字,老板步履生风地从高明朗身旁走过,人家一声诚惶诚恐的“唐总!”还没说囫囵,他置若罔闻,矜傲地入了场。 明星拍品环节之前,柯礼轻步走到唐其琛面前,微弯腰说:“陈飒已经知会义千传媒,终止合作。” 主持人慷慨激昂,正邀请今晚的第一位明星上场,现场掌声爆发热烈。拉明星入阵,能让善举博得更多关注。安蓝无疑是压轴,她一登场,才是今晚的最高|潮。 一身水蓝色的礼服贴身掐腰,几年的打磨,已让安蓝的气质无懈可击。眉眼间的自信,在看到底下的唐其琛时,忽地飞了起来。 粉丝克制不住,齐喊:“安蓝,安蓝,安蓝!” 主持人接话:“上个月刚摘得第七届中影节影后桂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是第三个影后头衔了哦。” 唐其琛没听太久,对柯礼抬了下手算是授意,自己便离了座。坐姿略久,他的西装下摆微微起褶,单手入袋,背影的骨相颇为挺拔。 安蓝的翡翠耳环八万起拍,价格一路高涨,竞价到五十万的时候,满座衣冠不再吭声。 主持人:“五十万第一次,五十万第二次。” 柯礼举牌,说了一个翻倍的数字。 现场哗然。 后半段是酒会,唐其琛在侧厅接电话,安蓝悄悄靠近,试图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唐其琛早有察觉,偏身一躲,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笑着说:“有记者。” 安蓝笑容不变,“你没趣儿呢。” 柯礼打招呼,说:“刚还夸你今天状态好。” 安蓝心情不错,“要不是今天你会来,我才懒得参加呢,拍了一个月清宫戏,天天顶着头饰,脖子都快断了。” 唐其琛说:“找老曹给你正正骨。你过去吧,再晚就有记者了。” 安蓝实在不怎么情愿,“那你改天请我吃饭。” 唐其琛态度温淡,“去吧。” 人一走,柯礼说:“胡总在等您。” 走去宴厅的时候,柯礼挺轻松地聊起:“陈飒是当面通知的,一听被拒绝” 时不时地有人打招呼:“唐总。” 应了好几个,柯礼才能把话说完:“说是哭着鼻子离开的。” 唐其琛似乎没听见,对着迎面走来的胡总客气:“胡叔比上回见着精神多了,老爷子身体可还好?” 并肩寒暄,唐其琛善于应酬,在华灯之下显得风度翩翩。家国时政聊了七八分钟,胡总尽兴得很,“高铁那个项目耗费太久,国内外那么多公司竞标,多亏你帮衬一把。” 铁路局在东南交通枢纽的利民工程,两个亿的项目。胡总的感激真心实意,就着这个又聊了几句,胡总说:“推广也很关键,不止是项目完成后,现在就要着手开展,保持在公众之中的活跃度。” 唐其琛静静听,几句之后,他忽问:“胡总有意向的公司么?” “那还没。” “我推荐一个。”唐其琛平静道,“供你参考。” 柯礼说温以宁是哭鼻子离开的,她没哭,哭的是符卿卿。听到被拒绝的确切回复,年轻人觉得很崩溃,到了夜宵摊还在啜泣。 温以宁到底没忍住笑,把菜单递过去:“一天没好好吃过东西,点你喜欢的。” 符卿卿闷气儿呢,“你不气吗,怎么还笑得出来?” 温以宁没回答,对着她后边抬抬下巴,“这个夜宵摊的老板晚上营业到三点,回去还得洗洗刷刷,白天也不能贪睡,有孩子要接送上学。上次我在这吃,碰到一桌挑刺的,霸王餐愣是没给钱。” 符卿卿大眼睛雾蒙蒙地看着她。 “生活不容易,谁都不容易。”温以宁笑了笑,“努力争取,坦然面对,至于结果,你别太较劲。” 符卿卿呼出一口气,“项目丢了,高总和文雅指不定怎么嘲笑我们呢,我委屈。” 夏末的夜风都变静了,温以宁似是思考了很久,再一开口脸上带笑,“你往我身后站,躲着就是了。” 符卿卿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她跟了温以宁两年多,为人谦逊,能力亦出众。广告业结识四面八方的人,好像谁都带了点浮夸气质。但她的老大不一样,不阿谀,不媚交。文雅看不惯温以宁的原因之一,嫌她身上那股仙劲儿,总有装腔拿势之嫌。不过符卿卿不觉得,她还挺崇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梦醒时见你(3)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当天下午,她组里的三个员工就来请辞。站在办公室外面, 你看我, 我看你,扭捏踟蹰, 不敢进去。僵持了几分钟,门忽然打开了, 温以宁看着他们。 推搡了半天,中间那个才硬着头皮说:“温姐, 文组长那边的后制组缺个技术员,她要求我” “是她要求, 还是你自己想走?”温以宁目光淡淡, 始终没挪眼, “如果你不想走,我去跟高总交涉。” 那人把心虚的话咽下去,不再吭声。 温以宁点点头,看向另外两个:“你们呢?” 没声儿,低着头。 “好,把调令拿来,我签字。”温以宁批准后交还回去, 明显见着他们松了神情。 “温姐, 这也是上面的命令, 我们不太好拒绝。”技术员小林说得唯唯诺诺, 为求心安似的提声:“以后你有需要, 我二话不说帮你。” “出去吧。”温以宁打断,“帮我递个话,还有想走的,现在来找我签字。” 下午陆续又来了四个,却始终不见符卿卿。温以宁直接找到她,“我要出去一趟,把字先签了。” 符卿卿条件反射似的站起,碰倒了水杯笔筒,稀里哗啦好大声响。她慌乱且愧疚,憋了一天的话说得磕磕巴巴:“我不走的。” 温以宁:“签字。” “我不走。” 符卿卿的声音提高了,周围人看过来。她自觉窘迫,眼珠往左往右,再回到温以宁身上时,生生给憋红了。 静了两秒,就听温以宁说:“你走不走已经由不得你,现在,是我,不要你了。” 到第二天,就剩一个打杂的临时工还留着。高明朗也不再丢活下来,温以宁成了闲人一枚,可公司的大小会议都让她参加,干巴巴地坐在那儿浑身尴尬。这就是高明朗的卑鄙之处,往人难堪的时候捅刀子,痛,却偏不让你出声儿。 “听说了么,温以宁的工作归纳给文组长了,成她领导啦。我刚才还看见以宁抱着一大摞文件去复印呢。” “不会吧,这什么世道啊!论工作能力,文雅还不如以宁呢。” “那还不是高总一句话的事儿。” “说起来,她们那组也是应酬最少的。” “这个我知道,因为她自己不喜欢饭局。” “可这几天,文雅天天让温以宁去应酬陪客户,还是巨难搞定的那种。” 短暂安静,其中一人感叹说:“其实她这几年吃了很多苦,一外地女孩儿,在上海立足不容易的。哎,她应该顺着点高总。” “顺了他的风流吗?”大家掩嘴偷笑。 一个月来,同事们没少抱不平,但谁也不敢明里表态。怜悯也好c公道也罢,别人的故事终究只是够人消遣的谈资而已。感同身受这个词,在丛林法则的社会职场里,变得几近不可能。 周五晚上在中山东路有饭局,陪的客户是东星电视台新闻中心主任,新官上任精神得意,酒过三巡之后就有点人来疯。义千传媒明年的广告投放还得仰仗这位主任,高明朗和文雅当然是顺着哄着,这礼拜文雅让温以宁赴了四个局,是个正常人都得崩溃。今天喝的又是茅台,高明朗存了心没打算让她舒坦,温以宁胃里火在烧,借口去洗手间才能出来透会气。 江连雪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问她两周没回去了,什么时候回家。 温以宁掐着太阳穴,在窗边吹风醒神,“再看吧,最近忙。” 听出了女儿声音不太对劲,江连雪问:“工作顺利吗?” “嗯。” 太久没和女儿说上话,江连雪不免多念叨几句:“当初留在翻译院不是很好吗,轻轻松松,体体面面,哪里用得着现在这样辛苦!” 温以宁提声打断:“您能不能不提这事。” 江连雪来了气:“我提都不能提了?” “不辛苦,挺乐意的。” “乐意什么,你就是犟,是一根筋,是不听劝,事都过了多久了,你是不是还没放下?我看你就没放下过。” 温以宁安静下来,斜开的窗户缝钻进夜风,脸色一吹就白。母女俩有七八秒没说话,等江连雪想再开口时,电话挂断了。温以宁转过身,手机还举在耳畔,抬头就瞧见了柯礼。 柯礼其实已经留意她有一会了,对上视线也挺自然,客气道:“以宁,好久不见。” 四年?还是五年?再久远,也没法儿装不认识。温以宁点点头,“柯秘书,您好。” 这声工工整整的称呼,听得柯礼面带微笑。那时候她念大三还是大四,浓妆淡抹总相宜的一姑娘,眉目鲜亮得像是园里的春景。唐其琛一向情绪不形于色,对谁都亲疏有别,但常把温以宁带在身边,几次私人饭局也不避讳。 柯礼看得出来,虽未明说,但老板对这姑娘是不一样的。 以宁那时最爱跟他开的玩笑,“柯礼!你辞职算了吧。” 柯礼也笑,“唐总不会放我走。” 以宁说:“你辞了,我去他那儿应聘呀。” 柯礼明知故问:“他秘书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白天黑夜的那种,做得到么?” 话里带笑,一眼望穿她心思,温以宁咳了两声就跑了,嘀咕说:“臭管家呢。” 时过境迁,事过情变,眉目依稀,却早没了那时的和气。 柯礼看着她,挺直接的一句话:“生疏了。”然后指了指左边客气道:“有空来坐坐。 回到包间,傅西平嚷:“正好正好,来替我两把,下首歌是我的,我得唱。” 柯礼拧了拧手腕,走过来,“行。” 对面的安蓝侧过头,瞧了眼屏幕,“又是这首歌啊,西平你是不会唱别的吧。” 唐其琛打出定乾坤的最后一张牌,头未抬,收了这把庄,瞄了眼数额,才微微靠后,姿态松了松。 安蓝坐在沙发扶手边,挨着他很近,伏腰帮他数了数,“不错,西平的都赢过来了。” 柯礼说:“他十有九输,不见怪。” 唐其琛这才问他:“刚去哪儿了,这么久。” “碰见一个熟人。”柯礼拆了副新牌,说:“您也认识。” 安蓝随口:“齐总吗?我来时碰见他了,还是他帮忙让我坐的专用电梯。” “不是。”柯礼洗好牌,切成两沓搁在桌中央,“是温小姐。” 他说得平静自然,抬起头,撞上唐其琛也刚好抬起的眼睛,这双眼睛明明没什么情绪,但凝神注视的时候,让人莫名犯怵。 “哪个温小姐?”安蓝绽着笑问。 柯礼没回答,没敢答,刚才那一眼教他怯了胆量。安蓝笑起来时牙白如贝:“姓温啊,挺特别的姓,诶,其琛,你以前是不是有个高中同学也姓温?” 安蓝的美自成一派气质,本就背景显赫,又在娱乐圈磨了多年,毫无疑问的人上人。她情商高,拐着弯地问话,又不表现得太昭然。 就在柯礼认为她的问题要不到答案时,唐其琛竟主动答:“一个有过工作联系的人。” “业务员啊?” “嗯。”唐其琛转了话题,问她:“你最近碰到事了?” 安蓝也不隐瞒,略起烦心,“是的喽,明年年初戛纳影展的开幕参展影片,总局报上去的名额。女主角迟迟没定,竞争得厉害。” 唐其琛没再说话,只吩咐柯礼切牌。 傅西平唱完歌又过来了,瞧了眼筹码,按住柯礼直呼呼:“你打你打,你手气比我好多了。” 一桌人都是嘴皮子热闹的,气氛很是轻松。唐其琛偶尔弯起嘴角,面色也是淡然沉静的。又过一会,他看了看时间,对安蓝说:“不早了,让邹琳来接你。” 安蓝说:“还早呢,我再玩会儿。” 柯礼顺着老板的话,笑着说:“再晚点,人就多了,出门容易被粉丝认出来。” 安蓝坚持:“我想再玩一会儿。” 唐其琛侧过头,看着她。 安蓝眼神放软,声音放软,“就一会儿好不好?” 几秒对视,唐其琛视线重回牌桌,挑了个连顺打出去。 “好。” 温以宁那边的饭局还在继续,以前也不是没和媒体圈的领导吃过饭,这种体制内的还是有分寸,场面话说几句就完事儿。但今晚高明朗是个能作的主,文雅更是个见风使舵的,仗着身份让温以宁作陪,酒水无尽头。 后来真扛不住了,温以宁去洗手间吐了一回,颤着身子一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文雅。文雅喜爱穿红裙抹浓妆,丰满高挑人间尤物。她酒气熏天,笑着问:“吐了啊?” 温以宁拣了纸巾擦手,看她一眼打算绕过去。 文雅拦住她,“当初我怎么看走了眼,你一打杂的临时工竟然能带团队,够本事的啊。不过现在来看,我还是没看走眼。” 温以宁和她站得近,香水酒水混在一块格外烈。她忍住不适,笑得四平八稳,“那恭喜你,你眼光好。” 文雅最烦她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借酒发气:“你就给我拿劲儿,你一外地来的,没背景没关系,真把自己当角色了。” 温以宁点点头,“你说得是,你有高总,高总一直把你当角色,我怎么比得上你。” 文雅表情愈发尖锐,久久不语,最后讪讪一笑,放松地拢了拢耳边碎发,凑近了,“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就你身上这股劲儿。装什么呢?斗什么呢?你横竖就一个输字。” 末了,七分醉的文雅用上海话不怎么文雅地骂了一句,而后扬长而去。 温以宁隔了一会才回到饭局。她补了妆,很有精气神,落座的时候款款微笑。高明朗和新闻中心的主任已经喝高了,只差没当场拜把子。他醉红了眼睛,指着温以宁,大着舌头问:“懂不懂规矩,离开这么久。” 这话重,一桌的人都看过来。 她说:“去洗手间了。” 高明朗也不知哪儿来的气,桌子一拍,“还敢回嘴!” 气氛偏了轨,主任深谙领导艺术,笑眯眯地打圆场:“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小温,小温是吧,敬你领导一杯酒认个错。” 这话明面上是帮衬高明朗,其实还是帮温以宁解围。温以宁也懂拾阶而下,大大方方地伸手拿茅台。 高明朗情绪变化无常,很受用,便又嘻嘻哈哈地笑得满脸褶,“不喝这种。”手指对着右边的一个电视台小主管,说:“你俩晚上聊得挺投机啊,你俩喝,巩固一下感情。” 被点名的男人推波助兴,当然乐意,“行嘞,高总您发话,怎么个喝法?” 高明朗说:“来个交杯。” 先是短暂安静,几秒之后,起哄声掀天:“喔哦!!” 温以宁始终坐在那儿,拿茅台的动作不停,拧盖儿,轻轻搁在面前,又伸手去够了一个新杯,和自己的齐齐整整放一起。倒酒,满杯,堪堪盖住杯口还溢满几滴出来,诚意十足。 高明朗叼着烟,烟雾缭绕,眯缝着双眼尚算满意。温以宁抬头,对众人莞尔一笑,这一笑,笑得唇红齿白,笑得玲珑初开。 她站起身,左右手各端一杯酒,从从容容地走到高明朗和文雅座位后,微微弯腰,嘴唇贴着高明朗的耳畔,风情种种道:“高总,这些年啊,我呢年轻不懂事儿,多有得罪您多包涵啦。” 高明朗骨头都酥了,右手横过来想要搂她的腰。温以宁欠身一躲,又看向文雅,眉眼柔顺,“文姐,也给你添麻烦了,就像您说的,我一外地来的,是该低调一点,多向前辈您学习。” “这两杯酒我敬你们,当是赔罪。”温以宁仰头喝光,一滴不剩。酒明明是呛人的,但她面不改色,空杯一放,手就搭在高明朗肩上,“差点忘了,高总,文姐,你俩还有东西搁在我这儿没拿呢。” 高明朗想入非非,中了蛊似地问:“啊。啊?什么东西啊?” 温以宁笑着说:“劳烦您俩起个身。” 高明朗一站起,文雅也不好坐着,两人屁股离座,面向温以宁,一脸不解。 温以宁收了笑,抬起手,啪啪的皮肉声左右开弓,劈脸就是两巴掌。高明朗和文雅脸往一边偏,懵了十几秒才炸锅—— “你他妈疯啦!” 温以宁有模有样地拭了拭手,平静道:“东西还给你们了,收好。” 然后像个风骨满身的战士,在旁人惊恐诧异的目光里,洒脱利落地走出了这扇门。 门缝本就敞开半道,温以宁出来后往右,瞥见走廊尽头的一道黑色西装背影恰好消失在转角。她眼热,也眼熟,这种感觉像是突然造访的不良反应,挡都挡不住。 —— 时节已至霜降,意味着进入深秋。外面冷,薄呢衣也抵挡不住低温。安蓝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又捂着大丝巾遮脸,很难辨出相貌。他们的车有专属车位,相对私密还算安全。 “刚才那女孩儿还挺敢啊,我一经过就看见她往人脸上泼酒,吓我一跳。”等挪车,安蓝有搭没搭地闲聊。 傅西平耳朵立起来:“什么敢不敢的,女的啊,美么,泼什么酒啊,我去放个水错过什么了?” 安蓝扬下巴:“就不告诉你。” 唐其琛站得稍后,深色西装没扣,露出里面的同色衬衫,他也不嫌冷。一手轻环胸口,另一只手掐了掐眉心。这个动作,手腕挡住半边脸,谁也没窥见他脸上的那点情绪。 敢? 呵,她怎么不敢。 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柯礼在他身后,思索半刻,还是向前一步,问:“老高那人是个计较的,我下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他站在外边打电话叫人了。” 唐其琛仍在揉眉心,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柯礼迟疑半秒,继续开口:“需不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安蓝不知道这都是谁跟谁,随口:“处理什么啊?” 唐其琛的手从眉心放下,对着安蓝笑得淡:“车来了,回去早点休息。” 安蓝被他这个注视安抚得心旷神怡,又惊又喜又怔然地上了车。唐其琛吩咐司机开车,直到奔驰灯影消失,他立在原地,才收敛淡笑,侧头对柯礼说:“去处理。” 柯礼如释重负,刚要打电话,唐其琛按住他的手机。 “你亲自去。” “能克服的就克服,能延后的先延后,你和文雅自行协调。”高明朗说得冠冕堂皇,但明耳人都听得出,温以宁已经没了发言权。 当天下午,她组里的三个员工就来请辞。站在办公室外面,你看我,我看你,扭捏踟蹰,不敢进去。僵持了几分钟,门忽然打开了,温以宁看着他们。 推搡了半天,中间那个才硬着头皮说:“温姐,文组长那边的后制组缺个技术员,她要求我” “是她要求,还是你自己想走?”温以宁目光淡淡,始终没挪眼,“如果你不想走,我去跟高总交涉。” 那人把心虚的话咽下去,不再吭声。 温以宁点点头,看向另外两个:“你们呢?” 没声儿,低着头。 “好,把调令拿来,我签字。”温以宁批准后交还回去,明显见着他们松了神情。 “温姐,这也是上面的命令,我们不太好拒绝。”技术员小林说得唯唯诺诺,为求心安似的提声:“以后你有需要,我二话不说帮你。” “出去吧。”温以宁打断,“帮我递个话,还有想走的,现在来找我签字。” 下午陆续又来了四个,却始终不见符卿卿。温以宁直接找到她,“我要出去一趟,把字先签了。” 符卿卿条件反射似的站起,碰倒了水杯笔筒,稀里哗啦好大声响。她慌乱且愧疚,憋了一天的话说得磕磕巴巴:“我不走的。” 温以宁:“签字。” “我不走。” 符卿卿的声音提高了,周围人看过来。她自觉窘迫,眼珠往左往右,再回到温以宁身上时,生生给憋红了。 静了两秒,就听温以宁说:“你走不走已经由不得你,现在,是我,不要你了。” 到第二天,就剩一个打杂的临时工还留着。高明朗也不再丢活下来,温以宁成了闲人一枚,可公司的大小会议都让她参加,干巴巴地坐在那儿浑身尴尬。这就是高明朗的卑鄙之处,往人难堪的时候捅刀子,痛,却偏不让你出声儿。 “听说了么,温以宁的工作归纳给文组长了,成她领导啦。我刚才还看见以宁抱着一大摞文件去复印呢。” “不会吧,这什么世道啊!论工作能力,文雅还不如以宁呢。” “那还不是高总一句话的事儿。” “说起来,她们那组也是应酬最少的。” “这个我知道,因为她自己不喜欢饭局。” “可这几天,文雅天天让温以宁去应酬陪客户,还是巨难搞定的那种。” 短暂安静,其中一人感叹说:“其实她这几年吃了很多苦,一外地女孩儿,在上海立足不容易的。哎,她应该顺着点高总。” “顺了他的风流吗?”大家掩嘴偷笑。 一个月来,同事们没少抱不平,但谁也不敢明里表态。怜悯也好c公道也罢,别人的故事终究只是够人消遣的谈资而已。感同身受这个词,在丛林法则的社会职场里,变得几近不可能。 周五晚上在中山东路有饭局,陪的客户是东星电视台新闻中心主任,新官上任精神得意,酒过三巡之后就有点人来疯。义千传媒明年的广告投放还得仰仗这位主任,高明朗和文雅当然是顺着哄着,这礼拜文雅让温以宁赴了四个局,是个正常人都得崩溃。今天喝的又是茅台,高明朗存了心没打算让她舒坦,温以宁胃里火在烧,借口去洗手间才能出来透会气。 江连雪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问她两周没回去了,什么时候回家。 温以宁掐着太阳穴,在窗边吹风醒神,“再看吧,最近忙。” 听出了女儿声音不太对劲,江连雪问:“工作顺利吗?” “嗯。” 太久没和女儿说上话,江连雪不免多念叨几句:“当初留在翻译院不是很好吗,轻轻松松,体体面面,哪里用得着现在这样辛苦!” 温以宁提声打断:“您能不能不提这事。” 江连雪来了气:“我提都不能提了?” “不辛苦,挺乐意的。” “乐意什么,你就是犟,是一根筋,是不听劝,事都过了多久了,你是不是还没放下?我看你就没放下过。” 温以宁安静下来,斜开的窗户缝钻进夜风,脸色一吹就白。母女俩有七八秒没说话,等江连雪想再开口时,电话挂断了。温以宁转过身,手机还举在耳畔,抬头就瞧见了柯礼。 柯礼其实已经留意她有一会了,对上视线也挺自然,客气道:“以宁,好久不见。” 四年?还是五年?再久远,也没法儿装不认识。温以宁点点头,“柯秘书,您好。” 这声工工整整的称呼,听得柯礼面带微笑。那时候她念大三还是大四,浓妆淡抹总相宜的一姑娘,眉目鲜亮得像是园里的春景。唐其琛一向情绪不形于色,对谁都亲疏有别,但常把温以宁带在身边,几次私人饭局也不避讳。 柯礼看得出来,虽未明说,但老板对这姑娘是不一样的。 以宁那时最爱跟他开的玩笑,“柯礼!你辞职算了吧。” 柯礼也笑,“唐总不会放我走。” 以宁说:“你辞了,我去他那儿应聘呀。” 柯礼明知故问:“他秘书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白天黑夜的那种,做得到么?” 话里带笑,一眼望穿她心思,温以宁咳了两声就跑了,嘀咕说:“臭管家呢。” 时过境迁,事过情变,眉目依稀,却早没了那时的和气。 柯礼看着她,挺直接的一句话:“生疏了。”然后指了指左边客气道:“有空来坐坐。 回到包间,傅西平嚷:“正好正好,来替我两把,下首歌是我的,我得唱。” 柯礼拧了拧手腕,走过来,“行。” 对面的安蓝侧过头,瞧了眼屏幕,“又是这首歌啊,西平你是不会唱别的吧。” 唐其琛打出定乾坤的最后一张牌,头未抬,收了这把庄,瞄了眼数额,才微微靠后,姿态松了松。 安蓝坐在沙发扶手边,挨着他很近,伏腰帮他数了数,“不错,西平的都赢过来了。” 柯礼说:“他十有九输,不见怪。” 唐其琛这才问他:“刚去哪儿了,这么久。” “碰见一个熟人。”柯礼拆了副新牌,说:“您也认识。” 安蓝随口:“齐总吗?我来时碰见他了,还是他帮忙让我坐的专用电梯。” “不是。”柯礼洗好牌,切成两沓搁在桌中央,“是温小姐。” 他说得平静自然,抬起头,撞上唐其琛也刚好抬起的眼睛,这双眼睛明明没什么情绪,但凝神注视的时候,让人莫名犯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梦醒时见你(4)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今晚这么一出之后, 陈飒第二天没来公司, 上午的时候给温以宁打了个电话, 告诉她自己休假一礼拜,交待了需要跟进的收尾工作。招投标的事一忙完, 就等着春节前的公司年会。末了, 陈飒说:“周四你代我去一趟深圳, 具体事项会有人跟你对接。” 亚汇在国内有数家分子公司, 不成文的规定,每年效益最好的那一家年末庆功会,总部高层都会莅临现场,是嘉奖亦是鼓励。亚汇是从香港发家,某些传统依旧很有仪式感。温以宁也是到了周三才知道, 自己是代替陈飒出席深圳分公司的年会。此行十余人, 高管四名, 唐其琛自然不会缺席。 深圳一月的气温于它地来说仍是温暖适中的。这几日天晴, 中午时候也能飙到二十来度。飞机落地后,温以宁走在最后面,柯礼特意等了她,指着行李箱说:“我帮你。” 温以宁没拒绝, 柯礼问她:“来过深圳吗?” “去年来过。”温以宁说:“室友结婚,来喝喜酒的。” 柯礼笑了笑, “喜欢这个城市吗?” “还不错。”温以宁也笑, “就是吃不太惯。” 这边饮食偏淡, 而她是地道的h人,虽来上海多年,但口味儿一直没怎么变。说到这,柯礼又想起前几日放的鸽子,他先是看了眼走在前边的唐其琛,再对温以宁压低声儿说:“下周真不要加班了,欠你的那一顿一定补上。” 温以宁笑得眼睛都亮了,“那我可记着的,别赖账啊。” “柯礼。” 唐其琛转身一看,就是两人走在最后笑容可亲的模样。柯礼对上老板的视线,下意识地收拢嘴角,非常自觉地走了过来。 —— 晚八点的庆功宴,这也是温以宁第一次见识到唐其琛在集团内的领袖效应。他是个弹性很大的人,私下里常以温淡示人,但真到了与工作相关的场合,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吝啬。 来酒不拒,谈笑风生。 唐其琛今年三十有四,过完年数月就是三十五。一般男人到这个岁数,人生十有八|九已经定性,甚少有翻盘的可能。但唐其琛不一样,远远而望,气度斐然,丝毫没有清汤寡水般的宿命感—— 在他身上,能看到无数种可能。这大概就是阅历和眼界赋予男人最大的魅力。 他胃有旧疾,老部下是知道的。手里虽然拿的是酒,但多数时候仍是浅尝辄止,酒香留于唇齿,没有真正喝下去。晚宴进行到后半程,便是唐其琛发言并做表彰的环节。 他上台时,掌声自发响起,经久不衰。唐其琛周身还是沉稳的,他的讲话非常具有个人风格,既不是拿着稿子照本宣科,也不是巧舌如簧有卖弄之嫌。更不会长篇大论耽误时间,只从人才培养c信用体系建立以及经营质量上做启发性言论,切中要害,字字珠玑。 最后,他说:“亚汇从不吝啬晋升机制的推广,也不阻拦任何一名员工学习创新的热情,更不揽功夺名,在此我宣布,今年总部嘉奖20的工资涨幅,用于对深圳分公司去年优秀商绩的认可,百尺竿头,力争上游,更进一步——荣耀是你们的,祝贺。” 语毕,气氛达到最高|潮。好几个年轻的员工都在下面偷偷抹眼泪。温以宁坐在陈飒的位置上,这个角度是正对唐其琛的,客观来说,有这样一位掌舵人,也就不难理解亚汇集团在四年前的革新中,冒巨大市场风险却依旧荣辱不惊地完成转型并且蒸蒸日上的原因了。 欢呼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有一位老员工克制不住激动,竟端着酒杯来到唐其琛面前,“唐总,我是运输部的张国庆,是两湖线路的大车队主管,我为亚汇工作了二十年。只要亚汇愿意要我,我不退休,我会一直效力公司,直到我干不动了为止。” 他说得动容,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唐其琛微微弯腰,扶了他的手一把,“您老辛苦,只要身体吃得消,任何要求都可与蔡总沟通,您是功臣,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公司尊重你们的意愿,不会忘记你们。” 蔡总是分公司的负责人,忙答:“放心吧唐总。” 老员工极其高兴,端着酒杯说:“唐总,我,我敬你。”然后仰头一口下了肚。 唐其琛亦爽快,“来,敬您身体健康。” “唐总。” “欸,唐总!” 身边几个作陪的副总急急出言制止,柯礼也面露忧色,低声劝道:“白酒伤胃,给您换别的吧。” 唐其琛抬了下手,便都不敢再劝,酒杯与员工轻碰,同样干脆爽利地喝完整杯。 之后就是轻松的抽奖互动环节,基本没什么事儿了。温以宁看得饶有兴趣,觉得那个主持人还挺好看的,有点儿神似年轻版的吴彦祖。温以宁目光追着他跑了满场,也没别的,她高中时迷过一阵明星,吴彦祖符合她的审美。 目光专注了许久,柯礼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可不可以帮个忙。 唐其琛刚才那杯酒一喝,有点不舒服了。年底公司内部待处理的工作还是很多的,他也不敢大意,准备找个地方躺一会儿。宴会还没散,柯礼和他不可能全离场。唐其琛说着没事,但柯礼断断不敢真让他一个人。 他给温以宁打电话,的确事出有因,“以宁,拜托了。” 这也算是出公差,对方坦坦荡荡的又是眼下这情况,温以宁不好推辞。 唐其琛找了个没人的窗边,背抵着墙,正低头揉眉心。抬头见着人,瞬间皱了皱眉。 这表情被温以宁捕捉到了,挺刺人的,她平静说:“柯助理让我来的。” 唐其琛沾了酒,脸色倒如常,但薄唇紧抿,倦色难掩,“你回去玩吧,不必要勉强自己。” 温以宁亦面无表情地走近,“不勉强。” 唐其琛眸色微提,看着她。 “拿一份工资,做一份事,老板,你能自个儿走还是要我搀?” 唐其琛的眼色又淡开了,语气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自己走,没那么老。” 这要有旁人在场,就能听出两人的对话呲着毛儿,无痛无痒但也绵里藏针,都不痛快。 酒店在c座,穿过大堂得换个一栋楼。温以宁跟他后面,谁都不说话,横竖都尴尬。进入电梯,唐其琛忽地靠着墙壁,很用力的一下。温以宁吓了跳,越发觉得他神情不太对。 唐其琛闭上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呼吸都有点儿喘。 温以宁犹豫半秒,“你有事没事?” 唐其琛没睁眼,话里也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贬意,“叫老板。” 温以宁一阵暗火没处儿发,声音也大了,“唐老板,要不要叫救护车?” 唐其琛索性连话都不给回了。 套房在顶楼那几间,唐其琛人进去,温以宁在门口说:“那你休息。” 她早想走了,转身的一瞬,屋里的唐其琛挺痛苦地嗯了声,气若游丝的,生生绊住温以宁的脚步。