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佞》 正文卷 第一章 重生 “长姊,我羡慕你,所有人都宠你,我也想与你一般任性乖张,肆意洒脱。” 那是妹妹最后与谢林春说的话,而后挽春被那些面露凶相的兵士拖走后,未再回来…… 可惜,挽春到死还是不明白,任性乖张,必有所偿,肆意洒脱,终自吞苦果,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受苦,聘者为妻奔为妾,那苦便是徘徊在奢望与绝望边缘。 可挽春这辈子悲剧是谁的错?是她谢林春的错,轻信百戏,活在百戏中,信了世上真有崔莺莺与张生的美眷良缘,风花雪月。 谢林春离开谢府的第二天,曾亲眼在人群中瞧见挽春坐在华贵的嫁辇上转头往人群中深深瞧了她一眼,泪花零落。 挽春对往后的日子得多绝望啊! 那时谢林春才惊觉自己做错了,可惜早已无用,是她亲手生生拆了挽春与如意郎君的好姻缘,替她嫁给了慕王,终其一生,膝下无子,到死都是处子。 到头来却终是害人害己,落的她们姊妹尸骨无存。 所幸她谢林春终是回来了! 谢林春抬头看着前世这些熟悉物件,柏槐粉墙,屋脊鸱吻,飞檐下是不知被风惹响了多少次的护花铃,还有她幼时穿着木屐不知踩了多少次的寝堂前的台基,更有那些对不起多少次的人。 已日落西山,日头不像午时那般毒辣,略有余温,谢林春梳着稚童垂髻,髻上缚湘妃色丝绳,玲珑玉透,直挺地坐在折枝院中的秋千架上,手中拿着布老虎,静守秋日。 云雀有气无力,拖着木屐来上值,谢挽春见她如此,便知定是有事不得她心了,云雀上辈子可是飞黄腾达,鱼跃龙门,若非和挽春在俘虏营相遇,挽春所诉。 她谢林春到死也不知,这馋婢是间接害死全家的女人,上辈子她对这婢子可不薄,现今,如何都要“关心”足下。 谢林春拿眼尾撇了云雀一眼,问道:“云雀为何这般情态?” 云雀瞧着谢林春足下微顿,心生一计,绕至谢林春身后,轻推秋千,唉声叹气,对谢林春吸起鼻子来,又流了两滴伤心泪,道:“婢子心疼大娘子您啊!亲娘早死,如今老夫人年迈,郎君奔忙外职,夫人掌权,大娘子终归是要寻婆家的,以后婚嫁可都在夫人手里,往后如何是好。” 云雀好心思,与韦氏那儿未如意,凭借这层关系,便道利害从属,巧妙离间,挑拨清明,还占护主忠心,为主筹谋。 谢林春不禁笑了,她这折枝院卧虎藏龙,贴身侍婢最摸透她脾性的,若非知晓前世离开谢府前继母韦氏怕她出府受人欺负,倾囊相授,又互诉衷肠,或许不管重活几世也要憎恶排斥韦氏。 “那你说如何是好呢?”谢林春期待云雀顺着她的台阶说出她的想法,她好整治整治。 云雀亲昵地绕到谢林春跟前,半蹲着与谢林春耳语,道:“大娘子与商国公府的李二公子自幼青梅竹马,去自荐枕席也未尝不可,一来给我们郎君多添助力,二来咱们谢府乃并州首富,以后也可倚仗,总不至于婚事被夫人捏着……” 云雀见谢林春脸色难看,想到什么,又多添了一句:“大娘子不必觉得自荐枕席有多丢人,贫家女儿家在你这年纪都做童媳了,大娘子如今正处水深火热,多少要为自己打算,到时候娘子就该对你俯首帖耳了,所以脸面这东西,姑且放放!” 谢林春真是被云雀气笑了,前世做过的糗事,闹得成了日后被群嘲的把柄,今生她可不会再做了,于是抬手就“啪”地一巴掌上手,可惜人小力微,一巴掌下去只能让人有些疼,达不到教训的效果。 云雀捂着脸,顺势“扑通”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瞧着谢林春,这大娘子是怎么了?平日素来最听她的话,从来都是她指哪打哪的,为何今日这般反常? 谢林春觉得这巴掌她打得不高兴,喊来身旁的婢女,众婢应声蜂拥而上,压着云雀。 云雀被压得不住挣扎,眸中尽是不甘憎恨,不甘她一手培养的狗就突然不听她的话,憎恨自己仅是丫头,无能为力,只能大声辩驳,道:“大娘子,婢子可是为您好!” 挽春可与她说过,当年她在府里可是想爬上慕王的榻不成,被逼无奈,爬去了旁人的榻了!还出卖了李慕,以致慕王在九雍山被杀,骂她贱婢都是抬举她。 谢林春悠哉游哉地从秋千上起身,对着云雀露出鄙夷的笑,对令众婢道:“我要去二娘子处,从现在给我打,打倒我回来方可停手,你们要是打累了换人打。” 云雀被压着双眸暗了几分,再抬头,坚定地说道:“大娘子,我祖母可是老夫人的贴身侍婢!” “再生事端,杖毙!” 谢林春人音虽稚嫩,背后的身份却不容人违背。 谢林春前脚离开,众婢后脚磨拳擦掌,这小贱蹄子终于落他们手里了。 云雀平日嘴巴尖利,为人傲气刻薄,得罪了不少下头人。那些下人平日里粗活干的多,力气大,各个下手都带着风,没打多久嘴角就出了血,肿得与馒头无二。 “你们做甚!这么多人欺打云雀?”少年问众人道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贵主,手下立刻就松了,不敢再动。 云雀见机,挣脱压制,也顾不得体面,爬到少年脚边,抱着小郎君的腿,哭求道:“李二公子,救救奴婢吧,大娘子她疯了,要婢子的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章 少年李慕 谢林春来到挽春的云苓院,见挽春带着婢女春悠在树下看蚂蚁搬家,认真地全然未发现身边多了个人,谢林春不想打扰他们的雅兴,只站在她们身边静静的看着挽春。 粉团白嫩般的小人,不过五岁光景,自己作的诗句朗朗上口。 在谢林春印象中挽春不仅容貌妍丽,还是个能素手书华章妙娘子,这么好的妹妹,前世怎么这般犯浑,总是欺负人家。 春悠总觉的身旁有人,瞥见浅色裙裾下,一双穿着缎面木屐的脚,府里只有大娘子会穿缎面坠金花的东西。 遭了,活阎王来了。 春悠嗖地起身,扯扯谢挽春的衣领,挽春抬头见是谢林春,倏地躲在春悠身后,露了半个头。 “长姐……”挽春胆怯软糯喊了一声谢林春。 谢林春竟不知要如何回应,只低眉柔柔的应声,欲要上前一步与她套近乎,就瞧见她下意识的拉着春悠的袖子,又往后退了几步,身体不自觉的向院门转。 挽春前世是有多惧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还是太过急切了。 谢林春将手里的布老虎塞给春悠,道:“这是二娘子的东西,我来还给她!” 谢林春正要离开,想起屋里还有很多女孩家的精致玩意儿,这是个好办法,转而向谢挽春眨了个俏皮的眼,道:“长姐那儿还有很多好玩的,明天再送给你,可好?” 谢挽春拘谨地点点头,看着春悠手里的布老虎,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看着谢林春离去的背影,心想道:长姐大概是病了,要和阿娘说!让阿娘给她请大夫。 谢林春回到自己的折芳院外,瞧见先前吩咐的人全跪着,云雀却站在一边,脸肿得与包子无二。 谢林春以为自己人小,大概说话不好使,心里生气,脚下木屐扣地之声也重了起来,大跨步往院里走,殊不知有人躲在门后。 谢林春刚踏进院内,一只手臂就从身后圈上来,谢林春还没来的极看清来人,本能的拼劲全力推开,少年被谢林春的一推愣了神,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谢林春这小丫头居然推他! 谢林春站定,这才看清眼前人,少年鲜衣美冠,明朗耀眼,还带着些少年侠气,这隽美的样貌,她谢林春可再熟悉不过了,自幼相识,变成渣渣都能分辨出哪坨是他的。 他就是云雀口中让谢林春自荐枕席的人,商国公的嫡次子,李慕。 谢林春剜了云雀一眼,云雀故作害怕,躲到李慕身后,眼角的得意怎么也掩不住。 云雀能耐了,暂时没法求助自己的祖母,临时拉了这么个救兵! “你为甚打云雀?”李慕熟络地将右手臂挂在谢林春地肩上,问道。 谢林春人一挪,躲开了这种亲昵。 李慕以为是小姑娘的小性子,并不在意,只在旁干笑。 谢林春自然没法对李慕说出云雀教她自荐枕席的实情,李慕当初知道这事,可是马上应承下来了,早早定下婚期,如今,绝不可说,否则事情又会按着前世路径走。 谢林春思及此,全然忽视李慕,对下头人说道:“接着打!” 跪着的婆子婢女看了眼谢林春,又看了眼李慕,一个是府中如珠如宝的大娘子,一个是贵主,两边都不敢得罪,仆妇半晌不动。 谢林春见状,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瞪着李慕,李慕露出两颗老虎牙,笑道:“云雀不是你最喜欢的婢女吗?再说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的错,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仁厚,是李慕最大的软肋,要不前世怎会被自己亲兄长算计,惨遭埋伏,被射死在九雍山,以至挽春依随祖制入庵堂,常伴青灯古佛,慕州城破时,挽春也入俘虏营。 他李慕是商国公府的人,虽然姑母谢氏是商国公的侍妾,也不代表他可以手长到管折芳院的事。 谢林春背过身去,朝着门口,毫不客气地开始赶客道:“李二公子,天色不早,请吧!” 李慕笑着的脸突然就严肃了,连笑时露着的两颗老虎牙也躲起来,好不容易回趟家连国公府都先不回,就赶着过来找她玩,因为小事要赶他走。 李慕觉得如果走,那岂不是更没面子,她谢林春说走就走吗?如果不走,又显得像个市井无赖。 就在两人僵持着,云雀如今与谢林春算是撕破脸皮,就算有给老夫人做心腹的祖母在,会说她两句好话,也是主仆离心了,若换到别的院里,还是奴婢,反正折芳院左右是呆不下去了,不如且拼试试,保不齐能飞黄腾达也说不准。 云雀“扑通”跪了下去,对李慕与谢林春道:“李公子,您俩自幼未红过脸,婢子不过贱命一条,你莫和大娘子为我相争,您快回去吧!不妨事的。” 云雀给了李慕台阶下,顺道让他生同情心,能稍带上她,一箭双雕。 云雀聪明戳中李慕的要害,在李慕心中只要是人命都是珍贵的,帝王将相这么贵重的命,还不是要百姓兵士才能撑起来,否则囹圄寥落,谁又比谁贵,比谁贱呢? 李慕本不打算带走云雀,云雀这么一说,心肠就软了,拉起云雀,歪着头冷冷地对谢林春道:“云雀我带走了,我想不过是个丫头,这谢府还是愿意给的!” 这厢李慕说罢拽云雀扭头就走,还扬言再不来折芳院,谢林春不拦着,还让李慕信守承诺,不再踏入折芳院院半步。 谢林春知道,国公府的公子真要带走谢府的丫头,轻而易举,谁让谢府是商贾,不是权贵呢? 谢林春看着李慕将云雀带走,突然憋着的那口气就舒坦了,搅屎棍到哪里都活不长,况且国公府可没那样好混,她那在国公府姑母谢氏,虽为侍妾,手主中馈,大权在握,她日子可没折芳院这般惬意,可没法随意挑唆离间,奉迎媚上。 李慕这种爱乱逞英雄,自然是要付出点代价,年少时,谁又能说自己做对事了? 谢林春令她们起来,其中一妇人,对她道:“大娘子,这可如何是好国公府还有老夫人那边……” 有些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林春想好了退路,有些锅总要有人背。 谢林春对折芳院地众人说道:“不管何人问起,你们就说,李二公子年轻气盛,瞧上了云雀,强带走了我身边的丫头,谁要是敢走漏风声,后果自负。” 众人点头如捣蒜,纷纷应诺退去,谢林春喊住了其中一个小婢,让她去叫青檀来上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章 青檀 谢林春梦见自己变小了,小的只有三岁,生母小钱氏躺在榻上满头虚汗,昏昏欲睡,那些婢女婆子的脸一个赛一个的凝重,一盆盆的血水往外“哗哗”倒,而后,祖母钱氏推门而入,红着眼对小钱氏道:“淑君,阿娘的好侄女,你有什么遗愿就说吧!” 小钱氏有气无力的虚握住钱氏的手开口,道:“阿娘,我自幼父母双亡,多亏姑母您收养,我不久于世,待我死后,让郎君尽快娶了惜月,她心慈,不会亏了大娘子,也请您善待大娘子与大郎,这双儿女……我……舍不得。” 生母小钱氏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 钱氏向来骄傲挺直的肩膀突然垮了,不由老泪纵横,恸哭不止,两鬓霎时多出了几缕白发,哭喊道:“淑君呐,都是姑母害了你啊!” 谢林春不知钱氏这话之意,扑通一声跪下,只想伸手去握紧那只落下的手,却眼睁睁看它落下。 忽然,四周锦屋绣榻迅速拆落,殒没的小钱氏,恸哭的钱氏,都碎裂成数块,交替结合,构架成破败的柴房,她看见自己躺在柴房,身下血流如注,她伸着手去拍柴扉,门上皆是她血红的手印,门外寂静无人,她不停的哭求,求她们救救她,救救她腹中骨肉,她的孩儿,她也舍不得,舍不得就这么没有了。 可是没有人救她,没有人,她等了很久,久到昏了过去,直到阳光再次投射进来,她以为她有救了,却发现又入了更大的火坑,那群突国兵士色眯眯的瞧着她,越靠越近…… 初秋与夏末交替时,虽然闷热,但青檀拿着团扇轻柔地在侧为谢林春扇风,一阵困意袭来,她撇过头微微打了哈欠,双眼毫不掩饰疲惫。 谢林春原睡得好好的,突然惊叫起身。 青檀赶忙轻柔的抚摸着谢林春后背,惊觉掌心湿漉得能滴出水来,便知谢林春做了恶梦,忙抱着她安慰道:“大娘子不怕,有婢子护着您,妖魔鬼怪不敢靠近您!” 惊慌下的谢林春根本没听进青檀的话,胡乱点头,大口的喘着粗气,慌乱的看着周遭,锦帐香衾,对,她在谢府,在家,她不怕,她一点也不怕。 谢林春在青檀的安抚下,渐渐稳住心神,忽然记起昨日夜里,继母韦氏心腹的拢霜来告诉她,今日午时父亲从都护府下值回来要全府娘子郎君一个个考他们课业,前世因不爱读书,只知胡闹,因此没少挨跪,最常听见的就是祖母对父亲的责骂,父亲无奈的叹息。 你一点不像你的生母,不是你生母肚子里出来的反倒更像,这是父亲最常说的话。 谢林春前世听每每听这话,仅是执拗的斜瞪着父亲,只觉得他偏爱挽春,不喜爱她,因为韦氏占了母亲的位置,都是韦氏挑拨的,都是韦氏这个爱嚼舌根的贱人。 现在才明白原来不是挽春像母亲,是像韦氏,因母亲与韦氏脾性才情太像了,所以才会给人错觉,真不愧是金兰手帕,近朱者赤。 而后直至谢林春经历俗事,明白风花雪月是骗人的,方知父亲对自己有多爱重。 谢林春今生不想看父亲对她失望的脸,她下榻坐在矮案前,打开帛书,再做昨夜奋战最后的温习。 青檀跪坐在谢林春身侧,眉眼都止不住笑意,手上的团扇依旧轻柔的扇着,细细的瞧着谢林春,她的大娘子终于开窍了,知道女儿家识文断字,通晓道理有多重要。 青檀瞧谢林春懂事了,有些忘乎所以,笑着起身道:“大娘子,这天热,婢子去给您拿些解暑之饮,您等着。” 谢林春刚想说不用,人早已远去,真是人高连这步子跨的也大。 这青檀是拢霜的亲妹,性子沉稳,奈何前世跟着她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先是因她是韦氏给她的人,不喜爱她,而后她跟着她离开谢府后,为了不让婆母虐待自己,吃了好些苦,遭了好些罪,最后因为口角,青檀挺身维护,婆母怕节外生枝,故意生生打死了她。 她青檀一生忠心伺主,却落得这么个下场,面对前世的自己,谢林春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身边对她好的,没一个好下场。 不久,青檀端着冰镇梅汁,一些精致的小点进来,坐在她身侧,盘盏声清脆,青檀将小食利落的摆在案上,如葡萄似的双眸热切地瞧着谢林春,像是在招手诱惑她似的。 谢林春不想浇息青檀的热情,示意的吃了些,夸赞了几句,又低头继续温书。 “大娘子,昨日不识的字,今日可还记得?”青檀问道 谢林春重重点头,回到幼时,是稚童记性最好学的最快的阶段。 谢林春前世贪玩的很,只识得寥寥数字,离开谢府则都在伺候婆母郎君,并未让自己多看书,能让她记起的课业几乎为零,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重头再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谢林春知道青檀会识文断字,这本事是跟着其姐拢霜学的,拢霜又是韦氏教的,韦氏的父亲曾是教书先生,当初谢家未发家前,是父亲谢奉之在村中私塾老师,韦氏耳濡目染也跟着学了许多。 谢林春幼时觉得青檀正如云雀所言,是来自己身侧监视她捏她错处给韦氏报信的,现在想来,前世除了憎恨韦氏占了生母的位置,冷落青檀,似乎没做过任何对自己对谢家多有裨益之事,直到昨夜青檀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教导,就发现其实韦氏将青檀给她,是良苦用心。 细香转瞬即逝,留下碎小的香灰,谢林春看着时候也不早了,卷起帛书,打算从后花园走去韦氏的瑞和院,顺道还能赏景观鱼,便带着青檀前去。 瑞和院院内柏槐成林,秋蝉驻树,院中架有鸽子屋,谢林春知道韦氏信佛,总会养些鸽子,而后养肥放生,算是做功德,积福。 谢林春总觉着哪儿不对,看了一圈,发现竟然连半个仆僮婢女也无,只有一群白鸽停在鸱吻上,或振翅欲飞,或发出咕咕声。 谢林春提裙拾阶而上,刚要推门而入,手停在半空,她隐约听见寝堂内父亲谢奉之与继母韦氏的谈话,似乎谈话中提及了云雀,但更多的是她与她生母小钱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章 读书这件小事 韦氏盘腿坐在谢奉之身侧研磨,见水少了,轻柔地从绘有翠竹小雀的薄瓷水盂中舀些清水,添在砚中,时不时凑上前看着谢奉之笔下的书法,笔锋遒劲,弯折有度,虽不能说好字,却有其风骨。 韦氏见他专注笔下,抬眉又低,想说的话又压回腹中。 谢奉之与韦氏夫妻五载,加上幼时的情分,一直共为知音,彼此相知,怎会不知韦氏的心思? “惜月,有事直说,这里只有你我夫妻二人,有何顾忌?”谢奉之手中的笔微顿,复又抬起,将笔搁在笔架上,转头看向韦氏。 韦氏停下研磨的手,又往谢奉之身边挪些许,温言软语地说道:“郎君可知昨日傍晚云雀被商国公的李二公子带走,大娘子身边就少个人伺候,青檀日夜相守,妾怕怠慢大娘子,郎君要不再寻个?” 