她是早想走了,但权衡再三,还是返身走了进去,走到唐其琛身边说:“我叫柯礼上来吧。” 唐其琛摇头,“麻烦你帮我倒杯热水。” 他样子是真不舒服,温以宁点点头,热水倒好,又给他找了条毯子。唐其琛是坐在沙发上的,坐不太直,跟宴会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相比,倒也另有一番姿态。 温以宁把水递给他,“你有药吗?放哪儿了?要不我给你拿来。” 唐其琛就这么看过来,目光笔直而有温度,他很突然地换了个话题,问:“怎么会来上海?” 温以宁一怔。 他能问出这句话,就表示一定是在猜测些事情的。温以宁眼睛没看他,低着脑袋,不轻不重地辩解了一句:“不是为了你。” 她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既然都过去了,她是不打算再牵扯不清的,所以当初没避开来亚汇就职,因为是真放下了。一段连情分都称不上的过去,百八年前的过去,没资格成为限制她人生的绊脚石。 女人不是只能有爱情,还得有别的。 她一句澄清,没旧情,没思虑,没留恋,其实也是很直白的一种方式。不过结合此情此景,仍是略有尴尬。 唐其琛很淡地回了句:“我也没往这方面想。” 那最好,皆大欢喜,成各自之美。 温以宁离开后,还是给柯礼打了个电话。柯礼赶过来时,是唐其琛来开的门,见着他喘气儿的样子,是不满意的,“跑什么?” 柯礼乍一见人,心里也没底。因为唐其琛看起来很正常,丝毫不像温以宁说的那样虚弱。 “唐,唐总,您没事儿啊?” 唐其琛外套脱了,就一件白色衬衫打底,袖口挽上去至手腕,他皮肤在男人里算是偏白,但白而不腻,骨相身姿非常出众。他让柯礼坐,说:“没事。” 桌上还有一杯水,喝了半杯的,余下的还温热。 柯礼匪夷所思,不过回想一下,哪怕之前在现场,唐其琛也算正常,他胃疾复发的样子不是没见过,哪儿还能站直说话,脸色直接能白几度。 唐其琛问:“那边结束了?” “啊,没,还继续呢。” “那你过来干吗?” “以宁给我打的电话。”柯礼说:“她说您状态不太好,我怕您出事儿就过来了。” 唐其琛听到这里时,心情还算平稳,随口问:“她怎么说的?” 柯礼面露难色。 唐其琛看过来,虽无言,但眼神带着苛刻的压迫。 静了几秒,柯礼没撑住,只得实话实说,“说您快死了。” 唐其琛的表情非常难看,难看到压根没法儿找到形容词。就这么沉默着,安静着,如秋风里止不住的落叶,打着旋儿地往地上落,最后被路过的人来人往,没有丝毫感情地踩在脚下。 柯礼又想起一事,“傅西平的电话打我这了。” 唐其琛身体总算回了温,“他说什么?” “他”柯礼略有迟疑,“他不知从哪儿知道了以宁在亚汇集团上班。问我来着,然后说了一句话。” 唐其琛点头,“说。” 柯礼深吸一口气,不太好听,不是好话,很符合傅西平那吊儿郎当的直球性子。当时得到肯定答复,一句“唐其琛我x你大爷你到底想干嘛我x!”就这么脱口而出。 唐其琛听完,方才回温的身体又彻彻底底冻成了寒霜。连着被咒骂两遍,本来好好的胃,在这一刻,竟然开始隐隐作痛了。 “商务部那边的人事消息到明年初就会公布,这次康部长上台,多少人没料到,现在的风声也捂得紧。”柯礼跟他说起这事,感慨道:“康部那性子,忍常人所不能忍,实在硬气。” 唐其琛说:“你告诉他,卧薪尝胆,这么些年该他出头了。” 柯礼伸手按楼层,“是,我会转达。” 电梯门关到一半——“诶!等等!” 柯礼是站在右边的,这个角度能看见跑过来的那道身影,他把电梯按住,合成一条缝的门又徐徐划开。温以宁气喘吁吁,左右手拎着十几只外卖袋,稀里哗啦的摩擦声,她连外套都没穿,一件打底线衫看着就单薄。 “谢了!”温以宁如释重负,边说边抬头,看清了人,她愣了下,卸下去的包袱又给抛了上来。 柯礼神色和语气都是自然的,“以宁。” 温以宁点点头,“柯助好。” “买的什么这么多?”柯礼伸过手,“我帮你拿点儿。” 温以宁侧身一挡,一个很细微的拒绝动作,说:“部门加班呢,我买点宵夜。” 柯礼还是坚持,“给我吧。” 温以宁笑笑,“不了,不方便。” 于公于私都是不方便的。柯礼什么身份,提着东西陪她一露面就够人说的了。温以宁最忌讳的还是这点,拿别人的客气当回事儿,她做不到,也不合适。 柯礼不勉强,笑了笑作罢。 三十好几层,升上去要点时间。温以宁跟柯礼说完话就往边上站。方寸天地,三人身影,各自安静。他人有没有各怀心思不知道,但温以宁是没打算再吭声的。 这是她的态度,看着淡,真,不拘小节,其实还是拧成了一根细密绵长的尖针,藏着,掩着,锐气还是在那的。再看唐其琛,从从容容,四平八稳的眉间也是窥不出半点情绪。 “明天下午在总局有个会,您去么?”柯礼说着话,从善如流地缓着这气氛。 他们的话题徐徐延展,像个保护罩,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尴尬,也小心翼翼地护住了那份可怜的和气。 到了楼层,温以宁提着外卖走了。柯礼看着她背影,也不知是可惜还是无奈,“大半月了,跑上跑下的。陈飒带人的风格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唐其琛走出电梯,往背影早就消失的那个方向看了眼,什么都没说。 柯礼也没敢想老板会发表什么意见,一个男人,能到这样的地位,有志,有识,有恒,沉得下去的定力,一定多过宣扬的欲望。再说了,他和以宁之间那点过往,虽未被正名,但总归是不痛快的。 唐其琛在外头看了会儿里面,看着员工兢兢业业,看着陈飒坐镇指点,看着温以宁忙忙碌碌,头发松了几缕,正专心地给每个人分宵夜。隔着窗户和灯光,这份感觉怎么说呢,像是美玉蒙尘,看不真切。 有好一会儿后,唐其琛才垂眸,对柯礼说:“不进去了。” 柯礼问:“送您回家?” “去办公室。” 加班估摸着还有半小时结束。大家吃着宵夜,虽疲倦但还是有话聊的。这个夸鸡腿好吃,那个说奶茶珍珠好大颗,又齐齐对温以宁说辛苦啦。温以宁说小事小事要吃什么我再去买,态度真真诚诚的很博好感。 她把一份寿司递给陈飒,“陈经理,这个您吃么?” 陈飒在看图表,头也没抬,“谢谢,不吃。” 温以宁没说话,过一会又给她递了杯水,声音很轻:“温的。” 陈飒这回侧了头,正眼落向她,几秒后,伸手接了。 外卖点的多,味道清淡的都被挑光,剩下的是些麻辣口味,看来久坐办公室的年轻人也很注重养生了。温以宁点了点数,望着这些葱姜辣油也是望而却步。 “温以宁。”陈飒忽然叫她。 “啊?”温以宁应着。 陈飒的右手握着手机,从耳畔放下,问:“还有吃的么?” “有啊。” “那你送去楼上。” “嗯?”温以宁不明白,“楼上?” 陈飒的表情跟这深了的夜一样,她说:“ce一办公室,出电梯直走最大的那一间。” 温以宁提着剩下的宵夜,上电梯,出电梯,然后看着那张虚掩着的门。这个发生太突然了,一层楼的距离,要说立刻有什么百转千回的心思,那不现实。 温以宁敲了两声门,就听见里头的声音:“进来。” 办公室铺着地毯,深灰色的装潢设计,金属摆件多,开的灯也不甚明亮,披着一层纱似的,更没什么烟火味了。 唐其琛是背对大门的,坐在皮椅里,椅背遮了大半人影,就只看见搭在靠背上的西装外套,以及黑色针织衫包裹着的左右手肘。 柯礼不在,这个宽敞空间像真空泵抽掉了空气,压着人。 进来前心里还有点磕碰,但这会进来了,倒还平静了。温以宁把宵夜轻轻放在侧边的小桌上,说:“老板,吃的在这里。” 皮椅转了个面,唐其琛看着她,就这么看着。 怎么形容这个眼神呢——穷尽斯文,把该藏的都藏起来了。就是你看不出有什么,但又好像是有什么的。 温以宁对视的时候也没露怯,汇报工作一般该怎么就怎么,问:“有点凉,需要加热么?” 唐其琛的眉目间也看不出情绪的递增或转折,说:“不要了。” 温以宁点点头,“行,那我出去了啊。” 身体转了一半,听见唐其琛说:“陈飒是个有能力的,你跟她学东西。” 温以宁下意识地回头又看他。视线对视线,一个往上轻抬,一个毫无准备地接纳。很突然,突然到唐其琛停了半秒,才把后头两个字说完:“学吧。” 温以宁诶了声,应着,“会的,那个,谢谢领导关心啊。” 这语气太自如了,既没有拘谨和畏惧,也没有对磕的暗劲儿。我叫你领导,你就真的只是领导。领导你说什么话,我就按着礼数回你什么话。 就刚刚那个回头时的眼神,就已清清楚楚的写着: 再没有别的了。 柯礼从洗手间回来,见着这场面也是一愣,但很快按下了表情,挺自然:“以宁。” 温以宁冲他笑,“柯助,那个宵夜放在这,不过都被大家吃得差不多了。” “啊,没事儿。”柯礼也回了个笑,“我们也就随便垫垫肚子。你们部门还在加班?” “嗯,快下班了。” 温以宁走了,把门关上,也没关紧,就跟她进来前的一模一样。室内空调恒温,太静,能听见轻轻的送风声。柯礼看了眼宵夜,又看了眼唐其琛,“您要饿了,我让小厨房给您备点粥。” 唐其琛又把皮椅给转向了落地窗,左手掐着眉心,右手搭在椅子的扶手,手指有下没下地敲。 柯礼说:“这东西太辣,您得注意着。” “拿来吧。”唐其琛说。 柯礼怔了怔,不过还是坚持地劝说:“医生让您注意饮食。” 唐其琛没多余的话,自己把身体坐直了,“一起吃点。” 柯礼是有眼力的人,也是了解他的人,言轻,话少,甚至绝大时候,唐其琛连多几个字都很吝啬给你。但就这几个字也够了,柯礼知道,没法儿劝。 他无不担心,却也不敢忤逆,只能在吃的时候,迅速地将辣油特别多的往自己碗里夹,他也不是能吃辣的人,这下弄得自己都有些扛不住。 唐其琛瞥他一眼,“你晚上没吃饱?” 柯礼喝水喝得急,手握拳头抵着嘴,咳了两声说:“差不多吧。” —— 加班加到凌晨,但第二天大家还是来得早,一早又忙着昨夜的收尾工作。这个是集团于年底的广告投放,涉及与各大平台c卫视台的合作。温以宁没参与具体,就跟着打打杂,复印一下资料,整个一跑腿小妹。 到下午,事做完,同事们伸懒腰揉肩膀,累,但也是高兴的。温以宁听她们聊天,偶尔也跟着笑笑。后边一同事叫她:“以宁。” “诶,在呢。”温以宁顺着声音回头。 “陈经理让你去趟办公室,现在,快点儿啊。” “行,马上。” 估计又是复印资料,温以宁敲门进去,陈飒看着电脑头也没抬,“你跟我出去一趟,五分钟后走。” 温以宁略感意外,“好。” 陈飒这人的时间观念太强,说五分钟,就绝不迟到一秒,她身材高挑,保养也得宜,合适的衣品和妆容,不刻意装年轻。三十多岁的女人该有的气质,真真的赏心悦目。 陈飒没用公司的车,她的私人座驾是保时捷的panara,上车后白金包往后座一扔,爽利的很。和温以宁全程没什么交流,电台放着歌,还行,也没觉尴尬。 开上高架,陈飒才说:“待会你去超市买点东西。” 温以宁说好,“买什么?” “牛奶,营养品,脑白金,燕窝也行。”陈飒戴着墨镜,正把着方向盘转个急弯。她说:“脑白金吧。” 温以宁顿了下,“这是补脑子的。” 陈飒也顿了下,“那这个别买,买贵点的,开票,报销。”她说:“ce一病了。” 这么官方正经的称呼,温以宁反应了几秒才绕明白,她说的是唐其琛。 老毛病,胃溃疡,唐其琛昨晚开始疼,疼得一天一夜没出门。柯礼连夜替他叫来了老陈,老陈是正儿八经的哈佛医科毕业,没进体制内的医院,自己有个私人的医护团队。他对唐其琛太熟悉,用药快准狠,到白天就没什么事了。 汤臣一品的房子是唐其琛长住的公寓,住了好几年。温以宁站在这地方,脑子有那么一瞬间是眩晕的。陈飒来过两三次,但也不算特别熟,在ab座的电梯面前犹豫了几秒。 温以宁没说话,但眼睛一直是盯着右手边a的方向。 陈飒给柯礼打了电话,往右边,说:“走吧。” 这个时间点,柯礼正给唐其琛汇报工作。唐其琛看着也没什么异样,坐姿松松懒懒,小腹上搁了一条毯子。陈飒进屋后,唐其琛招呼她坐。上下属多年,也用不着场面话。陈飒走个过场,反正他病了也不是这一两回。要不是有事要跟他谈,陈飒可能来都不会来。 唐其琛和陈飒之间是很自然的相处状态。 温以宁从进门起,也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 柯礼笑着说:“以宁,坐。” 她没坐。 正说着话的陈飒突然侧过头,“坐。” 她跟神游似的,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直到唐其琛开了口,“都坐吧。” 站起的柯礼顺着话坐下,温以宁也顺着沙发坐下了。 “欧阳台长那边的意思跟你想法是一致的,跨年晚会的主会场在深圳,l一g一会出现在主持人站位的背景上。”陈飒谈事情,她发言的时间比较多。唐其琛听着,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没怎么发问。他和陈飒是面对面的位置,从他这个方向,不管怎么看,目光都能扫到温以宁。 以宁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长呢衣,眼神是飘着的,不怎么专注。整身浅色,衬得她人也更淡了。这种气质怎么说,跟记忆中的某些时候是有重合点的。 温以宁眼睫轻轻一合,唐其琛的视线就不动声色地转开了,看着陈飒:“嗯,我给欧台打电话。” 近五点,柯礼挑了个停顿的间隙说:“饭点了,边吃边聊吧。” 陈飒这边没什么,只问:“唐总能吃么?” 柯礼问唐其琛,“您喝粥?” 男人点点头,“让老余多送点吃的来。” “我明白。”柯礼就要去打电话。温以宁说:“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她看向陈飒,谦和地说:“陈经理,我能先走么?等您这边忙完了,我再过来。” 一很正常的跟领导请假的语气。陈飒说:“有事你就先走,不用过来了,休息吧。” 在屋里那么多人待着时不觉得有什么,出了这扇门,温以宁觉得还是外头的空气新鲜。等电梯的时候,柯礼也出来了。 “以宁。” 温以宁看着他,“啊?” 柯礼:“我去车里拿份文件。” 温以宁点点头,“嗯。” 柯礼问:“工作还适应么?” “挺好的。” “那就好。”柯礼说:“陈飒挺好的一个人,现在别被她吓着,以后你就明白了。” 不痛不痒的聊天,温以宁只听不言。 柯礼也不是绕圈子的人,把意思敞亮了说,“以宁,如果你有介意的地方,以后我跟她说说,能免的就免了。” 从昨晚到现在,柯礼看着温以宁这反应,觉得她心里肯定有疙瘩。一女孩儿不容易,再憋着忍着也看不过去。柯礼对她印象一直是很好的,拿她当朋友,希望她开心一点。 柯礼说得委婉,但意思确实是这么回事。 说完了,很安静,这份安静让他觉得不对劲。电梯到了,开了,温以宁却没踏进去。几秒之后,电梯门关上,指示灯又往下走。 温以宁忽然轻轻一笑,“礼哥。” 柯礼怔然,这个称呼多久没听过了,配上她这淡淡的笑意,竟然觉得有点儿紧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梦醒时见你(5) 梦醒时见你(5) 清晨, 微风从开了小半的窗户外探进来, 卷起纱帘漾开微微的弧。春日光景明媚,在白墙上能看见轻晃的阴影, 房间内的空气都变得温润宁静。 唐其琛晨起的习惯一直维持得很好,哪怕前一日工作再晚,次日也固定的六点半起床。但今天放任着自己, 睁眼醒来时, 已是八点多。天将亮的时候没忍住又做了一次,温以宁人都被吓醒了, 一个要一个不要, 最后不知怎的就变成了撕扯,枕头飞了, 被子也落了大半在地上,鸡飞狗跳的, 最后两人扭着压着又都笑了。 现在回过味来都是腻腻乎乎的情趣,最后这次他姑娘还挺主动, 唐其琛看着她的身体起起伏伏,头发在跳,眼睛在跳, 心也在跳。最后,温以宁是真虚脱了, 趴在他身下迷迷糊糊的问:“老板, 你真的是快奔四的人了吗?” 夸人都不忘顺带着往你心里扎一根刺, 唐其琛体会着这声奔四, 笑得无可奈何。 除了腰有点酸,腹上的刀口倒是不太疼。温以宁自然是没醒的,她睡姿不太好,整个人贴着床边边,被子蒙住脑袋,鼻孔都不给露出来。唐其琛原本是想抱着她睡,但这姑娘似乎并不热衷于这个温情的姿势,哼哼唧唧的愣是不让他碰。唐其琛怕她给闷坏了,就把被子往下扯开,让她透点气。 温以宁怕光,一没了遮挡,眼睛就死死眯着,皱巴着一张脸表示不满,然后翻了个身趴着,头又埋进了枕头里。 唐其琛起了邪乎心思,手摸进被子里,在她圆翘的臀上不太正经的画着圈儿,他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本能的往里缩。温以宁不仅怕光还怕痒,终于是被他折腾醒来了,脸一转,小眼神巴巴的望着,还有未消的委屈。 唐其琛冲她笑了笑,然后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温以宁在他的心口蹭了蹭,哑着声音说:“老板早上好。” 唐其琛吻着她的头发,“早。” 温以宁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剩余的瞌睡都醒了,“真不早了,我带你去吃早餐。”还顾忌着他的胃,昨晚那一折腾,也不知有事没事。 唐其琛是从不赖床的,醒了就起。所以动作很利索的翻身下了床。温以宁瞬间捂住了眼睛,虽说非礼勿视,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分开一条指缝,偷偷的欣赏好光景。 唐其琛一件一件的穿衣服,白色v领短袖打底,然后是羊绒衫,上头齐齐整整了,下面还光着。他的腿型是很好看的,笔直匀称,没有喷张的肌肉,也没有过于夸张的腿毛,皮肤白的像瓷器,从肌理到线条看着是色气的,但悦心悦目。 外裤耷在温以宁这边,唐其琛单膝跪在床上,伸手越过去捞了过来。顺手把她脸上欲盖弥彰的被单给扯掉,“又不是不给你看。” 温以宁被他抓了正着,脸颊泛红,抿着嘴偷笑。 唐其琛边往浴室走边套裤子,臀卡了一下,他稍稍挺了挺腰给提了上去。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竟然撩得温以宁面红耳赤。 她闻着被子里某种特殊的气味,谈不上香,但很有侵略性,那是唐其琛的味道。温以宁心头恍然,像是淌过春日的暖阳,绿芽生枝,万物新生。 洗手间里,唐其琛在刮胡子,声音传来:“你陪我回上海。” 温以宁:“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他走出来,焕然一新的精神,“不想跟我在一块儿待着?” 温以宁真还认认真真的作思考状,迟疑了不到三秒,就被唐其琛眼神警告:“这你也要想?” 温以宁朝他做了个鬼脸。 唐其琛又去抹了抹脸,把护肤霜的盖儿掉在了地上,边捡边说:“我明天回公司上班了,休的太久也不合适。” 温以宁倒是能理解,亚汇集团的业务太多,ce一告假太久诸多层面都有牵绊。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两个多月了,昨晚上她就留意了唐其琛做过手术的刀口,当时缝合技术好,现下甚至看不太明显了。 她问:“你不回家里住?” 唐其琛平声说:“家里远,不方便,我住公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温以宁还是有这个自觉,他忙起来的时候基本就是连轴转,以前不懂,以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身份来评判别人的所作所为,这个不对,那个不好,你要改。但相处到现在,温以宁越发懂得唐其琛的苦楚所在。唐其琛三个字背后,有太多责任和压力,不是他不想,而是坐在这个位置,他有他的力不从心。 中午两个人吃完饭后,温以宁一个人回了一趟家。 江连雪在家里看电视,还是那部家庭伦理剧,温以宁不怎么看这些,但江连雪天天追剧,她也大概了解了其中的爱恨情仇。一进门,她就乐了,指着电视说:“怎么女主跟男配结婚了?” 江连雪看得很投入,桌上的面纸都揉了几团,“你能别吵么,男主就要来抢新娘了。” 温以宁听了话,走过来也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的陪她看完了这一集。片尾曲响起,江连雪才扭头看着她,“昨晚他戴套了没有?” 温以宁差点被她这话急出心肌梗塞,脸都热的能摊煎饼了,“你,你。” 江连雪神色自若,“我教你的事儿,你能不能长点记性?” 温以宁现在身上还烧得不自在,再亲密的母女,谈这种关系难免尴尬。江连雪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惊天地的事儿做过不少,泣鬼神的话说出来也不觉得奇怪。 这个插曲不了了之,温以宁把去上海的事说了一下。 江连雪问:“去了还回来么?” 温以宁点头,“回,他才做了手术,要去上班了。” 江连雪又问:“那你要跟他妈妈生活在一起?” “不用,他有自己的公寓。”温以宁说:“待两周我就回来,我那出租房也到期了,顺便把房退了。” 江连雪没再说话,坐了一会,她去卧室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有备无患。” 名片是市三中教导主任的联系方式,温以宁拈在手里看了看,“嗯?” “如果你还想回来当老师,可以让杨正国带你去找他,他们是战友,关系很好,能帮你打点打点。”江连雪说着说着又没了兴趣,微微叹了气,“算了,我看你是不会再到这小村头来了。” 温以宁笑了笑,还是把名片工工整整的收进了钱包里,调侃着说:“江连雪女士,你这一段时间对我的关心比过去二十七年都要多啊。” 江连雪弯了弯嘴角,很淡。 “我发现你最近好少出去打牌了。”温以宁早奇怪上了,但最近事情一出接一出的,她也没太放在心上。起身去收拾行李时,突然走到沙发后边,双手给江连雪揉了揉肩,好意劝着:“别成天想太多,你喜欢做什么都可以。家里的钱也够你用了。还有,你的话我都记住了。放心,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说完,温以宁就去卧室了。 江连雪愣坐在原处,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方才被温以宁揉过的地方,很软,很烫,那种血脉相连的天然情感被催发得浓郁热烈,江连雪转过头,往她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莫名的,眼眶发了热。 回上海前,唐其琛礼貌的跟江连雪道别,一车厢的礼物全卸了下来,把玄关占了半边,江连雪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一只她提过的铂金包的包装礼盒。 唐其琛这人办事体体面面,是很招长辈喜欢的,一席话说得恭恭敬敬,江连雪悦色拂面,知道他对温以宁是真的有心。走前,她找了个理由将温以宁支使开,唐其琛知道,她有话要交待。 江连雪没了平日的飒爽利落,神情温和,甚至连称呼都正式了,她说:“唐先生。” 唐其琛从容的应答:“伯母。” 江连雪笑起来时眼纹上扬,嘴角也能看出细细纹路,大概是谈到了温以宁的缘故,在唐其琛听来,声音都变软了很多,“以宁呢,其实吃了很多苦。我和她爸都不太管她们姐妹俩,这是我的失职吧,但她很乖,竟然给我考了个那么好的大学。”说到这里,江连雪笑意更深了,“后来她毕业,工作,我都没替她操过心。这丫头有时候很犟,但我明白,她不犟一点,就活不出现在的样子。” 唐其琛说:“以宁很好。” 江连雪低了低头,再抬眸时,神情分明是寄含托付之心了。“唐先生,以后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你多包容,姑娘家难免有做得不好的时候,但不是她不懂事儿,是很多很多东西我并没有教会她。她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我都没有注意过,还是她自己把存钱罐打烂,拿着一把硬币零钱去买的卫生棉。” 江连雪声音都哽咽了,寥寥数语再说起,是幡然醒悟,是后悔莫及。缺失过的责任在日后的岁月里,都会化作绵绵细针,扎出的全是遗憾悔意。 唐其琛坦然如常,包容着江连雪的一时失态,他整个气质就很能震住场面,郑重其事时,更显得一诺千金,他诚恳道:“伯母,我会照顾好以宁,您放心。” 江连雪把眼泪忍回去,几秒的平复,又变回了潇洒恣意的模样。 温以宁买了三瓶水走过来,递了一瓶给江连雪。 江连雪发飙道:“你毛病啊,我走十分钟就到家了,浪费钱是不是。” “两块钱浪费什么啊,你不喝就倒掉!”温以宁也气晕了,“下次再给你买东西我就是猪。” 江连雪冷声一笑,“滚蛋吧你!”然后拨了拨头发,扬着下巴就走了。 江连雪的背影清减消瘦,远远看着,那条裙子似乎都大了半号,温以宁心头忽然升起一种很挠神的感觉,就这么几秒,压着呼吸都有点闷。 她下意识的开口:“妈!” 江连雪脚步渐慢,但依然没回头。 温以宁大声说:“好好吃饭,别减肥!” —— 回到上海,唐其琛在汤臣一品的那套公寓已经收拾一新,老余把他的衣服电脑都从老宅送了过来。四点多,唐其琛没再去公司,他主卧的衣柜空出一半,然后把温以宁的衣服都挂着了。 左边是他的衬衫,从深到浅的排列,每一件都熨得工工整整,再往右是他的领带,一个长方形的丝绒盒装着,又分成几十个小格子,什么式样的领带都有。温以宁看了半天,唐其琛就从后面搂住她,低声问:“喜欢?” 温以宁笑意微弯,“嗯,你打领带很好看。” 唐其琛双手扣着她的腰,咬了咬她的耳垂,“那晚上用来绑你,更好看。” 温以宁赤着脸推了他一把,“讨厌!” 唐其琛眼角弯出一个小勾,怎么看都不太正经。 晚些时候,柯礼过来汇报工作,看到温以宁时笑得很开心,“以宁,好久不见。” 温以宁说:“来的正好,一块吃晚饭吧。” 柯礼没当即答应,而是看了眼老板。 唐其琛说:“吃吧。” 他才欣然,“那就辛苦你了以宁。” 两人就在客厅谈事,柯礼这次带的文件多了一些,三月见了底,一个季度又过去了。各种财务报表都得让唐其琛过目,数据都是没问题的,最重要的是二季度的一些项目计划,唐其琛对这部分看得更仔细,他没开电脑,就用笔在纸上删减修改。他和柯礼之间的工作默契太足了,不用长篇大论,有时候就一条线划下来,或者圈个关键词,柯礼就领悟了他的意思。 “昨天的例会上,陈总和秦总为了银行的那个案子起了争执,早上我见着秦总,那气儿看来一时半会也消不了。唐耀就在年初的时候来参加过一次董事会,之后再没有现身。他人在北京,听说是对一个航天飞行的项目感兴趣。”柯礼事无巨细地汇报,公司的人事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唐其琛说:“老秦是老爷子的人,他那脾气尽得真传。你知会陈总,就按着这个分寸和他抬,收拾不了的时候,老秦自然会来找我。” 内部洗牌,柯礼深谙其道。 “至于唐耀。”唐其琛忽就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去打听他感兴趣的那个项目情况。” 柯礼一一应着。 不多时,温以宁把煲好的汤端上桌,响亮的一声:“唐其琛,吃饭!” 柯礼被这称呼惊了一跳,直呼其名搁老板这也是很少见的。他又留意了番唐其琛的表情,然后低头笑了笑。 唐其琛睨他一眼,“有事?” 柯礼不敢,只含蓄的说了声:“唐总,恭喜。” 菜很素雅,基本是按着唐其琛的口味来的,但桌上多了两道川菜,温以宁摆着筷子,对柯礼眨眨眼,“礼哥,咱们是能吃辣的。” 那句“哥”和“咱们”实在刺耳,唐其琛坐下后,很淡的一句,“柯礼不吃辣。” 温以宁不满道:“哪有,我们明明一起去川菜馆吃过饭。” 不说这句还好,一说出口,唐其琛的神色更寡淡了,他重复一遍,“柯礼不吃辣。” 温以宁不搭理,直接望向柯礼。 柯礼稍稍低头,坐在老板身边压力有点大,清了清嗓子,说:“好的唐总,柯礼不吃辣。” 饭后他们继续在客厅谈事,温以宁懒在沙发里玩手机。她跟江连雪在发微信,一小时前问她吃饭了没有,现在才给回复说吃了。江连雪一直就这样,对关心的回应总是有延迟。温以宁联想到昨天那个背影,心说大概是自己多思了。 半小时后,公事谈完。 温以宁掐着时间的把药和保温杯递给唐其琛。都是一些钙片和鱼油之类的保健品,手术之后便没再吃过止疼药。柯礼三番几次欲言又止,他表现得不太明显,但温以宁还是注意到了。 她自觉的要回避,却被唐其琛扯住了衣袖,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柯礼明了,也不再顾忌,说:“东皇娱乐的程总昨天特意问过我,张齐导演有一部新剧明年要开拍,剧本很好,制作团队也不错。程总让我问问您有没有投资意向,如果有的话,他可以让安蓝去试镜女主角。” 柯礼没把话说得很直白,但意思还是透了。唐其琛不太涉及文娱行业,他产业下的一家与亚汇集团无关的个人公司却有这方面的涉足。这几年帮衬了安蓝不少,争取过很多的好剧本。 听到这里,温以宁也猜到了意思。其实她心里对这些事儿并不太介意,感情不是自私占有,她也没想过让唐其琛为了自己放弃任何。她心如止水,然后就听见唐其琛说:“回给程总,这一次我不参与,以后我也不会参与。如果他需要帮助,我可以为他介绍意向投资人。” 柯礼面色无异,依旧平静。但他心里还是沉了几沉。 唐其琛做决定的时候,从不会把话说得棱角锋利,平铺直叙的阐明立场,很简单也很残忍。安蓝这层关系,唐其琛在一层一层的剥离,并且用了一种最伤情分的方式。 晚上十点,浴室的门打开,唐其琛裹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洗完澡走出来,温以宁盘腿坐在床上拿他的ipad看电影,看的蓝光原版不带字幕。她按了暂停,然后抬起头问他:“你晚上怎么回事儿啊,柯礼明明是能吃辣的。” 唐其琛擦着头发,上身裸着,腰间系了条深蓝色的浴巾,说得天理昭昭,“你单独给他做了菜,他不能吃。” 温以宁气笑了,冲他挑眉,“这种醋你也吃?” 唐其琛把毛巾搭在椅背上,走过来压着她的后脑勺就往自己身上带,“不吃醋,吃你。” 室内很快升了温,温以宁被他压在身下,稀里糊涂的看到他关了灯,再转身时,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纯黑色的领带。 唐其琛是个很能收的男人,自青春期起,就有很多很多女生对他有过各种暗示,但他这人天生冷情克制,感情不浓烈,对性的追求也并不热衷。当然也不是没有过宣泄奔放的时候,和傅西平那一兜哥们儿聚在一起,成熟男人哪能没嗜好,傅西平总能找到各种资源。解了一时的渴,但总的来说,唐其琛还是相当性冷的,加之唐家家风严苛,绝不允许以花边新闻的形式上报,唐其琛收的住心,稳的了欲望。 但在温以宁身上,他找到了久违的乐趣。 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天然性魅力,原来只要找对了伴侣,竟是那样迷人。 周二晚上,唐其琛回了一趟家。 他半个月没有露面,这次还是老爷子生病了才让他肯回来。进了屋,家里的保姆仔仔细细的照顾,端茶递水盛汤,一会儿说少爷瘦了,一会说他脸色不好。其实都是心疼的,什么都好,可就是要找点理由好让他常回家看看。 唐其琛对保姆周姨一直都很尊敬,从不仗着身份摆主人气势,温和的听着她的唠叨,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说到最后,周姨抹起了眼泪,小声说:“夫人也很可怜的,您就不要再怪她了。” 只是说到这里,唐其琛的脸色才循序渐进的降了温。眉间清冷寡情,拒人千里的模样。 景安阳自楼上下来,看到儿子心里到底是不舍得,一边怪责唐其琛这倔强性子,一边又懊恼自己当初的处理方式是该寻个更好的。也不至于把母子和气伤到这样的地步。这几个月,唐其琛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礼数还是周全,不像亲人,更像普通的客户。 景安阳坐在沙发上。唐其琛正慢条斯理的喝着鸡汤。周姨这汤煲得用心,乌鸡骨头都炖得入口即化,除了些许盐调味,别的什么都没放。一碗下肚,暖烘烘的。 景安阳也没刻意找话题,只吩咐周姨,“那一份晚点打包。” 唐其琛喝完了,轻轻搁下碗勺,接过面纸拭了拭嘴,“炖多了?” 景安阳平静说:“你家里不是还藏着一个吗?” 唐其琛看了她一眼,没接这茬话。 温以宁在上海照顾了他已有一个多月,景安阳自然是知道的。到了如今,她肯定不会也不敢再插太多事儿,她低估了这姑娘在儿子心中的分量。那么一闹,她也怕了,悔了,骄傲如她,低声下气的再三道歉那也绝不可能。但态度上明显是在迎合默认,这已是这位飒气女主人的最大转圜。 可唐其琛心比任何人都冷,逆了他的鳞,那种执拗的坚持除非他自己松口,否则任何人都焐不热,化不开。 景安阳也是头疼,儿子现在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多的一句话都不再谈,她能不忧心么。 定了定,景安阳开口:“抽个时间,带人回家吃个饭,你总这么藏着护着也不像话。有想法有计划,那也得走个正式的礼仪。” 唐其琛不慌不乱,平平静静道:“再说。” 景安阳说:“什么再不再说的,你那房子买了多少年了,真要两个人过日子,还不得换个新的,地方敞亮一点,你们生活起来也舒服不是?” 这话已经很明朗了,但唐其琛的注意力却偏了轨。这么一说,他那公寓似乎是小了一点,抱着人从客厅沙发上到卧室,也就几十步,几十下这么弄着,温以宁好几次直接就厥了。唐其琛心里骚着,浮想联翩,不太自然的颤了颤嘴角。 这个表情在景安阳看来就是不耐烦。她被堵得哑口无言,心里也憋屈,欲言又止了好几番,终于还是默声叹气,“随你随你。” 唐其琛回到汤臣已是晚上十点,进屋就看到温以宁在收拾东西,行李箱敞开在地上,是她带来的那个。 他立刻皱眉,换了鞋走过去,“怎么了?” 温以宁的头发盘成了一个丸子头,用他的一支金笔插着,几缕垂在脸畔,人穿着宽松的卫衣,看着就像年轻大学生。她说:“我明天要回去一趟。” 唐其琛神色是不太愿意的,“回去啊。” “嗯。”温以宁把衣服一件一件收进箱子,“我妈最近好少回我信息,电话也打不通。” “不用担心,你不是说她喜欢打牌么,可能忙着就顾不上。” 的确有这个可能,并且以前也没少发生。但温以宁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一次的感觉太奇异了,莫名奇妙的像是一脚踩空楼梯,不够踏实。 “我回一趟吧,来了一个半月了,都怪你。”说起这个就不高兴,本来说好只照顾半个月,但唐老板太会来事儿,总有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绊住她。四月了,再过十来天就是立夏。 温以宁说:“我买了明天的票,早上八点半的。” 唐其琛舍不得,坐在床上勾住了她的手指头,“再陪陪我。” 温以宁摇头。 “那你多久过来?”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把温以宁稀奇的,笑着问:“我为什么要过来啊?这又不是我的家。” 唐其琛竟然无法反驳,被小狐狸钻了空子,男女朋友关系,你情我愿处处对象,是不欠他什么。唐其琛眸色深了深,心里都快开出食人花了。 温以宁不再逗人,捧着他的脸叭叭叭的吻了五六下,“盖个戳,不要太想我。” 唐其琛失笑,摇了摇头,还是拿她没办法。 次日,唐其琛开车送她去高铁站,如同每一个寻常的早晨。这种安稳平静的幸福,慢慢渗透进他的生活,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幸福的模样那么多,每一面都有让人升华惊喜的功力和魄力。 他很早就说过,温以宁无论做什么都是自由的。他也不是那种控制欲很强的男人,只要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是安然无恙的,那么一切随她高兴。高铁站不好停车,温以宁没让他送进站,拎着行李轻轻松松的一个人下了车。 唐其琛隔着车窗,老远还喊了她一声,“念念。” 温以宁回过头,“诶!” 他笑,“到了报平安。” “给你发短信。”她扬了扬手机。 目送背影进去,唐其琛才开车往公司赶。 上午九点他有会议要开,董事高层以及国外子公司的负责人都来参会,这种战略决策层面的会议还是相当重要的。唐其琛的手机调的静音,由柯礼代管,不那么重要的电话一概不接。 十点多,柯礼悄声退出会议室,手里的电话一直亮着屏。 两分钟后,就看到他走了进来,神色慌慌张张,快步到唐其琛跟前,弯着腰低声说了两句。 唐其琛猛地一怔。 会议随即中断,所有董事看着他步履匆匆的往外走。柯礼帮他拿着外套,车钥匙,又快步按电梯。唐其琛边走边问:“哪个医院?” “人晕倒的时候,列车员就近送去了最近的一个小医院,后来又转去了妇幼保健院。”柯礼说:“电话挂的急,暂时只知道这些。” 进了电梯,唐其琛深吸一口气,那种狂热的喜悦和复杂的纠结搅和在一起,几乎要冲破他的五脏。 电梯从五十多层降到八层的时候,他才慢慢缓过神来,吩咐柯礼:“你给我母亲打个电话,让她联系傅姨。” 傅姨是景安阳的挚友,也是国内有名的妇产科专家。柯礼表示明白,他笑着说:“唐总,这次是真的恭喜您了。” 而十五分钟后的唐家。 景安阳在接到电话后,心也跟着颤了起来。浑身像是过了一层电,她极力维持镇定,但握着电话的手依旧克制不住的颤抖,声音还算稳重:“好,我来联系。” 柯礼刚要挂电话。景安阳忍不住出声:“哎!柯礼!” “嗯?夫人?” 景安阳郑重交待:“其琛开车太快,不稳妥。你告诉他,家里的司机也往那边赶,务必让他慢一点。” 柯礼隐隐含笑,应道:“您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岁月共白首(1)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这次牵线搭桥替她解决了眼前的困局。高明朗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她笑脸相迎嘘寒问暖。温以宁暗自佩服, 明面上也是拾阶而下, 成全了这一团和气。 胡总那边更是说一不二, 高铁项目没那么快开展运营, 但一些小项目的推广还真交了过来。半个月过去, 月底业绩考核, 她这组的绩效奖金反而是公司最高的。发工资这天, 符卿卿非得请她吃饭,麻辣小龙虾点了两大盆, 俩姑娘吃得唇红如血,喉咙冒烟。 “我扛不住了, 剩下的归你。”温以宁眼泪都辣出来了,满地儿找水喝。 “宁姐你不是合格的h人啊, h省挺能吃辣的呀。” “从大学算, 我在上海待了快八年, 口味早被改造了。”温以宁灌了一大口水,又给符卿卿递去一杯。 “温姐,你老家漂亮吗?” “漂亮。”辣劲已经缓了过去,温以宁说:“我们家门口有一条江,夏天很凉快, 晚上不用开空调。” “哇!那你以后还会回去吗?” 温以宁笑了笑, “不知道。” 符卿卿感叹:“上海的生存成本太高啦, 我一个月房租两千, 水电费两百,上班还得转两趟地铁,累死啦!” 最后一只小龙虾解决,她没摘一次性手套,捻着桌上的龙虾壳玩儿。 “而且我们家小汪汪在武汉,好远哦,他来看我一次来回机票都得一千八,我舍不得他辛苦,可是我真的很想他,来大姨妈的时候想他,出租房里的水龙头坏了想他,停电了想他——唔,异地恋好可恶。” 温以宁听她碎碎念,诉说着生活的不易,爱情的艰辛,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以及眼睛里仍然不灭的希冀。 符卿卿的话题延伸很无边,忽问:“温姐,你为什么会转行?” 她无意间看过温以宁的简历,复旦大学英语系,专业八级,毕业后在一家很有名的外译院工作过两年,深得领导看重,原是有机会推荐去北京外翻院进修。但这份工作履历截止于前途坦坦的正光明时,她主动离职,重返上海,跨行换业,一切从零开始。 符卿卿边说边玩那些龙虾壳,一只只地摆,占满了空余的桌面。那是一个“汪”字。符卿卿摘了手套,双手合十对着龙虾壳许愿:“保佑我们家汪汪涨工资!” 温以宁笑了起来,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主动买了单。 月初相对清闲,第二天又是周五,同事们早早讨论周末要去哪儿玩。温以宁也准备下午早点走,结果接到胡总的电话,客客气气地邀请她晚上赴个局。一个小型的宴请,胡总人挺好,真心实意地举荐温以宁,广告行业兴的是广结人脉,一圈下来,温以宁收了不少名片。 “老胡对美人儿总是格外关照,多久不见你带人出来了。”说话的姓曾,做贸易的,满场都是笑脸示人。 胡总说:“哪儿话,带年轻人出来见见世面。” “胡总惜才,理解,理解。”曾总语气敞亮,但眼里深意犹存。 温以宁伸手:“曾总您好。” “好,好。温小姐很年轻啊,诶,跟老李他儿子差不多大?” “那应该同龄。”胡总说。 “说我什么呢?老远儿就听到了啊。”当事人走过来。 “来得正好,老李,小博不是回国了么,多带他出来,认识一些女孩子也好。”这位曾总真是八婆,喝了点酒乱点鸳鸯谱,指着温以宁说:“我看温小姐就挺合适。九几年的?” 温以宁说:“92。” 李总委婉道:“那比小博大。” “有什么的,大三岁抱金砖,小博更上一层楼了。” 言词越来越失分寸,胡总拍拍曾总的肩:“你家曾思明年龄也合适啊,没替自己儿子想想,倒记挂老李,大公无私啊。“ 曾总酒劲上头,大舌头控不住,“我们家不要这样的。” 声音很小,胡总也已经拉着他转过身去,是背对着的。温以宁还是听到了。周围还有四五号人,他们也都听见了。但个个面带微笑,这只是司空见惯的玩笑,不觉得有何不妥,温以宁是万千背景板中的一个,年轻貌美反倒成了别人眼里的原罪。 胡总和曾总说了几句,曾总提声:“哦,哦,她是唐总的人啊?”惊愕半刻,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那就难怪了。” 也不知是哪根神经错了谱,亦或是曾总嘴角过度理解的微笑刺了眼,甚至可能是某个姓氏挠中了燃点。温以宁一晚上克制平静的情绪“嘭”的一声断了保险丝。 她问:“曾总,您家不要哪样的?” 声音不算大,但字字铿锵,众人静了声,回了头,一瞬安静。 曾总迷了半会儿,眼神陡亮:“诶嘿?!”难以置信她的较真。 温以宁:“您说,你们家不要这样的。”她挺认真地环顾了四周,点点头,“我就暂且对号入座吧。那么——初次见面不过十分钟,您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吗?” 她是笑着说这些话的,笑容浸润眼角眉梢,目光扫过去,平静且坚定。 曾总被她质问得哑了语,脸色已然难看。 “玩笑话,不当真。好了,小温”准备打圆场的胡总话还未说完,温以宁打断,“胡总,还有一点你可能误会了,我与唐其琛先生并不熟。我和他这几年连面都没有见过。我不想借谁的面子,更不想让您误解。您信任我,让我做事,我就好好做,就这么简单。” 温以宁知道这番话不算给面子,罢了,她本就不擅长甚至心底里是排斥这些带有偏见的谈资。可笑的男尊女卑观念,把“自以为”当做真理,这就是一种不公正。 再待下去就没意思了,温以宁转过身,忽地对上一个人,一双眼。 唐其琛今天穿得不算特别正式,白衫黑西装敞开了,能看见腰腹的线条延伸下来,与外套同色系的裤装恰好融合,担得起长身玉立这个词。他站在明亮赤目的灯光里,本是轮廓温和的双眼,反倒显得清淡寡情了。 温以宁与他对视,不卑不亢,经纬分明。 唐其琛已经站了很久,刚才那番发言也一个不落地听进耳里。在场个个人精,嗅出了气氛中的微妙。短暂僵持,唐其琛正眼不再看她,而是朝前走去,“小东庄玩着牌,柯礼说有熟人,我下来看看。” 这把声音沉而有力,很有质感,跟记忆中的某一部分是重叠的。温以宁还没来得及体会,唐其琛的声音又传来:“是不太熟,让胡叔误会了。”他笑了笑,“曾总还生上气了?犯不上,别介意。” 温以宁的脚步停住,刚偃旗的火苗又窜了起来,转过身,问:“介意什么?介意我阐明事实,介意我为自己辩解?” 问题直指唐其琛,这一刻,彻底安静。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温以宁不是不明白,话说完就后悔了,借酒撒疯么这不是?横竖听起来都是不知好歹。 “胡叔上去玩两把,几个老同学。”唐其琛继续跟人交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或许是听见了根本不屑回应。 朗声笑:“不打扰,来就是了。”衣冠楚楚的男人们谈笑风生,温以宁留在原地,一条线笔直分明,划出了两个世界。 没犯浑太久,温以宁知道这种局面得给个台阶下。她果断上前道了歉。对胡总说,自己今天失言失分寸,给他添麻烦了。又对曾总说,是自己太较真,冒犯之处请他别计较。 “怎么还这么郑重了,没事没事。”曾总大手一挥,“我说话直接惯了,小温是吧,别介意。” 胡总也笑着说:“瞧我们都把年轻人吓着了,以后一定注意。” 这二位客客气气算是摆平了。他们说完后在等她继续。 三个人呢,最重要的那一位还站在那儿。本以为她会对唐其琛道歉,可等了半天,什么话都没再说。 唐其琛也不避讳,目光平静看着她。 温以宁对胡总略一颔首,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唐其琛也无过多反应,端起酒,跟胡总碰了碰杯,聊起了最近的汇率波动。几句寒暄,他才仰头抿了一口。 热烈气氛重拾,唐其琛浅酌的时候,旁人也是相聊甚欢,一派和气。忽然,唐其琛垂下手,把酒杯磕在桌上,动作不轻不重,但力道还是在那的。 他说:“这酒太涩。” 之前的平静像是天气过渡,这一刻才让人察觉出降了温。等众人反应过来,唐其琛已经撂局走人。柯礼在另一拨客商间应酬,笑着说失陪,赶紧跟了过去。 胡总拦了他一把,微眯眼缝,“小柯,给叔一句真话。” 这边应付完,唐其琛没再去牌局,柯礼跟上面的人吱了声便也回到车里,“唐总,回哪儿?” “静安。” 柯礼吩咐司机开车,掂量了一番,说:“曾总喝了点酒,说话不太注意,念念她”柯礼磕了下舌,立刻改口,“温小姐她才有的情绪。 ” 后座的人没说话。 柯礼:“其实这事儿还是曾总有失分寸,不过他这人向来这样,沾不得酒,容易忘形。听说,上回也是把一员工为难得当场痛哭,醉后失言,确实不太经脑子。不过温小姐很懂把场面圆回来,还跟他们道歉,其实”话到一半,柯礼发现自己说得实在过多。 “唐总,抱歉。” 灯火辉煌映在车窗上,分散几缕笼在男人的脸上。 车行又一程,他忽说:“我知道。” “嗯?”柯礼侧过头。 唐其琛说:“委屈了。” 柯礼跟在唐其琛身边近十年,是心腹,是最懂老板心思的人。可这一刻,他捉摸不准了。 柯礼又想起刚才胡总要的那句真话:“温以宁和唐总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柯礼心里叹息。 很多年前,互有好感,有开始另一种关系的可能,可闹僵时也惨烈决绝,不留余地。因为温以宁发现,她的全力以赴是场笑话。 唐其琛对她所有的好,不过是在她身上看到喜欢过的女人的影子。 十里寒塘路,烟花一半醒。 还有什么比所托非人更残忍的呢。 这座楼的电梯是有区分的,现在过了零点,专乘的那几座得刷个卡识别。唐其琛说:“不碍事,走吧。” 公共区域的电梯互相联动,按个方向,指令键就都亮了起来。等了不一会,后边的那座先开了门,柯礼和唐其琛边聊边进了电梯。 “商务部那边的人事消息到明年初就会公布,这次康部长上台,多少人没料到,现在的风声也捂得紧。”柯礼跟他说起这事,感慨道:“康部那性子,忍常人所不能忍,实在硬气。” 唐其琛说:“你告诉他,卧薪尝胆,这么些年该他出头了。” 柯礼伸手按楼层,“是,我会转达。” 电梯门关到一半——“诶!等等!” 柯礼是站在右边的,这个角度能看见跑过来的那道身影,他把电梯按住,合成一条缝的门又徐徐划开。温以宁气喘吁吁,左右手拎着十几只外卖袋,稀里哗啦的摩擦声,她连外套都没穿,一件打底线衫看着就单薄。 “谢了!”温以宁如释重负,边说边抬头,看清了人,她愣了下,卸下去的包袱又给抛了上来。 柯礼神色和语气都是自然的,“以宁。” 温以宁点点头,“柯助好。” “买的什么这么多?”柯礼伸过手,“我帮你拿点儿。” 温以宁侧身一挡,一个很细微的拒绝动作,说:“部门加班呢,我买点宵夜。” 柯礼还是坚持,“给我吧。” 温以宁笑笑,“不了,不方便。” 于公于私都是不方便的。柯礼什么身份,提着东西陪她一露面就够人说的了。温以宁最忌讳的还是这点,拿别人的客气当回事儿,她做不到,也不合适。 柯礼不勉强,笑了笑作罢。 三十好几层,升上去要点时间。温以宁跟柯礼说完话就往边上站。方寸天地,三人身影,各自安静。他人有没有各怀心思不知道,但温以宁是没打算再吭声的。 这是她的态度,看着淡,真,不拘小节,其实还是拧成了一根细密绵长的尖针,藏着,掩着,锐气还是在那的。再看唐其琛,从从容容,四平八稳的眉间也是窥不出半点情绪。 “明天下午在总局有个会,您去么?”柯礼说着话,从善如流地缓着这气氛。 他们的话题徐徐延展,像个保护罩,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尴尬,也小心翼翼地护住了那份可怜的和气。 到了楼层,温以宁提着外卖走了。柯礼看着她背影,也不知是可惜还是无奈,“大半月了,跑上跑下的。陈飒带人的风格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唐其琛走出电梯,往背影早就消失的那个方向看了眼,什么都没说。 柯礼也没敢想老板会发表什么意见,一个男人,能到这样的地位,有志,有识,有恒,沉得下去的定力,一定多过宣扬的欲望。再说了,他和以宁之间那点过往,虽未被正名,但总归是不痛快的。 唐其琛在外头看了会儿里面,看着员工兢兢业业,看着陈飒坐镇指点,看着温以宁忙忙碌碌,头发松了几缕,正专心地给每个人分宵夜。隔着窗户和灯光,这份感觉怎么说呢,像是美玉蒙尘,看不真切。 有好一会儿后,唐其琛才垂眸,对柯礼说:“不进去了。” 柯礼问:“送您回家?” “去办公室。” 加班估摸着还有半小时结束。大家吃着宵夜,虽疲倦但还是有话聊的。这个夸鸡腿好吃,那个说奶茶珍珠好大颗,又齐齐对温以宁说辛苦啦。温以宁说小事小事要吃什么我再去买,态度真真诚诚的很博好感。 她把一份寿司递给陈飒,“陈经理,这个您吃么?” 陈飒在看图表,头也没抬,“谢谢,不吃。” 温以宁没说话,过一会又给她递了杯水,声音很轻:“温的。” 陈飒这回侧了头,正眼落向她,几秒后,伸手接了。 外卖点的多,味道清淡的都被挑光,剩下的是些麻辣口味,看来久坐办公室的年轻人也很注重养生了。温以宁点了点数,望着这些葱姜辣油也是望而却步。 “温以宁。”陈飒忽然叫她。 “啊?”温以宁应着。 陈飒的右手握着手机,从耳畔放下,问:“还有吃的么?” “有啊。” “那你送去楼上。” “嗯?”温以宁不明白,“楼上?” 陈飒的表情跟这深了的夜一样,她说:“ce一办公室,出电梯直走最大的那一间。” 温以宁提着剩下的宵夜,上电梯,出电梯,然后看着那张虚掩着的门。这个发生太突然了,一层楼的距离,要说立刻有什么百转千回的心思,那不现实。 温以宁敲了两声门,就听见里头的声音:“进来。” 办公室铺着地毯,深灰色的装潢设计,金属摆件多,开的灯也不甚明亮,披着一层纱似的,更没什么烟火味了。 唐其琛是背对大门的,坐在皮椅里,椅背遮了大半人影,就只看见搭在靠背上的西装外套,以及黑色针织衫包裹着的左右手肘。 柯礼不在,这个宽敞空间像真空泵抽掉了空气,压着人。 进来前心里还有点磕碰,但这会进来了,倒还平静了。温以宁把宵夜轻轻放在侧边的小桌上,说:“老板,吃的在这里。” 皮椅转了个面,唐其琛看着她,就这么看着。 怎么形容这个眼神呢——穷尽斯文,把该藏的都藏起来了。就是你看不出有什么,但又好像是有什么的。 温以宁对视的时候也没露怯,汇报工作一般该怎么就怎么,问:“有点凉,需要加热么?” 唐其琛的眉目间也看不出情绪的递增或转折,说:“不要了。” 温以宁点点头,“行,那我出去了啊。” 身体转了一半,听见唐其琛说:“陈飒是个有能力的,你跟她学东西。” 温以宁下意识地回头又看他。视线对视线,一个往上轻抬,一个毫无准备地接纳。很突然,突然到唐其琛停了半秒,才把后头两个字说完:“学吧。” 温以宁诶了声,应着,“会的,那个,谢谢领导关心啊。” 这语气太自如了,既没有拘谨和畏惧,也没有对磕的暗劲儿。我叫你领导,你就真的只是领导。领导你说什么话,我就按着礼数回你什么话。 就刚刚那个回头时的眼神,就已清清楚楚的写着: 再没有别的了。 柯礼从洗手间回来,见着这场面也是一愣,但很快按下了表情,挺自然:“以宁。” 温以宁冲他笑,“柯助,那个宵夜放在这,不过都被大家吃得差不多了。” “啊,没事儿。”柯礼也回了个笑,“我们也就随便垫垫肚子。你们部门还在加班?” “嗯,快下班了。” 温以宁走了,把门关上,也没关紧,就跟她进来前的一模一样。室内空调恒温,太静,能听见轻轻的送风声。柯礼看了眼宵夜,又看了眼唐其琛,“您要饿了,我让小厨房给您备点粥。” 唐其琛又把皮椅给转向了落地窗,左手掐着眉心,右手搭在椅子的扶手,手指有下没下地敲。 柯礼说:“这东西太辣,您得注意着。” “拿来吧。”唐其琛说。 柯礼怔了怔,不过还是坚持地劝说:“医生让您注意饮食。” 唐其琛没多余的话,自己把身体坐直了,“一起吃点。” 柯礼是有眼力的人,也是了解他的人,言轻,话少,甚至绝大时候,唐其琛连多几个字都很吝啬给你。但就这几个字也够了,柯礼知道,没法儿劝。 他无不担心,却也不敢忤逆,只能在吃的时候,迅速地将辣油特别多的往自己碗里夹,他也不是能吃辣的人,这下弄得自己都有些扛不住。 唐其琛瞥他一眼,“你晚上没吃饱?” 柯礼喝水喝得急,手握拳头抵着嘴,咳了两声说:“差不多吧。” —— 加班加到凌晨,但第二天大家还是来得早,一早又忙着昨夜的收尾工作。这个是集团于年底的广告投放,涉及与各大平台c卫视台的合作。温以宁没参与具体,就跟着打打杂,复印一下资料,整个一跑腿小妹。 到下午,事做完,同事们伸懒腰揉肩膀,累,但也是高兴的。温以宁听她们聊天,偶尔也跟着笑笑。后边一同事叫她:“以宁。” “诶,在呢。”温以宁顺着声音回头。 “陈经理让你去趟办公室,现在,快点儿啊。” “行,马上。” 估计又是复印资料,温以宁敲门进去,陈飒看着电脑头也没抬,“你跟我出去一趟,五分钟后走。” 温以宁略感意外,“好。” 陈飒这人的时间观念太强,说五分钟,就绝不迟到一秒,她身材高挑,保养也得宜,合适的衣品和妆容,不刻意装年轻。三十多岁的女人该有的气质,真真的赏心悦目。 陈飒没用公司的车,她的私人座驾是保时捷的panara,上车后白金包往后座一扔,爽利的很。和温以宁全程没什么交流,电台放着歌,还行,也没觉尴尬。 开上高架,陈飒才说:“待会你去超市买点东西。” 温以宁说好,“买什么?” “牛奶,营养品,脑白金,燕窝也行。”陈飒戴着墨镜,正把着方向盘转个急弯。她说:“脑白金吧。” 温以宁顿了下,“这是补脑子的。” 陈飒也顿了下,“那这个别买,买贵点的,开票,报销。”她说:“ce一病了。” 这么官方正经的称呼,温以宁反应了几秒才绕明白,她说的是唐其琛。 老毛病,胃溃疡,唐其琛昨晚开始疼,疼得一天一夜没出门。柯礼连夜替他叫来了老陈,老陈是正儿八经的哈佛医科毕业,没进体制内的医院,自己有个私人的医护团队。他对唐其琛太熟悉,用药快准狠,到白天就没什么事了。 汤臣一品的房子是唐其琛长住的公寓,住了好几年。温以宁站在这地方,脑子有那么一瞬间是眩晕的。陈飒来过两三次,但也不算特别熟,在ab座的电梯面前犹豫了几秒。 温以宁没说话,但眼睛一直是盯着右手边a的方向。 陈飒给柯礼打了电话,往右边,说:“走吧。” 这个时间点,柯礼正给唐其琛汇报工作。唐其琛看着也没什么异样,坐姿松松懒懒,小腹上搁了一条毯子。陈飒进屋后,唐其琛招呼她坐。上下属多年,也用不着场面话。陈飒走个过场,反正他病了也不是这一两回。要不是有事要跟他谈,陈飒可能来都不会来。 唐其琛和陈飒之间是很自然的相处状态。 温以宁从进门起,也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 柯礼笑着说:“以宁,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岁月共白首(2)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在君山区那边接了场婚礼,中介还得管她拿一半的钱。今天这户人家挺小气,她在台上蹦跶了俩小时直到宴席结束,主人都没给她留口饭, 说是协议签好的不管饭。 晚九十点, 又下着雨, 公交车半天等不到一辆。温以宁裹着棉衣,蓬纱裙刮着皮肤有点儿疼, 脸上的妆夸张至极, 飒飒西风里跟孤魂艳鬼似的。 到家,穿了一天高跟鞋的脚趾头冻木了,江连雪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也没什么问候语和开场白, 直接的: “我最后通知你一遍,那学校这周五面试, 你周三回还是周四回?” 温以宁说:“我找着工作了,不回去。” 江连雪在牌桌上, 麻将丢得哐哐响,伴着输牌的扫兴更加架不住耐性,凶了起来, “带种!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带种!别回了, 一辈子别回了!把钱还给我!” 电话悍声挂断, 一瞬间耳根子清静得让人晕眩。 江连雪年轻时候脾气就挺爆, 承袭到了中年, 她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从她十八岁生了温以宁就能看出来,有点仙气儿。不过温以宁还是能理解,一个容貌人上人的女人,一生却过成了人下人的样子,心里有苦含怨或许还夹着恨,久了,就成了唏嘘。 温以宁点开微信,把上回走时江连雪给的两千块钱转账还了回去。刚要熄屏,目光留在了聊天列表里排前面的一个号上。最后一行话还躺在那—— “温小姐,仍希望您斟酌考虑,期待与您会面。” 工工整整的态度,话里也有苦劝的余地。亚汇集团人事部三天前给她打电话时,她还以为是诈骗。后来人家再而三地致电,才相信这是真的。 相信了,却茫然了。茫然过后,温以宁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 高明朗这人太阴险,在资源和背景面前,她连蝼蚁都不算,说到底,还是只有任人拿捏的份。她租的这个小区价格不便宜,但当初一没债务,二也不用养家,想着上班方便咬咬牙也能应付。可一旦失业,生活的獠牙就伴着血盆大口凶残而来了。 温以宁没空想太多,就觉得,先扛过寒冬腊月,等明年开春兴许有转机。至于亚汇集团这支橄榄枝,世上道理无非就是公私分明才叫活得明白。但这个问题上,温以宁觉得,糊涂一点是对的。 这支裹了蜜糖的橄榄枝,她接不起。 