谢奉之将笔递给韦氏,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主母,一切由你!” 一切由她说的好听,最后还不是落在婆母钱氏的手中。 韦氏对于谢奉之脾气再清楚不过了,外头猛如虎,见母惧如虫,好不容易云雀离开了大娘子身边,多难得的机会。 “若母亲插手……”韦氏试探地问到 谢奉之听见韦氏提起自己的母亲,没来由的犯愁,知道根源在钱氏溺爱谢林春,韦氏又想教好她,两者都没错,中间摩擦不断,家中可不是荣安都护府,下头有争执抓来打军杖即可,他总不能把老母亲拖过来打一顿吧,唯一的办法就是装死。 谢奉之干咳了一声,故意岔开话题,问韦氏道:“拢霜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未归来。” 韦氏对谢奉之的打岔,往常这种情况下,韦氏就顺着他说,不给他多添烦扰,如今却不行,她答应过小钱氏要好好照顾教导谢林春,让她知书达理,通透世情,往后嫁个贤夫良人,可有婆母钱氏在,她却难以实施,动辄便扣个后母心狠的帽子。 “郎君,拢霜才刚去……”韦氏说的这几个字,字字语重,双眸虽温柔的盯着谢奉之,不容他逃避。 谢奉之闪躲着韦氏灼人的目光,这次估计是躲不过了,话题又溜到谢林春身上,语带埋怨,道:“这个臭丫头,让她来背个千字文还如此拖沓。” 拖沓?人总是会忽视自己的过往而教育子女,当年韦氏的父亲教谢奉之背千字文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韦氏收起往日的温柔婉约,言语变得利落起来,对谢奉之不假辞色,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韦氏口中说的上梁是指谢奉之,父母不以身作则就不要怪谢林春学不好。 子不教父之过,说的就是谢奉之! 谢奉之与韦氏每每提及谢林春的事,总是相争的开端,一个想逃避责任,却又埋怨其不争,一个想担起责任,却束于礼教。 两人相顾无言,韦氏想起故去金兰,不禁潸然泪下,对谢奉之深深叩了一个头,哽咽地说道:“郎君,妾只想百年之后,对的起淑君!还了她的恩!”转而又拭泪,对他道:“你瞧瞧二娘子,五岁就会背千字文了,大娘子八岁了!我以你的名义给她施压,就是想让她读书,青檀性子沉稳耐心,又识文断字,放在她身边,只会对她多有裨益。” 谢奉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韦氏说的这般涕泪相和,又见她跪着,忙上前扶起,道:“惜月,你起来,仔细你腿!” 韦氏今日故意遣走府中下人,甚至挽春、照安和荣安都没叫来,一是想给自己的目的留个面子,二来想着谢林春不似幼时,大了,要脸面,就算背不出,也不会对读书生厌,但是这是一时的,最终谢林春还是要读书,而这最好的办法就以环境逼得她不得不读,身边的侍婢最能起到作用。 韦氏执意不起,此事今日定要谢奉之拍板,又说道:“郎君,您总不能让她此生这样吧!所以,大娘子那儿,一定要插我的人,只要你坚定不让婆母插手,妾不信有两人在身边督促着,还能学不好,郎君若不依妾,妾就跪断腿也不起。” 谢奉之扶着,韦氏偏跪着,两人就如此胶着着。 屋外,忽响扣门声,继而是稚气软糯音,谢林春的到来,打断了两人的僵持。 韦氏一听这声音,再熟悉不过,速速起身,整理仪容,擦干泪渍。 谢奉之脸色则更难看,眉头又皱深了些许,这个不出息的长女,真是令人头疼。 谢林春带着青檀进了屋内,先对韦氏行了礼,恭敬的喊她母亲,转而喊了一声父亲。 谢林春称呼韦氏为母亲,让韦氏与谢奉之颇为惊讶。 韦氏原本悲戚的心突然因为谢林春的的这声,心中莫名欣慰,谢林春从未开口喊过她,平日相遇,也权当旁若无人。 谢奉之只嗯声不言,须臾,端着父亲的架子对谢林春道:“寥寥千字,速背,若有出入,罚之。” 谢林春战战兢兢地应是,从小她就惧怕谢奉之,又排斥他,又尊敬他,内心对这个父亲相当复杂,难以言述。 千字文,细数千字,宇宙洪荒,春种秋收,四时伦常,乃至德行尽数细致。 韦氏在侧听谢林春背诵,深深瞧着青檀,眸光又转回谢林春,笑意掩不住双颊,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心中更加肯定要安排好丫头给谢林春的事,不管婆母钱氏是否会阻挠。 背毕,韦氏如自己得了金银珠宝般高兴,欲上前牵谢林春的手,想起谢林春不喜自己,前面称自己为母亲,或许只是客套,伸出的手又收回去,再克制也遮掩不了那兴悦的表情。 韦氏对谢林春道:“大娘子背的很好。” 谢林春背的好不好,需要韦氏肯定,更需要谢奉之的肯定。 谢林春抬眸看向谢奉之,谢奉之也只是点点头。 谢奉之前世只会对谢林春皱眉摇头,更有甚者,丢下一句,孺子不可教!这世有这样的表情实属难得。 “哟,郎君、夫人和大娘子都在啊,也省的老奴多跑一趟,老夫人有请!” 自从云雀跟着李慕回了商国公府,好日子就是转身的事,旬妈妈待人处事总透着骄傲,孙女若真进龙门,生个麟儿,老夫人都得扒着她,更何况韦氏。 钱氏的邀请来的太突然,韦氏有些措手不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章 钱氏的最爱 天忽然转阴,万寿院正屋里陈放着旧式的案榻,颜色晦暗死气,钱氏靠着凭式,矮案上熏着檀香,虽然年过五旬,鬓边几缕白发,身体康健,依然掩不住年轻时的气质风韵。 院外的脚步声细疏,钱氏微嗑的双眸,倏然张开,眼里藏不住喜悦,她的宝贝心肝来了,原本慵懒的侧卧,变作盘腿而坐,那双苍老眼睛迫切的望向外头。 韦氏与谢奉之领着谢林春进屋,旬氏最后一个进屋,跪坐在钱氏身侧,多少有钱氏的几分派头。 “老夫人,说来也巧,大娘子也在夫人那儿”旬氏笑的眼角褶子爬成川,嘴里还不闲。 为何会在韦氏那儿?定是她又逼她的宝贝心肝读书了!在钱氏心里永远只有那四字语,继母无德。 钱氏眼尾飘了一眼韦氏,韦氏低垂着脑门,不敢多言。 谢林春在谢奉之与韦氏的身后,看见钱氏慈爱地向她招手,前世她可以永远躺在祖母的怀里撒娇任性,不管她有多胡闹,祖母永远不会多责备她一句,更不会多责备自己的亲弟谢照安。 有关钱氏,谢林春脑海中最后一次任性便是钱氏知道她未婚先孕,有辱家门,父亲私下想处理了孩子,她以死相求,祖母却只肯忍心责备她一句,只是背着她,默默流泪,她还能记得拐杖渐远,哽咽的话语。 “大娘子,你真的做错了,府中是留或走,你可想好。” 这是谢林春与钱氏最后的对话,即使离府几年后,她还是依然思念钱氏。 谢林春上前扑倒在钱氏怀中,糯糯地喊声祖母,乐的钱氏对她又是摸又是亲,左看右瞧,想起旬氏的话,总觉得她的心肝宝贝瘦了。 “你母亲可是又逼你读书了?”钱氏手里搂着谢林春,两手又给她理理额前的碎发。 谢林春靠着钱氏的双肩,笑说道:“母亲让我读书不是好事嘛!” 钱氏恶狠狠剜了韦氏一眼,这大娘子都被调教的这般乖顺了,本来不喜读书的,定是借读书的由头,故意给她好果子吃了。 钱氏端起当婆母的架子,冷冰冰的责难道:“果真继母无好心!枉淑君说你心慈。” 韦氏的好意被钱氏糟蹋,小儿不懂事,总不能连年纪大的人也跟着不明事理,韦氏脸色难看了,对钱氏道:“母亲,读书可令人知五谷,通道理,晓世情,只会有益无害!” 韦氏无意的话,如刀般扎在钱氏心口,钱氏幼时没读过书,儿子发家后与权贵女眷相交,当面不说,背后也有些讥诮,久之则觉得身旁的人都在笑她斗字不识,粗俗不堪,给儿子丢人。 钱氏深觉韦氏笑她文墨不通,心里那根敏锐的神经被无情挑起,若非小钱氏死前有嘱托,谁会要这个二婚的韦氏 韦氏不但感激,还如此目无尊长,是可忍孰不不可忍。 钱氏怒意显然压不下去了,气的发抖,心中窜着邪火,哗啦一声掀了矮案,案上的香炉顺势砸在了地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香灰四散。 钱氏指着韦氏骂道:“那老身自幼不读诗书,就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看来还要向夫人你学!”。 韦氏看着在空中纷纷扬扬的香灰,不脑不燥,淡定的坐着,看谢奉之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下意识的摸着腰间的钥匙,腰板挺的更直了,毫不示弱,更不说软话先安慰着钱氏。 钱氏对于韦氏,旁事好说,唯独对于谢林春两姊弟的教育,她半分不让,曾经因为前头钱氏先入为主,将云雀放在谢林春身边,如今云雀走了,多好的机遇。 韦氏想,既然撕破脸了,索性将事扯开了说,占取主动。 韦氏仍然恭敬地回钱氏道:“母亲,儿媳并非此意,今日我只想于您说,云雀已去商国公府,那么大娘子身边的丫头请您由我来选。” “凭何让你来选放屁!”钱氏盛怒之下,早已语无羞臊。 韦氏紧捏着双拳,起身站定,步步坚定,走到钱氏跟前,从袖中拿出掌家钥匙,搁在铺着覃席的地上,重重叩首,对钱氏道:“母亲,那恕儿媳无能为力。” 天下哪有这样做儿媳的,吵吵两句,就撂挑子不干了,真当她钱氏找不着人干吗? 一时间,两人剑拔弩张,气氛凝结,谢林春刚想开口,就被旬氏抢了话头,悄悄在话里添了把火,一边替老夫人揉胸口,一边对韦氏埋怨,道:“夫人,先夫人在可不会如此气老夫人了,看您把老夫人气的!” 一句话,将故去的小钱氏摆在台面上,只会惹的活着的两人嫌隙更大,火头更足。 谢林春白了旬氏一眼,用力打掉旬氏按在钱氏胸口的手,自己亲手上去揉,这钱氏被自己宝贝疙瘩一揉,什么气都消了大半,对钱氏道:“祖母,不生气,你看林春给你揉的可好” 钱氏脸上依旧不悦的瞪着韦氏,心中却想这小家伙从哪儿学来的这取悦人的功夫,真是舒坦。 只有谢林春自己知道,这哪是她揉的好,而是因为她是钱氏的宝贝孙女揉的才舒坦! 谢林春继续说道:“母亲今日还教导我要孝顺祖母!祖母您就别气了!” 钱氏对长孙女说什么就是什么,将话题一转,想故意气气韦氏,对谢林春道:“大娘子你身边少丫头,祖母给寻了,旬妈妈不是有两个孙女,走了个云雀,这不还有个云英吗?这丫头我见过,聪明的很。” 云英谢林春记得挽春曾经和她说过云英是父亲谢奉之的最后纳的侍妾,听说此人到了府中甚得谢奉之喜爱,这么一算,府里如今的妾室云氏,还有这个云英,居然都是旬氏这老东西的亲眷,难怪最后韦氏移居别院,汤药随身的下场。 旬氏蹲下身,眉弯笑成了月牙,上来就说云英与云雀性格相似,如何乖巧伶俐。 谢林春嗤笑一声,往钱氏怀里又靠了靠,对旬氏道:“别提你家云雀了,我给她三分脸面,对外说是李二公子要的去,你身为祖母,教出这么个东西,求着我要我将她推给李二公子,再来个云英,也看上了,那我折枝院名声还要否。” 钱氏一听,心中甚是不悦,心想着旬氏怎么教出这么个玩意儿,闷声对旬氏道:“既然大娘子不喜欢,就罢了。” 旬氏坐了冷板凳,原本笑着脸耷拉下来,尴尬的退居钱氏身后,不再多言。 钱氏觉得这大娘子不喜欢旬氏的人,那她可是喜欢韦氏? 钱氏侧头去看谢林春,试探的问谢林春道:“那大娘子想要谁给你寻。” 谢林春看着跪在钱氏跟前的韦氏和地上的钥匙,又看看祖母钱氏,其实韦、钱两氏相争,无非是钱氏要安插在她身边的目的就是怕韦氏欺凌继女,韦氏要放人在她身边也是想她多读书识字,做个有学识之人,两者都没错,只是都把对方想坏了,所以她谢林春不管选谁都会让人下不来台,甚至伤心,这与她的初心相背。 谢林春从钱氏身上下来,将覃席上的钥匙放在韦氏手中,将韦氏扶起身。 韦氏起身,退居下座,对谢林春方才的行止,不觉心动,这大娘子难道去了趟万佛寺人都懂事了?不由得望着谢林春的背影,与往日一般无二。 谢林春扶起韦氏,转瞬又粘在钱氏边上,甜甜一笑,撒娇地对钱氏说道:“祖母,这顶替云雀的婢女,林春想自己选。” 一句自己选,让两人的脸面都有了。 钱氏得意的挑眉,看吧,她家宝贝疙瘩也不选你,老人总是有些孩童的心气。 这边谢林春刚将两边毛给抚平了,那边折枝院就有人来报,说商国公带着其二公子来府,邀谢奉之前去书房。 谢奉之如释重负,妇人之事,让妇人去处理罢! 谢林春觉得自己好忙,才赶走的小鸟,又飞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章 李慕的执念 “林春,兄长我新学的几个招式,练给你看可好!” 李慕似乎忘了两日前留下话,誓不再入谢府折枝院,他还真是健忘的很。 谢林春看着身前的李慕,瘦长的身量足已碾压她,李慕手中握着剑,兴奋的比划着,双目炯炯,连阴着的天也挡不住他身上那股霁月风光,胸前的团窠狩猎图都生动起来。 “练吧!我看着,李二公子。”谢林春对商国公府还是忌惮的,只是以礼相处。 殊不知谢林春的以礼相处,在李慕看来有说不出的难受,往常谢林春都叫甜甜的叫他阿兄,一句李二公子,将两人的距离拉的老远,李慕不明白谢林春到底为何突然这么疏离,若说上回他插手云雀之事,也过去了,李慕想起自己母亲在世时,只要母亲生气,父亲总会牵起她的手,母亲就不生气了。 李慕下意识地伸手去牵谢林春的手,指尖刚触及她的白胖的手边,迎来的却是谢林春向后退了几步,守礼的回避,道:“李二公子,自重。” 李慕心里莫名起了一把火,急的皱眉,歪头问道:“林春,你到底为何如此拒人千里之外,兄长我若做错了,你大可直说,我改便是。” 让谢林春直说是不可能的,毕竟前世的经历在,这辈子,她只想好好与家人相处安安分分的当谢家嫡长女,护家人周全。 儿女之情,是前世的谢林春尝过的苦果。 前世的教训够了,郎君喜欢你你是宝,不喜欢你了,就是覃席,任之处置,她不想再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哪怕此生能有正室之位,或许也会和韦氏般移居别院。 谢林春坐在秋千上,一直跟着她的青檀在她身后轻轻推着。 谢林春并未回答李慕的话,复而继续对他道:“李二公子,练吧,我看着!” 李慕听到谢林春的回答,置气的将手中的长剑出鞘,身形如龙,来回流转,脚底飞沙走石,一气呵成,手中绕出几个漂亮流畅的剑花,看似悠哉,却能察觉这剑花的挽的太快,破了应有醉态肆意的美感。 李慕在生气,谢林春是知道,前世她从未惹他生气,只是谢林春不知道,他李慕生气,能练一个时辰的剑,谢林春坐的屁股疼,腰板更疼,他李慕收了剑,早已大汗淋漓,汗水顺着额前的碎发滴落,更浸透了他缎面的衣裳。 李慕指着秋千架的方向,道:“你,过来给我拭汗!” 谢林春与青檀同在个方向,两人互看了一眼。 谢林春对身后的青檀道:“去!给李二公子……”话说一半,李慕就抢了谢林春的话,道:“谁让青檀来,我让你谢家大娘子来!” 谢林春从未见过用身份来压人的李慕,虽然她自己也爱用这招。 李慕见谢林春未动,又催促道:“还不快些!” 你狠你能耐,谁让商贾惧权贵? 谢林春从秋千架上起来,慢慢挪到李慕跟前,高矮立现,任谢林春的小短手怎么够也够不到李慕额头。 李慕见谢林春像个大白鹅似的拼命踮脚,前头不悦一扫而空,不自觉的笑了,两颗嘴角的老虎牙露出来,慢慢矮下身,任谢林春在他额前细细拭汗,对她道:“对嘛,你以前都是这样对我的!” 谢林春细细端详李慕的样貌,鹅蛋脸,剑锋眉,当真是风神俊朗,像极了那些百戏中行走江湖的俏侠客,不知道前世挽春撤了团扇时,他李慕是何种表情,何种心情,她也只是从挽春口中得知,她端着慕王妃的位子与待遇,守着活寡。 说来也是她谢林春对不起李慕。 毕竟,当初提约的是她谢林春,毁约的也是她谢林春。 “林春,能与为兄说为何要与我生份了吗?”李慕眉眼温柔舒展,只是心里还是不死心,抱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 硬的不行来软的。 谢林春手下微顿,收了手中的帕子,低垂着头,道:“母亲常教导,世间万物,男女有别,兄长到了可议婚的年纪,不可再举止无状,任性随意,再过五年,也要去夫家,我俩各有归处,还是该恪守规礼,少做相处,儿时情谊或可放放。” 景朝男女十三可议婚嫁娶,李慕也不是不知道,父亲李庸偶有与他提过此事,可是那些闺秀或有端淑大雅,或有灵动小家,可是他自己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更说不出少的是哪些! 就这么疏离了吗? 李慕眸光暗淡下去,握着剑柄的手,露出白皙的骨节,脑海中闪过他第一次见谢林春的样子,那时候母亲新丧,谢姨娘看他人恹恹的没精神,故带他来了谢府,那时候他远远瞧见谢林春在折枝院荡秋千,秋千荡的很高,她腰间醒目的赤色丝绦像飞起的小鸟,那个笑声如银铃般悦耳,笑声牵动着他心间。 他问她,秋千荡这么高你不怕吗? 她说,最好荡的飞出去,可以见到她想见的人,你要来吗? 那时她五岁,他十岁,惧高的他再也不怕了,因为吓傻了。 那时候多好,两人都还小,不用顾忌这么多,喜欢可以腻在一起,不用多想这些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李慕不甘心,他的母亲药石无医,撒手人寰,他留不住,那他自小而大的朋友总能留住吧,不管用什么方法。 李慕走的时候没有多说一句话,谢林春以为他被她说明白了,宽心的与青檀进了寝堂。 不多时,谢奉之遣人来唤让其去书房,谢林春一算时间,这李慕才前脚走,后脚就被谢奉之唤去。 谢林春多问了那小厮几句,小厮只捂着嘴窃笑,不敢多透露,谢奉之书房的奴仆嘴巴紧,半点风声不透。。 这小厮的样子真是让人着急,谢林春又问小厮,商国公李庸可回都护府,小厮摇头说未回府,便不再多言。 大喜!这哪是大喜,这是要吓唬谁,暗啐李慕这人听不懂人话! 谢林春的心如鼓击,咚咚跳的厉害!青檀看出谢林春脸上的焦灼,虽不知为何,只上前重重的,缓缓的拍拍谢林春的肩膀,暗示她镇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章 五年之约 商国公李庸就在谢奉之书房,与谢奉之谈论其瓮县内以陆大郎为首爆发内乱,村中的里长已被陆大郎所杀,陆大郎还攻入镇中,杀镇中的各数官员,陆家军表面体恤百姓,不纳钱粮,私下又是一副贪婪的嘴脸。 