本以为这事儿到这就是一个句号,可周四,温以宁碰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这天从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出来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柯礼开着一辆黑色奥迪,车窗还在往下滑,那张精英脸就跟冰雪初融一般对她微笑。奥迪是官车标配,远远一看,柯礼不像做生意的,这么多年儒雅和煦的气质未曾改变,倒像政法体系的年轻官员。 他指了指前边,“等我一会儿啊,停个车。” 温以宁啊了一声,点头,“行。” 这地方不太好停,电动摩托横七竖八,“慢点儿慢点儿,我帮你看着。” 柯礼转着方向盘,挺熟练,“没事。” 车停好后,他下车看着她手里,“东西重么,放车上,待会我送你回去。” “不重,就一些纸巾牙膏牙刷。”温以宁没怎么接话,跟本能反应似的,对柯礼还有有些防着。说不上是熟,但一说只是认识,好像又轻了。 柯礼返身从后座拿出外套,边穿边说:“一块吃个饭吧。” 他语气太自然,听不出丁点别的意图,态度上就能绊住人,让你不好意思拒绝。 温以宁没说话。 柯礼笑了下,“念念,不要跟我这么生疏。” 一声小名沾着旧回忆,绵里藏刀地往温以宁心窝上挠。柯助理的精明厉害名不虚传。这个梗,亲近又和气,再拒绝,反倒显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介怀了。 温以宁欣然答应,“行,想吃什么?” 跟着唐其琛多年,柯礼的口味也变得不太嗜辣。两人就在一个平价的连锁店吃上海菜,柯礼很直接,就这么问:“为什么不来亚汇?” 温以宁静了几秒,坦诚道:“不合适。” 柯礼笑:“哪里不合适?” “我不了解亚汇,这个职位要求迅速上手,我不行。”温以宁说的这些也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坦坦荡荡的,没什么好隐瞒。 柯礼也没急着回话,喝了半碗汤才说:“业务是很多,不过也没你说得那么难。你在这个行业也有经验,过渡期而已。” 柯礼又看她一眼,觉得此情此景,还是说敞亮话吧。他搁下碗勺,问:“你是不是顾忌唐总?” “没有。”温以宁摇了摇头。 柯礼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没事,你跟我说,悄悄话我保证不泄密。” 当她小孩儿呢,温以宁也轻松笑笑,“真没。” 柯礼嗯了声,语调比方才正了些,“以宁,机会不是用来浪费的。” 点到即止,这也是劝人的艺术,再说下去就没那个意思了。一顿午饭吃得和和气气,柯礼跟她聊天,聊的内容也很分寸,只字不打探温以宁的私生活。 那时候俩人就挺合得来,多年了,柯礼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你不用防着我,我还是认你这个朋友的。 吃完柯礼买单,温以宁跟在他后边,走出餐厅时,柯礼说:“周一来吧,十点左右,陈经理也在,你跟她多聊聊,陈飒在这一块很有经验,不管结果怎样,多交流也不坏事。” 温以宁没表态,他就设想周全了。初冬难得的好天气,树影细碎斑驳,柯礼的语气跟这阳光一样,敞亮且真诚。 “去了也别紧张,从容应对就可以。我周一不在公司,要去趟国医,有难处,可以给我打电话。” 温以宁问:“国际医学中心么?” “嗯。” “那你要保重身体,冬天容易生病。” 柯礼笑着说:“谢谢关心,但不是我。是陪唐总去复查,上回体检有个血象指标不正常。” 温以宁一时缄默,提着这个名字,气氛就悄然尴尬了。柯礼右手握着手机,低头按亮屏幕,说:“你存一下我号码,打过来,我也留个记录。” 温以宁顺着话问:“你号码变了吗。” 说完就悔了,她以前有柯礼的电话,后来中途也换过几次手机,但这些都有备份,旧号也就一直存了下来。本是无心一问,可柯礼听完笑了下,嘴角很浅的弧度,却弯得她浑身不自在了。 柯礼说:“这么多年,早变了。” —— 小聚一场又匆匆告别,温以宁回家想睡个午觉,窗帘拉得严密,被褥也软和,但她一闭眼睛,脑子里就是柯礼最后那句话。 这么多年,早变了。 很多年了,能不变吗? 这种古怪的自问自答在心里溜达了好几遍,温以宁便彻底睡不着了,顺藤摸瓜地往回倒带,柯礼说周一不在,要陪唐其琛去国医做复检。温以宁想,大约还是那个老毛病。 她读大学的时候,唐其琛的胃就不太好。记得有次请他吃饭,没什么钱,把人往路边摊带,奶茶汽水油炸小丸子,孜然五香辣椒粉刷得足足的,小女生都有点这爱好。 唐其琛是个很温淡的人,不怎么泄露情绪,但喜和厌的标准是从不将就的。温以宁买的吃食,每样他都尝一点,世俗烟火气最喧嚣的地方,这样一个男人陪着你,纵着你,是年轻岁月里很难忘却的心动。 吃完这顿,唐其琛没扛住,胃疾复发,晚上就进了医院。那一次很严重,他还做了个小手术。温以宁内疚得掉眼泪,逃了好几次专业课来陪他。出院的时候,唐其琛是自己开的车,支走了一大堆陪护,还特地挑的晚上。 夏夜的光影荡然,四面八方的风从车窗贯入。唐其琛康复了,温以宁的心情也好些了,于是伸手出窗,五指张开,天暮时的余光落在眼睛里是那么亮。 她说:“哇,我能握紧风!” 唐其琛的右手覆上她的手背,眉目间的笑意是温情的。 他说:“嗯,我能握紧你。” 说起来,两人也没正儿八经地在一起,看破不说破,大概就是这个境界。温以宁先喜欢上的唐其琛,情窦初开的年纪,一个这么闪耀的男人出现,怎么形容呢? 就像被半道截了胡——截走了少女心。 小说电影里那么多肺腑爱言,温以宁觉得都没自己那句说得好。 是在唐其琛过生日吧,好像是三十岁,那么多发小哥们儿跟他闹,哄着他,捧着他,实打实的兄弟情。唐其琛有点醉,趁大伙儿群魔乱舞的时候,凑近温以宁耳朵边,问:“给我准备什么礼物了?嗯?” 那个尾音太妙,生生听出几分浓情蜜意。温以宁心沉了,认真了,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问:“你知道什么是少女心吗?” 唐其琛顿了下,对视着。 温以宁说:“遇见你,我就有了。” 她眼里是有光的,能屏蔽一切声音和影像。唐其琛沉默了好几秒,温以宁就撅着唇,按他名字的谐音嚷了句:“臭唐僧呢。” 唐其琛朗声笑,眼角细细的纹路轻轻上扬,他问:“我是唐僧,你呢?你是什么?” 温以宁想说话,他伸出食指比在她的唇瓣上,“嘘。” 然后端详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最后不太正经地弯了眼角,“嗯,是个妖精。” 一旦纵容回忆开闸,就跟蝴蝶效应一样,由不得自己了。想到这,就会想到那,大大小小的,模糊清晰的,串在一起成了乱七八糟的电路图,亮起来,又暗下去,最后嘭的一声,烧断了。 黑暗前的最后一幕,是温以宁在电梯里哭着推开他,“我宁愿从没认识你!” 细枝末节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当时唐其琛的表情里,是有几分创痛和坚持的。 那样的神情,这么些年,她再没有见过第二个。 手机提示音响,磕醒了她最后那点睡意,温以宁干脆起床,拉开窗帘,拿起手机,微信消息是之前亚汇集团那位人事小专员发的:“温小姐,星期一上午十点,这是公司的地址,还是希望与您会面。” 消息后面是一个定位。 上海浦东陆家嘴国际金融中心。 温以宁想了想,回了句话:“谢谢,我会准时。” 答应去,是给柯礼一份体面的回应,但能不能留下,还真是要点本事的。 面试的时候,温以宁没想那么多,怎么问就怎么答,尽力了,也没什么好紧张的。等待的间隙,她留意了一番这个地方,这是亚汇集团在金融中心三层总部的第二层。数百平,精英感腔调十足,每个人各司其职,规整有序地运作,东面的落地窗是一整片,日出东方,只争朝夕。 温以宁想到一个词,浩瀚人间。 结果出来得快,是之前一直和她保持联系的人事专员,一年轻姑娘,一双笑眼通知她:“温小姐,恭喜。” 后来,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温以宁才知道,其实考核组的意见是不统一的。但最后拍板的人叫夏天,正是那位准备休产假的助理。温以宁叫她夏姐,夏姐看中的,是温以宁做过几件漂亮的推广案,在业内极具口碑。这是她的本行,她再了解不过。 “基本工作情况就是这样,还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问我。”夏姐的预产期就是下周,但说事的时候干练依旧,圆滚的肚皮掩在大衣里,让她气质柔和不少。她说:“公司下半年的项目多,放松不得,时间这么紧迫,也是为难你了。” 温以宁拿着本子记要点,阖上笔帽,“没事儿,师傅,我能理清。” 一声师傅喊得大大方方,承诺也做得坦坦荡荡。夏姐就明白,是个伶俐的。 她笑了笑,“当你师傅,不合格。我这是甩手掌柜,以后很多事情,你得学,得悟。” 温以宁点头,“您放心。” 夏姐下巴冲右后方抬了抬。小半月没开过门的办公室,她说:“陈总能当好你师傅,以后跟她好好学啊。” 连着一周,夏姐亲自带温以宁,基本就是一边交接工作,一边来个风暴培训,夏姐说:“陈经理明天从澳洲回来,我带你跟她碰个头。” 温以宁应着,“行。” 可第二天却被通知,夏姐休假了。 夏天也挺能刚的,凌晨见了红,特淡定地自己开车去医院生孩子,顺产不顺临时改成了剖腹,早八点的手术。温以宁还没来得及去个电话,就被叫去开会。 部门二十几号人,主管级别往上,温以宁的座位是最边上的,她也谦虚,存在感降到最低,人齐了,陈飒进来,一身浅灰职业装穿出了气场,往那儿一坐,眼皮也不抬,说:“开会。” 都是老规矩了,轮着汇报,第一个刚要发言,陈飒的声音,“你去倒水。” 目光都落到一个方向,温以宁表现还是自然的。她站起来,用行动做了回应。 会议小时有余,温以宁添了几次水。以前夏姐的地位高,温以宁接的是她的班,但大家看出来了,陈飒对新助理的态度,漠然且微妙。 连着一周都是这状态,一直都是些打杂的活儿。跟她在义千传媒被高明朗公报私仇时的状态有点像。怎么说呢,名不正,言不顺,在其位,不让她谋其职。有点难堪,也容易让人非议。 好在温以宁和新同事的关系处得都不错。她基本就是个失宠的人设,收着锋芒,放下身段,大家喜闻乐见。后来有一同事偷偷问她:“以宁,你是哪路的关系?” 这同事笑得无奈:“咱们陈经理,最不喜欢的就是走后门的关系户。” 一句话,温以宁就明白了。 —— 距上次那一轮阴雨降温的天气后,上海城这十来天的天气好得不像话。白日天蓝云洁,晚上也是天清气爽,月亮搁天上都比平日亮堂。 往新天地去的路上,柯礼还笑着说:“今儿穿多了。” 下车的时候,唐其琛外套放车上,说:“是挺热的。” 傅西平早早支好了牌局,几个闹一点的就在一旁唱歌。见人进来纷纷打招呼,唐其琛心情是不错的,手指轻撩,指了下屏幕又指了指拿麦克风的人,对身后的柯礼说:“比你唱得还难听。” 柯礼诶了一声,“唐总,我还没女朋友,别揭短。” 唐其琛走去牌桌,问傅西平:“今儿玩什么?” 傅西平说:“玩什么都是被你玩。这回去北京待了多久?” 唐其琛落座,“三天。” 人齐了,洗牌切牌,烟雾缭绕。傅西平叼着烟闲聊:“该忙完了吧,这都年底了。” 柯礼坐在边上,接话,“嗯,行程走完了,年前没有公差,不过年终各项会议也不轻松。” 牌局十来分钟,柯礼出去接了个电话,返回时对唐其琛说:“安蓝要过来。” 傅西平说:“过来过来,多久没见她了,正好有事儿打听。” 柯礼没应,直到唐其琛松口:“来吧。” 柯礼点点头,刚要回电话,唐其琛叫住他:“不要让老余过去。” 老余今天开的这辆宾利,车招眼,但这不是主因。主因是几个月前上过报,被媒体拍到安蓝正从车里下来。影像模糊,但却很快上了当天的微博热搜,虽然短短一小时就被人给压了下去,总归影响不好。 那天是唐其琛去美国开会,老余开着这车送他去的机场,结果回来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安蓝,安蓝那次的行踪是私人的,没带什么工作人员,想着方便,老余就当了一回热心车夫。没想到被拍了,顺着车牌号一查就是亚汇集团的。 流言蜚语向来是见缝插针,为这事儿,老余还被唐其琛斥了一次。 柯礼反应过来,想了想,问:“要不,我过去接她?” 唐其琛说:“小霍待会也过来,你给他打电话,让他绕趟路。” 一个小时后,安蓝进来,屋里瞎起哄的调侃就没停过:“哟!大明星,还记得咱们的名儿吗?” 都是一块从小玩到大的,没那么多规矩,安蓝嫌弃道,“不记得了,值得我记住吗?一边儿玩去。” 傅西平笑:“是大牌,没错。” “让我来看看你输多少了?”安蓝的话是对傅西平说的,但却亲近自然地坐在了唐其琛边上,看也没看,随意一指:“打这张。” 唐其琛手里一个顺子,拆不得,眼见着就要赢的牌,他却含笑应了,真按安蓝的意思,把牌拆开了丢,输得滑稽。 傅西平啧了一声儿,“毛病。” 安蓝心花怒放地怼他:“管得着么你。” 门又开了一回,进来一人,个儿高,年纪轻,短款黑皮衣把上身勾出了线条,寸头清清爽爽,左边儿还剃了道很有个性的钩。人进来后外套一脱,往沙发一坐,拧开一瓶冰的矿泉水一口气下去半瓶。 他动作幅度大,里边又是件修身的黑短袖,衣摆往上一卷,裤腰的位置露出了隐隐的人鱼线,上面一个条形的纹身很性感。 唐其琛侧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半秒之后又侧过去,问:“不凉么?” 霍礼鸣含了满嘴水,一听就把瓶子搁回桌上,没再喝。见唐其琛还是看着自己,又十分自觉地把外套给穿上。 唐其琛这才继续打牌,吩咐柯礼:“给他弄点热的。” 傅西平都给看乐了,“小霍只听你的话,早晚我得录个视频发给他的小弟们。” 霍礼鸣当没听见,闭眼睡大觉去了。 “啊!打这张!”安蓝一声吆喝,吓得傅西平烟都要掉了,“大影后你可别指挥了,我们这局玩的大,瞧见你其琛哥手上那块表了吗,输了就是我的了啊。” 安蓝瞪他,傅西平乐死了。唐其琛心情是不错的,也挺乐意凑这个戏台子,还真按安蓝的意思打出那张牌。 能不输么。 傅西平拍桌子:“表表表!” 唐其琛右手向上一抬又放下,衣袖就这么上去了小半截,手腕上的白金表利利索索给摘了下来。他骨相好,手指微曲时的姿态逆着光,跟艺术瓷器似的。唐其琛把表往桌上一丢,也不说话,人就微微侧身后仰,左手臂搭着椅背,一脸平静。 安蓝拦都拦不住,“哎!你真给啊!” 傅西平没想到他言出必行,双手作揖就差没给他磕头:“得,送我我也不敢要,要不起。” 这表不是时髦新颖的款式,但有故事的物件都带点儿灵气,乍一看平平无奇有点年月,但搁唐其琛身上,生生戴出了一种克制的高阶感。 唐其琛难得开玩笑,笑得眼角微扬,理所当然。 “别理他,我给你戴回去。”安蓝拣起表,挺自然地往唐其琛手腕上探。 言语亲切,跟本能反应一样。但就是这么个献温柔的示好,被唐其琛一个收手的动作,给打断了。 挺轻的一个转腕c抬手,却让牌桌陷入了沉寂。这份沉寂加持了安蓝的尴尬。这什么意思?有意思么? 什么意思都看出来了,唐其琛是不愿意的。 聚会差不多歇了时,唐其琛去洗手间。傅西平跟霍礼鸣一前一后也跟了过去。多少年的交情了,犯不着有的没的试探。三十好几的男人,也早过了折腾感情的心境,傅西平从不喜欢当娘们兮兮的和事佬,明眼看世,只以哥们的立场提醒了唐其琛:“你今天做得不爷们儿了啊。” 唐其琛洗着手,水流声哗哗的。 傅西平背靠着台子抽烟,“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你纵着点又不会少块肉。没瞧见安安发脾气了啊,甩着脸子就走了,何必呢。当着那么多人面,她自小就好面子。” 唐其琛说:“我有数。” 傅西平掐了烟头,“那就行。” 既是玩伴,又各有圈子,唐其琛的想法傅西平也能摸出个七八分。有情分,也有利益追逐,说多了,就不是聪明人了。傅西平睨了眼旁边的霍礼鸣,欠儿欠儿地问:“说说看,你觉得今晚他做得是不是特不绅士?” 霍礼鸣一正儿八经的酷帅哥,脸上的表情常年平淡,他说:“我哥不是冲动的人,他有他的道理。” 问这人基本都是白问,在霍礼鸣这里,唐其琛的一切决定,他都是无条件拥护的。不过傅西平这回没调侃,挂着笑,脸上是有几分认真的。 他说:“他不冲动?呵,那是你没见过他脱了西装为人干架,把酒瓶子往人头上劈的样子。” 霍礼鸣顿了下:“嗯?” 傅西平挑眉,“——a爆了。” 零点散局。 老余的孩子这两天发烧不退,柯礼就让他不用等着,放他提前回去了。唐其琛坐柯礼的奥迪,a8不小,但对比宾利就显局促。 柯礼问:“唐总您回哪儿?” 唐其琛今天坐副驾,也没闭眼休息,目光对着窗外,柯礼能感觉到,是没什么焦点的。 “你绕绕路。”他说:“让我过过风。” 柯礼把车在红绿灯调头,是往金融中心的方向开。夜了,这条路上车也不少,速度不快不慢的五十码。红灯的时候,唐其琛看着路左边的大厦亮灯的那几处,柯礼也看见了,诶了声,“我刚看微信的时候,李主管发个朋友圈。陈飒那部门都在加班。” 柯礼滤了一遍,说:“最近他们应该没什么紧急项目。” “亚会展。”唐其琛声音淡,“下周的。” “啊。是。”柯礼应着,也就没了下文。恰逢绿灯亮,车起步,唐其琛忽说:“前面变道。” 城市欲眠,灯影杳杳,柯礼瞬间明白了意思。 唐其琛把聚会上摘下来的表,重新戴上手腕,表扣金属声清脆一响,他说:“上去看看。” 最近很少见到陈飒的身影,北京上海两处跑,沟通着广告投放的事。温以宁在部门待着,反正上班都这样,事情做完了就一起聊聊天。哪个包包好看哪家餐馆好吃,什么都聊,然后也听说了不少公司的八卦。 聊亚汇集团的发家史,聊高管层开会时暗潮涌动的复杂局面,聊谁跟谁站一边的。聊柯礼,说柯助理三十一了,还单身着,每个月还能领一笔公司的福利,单身慰问金。 温以宁都给听笑了,这福利,够特别的,“单身的都有这笔钱?” “那也不是人人都有,唐总就没有。” 大家哄笑一团。说到这里,话题的延展性就很强了。 “诶,你们说,唐总真单身啊?” “对吧,从没听过有呢。” “稚嫩。”一同事挑眉说:“以前那个上热搜的,叫什么来着?是唐总的车呢,那辆宾利。” “嗨!你说安蓝啊?”另一个嘁了声,“不知道吧你们,跟唐总一块长大的,玩儿的好。两家有利益牵扯吧,好像安蓝的伯伯经常上新闻联播的。” “嘘嘘嘘!别说了!”不知是谁提了醒,反应过来,陈飒出现得悄无声息,就站在办公区中间。 一个眼神扫过去,大家低着脑袋各做各事。 陈飒站了十来秒,这十来秒是很有震慑力的,终于,她脸转向左边,对温以宁说:“你跟我来。” 温以宁起身,跟在陈飒后面。陈飒推开办公室的门,把包丢在沙发上,进来一个电话,她把手机搁脸颊和肩膀之间,腾出手看这两天的文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岁月共白首(3)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温以宁从当初名不副实的助理, 终于成了真正的助理。陈飒带她在风雨刀刃里闯一轮, 比任何时候都有用。当时有个意外。在h台的栏目招标会, 高明朗和文雅也在。位置还巧妙,他们坐第二排, 温以宁跟着陈飒坐第一排,之间岔开两个座位。 他们仨的那点恩怨情仇陈飒是清楚的, 碍着交际礼貌点头之交,再多的态度她也不可能表明。但还是留意着温以宁的表现。按常理就是交情散了归陌路的那种。 没想到的是, 温以宁竟主动的,大大方方地跟两人打招呼,眼角眉梢笑意刚刚好, 没有半点露怯与遮躲。好似那前尘恩怨都已随风逝。 招标结束后,陈飒问她,对高明朗没成见了? 温以宁听后摆摆手, 笑得牙白如贝,“哪儿敢有成见, 我还得在这个圈里混饭吃呢。” 这话不是屈从,也不是怕谁。赚钱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温以宁不怕事,但也没必要去惹事。这跟她有没有后台无关, 纯粹她自己拎得清,想得开。 陈飒听懂了她意思, 也回了个笑, “忍不下去的时候也没必要, 工作再努力一点,我这棵大树可能也愿意给你抱一下。” 大概是工作圆满完成让这位御姐心情不错,温以宁依稀从她眉目里瞧出了几分真心不假。 而离开校园后,这几年匆匆而过也从未回头和从前的自己打个照面。也就这一刻,温以宁突然发现,成为一个能屈能伸,能方能圆的人,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陈飒的老规矩,工作完满结束就是庆功宴。部门大小员工聚在一起吃个饭,连平日做保洁的阿姨也有这份待遇。唐其琛每年都参加,今年依旧。 温以宁没和他坐一桌,级别够不上。两人隔的也不远,空中餐厅的服务与装潢是顶级。顶上的奢华水晶灯一打光,气氛喧闹热烈,温以宁不太合适宜地想起一个词,隔山隔海。 唐其琛的姿态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冷淡。他不喝酒的,一杯温水也能敬得客气周全。温以宁也就这片刻的分神,唐其琛突然不着痕迹地看了过来。来不及躲,索性就不躲了。温以宁目光无所谓地聚在他身上,就像看一件门口摆设。 饭局结束后,三三两两地告辞。唐其琛和陈飒走在后边,很慢,说着工作上的事。温以宁被陈飒支去买单,办妥后再出来就落开了大队伍,倒和他们同节奏了。 柯礼喊她名儿,笑着说:“等会吧,陈飒跟你顺路,你搭她的便车。” 温以宁啊了声,点点头,问他:“晚上吃饱了吗?” “没太饱,光顾聊天了。”柯礼说:“不过我吃了几口虾,很不错。” “我也喜欢那个虾,芝士味儿好浓。”温以宁也挺轻松地闲聊。 有一搭没一搭的,快到停车的地方时,陈飒接了一个电话,没听几句,她脸色唰的变了,“哪里?” 那边重复了一遍,这次时间稍长。 陈飒握着手机,越握越紧,指甲盖儿都泛了白。挂断电话后,她神色极其焦虑,“唐总,抱歉,我得先走一步。” “有事?”唐其琛敏锐,她状态不对。 陈飒说:“子渝出事了。” 唐其琛敛眉,“说。” “他跟人打架,关了进去。”陈飒烦极了,一天的春风得意,这会全没了。 她身上这点事唐其琛是明明白白的,陈子渝就是一叛逆少年,不好念书,行事标准就一条,跟他妈对着干。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小打小闹,调个皮气一下你。 唐其琛对柯礼说:“一起去一趟,你开车,她这状态开不了。还有,你给小霍打个电话。” 都是好些年的老友,陈飒也不客气推辞。一辆车,唐其琛自然是坐后座,陈飒坐副驾,温以宁只得也坐进后排。空间虽大,但两人距离还是挨得近的,温以宁能闻到淡淡的香。自那夜对峙之后,两人本就贫瘠的交集,更是少的可怜了。车窗外的霓虹灯影快速掠过,忽明忽暗的,一人脸朝左,一人眼看右,谁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陈飒赶到地方时,陈子渝就被扣在走廊,蹲在地上面无表情。温以宁第一次见到这位小魔王,惊讶于他的清秀面相,最难得的是眉眼之间那股干净的少年气。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惹人嫌的祖宗。 柯礼稍晚进来,在外面一通电话打点了关系,没五分钟,值班民警通知家属补办个手续,将人放了。陈飒挺沉默,见着面到现在都没开口斥过一个字。陈子渝也没事人一样,还挺懂礼貌地跟唐其琛c柯礼打招呼。看到温以宁时,嘴上抹蜜似的:“漂亮姐姐欸!” 反正从头至尾也没叫陈飒一声亲妈。 车子开上大路大概五六公里,陈飒忽然开口:“停车。” 柯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想了想,还是靠了边。陈飒一脸冰霜地推门下车,直接掀了后座门儿把陈子渝给拎了出来。陈子渝扭着身体,妄图脱离桎梏。 陈飒没让他得逞:“大晚上的,这么多人没功夫陪你瞎疯。你逃课也就算了,还给我打架?啊?你什么脑子啊?你要真能耐,就别给我打电话啊。” 陈子渝吼回去:“不是我打的!警察叔叔打的!你怪我干嘛呀,你怪他们去!” 得,还有理了。 温以宁都给听笑了,什么小孩儿啊,奶凶奶凶的。 冬天的风割人,吹得陈飒眼睛干,她一垂眸,再抬起时,眼角都红了。陈子渝看见她这反应,表情还跟炸了毛的猫似的,但肢体反抗幅度明显减小。 陈飒说:“你再闹,我就把你送去美国。” 陈子渝的反抗又变剧烈了,也不知哪个字儿呲了他的毛,他情绪忽的激动:“你就知道这句话,你关心过我吗?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陈飒冷笑一声,凉飕飕地答:“什么日子?我一天好心情全给你破坏掉的日子。” 陈子渝转身就往马路上跑,温以宁离他最近,本能反应地去抓他的手。刺耳的刹车,此起彼伏的汽笛鸣叫,接着是司机疯狂的咒骂。 温以宁拽着陈子渝,力气太大了,两人是倒在地上的。陈子渝将近一米八,就这么压在温以宁身上。温以宁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一口气梗在胸口好半天上不来。眼睛都是花的。 所有人都吓着了,如果没温以宁那一拽,陈子渝铁定命丧车轱辘。 “姐姐对不起啊。姐姐你没事吧?”陈子渝自个儿也懵了,赶紧爬起来要扶她。 唐其琛猛地出声:“你别碰她。” 陈子渝蔫蔫儿地收了手,表情不知所措。 唐其琛就这么蹲了下来,觉得高度不够,又把腰伏低了些,“还好?” 温以宁摇摇头。 柯礼也说:“自己先缓缓,哪里疼么?这要摔了胳膊动了骨头,可千万不能乱挪动。” 唐其琛也是这意思,所以才不准陈子渝莽撞。 温以宁说:“我真没事儿。”然后站起来。但到底摔了这么一跤,没磕碰也是不可能。她力气没使上来,单膝跪在地上喘了下气,眼见又要坐去地上,唐其琛伸手撑了她一把。 男人的手是有力气的,握着她手腕,稍稍抬力不让她往下滑。温以宁本能反应地要挣开,唐其琛说:“我扶你。” 两人算是挨得很近了,一个能听见对方不平的心跳,一个能看见对方闪烁的迟疑。但温以宁还是说:“谢谢。” 站起来了,唐其琛也没急着松,等她适应了,才完全分开。 陈飒的内疚和惊吓全化成了怒气,她那一巴掌都举在半空了,陈子渝不躲不闪,直楞楞地盯着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那一巴掌生生停住,幻化成了内力,好似都甩在了陈飒脸上。 冬夜的风干燥而呼啸,没人再说话。 “你,过来。”唐其琛对陈子渝勾了下手指,双手环搭在胸口,依旧不经心的模样。 陈子渝像是扳回了一局,傲慢偏见又起死回生。他无所谓地跟过去,眼睛都没眨几下。唐其琛说:“道歉。” 他站在温以宁的身前,一声道歉说得重而又重,“她跟你非亲非故,没那个义务陪你不要命。” 陈子渝点头,坦坦荡荡的,“姐姐对不起。” 温以宁嘴角扯了扯,本能反应吧,虽然确实很危险,但她没觉得后悔。 唐其琛又对陈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对你母亲道歉。” 陈子渝这下不干了,脸一偏,我没错。 唐其琛问:“道不道歉?” 黑夜里,他的声音温淡依旧,但凝神专注时,气度就出来了,细密的刀尖齐齐站立,是泛着寒光的。陈子渝虽然心里犯怵,但宁死不从。 唐其琛就这么走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对着他的腿窝一脚踹了过去——“给你母亲道歉!” 陈子渝跟面条似的跪在了地上,扑通巨响,膝盖都快磕碎了。他红着眼睛,咬牙不服。 唐其琛蹲下,目光与之平视,“她再多过失,都不能成为你这样伤害她的理由。今天你生日?生日怎么了?很伟大?很了不起?你妈妈在这个圈子里打拼,都是人吃人的社会,不进则退。她给你的一切,才是你今时今日能够恣意妄为的资本。她不容易,你没这个资格怪她。” 说这话的时候,唐其琛是平静的,不带个人情绪,仿佛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理,你不得不信服。陈飒站在一旁,沉默许久后,忽然就落了泪。 言尽于此,唐其琛也乏这种温情戏码,如果不是对陈飒的人生经历有所了解,他也不会去蹚这一趟浑水。没管后续,就带着柯礼要走。 经过温以宁身边时,柯礼说:“走吧以宁,送你回家。” 到了车边,唐其琛没上去,而是打开后备箱,手里拎着个小的医药箱。上车后,他把医药箱递给温以宁,什么话也没说。 刚才摔的那一跤,她手背擦出了血口,没多深,自己都没注意到。柯礼发了车,没动,说:“以宁你先消消毒,我不开,待会抖。等你处理好了我们再走” 温以宁沉默地打开箱,棉签沾碘酒,两只手都有伤,右手还行,换到左手就被动了。 柯礼约摸是怕她尴尬,挺自然地聊起天,“那天我开车办事,看见东城一路那边儿又在修路。上海这几年还有不修路的地方吗。” 温以宁说:“我前几天路过母校,也差点没认出来。” 柯礼说:“那边有家新开的川菜馆,听说还不错,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去试试。” 最亲近的感觉无非是他乡遇故知。温以宁这些年独自身处异地,尝过冷暖,品过心酸,一声家乡的味道倒格外让她动容了。 于是特别开心地说:“好啊!什么时候?” 柯礼也笑,“明天下班吧。” 下周行程安排宽松,难得的清闲,柯礼处在这个职位,甚少有什么假期,平日的放松也大都是工作之余的短暂时间。 就在这时,始终沉默的唐其琛忽然问:“你明天不加班?” 柯礼说:“明天没太多事儿,您就两个会是在白天。晚上也没应酬。” 唐其琛眼神平静,语气亦理所当然,“你明天要加班。” 