两人正愁是直接攻打还是让圣上出招安令,如今景朝的局势他俩都知道,景帝早年昏聩,各地大肆修建宫殿苑囿,这点上谢奉之还要感谢景帝,要不是景帝收集各道州县上供上等木料,也成就不了谢奉之的首富,谢府就是木料发的家。 加之朝廷户刑二部,重刑苛税,民不聊生,暴乱时起。 景朝有四大粮仓,其中有一个粮仓就在白洲,白洲是军事要地,常年既要防外夷,又要抵御内乱。 谢奉之脑海中构建一副图,如今各地道州县皆有暴乱,全国各地十八路将领纷纷举兵造反,他们又何必守着这昏聩的景帝,正所谓乱世出英雄,这正是好时机,收归了陆大郎,多添一笔助力。 谢奉之含蓄地试探李庸的口吻,道:“李兄,昨夜足下梦见金龙东去!” 景朝规定,城中坊制,西富东贵,商国公府就在东面,谢奉之此语之暗示李庸不是不懂,他只是在踌躇,若此举得胜,他便是万人之上,高居庙堂之人,若败便是诛九族的大罪,商国公府九族累及千余人,他并没有这么大的勇气,况且景帝并不信他,在他身边安插着两位眼线,并非好糊弄。 李庸温和的笑着,道:“谢兄,吾心系陛下,此语切不可再言。” 谢奉之心领神会,便再不多言,打了个马虎眼,呵呵笑过去。 门外,李慕展眉而入,撩袍便跪,郑重地对李庸道:“父亲,我要谢家大娘子做我嫡妻!” 谢林春做嫡妻? 李庸脸色如常,心里打了擂鼓,再瞧谢奉之惊愕的表情亦是。 是,李慕是到了议婚的年纪,而且谢家财大业大,军备用的木料均出自谢府,往后对商国公府助力颇多,娶来也无妨,他只是闹不明白谢家大娘子才八岁,连身子都未长好,怎么就喜欢的人家,那些与他同龄的名门小娘子哪点不好? 父不知子,名门小娘子很好,庄惠贞重,但是与李慕少了一点竹马青梅,相识相知的情谊。 谢奉之收拢惊心,脑海中转了几圈,论谢林春的背景,如今他自己还只是都护府的小队正,平日与商国公投意,自己的姐姐还是商国公的侍妾,多了几分亲昵,可关系再好,总还身系商贾的名头,即便是首富地位也只比百姓高,识趣的说道:“小女年幼,出生非贵,贤侄抬举了。” 抬举之意,李慕听出言外之语。 李慕想到兄长李承,过些日子要娶晋阳王府的郡主做世子妃,对谢奉之道:“叔父,娶贵女,有长兄,我无需继承父亲的爵位,可随我中意。” 站在一旁的李庸不答应了,什么叫可随你中意,将他这个父亲放在哪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来有之,他还没答应,你个小子乱应承!是不将他这个父亲放眼里了。 李庸对李慕一本正经,不予玩笑,问道:“你可知夫妻之意?” 李慕不知如何回答李庸,更不懂夫妻的意义,他只懵懂地知道谢林春正那个是闲时能有人个可看他挽剑,闷时可互诉衷肠,相伴此生的良友。 李慕隐约听见幼时听母亲窦氏曾对身边当时还是婢女的谢氏说过夫妻之意,就套用过来,道:“夫妻是青庐共许白头之诺,更是福祸相担之依,此生不换。” 李庸第一次认真的看着李慕,儿子懂事了,以往还想要给他娶个什么样的小娘子,如今看来他也有主意了。 李慕见李庸没有应答,以为李庸不答应,牛脾气上来,脑门就磕在地上,道:“父亲不允,我便不起。” 谢奉之见事情不妙,当事人总该出来说句话,命人将谢林春喊来。 谢林春来的时候,李慕还跪着,曲着的背,没有半分妥协。 “李伯父!这是?” 谢林春软软的问道,装傻充楞,她向来是这么喊李庸的,李庸也一直随她,没有半分商国公应有的持重架子。 谢奉之绷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慕,与站着的李庸,问谢林春道:“此事可知?” 谢林春以为自己在折芳院与李慕说的那席话,李慕听懂了,会识趣的默默疏离,哪知这愣头青居然来请婚,这是她没料想到的。 谢林春继续装傻,反问谢奉之,道:“父亲所谓何事?” 李慕偷偷瞧了眼一脸漠然的谢林春,想起她在折枝院说的那些话,忽然开悟了,教规礼节是诓他呢,觉得自己楞的可以,白长这么大个,居然被一个小娃娃诓了,她根本是想疏离他! 李慕心中微疼,他李慕是谁?白洲地面上的贵公子,想与他一刀两断,门都没有,自幼而长得情谊,哪是她想疏离的就疏离的,这辈子他和谢林春杠上了。 谢奉之与谢林春言语间正的问答,李慕故意上前说道:“叔父,这是侄儿自己请的,与林春无关。” 李慕打算越描越黑,越黑越描,让两人撇不清干系。 谢林春真的想揍人,前世他做事光明磊落,君子之风,哪里学的这套花花肠子。 谢奉之将事说于谢林春听,谢林春道:“母亲不舍,林春尙幼。” 李慕痞坏地插嘴,道:“上官皇后嫁于汉昭帝仅六岁。” 言外之意,你八岁比她大两岁,赚了。 谢林春险些被李慕气吐血,真是小鬼难缠。 在窗边不说话的李庸一直打量谢林春,这谢家的大娘子这么看也确实太小,前平后平,毫无风姿,奈何儿子喜爱,李慕又是他教养在身侧爱重的,欲借此事磨磨他那急躁的性子,对李慕开口道:“若你等到十八,初心依旧,为父便允婚。” 五年,李慕十八,谢林春十三,谢林春就再没有借口,李慕心喜,从地上跳起来,笑咪咪的答应了,不住的得意挑眉,脸上满是悦然。 三人都如释重负,只有谢林春高兴不起来,这和前世有甚不同?唯一不同的便是,婚期提早了整整三年。 谢林春还是要嫁给这个三十便死了的短命鬼,不过五年,变数太多,或许会出现他喜欢的,渐渐忘记她,或许…… 还有很多不定数,这个秘密的约定或许会生出旁支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章 韦氏的腿 谢奉之跟着商国公前去其瓮县镇压以陆大郎为首的暴民,谢林春去给祖母钱氏请安时,听韦氏说李慕也跟着去了,想必府里都知道五年之约的事了。 转眼就至月底,谢奉之还未从其瓮县归来,已是一阵秋雨一阵凉的时节,外头总能听见下人清扫落叶,那唰唰声,听的谢林春没来由的心烦,套了件对襟半臂,带着青檀去后花园晃荡,以解烦闷,途中偶闻家中两个婢女拿着女工活坐在长廊上话家常碎嘴,本来碎嘴只要不说及主人家谢林春权当没听见,但两婢女言语间说起韦氏过往。 话头正是那日祖母与韦氏为她选婢时的相争开端。 站祖母那头的说韦氏是儿媳,门庭不高,父亲不过是个教书先生,自己又是二婚,还敢和老夫人呛声。 站韦氏那头的说就算是教书先生也是进士及第,就是家境差难挣官爵,再说韦氏虽是二婚,与前头的郎君也并无子女,生出来的一女也是谢氏门庭的。 青檀瞧着谢林春面色不虞,上前揪住俩丫头的耳朵,两丫头耳朵被一提,吃疼的娇喊,转头看见身后的见谢林春,大气不敢喘,心下大喊不妙,惹着阎王了,捂着耳朵,涨红了脸,跪在地上。 青檀替主呵斥,道:“正事不做,碎主人家的嘴,嫌主家太闲,想整些事?” 两丫头不敢吱声,将头压的更低,对谢林春道:“大娘子,奴婢知错了!” 谢林春绕过两丫头,抛下一句跪着,径自去了后花园。 入秋的后花园毫无生气,除了零落的枯叶,仅有池塘红红白白的锦鲤在池中肆意,池上的木桥被雨水打湿,谢林春丢了几颗鱼食,那些锦鲤就聚向一处,扑腾跳跃,张嘴抢食。 谢林春瞧着锦鲤相争,想起先前碎嘴的丫头,忽觉韦氏御下太过心慈手软,这未必是件好事。 前世,谢林春对自己夫郎也是心慈手软,因为喜爱,即使知道他骗她,也依然愿意将韦氏给她的大笔积蓄给他,导致最后身无分文,城破被弃,成了朝不保夕的两脚羊,最后惨死敌军营。 夜卧千重剑戟围,朝餐一味人肝脍,是谢林春前世最后的感触。 小小地稚嫩的啜泣声打断了谢林春的思绪,这声音是挽春的。 谢林春将手里仅剩的鱼食尽数抛入池中吗,与青檀循声找去,见挽春蹲在假山的山洞中,哭的抽抽,身边却没半个人。 好好的怎么就哭的和个泪人似的?是哪儿受的委屈。 谢林春蹲下身,让自己与挽春一般高,柔柔的问挽春:“挽春,为何哭泣?” 谢挽春对谢林春又惧又怕,往里头挪了几寸,默不作声,径自哭泣。 谢林春起初见挽春只是扁着嘴委屈的哭,想起祖母钱氏厌弃她的脸,祖母眼中只有长姐,母亲教导要尊长姐,所有人眼里都是长姐,长姐是孙女,她也是孙女,长姐有的她没有,长姐没有的她更别想有,所有人都绕着她,她似乎是个多余的。 不,她不多余,长姐才是那个多余的,她才是。 谢挽春为自己觉得憋屈,越是如此想,越是想的歪,善恶一念,加之谢林春殷殷关切,像句咒语,紧紧绷着她的那根心弦。 谢挽春捂着双耳,红着眼,死死瞪着焦急问她出了何事的谢林春,壮着胆子突然猛地推开她,稚气地怒吼道:“你最多余!”说罢,谢挽春便提裙独自跑走了。 谢林春忙让青檀去跟着她,才五岁的娃娃万一磕碰着要留点什么就不好了。 青檀碍于谢林春的嘱咐,受命追着挽春去了,还是担心的转头看向谢林春。 直到青檀离去,后花园静下来,谢林春才回味起挽春的话。 挽春那句你最多余!打破一直以来谢林春对重生的信念。 她五岁的时候只知玩闹,挽春居然知道多余的意思,是太过懂事了?还是环境逼得她不得不懂事,她一直期许的和睦家中,最后似乎什么也没做,因为赶走云雀,令韦氏与父亲相争,让韦氏与祖母不睦,似乎一切都是因她的一个小小举动而起,挽春说自己多余,难道不是吗?还是她的重生根本毫无意义,让她重新偿一遍前世的苦? 挽春与林春的那幕韦氏都看在眼中,她就站在谢林春身后,亲眼看见谢林春关心挽春,这大娘子真是懂事了不少,姊妹间知道关爱,只是挽春的行为,要疏导了。 韦氏看谢林春孤零零的站在假山边,不知所措,故意打断谢林春恍惚。 “大娘子,我正想找你呢!”韦氏轻柔的喊道。 韦氏的这声,打断了谢林春的思绪,她回身,眼眶蓄满泪水,侧头拭干,看见韦氏穿着素净的衣裳,像一尊菩萨,朝她柔和的笑着,前世,韦氏永远这么慈爱的笑,不管她对她是什么态度。 韦氏由远及近,一瘸一拐地走到谢林春跟前。 谢林春第一次看清,原来韦氏是个瘸子,平日天气好也看不出端倪,前世她只知道每到阴雨天韦氏就不出院门,有时父亲出门前还会调侃韦氏,问她今日下雨否,好带雨具,当初还私下笑父亲下雨看天,怎问个不相干的人。 韦氏的腿?为何会这样? 谢林春想问,又不好直说,怕万一触及韦氏过往,想着回头问问青檀,她或许知道,毕竟其姐拢霜是韦氏的心腹。 韦氏一手护着膝盖,咬着牙,吃力地慢慢蹲下身,给谢林春理理头发,道:“虽然你自请婢女,可大娘子年纪还小,母亲给了几个出挑的做参考,我让拢霜送你院中去了”。 谢林春点点头,伸手搀扶,韦氏看出她的用意,顺势站起,对她道:“挽春的话不要放在心里,你是个好阿姐”。 韦氏瘸着腿远去,背影逶迤,让谢林春想起自己的生母小钱氏,那时太小,能想起的不多,隐约只记得她与挺着肚子的小钱氏一同赏牡丹,韦氏的背影也和小钱氏氏一样,有万丈光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章 选婢 谢林春回到寝堂,就见矮案上左右放置两堆帛书,谢府是白州首富,选贴身侍婢这种事,向来谨慎,身份背景甚是苛求。 看来不止韦氏身边的拢霜来过,连钱氏身边的旬氏也来过,两边真是够较劲的,她随意看了几人,两堆明显甄选的人背景都相聚甚远,韦氏给的都是些原本家境殷实,读过书的,而后家道中落,被卖作奴籍。 而钱氏给的多是与旬氏有牵连的。 谢林春根本不会用旬氏的人,云雀就是最好的教训。 谢林春细细翻看,一个叫周锦娘的跃然映入他的眼帘,瞧她背景父亲曾经在景朝京都燕安开药铺的,母亲是宫中退下来的宫女。 周锦娘?很熟悉的名字! 谢林春在前世的记忆中翻找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满脸污渍妍丽妇人。 对了,是她!她是前世夫郎的侍妾,和她一般地位,不苟言笑,像个木头。 谢林春记得前世刚进夫郎家时,锦娘就在了,那时她不会下地劳作,每每都要挨婆母责骂,骂完还连着几天不给饭吃,牵累青檀一起挨罚,锦娘总是半夜伺候完夫婿,悄无声息的从厨房偷几个馒头,默默塞给她与青檀。 两人偶有闲聊,谢林春便问她,为何对她这么好。 “都是贱人,举手之劳罢了!” 她周锦娘就是这么一个心善之人,从来学不会那些捧高踩低。 可是,这么心善的人最后却与她一般被自认为救命稻草的郎君弃了,乱军的刀割断了细长颈项,身首异处,那头颅就滚在她的脚边,那时的谢林春刚没了孩子,又被乱军玷污,看她贞烈不屈,也想与她一样硬气,可是,她还是畏惧死亡,她不知晓死是个什么感觉。 若如今有人再问她还怕死吗?她谢林春想她是死过的人,不怕了! “大娘子,婢子已将二娘子送回云苓院!”青檀从外面慢条斯理的迈入寝堂,见寝堂矮案上许多书,也不多问,静候吩咐。 谢林春应声,将周锦娘的那卷帛书递给青檀,道:“与夫人说,就要这人。” 青檀接过周锦娘的帛书给韦氏送去,不多时,青檀便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卷竹简,对谢林春道:“夫人让婢子与您说,往后去完老夫人那儿请完安,便去她那儿”。 谢林春点头,上前拿过青檀手中的书,就瞧见书上写着《急就篇》。 景朝私塾教的也不过是《千字文》和《急就篇》,都是幼儿启蒙读物。 谢林春看着《急就篇》不禁想起午后雨过,韦氏那条腿,蓦地喊住青檀,问道:“青檀,夫人的腿是为何如此?” 青檀纳闷谢林春为何会问起韦氏的腿脚,这是全府都闭口不提,讳莫如深,连她也不敢乱言。 “你与我直说便是,这里仅有你我二人,没人敢说你。”谢林春瞧出青檀的迟疑,补上一言。 有了谢林春的维护,青檀这才敢开口,告诉谢林春事情的原委,这也是姐姐拢霜与她口述的,虽然不全,但至少能解惑。 青檀的相述中,谢林春才知生母小钱氏与韦氏的前缘旧事。 那时谢家还不闻一名,小钱氏因谢奉之要去私塾念书,常给他送饭,故与韦氏自幼相识,小钱氏与韦氏都聪明,耳濡目染学了许多,还懂得举一反三,而后慢慢两人年长,谢家慢慢发了家,从小村落迁至白洲城,两手帕交起初有书信,后来不知怎么就断了联系,小钱氏命下人找韦氏。 得知韦氏父亲因病亡故,其父亡后,其兄顽劣,吸食五石散,将韦氏强行卖给一个泼皮为妻,这人正是她的前夫。 韦氏前夫是个无赖,高兴吃酒,不高兴了便拳脚相加,期间没了的孩儿都不计其数,韦氏那条腿就是长期挨打断了接,接了又断,落下的病根,一到阴雨天就会疼。 打断了接,接了又断!人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这男人简直是个禽兽! 谢林春继续问青檀道:“那后来呢?” 青檀继续说道:“后来的事,婢子也不知,家姐不愿多言。” 青檀的这句不愿多言,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往事和真相。 云雀曾对幼时的谢林春说过,是韦氏害的小钱氏难产,这话谢林春一直记得,她还听云雀说,嫡弟谢照安的早产与自幼身体欠安都是韦氏害的。 谢照安,是谢林春的亲弟弟,谢林春从小就不承认他是自己的弟弟,若非母亲为了生她,也不可能血崩而亡,在她眼中谢照安就是一个扫把星。 如今,她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弟弟,毕竟也才六岁,前世做过母亲,自然能体会做母亲的心理,知晓这其实与弟弟并无干系,他也无辜受了这般冷漠怨怼。 “青檀,你说我可要去看看大郎?”此话虽为废言,却是需要谢林春迈出第一步的勇气。 青檀站在谢林春身侧,想着如何劝诫她,这谢府终归是要谢照安掌家理事,往后谢林春还要靠着娘家支撑腰杆,若真水火不容,不仅对谢林春不利,更对谢府无任何好处,便晓以大义,对谢林春柔柔的开口道:“总归是亲姊弟,血脉相连,前些日子大郎还来问婢子您的近况,让婢子不要告诉您,大郎年岁虽小,也要面子的很,她还是挂念你这长姐的。” 谢林春闻言,知道青檀在这里撒了个善意的慌,本意却是好的,想谢林春多关心亲弟,不作睨墙之恨。 前世,她与谢照安正是水火不容,互生恶意,哪会关心彼此,最后弄得姊弟反目,针锋相对。 谢照安从不喊她长姐,甚至见她就双眉倒竖,目露凶意,与她互相攻击的恶毒诅咒至今还言犹在耳。 是从何时起,她不再喜爱母亲肚子里的小弟弟,应该是他出生的那天起吧。 谢林春记得曾经谢照安也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长姐,短小的腿总是跟不上她的步伐,欲伸长的胖短的手臂永远会被她嫌弃的拍开,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哭泣。 “你给我走,都是你害死了母亲,为何死的不是你。”这是前世谢林春对谢照安说的话, 好话变事,坏话变心。 自此,谢照安就像变了一个人,暴躁自卑。 谢林春知道自己不是个好长姐,她想弥补对谢照安的伤害,甚至更知道,有些伤害未必能够补救。 谢照安的院落乃苍梧院,设在离后门相近之处,原因无他,只因谢照安时有咳喘晕厥的症状,故就设在后门,以便诊治。 谢林春带着青檀往谢照安的苍梧院去,青檀手里端着蜜饯,两人正走至半途的分叉小道,猛地,冲出一个绿影,拦腰撞散谢、青二人。 青檀眼明手快,左手将装蜜饯的瓷盏顺势护于左侧,右手抓紧来人胳膊,以防伤到谢林春,待稳定方定睛瞧去,那绿影竟是自己的姐姐,拢霜。 拢霜惨白着脸,像是受了惊吓,如失魂鬼魅,无暇顾及谢林春与青檀,仓惶逃遁,甚至连谢林春喊她也恍若未闻,一溜烟往韦氏院落小跑而去。 拢霜这举动令青檀起疑,更令谢林春生疑,向来端稳的拢霜,竟然有这么冒失。 谢林春本想追去看个究竟,瞧见青檀木托盘上的梨汁,驻足而立。 “大娘子,咱们先去大郎那儿,回头婢子再去问问家姐,发生了何事。”青檀稳稳着地说着,眼尾不时扫向拢霜离去的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章 出来的人 “我说了不喝,拿开,赶紧拿开!咳咳……” 六岁的谢照安一身锦缎胯袍,蜡黄的脸边说边咳,双手支着脑袋,盘腿坐在矮案后,案上放着各色晶亮甜腻的果脯,即便如此,他瞧着身旁常喜手里凑上来那如墨的药汁,还是喝不下半口,捏着鼻子,将头撇过一边。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一日三顿,从出生便开始以药为食,按理谢照安应该习以为常了,但他终究挨不过那股冲鼻的药味。 常喜比谢照安大四岁,自幼跟着谢照安,哪里会不知这常年良药过舌之苦,可不喝药哪成?