柯礼和温以宁聊的东西太生活了,轻松又惬意的,他松了神,一下子也没往深里想。这会儿反应过来,老板心思来不及琢磨,总之不敢忤逆,点头应,“好的,唐总,我明天会加班。” 又对温以宁抱歉道:“改天吧,第一次请你就放了鸽子。” 温以宁觉得哪哪儿不对,但又说不出个具体。而唐其琛已经头枕椅背阖目养神,从容淡定的模样,好似风度翩翩的局外人,而忘记自己其实是夺人所好的那个始作俑者了。 柯礼说:“您今天累了,我来开吧。” 唐其琛手一拂,“自个儿来。” 柯礼坐副驾,边系安全带边说:“老关打的招呼,以宁应该没事了。” 唐其琛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柯礼分辨一会,觉得是讽刺比较多。拿捏一番,说:“我打听过了,她是两年前从h省的外译机构辞职来上海,跨行转业做了广告媒体。高明朗好色出了名,他们那公司也是局势复杂。” 顿了一下,柯礼继续道:“能立足,已是很不容易了。” 唐其琛单手控方向盘,语气平平:“知道不容易还冲动。你说,这几年她是有长进,还是没长进?” 柯礼哑口无言。 驶出停车场,并入主干道,唐其琛才说:“你为她说的话,多了。” 柯礼抬手抵了抵鼻尖,点头,“抱歉。” 这声抱歉,唐其琛心里明白是情有可原的。柯礼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为他处理过太多人和事,举止有礼,很能领会要意,正因公事公办,才难免显出寡情。别人很难从柯礼口中撬出唐其琛的行踪,但温以宁一问,他都乐意告知。 二十出头的姑娘一合眼缘,柯助理身上便多了几分难得的和气。现在回头一看,那时候的两人,关系倒是非常友善的。 短暂安静,唐其琛头往后枕,“安蓝在争取的那部电影叫什么?” “《建国大业》。”柯礼说:“中宣|部和总局的推荐影片,是明年五个一工程奖里树立行业典范的标杆作品。” 唐其琛闭眼休憩,说:“她需要一部这样的作品。” 需要根正苗红地镀镀金,需要做上行下效中的那个上。 柯礼心领神会,点头道:“好,我去办。” ——— 霜降节气一过,南方步入深秋,桃江边小镇的冬天冷意更为提早。温以宁坐在晃晃荡荡的中巴车上,看着白气覆在车窗,前边的小孩儿正有滋有味的拿手指在上边画圆圈。 到家的时候,江连雪正在牌桌上大杀四方,麻将声噼里啪啦,边上搁着一张塑料凳,上面是烟灰缸和抽了一半的烟盒。她很惊讶:“哟,回来了?” 几个牌友都是熟人,纷纷回头:“宁宁啊,多久没见着啦,越来越好看了嘞——诶,钱错了错了,我开了个杠,找十块。” 温以宁笑笑,叫了人就去卧室放行李。门是半掩的,外头动静渐小,牌友走后,江连雪数着一把零钱:“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家里米都没了,我还没去买的。” 温以宁从卧室出来,抬手扎着头发,“随便吃点,下面条吧。” 她走到门右边的桌子边,手指一捻全是灰,于是抽了两张纸把上面擦干净,江连雪说:“面条也没有了。” 温以宁动作停了下,又继续:“那你去买,我不吃,你总得吃吧?” “我减肥。”江连雪上午手气不错,一把零钞丢进抽屉里,回头看到温以宁弯着腰在柜子里翻找,告诉她:“哦,香烧完了。” 温以宁直起腰,眼角有了不耐,“打牌就有那么好玩?一天天的,连饭都不吃了是不是?” 江连雪啧了一声,“我饭吃得好着呢!” 温以宁的不耐渐渐转为不悦,虽不再回话,但这个沉默的气氛像是插了钢筋水泥,较着劲,硬的很。江雪连知道她是借题发挥,清了清嗓,讨好道:“我去楼下买香烛,多买点,顺便带点菜,你要饿了,冰箱里有苹果,我给你洗一个呗。” 江连雪就这点好,性子虽急,遇事不服软,但眼力灵活,能屈能伸这个词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别去买了,出去吃。”温以宁习惯了这样的相处,罢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苹果,洗干净后放到刚才擦干净的桌面上,然后退后一步,稍稍抬起眼睛。 桌面靠墙正中央,黑白照片镶在同色系的木框里,女孩儿的眼睛很漂亮,静态之下也能感受到它们在闪耀。温以安很少自拍,也很少出去玩儿,所以当初选照片的时候余地有限,这是她高三那年的证件照,原片是红底白衣,扑面的青春气,当时江连雪不同意,说人都死了,选个深沉点的。 但温以宁还是替妹妹选了这一张。 十八岁很好,美好的一面就以另一种方式长存吧。她想。 出门前,江连雪以最快的速度化了个妆。她到年底才满四十五岁,又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类不老面相,稍作装扮就很惹眼。她要吃湘菜,风风火火地点了四五个,合上菜单说:“你团个券,美团上有,100一30新用户还有折上折,上回跟你秦姨来吃过,划算。” 温以宁倒着水,手机就搁一旁。 江连雪端起热茶,吹了吹气儿,眼皮也没抬,“今天周三,你不上班有空回来?” 温以宁嗯了声。 江连雪也嗯了声,带刺儿地说:“那种死贵的城市有什么好待的,你挣两万一个月又怎样,一年也付不起一个厕所的首付,压力大内分泌失调,不到四十就不来月经也是很有可能的——辞了拉倒。” 温以宁听到后面四个字,挺无语。 “呵,”江连雪不解释是如何看出来的,越发不屑:“我觉得你脑子是抽了,放着好好的翻译工作不要,跑去上海瞎折腾。累不死你。” 又来又来。温以宁最烦这事,“你能不提了吗?” “我不提谁提?错了还不准说?”江连雪上周做的指甲已磨损了颜色,艳红艳红的,跟她此刻的情绪似的,“你那复旦白读了,过两年奔三十,要什么没什么,可把你给能耐的。” 温以宁低着头,不说话,手指戳着美团一下一下使暗劲。大概安静了五六秒,手机突然被抽走。江连雪起了身,把她屏幕按熄,窝火道:“算了算了,我付钱。下个月不要给我打钱了,等你找着工作再说。” 总之,一顿饭吃得不太痛快。 温以宁第二天就得走,大清早的天都没亮,江连雪这种牌桌赌后基本就是日夜颠倒型,不可能早起。六点四十回上海的高铁,差点没赶上,温以宁找到座位坐下后还在喘气,她从包里拿纸巾,一打开,愣了下。包里一沓红钞|票,不遮不掩地丢在里面,倒挺符合江连雪随心所欲的性子。 少说也有两千块,下个月的赌资估计全贡献出来了。 到站的时候,温以宁收到短信,江连雪:“育人小学招英语老师,找不着工作回来算了,来回折腾车费不嫌贵啊,作死。” —— 九点多到公司,繁忙景象一如往常。不过每走几步落下背影,后边总会有几双眼睛瞟过来。 温以宁是来辞职的。 满打满算在这公司待了两年,但自己的东西不多,水杯纸巾几维生素,一个袋子就能搁满。她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几个跟过她的小员工要进来送别,温以宁冲他们摆摆手,便都止了步。收拾到一半,门口脚步声齐整,三个保安走了进来,后头是高明朗。 高明朗右脸还能看出红肿,温以宁那天下手不轻。他心里记恨,指着说:“重要岗位的离职牵扯太多保密信息,按规章制度办事,给我看好了。” 这事儿做得挺恶心,温以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是为公司拿下过几个口碑案子的人。高明朗瑕疵必报,也就不顾忌什么人情脸面了。 保安翻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看,连保温杯都拧开盖检查里头装东西了没。同事们先是窃窃私语,然后皱眉摇头,个个义愤填膺却谁也不敢吭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高明朗也不拦着,故意的。几个保安搜刮一顿无果,不过不重要,羞辱到了就成。高明朗语气还挺和善,“我一直就很看好你,可惜了,咱俩没有师徒缘。” 温以宁没他那么假,逮住机会不想让他痛快,点头说:“孽缘要了也闹心,好事,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边说边打开左边的柜子,把里面十几本荣誉证书搬了出来,这是这两年的功勋章。温以宁把它们塞到高明朗手里,“我认认真真地来,清清白白地走,问心无愧。——麻烦丢一下垃圾桶。” 然后留了一个洒脱的背影,没再回头。 ——— 十二月刚开头就降了两轮温,大衣裹身也有点挡不住寒气。年底收尾工作多,这一周忙着审核报送给证监会的年度资料,到今日才算告一段落。 傅西平在新天地攒了局,他们这个圈子,玩好的也就这么一拨。唐其琛从亚汇出来时,天光尚早。柯礼还有事向他汇报,所以也并排坐后座。 正事忙完,柯礼收好资料,顺带看了一眼微信群,有点意外:“安蓝也在。” 唐其琛几不可微地皱了下眉,“她不是在杭州拍戏?” “可能提早回了。”柯礼说:“有一个来月没见着她了。上周我碰到她经纪人,说是在给《建国大业》拍摄定妆照。” 唐其琛嗯了声,没多提。 宾利车内空间宽,浮着淡淡的松柏檀泉,是他惯用的男士淡香。工作告一段落总教人惬意放松。司机老余是个老上海,四十出头开车很是沉稳,他总能绕出不知名的小路,路况良好避开拥堵。 往七十街的岔口开进去,半旧居民区,小区名儿连唐其琛都眼生。他侧头看窗外,难免留了几分心思。宾利不疾不徐地开了几十米,唐其琛忽地开口,“老余。” 车速平稳落下,柯礼也顺着看出去,这一看,先是不太置信,两三秒仍是迟疑:“那是?以宁?” 唐其琛静着一张脸,幽深得离奇。 马路对面的一个酒楼,是在办结婚喜宴,酒楼外面的空地也被利用起来,搭了个户外舞台,看布置是山寨版的欧式宫廷风,灯光彩带一个不落。宾客围了几圈,台上的温以宁握着话筒,不知哪儿弄来的粉色蓬纱裙,不合身,后背还用夹子给夹住。她的妆容很夸张,隔着一条马路都能瞧见眼影是紫色。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新郎帅气风度儒雅,新娘风姿翩翩似仙女,当真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让我们共同祝福一对新人,今生今世,永相伴。” 音箱效果纯粹就是声儿大,没有丝毫美感,她装腔拿调的主持词全往上扬,音乐放的是一个烂大街的流行曲,温以宁调动气氛,又笑又跳地给小朋友发桃心气球。 八百一场的司仪费,不能再多了。 车子还是滑行的,十来秒而已,就把这场景甩出了视线。 拐上主干道,柯礼仍是不敢喘大气。其实唐其琛的反应是非常平淡的,淡到柯礼也拿捏不准半点心思。多年第一行政秘书不是白当,不该说的,他从不乱说。就在他以为这事过去时,唐其琛忽然问:“她辞职了?” 柯礼有那么半秒发怔,他没料到唐其琛会联想到这方面去。到了地方,他稍晚下车,进了会所门便径直往长廊走。 “这。”声音出其不意。 柯礼扭头一看,惊讶,“您还没进去呢。” 唐其琛坐在大厅的单座沙发里。两手搭着左右扶手,腿叠着,这人穿着气度向来超然,只不过人性子冷,远看更显不易近人。 柯礼走过来,刚在打听消息,手机握手里还热着,说:“辞了,辞了一个多月。高明朗跟圈里打过招呼。她想继续在这一行待下去,难。” 唐其琛没说话。 柯礼想来也好笑,“还能当婚礼司仪,挺要强的,跟以前那时候有点像了。啊,您进去吗?西平催我两遍了。” 唐其琛起了身,空调温度高,他脱了外套,搁在右手腕上,浅米色的薄线衫恰恰贴合,腰身往下连着腿,身材是极好的。柯礼走前边,“西平今天中午已经喝过一轮了,您今晚要是跟他玩桥牌,一准儿赢。” “高明朗是怎么放话的?”唐其琛状似随意一问,但脚步慢了,停了,不动了。 “不太好听。”柯礼没正面回答。 唐其琛点了点头,“你给陈飒去个电话。” 柯礼很快联想到人事方面的情况,明年的人资储备需求计划已经报了上来,陈飒的助理休产假,加上内部福利政策,一年假期,这个职位是空缺的。 唐其琛没把话说明,但意思已是显山露水。不过柯礼没敢当即答应接这一茬,玩笑话说得委婉:“如果陈飒也说,她不想得罪高明朗,不敢要呢?” 当然,这话没别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唐其琛的角度,权衡着任何一种可能。 “她要这个人。” 唐其琛的视线就这么看了过来,灼灼神情里映的是天理昭昭:“——我说她敢,她就敢。” “宁姐你不是合格的h人啊,h省挺能吃辣的呀。” “从大学算,我在上海待了快八年,口味早被改造了。”温以宁灌了一大口水,又给符卿卿递去一杯。 “温姐,你老家漂亮吗?” “漂亮。”辣劲已经缓了过去,温以宁说:“我们家门口有一条江,夏天很凉快,晚上不用开空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岁月共白首(4)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那些人掂清轻重, 自然是给老关面子——高先生今晚这笔生意, 多少钱都不接。 源头悄无声息地遏制,柯礼这事儿办得云淡风轻。十五分钟后返回停车场,黑色奥迪q7停角落, 他弯腰对驾驶座说:“妥了。” 唐其琛点点头, 示意他上车。 柯礼说:“您今天累了, 我来开吧。” 唐其琛手一拂,“自个儿来。” 柯礼坐副驾, 边系安全带边说:“老关打的招呼,以宁应该没事了。” 唐其琛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柯礼分辨一会,觉得是讽刺比较多。拿捏一番, 说:“我打听过了,她是两年前从h省的外译机构辞职来上海, 跨行转业做了广告媒体。高明朗好色出了名,他们那公司也是局势复杂。” 顿了一下, 柯礼继续道:“能立足, 已是很不容易了。” 唐其琛单手控方向盘,语气平平:“知道不容易还冲动。你说,这几年她是有长进, 还是没长进?” 柯礼哑口无言。 驶出停车场, 并入主干道, 唐其琛才说:“你为她说的话, 多了。” 柯礼抬手抵了抵鼻尖,点头,“抱歉。” 这声抱歉,唐其琛心里明白是情有可原的。柯礼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为他处理过太多人和事,举止有礼,很能领会要意,正因公事公办,才难免显出寡情。别人很难从柯礼口中撬出唐其琛的行踪,但温以宁一问,他都乐意告知。 二十出头的姑娘一合眼缘,柯助理身上便多了几分难得的和气。现在回头一看,那时候的两人,关系倒是非常友善的。 短暂安静,唐其琛头往后枕,“安蓝在争取的那部电影叫什么?” “《建国大业》。”柯礼说:“中宣|部和总局的推荐影片,是明年五个一工程奖里树立行业典范的标杆作品。” 唐其琛闭眼休憩,说:“她需要一部这样的作品。” 需要根正苗红地镀镀金,需要做上行下效中的那个上。 柯礼心领神会,点头道:“好,我去办。” ——— 霜降节气一过,南方步入深秋,桃江边小镇的冬天冷意更为提早。温以宁坐在晃晃荡荡的中巴车上,看着白气覆在车窗,前边的小孩儿正有滋有味的拿手指在上边画圆圈。 到家的时候,江连雪正在牌桌上大杀四方,麻将声噼里啪啦,边上搁着一张塑料凳,上面是烟灰缸和抽了一半的烟盒。她很惊讶:“哟,回来了?” 几个牌友都是熟人,纷纷回头:“宁宁啊,多久没见着啦,越来越好看了嘞——诶,钱错了错了,我开了个杠,找十块。” 温以宁笑笑,叫了人就去卧室放行李。门是半掩的,外头动静渐小,牌友走后,江连雪数着一把零钱:“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家里米都没了,我还没去买的。” 温以宁从卧室出来,抬手扎着头发,“随便吃点,下面条吧。” 她走到门右边的桌子边,手指一捻全是灰,于是抽了两张纸把上面擦干净,江连雪说:“面条也没有了。” 温以宁动作停了下,又继续:“那你去买,我不吃,你总得吃吧?” “我减肥。”江连雪上午手气不错,一把零钞丢进抽屉里,回头看到温以宁弯着腰在柜子里翻找,告诉她:“哦,香烧完了。” 温以宁直起腰,眼角有了不耐,“打牌就有那么好玩?一天天的,连饭都不吃了是不是?” 江连雪啧了一声,“我饭吃得好着呢!” 温以宁的不耐渐渐转为不悦,虽不再回话,但这个沉默的气氛像是插了钢筋水泥,较着劲,硬的很。江雪连知道她是借题发挥,清了清嗓,讨好道:“我去楼下买香烛,多买点,顺便带点菜,你要饿了,冰箱里有苹果,我给你洗一个呗。” 江连雪就这点好,性子虽急,遇事不服软,但眼力灵活,能屈能伸这个词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别去买了,出去吃。”温以宁习惯了这样的相处,罢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苹果,洗干净后放到刚才擦干净的桌面上,然后退后一步,稍稍抬起眼睛。 桌面靠墙正中央,黑白照片镶在同色系的木框里,女孩儿的眼睛很漂亮,静态之下也能感受到它们在闪耀。温以安很少自拍,也很少出去玩儿,所以当初选照片的时候余地有限,这是她高三那年的证件照,原片是红底白衣,扑面的青春气,当时江连雪不同意,说人都死了,选个深沉点的。 但温以宁还是替妹妹选了这一张。 十八岁很好,美好的一面就以另一种方式长存吧。她想。 出门前,江连雪以最快的速度化了个妆。她到年底才满四十五岁,又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类不老面相,稍作装扮就很惹眼。她要吃湘菜,风风火火地点了四五个,合上菜单说:“你团个券,美团上有,100一30新用户还有折上折,上回跟你秦姨来吃过,划算。” 温以宁倒着水,手机就搁一旁。 江连雪端起热茶,吹了吹气儿,眼皮也没抬,“今天周三,你不上班有空回来?” 温以宁嗯了声。 江连雪也嗯了声,带刺儿地说:“那种死贵的城市有什么好待的,你挣两万一个月又怎样,一年也付不起一个厕所的首付,压力大内分泌失调,不到四十就不来月经也是很有可能的——辞了拉倒。” 温以宁听到后面四个字,挺无语。 “呵,”江连雪不解释是如何看出来的,越发不屑:“我觉得你脑子是抽了,放着好好的翻译工作不要,跑去上海瞎折腾。累不死你。” 又来又来。温以宁最烦这事,“你能不提了吗?” “我不提谁提?错了还不准说?”江连雪上周做的指甲已磨损了颜色,艳红艳红的,跟她此刻的情绪似的,“你那复旦白读了,过两年奔三十,要什么没什么,可把你给能耐的。” 温以宁低着头,不说话,手指戳着美团一下一下使暗劲。大概安静了五六秒,手机突然被抽走。江连雪起了身,把她屏幕按熄,窝火道:“算了算了,我付钱。下个月不要给我打钱了,等你找着工作再说。” 总之,一顿饭吃得不太痛快。 温以宁第二天就得走,大清早的天都没亮,江连雪这种牌桌赌后基本就是日夜颠倒型,不可能早起。六点四十回上海的高铁,差点没赶上,温以宁找到座位坐下后还在喘气,她从包里拿纸巾,一打开,愣了下。包里一沓红钞|票,不遮不掩地丢在里面,倒挺符合江连雪随心所欲的性子。 少说也有两千块,下个月的赌资估计全贡献出来了。 到站的时候,温以宁收到短信,江连雪:“育人小学招英语老师,找不着工作回来算了,来回折腾车费不嫌贵啊,作死。” —— 九点多到公司,繁忙景象一如往常。不过每走几步落下背影,后边总会有几双眼睛瞟过来。 温以宁是来辞职的。 满打满算在这公司待了两年,但自己的东西不多,水杯纸巾几维生素,一个袋子就能搁满。她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几个跟过她的小员工要进来送别,温以宁冲他们摆摆手,便都止了步。收拾到一半,门口脚步声齐整,三个保安走了进来,后头是高明朗。 高明朗右脸还能看出红肿,温以宁那天下手不轻。他心里记恨,指着说:“重要岗位的离职牵扯太多保密信息,按规章制度办事,给我看好了。” 这事儿做得挺恶心,温以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是为公司拿下过几个口碑案子的人。高明朗瑕疵必报,也就不顾忌什么人情脸面了。 保安翻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看,连保温杯都拧开盖检查里头装东西了没。同事们先是窃窃私语,然后皱眉摇头,个个义愤填膺却谁也不敢吭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高明朗也不拦着,故意的。几个保安搜刮一顿无果,不过不重要,羞辱到了就成。高明朗语气还挺和善,“我一直就很看好你,可惜了,咱俩没有师徒缘。” 温以宁没他那么假,逮住机会不想让他痛快,点头说:“孽缘要了也闹心,好事,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边说边打开左边的柜子,把里面十几本荣誉证书搬了出来,这是这两年的功勋章。温以宁把它们塞到高明朗手里,“我认认真真地来,清清白白地走,问心无愧。——麻烦丢一下垃圾桶。” 然后留了一个洒脱的背影,没再回头。 ——— 十二月刚开头就降了两轮温,大衣裹身也有点挡不住寒气。年底收尾工作多,这一周忙着审核报送给证监会的年度资料,到今日才算告一段落。 傅西平在新天地攒了局,他们这个圈子,玩好的也就这么一拨。唐其琛从亚汇出来时,天光尚早。柯礼还有事向他汇报,所以也并排坐后座。 正事忙完,柯礼收好资料,顺带看了一眼微信群,有点意外:“安蓝也在。” 唐其琛几不可微地皱了下眉,“她不是在杭州拍戏?” “可能提早回了。”柯礼说:“有一个来月没见着她了。上周我碰到她经纪人,说是在给《建国大业》拍摄定妆照。” 唐其琛嗯了声,没多提。 宾利车内空间宽,浮着淡淡的松柏檀泉,是他惯用的男士淡香。工作告一段落总教人惬意放松。司机老余是个老上海,四十出头开车很是沉稳,他总能绕出不知名的小路,路况良好避开拥堵。 往七十街的岔口开进去,半旧居民区,小区名儿连唐其琛都眼生。他侧头看窗外,难免留了几分心思。宾利不疾不徐地开了几十米,唐其琛忽地开口,“老余。” 车速平稳落下,柯礼也顺着看出去,这一看,先是不太置信,两三秒仍是迟疑:“那是?以宁?” 唐其琛静着一张脸,幽深得离奇。 马路对面的一个酒楼,是在办结婚喜宴,酒楼外面的空地也被利用起来,搭了个户外舞台,看布置是山寨版的欧式宫廷风,灯光彩带一个不落。宾客围了几圈,台上的温以宁握着话筒,不知哪儿弄来的粉色蓬纱裙,不合身,后背还用夹子给夹住。她的妆容很夸张,隔着一条马路都能瞧见眼影是紫色。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新郎帅气风度儒雅,新娘风姿翩翩似仙女,当真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让我们共同祝福一对新人,今生今世,永相伴。” 音箱效果纯粹就是声儿大,没有丝毫美感,她装腔拿调的主持词全往上扬,音乐放的是一个烂大街的流行曲,温以宁调动气氛,又笑又跳地给小朋友发桃心气球。 八百一场的司仪费,不能再多了。 车子还是滑行的,十来秒而已,就把这场景甩出了视线。 拐上主干道,柯礼仍是不敢喘大气。其实唐其琛的反应是非常平淡的,淡到柯礼也拿捏不准半点心思。多年第一行政秘书不是白当,不该说的,他从不乱说。就在他以为这事过去时,唐其琛忽然问:“她辞职了?” 柯礼有那么半秒发怔,他没料到唐其琛会联想到这方面去。到了地方,他稍晚下车,进了会所门便径直往长廊走。 “这。”声音出其不意。 柯礼扭头一看,惊讶,“您还没进去呢。” 唐其琛坐在大厅的单座沙发里。两手搭着左右扶手,腿叠着,这人穿着气度向来超然,只不过人性子冷,远看更显不易近人。 柯礼走过来,刚在打听消息,手机握手里还热着,说:“辞了,辞了一个多月。高明朗跟圈里打过招呼。她想继续在这一行待下去,难。” 唐其琛没说话。 柯礼想来也好笑,“还能当婚礼司仪,挺要强的,跟以前那时候有点像了。啊,您进去吗?西平催我两遍了。” 唐其琛起了身,空调温度高,他脱了外套,搁在右手腕上,浅米色的薄线衫恰恰贴合,腰身往下连着腿,身材是极好的。柯礼走前边,“西平今天中午已经喝过一轮了,您今晚要是跟他玩桥牌,一准儿赢。” “高明朗是怎么放话的?”唐其琛状似随意一问,但脚步慢了,停了,不动了。 “不太好听。”柯礼没正面回答。 唐其琛点了点头,“你给陈飒去个电话。” 柯礼很快联想到人事方面的情况,明年的人资储备需求计划已经报了上来,陈飒的助理休产假,加上内部福利政策,一年假期,这个职位是空缺的。 唐其琛没把话说明,但意思已是显山露水。不过柯礼没敢当即答应接这一茬,玩笑话说得委婉:“如果陈飒也说,她不想得罪高明朗,不敢要呢?” 当然,这话没别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唐其琛的角度,权衡着任何一种可能。 “她要这个人。” 唐其琛的视线就这么看了过来,灼灼神情里映的是天理昭昭:“——我说她敢,她就敢。” “从大学算,我在上海待了快八年,口味早被改造了。”温以宁灌了一大口水,又给符卿卿递去一杯。 “温姐,你老家漂亮吗?” “漂亮。”辣劲已经缓了过去,温以宁说:“我们家门口有一条江,夏天很凉快,晚上不用开空调。” “哇!那你以后还会回去吗?” 温以宁笑了笑,“不知道。” 符卿卿感叹:“上海的生存成本太高啦,我一个月房租两千,水电费两百,上班还得转两趟地铁,累死啦!” 最后一只小龙虾解决,她没摘一次性手套,捻着桌上的龙虾壳玩儿。 “而且我们家小汪汪在武汉,好远哦,他来看我一次来回机票都得一千八,我舍不得他辛苦,可是我真的很想他,来大姨妈的时候想他,出租房里的水龙头坏了想他,停电了想他——唔,异地恋好可恶。” 温以宁听她碎碎念,诉说着生活的不易,爱情的艰辛,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以及眼睛里仍然不灭的希冀。 符卿卿的话题延伸很无边,忽问:“温姐,你为什么会转行?” 她无意间看过温以宁的简历,复旦大学英语系,专业八级,毕业后在一家很有名的外译院工作过两年,深得领导看重,原是有机会推荐去北京外翻院进修。但这份工作履历截止于前途坦坦的正光明时,她主动离职,重返上海,跨行换业,一切从零开始。 符卿卿边说边玩那些龙虾壳,一只只地摆,占满了空余的桌面。那是一个“汪”字。符卿卿摘了手套,双手合十对着龙虾壳许愿:“保佑我们家汪汪涨工资!” 温以宁笑了起来,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主动买了单。 月初相对清闲,第二天又是周五,同事们早早讨论周末要去哪儿玩。温以宁也准备下午早点走,结果接到胡总的电话,客客气气地邀请她晚上赴个局。一个小型的宴请,胡总人挺好,真心实意地举荐温以宁,广告行业兴的是广结人脉,一圈下来,温以宁收了不少名片。 “老胡对美人儿总是格外关照,多久不见你带人出来了。”说话的姓曾,做贸易的,满场都是笑脸示人。 胡总说:“哪儿话,带年轻人出来见见世面。” “胡总惜才,理解,理解。”曾总语气敞亮,但眼里深意犹存。 温以宁伸手:“曾总您好。” “好,好。温小姐很年轻啊,诶,跟老李他儿子差不多大?” “那应该同龄。”胡总说。 “说我什么呢?老远儿就听到了啊。”当事人走过来。 “来得正好,老李,小博不是回国了么,多带他出来,认识一些女孩子也好。”这位曾总真是八婆,喝了点酒乱点鸳鸯谱,指着温以宁说:“我看温小姐就挺合适。九几年的?” 温以宁说:“92。” 李总委婉道:“那比小博大。” “有什么的,大三岁抱金砖,小博更上一层楼了。” 言词越来越失分寸,胡总拍拍曾总的肩:“你家曾思明年龄也合适啊,没替自己儿子想想,倒记挂老李,大公无私啊。“ 曾总酒劲上头,大舌头控不住,“我们家不要这样的。” 声音很小,胡总也已经拉着他转过身去,是背对着的。温以宁还是听到了。周围还有四五号人,他们也都听见了。但个个面带微笑,这只是司空见惯的玩笑,不觉得有何不妥,温以宁是万千背景板中的一个,年轻貌美反倒成了别人眼里的原罪。 胡总和曾总说了几句,曾总提声:“哦,哦,她是唐总的人啊?”惊愕半刻,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那就难怪了。” 也不知是哪根神经错了谱,亦或是曾总嘴角过度理解的微笑刺了眼,甚至可能是某个姓氏挠中了燃点。温以宁一晚上克制平静的情绪“嘭”的一声断了保险丝。 她问:“曾总,您家不要哪样的?” 声音不算大,但字字铿锵,众人静了声,回了头,一瞬安静。 曾总迷了半会儿,眼神陡亮:“诶嘿?!”难以置信她的较真。 温以宁:“您说,你们家不要这样的。”她挺认真地环顾了四周,点点头,“我就暂且对号入座吧。那么——初次见面不过十分钟,您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吗?” 她是笑着说这些话的,笑容浸润眼角眉梢,目光扫过去,平静且坚定。 曾总被她质问得哑了语,脸色已然难看。 “玩笑话,不当真。好了,小温”准备打圆场的胡总话还未说完,温以宁打断,“胡总,还有一点你可能误会了,我与唐其琛先生并不熟。我和他这几年连面都没有见过。我不想借谁的面子,更不想让您误解。您信任我,让我做事,我就好好做,就这么简单。” 温以宁知道这番话不算给面子,罢了,她本就不擅长甚至心底里是排斥这些带有偏见的谈资。可笑的男尊女卑观念,把“自以为”当做真理,这就是一种不公正。 再待下去就没意思了,温以宁转过身,忽地对上一个人,一双眼。 唐其琛今天穿得不算特别正式,白衫黑西装敞开了,能看见腰腹的线条延伸下来,与外套同色系的裤装恰好融合,担得起长身玉立这个词。他站在明亮赤目的灯光里,本是轮廓温和的双眼,反倒显得清淡寡情了。 温以宁与他对视,不卑不亢,经纬分明。 唐其琛已经站了很久,刚才那番发言也一个不落地听进耳里。在场个个人精,嗅出了气氛中的微妙。短暂僵持,唐其琛正眼不再看她,而是朝前走去,“小东庄玩着牌,柯礼说有熟人,我下来看看。” 这把声音沉而有力,很有质感,跟记忆中的某一部分是重叠的。温以宁还没来得及体会,唐其琛的声音又传来:“是不太熟,让胡叔误会了。”他笑了笑,“曾总还生上气了?犯不上,别介意。” 温以宁的脚步停住,刚偃旗的火苗又窜了起来,转过身,问:“介意什么?介意我阐明事实,介意我为自己辩解?” 问题直指唐其琛,这一刻,彻底安静。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温以宁不是不明白,话说完就后悔了,借酒撒疯么这不是?横竖听起来都是不知好歹。 “胡叔上去玩两把,几个老同学。”唐其琛继续跟人交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或许是听见了根本不屑回应。 朗声笑:“不打扰,来就是了。”衣冠楚楚的男人们谈笑风生,温以宁留在原地,一条线笔直分明,划出了两个世界。 没犯浑太久,温以宁知道这种局面得给个台阶下。她果断上前道了歉。对胡总说,自己今天失言失分寸,给他添麻烦了。又对曾总说,是自己太较真,冒犯之处请他别计较。 “怎么还这么郑重了,没事没事。”曾总大手一挥,“我说话直接惯了,小温是吧,别介意。” 胡总也笑着说:“瞧我们都把年轻人吓着了,以后一定注意。” 这二位客客气气算是摆平了。他们说完后在等她继续。 三个人呢,最重要的那一位还站在那儿。本以为她会对唐其琛道歉,可等了半天,什么话都没再说。 唐其琛也不避讳,目光平静看着她。 温以宁对胡总略一颔首,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唐其琛也无过多反应,端起酒,跟胡总碰了碰杯,聊起了最近的汇率波动。几句寒暄,他才仰头抿了一口。 热烈气氛重拾,唐其琛浅酌的时候,旁人也是相聊甚欢,一派和气。忽然,唐其琛垂下手,把酒杯磕在桌上,动作不轻不重,但力道还是在那的。 他说:“这酒太涩。” 之前的平静像是天气过渡,这一刻才让人察觉出降了温。等众人反应过来,唐其琛已经撂局走人。柯礼在另一拨客商间应酬,笑着说失陪,赶紧跟了过去。 胡总拦了他一把,微眯眼缝,“小柯,给叔一句真话。” 这边应付完,唐其琛没再去牌局,柯礼跟上面的人吱了声便也回到车里,“唐总,回哪儿?” “静安。” 柯礼吩咐司机开车,掂量了一番,说:“曾总喝了点酒,说话不太注意,念念她”柯礼磕了下舌,立刻改口,“温小姐她才有的情绪。 ” 后座的人没说话。 柯礼:“其实这事儿还是曾总有失分寸,不过他这人向来这样,沾不得酒,容易忘形。听说,上回也是把一员工为难得当场痛哭,醉后失言,确实不太经脑子。不过温小姐很懂把场面圆回来,还跟他们道歉,其实”话到一半,柯礼发现自己说得实在过多。 “唐总,抱歉。” 灯火辉煌映在车窗上,分散几缕笼在男人的脸上。 车行又一程,他忽说:“我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岁月共白首(5)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公共区域的电梯互相联动,按个方向,指令键就都亮了起来。等了不一会, 后边的那座先开了门, 柯礼和唐其琛边聊边进了电梯。 “商务部那边的人事消息到明年初就会公布, 这次康部长上台, 多少人没料到,现在的风声也捂得紧。”柯礼跟他说起这事, 感慨道:“康部那性子, 忍常人所不能忍,实在硬气。” 唐其琛说:“你告诉他, 卧薪尝胆,这么些年该他出头了。” 柯礼伸手按楼层, “是,我会转达。” 电梯门关到一半——“诶!等等!” 柯礼是站在右边的, 这个角度能看见跑过来的那道身影, 他把电梯按住,合成一条缝的门又徐徐划开。温以宁气喘吁吁, 左右手拎着十几只外卖袋,稀里哗啦的摩擦声,她连外套都没穿, 一件打底线衫看着就单薄。 “谢了!”温以宁如释重负, 边说边抬头, 看清了人, 她愣了下,卸下去的包袱又给抛了上来。 柯礼神色和语气都是自然的,“以宁。” 温以宁点点头,“柯助好。” “买的什么这么多?”柯礼伸过手,“我帮你拿点儿。” 温以宁侧身一挡,一个很细微的拒绝动作,说:“部门加班呢,我买点宵夜。” 柯礼还是坚持,“给我吧。” 温以宁笑笑,“不了,不方便。” 于公于私都是不方便的。柯礼什么身份,提着东西陪她一露面就够人说的了。温以宁最忌讳的还是这点,拿别人的客气当回事儿,她做不到,也不合适。 柯礼不勉强,笑了笑作罢。 三十好几层,升上去要点时间。温以宁跟柯礼说完话就往边上站。方寸天地,三人身影,各自安静。他人有没有各怀心思不知道,但温以宁是没打算再吭声的。 这是她的态度,看着淡,真,不拘小节,其实还是拧成了一根细密绵长的尖针,藏着,掩着,锐气还是在那的。再看唐其琛,从从容容,四平八稳的眉间也是窥不出半点情绪。 “明天下午在总局有个会,您去么?”柯礼说着话,从善如流地缓着这气氛。 他们的话题徐徐延展,像个保护罩,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尴尬,也小心翼翼地护住了那份可怜的和气。 到了楼层,温以宁提着外卖走了。柯礼看着她背影,也不知是可惜还是无奈,“大半月了,跑上跑下的。陈飒带人的风格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唐其琛走出电梯,往背影早就消失的那个方向看了眼,什么都没说。 柯礼也没敢想老板会发表什么意见,一个男人,能到这样的地位,有志,有识,有恒,沉得下去的定力,一定多过宣扬的。再说了,他和以宁之间那点过往,虽未被正名,但总归是不痛快的。 唐其琛在外头看了会儿里面,看着员工兢兢业业,看着陈飒坐镇指点,看着温以宁忙忙碌碌,头发松了几缕,正专心地给每个人分宵夜。隔着窗户和灯光,这份感觉怎么说呢,像是美玉蒙尘,看不真切。 有好一会儿后,唐其琛才垂眸,对柯礼说:“不进去了。” 柯礼问:“送您回家?” “去办公室。” 加班估摸着还有半小时结束。大家吃着宵夜,虽疲倦但还是有话聊的。这个夸鸡腿好吃,那个说奶茶珍珠好大颗,又齐齐对温以宁说辛苦啦。温以宁说小事小事要吃什么我再去买,态度真真诚诚的很博好感。 她把一份寿司递给陈飒,“陈经理,这个您吃么?” 陈飒在看图表,头也没抬,“谢谢,不吃。” 温以宁没说话,过一会又给她递了杯水,声音很轻:“温的。” 陈飒这回侧了头,正眼落向她,几秒后,伸手接了。 外卖点的多,味道清淡的都被挑光,剩下的是些麻辣口味,看来久坐办公室的年轻人也很注重养生了。温以宁点了点数,望着这些葱姜辣油也是望而却步。 “温以宁。”陈飒忽然叫她。 “啊?”温以宁应着。 陈飒的右手握着手机,从耳畔放下,问:“还有吃的么?” “有啊。” “那你送去楼上。” “嗯?”温以宁不明白,“楼上?” 陈飒的表情跟这深了的夜一样,她说:“ce一办公室,出电梯直走最大的那一间。” 温以宁提着剩下的宵夜,上电梯,出电梯,然后看着那张虚掩着的门。这个发生太突然了,一层楼的距离,要说立刻有什么百转千回的心思,那不现实。 温以宁敲了两声门,就听见里头的声音:“进来。” 办公室铺着地毯,深灰色的装潢设计,金属摆件多,开的灯也不甚明亮,披着一层纱似的,更没什么烟火味了。 唐其琛是背对大门的,坐在皮椅里,椅背遮了大半人影,就只看见搭在靠背上的西装外套,以及黑色针织衫包裹着的左右手肘。 柯礼不在,这个宽敞空间像真空泵抽掉了空气,压着人。 进来前心里还有点磕碰,但这会进来了,倒还平静了。温以宁把宵夜轻轻放在侧边的小桌上,说:“老板,吃的在这里。” 皮椅转了个面,唐其琛看着她,就这么看着。 怎么形容这个眼神呢——穷尽斯文,把该藏的都藏起来了。就是你看不出有什么,但又好像是有什么的。 温以宁对视的时候也没露怯,汇报工作一般该怎么就怎么,问:“有点凉,需要加热么?” 唐其琛的眉目间也看不出情绪的递增或转折,说:“不要了。” 温以宁点点头,“行,那我出去了啊。” 身体转了一半,听见唐其琛说:“陈飒是个有能力的,你跟她学东西。” 温以宁下意识地回头又看他。视线对视线,一个往上轻抬,一个毫无准备地接纳。很突然,突然到唐其琛停了半秒,才把后头两个字说完:“学吧。” 温以宁诶了声,应着,“会的,那个,谢谢领导关心啊。” 这语气太自如了,既没有拘谨和畏惧,也没有对磕的暗劲儿。我叫你领导,你就真的只是领导。领导你说什么话,我就按着礼数回你什么话。 就刚刚那个回头时的眼神,就已清清楚楚的写着: 再没有别的了。 柯礼从洗手间回来,见着这场面也是一愣,但很快按下了表情,挺自然:“以宁。” 温以宁冲他笑,“柯助,那个宵夜放在这,不过都被大家吃得差不多了。” “啊,没事儿。”柯礼也回了个笑,“我们也就随便垫垫肚子。你们部门还在加班?” “嗯,快下班了。” 温以宁走了,把门关上,也没关紧,就跟她进来前的一模一样。室内空调恒温,太静,能听见轻轻的送风声。柯礼看了眼宵夜,又看了眼唐其琛,“您要饿了,我让小厨房给您备点粥。” 唐其琛又把皮椅给转向了落地窗,左手掐着眉心,右手搭在椅子的扶手,手指有下没下地敲。 柯礼说:“这东西太辣,您得注意着。” “拿来吧。”唐其琛说。 柯礼怔了怔,不过还是坚持地劝说:“医生让您注意饮食。” 唐其琛没多余的话,自己把身体坐直了,“一起吃点。” 柯礼是有眼力的人,也是了解他的人,言轻,话少,甚至绝大时候,唐其琛连多几个字都很吝啬给你。但就这几个字也够了,柯礼知道,没法儿劝。 他无不担心,却也不敢忤逆,只能在吃的时候,迅速地将辣油特别多的往自己碗里夹,他也不是能吃辣的人,这下弄得自己都有些扛不住。 唐其琛瞥他一眼,“你晚上没吃饱?” 柯礼喝水喝得急,手握拳头抵着嘴,咳了两声说:“差不多吧。” —— 加班加到凌晨,但第二天大家还是来得早,一早又忙着昨夜的收尾工作。这个是集团于年底的广告投放,涉及与各大平台c卫视台的合作。温以宁没参与具体,就跟着打打杂,复印一下资料,整个一跑腿小妹。 到下午,事做完,同事们伸懒腰揉肩膀,累,但也是高兴的。温以宁听她们聊天,偶尔也跟着笑笑。后边一同事叫她:“以宁。” “诶,在呢。”温以宁顺着声音回头。 “陈经理让你去趟办公室,现在,快点儿啊。” “行,马上。” 估计又是复印资料,温以宁敲门进去,陈飒看着电脑头也没抬,“你跟我出去一趟,五分钟后走。” 温以宁略感意外,“好。” 陈飒这人的时间观念太强,说五分钟,就绝不迟到一秒,她身材高挑,保养也得宜,合适的衣品和妆容,不刻意装年轻。三十多岁的女人该有的气质,真真的赏心悦目。 陈飒没用公司的车,她的私人座驾是保时捷的panara,上车后白金包往后座一扔,爽利的很。和温以宁全程没什么交流,电台放着歌,还行,也没觉尴尬。 开上高架,陈飒才说:“待会你去超市买点东西。” 温以宁说好,“买什么?” “牛奶,营养品,脑白金,燕窝也行。”陈飒戴着墨镜,正把着方向盘转个急弯。她说:“脑白金吧。” 温以宁顿了下,“这是补脑子的。” 陈飒也顿了下,“那这个别买,买贵点的,开票,报销。”她说:“ce一病了。” 这么官方正经的称呼,温以宁反应了几秒才绕明白,她说的是唐其琛。 老毛病,胃溃疡,唐其琛昨晚开始疼,疼得一天一夜没出门。柯礼连夜替他叫来了老陈,老陈是正儿八经的哈佛医科毕业,没进体制内的医院,自己有个私人的医护团队。他对唐其琛太熟悉,用药快准狠,到白天就没什么事了。 汤臣一品的房子是唐其琛长住的公寓,住了好几年。温以宁站在这地方,脑子有那么一瞬间是眩晕的。陈飒来过两三次,但也不算特别熟,在ab座的电梯面前犹豫了几秒。 温以宁没说话,但眼睛一直是盯着右手边a的方向。 陈飒给柯礼打了电话,往右边,说:“走吧。” 这个时间点,柯礼正给唐其琛汇报工作。唐其琛看着也没什么异样,坐姿松松懒懒,小腹上搁了一条毯子。陈飒进屋后,唐其琛招呼她坐。上下属多年,也用不着场面话。陈飒走个过场,反正他病了也不是这一两回。要不是有事要跟他谈,陈飒可能来都不会来。 唐其琛和陈飒之间是很自然的相处状态。 温以宁从进门起,也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 柯礼笑着说:“以宁,坐。” 她没坐。 正说着话的陈飒突然侧过头,“坐。” 她跟神游似的,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直到唐其琛开了口,“都坐吧。” 站起的柯礼顺着话坐下,温以宁也顺着沙发坐下了。 “欧阳台长那边的意思跟你想法是一致的,跨年晚会的主会场在深圳,l一g一会出现在主持人站位的背景上。”陈飒谈事情,她发言的时间比较多。唐其琛听着,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没怎么发问。他和陈飒是面对面的位置,从他这个方向,不管怎么看,目光都能扫到温以宁。 以宁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长呢衣,眼神是飘着的,不怎么专注。整身浅色,衬得她人也更淡了。这种气质怎么说,跟记忆中的某些时候是有重合点的。 温以宁眼睫轻轻一合,唐其琛的视线就不动声色地转开了,看着陈飒:“嗯,我给欧台打电话。” 近五点,柯礼挑了个停顿的间隙说:“饭点了,边吃边聊吧。” 陈飒这边没什么,只问:“唐总能吃么?” 柯礼问唐其琛,“您喝粥?” 男人点点头,“让老余多送点吃的来。” “我明白。”柯礼就要去打电话。温以宁说:“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她看向陈飒,谦和地说:“陈经理,我能先走么?等您这边忙完了,我再过来。” 一很正常的跟领导请假的语气。陈飒说:“有事你就先走,不用过来了,休息吧。” 在屋里那么多人待着时不觉得有什么,出了这扇门,温以宁觉得还是外头的空气新鲜。等电梯的时候,柯礼也出来了。 “以宁。” 温以宁看着他,“啊?” 柯礼:“我去车里拿份文件。” 温以宁点点头,“嗯。” 柯礼问:“工作还适应么?” “挺好的。” “那就好。”柯礼说:“陈飒挺好的一个人,现在别被她吓着,以后你就明白了。” 不痛不痒的聊天,温以宁只听不言。 柯礼也不是绕圈子的人,把意思敞亮了说,“以宁,如果你有介意的地方,以后我跟她说说,能免的就免了。” 从昨晚到现在,柯礼看着温以宁这反应,觉得她心里肯定有疙瘩。一女孩儿不容易,再憋着忍着也看不过去。柯礼对她印象一直是很好的,拿她当朋友,希望她开心一点。 柯礼说得委婉,但意思确实是这么回事。 说完了,很安静,这份安静让他觉得不对劲。电梯到了,开了,温以宁却没踏进去。几秒之后,电梯门关上,指示灯又往下走。 温以宁忽然轻轻一笑,“礼哥。” 柯礼怔然,这个称呼多久没听过了,配上她这淡淡的笑意,竟然觉得有点儿紧张。 “你不用这么试探我,真的,用不着。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觉得我过不去这个坎儿,怕我有想法。但我告诉你,真没有。都好几年了,我早过了肤浅的年龄。我也说不出感谢相遇这种造作的话,搁我心里,我就想不起他有什么值得我感谢的。” 温以宁还是笑,笑得特别自然,“还有工作的事,就冲你当初那句‘机会不是用来浪费’,我也会来。没别的,我需要吃饭,需要工资,需要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你看我为难吗?我一点也不。我说这么多,也不是示威,刚碰见你们那会儿,我态度是不太好,你别介意。我就是,我就是” 一停顿,气氛就不一样了。 温以宁呼了一口气,长音短叹的,都是对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的唏嘘。 她闭了闭眼睛,睁开后把话说完:“我就是有点难受。” 柯礼一向话术漂亮,能轻轻松松权衡各方矛盾,但现在,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这话太叫人心酸。 离电梯口不足三米的地方,唐其琛站在门后边,明里暗里的眼神里,读不出情绪的进度条。他没披外套,羊绒衫打个底看着单薄,背脊明明是挺直的,这一刻,却摇摇欲坠,跟胃疾又复发似的,站不太稳了。 文雅和高明朗这事做得不人道,但也摆明了无处伸冤。上头倒是还有位周总,可这位义千传媒真正的老大是个温吞角色,别指望秉公。 温以宁很清楚。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个烂摊子能烂成这样。 她很少接和娱乐圈相关的项目,上手极为吃力。整理出几位关键人物让符卿卿去沟通,小姑娘斗志昂扬地去,垂头丧气地回。 “我等了两小时,好不容易肯见我,说了不到十句话就赶客了,官腔架势真的绝了。” 温以宁问:“新闻中心的王主任怎么说?” “还主任,我连他面都没见着,派个小助理就打发了我。”符卿卿连灌两杯水,嘴角一抹,说:“这态度,难。” 温以宁没说话,拿起名单看了又看,“请你那位男同学再帮帮忙。” “啊?” “看能不能联系上安蓝的经纪人。” 符卿卿的男同学倒很乐意效劳,他在圈里小有名气,撰写的影评和人物专访转发量都很高,互相卖个脸面也方便。安影后年少成名,经纪团队庞大,管事的那位约不到,勉强约了个助理。 时间定在周四晚十点,温以宁亲自赴约。新天地一开业不久的清吧,符卿卿还感叹这回又要经费超支了。 结果半途接到电话,爽约。 这助理是个尖嗓门,语速一快更显风风火火:“临时有事,不来了,我也知道你们的想法,别惦记,打住。” 温以宁语速比他更快,“再谈一次好不好?我们拿得出更好的方案,我们有诚心,也是对上一次的道歉和弥补。” 对方正在片场,对做事的人嚷了一嗓子,“怎么干活的!干不好就滚蛋!”再对温以宁说话时耐性更没了,“说了不行就不行。” 温以宁:“那我把新的方案发您邮箱?” 助理吼:“听不懂人话是吧?你们公司没点专业素质!别惦记!没机会!拿着违约金滚蛋!”对方忘了挂电话,十几秒之后听到一句“没谁,一块牛皮糖,什么玩意儿,臭傻逼呢操。” 符卿卿气极,“怎么还骂人呢!” 温以宁掐断电话,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刚过七点,光影折进车窗,披了她一肩霓虹。她说:“下班吧,先送你回去。” 顺畅一路也沉默一路,高架上终于堵住了。符卿卿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联系安蓝代言的产品公司呢?” “这个智能系列是亚汇集团的产品,如果能说服他们,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这才是源头啊。” 温以宁不发一语,侧脸陷在明明暗暗光影里,似思考又似放空,符卿卿没有等来答案,温以宁仰头靠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符卿卿觉得奇怪,这不像她的行事作风,再一细想,倒像是躲着谁似的。 一顿瞎猜还没个结果,第二天,一个懂点儿内幕的朋友私下透露,安蓝不愿意由你们做推广,亚汇集团同意了,正式的解约函下午就会送达。 形势不等人,哪儿还管的着那些小心思,温以宁拿起车钥匙就往上海大厦赶。亚汇集团独占三层,凶猛霸道。但广宣部负责人临时出差,又扑了个空。人家秘书公事公办的标准微笑:“陈经理后天回,请您先预约。” 态度没话说,但过于标准也意味着冷情。 温以宁站在国内一流企业的奢华大厅里,华灯都朝眼里刺,冷气全往身上钻,耳边也出现幻听似的,全是文雅和高明朗落井下石的得意嘲笑。 温以宁转身的时候,背脊疼得厉害,冷汗直冒,不负重压。 她觉得这一天已经够糟糕的了,电话响,是高明朗,约她晚上见个面,说是有事要谈。 台风过境,大风控制了八月的上海城。和风伴雨,大雨点落在车窗上晕出水圈。温以宁刚进店,淅淅沥沥的雨水便开始下了起来。 “这儿。”高明朗伸手招呼,笑容满脸。走近了才发现,他今天抓了发型,用发胶固定住,是用心打扮过的模样。 温以宁只当工作汇报,坐下后说:“我试过很多渠道,这个推广案想要继续做下去,唯一能拍板的只有亚汇集团。安蓝代言的本就是他们公司的产品,所以” “下班时间不说这个。”高明朗打断,眼角的褶子像刀刻的印,他很殷勤地为温以宁倒了杯红酒,“尝尝,上回去法国出差在一个庄园里捡漏的好东西。” 酒液挂在杯壁,一晃,像风中摇曳的红花蕊。 “cheers。”高明朗伸手,笑容更深。 这个公馆有两层,一层对外迎客,欧式复古风精致高阶。二层是几个小厅,装修风格冷冽,不对外,都是圈内人相互引荐。 “其实这个项目让你接盘,确实有失公允,丢就丢了,任谁都有失手的时候。以宁啊,从你进公司起,我就注意到你了,这两年你成长很快,我很欣赏。” 欢快明亮的萨克斯乐曲和此时的氛围十分相配。高明朗的心思越发藏不住,“你这样的女孩儿,太招人喜欢,我一直都想好好栽培照顾。” 红酒不醉人,醉的是王八蛋。高明朗暗示十足地覆上温以宁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只要你愿意,我帮你把这摊子甩出去。” 从高处看,这场景还挺和谐。尤其温以宁没挣扎没反抗,反倒鲜眉亮眼莞莞一笑的模样,又给当下镀了一层欲拒还迎的暧昧颜色。 二楼长廊隐匿在做旧的光影里,存在感很低。牌局已经轮了两圈,人乏的很,手气也疲软,唐其琛干脆撂了牌,让柯礼凑个位,自己出来透气。 本是背靠着长廊低头看手机,不知怎的回了神,往直觉中的方向侧头看下去。这一看,看得唐其琛皱了眉。迟疑两秒,他关了手机转过身,换个角度确认一眼,心里便有了数。 五六分钟,从温以宁落座,到她和男人侃侃而谈,再到红酒碰杯,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最后是温以宁意味不明但温情款款的微笑—— 都一个不落地落进唐其琛眼里。 不用知道前因后果,眼前一幕实在暧昧,女有情,男有意。 柯礼从里厅出来,一声“唐总”顿在嗓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以为唐其琛眼熟那人,答疑道:“是义千传媒的高副总。” 柯礼跟在唐其琛身边多年,对他的一言一行都能揣摩几分,不过这次却会错了意,问:“需要我去打声招呼吗?” 唐其琛收回目光,“进去吧。” 两人并肩往里走,柯礼说:“那支广告的推广策划,就是义千传媒负责的,高副总主管的业务。义千的业务能力在国内相当过硬,不过安蓝这次生了气,小事一桩,却坚持换公司。” 这事不算什么,汇报级别还够不上到他这里,唐其琛没有放在心上,“随她。” 柯礼推开门,手挡着让他先过,唐其琛忽问:“义千传媒谁接的案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岁月共白首(6)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中秋和国庆挨得近,双节在即, 工作量大。温以宁上周被高明朗名正言顺地降了职, 但事情还得她来做。整个小组气氛低迷, 人人自危。 再后来,文雅那边接了个外企在中国的长期广告推广项目, 并在讨论会上提了个要求, 说是要增加人手。 高明朗非常慷慨, “这个时候就不对外新招了, 内部调整一下, 温以宁那边有没有问题?” “我手上跟进的工作也很多,如果再抽调,可能会耽误进度。” “能克服的就克服, 能延后的先延后, 你和文雅自行协调。”高明朗说得冠冕堂皇, 但明耳人都听得出,温以宁已经没了发言权。 当天下午, 她组里的三个员工就来请辞。站在办公室外面, 你看我, 我看你,扭捏踟蹰,不敢进去。僵持了几分钟, 门忽然打开了, 温以宁看着他们。 推搡了半天, 中间那个才硬着头皮说:“温姐,文组长那边的后制组缺个技术员,她要求我” “是她要求,还是你自己想走?”温以宁目光淡淡,始终没挪眼,“如果你不想走,我去跟高总交涉。” 那人把心虚的话咽下去,不再吭声。 温以宁点点头,看向另外两个:“你们呢?” 没声儿,低着头。 “好,把调令拿来,我签字。”温以宁批准后交还回去,明显见着他们松了神情。 “温姐,这也是上面的命令,我们不太好拒绝。”技术员小林说得唯唯诺诺,为求心安似的提声:“以后你有需要,我二话不说帮你。” “出去吧。”温以宁打断,“帮我递个话,还有想走的,现在来找我签字。” 下午陆续又来了四个,却始终不见符卿卿。温以宁直接找到她,“我要出去一趟,把字先签了。” 符卿卿条件反射似的站起,碰倒了水杯笔筒,稀里哗啦好大声响。她慌乱且愧疚,憋了一天的话说得磕磕巴巴:“我不走的。” 温以宁:“签字。” “我不走。” 符卿卿的声音提高了,周围人看过来。她自觉窘迫,眼珠往左往右,再回到温以宁身上时,生生给憋红了。 静了两秒,就听温以宁说:“你走不走已经由不得你,现在,是我,不要你了。” 到第二天,就剩一个打杂的临时工还留着。高明朗也不再丢活下来,温以宁成了闲人一枚,可公司的大小会议都让她参加,干巴巴地坐在那儿浑身尴尬。这就是高明朗的卑鄙之处,往人难堪的时候捅刀子,痛,却偏不让你出声儿。 “听说了么,温以宁的工作归纳给文组长了,成她领导啦。我刚才还看见以宁抱着一大摞文件去复印呢。” “不会吧,这什么世道啊!论工作能力,文雅还不如以宁呢。” “那还不是高总一句话的事儿。” “说起来,她们那组也是应酬最少的。” “这个我知道,因为她自己不喜欢饭局。” “可这几天,文雅天天让温以宁去应酬陪客户,还是巨难搞定的那种。” 短暂安静,其中一人感叹说:“其实她这几年吃了很多苦,一外地女孩儿,在上海立足不容易的。哎,她应该顺着点高总。” “顺了他的风流吗?”大家掩嘴偷笑。 一个月来,同事们没少抱不平,但谁也不敢明里表态。怜悯也好c公道也罢,别人的故事终究只是够人消遣的谈资而已。感同身受这个词,在丛林法则的社会职场里,变得几近不可能。 周五晚上在中山东路有饭局,陪的客户是东星电视台新闻中心主任,新官上任精神得意,酒过三巡之后就有点人来疯。义千传媒明年的广告投放还得仰仗这位主任,高明朗和文雅当然是顺着哄着,这礼拜文雅让温以宁赴了四个局,是个正常人都得崩溃。今天喝的又是茅台,高明朗存了心没打算让她舒坦,温以宁胃里火在烧,借口去洗手间才能出来透会气。 江连雪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问她两周没回去了,什么时候回家。 温以宁掐着太阳穴,在窗边吹风醒神,“再看吧,最近忙。” 听出了女儿声音不太对劲,江连雪问:“工作顺利吗?” “嗯。” 太久没和女儿说上话,江连雪不免多念叨几句:“当初留在翻译院不是很好吗,轻轻松松,体体面面,哪里用得着现在这样辛苦!” 温以宁提声打断:“您能不能不提这事。” 江连雪来了气:“我提都不能提了?” “不辛苦,挺乐意的。” “乐意什么,你就是犟,是一根筋,是不听劝,事都过了多久了,你是不是还没放下?我看你就没放下过。” 温以宁安静下来,斜开的窗户缝钻进夜风,脸色一吹就白。母女俩有七八秒没说话,等江连雪想再开口时,电话挂断了。温以宁转过身,手机还举在耳畔,抬头就瞧见了柯礼。 柯礼其实已经留意她有一会了,对上视线也挺自然,客气道:“以宁,好久不见。” 四年?还是五年?再久远,也没法儿装不认识。温以宁点点头,“柯秘书,您好。” 这声工工整整的称呼,听得柯礼面带微笑。那时候她念大三还是大四,浓妆淡抹总相宜的一姑娘,眉目鲜亮得像是园里的春景。唐其琛一向情绪不形于色,对谁都亲疏有别,但常把温以宁带在身边,几次私人饭局也不避讳。 柯礼看得出来,虽未明说,但老板对这姑娘是不一样的。 以宁那时最爱跟他开的玩笑,“柯礼!你辞职算了吧。” 柯礼也笑,“唐总不会放我走。” 以宁说:“你辞了,我去他那儿应聘呀。” 柯礼明知故问:“他秘书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白天黑夜的那种,做得到么?” 话里带笑,一眼望穿她心思,温以宁咳了两声就跑了,嘀咕说:“臭管家呢。” 时过境迁,事过情变,眉目依稀,却早没了那时的和气。 柯礼看着她,挺直接的一句话:“生疏了。”然后指了指左边客气道:“有空来坐坐。 回到包间,傅西平嚷:“正好正好,来替我两把,下首歌是我的,我得唱。” 柯礼拧了拧手腕,走过来,“行。” 对面的安蓝侧过头,瞧了眼屏幕,“又是这首歌啊,西平你是不会唱别的吧。” 唐其琛打出定乾坤的最后一张牌,头未抬,收了这把庄,瞄了眼数额,才微微靠后,姿态松了松。 安蓝坐在沙发扶手边,挨着他很近,伏腰帮他数了数,“不错,西平的都赢过来了。” 柯礼说:“他十有九输,不见怪。” 唐其琛这才问他:“刚去哪儿了,这么久。” “碰见一个熟人。”柯礼拆了副新牌,说:“您也认识。” 安蓝随口:“齐总吗?我来时碰见他了,还是他帮忙让我坐的专用电梯。” “不是。”柯礼洗好牌,切成两沓搁在桌中央,“是温小姐。” 