且不说主家绕不绕的过他,就是常年相处的情谊也不容他撒手不顾。 常喜这么想着,手中的药盏凑的更近,近的就在谢照安嘴边。 “我让你拿开,我不喝。”谢照安无意地小手一挥将常喜手中的药盏结实地盖在他胸口,浓黑滚烫的药汁尽数都洒在常喜身上。 常喜吃疼,如绿蛙蹦跳,过些日子就回,怎么?想父亲了?” 钱氏等着谢林春,怀里的人始终没有回音,低头看去,她睡着了。 钱氏笑着偷亲口大娘子,这大娘子长的真像小钱氏。 很久很久以前,小钱氏也是这么枕在钱氏怀里,那时候钱氏还年轻,小钱氏就会朝她撒娇,喊她一声姑母。 “再过几日就是淑君的忌日了!”钱氏对身旁做女红的旬氏说道。 旬氏应声,道:“老夫人,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放不下先夫人?” 钱氏眼中迷蒙,又瞧着谢林春,道:“淑君是我从小带大的,我是她的姑母,又是她的婆母,她就如亲女般,她这一走,我都觉着这日子过得太慢咯。” 旬氏放下手中活安慰着钱氏,道:“老夫人您可别伤了身,您要康健地陪着大娘子和大郎君,姐弟俩也只有你了,您要是倒了,以韦氏的奸猾狠毒,指不定怎么待俩小的。” 对,就是韦氏这个贱人,要不是她,她的淑君还好好的活着,林春与照安也不会年幼丧母,连个说体己话的都没有,对,她要好好的活着,护着这俩小可怜。 “韦氏那儿如何?”钱氏声线不同以往冷硬起来。 旬氏附和着,道:“乱作一团。” 钱氏继续问道:“那人出来多久了?” 旬氏答曰:“三日了。” 钱氏怀里的谢林春睡的香甜,从袖中掏出残旧的绣包,道:“我老咯,走不动长路,今年淑君的忌日让韦氏去罢!也好让她俩叙叙旧。” 旬氏会意,收起绣包,踹在怀中,她那给谢奉之做姨娘的女儿终究会有出头之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十一章 急火乱神 这些日子总是下雨,刚刚还下了一场,韦氏怕鸽子翅膀沾了水着凉病死,将它们都关在木笼中,韦氏很宝贝这些鸽子,像自己的孩儿般,亲自喂食,白鸽听话的啄食。 韦氏自从知道前夫赵二从狱中出来便时常胆颤心惊,谢奉之又跟着商国公平乱,若他在她还不惧,离郎君回来的日子还有数天,听说这赵二结识了绿林盗匪,如今天下局势这般乱,往往巨贾是先被用来开刀祭盗的,前些日子拢霜拿着赵二带给她的话,还言犹在耳。 夫妻别林,再续旧情。 话虽柔,却饱含着深深的威胁。 那些年月她过够了,过怕了,哪怕想起与赵二的往事,手就不住的颤抖。 韦氏的手不由自主地凑到鸽子的鸟喙边停下,鸽子非人,能辨轻重,鸟喙抬落间,将韦氏手心扎出了血,韦氏吃疼的抽回手,洒落了一地鸟食。 见红非吉,天意带煞。 韦氏莫名又是慌乱,赶忙拿着帕子抹去血渍,自责自己恍神被鸽子伤了。 此时,拢霜领着个约莫十二岁,梳着双螺髻的小娘子款款而来,见韦氏被鸽子伤了,焦急的三两步上前,对着鸽子骂道:“旁人欺负夫人就算了,连着你们几个小畜生都要欺负夫人?白养了你们了。” 韦氏知道拢霜心疼自己,赶忙道:“不碍事的,”转而看向拢霜身后的小娘子,问道:“你就是周锦娘?” 周锦娘胆怯的点点头,韦氏瞧她和蔼的笑着,道:“我要求不高,只要你聪明些,大娘子年幼,偶有贪玩,多多规劝督促,让她莫荒废课业便可,其余的也没甚要求!” 周锦娘允诺,韦氏又说道:“听拢霜说你读过书?那是读的哪些书?” 周锦娘想想,回道:“回夫人,婢子读过《兔园册府》、《太公家教》和《王梵志诗》等。” 韦氏欲考周锦娘有多少能耐,便对周锦娘道:“府中有规矩进了府就不可再用旧时名讳,我特许你给自己取个名字!” 周锦娘抬头看眼周遭的环境,想起拢霜说起过谢府娘子郎君的名讳,脑海中闪过两字,脱口而出,道:“灵均。” 韦氏满意的点头,这婢子不错,聪慧机敏,和善地对灵均道:“你且下去休整,明日我让拢霜带你上值。” 灵均言诺,便慢慢退了下去! 拢霜在旁一直不作声,她看的出韦氏非常喜欢灵均,心底生怕灵均抢了青檀的宠,故意问韦氏道:“夫人喜欢灵均哪儿?” 韦氏哪会不知拢霜的心思,这才慢条斯理的给拢霜解惑,道:“楚辞离骚中有言,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这灵均之意乃为灵善均调,做婢女的不正该灵善匀调吗?再则她又避去了府中娘子郎君的名字,多有心的丫头,你说我能不喜爱?想必她那出身宫女的娘教了她不少。” 拢霜闻言也不由的佩服这只有十二的小娘子,可佩服归佩服,她忽而想起什么,对韦氏道:“夫人,我今日在长廊处碰见旬妈妈,旬妈妈让我来与你说,今年先夫人的忌日由你去!” 韦氏第一时间听见这话心中就犯嘀咕,自打她进门那天起钱氏就从未让她祭拜小钱氏,今年为何会如此反常?若是往年她定会高兴,但是今年恰恰是她前夫赵二出狱之时,这未免也太过蹊跷了。 “老夫人还让旬妈妈嘱咐些何事?”韦氏问道。 拢霜仔细想想,便回道:“就是交代些祭拜的物件,对了,老夫人还说这些日子她身子不适,让大娘子和大郎君在跟前伺候!让您带二娘子去。” 照理拢霜这么传话并未有不妥,可韦氏心里却莫名惊惧起来,如今赵二从狱中而出,钱氏就让她祭拜小钱氏,未免太过巧合,还借病支开谢林春与谢照安,这些串联起来只有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她想都不敢想,那就是…... 钱氏动了杀心! 韦氏想不通,是,小钱氏的死是因她而起,钱氏恨她也在理,可挽春是无辜的,为何要拖上个孩子。 如何是好? 韦氏心里如火般烧着,焦灼着,眉头皱如鳞波,眸中的光芒时暗时亮,手中的帕子在粗糙的指上绕了不知几圈,指尖略微涨麻。 “夫人,夫人。”拢霜担心的喊着韦氏,韦氏似乎完全沉浸在惊惧中。 韦氏如今的心中只有挽春,她才五岁,在这世间才活了五载,才看了五年的红绿相映,五年的春秋往复,她死无妨,可她舍不得挽春跟着她去死。 韦氏红润的脸一点点褪去血色,惨白如纸,手中的帕子掉落,只觉双目一黑,栽倒过去。 拢霜见状,惊叫上前,抱着韦氏,对下人喊道:“快喊大夫!夫人晕倒了!” 韦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似乎回到幼时,桃花树下,韦氏拿着枝丫,指着地上如蚯蚓的字在教小钱氏,问小钱氏道:“淑君,这几个是何字?” 小钱氏抢过树枝指着地上的字,一个个念道:“金兰同契,对吗?惜月。” 韦氏又问道:“你可知这四字是何之意?” 小钱氏歪着头,不说话,亮晶晶的双眸笑咪咪的,在一侧写了自己的生辰八字,递给韦氏,韦氏接过小钱氏递上来的树枝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金兰同契,易筮断金,患难不弃,无纸心印。 “金兰同契,易筮断金,患难不弃,无纸心印。”韦氏闭眼重复呓语,语速越念越快,快的韦氏惊坐起来,见手上包扎着,身旁只有谢林春背着她在倒水,连拢霜也未见。 “大娘子,你为何在这?拢霜呢?”韦氏狐疑的问道。 谢林春将水递给韦氏,道:“我刚巧要去大郎那儿送蜜饯,正巧看见下人着急忙慌地给你去请大夫,我就过来瞧瞧!拢霜去祖母那儿报喜了,祖母定要高兴坏了!” 韦氏看着自己的手,半晌还未回过神来。 报喜?报什么喜?喜从何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十二章 往事 “母亲,大夫说您惊惧过忧,让您安心养胎!”谢林春将大夫说的话传给韦氏听。 安心养胎? 韦氏的脸色愈加凝重,这样沉重的脸色落在谢林春眼底,谢林春记得前世韦氏因祭拜生母小钱氏途中遭遇盗匪劫持以致流产,在谢府整整昏迷一年。 谢林春想起拢霜前些日子的惊慌,其中必有蹊跷,她着要如何开口,故意说道:“母亲,您腹中有嗣是喜,为何脸色如此难看?可有操心之事?” 韦氏瞒不过谢林春,这大娘子从万佛寺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变的友善可亲,更变的有些不像稚童,与其交谈时更像个……成人,曾经那双干净清澈的丹凤眼变的似乎并不单纯。 其实韦氏知道破钱氏的杀局很简单,一个谢林春便可,钱氏这般疼爱她,只要谢林春与谢照安有个闪失,她都能六神无主。 韦氏下不去手,且不论如今谢林春已开始往她身边靠,态度言语,都比从前贴心,即便她还是依稀如旧,跋扈乖张,韦氏也下不去手,更狠不下心将她置身危险之中,小钱氏与她的金兰同契之诺还在她心中存着,只要她活着一日,她便要守着这誓言过。 “这谢府事太多,累的!不妨事,对了,拢霜呢?”韦氏有意岔开话。 谢林春知道韦氏不打算将事告知自己,既然她不愿说,自然有她的顾虑。 韦氏护着她,总有人护着韦氏,愿意和盘托出。 “拢霜去祖母那儿报喜了!”谢林春回道。 韦氏闻言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依钱氏的性格,她最重子嗣,但又只最重小钱氏的子嗣,不知她会否因自己腹中有谢家骨肉而放自己一马。 韦氏欲开口问谢林春课业,拢霜便从外头进来,谢林春观其色,面有不虞,正对韦氏脱口而出时碍于谢林春在场,换成了语笑嫣嫣,对谢林春道:“大娘子,婢子回来了,辛苦您在这帮衬着。” 谢林春笑笑,道:“不碍事,母亲身体抱恙,做子女的应当随身照看!” 拢霜笑意深重,道:“看,读书是个好东西吧,我们大娘子都变的如此通情达理了。” 两人相视一笑,谢林春踩着拢霜这话往上爬道:“嘴蜜心甜,那我可得赏你这巧嘴,好东西在我折枝院,快随我去拿。” 拢霜与韦氏互换了眼神,见韦氏点头,便笑对谢林春道:“那婢子就先谢过大娘子赏了!” 拢霜说罢便跟着谢林春到了折枝院。 谢林春并不着急拿东西,而是让青檀在外头看着,寝堂中只留了拢霜与自己,既然身边无外人,那么什么事都不用遮遮掩掩,直接开门见山。 “拢霜,你和我直说夫人出何事了?”谢林春绷着脸双眸如炬,盯着拢霜,拢霜看着比自己矮半截的谢林春不禁迟疑了。 该不该说是一大难事,说了韦氏会怪罪,不说韦氏会有危险,韦氏心慈,不像其他主家,阴狠毒辣,她不想看着韦氏临危。 拢霜虽与韦氏乃是名义上的主仆,她的命是韦氏给的,她的字是韦氏教的,韦氏于她,不仅仅只是主仆,更是恩人。 总该为韦氏做些什么,才不负恩人之名,拢霜不敢说下去,可事到这份上了,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谢林春,钱氏最宝贝的就是这姐弟俩,谢照安身子差,也不待见韦氏,更别提帮忙,现下仅有谢林春能在老夫人跟前说几句话。 拢霜咬咬牙,不管韦氏是否会怪罪,她都要做,哪怕韦氏要撵走她。 拢霜突然跪下,眼泪簌簌而下,对谢林春道:“大娘子,求你救救夫人!老夫人恨夫人,她对夫人动了杀心。” 恨杀韦氏! 谢林春有些震惊,脚下不自觉的退后几步,素来慈善的祖母为何藏此毒心。 谢林春眼中祖母与韦氏只是一般婆媳矛盾,怎会上升到恨这字眼。 “何来恨之说何来杀之说”谢林春问道 拢霜眼泪簌簌而落,道:“老夫人一直认为先夫人的死是夫人害死,只能说先夫人的死因夫人而起!可夫人也是可怜人,只有先夫人心疼她,爱护她。” 谢林春想既然提及往事,也正好把困扰自己的事都解了,便扶起拢霜,道:“你将当年的事如实道于我听。” 拢霜起身,抹干了泪渍,对谢林春絮絮当年,原来当年已有身孕的小钱氏看韦氏常受凌虐,为了让韦氏脱离苦海,逼其夫君与韦氏和离,与其兄断绝来往,带着韦氏回白州,助其在西市开了间茶楼。 哪知其夫事后觉得这和离并不划算,气不过被小钱氏耍的团团转,誓要让小钱氏吐些钱出来,私下打探找到韦氏的处所,找人寻衅滋事,打砸掀瓦,哪知此时小钱氏挺着肚子在韦氏的茶肆话家常,一团慌乱下,肚子不慎撞上夯实的墙角。 谢林春记得生母是在谢府生的照安,故问道:“我母亲死时夫人可在” 拢霜摇头,道:“不,夫人将稳婆与先夫人送进谢府,老夫人就将其赶出来了!说夫人是扫把星,自从摊上夫人,要生了还往外头跑!其实先夫人是给夫人送东西!” “送何物”谢林春不自觉问出口。 拢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安胎药!” 安胎药韦氏的孩子是谁的? 谢林春算算时间照安与挽春出生仅仅相差八个月,也就是说照安出生时,韦氏已有两个月身孕。 谢林春又退后几步,她不敢深想挽春的身份,难怪祖母待挽春的态度总是冷冰冰,眼中毫无慈爱。 谢林春也忽然明白,为何小钱氏要临死前让谢奉之尽快娶了韦氏,一来。她怕她死后没人照顾他们姐弟俩,她又了解韦氏的为人,遂藏私心,将自己与照安托付给韦氏,也希望韦氏念旧善待她俩,二来,反正韦氏孤身一人,腹中有孕,这谢府也是最好的容身之所,往后韦氏也不至于被世人欺凌。 “夫人请来的稳婆什么身份?”谢林春继续问。 拢霜正欲回答,就闻寝堂外青檀与一女婢的对话,大意为钱氏那儿有新鲜的浆酪,让谢林春去尝尝鲜。 往日这种事钱氏都是旬氏来通传,显钱氏爱重,今日却不是钱氏来,况且,她才到折枝院没多久,就派人来传,这眼线的动作也太利索了,利索的她都不好意思当这主家娘子了,这还是折枝院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十三章 真相 钱氏关着寝堂的门窗,让屋内暗了几分,屋外光亮投向窗棂在铺着簟席的地上映出简约明朗的花纹。 钱氏用青花瓷勺一下下地给碗盏装中的绸白顺滑的热浆酪舀凉,生怕不小心烫着谢林春,心中却想着,等会谢林春来了要如何开口,想必韦氏定是向她求救了,可惜,她自己要死了,非要搭上她的宝贝疙瘩,毒妇!简直就是毒妇。 钱氏苍老满是皱纹的手放下瓷勺,想到好好的计划被突如其来韦氏的孕事打乱,她的内心挣扎,虽然,她只承认小钱氏生的孩子能继承谢家家业,但韦氏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谢家骨血,她还是心有不舍。 钱氏眼神温柔了些,转而又变的冷漠。 这个的孩儿来的真不是时候! 不行,孩子不能留! 儿大思娘,会刨根问底,会追查真相。 这世上永远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扯开那层细纱,事情往往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可能威胁到谢照安往后的康庄大道,事态无常,与其如此还不如斩草除根。 女人会有的,孩子也会有,一切都会有的。 “祖母,大白天的为何关门?”谢林春推门而入,瞧见钱氏眼神浑身一颤,冷如寒冬雪,冽似砧上刃,那眼神在见到她时就柔的化作一滩水。 “来来来,新鲜的浆酪,祖母放了些香蜜,快来尝尝!”钱氏向谢林春招手。 谢林春上前,如常坐在钱氏身边,喝着浆酪,心思并不在可口的浆酪上,想着一路走来发现前后门的家奴变多了,思考着生母之死,若拢霜之言属实,那么当初在小钱氏生产时身边只有钱氏和稳婆。 稳婆是来不及问了,景朝行宵禁令,加之明日就是生母祭日,迫在眉睫。 只有套钱氏的话。 “可香甜?”钱氏问道。 谢林春点点头,钱氏试探地问道:“大娘子,听说你今日在那贱妇那儿?那贱妇与你说了什么?” 那贱妇指的是韦氏,私底下钱氏都是如此称呼,只有当着家仆外人面前,才会称呼韦氏一声“惜月”,维持她仁厚宽纳的名声。 钱氏对着仅八岁的谢林春,问话开门见山,平铺直叙。 谢林春放下喝了一半浆酪的碗,歪着头,故作无知,稚嫩地回道:“说阿娘了。” 钱氏左眉一跳,心中纳闷,难道韦氏私下派人查过小钱氏的死因? “说你阿娘何事了?”钱氏攥紧谢林春的对襟半臂的袖子追问,细腻的布料被攥的皱成一团。 谢林春瞧出钱氏的紧张,心中更笃定,生母的死与自己这位慈爱的祖母有关。 “说了可多了,好像还说阿娘死的可惜了。”谢林春在可惜上加重的语调。 这一说,钱氏坐不住了,拿起拐杖吃力地从软垫上起来,来回踱步,拐杖点地声频频,更显出她的不安。 谢林春能感受到钱氏的慌乱,猜测钱氏心里定像拧着麻绳,七上八下,乱作一团。 谢林春与谢照安姐弟俩是钱氏含在最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这个不放心,那个不安心,金尊玉贵带大的,更因为是小钱氏的,他们钱家的,血脉更近,又更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这是对钱氏最好的写照,她怕两姐弟知道会与她疏离,会不再来瞧她,会不再亲昵喊她祖母,会……。 钱氏不敢再往下想,沉着脸,对谢林春厉声道:“大娘子,切不可听那贱妇之言!她就想离间祖孙三人,你听祖母的,就是她害得你生母难产,大郎的身体也是她给弄垮的。” 钱氏这番话语意已明,小钱氏的死正是她钱氏害得,只是少个结局,这结局要钱氏来补上。 “祖母,阿娘的死与您有关,您可否告诉我母亲是怎么死的?”谢林春问道 “你不是知晓吗?”钱氏不可思议的望着谢林春。 “我不知道,韦氏并未和我说,但是您的无措出卖了您!”谢林春冷静的异乎寻常。 钱氏年过五旬,腿脚不利索,还跪在谢林春面前,这一跪更像是给小钱氏忏悔,憋了这些年的眼泪决堤似的迸发,哭的像个犯错的稚童,捂着嘴,不敢大声张扬自己的过错,只敢低低地,闷闷地,欲憋进心里的哭声。 钱氏老泪纵横,对谢林春道:“当初你母亲难产,稳婆问我留大还是留小,我保小的,这也不能说是祖母的错,女人生娃不都是以子嗣为重吗?” 子嗣为重,杀母存子。 谢林春眼眶见渐红,压制心中的愤怒,从口中挤出:“若今日是姑母遇到同样的境遇,您可忍心” 钱氏边拭干泪渍,边吸吸鼻子道:“不忍心又如何,那是为女人本分,伺候公婆,生儿育女,当女人没的选,无论是谁。” 当女人没的选,多不甘的无奈。 谢林春攥着的手忽然松了,百感交集,不知该恨钱氏,还是该心疼钱氏,她也是从残忍的环境中一步步走过来的,曲着的背是不为人知的过往,她也是由娇娇女儿柔软心肠熬成如今模样,岁月从不温柔。 