他说得平静自然,抬起头,撞上唐其琛也刚好抬起的眼睛,这双眼睛明明没什么情绪,但凝神注视的时候,让人莫名犯怵。 “哪个温小姐?”安蓝绽着笑问。 柯礼没回答,没敢答,刚才那一眼教他怯了胆量。安蓝笑起来时牙白如贝:“姓温啊,挺特别的姓,诶,其琛,你以前是不是有个高中同学也姓温?” 安蓝的美自成一派气质,本就背景显赫,又在娱乐圈磨了多年,毫无疑问的人上人。她情商高,拐着弯地问话,又不表现得太昭然。 就在柯礼认为她的问题要不到答案时,唐其琛竟主动答:“一个有过工作联系的人。” “业务员啊?” “嗯。”唐其琛转了话题,问她:“你最近碰到事了?” 安蓝也不隐瞒,略起烦心,“是的喽,明年年初戛纳影展的开幕参展影片,总局报上去的名额。女主角迟迟没定,竞争得厉害。” 唐其琛没再说话,只吩咐柯礼切牌。 傅西平唱完歌又过来了,瞧了眼筹码,按住柯礼直呼呼:“你打你打,你手气比我好多了。” 一桌人都是嘴皮子热闹的,气氛很是轻松。唐其琛偶尔弯起嘴角,面色也是淡然沉静的。又过一会,他看了看时间,对安蓝说:“不早了,让邹琳来接你。” 安蓝说:“还早呢,我再玩会儿。” 柯礼顺着老板的话,笑着说:“再晚点,人就多了,出门容易被粉丝认出来。” 安蓝坚持:“我想再玩一会儿。” 唐其琛侧过头,看着她。 安蓝眼神放软,声音放软,“就一会儿好不好?” 几秒对视,唐其琛视线重回牌桌,挑了个连顺打出去。 “好。” 温以宁那边的饭局还在继续,以前也不是没和媒体圈的领导吃过饭,这种体制内的还是有分寸,场面话说几句就完事儿。但今晚高明朗是个能作的主,文雅更是个见风使舵的,仗着身份让温以宁作陪,酒水无尽头。 后来真扛不住了,温以宁去洗手间吐了一回,颤着身子一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文雅。文雅喜爱穿红裙抹浓妆,丰满高挑人间尤物。她酒气熏天,笑着问:“吐了啊?” 温以宁拣了纸巾擦手,看她一眼打算绕过去。 文雅拦住她,“当初我怎么看走了眼,你一打杂的临时工竟然能带团队,够本事的啊。不过现在来看,我还是没看走眼。” 温以宁和她站得近,香水酒水混在一块格外烈。她忍住不适,笑得四平八稳,“那恭喜你,你眼光好。” 文雅最烦她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借酒发气:“你就给我拿劲儿,你一外地来的,没背景没关系,真把自己当角色了。” 温以宁点点头,“你说得是,你有高总,高总一直把你当角色,我怎么比得上你。” 文雅表情愈发尖锐,久久不语,最后讪讪一笑,放松地拢了拢耳边碎发,凑近了,“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就你身上这股劲儿。装什么呢?斗什么呢?你横竖就一个输字。” 末了,七分醉的文雅用上海话不怎么文雅地骂了一句,而后扬长而去。 温以宁隔了一会才回到饭局。她补了妆,很有精气神,落座的时候款款微笑。高明朗和新闻中心的主任已经喝高了,只差没当场拜把子。他醉红了眼睛,指着温以宁,大着舌头问:“懂不懂规矩,离开这么久。” 这话重,一桌的人都看过来。 她说:“去洗手间了。” 高明朗也不知哪儿来的气,桌子一拍,“还敢回嘴!” 气氛偏了轨,主任深谙领导艺术,笑眯眯地打圆场:“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小温,小温是吧,敬你领导一杯酒认个错。” 这话明面上是帮衬高明朗,其实还是帮温以宁解围。温以宁也懂拾阶而下,大大方方地伸手拿茅台。 高明朗情绪变化无常,很受用,便又嘻嘻哈哈地笑得满脸褶,“不喝这种。”手指对着右边的一个电视台小主管,说:“你俩晚上聊得挺投机啊,你俩喝,巩固一下感情。” 被点名的男人推波助兴,当然乐意,“行嘞,高总您发话,怎么个喝法?” 高明朗说:“来个交杯。” 先是短暂安静,几秒之后,起哄声掀天:“喔哦!!” 温以宁始终坐在那儿,拿茅台的动作不停,拧盖儿,轻轻搁在面前,又伸手去够了一个新杯,和自己的齐齐整整放一起。倒酒,满杯,堪堪盖住杯口还溢满几滴出来,诚意十足。 高明朗叼着烟,烟雾缭绕,眯缝着双眼尚算满意。温以宁抬头,对众人莞尔一笑,这一笑,笑得唇红齿白,笑得玲珑初开。 她站起身,左右手各端一杯酒,从从容容地走到高明朗和文雅座位后,微微弯腰,嘴唇贴着高明朗的耳畔,风情种种道:“高总,这些年啊,我呢年轻不懂事儿,多有得罪您多包涵啦。” 高明朗骨头都酥了,右手横过来想要搂她的腰。温以宁欠身一躲,又看向文雅,眉眼柔顺,“文姐,也给你添麻烦了,就像您说的,我一外地来的,是该低调一点,多向前辈您学习。” “这两杯酒我敬你们,当是赔罪。”温以宁仰头喝光,一滴不剩。酒明明是呛人的,但她面不改色,空杯一放,手就搭在高明朗肩上,“差点忘了,高总,文姐,你俩还有东西搁在我这儿没拿呢。” 高明朗想入非非,中了蛊似地问:“啊。啊?什么东西啊?” 温以宁笑着说:“劳烦您俩起个身。” 高明朗一站起,文雅也不好坐着,两人屁股离座,面向温以宁,一脸不解。 温以宁收了笑,抬起手,啪啪的皮肉声左右开弓,劈脸就是两巴掌。高明朗和文雅脸往一边偏,懵了十几秒才炸锅—— “你他妈疯啦!” 温以宁有模有样地拭了拭手,平静道:“东西还给你们了,收好。” 然后像个风骨满身的战士,在旁人惊恐诧异的目光里,洒脱利落地走出了这扇门。 门缝本就敞开半道,温以宁出来后往右,瞥见走廊尽头的一道黑色西装背影恰好消失在转角。她眼热,也眼熟,这种感觉像是突然造访的不良反应,挡都挡不住。 —— 时节已至霜降,意味着进入深秋。外面冷,薄呢衣也抵挡不住低温。安蓝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又捂着大丝巾遮脸,很难辨出相貌。他们的车有专属车位,相对私密还算安全。 “刚才那女孩儿还挺敢啊,我一经过就看见她往人脸上泼酒,吓我一跳。”等挪车,安蓝有搭没搭地闲聊。 傅西平耳朵立起来:“什么敢不敢的,女的啊,美么,泼什么酒啊,我去放个水错过什么了?” 安蓝扬下巴:“就不告诉你。” 唐其琛站得稍后,深色西装没扣,露出里面的同色衬衫,他也不嫌冷。一手轻环胸口,另一只手掐了掐眉心。这个动作,手腕挡住半边脸,谁也没窥见他脸上的那点情绪。 敢? 呵,她怎么不敢。 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柯礼在他身后,思索半刻,还是向前一步,问:“老高那人是个计较的,我下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他站在外边打电话叫人了。” 唐其琛仍在揉眉心,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柯礼迟疑半秒,继续开口:“需不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安蓝不知道这都是谁跟谁,随口:“处理什么啊?” 唐其琛的手从眉心放下,对着安蓝笑得淡:“车来了,回去早点休息。” 安蓝被他这个注视安抚得心旷神怡,又惊又喜又怔然地上了车。唐其琛吩咐司机开车,直到奔驰灯影消失,他立在原地,才收敛淡笑,侧头对柯礼说:“去处理。” 柯礼如释重负,刚要打电话,唐其琛按住他的手机。 “你亲自去。” 柯礼转身看到唐其琛的时候,心里咯噔一跳。 唐其琛伸手抓了把门栏,但门栏离他还是有点距离的,抓了个空,脚步晃了几晃。 柯礼小跑过来赶紧搀了他一把,“唐总,您有事没事?” 他要打电话给老陈,被唐其琛给按住,“没事。” 柯礼欲言又止,又听他说:“你陪陈飒出去吃饭,让老余不必过来了。我在家休息一会,吃完饭,你再来一趟。” 这时的陈飒从屋里走出来,手腕上挎着包,弯腰换鞋说:“柯礼留下,饭不吃了,具体问题我晚上整理邮件发给你,随时沟通。” 她说话做事就是这样,爽利果断,基本上这种话也就是客气告之,同不同意仍是她自己说了算。陈飒走前,看了眼唐其琛,说:“医学挺发达的,换胃这种新闻听说得还是很少啊。” 柯礼都听笑了,“改天问问老陈。” 两句玩笑话收场,他们之间共同打江山的情分是结结实实的,谁也不必将就讨好谁。唐其琛这会子看起来也还好,直着背,神情舒卷,柯礼稍稍放了心。陈飒走,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屋子里。没想到门一关,唐其琛力气失了大半,直接给倒在了沙发上。 体格在那儿摆着,动静真不小,柯礼也吓着了,“诶!唐总!” 唐其琛一手捂着胃,头往沙发垫里埋了埋,另只手冲他摆了摆。缓过这波痛感,唐其琛气有点喘,抬起头说:“给老陈去电话,你问问他开的什么药?” 语气乍一听如常,但怒意薄薄。柯礼明白,唐其琛的心情是极低的。他没作声,就从衣柜里搬了条厚点的毯子出来递给唐其琛。冬天过了五点,天色就沉得快。光线已经淡了,但柯礼不太敢去开灯。唐其琛眯了片刻,闭着眼睛看着像是睡着。 又等了会,柯礼才起身调亮一盏小灯,然后坐在单座沙发上看起了书。 一目十行,心没静。把今儿的场景一串联,就跟通了电的灯泡似的,照得他没法儿集中注意力。再看一眼自己的老板,男人浅眠,发丝也微乱,少了示人时的矜贵体面,多了分红尘地气。就那么一小时前,和温以宁的聊天内容想必也都被他听见了。 温以宁说自己只是有点难受,柯礼懂。这话听着脆弱,但外柔内刚,是一份坦坦荡荡的表态。人都是这样,把话说得毫无破绽的,那叫粉饰太平。好的坏的都不藏掩的,才叫真洒脱。 当年,柯礼是了解个大概的。 不拿年龄说事儿,不管是三十四岁,还是二十四岁,唐其琛一直是温淡的性子,在他身上就折腾不出轰烈的感情。但他觉得合适的,便柔绵细密地对你好。 用傅西平的话来说,唐其琛哪儿都行,就一点,太长情。 唐其琛毕业回国后,唐家那阵也是暗流涌动,内忧外患分外敏感。唐老爷子没让唐其琛趟这趟浑水,而是安排他去了体制内的的企业锻炼。 一走六年。 从青涩到成熟,从成熟到运筹帷幄,一个男人最该努力的年月,他完成得漂漂亮亮。 也是这六年,他把当时年纪尚轻,青涩稚嫩的迎晨,带到能力足够独当一面。迎晨是个好姑娘,唐其琛是动过心的。但感情这种事谁能说清,迎晨也是个坦荡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说玩儿暧昧,吊着你,享受这份追捧。 她有一句挺经典的话,是对唐其琛说的:“人这一生几十年,说长不长,还没准儿会碰见意外,那就挺短的。这个阶段,有什么人进入你的生命,是老天爷有的安排。但进入生命后,能成为什么角色,是我说的算。我感谢你,因为你教会我很多,你让我成长为更好的人。但再有点别的什么,真的,不会有的。” 唐其琛当时都气笑了,一手栽培起来的,伶牙俐齿全往自个儿心上扎了。 故事的结尾是四年多前,姑娘嫁了人,嫁给了自己十八岁时的初恋,铁骨铮铮的特种兵。当时唐其琛心里已经没什么了,看她发的朋友圈,一张婚纱照配个词儿:嫁啦!! 再过一年,朋友圈还给发了一条,一张婴儿照配词儿:生啦!! 这就是个慢慢放下的过程。从唐其琛回去上海,扺掌亚汇集团起,他就释怀了。 和温以宁遇见,合眼缘就是一瞬间的事。女孩儿先动情,明亮得像是春景里最艳的那朵花。唐其琛是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柯礼的番外(1) 最快更新我等你,很久了最新章节!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这小半月, 两人香港内地两边跑, 飞机一落地就去会开, 白天唇枪舌战,晚上还有饭局, 流光溢彩,笑脸示人,看着人人都是熟稔老友, 但名利场上,谁还不是老江湖。推杯换盏之间都是暗流潮涌。 陈飒酒量极好,可连着这些天实在劳累,今天晚上她状态明显差了。温以宁扶她回酒店。陈飒往沙发上一躺,掐着自己的眉心,手一挥, “你去休息吧。” 温以宁帮她把包搁一边,起了身。陈飒自己迷迷糊糊, 估摸着人是走了。几分钟后, 温以宁又半蹲在她身边, 说:“您喝点儿热茶,水我给你放好了,泡个澡,别受寒。” 陈飒看她一眼, 点头, “谢谢。” 坐起来后, 她捧着茶灌了两口,人清醒了些,就跟温以宁聊起了工作。问她的看法,计划,意见。聊了没几句,手机响。陈飒看到号码后,倏地坐直了,接得很迅速。 “林老师……没来学校?好,行,谢谢,我知道了。”陈飒挂掉这个电话后,人站了起来,眉头再没有松开过。她很快打了另一个电话。 “他人又不见了,我现在在香港回不去,你帮我去找找。”陈飒说起这些时轻车熟路,但一脸倦色里,仍是多了几分焦虑。没多久,电话回了过来。陈飒一接通就发了飙,那头也不知说了什么,她眼里的火星能烧人,“你再这样跟我对着干试试,我明天就把你送去美国!” 她把手机丢到沙发上,身体疲惫难挡,一口气没续上来,人也直楞楞地坐了下去。陈飒右手握拳头,抵着自己的额头揉了揉,脆弱的那一面终于是示了人。 温以宁静静坐在一旁,始终没吭声。 片刻,陈飒声儿有点哑:“吓着了?” 温以宁摇摇头:“没事。” “太操心了。”陈飒叹了口气,叹出了几分无可奈何,她说:“是我儿子。” 温以宁怔然。 陈飒声音淡淡的:“过完年十七了,臭小子一个。” 陈飒今年三十五,温以宁没想过她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但此情此景说什么都挺尴尬,她只能宽慰道:“男孩儿都调皮,动气伤身体,让您先生去沟通可能会好一点。” 陈飒眼皮都没眨,拧了拧眉,然后说:“行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温以宁总觉得,她刚才那抹神色里,是有怅然的痕迹的。 元旦三天假期,天气难得的好,这个冬天没怎么冷,印象里艳阳天蓝的时候更多。晚上八点在黄浦江边一个新开的酒吧,老板是傅西平和唐其琛共同的老同学,怎么着也得捧捧场。 唐其琛来的时候,一兜人已经玩上了,年轻一点的就在唱歌喝酒,牌桌也开了两场。傅西平见他进来就一通牢骚:“你特么骑乌龟来的?” 柯礼帮着说:“唐总回老太太那儿了,这不正好十五么,吃斋诵经敬佛,唐总陪老太太做完这些才走的。” 那是唐其琛的奶奶,八十多岁的老人家,人生这点信仰有一天没一天的,唐其琛孝顺她。老太太对他们这帮小辈特别好,傅西平哎哎两声,“我想她了,我这周去看看她。” 霍礼鸣蹲在角落吃果盘,这屋灯光有点绚,晃来晃去的,唐其琛隔了好久才看清人,一米八七的酷哥,左右手纹身也挺社会,爱好倒纯情,喜欢吃水果。 经过时,唐其琛拍了拍他后脑勺,“没人跟你抢。”走到桌边了,对柯礼说:“你让人再给他拿两盘进来。” 他们这帮人的兴趣爱好实在贫瘠,可能也是年龄到这份上了,新鲜的、时髦的、闹腾的提不起劲。老友几个聚在一块,十分默契地不谈工作,牌桌上的交流主旨是放松。 唐其琛的桥牌和德|州扑克都玩得很好,傅西平问他:“你身体好了没?” “没事。”唐其琛说:“老毛病了。” 这点傅西平知道,其实不算严重,这些年他已烟酒不沾,只要饮食规律,一年到头很难再犯一次病。 刚玩没几盘,包间门开了,侍者领着人进来,傅西平看了一眼,“安安啊。” 安蓝这周就在上海拍民国戏,时间多。她裹了件黑棉衣,戴了个黑口罩,就露出一双眼睛。唐其琛是背对着的,也没回头,专心玩牌。 安蓝抽了个椅子往他身边一坐,摘了口罩,看牌。大家都习惯了,跟个小尾巴似的,再时不时地出点馊主意,故意使坏。傅西平就老说她是瞎指挥,说唐其琛是瞎纵容。 不过安蓝今天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就挺沉默的。唐其琛手气不太行,连输了好几把,终于这一把牌漂亮,安蓝忽地指着:“打这个。” 傅西平美滋滋呢,一准儿输。 但唐其琛没听她的,按着自己的路数继续跟牌。 安蓝忽的就不高兴了,其实她从进门起就没高兴过。她说:“你的牌你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这语气冲,不对劲。 傅西平眯缝了眼,“怎么了这是?” 安蓝:“我的人你凭什么让走就走?” 那小助理,赵志,麻溜溜地滚了蛋。她也是人走了三天才知道。 唐其琛说:“我让他走了么?” “柯礼传达的意思不就是你的意思?”安蓝说不上生气,性子就这样,圈里圈外都被人捧着,受不得半点委屈。 被点了名的柯礼很自觉地说:“这事儿是我不对,跟唐总无关。” 安蓝冷呵一声:“为什么呐?” 柯礼的话术早已筹备周密,但他没开口,唐其琛直接说:“捧高踩低,这种人帮你做事没好处。” 安蓝软硬不吃,杠上了似的,“我清楚着呢,谁小题大做,啊?” 傅西平皱眉:“安安,怎么说话的?” 安蓝甩手走人,跨步生风,连口罩都不戴地就要开门。傅西平低骂一声:“干嘛呀,就这么走出去!” 倒也不怕被狗仔拍,就是担心她安全,一炙手可热的大明星,身边没带保镖,万一出了事儿谁负责?唐其琛把牌放下,眉头蹙得紧,很快对角落的霍礼鸣使了个眼色。 霍礼鸣追去走廊,拦着安蓝,硬邦邦的语气:“你回屋待着,经纪人赶过来了。” 出来的不是她想要的,她还挺难受,“让开。” 但还没走几步,整个人就被霍礼鸣扛了起来,拦腰往上一横,轻轻松松给挂在了肩膀上。安蓝天旋地转:“你个野人!!” 霍礼鸣面不改色道:“你尽管嚷,我的面子要不要无所谓,我也不是你们圈里的人。你一大明星,被一个男人这样扛着,人来人往的,你说谁的损失大?” 安蓝怒气依然,但还真就老实了,被他丢回包厢,直到经纪人如临大敌地来把人接走。 闹了这么一出,大家兴致缺缺,气氛总归淡了些。不到十点,唐其琛就要走,柯礼临时有点事,没陪他一起。唐其琛也不想太早回家,就开车回了公司。 周末,清清简简的,哪怕大厅灯明透亮,也盖不住几分难得的安宁。唐其琛从电梯出来,才发现自己按错了楼层。办公室还得往上,没留意住。再回电梯时,他下意识地往办公区看了眼。 顶灯没亮,就某一个方向发出来的微光,朦朦胧胧,估计是有员工在加班。大周末,难得。唐其琛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位置后,他是有那么一秒犹豫的。 但犹豫过后,他还是继续往里又走几步,停在靠门口的地方,将自己完全隐匿在黑暗里。 温以宁下午和陈飒从杭州回来,航班延误,陈飒还发烧了。可周一要开会,资料总得准备,温以宁连行李都没放,就赶回公司加班。 她外套脱了,一件黑色的卫衣打底,弄了个丸子头,松松垮垮的,是用一支圆珠笔随意地固定住。办公桌上资料摊了几本,word文档已整理了十五页。待的时间很久,温以宁乏了,左手撑着脑袋,又换右手撑。最后猛地抬头—— 就是这个动作,站在黑暗里的唐其琛几乎本能反应一般,要往边上躲。 温以宁那个夸张的抬头后,竟是左摇右晃地甩脑袋,甩得圆珠笔都掉了,头发散开,发尾小卷,跟一把羽毛扇似的披在肩头。那份轻俏姿态,有很多年前的某些影子,何其相似。 岔了神,唐其琛久久没有挪动脚步,看向她时,眼神比这夜色还要温淡。 温以宁把头发撩了一边至耳后,侧脸像打了柔光,又把那些影子驱逐得一干二净。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反差,总之,唐其琛微微蹙了眉。 报告还差个收尾,也是最难写的部分,温以宁一时没头绪,连日出差身体也不是铁打的,全靠一口气吊着。她深深呼吸,然后随便拣了本文件,随便打开一页,随便用英语读了起来。 声音好听,语感也正宗,大珠小珠落玉盘,听出了几分诗意。 唐其琛远远的,唇角微弯,就这么不自觉地笑了下。 读大学时就这样,一个挺重要的考试前夕,温以宁吃饭都心不在焉,唐其琛让她点菜,她翻着菜单,就从饮料读到最后一页的甜品,那口语不是白练的,唐其琛当时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要考试了,我紧张。” 啊。就没见过用这种方式来放松的。两人之间虽没认真探讨过太正式的东西,比如未来,比如职业规划,比如人生哲理。但唐其琛能看出,她对自己所学所选,一腔热忱,而火烧灯草,一点就燃的天赋,来之不易。 想的东西绕远了,唐其琛再回神时,愣了下。 也就分把钟的功夫,座位空了,没人了,温以宁不知哪儿去了。 唐其琛还没来得及反应,背后突然被撞了下,力道重,劲儿是往足了使,他没稳住,脚步往前踉跄了两步,疼得倒吸一口气,嘶声一出,怒着气儿回过头。 温以宁手里拿了两本厚厚的,包了硬壳的那种,边边角角特磕人。她五分钟前就有第六感,觉得氛围不太对。 黑灯瞎火,又是周末,偌大的金融中心跟鬼楼似的。女生一脑补起来就收不住手,她没敢看,没敢泄露自己的惊恐,若无其事的,拎着东西目不斜视地往这边儿来了。而两人的位置又恰恰好,一个没亮光,一个背对着,反正温以宁是看不清人。 等她发现确实有人时,想都没想就一本硬壳刚了上去。而两人四目相接,一个怒意中烧,一个全情投入忘了收手。 温以宁闭眼砸第二下。唐其琛本能反应地掐住她的手,人被撞得直往后退,碰着了滑动轮的椅子。那椅子撑不住这么大的撞击力,两人直接贴在了一块儿,唐其琛的腰磕在桌子的边沿,冷汗直冒。 温以宁看清人,也愣了。这么近,手腕还被他捏着,他垂眼睨她,强弱悬殊,这个对立的姿势她不喜欢。索性手劲儿压根就没松,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这个故意让唐其琛燥意更甚,沉力拽拉,没放开温以宁的手腕。 两人动静不大,但暗暗较劲都不服软。黑暗中,唐其琛的眼神情绪翻涌,温以宁亦目光如刃,就这一秒的对视,眼里都溜过意难平。 温以宁的眼神硬茬茬的,“老板,你做事之前就不考虑员工难不难受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其琛已经松了力气。温以宁的手没刹住,那本厚厚的硬壳直接砸向了唐其琛的嘴角,一道血口当即绽开。他沉默地受着,直到完全放开她的手。 唐其琛看着她,被砸得声音都有点哑,“你以为我就不难受,嗯?” 唐凛倒坦然:“说说看,不管怎么下,这局已是你爷爷的了。” 唐其琛伏腰,手指一点,“这里。” 唐凛皱眉,“自掘坟墓。”刚落音,他眉间成川,妙不可言,“断了自己的路,这一片儿就空出来了。” 唐嵘看了眼孙儿,满意道:“一念之差,满盘皆活,小时候让你学围棋的心血没有浪费。” 唐嵘五年前隐退,但至今仍挂着亚汇集团董事局主席的职位,他对唐其琛自小要求甚严,就是朝着人上人奔的,小时候学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忘了,唯有这围棋成了习惯。也谈不上兴趣,唐其琛只是觉得,你退我进,黑白博弈,浓缩的是格局观。 最后,唐嵘赢,站起身直了直腰,走到桌前是要谈事的前奏。唐父自觉地离开房,带上门。 唐嵘说:“你父亲太软,总想着为留后路,当然得输。” 这话是不满意的,唐其琛笑笑说:“父亲教育人,胸襟宽广,做事温和有序,不是他不好,而是您太厉害。” 下棋如做人,心境为人都反应在了招数上。唐凛的名字很有煞气,某种程度上也是唐嵘的期望,可惜期望落空,唐凛年轻时就对生意之事没有半分兴趣,活得温文尔雅,最后当了一名大学汉语老师。他与唐老爷子的父子关系一度冷淡,直到唐其琛出生,唐嵘又看到了希望。 唐其琛对数字天生敏感,是块做生意的璞玉,也算“父债子偿”,唐其琛在名利场大开大合,青胜于蓝,唐嵘是满意的。 聊了几个最近的工作计划,唐嵘点点头,“我放心你。” 唐其琛日程紧,能回家的次数很少,不想多谈公事,嘱咐说:“早晚凉,您注意身体。” 唐嵘忽说:“唐耀回国,你知道吗?” “听说了。”唐其琛亦平静。 “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唐嵘说:“总是一家人,他还得叫你一声大哥。” 唐其琛没应没答,侧脸浸润在柔和的光影里,掩住了情绪。 从房出来,景安阳正和柯礼聊着天,柯礼一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加之又是唐其琛从小的玩伴,景安阳也把他当半个儿子一般,这会子不知说着什么,景安阳被逗得满面春风。 看到唐其琛下楼,景安阳问:“够晚了,住家里吧。” “明儿有早会,不了。” 柯礼也起身,拿起公文包,“您注意身体。” 景安阳不留人,送了几步到门口,唐其琛笑着说:“今天的耳环很适合您。” “安安送的,她去法国参加影展,在一个古董店挑的。这孩子实在有心。”提起安蓝,景安阳一脸悦色,“下周让她来家里吃饭,你爷爷也想她了。” —— 九月前两周还天晴燥热,一场台风过后,早晚就凉了下来。 温以宁拟了一份十月份的工作计划,准备让符卿卿通知组员开个碰头会。可上班半小时了也没见着人。 “符卿卿请假了?” “没有啊。”管考勤的说。 正怪,一同事溜到温以宁的办公室,压着声儿告诉她:“温姐,卿卿犯事了。” “什么事?” “她搞砸了一个开业典礼,就是那个少儿英语国际培训班。”这个同事跟符卿卿的关系挺好,往后看了看门是否关紧,才小声告诉温以宁:“徐汇区新开业,本来是要放一支宣传短片,结果出现在屏幕上的是老板的,老板的……” “没关系,你说。” “做.爱视频。” 温以宁皱眉片刻,问:“这不是她的工作,谁让她去的?” “文组长说人手不够,让她周日晚上去帮忙。” 温以宁默了默,“知道了。” 各司其职,各效其主,文雅指派温以宁的人,这事儿虽不按规矩,但也不违规。这个英语培训班是国际连锁,知名度颇高。符卿卿在开业典礼上犯的错误也够邪乎,那支艳情视频在数百位宾客面前播放,老板赤身露体,正上演老汉推车,肉|搏战相当激烈。当时举杯畅饮的男主角脸都炸了,全场哗然,乱作一团。 公司高层召开紧急会议,一小时过去了还没散会的意思。一个行政助理中途溜出来给温以宁递了句话:看这架势,符卿卿是铁定要开除了。 温以宁早上联系符卿卿无果,得到消息后立刻找去了家里。小姑娘一见着人就忍不住哭:“文组长给我的碟片,说七点半准时放,我被临时叫来的,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内容。”符卿卿啜泣不已,“真的真的不是我。” 温以宁默了默,说:“下次她再找你,聪明一点,找借口推了。” 符卿卿红着眼睛问:”人事部通知我今天休息,温姐,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上班啊?这种休息不要扣工资的吧?” 温以宁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你把联系方式给我。” 这位视频男主叫景恒,和未婚妻谈婚论嫁在即,没想到出了这等乌龙。据说女方要解除订婚,闹得不可开交。符卿卿想要度过这个坎儿,还只能让这位当事人亲自松口。 “我上门赔罪吧,挨骂挨打我也都受着。”符卿卿丧着一张脸。 温以宁看着她:“挖了个坑等你跳,把你埋了之后,下一个就是我。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符卿卿愣了愣,“你是说文组长她故意……” “你心里有数就行。”温以宁叹了口气说:“我想想办法。” 可真没什么好办法。 这个景恒不仅有钱,还有点红色背景,在富二代的圈子里声名鹊起。温以宁带着符卿卿一起去他公司,直接被前台轰了出来,守在门口好不容易见着景恒的车,人家抡着胳膊就要下车揍人,他秘边拦边瞪她们:“还不走?我待会真拦不住了啊。” 一天下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符卿卿已经接到人事部的辞退通知,握着手机当场嚎啕,“我好不容易过了实习期,我男朋友付了首付,我要跟他一起还房贷的,我上哪儿再找工作去。” 温以宁缄默不语,任她哭过这茬,心里也是愁绪上涌。连日来的不顺积压成灾,心烦意燥地撕开一条口子,语气也发泄狠厉起来:“鱼死破得了,谁也别想好过。” 符卿卿泪眼看她:“啊?” “传上去,闹大,闹凶,闹得他不得安生。”温以宁说完后沉默垂眼,疲惫道:“算了,明天再去一趟吧。” 符卿卿小声:“哦。” 这一趟终究没去成。第二天刚进公司,高明朗就把温以宁叫进了办公室,里头还坐着几个高层,一脸苦大仇深很是严肃。 门还没关上,高明朗提声:“公司明令禁止以非法手段开展业务,你维护自己的下属是人之常情,但也不能违法违规。” 温以宁听懵了,“什么?” “你自己看!”高明朗敲了敲桌面,上头搁着手机,温以宁拿起,越往下翻越拧眉。 “视频一出,我们就做了紧急公关,可为什么从昨晚起,上就在疯传这个视频了? “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高明朗笑得皮肉皆假,猛地拍了下桌子,“你给我好好想!鱼死破,闹大闹凶,这话你有没有说过?” 温以宁手心拽紧,眼神一刹失衡,但很快灵台清明,“昨天我去找景总解释,不太顺利,我……” “你有没有说过?”高明朗咄咄逼问。 温以宁松了掌心,点头,“有。” 旁边几个高层陆续发话,“小温,平日看你做事稳重,怎么能有这种行为?” “公司绝对不允许,说严重点,这是在试探法律底线。” 温以宁辩解:“视频不是我传上的。” 高明朗冷不丁地笑了声,“是不是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传到景总耳朵里,他信了。” 温以宁变了脸色,才松开的掌心又抠紧了。心尖儿一阵诡异的疼,来得毫无征兆,来得气势汹汹。