谢林春不知往后要如何面对这个疼她爱她,却又间接的害死生母的人,可现在还要面对韦氏的存亡,这虽与她无关,但谢林春还是记着前世韦氏赠与的那些金银钱财,若无那些俗物,或许与夫郎的那一年恩爱也无,故此,无论如何,此生韦氏也要好好的活着。 “祖母,您还要对韦氏动手吗?”谢林春问道 钱氏诧异于谢林春如何得知此事,反问道:“大娘子从何处听来!” 谢林春道:“拢霜来求的我,想必韦氏也知道。” 若韦氏真知道为何不做动作?绝非可能。 谢林春看钱氏那脸不可置信,就明白了,添了一句:“韦氏是无力抗争!您比谁都明白,那是意外,阿娘救韦氏是爱惜金兰之谊……” 后半句,谢林春没有再说,这世间的金兰,不是为钱为权为男儿绞帕断义的不胜枚举,像小钱氏与韦氏这般互相心疼珍惜的实属少有。 “若无她你生母不会死,我不用在你嫡弟与你阿娘间选择,更不会让你父亲官职只停滞在都护府的队正,若他娶个名门娘子,再做疏通,定能……”钱氏像似看见自己儿子功成名就,平步青云。 钱氏后半句话令谢林春的钝痛更深,原来钱氏并非真是想为母亲报仇,最终还是觉得韦氏的背景阻碍了父亲的路。 谢林春心中原本对钱氏那点心疼也消失殆尽,生母与孩子面前,钱氏选择孩子,韦氏与父亲的仕途面前,钱氏选择父亲的仕途,若当初生母未死,钱氏是否也会给自己一个无奈的借口,让生母安心赴死? 女命如刍狗,杀之随意。 钱氏往昔慈爱的笑脸碎裂成块,变作一张张各色表情,或笑,或祥和,或怒,每张皆是狰狞可怖。 谢林春笑着竖起大拇指,步履有些凌乱,慢慢退到门口,道:“祖母,您真厉害。” 谢林春如今不敢正面和钱氏硬杠,她要救韦氏,一定要救无枝可依的韦氏。 矮案上的半碗浆酪没饮完,钱氏的杀计还要继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十四 祭日 十月末是小钱氏的忌日,更是谢照安的生辰,韦氏带着拢霜与挽春被家仆押着从后门上的马车,谢挽春害怕的抱着拢霜的腿在哭。 韦氏身无分文,穿着素色罗襦,发髻低挽,斜插着玉篦子,未施粉黛,对身旁的谢府总管道:“你传话于老夫人,愿她来日觅得佳媳!千秋万代,子息不灭。” 韦氏承认这话带着诅咒,不容她一席方寸之地的总要出口气的。 总管斜着眼看韦氏,满脸不耐烦,挥手让她赶紧走,或者说赶紧去死。 韦氏上了马车,身后几个家奴一路护送,从人群密集的闹市到广袤的郊外,由人山人海到了无人际,这一路,韦氏像走了一生这么长,拢霜撩开帘子四下一瞧,外头长了一些蒌蒿,蒌蒿很高,藏人最好,向韦氏使了个眼色。 时间不多,韦氏抱着怀中的挽春,亲了又亲,道:“阿娘陪不了你了,你要听拢霜的话,乖巧懂事,往后找个好夫君,阿娘就满足了!” 挽春很聪明,听出韦氏的话中用意,水汪汪的双眸盯着韦氏,欲哭无泪,对韦氏道:“阿娘,挽春听话,你记得来接我。” 拢霜没时间让母女道别,将挽春抱到怀中,紧紧的握着韦氏的手摩挲着,依依不舍,算是主仆最后的道别。 韦氏明眸含泪,笑着道:“此生有淑君与你,我韦惜月足矣。” 十载春秋同渡,一番殊途久别。 拢霜撩开帘子,对外头的马夫道:“二娘子要如厕!” 马夫也不是蠢人,这荒郊野岭,也只有这些蒌蒿地,这蒌蒿高,能藏人,还能干坏事,马夫色眯眯的瞧一眼拢霜,前凸后翘,两团雪兔,白白花花的大腿,玉质的曲线在他脑海中浮现,不禁让他咽了口口水。 “这……”马夫摸着下巴,猥琐的盯着拢霜圆润的胸。 马夫在打商量。 这表情拢霜太明白了,拢霜曾被亲生父亲卖去妓馆,做过最下贱的娼,那些恩客的嘴脸和这马夫如出一辙,早被玷污的一塌糊涂了,再来一个也无所谓。 拢霜凑到马夫身边细语,勾人的双眼乱人心神,有美在侧,裤腰带先松,其余的都是小事。 这世上有些事男欢女爱就能解决。 一场春雨歇,拢霜娇滴滴的起身,对满足身心的马夫道:“你沾了我身子就是我夫郎,你就让那小头片子走吧,这么个小人身无分文,也活不久,你看可好!” 马夫抓一把拢霜圆润的屁股,心猿意马,道:“都听娘子的。” 马夫带着拢霜对围在马车边的家仆命令道:“让二娘子下去解便。” 挽春不懂事,却又懂事,她只是不明白,拢霜进蒌蒿前头发是整齐的,出来时头发怎么就乱了,妆也花了,脖子上还有牙印,牙印上有细微的血迹,她隐约感觉拢霜牺牲了什么,却又不明白她到底牺牲了什么,只知道有人在咬她,她一定很疼。 这一切韦氏在马车内全都知道,腕上的佛珠被她生生扯断,何为正何为邪,这些仇她记着,做鬼都不会饶了钱氏。 外头有人说人没了,有人说找不着了,还有人说时辰紧迫。 拢霜的牺牲没有白费,挽春活下来了。 不久,马车复又前行,车辙声渐起,小钱氏的坟孤零零的立着,积了一年的草,韦氏清理着,对着小钱氏的坟心中念念有词,道:“淑君,我一生慈善,却落的这步田地,索性你保佑我让挽春有一线生机。” 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为首的瞎了一只眼,一来便一通乱杀,那些送行的家丁马夫全部身首异处,将韦氏团团围住。 韦氏就是困蛾,在做最后的扑棱。 “贱妇,怎么?不认识老子了!你当年在老子身下可浪的很。”独眼男人猖狂的大笑,身后的小咯罗附和着笑。 韦氏的只冷冷的看着他,赵二,他的前夫,她的右腿就是被他给折腾成这样的。 赵二最讨厌韦氏这这种眼神,当初对韦氏施暴也是这种眼神,像有把利刃穿过心,浑身透凉。 赵二下马抽出腰间的刀,走到韦氏跟前,用粗粝的手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道:“老子让你不要这么看着老子。” 韦氏都要死了,哪会听赵二的话,依旧瞪着他。 女子不善,不必多留。 赵二手起刀落,锋利的刀锋眼看就要劈下去,电光火石间,一声稚气的童音挡下赵二欲劈下去刀,朝马车那望去。 一个年约八岁的男童从马车底钻出,一袭湖绿色锦缎胯袍,腰配蹀躞带,脚踩黑色皂靴,背上背着扁扁的包袱,梳着扁扁的男髻,丹凤美目,晶亮清澈。 韦氏一眼就看出这是谢林春,她怎么来了,韦氏不敢喊出来,怕谢林春有危险,毕竟来人都是畜生,可不管谢林春有多小,依然不会留情。 韦氏瞪着谢林春道:“你来作甚!” 赵二反手给了韦氏左右开弓,打的韦氏晕过去。 谢林春并未多看韦氏,自顾自的走到赵二身前,抬头看着赵二手中的刀,那刀没有刀柄,只是一块铁皮用布裹了几圈,似乎所有人的兵器都是这样。 赵二戏谑的问谢林春道:“你是何人?” 谢林春回道:“我是谢府大娘子。” 赵二笑的淫邪,对谢林春说道:“哟,自投罗网,是想将自己送给我们兄弟几个尝鲜?” 谢林春不理会赵二的戏谑,自顾说道:“兄弟们的兵器能顶多久?还要跟着你吃多少苦?” 赵二干咳了几声,道:“只要干完这票,老子吃香的喝辣的。” 谢林春道:“能吃多久?一个月还是一年,我指你一条财路!包你们这辈子衣食无忧,如何?” 赵二原本不信,但不得不被眼前的利益所惑,此生衣食无忧,不用打家劫舍就能过好日子,多好的事。 赵二收起刀,问道:“说来听听。” 谢林春解下包袱,将写有字的纸递给赵二,赵二不识字,将纸递给身边的识字小咯罗,小咯罗接着纸读给赵二听。 赵二一听,心里越来越欢喜,以谢家掌上明珠换一世无忧,多好的买卖,韦氏不能杀,杀了韦氏万一被官府捉住就是死罪,以命抵命,与其这样,还不如将杀计改为劫持,换取最大的利益。 谢林春在赌,她赌的是钱氏有多在意她,更赌天要不要她活着,即便她做了两手准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十五章 李慕回城 夜幕降临,去谢府传信的小咯罗回来,谢林春与韦氏被关在在破庙的隔间内,赵二那帮歹人守在外头掷骰子玩,里头烧起了数个火把。 韦氏悠悠转醒,见谢林春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给了谢林春一记耳光。 谢林春记得前世韦氏素来不喜动手,即便她再顽劣也未动手,这次居然因为救她反而打她。 谢林春明白韦氏的用心,是心疼她,怕她有危险。 谢林春捂着脸道:“若阿娘在天有灵,虽会心疼,却愿意我有此举。” 韦氏恨不能再给她记耳光,手伸在半空,缓缓落下,舍不得道:“你作甚来送死呐!死我和肚子的孩子就够了。” 谢林春蹲在地上,右手扶着手肘,垂眸道:“我……不想你死!” 全府上下都巴不得她韦惜月死,却还有她谢林春心疼。 韦氏笑着,上下打量谢林春,从昏黄的火把余光中发现谢林春的脸有些肿,嘴角还有血,、再低头细瞧她一直以手拖住手肘,额上不住冒汗,十指指腹竟有些擦伤,若没猜错,一定是被打折了。 韦氏心疼地问道:“这帮畜生,这么疼怎么忍的下来。” 谢林春前世也没少挨打,被婆婆打过,被夫君打过,被嫡妻打过,还被突国士兵打过,疼是真疼,忍忍就好,忍到头了也就不用再忍了。 谢林春忍着疼将手微微一避,道:“他们想折辱你,我仅能以微弱之力保你,幸而挽春跑了,否则挽春会更疼。” 一定是赵二那个畜生干的,这畜生也只有打弱者的本事。 韦氏埋怨自己,埋怨自己无能,亲女儿保不住,让她流落在外,连谢林春也给拖进这危局中,她轻轻拉过谢林春的手,一拽一进,只听骨头撞击之声,顺势扯了裙角一边将其手固定。 谢林春手肘不疼了,静静的坐在地上,对韦氏道:“母亲,您会医术?” 韦氏挪进谢林春身边,让两人并坐,摇头道:“我哪会医术,我这是久病成医…….” 谢林春知道韦氏此言之意,当年她应该是挨打的多了,自己都会接骨了。 韦氏觉察到自己能活下来,定是谢林春以自己钳制钱氏的计划,道:“下次不可如此痴傻,我又非你生母,不值得。” 谢林春第一次将头靠在韦氏肩头,有股檀香的气息,前世的她从未有此举动,也是离府那日知道好赖,那天韦氏说的话言犹在耳。 韦氏说,我虽非你生母,寄望你平安喜乐 韦氏说,我虽非你生母,寄望你福康安泰 韦氏还说,这些银票你收着,人没钱就没希望。 人没钱就没希望,多透彻的一句话,这话谢林春至今记着,同样此言也适用于赵二。 赵二的匪队太穷,没希望,钱才是最大的希望。 谢林春亲昵地挽过韦氏的手腕,无意发现她手中的佛珠没了,那个佛珠,是她最喜欢的,以往她都不离身的。 谢林春觉察到韦氏的恨意,即便知道这恨意不是对她的。 “母亲!若此番我们都侥幸存活,你再教我读书识字可好,就像……你教阿娘一样。”谢林春软软的说着,在韦氏最柔软的心中种了朵希望的小花。 韦氏点点头,温柔如水,抱着谢林春肩膀,指尖敲其手臂,说道:“好,你想学何书,都依你,可你也要答应母亲一事,危险关头,你要先跑可好?” 谢林春点头,先安抚韦氏。 韦氏想起自己院中的那些鸽子,对谢林春吩咐道:“你若回去,将母亲院中的鸽子放了吧!” 鸽子? 谢林春疑惑的问韦氏,道:“鸽子养着不好吗?为何要放,您不最宝贝这些小东西吗?” 韦氏道:“你阿娘与我同在一村,村中说,人死后若思念,可以鸽传信,能通鬼神。” 谢林春原本以为韦氏养鸽子是因心善,原来韦氏养的这些鸽子是为了与生母小钱氏诉衷肠。 韦氏与小钱氏真是谢林春难得知己良朋,似乎任何词都显得单薄,金兰之交,能做到此,世间少有。 山路蜿蜒曲折,草木葳蕤,晨时露水浓重,依稀还能听见露水落进积水潭的滴答声。 其瓮县这仗打了一月,就再行一段路就能回到白洲,李慕身穿银色铠甲,腰配陌刀,精神抖擞,骄傲地扬头招摇,想着等会就找谢林春去臭显摆,她未来的郎君如此威武不凡,想着想着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 与此同时,李庸也在此次战役中发现李慕行军有敏锐且纵览全局的才能,这让李庸甚是欣慰。 此次其瓮县暴乱大捷,李慕是首功,不仅杀了陆大郎及其副手,更收编其队,李慕的队伍开始初现雏形。 白洲城门屹立百余年,城墙夯实,朱红城门上铜乳钉整齐排着,城门外站了许多往来行脚商,都扎堆在城门外等着进城。 辰时一到,城门大开,从里头出来骑马而来的女子,样子约十二三,一身男子的胯袍,如离弦的箭般飞速的冲出来,手上的鞭子从未停过抽打,见前面有行军仪仗,瞧见谢奉之就在此军仗中,焦急的表情立刻转变作释然,像是瞧见希望。 大娘子有救了! 青檀走到李庸身前,情况紧急,也顾不得礼数,对谢奉之道:“郎君,大娘子与夫人和二娘子被赵二这山匪劫持在玉檀山劫持,说是不给钱就要杀了他们,您快快回去想对策。” 谢林春被劫持? 李慕翘着的嘴角不自觉耷拉下来,脸黑的不能再黑,心想着,小爷的娘子也敢抢,这是活够了吧! 李慕火速点了几十个健壮的兵士,个个身披铠甲,腰配陌刀,飞奔而去。 李庸在后头喊:“二郎,你上何处?” 李慕背着李庸吼道:“杀匪”。 李庸看了眼谢奉之,也不多做管制,由李慕去救谢林春。 一来,这白洲城的祁王一天到晚不在都护府,窝在王府,美姬良妾,歌酒唱和,所有事都丢他商国公处理,他冠着商国公的爵位,顶着白洲刺史的职务,还私下监管都护府事宜,总该履行刺史的职权,白洲城的地界是该管管了。 二来,救自己未过门之妻没毛病。 谢奉之知道赵二是谁,当年就是他将赵二整进狱中,为了给小钱氏报仇,赵二那只眼睛应该瞎了吧,还妄图做恶,怪他当初将人命看的太重。 谢奉之紧跟青檀离队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危机 “什么?谢府至今没动静?还惊动了商国公府!”赵二听闻手下人打探的消息,觉得自己被小丫头片子给耍了,她是在拖延时间,真是轻敌失利。“ 砰”破庙的隔间门被硬生生地踹开,赵二三两步上前,粗暴的揪起谢林春的衣领,像提溜只小鸡似的,谢林春在半空不住的挣扎蹬腿。 赵二狂躁的对谢林春吼道:“你不是说谢府会出一半家产吗?为何连个鬼影也不见!” 钱氏最后为保谢氏门庭,还是选择将她当弃子,谢林春对钱氏最后那点寄望也消失殆尽,她的心凉透了,什么明珠宝贝,什么金尊玉贵,连钱氏喊她的囡囡,也显的虚伪,那些宠爱不过是在不动摇谢氏根基的前提下。 在一侧的韦氏见谢林春满面涨红,健步上前抢过谢林春,将她护在身后,向赵二求饶,声线低且哀求,道:“她还是个孩子,手下留情,你有火冲我来,我耐打。” “老子成全你”赵二如是说。 在赵二眼中,韦氏就是犯贱,就是出气筒,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凑上来挨的打,不揍白不凑,他正火气十足,抄手就上去拽韦氏的墨发。 韦氏头上的玉篦子砸在地上,清脆响亮,头发被赵二一揪,疼得呲牙咧嘴,再加之赵二手势粗暴,使劲拽其发拖到角落,表情扭曲, 赵二下手极狠,不止拳打脚踢,还欲将韦氏的头往木柱上撞,前世,谢林春的夫郎也是这么对她的,丝毫无同榻之谊。 有些男人对外无用,对内倒是能耐。 钱氏弃她,李慕与谢奉之未至,那只能用这孩童的身躯一搏。 赌,一定要赌,人这辈子都在赌,有些赌赢了,康庄大道,赌输了,一败涂地。 谢林春抽出藏在皂靴内短小精致的匕首,屏住呼吸,一点点挪到赵二身侧。 赵二打的正过瘾,倏地感觉后背腰间剧痛袭来,他捂住伤口转头看去,是谢林春这臭丫头,表情阴森怪诞,手上的匕首还沾着自己的血。 “臭丫头,找死!”赵二一边捂着伤,一边发狠。 “我都活不了了,那你就来陪我啊!”谢林春说的咬牙切齿。 “来人,将这俩人拖出去杀了!”赵二对那外头的手下喊道。 哪知外头静的如入无人之境,连半个人影都未进来!赵二反应过来事态不妙,外头已被人控制了。 “赶紧把人交出来,小爷让你死快些!不然……”外头李慕的声音响起。 谢林春与韦氏相视一笑了,老天还是舍不得她死,救兵来了,她还是压对宝了。 赵二怕了,想不到商国公府的救兵这么快到了! 韦氏强撑着起身,乌发凌乱,额上嘴角留着血,看见赵二背后明晃晃的刀,她要除了这后顾之忧。 韦氏趁着赵二在想对策之际,飞速跑上前,夺过赵二背后的刀,将刀尖对着赵二。 二对一,赵二连唯一的武器也被韦氏收了,彻底败下阵。 局势瞬变,谢林春与韦氏步步紧逼,反守为攻,赵二左闪右躲,反攻为守。 遇强则弱,遇弱则强,这就是赵二。 赵二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害怕,原来害怕会忍不住全身发抖。 赵二又想一计,忽地给韦氏跪下,眼中满是哀求,连声音也哽咽了,他对韦氏道:“念你我曾夫妻一场,还有一闺女,你就看在我是他父亲的份上饶了我吧!” 夫妻一场这种讨饶话是打动不了韦氏的,但赵二提及挽春韦氏心软了,这孩子命不好小小年纪要担经受怕,心智比同龄女童还懂事,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韦氏捏紧的刀有些微松了。 赵二的眼神发狠了。 谢林春在韦氏身边提醒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母亲这是您教的。” 谢林春的态度已是明朗。 韦氏也知晓瞒不住,不安的瞧了一眼谢林春,哪知谢林春坚定地说道:“挽春姓谢,是谢府的二娘子,与你何干?莫要信口雌黄。” 啰嗦多事说的就是赵二,谢林春举起匕首,匕首起落,裂布而入,赵二惨叫连连。 一直在外头不敢进破庙的李慕,生怕自己冲进去把赵二逼急了,这破庙四面夯实,根本没有可以容人进去突袭的地方,李慕生怕把赵二逼疯了对谢林春动手,急得全脸都是汗,连行军打仗也未如此紧张。 李慕盯着里头,静听动静,当听到赵二的喊叫时,如找到突破口,这证明谢林春在里头控制全局,李慕带人这才敢疾步而入。 谢林春永远不忘李慕带人冲进来刹那,银色铠甲,头上红色抹额,如白洲城那屹立的城墙,永远护着白洲城百姓。 前世,李慕也总是这般护着她。 李慕进破庙时,见到赵二躺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嚎叫声,半截舌头被丢在地上,腿上扎了两个血窟窿,谢林春的匕首上沾着赵二的血,脸上也有,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谢林春受伤了,细白的小脸上还留着男人的巴掌印,那手也受伤了,心疼自不必说。 动他李慕的媳妇儿,一根汗毛都要还,还动了这么多根汗毛,是可忍孰不可忍,十倍偿还。 李慕知道赵二开不了口,阴沉着脸对躺在地上的赵二,道:“说!谁指使你干的?” 哑巴难言,赵二只是发出些简音,总该轮到他挨疼了。 “不说?行!”李慕蹲下身,鄙夷的扯扯嘴角,拔出腰间的陌刀,利落的将刀转了个个,将刀柄对着赵二的膝盖,复又问道:“说不说?” 赵二瞧着五十斤重的陌刀就在自己膝盖上空停着,加之李慕的手力,这一砸下来,骨碎足残,此生了矣。 赵二不停的往边上挪,双手合十,向李慕求饶。 知道讨饶,当初胆还这么肥? 李慕摇头,刀柄重重落下,膝盖处明显凹了,赵二疼的双目欲呲,满脸涨红,青筋暴起,只能干闷嗯着。 李慕又问:“还不说?” 又一轮折磨开始…… 谢林春踢踢疼晕过去的赵二,从袖子内将藏好的纸取出,匕首划过赵二的指腹,微血渗出,谢林春拿着他的手指在认罪书上狠狠一摁。 李慕好奇的问道:“你做甚?” 谢林春笑笑:“清理门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吐血 赵二两条腿具废,舌头被割,身上还刀伤,简直生不如死。 赵二被人抬去官府,与其手下尽数被李慕的兵压往官府,谢奉之也急匆匆赶来,欲将韦氏和谢林春带回家医治伤势,韦氏噗通一声跪下,涕泪相和,道:“郎君,挽春与拢霜还流落在外,身无分文,郎君快去寻她,妾无碍。” 这是韦氏仅有的一次自私,她忽略了谢林春也满身是伤。 谢奉之闻言,凝滞片刻,疑窦丛生,这若论赵二劫持为何选在小钱氏的祭日,况且小钱氏的祭日都是钱氏操持的,从不让韦氏沾手,哪怕一点也不愿意,唯一一条说的通的便是这次的劫持事件,和钱氏有关。 谢林春无意识地摸摸肿的和包子似的小脸,天旋地转,身体的不对劲让谢林春警觉,自己小小的身体怕是被赵二打坏了。 谢林春在撑着,在晕倒前,她颤抖着的手从袖中飞速拿出刚才给赵二的认罪书,上面有赵二的手印,她将认罪书塞到谢奉之手中,要除先从旬氏这层开始,她是谢府权利的执行者,断了钱氏的左膀右臂,才可有韦氏的容身。 谢林春再也抑制不住晕眩,喉间有东西涌出,腥甜腥甜的,她看的模糊,似乎是血,身旁那些惊心关切的声音在她耳中都成了嗡嗡声,她根本听不请他们在说什么。 韦氏,接下来要看她了。 她谢林春尽力了。 有未来岳丈谢奉之在,李慕就在侧指挥兵士,还是关切的瞟了一眼谢林春,谢林春就吐血晕倒了, 李慕惊的背后一阵冷汗,大步上前,不顾谢奉之在,一把抱起谢林春,背在背上,策马飞奔。 李慕觉得这马跑的太慢,拿鞭子不停的抽,还是赶不上心中的速度。 最好现下已在国公府。 最好已有大夫在医治。 最好大夫说小伤,无足大碍。 “林春,林春,兄长来的太迟了,你醒醒!”李慕心在颤,连话都抖的厉害,他试图喊醒谢林春,谢林春似乎无半分生机…… 四个月后商国公府邸 谢林春这些日子能感知周遭事物,总能听见遭杂的声音,嗡嗡嗡嗡,像蝇虫,听的她直想掏耳朵,奈何身子动不了,有谢奉之的,韦氏的,有挽春的,有青檀的,还有那个叫李慕的,还有很多人的,独独没有钱氏的。 五个月后商国公府邸 “长姐,春来柳叶直,花发出绿枝。你带挽春去看。”挽春如是说。 “大娘子,今日,母亲教你《兔园册府》…….”韦氏如是说 “哎,为何还未有起色?”谢奉之如是说 “兄长我新学了套招式,你起来看,可好?”李慕如是说。 谢林春动了动手指,能动了,试图睁眼,这些日子她活在耳能闻声,眼不见物,缓缓睁开眼,满屋金雕玉砌的晃花人眼,这不是在谢府,是在国公府她就听李慕扯着嗓子在喊大夫,整个商国公府都能听见。 谢林春永远体会不到当李慕看见谢林春手指的微动,那种死灰复燃的心情,他曾以为他对谢林春只是幼时玩伴的情感,向谢奉之与李庸请婚亦是,若非此次赵二的劫持,他如何都不会想这是儿女情长,竹马青梅。 人就是这样,不到生死关头,永远无法清醒去分析情感。 转瞬,又一个月过去,谢林春坐在榻上,将锦囊抱在胸口,青檀在旁伺候汤药,李慕则斜靠在凭几上,笑盯着谢林春,和傻子似的。 他李慕的娘子就是好看,除了没胸,总归还小,带其长大,也会和其他小娘子一样,曲线勾人,衣带生香,回眸盈波。 谢林春被李慕这春情荡漾,想入非非的眼神瞧的心里如被猫抓,自从她醒来,她总要面对这样的眼神。 谢林春对李慕悠悠说道:“李二公子,我身子好多了,不日即可归府,多谢数月照顾!” 李慕傻呵呵地开口道:“再过些日子吧,国公府的大夫总比你谢府的好,再说,我兄长娶晋阳王府的昭阳郡主做世子妃,左右不过要请你们谢府的来观礼,回不回去没分别。” 商国公世子李承要娶昭阳郡主姜显容?谢林春对昭阳郡主印象不深,唯一知晓的是李庸称帝后,年迈病弱,将皇位传于李承,这昭阳郡主成了皇后,可惜,这皇后命途多舛,被李承打入冷宫,最后郁郁而终。 谢林春想到一人,遂问李慕道:“云雀何在?” 一提云雀,李慕以为谢林春又要旧事重提,道:“都多久的事,还记着仇?” 若云雀仅是寻常的小婢,她完全不会在乎她,她在意的是,这谗婢最后成了李承的贵妃,害了当时已成护国公府的谢家还有她的姑母太妃谢氏。 据挽春所言,当时谢家千余人,仅挽春一人逃过此劫,因她入了佛门,手持度牒,便与尘世无关,幸而避过此劫。 谢林春至今想不通,云雀是有多大仇,要整垮谢家。 李慕见谢林春不言不语,自顾思考,支着头问道:“你在想何事?” 谢林春道:“云雀现今还在你身侧?” 如此关心云雀,可是吃醋了? 李慕自作多情的想,却偏忽略了谢林春阴着的表情,清清嗓子道:“是啊,兄长我觉得这小丫头懂事乖顺,善度人心,可比你贴心。” 云雀在商国公府邸与李承同立屋檐这么久,都未心有波澜。 谢林春自语:“那就好,那就好!” 李慕不懂谢林春说的那句那就好,以为他夸外人她连醋都不吃,似乎并不在意他,撩起袍子就气哼哼的走了。 一个想东,一个想西,南辕北辙。 在旁伺候谢林春的青檀,被李慕的稚气折腾笑了,谢林春瞧着青檀,道:“你笑为何?” 青檀抿嘴憋笑,半晌指指李慕离去的背影,谢林春依旧懵的不知为何。 这样真好,大娘子醒了,谢府总算安定了。 自从谢林春出事以来,青檀的心也提溜在半空,如今谢林春总算醒了,她也安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云雀 景朝坊制西富东贵,商国公府所在东边,临东市而居,正因贵字,多设特权,不设坊墙坊门,大多权贵门前设乌头门及阍室,门前设有十六支戟架,外头看平平无奇,映入眼帘的无非黑白相间,黑瓦白墙,而正真显贵之处在于藏在这重重白墙内的珍奇古玩及花园花鸟虫鱼,抑或是这一步一岗装备精良的府兵中。 就拿谢林春站着的地方,正是商国公府正中花园的亭中,院中开人工小湖,水上有舟,闲时泛舟湖上,贪欢半刻,惬意舒身,湖上有桥,连桥设亭,亭名碧波亭,连墙上都飘着花椒香。 李慕七歪八扭地倚着凭几,悠哉地往嘴里丢了颗樱桃,问身旁赏景的谢林春道:“赵二杀否?” 谢林春看着眼前单纯的少年,小郎君还是太善良,只想一刀解恨。 谢林春转头望向重重飞檐,飞檐四角下护花铃微动,想起前世的夫君,那时候她俩恩爱,夫君带着她常与武侯和不良人打交道,那些人曾言,这狱中的男人也分三六九等,这些人常年没有女人,男人也喜爱的很 特别是曾进去过的男人,善迎合,懂事乖巧,知分寸。 自此,她才知晓,原来男人不只爱女人,还爱男人。 想必这辈子,赵二估计在狱中只能和娼妇差不多了。 赵二都这么惨了,还是放其一条生路,让他更惨些好了。 “腿都断了,就别动他了!”谢林春喝了口蔗汁,就瞧见青衣小婢提裙而来。 是云雀,数月不见,人真是又精致了不少,这国公府的水倒是养人,丰腴多了。 云雀踩着细碎的小步,身着间色裙,诃子上的刺绣锦纹也变的繁复,当个婢女当出娘子的气派也没几个人了,难怪前世能当上贵妃。 “大娘子,祖母已去,求您放过我父亲吧!”云雀扑通跪倒在谢林春跟前。 李慕欲去扶云雀,却被谢林春横了一眼,以为她吃味了,伸手又缩回去。 谢林春横李慕并非他那怜香惜玉之心,而是每次坏事的总是他那颗对女子的烂好心,往往如此,败事之因。 在谢林春身旁的青檀见状,对云雀道:“大娘子身子尚未痊愈,起来说话,你要折煞谁?” 一句话将云雀就打成恶人。 云雀泪眼婆娑看着青檀,又将视线转至李慕,李慕不接云雀投来的楚楚可怜,这谢府的内务少插手的好,省的谢林春又生他气,不搭理他。 李慕借口到桥上喂鱼。 谢林春摇头,听闻此次其瓮县大捷李慕是首功,军中小将,况且折磨赵二之时也未手软,怎么就栽在惜玉怜香这脾性上了。 李慕站在桥上回望亭中,春光正好,暖意微温,谢林春也在瞧他,如是多好,永远呆在商国公府,回什么劳什子的谢府。 谢林春转眼再瞧云雀苦笑。 有些女子将眼泪当做武器,将柔弱无助当做盾牌,发挥的淋漓尽致,得以谋取鱼跃龙门。 “你祖母去哪儿了?我躺在榻上一趟就是六个月,人事不知。”对会装的云雀,谢林春也会,她装作一无所知。 云雀抽抽哒哒,哭的妍丽的妆都花了,的说道:“祖母死了,阿爹去了狱中,我那姨母也被赶出谢府,狱中度日凄惨,您行行好,放了他吧!” 既然说开了,再装不知就不好玩了。 “不可能,你祖母私通外匪,劫持主母,戕害幼主,其子知情不报,反助其力,为何要放?你倒是给我个由头!”谢林春说的斩钉截铁,分毫不让。 旬氏的结局必死,谢林春是知道的,她不过是帮钱氏背锅的,那做总管的儿子和做侍妾的女儿被牵累了,但要护着韦氏,这必须做。 故,要谢林春放了旬氏的儿子她做不到,好不容易以此事来个釜底抽薪,拔了旬氏多年扎打下来的根基,没道理再放虎归山,徒添烦扰。 “大娘子,念在云雀伺候你多年的份上吧!”云雀不死心,爬到谢林春脚边,抱着她的腿继续求。 谢林春径自偏过脸去看案上的蔗汁,偶然瞥见云雀的金玉耳珰,原以为云雀算是安分,没有去招惹李承,看来不是云雀没招惹李承,而是李慕大意了,两人根本又是暗通款曲,无媒苟合。 凭云雀在国公府的俸禄,还买不起如此贵重的耳饰,谢林春俯下身,对云雀道:“既然你有如此孝心,由女换父,如何?” 云雀迟疑了片刻,不敢拿手碰腹,如今腹中有子,李承大婚在即,嫡妻未进门便有庶子,传出去折商国公名声,李承让她暂且忍耐,他的双眼只盯着大婚,盯着昭阳郡主姜显荣,从未想过她的月份会越来越大,肚子也会凸显,就怕李承翻脸不认,错过了富贵荣华,真乃大损。 事头总要有人做,这做事的人必是她厌恶的人,有些窗户纸要由旁人来撕开,她咬牙,道:“好,我去!” 云雀的此番行止倒是让谢林春震惊,想她云雀在她脑海中除了势力虚荣,刻薄寡恩,耍巧卖乖,想不到还是个孝女,那狱中日子可非在人手底下做婢女,那可是永不见天,一到冬日,冰冻三尺,少衣缺被,日子难捱的很。 云雀的抉择不得不让谢林春刮目相看,真是世间百样人,奸人未必奸。 在旁不做声的青檀俯下身细语的几句,谢林春点点头,对云雀道:“行了,既然如此,就以你换父。” 云雀伏地叩首,缓缓退去。 前头青檀伏在谢林春耳边提醒她,让她提防云雀,青檀与云雀曾都是她的婢女,青檀太明白云雀事,捧高踩低,她云雀没少做,断不会为了家人放弃自己的锦绣前程。 谢林春想青檀有此想法也在理,云雀与青檀同为她的贴身女婢,地位相同,能认清她真面目的仅有青檀。 谢林春问道:“青檀,你觉得她真会以父换女吗?” 青檀拿过谢林春空了的瓷盏,从云纹低足银壶内舀了一勺蔗汁放在瓷盏内,将瓷盏推到谢林春跟前,摇头笑道:“伪善之人,何须信之?我们或许早成了她的踮脚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青庐 夜,深如潭渊。 荒屋,情爱缠绵。 玉臂缠郎频唤,探蕊取蜜难离。 云雀衣衫凌乱,襦裙扯到腰间,薄暮细汗,弱柳扶风,倚门受宠,李承埋在她胸前,酥麻的令云雀目眩神迷。 “世子,让婢子最后伺候您一次吧!”云雀说时舒痒难耐。 李承停下动作,什么叫最后?他的小蜜饯要去何处? “此话何意?”李承被突如其来的话弄的毫无性致可言,放下了云雀勾在他腰间的腿,自行整理衣裳。 “婢子午时去见了前主!”云雀边说边整理襦裙。 谢家大娘子?见她做甚?她不是在府中养伤? 李承并未接云雀的话,等她接言。 云雀见他无心续语,复又道:“往后世子在心间留婢子一块地方,其余的也没甚要求。” 温言虽小,直击人心,不管如何,总归是从云雀身上尝到蚀骨销魂。 李承从隐隐月光瞧见云雀燥红的脸旁,如初折的樱桃,刚平复的心又燥起来,从身后抱住云雀的腰,轻咬其耳垂问道:“话说一半,该如何罚你呢?” 要想戏做全,给一半收一半。 云雀拨开李承的手,满眼诚恳道:“世子,婢子决意替父受罚!大娘子允我了。” 李承僵在原地,原本云雀也只是他手中玩物,天下女儿何其多,就算身怀六甲,也不能打破嫡子未出庶子先出的规矩,何况对方是晋阳王嫡女,手握江左重兵,可这手中人儿滋味实在令他流连忘返,食不知味。 只要昭阳郡主过门,他就可以将云雀立为侍妾,毕竟美色与权力,他更爱权力多些。 “世子不是不知,此次谢府劫案牵涉祖母,父亲与姑母,祖母已被杖毙,姑母也赶出谢家,父亲更是蹲狱赎罪,过些时日听说要倒春寒,家父年迈,受不得这罪,还是让我替他赎罪吧!”说时,云雀眼中水雾迷蒙,欲离还念。 这个时候出这么个幺蛾子,也是太巧了。 李承怕云雀在和他玩心眼,想提早逼她扶为侍妾,问道:“这是那谢家大娘子提的?可有旁人在?” 云雀将头撇向一旁,月华映着花钿格外醒目,道:“二郎君在。” 云雀说一半遮一半,李慕是在,但是半途去喂鱼了,在话中就钻了空子。 他李承的亲弟他还不了解,一天到晚跟在与商贾之女身后,有的看没的吃,成天跟个二傻子似的,真不知道那当爹的怎么就把这二傻子当个宝。 “你决意已定?”李承复又问道。 云雀故作贤良,点点头,对李承道:“只愿世子与世子妃琴瑟和鸣,白头共老。” 她云雀哪里会真的希望他们琴瑟和鸣,巴不得昭阳郡主早日下堂,膝下无嗣,任她背景再大也不得夫家喜爱,那么往后就是她的子嗣为大,母凭子贵,一步登天,对于她云雀是泼天的富贵,这些所谓的贵女除了身份,有哪样比的上她云雀的? 李承哪会对体贴的云雀不舍放手,真正不舍的是她那一身的伺候人的功夫,和细滑的肌肤,况且腹中有孕,乃是他第一个孩儿,心存不舍是人之常情。 李承来回踱步,早没了欢爱之心,若提早与李庸言明,李庸那儿或许会因为婚事近在眼前而暂且不罚,但道:“我私下去与父亲说,到时再做定夺?” 李承的态度还在犹豫,他怕其父发怒,世子之位难保。 云雀摇头,继续激他,道:“切不可在此时出岔子,有损你世子身份。” 世子身份?他李承有吗? 李庸只喜李慕,将李慕自幼带在身侧,此次其瓮县推说要其料理族中事务,却让李慕一个十三岁的毛头小子去立军功,明摆着想扶李慕。 十指有长短,长短由人心。 那边李承和云雀商量着…… 这边李慕拉着谢林春的手,偷偷溜到李承的院子。 两人到了院中似乎连个使女仆僮也没有,甚至连院子都未落闩,足矣令谢林春起疑,只有一种可能,李承不在院中,那会去哪儿? “这是世子的院子!”谢林春提醒道 李慕笑着往谢林春头上一顿乱捋,道:“傻子,世子也是我亲兄长,平日最疼我,不会说什么的!” 谢林春真不知是李慕是真傻还是假傻,与他当然无碍,可商国公府她是客,岂能乱闯。 谢林春理理被摸乱的头发,拉着小脸,白了李慕一眼,想他傻吧,又不忍心,至少他有颗赤子之心,世间万物唯善能久。 “知道这是何物吗没见过吧!”李慕兴奋地指着院子的西南角搭起的青色帐篷,锦缎质地,两角坠有金玉做的娃娃。 谢林春摇头。 李慕得意的指着这青色帐篷,道:“这就是青庐,五年后,我们成亲也会有。” 谢林春虽活了两辈子的人,这东西却从未见过,之前韦氏与谢奉之成亲自己都还小,并无映象,只是听过,这东西只有娶妻才会置办的行头,前世蠢的和人私奔,是妾,更是没体会过的,加之,平头百姓也没有权贵这么讲究,娶了新妇就在寝堂解决了,哪会如此精致。 这么想,前世,她谢林春还真亏了自己,也使家人蒙羞。 外头,脚步声由远及近,李慕自幼习武,耳朵比谁都灵,拖着谢林春就往青庐中钻,谢林春被李慕突如其来的拽力拉回神,问李慕道:“你做甚?” 李慕做了个禁声,谢林春也不多言。 “世子,您可要想好!” “恩,你也莫胡来,好好护着腹中孩儿!” 云雀有孕了?是李承的! 青庐中的谢林春与李慕互视一眼,李慕想的是,云雀和兄长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居然在长嫂未进门前就让别人先孕,谢林春想的却是,为何明知有孕还要去代父蹲狱,隐隐觉察,其中有诈,她似乎真的做了云雀的垫脚石。 两人各怀心思,待李承进了寝堂,李慕指指门口,带着谢林春猫着步离去…… 对于云雀怀孕的事,李慕吊着心,此事若被昭阳郡主知晓,估计家中要乱,这么瞒着也不是个事,私下至少要给云雀一个交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莫名其妙背锅了 “逆子!” 商国公李庸气抓起手中的松木镇纸就欲往李承身上丢,一旁的侍妾谢氏赶忙拦着,夺过镇纸,放回矮案上,道:“郎君,万万不可,大郎好歹是世子,婚期将近,别再闹了笑话。” 李庸闻言强压着怒意,背过身去,未婚先有庶子,这传到哪儿都是笑话,都十六岁了,做事还不长脑子,要偷腥没问题,问题是要把屁股擦干净,她娶得可是昭阳郡主,景朝第一才女,贞慧庄重,居然还让一个卑贱的婢女有了身子。 李承低着头吓的不知如何是好,向李庸身旁的谢氏投去求救的目光。 李承是谢氏抱大的,李庸嫡妻窦氏亡故后也是她照顾着,虽非亲子,但多少存着点感情。 谢氏为保李承不受责难,在一侧对李庸说道:“郎君,既然事情已起,总先想辙先渡了过去,先将那婢子押进来再行商量。” 对于李庸而言这谢氏就是他的解忧草,她原是李庸嫡妻窦氏的贴身女婢,当初因窦氏怀了身子,不便伺候,便将其抬成侍妾,自从窦氏重疾而亡,李庸就没了续弦的念头,上无老,下有小,府中大小事务全有谢氏暂时待管,直到谢家发迹,才知这谢氏是谢家女儿。 这些年,这商国公府在谢氏手中打理的井井有条,甚得李庸欢心,所诞下的一子一女安分守己,并无半分越矩。 谢氏在李庸耳畔低语几句,李庸看着李承就没来由的有股邪火,背过身去,不再多言,谢氏说的没错,外头才是男人的天下,这内宅之事还是要妇人来做。 谢氏顺势唤下人将云雀请来,又吩咐下人去熬碗汤药,扶李承起来,道:“世子,您金尊玉贵,可不能与下人同跪,有碍身份!” 李承这才起身,连商国公的背影都不敢瞧,只敢拿余光窥探。 不多时,云雀就被几个家仆给押进李庸的书房。 