她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但还留有几分侥幸和余地。高明朗对她积怨已久,公报私仇,后面的话很是难听。 “你自求多福吧,出去。” 温以宁走去办公区,同事们表面平和无常,只在她背后用余光打量。符卿卿从座位上站起,低着头,眼神怯懦,想看又不敢看。 温以宁站在她位置前,因为背脊挺得太直,倒显得对方更加可怜相。 “组长。”符卿卿小声喊人,连称呼都变了。 “回来上班了。”温以宁以笑示人。 “温姐,我……” “没事。”温以宁盯着她的眼睛,“好好工作。” 符卿卿从方才的恐慌和惭愧里缓过劲儿,刚松口气,就听温以宁不带温度地说:“以后不要叫我姐了。”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让符卿卿当场红了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唐其琛番外(1) 最快更新我等你,很久了最新章节!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商务部那边的人事消息到明年初就会公布, 这次康部长上台, 多少人没料到, 现在的风声也捂得紧。”柯礼跟他说起这事, 感慨道:“康部那性子,忍常人所不能忍,实在硬气。” 唐其琛说:“你告诉他,卧薪尝胆,这么些年该他出头了。” 柯礼伸手按楼层,“是, 我会转达。” 电梯门关到一半——“诶!等等!” 柯礼是站在右边的, 这个角度能看见跑过来的那道身影, 他把电梯按住,合成一条缝的门又徐徐划开。温以宁气喘吁吁,左右手拎着十几只外卖袋,稀里哗啦的摩擦声,她连外套都没穿, 一件打底线衫看着就单薄。 “谢了!”温以宁如释重负, 边说边抬头, 看清了人, 她愣了下, 卸下去的包袱又给抛了上来。 柯礼神色和语气都是自然的, “以宁。” 温以宁点点头, “柯助好。” “买的什么这么多?”柯礼伸过手, “我帮你拿点儿。” 温以宁侧身一挡,一个很细微的拒绝动作,说:“部门加班呢,我买点宵夜。” 柯礼还是坚持,“给我吧。” 温以宁笑笑,“不了,不方便。” 于公于私都是不方便的。柯礼什么身份,提着东西陪她一露面就够人说的了。温以宁最忌讳的还是这点,拿别人的客气当回事儿,她做不到,也不合适。 柯礼不勉强,笑了笑作罢。 三十好几层,升上去要点时间。温以宁跟柯礼说完话就往边上站。方寸天地,三人身影,各自安静。他人有没有各怀心思不知道,但温以宁是没打算再吭声的。 这是她的态度,看着淡,真,不拘小节,其实还是拧成了一根细密绵长的尖针,藏着,掩着,锐气还是在那的。再看唐其琛,从从容容,四平八稳的眉间也是窥不出半点情绪。 “明天下午在总局有个会,您去么?”柯礼说着话,从善如流地缓着这气氛。 他们的话题徐徐延展,像个保护罩,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尴尬,也小心翼翼地护住了那份可怜的和气。 到了楼层,温以宁提着外卖走了。柯礼看着她背影,也不知是可惜还是无奈,“大半月了,跑上跑下的。陈飒带人的风格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唐其琛走出电梯,往背影早就消失的那个方向看了眼,什么都没说。 柯礼也没敢想老板会发表什么意见,一个男人,能到这样的地位,有志,有识,有恒,沉得下去的定力,一定多过宣扬的欲望。再说了,他和以宁之间那点过往,虽未被正名,但总归是不痛快的。 唐其琛在外头看了会儿里面,看着员工兢兢业业,看着陈飒坐镇指点,看着温以宁忙忙碌碌,头发松了几缕,正专心地给每个人分宵夜。隔着窗户和灯光,这份感觉怎么说呢,像是美玉蒙尘,看不真切。 有好一会儿后,唐其琛才垂眸,对柯礼说:“不进去了。” 柯礼问:“送您回家?” “去办公室。” 加班估摸着还有半小时结束。大家吃着宵夜,虽疲倦但还是有话聊的。这个夸鸡腿好吃,那个说奶茶珍珠好大颗,又齐齐对温以宁说辛苦啦。温以宁说小事小事要吃什么我再去买,态度真真诚诚的很博好感。 她把一份寿司递给陈飒,“陈经理,这个您吃么?” 陈飒在看图表,头也没抬,“谢谢,不吃。” 温以宁没说话,过一会又给她递了杯水,声音很轻:“温的。” 陈飒这回侧了头,正眼落向她,几秒后,伸手接了。 外卖点的多,味道清淡的都被挑光,剩下的是些麻辣口味,看来久坐办公室的年轻人也很注重养生了。温以宁点了点数,望着这些葱姜辣油也是望而却步。 “温以宁。”陈飒忽然叫她。 “啊?”温以宁应着。 陈飒的右手握着手机,从耳畔放下,问:“还有吃的么?” “有啊。” “那你送去楼上。” “嗯?”温以宁不明白,“楼上?” 陈飒的表情跟这深了的夜一样,她说:“CEO办公室,出电梯直走最大的那一间。” 温以宁提着剩下的宵夜,上电梯,出电梯,然后看着那张虚掩着的门。这个发生太突然了,一层楼的距离,要说立刻有什么百转千回的心思,那不现实。 温以宁敲了两声门,就听见里头的声音:“进来。” 办公室铺着地毯,深灰色的装潢设计,金属摆件多,开的灯也不甚明亮,披着一层纱似的,更没什么烟火味了。 唐其琛是背对大门的,坐在皮椅里,椅背遮了大半人影,就只看见搭在靠背上的西装外套,以及黑色针织衫包裹着的左右手肘。 柯礼不在,这个宽敞空间像真空泵抽掉了空气,压着人。 进来前心里还有点磕碰,但这会进来了,倒还平静了。温以宁把宵夜轻轻放在侧边的小桌上,说:“老板,吃的在这里。” 皮椅转了个面,唐其琛看着她,就这么看着。 怎么形容这个眼神呢——穷尽斯文,把该藏的都藏起来了。就是你看不出有什么,但又好像是有什么的。 温以宁对视的时候也没露怯,汇报工作一般该怎么就怎么,问:“有点凉,需要加热么?” 唐其琛的眉目间也看不出情绪的递增或转折,说:“不要了。” 温以宁点点头,“行,那我出去了啊。” 身体转了一半,听见唐其琛说:“陈飒是个有能力的,你跟她学东西。” 温以宁下意识地回头又看他。视线对视线,一个往上轻抬,一个毫无准备地接纳。很突然,突然到唐其琛停了半秒,才把后头两个字说完:“……学吧。” 温以宁诶了声,应着,“会的,那个,谢谢领导关心啊。” 这语气太自如了,既没有拘谨和畏惧,也没有对磕的暗劲儿。我叫你领导,你就真的只是领导。领导你说什么话,我就按着礼数回你什么话。 就刚刚那个回头时的眼神,就已清清楚楚的写着: 再没有别的了。 柯礼从洗手间回来,见着这场面也是一愣,但很快按下了表情,挺自然:“以宁。” 温以宁冲他笑,“柯助,那个宵夜放在这,不过都被大家吃得差不多了。” “啊,没事儿。”柯礼也回了个笑,“我们也就随便垫垫肚子。你们部门还在加班?” “嗯,快下班了。” 温以宁走了,把门关上,也没关紧,就跟她进来前的一模一样。室内空调恒温,太静,能听见轻轻的送风声。柯礼看了眼宵夜,又看了眼唐其琛,“您要饿了,我让小厨房给您备点粥。” 唐其琛又把皮椅给转向了落地窗,左手掐着眉心,右手搭在椅子的扶手,手指有下没下地敲。 柯礼说:“这东西太辣,您得注意着。” “拿来吧。”唐其琛说。 柯礼怔了怔,不过还是坚持地劝说:“医生让您注意饮食。” 唐其琛没多余的话,自己把身体坐直了,“一起吃点。” 柯礼是有眼力的人,也是了解他的人,言轻,话少,甚至绝大时候,唐其琛连多几个字都很吝啬给你。但就这几个字也够了,柯礼知道,没法儿劝。 他无不担心,却也不敢忤逆,只能在吃的时候,迅速地将辣油特别多的往自己碗里夹,他也不是能吃辣的人,这下弄得自己都有些扛不住。 唐其琛瞥他一眼,“你晚上没吃饱?” 柯礼喝水喝得急,手握拳头抵着嘴,咳了两声说:“差不多吧。” —— 加班加到凌晨,但第二天大家还是来得早,一早又忙着昨夜的收尾工作。这个是集团于年底的广告投放,涉及与各大平台、卫视台的合作。温以宁没参与具体,就跟着打打杂,复印一下资料,整个一跑腿小妹。 到下午,事做完,同事们伸懒腰揉肩膀,累,但也是高兴的。温以宁听她们聊天,偶尔也跟着笑笑。后边一同事叫她:“以宁。” “诶,在呢。”温以宁顺着声音回头。 “陈经理让你去趟办公室,现在,快点儿啊。” “行,马上。” 估计又是复印资料,温以宁敲门进去,陈飒看着电脑头也没抬,“你跟我出去一趟,五分钟后走。” 温以宁略感意外,“好。” 陈飒这人的时间观念太强,说五分钟,就绝不迟到一秒,她身材高挑,保养也得宜,合适的衣品和妆容,不刻意装年轻。三十多岁的女人该有的气质,真真的赏心悦目。 陈飒没用公司的车,她的私人座驾是保时捷的Panamera,上车后白金包往后座一扔,爽利的很。和温以宁全程没什么交流,电台放着歌,还行,也没觉尴尬。 开上高架,陈飒才说:“待会你去超市买点东西。” 温以宁说好,“买什么?” “牛奶,营养品,脑白金,燕窝也行。”陈飒戴着墨镜,正把着方向盘转个急弯。她说:“脑白金吧。” 温以宁顿了下,“这是补脑子的。” 陈飒也顿了下,“那这个别买,买贵点的,开票,报销。”她说:“CEO病了。” 这么官方正经的称呼,温以宁反应了几秒才绕明白,她说的是唐其琛。 老毛病,胃溃疡,唐其琛昨晚开始疼,疼得一天一夜没出门。柯礼连夜替他叫来了老陈,老陈是正儿八经的哈佛医科毕业,没进体制内的医院,自己有个私人的医护团队。他对唐其琛太熟悉,用药快准狠,到白天就没什么事了。 汤臣一品的房子是唐其琛长住的公寓,住了好几年。温以宁站在这地方,脑子有那么一瞬间是眩晕的。陈飒来过两三次,但也不算特别熟,在AB座的电梯面前犹豫了几秒。 温以宁没说话,但眼睛一直是盯着右手边A的方向。 陈飒给柯礼打了电话,往右边,说:“走吧。” 这个时间点,柯礼正给唐其琛汇报工作。唐其琛看着也没什么异样,坐姿松松懒懒,小腹上搁了一条毯子。陈飒进屋后,唐其琛招呼她坐。上下属多年,也用不着场面话。陈飒走个过场,反正他病了也不是这一两回。要不是有事要跟他谈,陈飒可能来都不会来。 唐其琛和陈飒之间是很自然的相处状态。 温以宁从进门起,也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 柯礼笑着说:“以宁,坐。” 她没坐。 正说着话的陈飒突然侧过头,“坐。” 她跟神游似的,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直到唐其琛开了口,“都坐吧。” 站起的柯礼顺着话坐下,温以宁也顺着沙发坐下了。 “欧阳台长那边的意思跟你想法是一致的,跨年晚会的主会场在深圳,LOGO会出现在主持人站位的背景上。”陈飒谈事情,她发言的时间比较多。唐其琛听着,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没怎么发问。他和陈飒是面对面的位置,从他这个方向,不管怎么看,目光都能扫到温以宁。 以宁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长呢衣,眼神是飘着的,不怎么专注。整身浅色,衬得她人也更淡了。这种气质怎么说,跟记忆中的某些时候是有重合点的。 温以宁眼睫轻轻一合,唐其琛的视线就不动声色地转开了,看着陈飒:“嗯,我给欧台打电话。” 近五点,柯礼挑了个停顿的间隙说:“饭点了,边吃边聊吧。” 陈飒这边没什么,只问:“唐总能吃么?” 柯礼问唐其琛,“您喝粥?” 男人点点头,“让老余多送点吃的来。” “我明白。”柯礼就要去打电话。温以宁说:“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她看向陈飒,谦和地说:“陈经理,我能先走么?等您这边忙完了,我再过来。” 一很正常的跟领导请假的语气。陈飒说:“有事你就先走,不用过来了,休息吧。” 在屋里那么多人待着时不觉得有什么,出了这扇门,温以宁觉得还是外头的空气新鲜。等电梯的时候,柯礼也出来了。 “以宁。” 温以宁看着他,“啊?” 柯礼:“我去车里拿份文件。” 温以宁点点头,“嗯。” 柯礼问:“工作还适应么?” “挺好的。” “那就好。”柯礼说:“陈飒挺好的一个人,现在别被她吓着,以后你就明白了。” 不痛不痒的聊天,温以宁只听不言。 柯礼也不是绕圈子的人,把意思敞亮了说,“以宁,如果你有介意的地方,以后我跟她说说,能免的就免了。” 从昨晚到现在,柯礼看着温以宁这反应,觉得她心里肯定有疙瘩。一女孩儿不容易,再憋着忍着也看不过去。柯礼对她印象一直是很好的,拿她当朋友,希望她开心一点。 柯礼说得委婉,但意思确实是这么回事。 说完了,很安静,这份安静让他觉得不对劲。电梯到了,开了,温以宁却没踏进去。几秒之后,电梯门关上,指示灯又往下走。 温以宁忽然轻轻一笑,“礼哥。” 柯礼怔然,这个称呼多久没听过了,配上她这淡淡的笑意,竟然觉得有点儿紧张。 “你不用这么试探我,真的,用不着。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觉得我过不去这个坎儿,怕我有想法。但我告诉你,真没有。都好几年了,我早过了肤浅的年龄。我也说不出感谢相遇这种造作的话,搁我心里,我就想不起他有什么值得我感谢的。” 温以宁还是笑,笑得特别自然,“还有工作的事,就冲你当初那句‘机会不是用来浪费’,我也会来。没别的,我需要吃饭,需要工资,需要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你看我为难吗?我一点也不。我说这么多,也不是示威,刚碰见你们那会儿,我态度是不太好,你别介意。我就是,我就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唐其琛番外(2) 最快更新我等你,很久了最新章节! 系统防盗章。购买V章比例低于50%, 12小时后方可看正文。  “能克服的就克服, 能延后的先延后, 你和文雅自行协调。”高明朗说得冠冕堂皇,但明耳人都听得出,温以宁已经没了发言权。 当天下午, 她组里的三个员工就来请辞。站在办公室外面,你看我, 我看你,扭捏踟蹰,不敢进去。僵持了几分钟,门忽然打开了, 温以宁看着他们。 推搡了半天,中间那个才硬着头皮说:“温姐,文组长那边的后制组缺个技术员,她要求我……” “是她要求,还是你自己想走?”温以宁目光淡淡, 始终没挪眼, “如果你不想走, 我去跟高总交涉。” 那人把心虚的话咽下去, 不再吭声。 温以宁点点头,看向另外两个:“你们呢?” 没声儿,低着头。 “好, 把调令拿来, 我签字。”温以宁批准后交还回去, 明显见着他们松了神情。 “温姐,这也是上面的命令,我们不太好拒绝。”技术员小林说得唯唯诺诺,为求心安似的提声:“以后你有需要,我二话不说帮你。” “出去吧。”温以宁打断,“帮我递个话,还有想走的,现在来找我签字。” 下午陆续又来了四个,却始终不见符卿卿。温以宁直接找到她,“我要出去一趟,把字先签了。” 符卿卿条件反射似的站起,碰倒了水杯笔筒,稀里哗啦好大声响。她慌乱且愧疚,憋了一天的话说得磕磕巴巴:“我不走的。” 温以宁:“签字。” “我不走。” 符卿卿的声音提高了,周围人看过来。她自觉窘迫,眼珠往左往右,再回到温以宁身上时,生生给憋红了。 静了两秒,就听温以宁说:“你走不走已经由不得你,现在,是我,不要你了。” 到第二天,就剩一个打杂的临时工还留着。高明朗也不再丢活下来,温以宁成了闲人一枚,可公司的大小会议都让她参加,干巴巴地坐在那儿浑身尴尬。这就是高明朗的卑鄙之处,往人难堪的时候捅刀子,痛,却偏不让你出声儿。 “听说了么,温以宁的工作归纳给文组长了,成她领导啦。我刚才还看见以宁抱着一大摞文件去复印呢。” “不会吧,这什么世道啊!论工作能力,文雅还不如以宁呢。” “那还不是高总一句话的事儿。” “说起来,她们那组也是应酬最少的。” “这个我知道,因为她自己不喜欢饭局。” “可这几天,文雅天天让温以宁去应酬陪客户,还是巨难搞定的那种。” 短暂安静,其中一人感叹说:“其实她这几年吃了很多苦,一外地女孩儿,在上海立足不容易的。哎,她应该顺着点高总。” “顺了他的风流吗?”大家掩嘴偷笑。 一个月来,同事们没少抱不平,但谁也不敢明里表态。怜悯也好、公道也罢,别人的故事终究只是够人消遣的谈资而已。感同身受这个词,在丛林法则的社会职场里,变得几近不可能。 周五晚上在中山东路有饭局,陪的客户是东星电视台新闻中心主任,新官上任精神得意,酒过三巡之后就有点人来疯。义千传媒明年的广告投放还得仰仗这位主任,高明朗和文雅当然是顺着哄着,这礼拜文雅让温以宁赴了四个局,是个正常人都得崩溃。今天喝的又是茅台,高明朗存了心没打算让她舒坦,温以宁胃里火在烧,借口去洗手间才能出来透会气。 江连雪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问她两周没回去了,什么时候回家。 温以宁掐着太阳穴,在窗边吹风醒神,“再看吧,最近忙。” 听出了女儿声音不太对劲,江连雪问:“工作顺利吗?” “嗯。” 太久没和女儿说上话,江连雪不免多念叨几句:“当初留在翻译院不是很好吗,轻轻松松,体体面面,哪里用得着现在这样辛苦!” 温以宁提声打断:“您能不能不提这事。” 江连雪来了气:“我提都不能提了?” “不辛苦,挺乐意的。” “乐意什么,你就是犟,是一根筋,是不听劝,事都过了多久了,你是不是还没放下?……我看你就没放下过。” 温以宁安静下来,斜开的窗户缝钻进夜风,脸色一吹就白。母女俩有七八秒没说话,等江连雪想再开口时,电话挂断了。温以宁转过身,手机还举在耳畔,抬头就瞧见了柯礼。 柯礼其实已经留意她有一会了,对上视线也挺自然,客气道:“以宁,好久不见。” 四年?还是五年?再久远,也没法儿装不认识。温以宁点点头,“柯秘,您好。” 这声工工整整的称呼,听得柯礼面带微笑。那时候她念大三还是大四,浓妆淡抹总相宜的一姑娘,眉目鲜亮得像是园里的春景。唐其琛一向情绪不形于色,对谁都亲疏有别,但常把温以宁带在身边,几次私人饭局也不避讳。 柯礼看得出来,虽未明说,但老板对这姑娘是不一样的。 以宁那时最爱跟他开的玩笑,“柯礼!你辞职算了吧。” 柯礼也笑,“唐总不会放我走。” 以宁说:“你辞了,我去他那儿应聘呀。” 柯礼明知故问:“他秘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白天黑夜的那种,做得到么?” 话里带笑,一眼望穿她心思,温以宁咳了两声就跑了,嘀咕说:“臭管家呢。” 时过境迁,事过情变,眉目依稀,却早没了那时的和气。 柯礼看着她,挺直接的一句话:“生疏了。”然后指了指左边客气道:“有空来坐坐。 回到包间,傅西平嚷:“正好正好,来替我两把,下首歌是我的,我得唱。” 柯礼拧了拧手腕,走过来,“行。” 对面的安蓝侧过头,瞧了眼屏幕,“又是这首歌啊,西平你是不会唱别的吧。” 唐其琛打出定乾坤的最后一张牌,头未抬,收了这把庄,瞄了眼数额,才微微靠后,姿态松了松。 安蓝坐在沙发扶手边,挨着他很近,伏腰帮他数了数,“不错,西平的都赢过来了。” 柯礼说:“他十有九输,不见怪。” 唐其琛这才问他:“刚去哪儿了,这么久。” “碰见一个熟人。”柯礼拆了副新牌,说:“您也认识。” 安蓝随口:“齐总吗?我来时碰见他了,还是他帮忙让我坐的专用电梯。” “不是。”柯礼洗好牌,切成两沓搁在桌中央,“是温小姐。” 他说得平静自然,抬起头,撞上唐其琛也刚好抬起的眼睛,这双眼睛明明没什么情绪,但凝神注视的时候,让人莫名犯怵。 “哪个温小姐?”安蓝绽着笑问。 柯礼没回答,没敢答,刚才那一眼教他怯了胆量。安蓝笑起来时牙白如贝:“姓温啊,挺特别的姓,诶,其琛,你以前是不是有个高中同学也姓温?” 安蓝的美自成一派气质,本就背景显赫,又在娱乐圈磨了多年,毫无疑问的人上人。她情商高,拐着弯地问话,又不表现得太昭然。 就在柯礼认为她的问题要不到答案时,唐其琛竟主动答:“一个有过工作联系的人。” “业务员啊?” “嗯。”唐其琛转了话题,问她:“你最近碰到事了?” 安蓝也不隐瞒,略起烦心,“是的喽,明年年初戛纳影展的开幕参展影片,总局报上去的名额。女主角迟迟没定,竞争得厉害。” 唐其琛没再说话,只吩咐柯礼切牌。 傅西平唱完歌又过来了,瞧了眼筹码,按住柯礼直呼呼:“你打你打,你手气比我好多了。” 一桌人都是嘴皮子热闹的,气氛很是轻松。唐其琛偶尔弯起嘴角,面色也是淡然沉静的。又过一会,他看了看时间,对安蓝说:“不早了,让邹琳来接你。” 安蓝说:“还早呢,我再玩会儿。” 柯礼顺着老板的话,笑着说:“再晚点,人就多了,出门容易被粉丝认出来。” 安蓝坚持:“我想再玩一会儿。” 唐其琛侧过头,看着她。 安蓝眼神放软,声音放软,“就一会儿好不好?” 几秒对视,唐其琛视线重回牌桌,挑了个连顺打出去。 “好。” 温以宁那边的饭局还在继续,以前也不是没和媒体圈的领导吃过饭,这种体制内的还是有分寸,场面话说几句就完事儿。但今晚高明朗是个能作的主,文雅更是个见风使舵的,仗着身份让温以宁作陪,酒水无尽头。 后来真扛不住了,温以宁去洗手间吐了一回,颤着身子一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文雅。文雅喜爱穿红裙抹浓妆,丰满高挑人间尤物。她酒气熏天,笑着问:“吐了啊?” 温以宁拣了纸巾擦手,看她一眼打算绕过去。 文雅拦住她,“当初我怎么看走了眼,你一打杂的临时工竟然能带团队,够本事的啊。不过现在来看,我还是没看走眼。” 温以宁和她站得近,香水酒水混在一块格外烈。她忍住不适,笑得四平八稳,“那恭喜你,你眼光好。” 文雅最烦她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借酒发气:“你就给我拿劲儿,你一外地来的,没背景没关系,真把自己当角色了。” 温以宁点点头,“你说得是,你有高总,高总一直把你当角色,我怎么比得上你。” 文雅表情愈发尖锐,久久不语,最后讪讪一笑,放松地拢了拢耳边碎发,凑近了,“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就你身上这股劲儿。装什么呢?斗什么呢?你横竖就一个输字。” 末了,七分醉的文雅用上海话不怎么文雅地骂了一句,而后扬长而去。 温以宁隔了一会才回到饭局。她补了妆,很有精气神,落座的时候款款微笑。高明朗和新闻中心的主任已经喝高了,只差没当场拜把子。他醉红了眼睛,指着温以宁,大着舌头问:“懂不懂规矩,离开这么久。” 这话重,一桌的人都看过来。 她说:“去洗手间了。” 高明朗也不知哪儿来的气,桌子一拍,“还敢回嘴!” 气氛偏了轨,主任深谙领导艺术,笑眯眯地打圆场:“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小温,小温是吧,敬你领导一杯酒认个错。” 这话明面上是帮衬高明朗,其实还是帮温以宁解围。温以宁也懂拾阶而下,大大方方地伸手拿茅台。 高明朗情绪变化无常,很受用,便又嘻嘻哈哈地笑得满脸褶,“不喝这种。”手指对着右边的一个电视台小主管,说:“你俩晚上聊得挺投机啊,你俩喝,巩固一下感情。” 被点名的男人推波助兴,当然乐意,“行嘞,高总您发话,怎么个喝法?” 高明朗说:“来个交杯。” 先是短暂安静,几秒之后,起哄声掀天:“喔哦!!” 温以宁始终坐在那儿,拿茅台的动作不停,拧盖儿,轻轻搁在面前,又伸手去够了一个新杯,和自己的齐齐整整放一起。倒酒,满杯,堪堪盖住杯口还溢满几滴出来,诚意十足。 高明朗叼着烟,烟雾缭绕,眯缝着双眼尚算满意。温以宁抬头,对众人莞尔一笑,这一笑,笑得唇红齿白,笑得玲珑初开。 她站起身,左右手各端一杯酒,从从容容地走到高明朗和文雅座位后,微微弯腰,嘴唇贴着高明朗的耳畔,风情种种道:“高总,这些年啊,我呢年轻不懂事儿,多有得罪您多包涵啦。” 高明朗骨头都酥了,右手横过来想要搂她的腰。温以宁欠身一躲,又看向文雅,眉眼柔顺,“文姐,也给你添麻烦了,就像您说的,我一外地来的,是该低调一点,多向前辈您学习。” “这两杯酒我敬你们,当是赔罪。”温以宁仰头喝光,一滴不剩。酒明明是呛人的,但她面不改色,空杯一放,手就搭在高明朗肩上,“差点忘了,高总,文姐,你俩还有东西搁在我这儿没拿呢。” 高明朗想入非非,中了蛊似地问:“啊。啊?什么东西啊?” 温以宁笑着说:“劳烦您俩起个身。” 高明朗一站起,文雅也不好坐着,两人屁股离座,面向温以宁,一脸不解。 温以宁收了笑,抬起手,啪啪的皮肉声左右开弓,劈脸就是两巴掌。高明朗和文雅脸往一边偏,懵了十几秒才炸锅—— “你他妈疯啦!” 温以宁有模有样地拭了拭手,平静道:“东西还给你们了,收好。” 然后像个风骨满身的战士,在旁人惊恐诧异的目光里,洒脱利落地走出了这扇门。 门缝本就敞开半道,温以宁出来后往右,瞥见走廊尽头的一道黑色西装背影恰好消失在转角。她眼热,也眼熟,这种感觉像是突然造访的不良反应,挡都挡不住。 —— 时节已至霜降,意味着进入深秋。外面冷,薄呢衣也抵挡不住低温。安蓝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又捂着大丝巾遮脸,很难辨出相貌。他们的车有专属车位,相对私密还算安全。 “刚才那女孩儿还挺敢啊,我一经过就看见她往人脸上泼酒,吓我一跳。”等挪车,安蓝有搭没搭地闲聊。 傅西平耳朵立起来:“什么敢不敢的,女的啊,美么,泼什么酒啊,我去放个水错过什么了?” 安蓝扬下巴:“就不告诉你。” 唐其琛站得稍后,深色西装没扣,露出里面的同色衬衫,他也不嫌冷。一手轻环胸口,另一只手掐了掐眉心。这个动作,手腕挡住半边脸,谁也没窥见他脸上的那点情绪。 敢? 呵,她怎么不敢。 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柯礼在他身后,思索半刻,还是向前一步,问:“老高那人是个计较的,我下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他站在外边打电话叫人了。” 唐其琛仍在揉眉心,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柯礼迟疑半秒,继续开口:“需不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安蓝不知道这都是谁跟谁,随口:“处理什么啊?” 唐其琛的手从眉心放下,对着安蓝笑得淡:“车来了,回去早点休息。” 安蓝被他这个注视安抚得心旷神怡,又惊又喜又怔然地上了车。唐其琛吩咐司机开车,直到奔驰灯影消失,他立在原地,才收敛淡笑,侧头对柯礼说:“去处理。” 柯礼如释重负,刚要打电话,唐其琛按住他的手机。 “你亲自去。” 人无再少年(4) 柯礼转身看到唐其琛的时候,心里咯噔一跳。 唐其琛伸手抓了把门栏,但门栏离他还是有点距离的,抓了个空,脚步晃了几晃。 柯礼小跑过来赶紧搀了他一把,“唐总,您有事没事?” 他要打电话给老陈,被唐其琛给按住,“没事。” 柯礼欲言又止,又听他说:“你陪陈飒出去吃饭,让老余不必过来了。我在家休息一会,吃完饭,你再来一趟。” 这时的陈飒从屋里走出来,手腕上挎着包,弯腰换鞋说:“柯礼留下,饭不吃了,具体问题我晚上整理邮件发给你,随时沟通。” 她说话做事就是这样,爽利果断,基本上这种话也就是客气告之,同不同意仍是她自己说了算。陈飒走前,看了眼唐其琛,说:“医学挺发达的,换胃这种新闻听说得还是很少啊。” 柯礼都听笑了,“改天问问老陈。” 两句玩笑话收场,他们之间共同打江山的情分是结结实实的,谁也不必将就讨好谁。唐其琛这会子看起来也还好,直着背,神情舒卷,柯礼稍稍放了心。陈飒走,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屋子里。没想到门一关,唐其琛力气失了大半,直接给倒在了沙发上。 体格在那儿摆着,动静真不小,柯礼也吓着了,“诶!唐总!” 唐其琛一手捂着胃,头往沙发垫里埋了埋,另只手冲他摆了摆。缓过这波痛感,唐其琛气有点喘,抬起头说:“给老陈去电话,你问问他开的什么药?” 语气乍一听如常,但怒意薄薄。柯礼明白,唐其琛的心情是极低的。他没作声,就从衣柜里搬了条厚点的毯子出来递给唐其琛。冬天过了五点,天色就沉得快。光线已经淡了,但柯礼不太敢去开灯。唐其琛眯了片刻,闭着眼睛看着像是睡着。 又等了会,柯礼才起身调亮一盏小灯,然后坐在单座沙发上看起了。 一目十行,心没静。把今儿的场景一串联,就跟通了电的灯泡似的,照得他没法儿集中注意力。再看一眼自己的老板,男人浅眠,发丝也微乱,少了示人时的矜贵体面,多了分红尘地气。就那么一小时前,和温以宁的聊天内容想必也都被他听见了。 温以宁说自己只是有点难受,柯礼懂。这话听着脆弱,但外柔内刚,是一份坦坦荡荡的表态。人都是这样,把话说得毫无破绽的,那叫粉饰太平。好的坏的都不藏掩的,才叫真洒脱。 当年,柯礼是了解个大概的。 不拿年龄说事儿,不管是三十四岁,还是二十四岁,唐其琛一直是温淡的性子,在他身上就折腾不出轰烈的感情。但他觉得合适的,便柔绵细密地对你好。 用傅西平的话来说,唐其琛哪儿都行,就一点,太长情。 唐其琛毕业回国后,唐家那阵也是暗流涌动,内忧外患分外敏感。唐老爷子没让唐其琛趟这趟浑水,而是安排他去了体制内的的企业锻炼。 一走六年。 从青涩到成熟,从成熟到运筹帷幄,一个男人最该努力的年月,他完成得漂漂亮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