云雀跪在下首,卷成一团,似将自己放入尘埃,谢氏瞧了眼云雀就不耐烦,这小丫头片子一看就不是善茬,当初李慕带进府就不喜欢这小娘子,长像倒是鼎好,就是太会来事,爱招惹人,不安分,先是招惹李慕,见李慕是个二愣子眼中只有侄女谢林春,转向就去招惹李承,她私下都敲打过这小蹄子,想不到竟然还搞这出。 谢氏斜眼瞧着云雀肚子,阴阳怪气地问道:“几个月了?” 云雀以为自己怀了李承的子嗣处理这事的会是李庸,却没想到时谢氏,云雀最看不上谢氏,不过是侍妾,生的子嗣非嫡非长,不能承袭世子之位,就这样的身份还妄图有嫡妻的气派,他们姓谢的都不是好东西,肚子里的野心一点不比她少。 奈何云雀如今的性命被谢氏攥着,这商国公人虽在却一直背身而立,应是在侧旁听,不会全然不插手此事,对谢氏的语气也有些轻怠,道:“回姨娘,一个月了。” 一个月?孩子还未成型。 “此事你有何打算?”谢氏问道 谢氏在探云雀的口风意向,若说做了,或许还能给她一笔钱,顺道嫁个秉性良善的小厮打发了,若她死咬着李承不放,反正左右不过多条人命,这商国公府还少吗? “国公爷,谢姨娘,你们不用为此费心,旧主要我明日去狱中我阿爹换出来,狱中森冷,孩子是断保不住的,不会拖累国公爷与世子的名声。”云雀说的可怜,目光却落在了李承的身上。 李庸没想到云雀会如此说,她的旧主不就是谢林春吗? 李承接上云雀的话,故意转移话题,将话锋转向谢林春,对谢氏道:“姨娘,非我对谢大娘子有私仇,你别看这小娘子仅八岁,心肠歹毒,她知道云雀怀有身孕,还要让其受苦,索性云雀愿意。” 李庸原是安稳的听着,不想此事却把谢林春扯进来,眉头不由微皱,对于谢府劫案最终他是知道的,谢家划拉了一批下人,云雀的祖母被杖毙,父亲投牢,姑母被撵出谢府,想不到云雀还是个孝女,李庸七岁成商国公,双亲早逝,最钦佩心存孝义之女,可惜了如此孝义女却偏是个卑贱的下人,倒是这谢家娘子小小年纪,太过阴毒,往后要成李慕的妻子,他的儿媳怎可如此狠辣。 云雀目光越过谢氏飘向李庸。 “将事情从实说”李庸浑厚的声线不容人怠慢 云雀将矛头都转向谢林春,她腹中骨肉,事件的轻重缓急也都往谢林春那侧倒了,如果她云雀孩儿不保,那谢家也别想和国公府攀亲。 “前些日子我去狱中看阿爹,见阿爹衣裳单薄,婢子要送些衣裳,牢头却不让我送,正巧旧主在府中养伤,我便求旧主放了我爹,她决意不放,要我以女换父。”云雀说时眼尾偏向李庸。 谢氏伺候李庸多年,知道李庸最厌恶不忠不孝,行止狠辣之人,这云雀这么一说,就是让李庸厌恶谢林春,她不仅在报复谢家,还踩在整个谢家的头上帮自己达到目的。 谢氏不闹不燥,小丫头翻不出她手掌心,侧头在李庸耳畔嘀咕,李庸觉得谢氏说的有理,内宅之中,最忌偏听偏信,旋即转身,问云雀道:“可有旁人在侧?” 云雀点点头,道:“二公子也在!” 云雀把李慕也扯进圈子,乱中取胜。 谢氏起身,行至门口,对外头的小厮吩咐了几声,便折回李庸跟前。 李承自身未清,又不愿常呆此地,对李庸道:“父亲,二郎自主请婚委实荒唐。” 自己的事都未摘清,还编排起自己的弟弟, 李庸闻言瞪了李承一眼,怒吼道:“有你荒唐?给我滚下去!大婚前不许在我跟前出现!” 李承心下长吁口气,留下的事就交给云雀了!他缓缓退出,原来卖蠢也能救自己于水火。 对于李承来说,面对李庸的怒意就是水火,自小李庸就对他格外严苛,对李慕却宽厚仁爱,他与他同是兄弟,一母所出, 李庸永远都有苛待他的理由,美其名曰,承袭爵位,德艺双修,却忘了,他李承长大了,有了男儿心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睡神 韦氏怕谢林春重伤初愈,对她的课业安排的不是很严密,只是让她把《太公家教》背熟,青檀去后厨给她端药,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李慕一早啥事不做就在她的寝堂门口支着脑袋晒太阳,谢林春故意将帛书拉到眼前,眼不见为净,李慕翘着二郎腿,支着脑袋,悠哉的晒太阳,时不时还唤她两声,好像她不回答就了无生趣似得。 这李二公子前世也是一样,除了出门打仗,闲暇时好像世上无事可做玩命的粘在她身边,这么大的人昨日早晨用过早膳,说是在她身边陪她温书,看着看着书就盖在脸上,四仰八叉地就地睡在水纹簟席上,直到她骗他商国公来了,他才吓的从席上弹起来,一脸惊慌的擦擦嘴边晶亮的口水,她笑他如此怕父亲,他尴尬的干咳,骂她是小骗子。 不过,也正是如此,谢林春开始思考,为何前世没有喜欢李慕。 论容貌,李慕不输前世的夫君,如今想来甚至李慕更胜一筹,前世的夫君虽饱读四书,满腹经纶,容貌却如女儿家,阴柔有余,阳刚不足,只有在对她动手的时候方显“男儿气概”。 而李慕却相反,他有剑眉星目,天庭饱满,即便有个鹅蛋脸,却也四骨方正,有游侠儿的豪情,站在你跟前更如一堵夯实墙,谁若敢伤她一分,他都会拔剑相向。 论身份,两者更是云泥之别,一个是王,一个则是布衣。 论感情,对前世的夫君的感情是对外头广袤无垠的向往,而对李慕的,则更像兄长。 “空嗵”一阵闷响,谢林春将帛书放下,就见李慕支着头的手又倒下了,他又睡着了,他这是……半夜去那户人家偷鸡摸狗了? 三月天,阴晴交加,冷暖无常,这时候睡觉最易着凉。 谢林春自案边起身,行至塌边,拿起枕褥,到李慕身边,吃力地的抬起李慕的头,将枕塞在他的头下,又拖过锦褥盖在他的身上。 谢林春缓缓跪坐在李慕身侧,静静的瞧着他,春光正好,少年风华,前世,她终究是负了他李慕,挽春说,李慕这辈子只喜欢过她谢林春一人,至死不渝。 “李慕,对不起!”谢林春低低的说道。 前世,她终究辜负李慕的一番深情,误了他一生,这也是她重生以来向李慕道的欠。 “不,不。”李慕睡着,双手却在乱抓,倏地抓住谢林春停在半空的手,双眸猛的睁开,在见到谢林春后如见鬼魅般往后一挪。 谢林春上前,两条眉毛高低错落,取笑道:“李伯父去梦中追杀你了?” 李慕摇头,双臂抱膝,用眼尾瞧了谢林春一眼,道:“我梦见你在敌军中,我想冲去救你,可惜我却救不了你。” 可惜,那时的他已经死了,李慕居然梦见前世自己的境遇,折让谢林春有些惊讶,不过转而又觉得稀松平常,自己都能重生,更何况一个梦呢。 “是你怕了?”谢林春继续调侃。 李慕蹭地跳起来,抱臂倚门,手指着门外,凛然一副天地不怕的模样,道:“怕?哼!就梦里那几个脓包,小爷我带人三两下就移为平地,哭着在我裆下叫管我喊阿爹!” 十三的男孩子如何会在喜欢的人面前失了颜面,谢林春仰头,细细的瞧他丰富的表情,想起这些日子李慕总是忽然就睡着了,看见他眼底的黑晕,问道:“这几日你睡不好吗?” 李慕揉揉眼,对谢林春说道:“嗯,总是半夜做梦,梦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醒来又睡不着,想找你,你又在休息,就硬抗到白天。” 那难怪会总想睡觉。 谢林春又问李慕梦见了何人何事,李慕一一尽诉,谢林春凝重的表情尽数落在李慕眼中。 谢林春诧异的是原来前世他一直都知道,她与人私奔,只是不想打扰她的人生,她的选择。 可惜,此生,或许他也要失望了。 李慕站在谢林春身前,盯着她,目光灼灼,笑中带真,道:“你还会和人私奔吗?” 谢林春并未回话,只是往后挪了寸许,抬头瞧见暖日如同佛殿的金光,罩在李慕的身上,时光交错,李慕变大了,更变高了,特别是问话的双眸,不像年少的李慕那般灵动,更像成年的慕王沉稳铿锵。 李慕等着,谢林春拖着。 “二公子,大娘子,国公请二位前去书房。” 家仆的话打断了两人的僵持,谢林春未深想,两人跟着家仆左拐右绕,走过朱漆的廊庑,跨进一个种满松竹的院子,再走深些,便是书堂,开门的是谢氏,谢林春的姑母,她见到谢林春与李慕,先将李慕喊进去。 李慕出来时与谢林春擦肩而过,互换眼神。 李慕竟然吹起了口哨。 口哨,鸟,云雀,李慕是这意思,事情与云雀有关。 谢林春进去时,云雀就跪在下首,瞧见书案边有一面巨大的晴雨苍竹图屏风,这院外院内都有竹,听闻喜竹者宽仁,不知这李庸是否有此心兴。 谢氏坐在李庸身侧,李庸看谢林春来了,毕竟其父谢奉之乃自己往后要提拔的将才,对谢林春也很是客气,先是嘘寒问暖,客套家常,而后退居二线,由谢氏切入正题。 谢林春是谢氏的侄女,说起话来更多了分亲昵,谢林春对这个姑母了解的并不多,不知脾性,但血缘令她没来由的想亲近,谢氏招手让她过去,谢林春便上前跪坐在谢氏身边,乖巧的像只猫。 谢氏平日最喜安静,见谢林春如此,不禁问道:“大娘子,听闻昨日午后,云雀来找过你?” 谢林春撇了一眼跪在下头云雀,点头应是,谢氏又问道:“你俩之间说了何事?” 谢林春将昨日午后的事逐一禀明,谢氏拿起笔道:“那你可知云雀怀有身孕?” 谢林春点头,道:“林春知晓。” 谢氏的眉头微微皱起,既然谢林春知晓,为何还要这般做?这谢林春才八岁,难道就有如此歹毒心肠? “那你告诉姑母,为何你既知道却还要如此做?”谢氏道 谢林春盯着谢氏那张温和的脸庞,想了无数应对回答,期间云雀几次三番想插话,却被谢氏一眼瞪了回去,这一切,李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请辞 既然云雀要栽赃谢林春心狠手辣,那么就让她得逞,左右谢林春确实知道,不过一个午后,一个夜间,就在同一日。 谢林春面对谢氏的问话,虽然不想与商国公府有过多的牵扯,但姑母谢氏总归是商国公府的侍妾,父亲谢奉之乃其手下,往后的日子还长,她不想得罪李庸这个未来的帝王。 谢林春拘着手,坦然的回答:“姑母,并非林春心狠,而是母亲教导,男子娶妻,前不可有子,再过些日子,世子便要娶妻,一旦传出去,有损伯父颜面,往后我也要入国公府,自然要为府中名声多考虑些!” 云雀没想到谢林春会承认下来,做戏要做全,让她背个恶主欺奴的坏名声,看她以后如何嫁人。 云雀开口,呜咽出声,一路跪倒谢林春脚边,头直往地上磕,道:“大娘子,旧主恩深,您让我去,我不敢不去,只要不丢国公脸面,留我爹活路,我去!” 好一个忠孝两全的女子!既然以国公府脸面为先。 李庸纸上画着的笔停顿下来,将纸揉成团,丢在一旁,抬眸盯着云雀,又撇了谢林春那张冷漠的脸,复又抬手提笔写了几字,招手让谢林春过去。 谢林春跪坐在李庸身侧,见洒金的纸上写着忠孝二字,问谢林春可识其字,这么明摆的质问,谢林春看的出来,只回说认得。 李庸让他释意,谢林春挪开镇纸,拿起纸,道:“忠为君臣主仆,孝为父母翁婆,”谢林春转而看向云雀,指着她,对李庸道:“而她云雀忠孝皆不沾!” 李庸瞧着谢林春,小小年纪看她如何反驳,便问道:“此话怎讲?” 谢林春没法说李庸看天下朝堂,却忽略内宅的女人伎俩。 谢林春向李庸行叩首礼,道:“其一,云雀若真是忠,当初二公子便无须带回她,既然二公子七个月前已向我伯父与父亲请婚,有些事我也没甚好隐瞒,当初,这谗婢教唆我向二公子自荐枕席,二公子宅心仁厚,心疼她挨罚才将她带回国公府;其二,若云雀真忠,她便无脸来与我求情,其父知情不报,戕害主家是大罪,她心里也明白的很!云雀,你说对吗?” 云雀被谢林春说懵了,眼泪连连,对李庸道:“国公爷,爹总归是爹,您能体会做儿女想尽孝的心啊!” 云雀见忠站不住脚,便给自己戴了孝的高帽,她在国公府待了七个月,国公行事再清楚不过。 谢林春瞧她描眉画唇,细心装扮,就笑了,对云雀道:“既然你将自己说成孝女,那么,你祖母去世才六个月,为何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若你真是孝女,为何孝期三年,却与世子苟且,若你真孝,未婚先孕给家中蒙羞,若你真是孝女,为何来找我时是我提以女代父,而不是你提?是因你真没想到解决的办法,还是你根本就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伺机报复?” 谢林春说的字字珠玑,句句占理。 李庸听罢句句在理,谢林春末了又添了一笔,道:“若你真是忠孝之辈,今日就不会跪在这里听我这番话了,而是早在狱中了此残生!那样或许我真会与父亲说,成全你的忠孝!放你阿爹出来。” 一旁的谢氏看锋头急转,唤了一声外头府兵,道:“将这贱婢给我关进柴舍!明日找牙婆给发卖了” 谢氏并未斩尽杀绝,还留给云雀一线生机。 云雀而言却是,富贵荣显没,金玉美梦空,什么都没了,就没有装的必要了,左右腹中骨肉不保,她指着李庸,谢林春,谢氏气急败坏地道:“你们这些权贵草菅人命,丧……” 话未说完,外头的家仆就将她的嘴给堵上了,将云雀提溜起来,拖了出去。 云雀被架去柴舍途中,瞧见李慕在书堂外的院中等谢林春,李慕最是仁厚,对女子向来舍不得动手,或许可以求求李慕让李庸放她腹中骨肉一条生路。 云雀忽然挣脱钳制,顾不得颜面扒拉住李慕的衣角,道:“二公子,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李慕原本对云雀的印象甚好,觉得是娇滴滴的女儿家,心性也好,前头入书堂时,说谢林春逼她以女换父,明知他中途去喂鱼,此事他不知,竟然污蔑她说知晓其中原委,他最讨厌撒谎的女人。 这等心思之人,还装纯良,难怪谢林春当初要罚他,定是有由头的。 李慕最讨厌虚伪的人,更讨厌意图害谢林春的人。 李慕任云雀跪着,毫不心软,将袍子一扯,对家仆道:“还不拖走!留着过除夕?” 家仆不敢怠慢,三两下的将云雀架走。 殊不知,这一幕在商国公府的某处低阁内,一清二楚的落入男人的眼中,男人恶狠狠的说道“好你个谢氏,好你个李慕,见死不救!” 谢林春从书院出来的时候,看见李慕背着她在院中赏竹,李慕听见身后有动静,道:“林春,你瞧春时的竹子最是好,叶萋枝茂,苍劲刚直,风骨昂傲。” “我明日要回府了!与你父亲说过了。”谢林春未接李慕的话,径自说道。 李慕闻言,兀地转身,急地在谢林春跟前来回快速踱步,问谢林春道:“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国公府拘着你了?还是府里有下人怠慢你了?” 谢林春才说了一句,李慕就叭叭叭的问个不停,有她姑母谢氏在,谁敢怠慢她? “我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回去让大夫出几张固本的药便可!”谢林春道 李慕凑到她跟前,揪起谢林春的袖角轻轻一晃,道:“你看手还断,不行不行,兄长我不放心,还没能回去,我去和阿爹说。” 睁眼说瞎话,幼稚的和三岁小孩无二。 “你阿爹已经同意了!”谢林春不耐烦地说道 谢林春充满了肯定,更不容李慕胡闹。 李慕神色失落,谢林春想安慰他,但终究没这么做,前世她辜负了他,今生总不能明知对其无爱却还与人纠缠,再辜负他一生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沈思齐 谢林春回去那日,春光正好,暖意融融,李庸去都护府,商国公府中只有谢氏和李慕送她,谢氏关心几句,故意提早回去,留李慕与谢林春独处。 从府中一路送来,李慕都对谢林春爱答不理,总想谢林春对他有一丝在意,哄他说不走了,陪他一直留在国公府。 谢林春也不好说什么,人呢,看似无情,却为人好,前世纠缠伤害,今生总不能再厚颜无耻的伤害一个关心自己的人。 谢林春也并没有与李慕多言,只是带着青檀上马车前对李慕说道:“不用送了。” 李慕对谢林春的话恍若未闻,半死不活地倚在国公门外的乌头门柱边,他耷拉着脑袋,脚尖在地上画圈圈,几缕碎发滑落在额前,满脸不悦,低声骂道:“小白眼狼!用完就跑!” 谢林春听见李慕说她小白眼狼,她怎么就成白眼狼了? 谢林春淡定地转身问李慕道:“你方才说什么?” 李慕立马就怂了,直起身子,干咳数声,眼神游离,道:“没,小爷我什么都没说。” 谢林春权当没听见,扶着青檀,转身踩在了跪在马车边的家仆背上,嘴角止不住想笑。 谢林春登上马车,撩开帘子,瞧李慕一脸不舍,软软的对他说道:“多谢兄长救命之恩,来日定报”。 报什么报,要报就留在国公府啊,其他的都是扯淡。 李慕他一人孤零零的看着车影越来越小,心下就堵得慌,折回之前谢林春住过的客院寝堂,有她躺着的剪影,有她温书的剪影,还有日常生活的各种剪影。 种种剪影,交错成画,在李慕的脑海中炸开,由最开始的仅是梦靥变为头疼,炸裂似的疼,离李承的婚期越近,头就越疼…… 谢林春与青檀在马车内絮语,这六个月来在商国公府,都不知道谢府如今什么情况,便问青檀道:“府中近况如何?” 青檀想着谢林春身子刚好,不便多知晓,多操劳,这大娘子自从万佛寺归来,就像个大人,总在为府中事劳碌,操心。 “都还好,夫人这个月快临盆了,府中都注意着呢!”青檀藏着钱氏的事,缄口不语。 韦氏的孩子保住了!实乃幸事,她替代了韦氏那场昏迷,前世,韦氏的孩儿是在韦氏昏迷后两个月没的。 外头马蹄声哒哒,女儿家娇嫩的吁声止住了马儿行动,细声细气地问道:“这不是我们国公府的车吗?车里坐着谁呢?” 马车倏地停住,车夫在外头恭敬地说道:“三娘子!” 三娘子?莫不是李凝?似乎好久没见她了! 谢林春笑着挑开帘子,就见眼前女子不过比她大两岁,一身男儿的胯袍,头上挽着罗髻,简单的在头顶插着银篦子,胸前佩戴着镂空海棠银花璎珞,腰配宝剑,剑柄上镶嵌着绿宝石,在见到谢林春后笑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小蛮子。” 小蛮子是李凝给她起的外号,就是笑她娇蛮任性,她的生母乃是姑母谢氏,谢氏膝下仅有一子一女,子名李舒,女名李凝。 李凝也是谢林春的表姐,因前头窦氏有两个女儿,得病夭折,而李凝排行第三,府中家仆女婢都喊她,三娘子。 这李凝身体原与谢照安一般,药罐子端大的,大夫说活不过成年,李庸不信邪,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将她丢去白鹤山云武堂习武,身体倒是日渐转好,最后一手创立浮沉阁,与李慕协助李庸登基为帝,成为后来的,永安公主,李承继位后,又成了永安长公主,这长公主没当多久便被李承削权,最后以和亲为由远嫁蛮地,老死异乡。 “蛮子不带剑,不蛮子的倒是身配宝剑。”谢林春放下车帘,边笑着说她边从马车内走出去。 李凝拧了谢林春的小脸蛋,道:“得理不饶人的脾气还改不了。” 谢林春揉揉脸,笑着瞧眼前的李凝,前世在谢府中她最大,除了钱氏,她没人撒娇,没人说话,似乎只有李凝能说上几句,可以让她撒个娇,李凝于她虽隔两岁,却如大姐般存在,可惜她常年不在国公府,满景朝的瞎跑,动辄就带回一批江湖豪杰,名曰游历。 “大表姐,你要回来也不和我说声!”谢林春挽着李凝的手撒娇。 李凝任她牵着,问道:“还用和你说吗?兄长成亲我就算爬也得爬回来,对了,你怎么会做国公府的车驾?” 谢林春全说身子不好,国公府大夫医术了得,让其诊脉调理,李凝便没再多问,对谢林春说道:“那你先回去吧,我明日去谢府找你玩,给你带了些好东西。” 谢林春点头,两人匆匆道别,各自回去。 谢府离西市颇近,反正时辰还早,便让马夫带他去西市逛逛。 西市酒舍食肆,果蔬小摊,衣铺香店,偶尔还能闻见从酒舍内飘出的甘醇的酒香和瞧见几个站在食肆前拿着木钵化缘的小僧。 卖糖葫芦的小贩瞧见有辆马车停在西市口,马车边走来一个八岁的小娘子,小儿家最喜酸酸甜甜的小零嘴,故意走到谢林春身边,与她插肩而过。 谢林春瞧见糖葫芦,心中不由想,挽春与照安幼时好像就喜欢吃这东西,就想买些回去甜甜挽春与照安的嘴。 岂料,与此同时,一个稚气的男声与她一同喊住小贩。 谢林春寻声望去,是一个与她同年的男孩,身旁还有个小厮。 男孩由远及近,样貌也越渐清晰,瓜子脸,菱形唇,一双大眼也震惊的望着她。 谢林春亦是微惊的望着。 沈思齐?她前世与之要生死相随,最后,兵败城破弃如敝屣的夫君。 两人四目相对,互忆前生,就单看眼神,两人互明,他俩都重生了,否则他沈思齐与她谢林春可不是在十岁相遇的,而是十五岁的上元灯节。 谢林春上下打量沈思齐,他这身上的这身薄衫可是上等料子,前世他沈思齐可穿不起,更带不起仆人。 谢林春疑心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软萌的挽春 谢林春在反省。 此次赵二劫持案为何她会受此重伤,排除年幼之因,当面对危险,她根本无力与其抗衡,只能乖乖挨揍,就如同前世,沈思齐对她拳脚相加,也无能为力,根源并不在弱,而是少些以武护身,来与力量抗衡。 有武傍身,虽不能以一敌百,但至少能护己。 “小蛮子,墨都将纸染透了!”李凝身着浅色襦裙,裙尾掠过寝堂的门槛,命贴身婢女流光将带来的东西递给灵均,灵均收下流光手里的东西,收在箱笼中,上前温言提醒着谢林春。 自从谢林春出事在国公府,因青檀长期照料谢林春顺手,便让灵均看着折枝院,不管院外如何翻天覆地,鬼哭狼嚎,灵均都只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敢逾越雷池。 如今她谢林春回来了,也要让青檀好好休息几日,遂放了青檀几日假,让灵均来。 挽春前世善良了一辈子,今生也是一样,若她知道钱氏是欲加害韦氏的凶手,或许挽春就不会那么关心钱氏了。 谢林春想起挽春的话,不由记起昨日回府时,全家人都出来接她,独独少了钱氏,她以为钱氏还在生她救韦氏的气,想先让钱氏消了气再去和钱氏请安。 在谢林春心中,钱氏虽然让她失望,心凉,却终归疼爱她,即便她的疼爱是不动摇谢府根基, 谢林春昏迷时脑海中飘过很多怨,怨她见死不救,怨她目中只有谢氏基业,现在想来,哪来那么多怨,谢府基业要因她一人动摇,也太不划算,她没有经历过白手起家的艰辛,也无法体会一朝而亡的分崩离析,到那时上有老下有小,张嘴等食,日子就不会如现今般惬意舒心,前世,她穷过,知道日子难捱的苦。 但是谢林春并不觉得救韦氏是错,只因韦氏对她好,人不能没有良心。 谢林春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韦氏去送死。 或许钱氏还在生她的气,谢林春想和祖母和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谢府的新关系 谢林春在后来的几日里都向钱氏请安,旬氏死后,徐氏代替其职。 灵均原名周锦娘,入谢府后改名灵均,其母正是徐氏,徐氏曾在宫中做过宫女,年纪到了便从宫中退了下来,嫁给燕安的一名姓周的大夫。 燕安乃是景朝的京都。 不久,诞下灵均。奈何花好月难圆,灵均到十岁周大夫因给人误诊背了人命案,横死牢狱,周氏想改嫁养活闺女,宫里待过出来的多是抢手货,也不怕没人要。 周氏终归怕灵均受气,左右都要受气,倒不如靠自己,还有银钱可领,她以自己与女儿的两张卖身契给了牙婆,私下给了一笔介绍费,让牙婆往好了人家介绍,牙婆收了钱四处尽心找,都没寻着好人家,也没机遇,娘俩平日省吃俭用,日常还要租住旧屋,这一找就是两年,眼看俩娘要山穷水尽,结果就碰上了谢府找贴身女婢,灵均便被谢林春给选上了。 这有了女儿进谢府,母亲也以当过宫女的身份被韦氏招进谢府。 谢林春明白韦氏的意图,她要乘此良机,保护自己,插人监视钱氏的一举一动。 钱氏也非傻人,自从此次劫案后,满盘皆输,再加之谢奉之知道自己母亲阴毒的连自己的孩子都要牺牲,与其发生争执,钱氏便不再出寝堂,谢奉之亦是不再踏入钱氏的万寿院,母子俩算彻底决裂了。 万寿院便时常响起木鱼咚咚声与念经声。 谢林春知道自己破坏了钱氏的计划,造成如此局面的也是她,钱氏心中对她有怨气,一时半会难消,很正常,谢林春觉得自己并未做错,旬氏死得其所。 谢林春告别了周氏,前去瑞和院,韦氏正挺着肚子坐在院中的高脚椅上,拿着针线,一派和瑞,见谢林春来了笑咪咪地喊她过去。 谢林春六个月未来的瑞和院似乎多了一些沉静悠然,咕咕的鸽子声没了,鸽子架也拆了,沿着院边还凿开了一条花圃,里面种了牡丹,如今三月里,牡丹还未开花。 “都这么久没来瑞和院了,变了很多吧!”韦氏将针插入线卷中,将手中的活递给拢霜,起身走到谢林春身边。 拢霜回身将东西放回寝堂,去给谢林春拿矮凳。 “母亲,为何将鸽子放走了?”谢林春盯着未开花的花骨朵问道 “往后,我想看你阿娘随时可以,鸽子不过是我没法见你阿娘时的寄托。”韦氏的双眸在发光,像是能瞧见美好的未来。 如今韦氏算是真正掌权,但怕经历此劫后善心不在,对如今孤树一帜的钱氏下狠手。 “祖母那?”谢林春问道。 “只要她安分,做好她婆母的本分,别再想害挽春害我的孩子,锦衣玉食,一切由她,再生歹心,你也别怪我,我怕了,真的怕了。”韦氏说时语气并未掺杂威胁,更多是无奈。 谢林春当初为了救韦氏扒在车轱辘下一路跟着,听见三人在马车内的对话,甚至知道拢霜为了救挽春牺牲了自己的清白,想必韦氏都记挂于心,那根被愤怒扯断的佛珠就是最好的象征。 韦氏拔下头上的玉篦子,理理头发说道:“大娘子,你可知我找到挽春时她在哪吗?” 谢林春摇摇头,那些日子正在昏迷,人事不知,对于挽春的事她还是上心的,遂问道:“她在那儿?” 韦氏眼神一黯,就红了眼眶,道:“被路边的野狗追,她一个人害怕地拿细小的树枝在乱挥,她才五岁,全身都在发抖,要不是你阿爹,挽春就难免于祸了。”韦氏停了片刻,道:“我原本打算回来报仇,但是你爹救了挽春,你祖母是你阿爹的母亲,如果我真动手,你阿爹会伤心,而你……会两难!” 韦氏此番话,触动了谢林春,她韦氏一直不是没脾气没性格,不会看好赖的人,而是她的善大过原本应有的脾气,谢林春一直纠结于,前世韦氏知道谢林春不喜欢她,不待见她,最后在她私奔时,为何还要倾囊相授,或许也是因为生母小钱氏的在天之灵。 谢林春人还尙幼,正好站在韦氏隆起的肚子边,她靠在钱氏的肚子,静听韦氏肚子的动静,突然感受到有股力道在踢她肚子,遂笑咪咪的对韦氏道:“母亲,二弟在踹我。” 拢霜拿着矮凳出来,将凳子搁在谢林春身下,调侃道:“大娘子,您怎么知道是小郎君,不是小娘子呢?” 谢林春觉得拢霜真没眼力见,清清嗓子,正色道:“猜的!” 一本正经的瞎话是最惹人笑。 三人笑作一团,谢林春见气氛正好,想起李凝所习武的地方白鹤山,云武堂,便想从韦氏这里着手。 “母亲,我想与表姐一同去云武堂习武!您帮我劝劝父亲可好?”谢林春又将头靠在韦氏的腿上。 韦氏不解,转而又明白,经历此劫,她谢林春行事根本不像个八岁的幼童,她也权当是上天怜她,论起习武,也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韦氏问道:“非去不可?没的商量?可想明白了?” 此话用意深远,谢林春能明白,习武易损伤筋骨,她这话也是提醒她。 谢林春点点头,道:“想明白了,我要去云武堂习武。” 韦氏摸摸谢林春的额前的小发,道:“好,切不可耽误学业!” 谢林春点头,想起明日便是李承与昭阳郡主大婚,便问韦氏道:“母亲,明日婚宴照安去吗?” 韦氏摇头,道:“大郎怕是去不了了,前些日子又咳喘的厉害,大夫说他吃着药,有些东西与药相克,我怕吃出个好歹,对大郎的身子有损。” 韦氏想到什么,轻轻拍了下脑门,对身边的拢霜道:“拢霜,明日大娘子去婚宴的衣裳拿来,我也真是昏了头了。” 拢霜应是,折返而归,衣裳是新做的,还有股果香,谢林春问道:“挽春可有?” 韦氏与拢霜互视一眼,笑道:“有有有,这总放心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咸鱼翻身 三月十五乃商国公世子李承迎娶昭阳郡主姜显容,全府都喜庆红瑞,彩缎锦绣,来商国公府的宾客众多,皆是权贵士族,一些小官也攒堆地乘机结交这些权贵,其中不乏有商国公所养的门客。 今日兄长成亲,李承早早去接新娘,李慕帮衬着李庸与谢氏处理迎宾事宜,李慕也没有平日那般随性,一身厚重的礼服在身上全然没有胯袍来的舒坦,好不容易得了空子,乘着新娘未至,想着谢林春也该到府上了,却至今未瞧见人影,或许自己没找仔细,商国公府这么大,疏漏也是正常的。 李慕本身长得俏,加之成熟稳重的宽袍大袖的服饰,年纪又显长几岁,更显英姿,正在长廊找谢林春,不免令前来参加婚筵云英未嫁的权贵女眷小娘子纷纷侧目,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望,怕有失身份,只能透过扇面上的薄纱去瞧,惹得佳人们垂眸娇羞,嫁心暗生。 听说他才十三就立了军功,平了叛乱。 听说他已有婚约 听说其父是个八岁的巨贾之女,职务也不过是个小队正。 这李二公子如此样貌往后的妻子哦,悬! 那些贵女的细碎言语并未入李慕的耳,他一门心思的在找谢林春。 李慕一路走去寻去,就瞧见一个梳着双环髻背影极像谢林春的小姑娘,正与一个十岁的男孩看鱼聊天,看样子似乎并不悦。 李慕想将其拖走,可今日男女老少,宾客众多,说不准不是她,只是背影像,万一牵错人就有失体统。 李慕不敢靠近,悄悄挪到她身边不远处,他没看错,此人正是谢林春,一身艳色罗襦,衬的人更明媚精神,眉间点了朱砂,颈上挂着璎珞,腰间打了丝绦,手上还执着精致的翠鸟纹的小团扇,这瞧上去真像个大家闺秀,若再大些一定出色绝尘。 李慕觉得自己的关注点不对,他如今不应该生气吗? 这丫头人都到了国公府居然不找他,还找旁人扯闲话,说她白眼狼真是恰到好处。 再转眼去瞧与她说话的男童,似乎哪里见过,这才想起来,梦里和谢林春私奔的男人,这俩人怎么梦里在一块,如今又凑一堆去了? 李慕不得不开始怀疑,那些梦似乎就是前世的真实所发生过的。 李慕阴着脸,上手就将谢林春拽走,道:“你阿爹正找你还不快去,瞎扯什 么闲话?” 谢林春被李慕这一拽,那些双眼盯着李慕的女眷也不由的遮颜暗羞,又去细细端详谢林春的样貌。 不过是个未长开的娃娃, 不过是个眼睛比较漂亮的娃娃 不过是个身子尙幼的娃娃 不足为患。 谢林春讨厌那些如刀般的眼神,像一柄随时会插入腹中的刀刃,会将人割成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今日是商国公府大喜之日,她要维护谢府的名声,更要维护商国公的名声。 谢林春使劲抽回手道:“李二公子,我自行前去找父亲。” 谢林春转身要走,又对面瞧见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沈思齐。 不对,如今他可不叫沈思齐,他一朝重生,咸鱼翻身,改换门庭,成了李慕舅父淮阳侯窦恭的庶子窦晋。 谢林春想其中定有猫腻,不过他不知晓罢了,前世他沈思齐是云州人,当初他解释是因云州匪患重,母亲沈氏带着他跑往白洲,其余的一概不知。 疏忽了云州正是淮阳侯窦恭的地界。 谢林春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灵均上来笑道:“大娘子,您的帕子婢子找着了,郎君与夫人都在寻你呢!” 灵均就是灵均,说话做事都和名字一般,蕙质兰心。 谢林春跟着灵均便去找谢奉之与韦氏,至于李慕与窦晋,她没心思管。 谢林春跟着谢奉之韦氏和挽春,正百无聊赖。 门外有人来传,说新郎与新娘到了,宾客纷纷由亲疏远近各自落席,静等佳音。 华贵的嫁撵与十里红妆由远及近。 谢奉之一家说与商国公亲也不算亲,说不算亲也亲,毕竟有个不上不下的侍妾姐姐谢氏,谢氏不为正妻,座不得上首,只能伏坐在下首,依次是李慕、李舒、李凝,还有其他侍妾及子嗣,众人纷纷落座,谢林春人小,刚巧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却是视线最好的。。 昭阳郡主款款下撵而来,李承在左,昭阳郡主在右,婢女仆从随之,同入商国公正门。 当昭阳郡主以金线缝制的重台履踩进门时,所有宾客的呱噪声全都静止,屏息观礼。 昭阳郡主姜显容高髻牡丹绒花,发髻上十二珠钗花树,以扇遮颜,亦步亦趋,环佩叮当,华贵雍容,葱翠的蜀锦嫁衣与团扇上以金线绣着凤凰双栖图,那双因紧张而灵动的双眸落入谢林春的眼。 凤为雄,凰为雌,寓意琴瑟和鸣,同席共寝。 当真是未见真容艳群芳。 众宾即便没见其人,也能感受其倾城之貌。 多美好的年华,多深刻的祝福,却嫁给李承这么个人渣,不但过河拆桥,还将其打入冷宫,谢林春转念想,还可怜旁人,自己前世不也是娇娇佳人,为了与窦晋私奔,连护国公府的嫡女,慕王妃的身份都不要,还贱兮兮的沦为这人渣的侍妾,不过前世她也太糊涂,居然到死都不知道,原来他是窦家儿郎。 想起窦晋的身份,谢林春只有一种可能,其母沈氏前世或许只是淮阳侯窦恭养在外头的外室,时间一久,被窦恭给忘了,如今窦晋能改名换姓,或许是能占先机,引起其父的注意。 谢林春想起先前窦晋与自己说了许多话,说自己有苦衷,说当初的逼不得已,不管他说的有多恶心人。 谢林春听见他最反感最不中听的一句便是: 我只想补偿前世对你的亏欠! 她,谢林春,这辈子都不想和此人有任何牵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那声“阿爹” 上拜父母生恩,再拜天地赐缘,三拜夫妻同牢共寝。 一朝合卺,生死同穴。 礼毕。 谢林春瞧着李承与昭阳郡主进了院子,宾客安静有序各自归家,李凝与李慕并未上前凑热闹,而是走去谢林春身边。 谢林春正吃着灵均伺候的吃食便被李凝一把拽起,兴奋地对谢林春道:“小蛮子,小蛮子,那事你去和你阿爹提了吗?” 灵均见是主人家的事,下意识的退避而后。 谢林春摇头,对李凝道:“未提,倒是先让我母亲去探探父亲的口风。” 提什么? 李慕斜眼看着李凝,心想着估计又背着他憋坏,这丫头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如今还捎上谢林春,该不会要将谢林春往坑里带吧。 李慕作为兄长,自是无法不闻不问的,遂插嘴道:“提何事?” 李凝闻言,知道自己嘴快闯祸,心下扇了自己好几个大嘴巴,虽说她是庶女,但论及这商国公府的兄妹之情,还是和李慕最好,其实也没甚可瞒着的,迟早都得说。 李凝缠着谢林春的手臂,瞧了一眼李慕,又顺势转回眼看谢林春道:“我想让小蛮子陪我去云武堂习武。”李凝又怕李慕训她未经谢林春同意,转而对谢林春道:“你说是吧?小蛮子!” 谢林春在李慕身前点头,权做回应。 去云武堂习武? 这伤才刚好,就去习武! 李慕歪着头,眉心纠结,他在思考,这俩人脑子里装了什么,这李凝是因自幼身体欠安,逼不得已才送去云武堂的,若权贵人家之女哪有去习武的,除非家中武将出生,这谢林春瞎凑什么热闹,是嫌活久了? 李慕半晌不知要怎么开口,愁的他直抓前额,这反倒让李凝抢去的话头,冲李慕撒娇道:“兄长,你帮我向阿爹说说吧!阿爹最听你的话了!” 李慕是真不想让谢林春去习武,他也是云武堂出来的,习武的苦他自己知道,身上的伤也是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可他是男儿郎,又非女娇蛾。 让她一个好好的女儿家,要去吃这份苦,遭这份罪,李慕是心疼的。 “林春,能告诉我为何非要习武?”李慕抱臂倚柱,问道。 “为自己!”谢林春仅仅简单的三个字打回给李慕。 可在李慕心底却是不一样的感受,就三个字打发他,连原因都不说清楚,是不愿意与他说,还是根本就不想与他多言,他记得他没得罪过她,李慕与谢林春有些置气。 真是和李凝起的绰号一般,小蛮子,蛮不讲理。 李慕阴着脸,没好气的说道:“女儿红妆,学什么武?多此一举!这忙我帮不了!” 李凝见情况急转直下,心叫不好,丢下谢林春,去追李慕。 在一旁不发一言的灵均上前,对谢林春道:“大娘子,时候不早了,郎君的车驾在外头等着。” 谢林春叹口气,想起灵均的前世,想和她说会话,不由的暗叹道:“灵均,为何想做件事这么难呢?” 灵均低眉回道:“大娘子,世间哪有那么多容易之事。” 谢林春一时不知要如何说服那些疼他爱她的人,说苦,非也,苦能令人清醒,世上不吃苦哪能清醒觉悟自己要做什么! 前世正是没吃过苦,才干了私奔这么傻的事。 谢林春与灵均行至商国公府正门前,就见到马车在乌头门处停着马车,谢林春撩帘上车,原以为韦氏与挽春会在,哪知就瞧见偌大的马车内,仅有谢奉之绷着脸淡定地坐在马车内,纵然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时间内,她能听见谢奉之担忧之声,但依旧害怕于谢奉之平素的威严。 谢奉之瞧出谢林春的局促,放柔了声音,道:“进来!” 谢林春不敢有违,乖乖的进去,手中的帕子在手心捏出了汗。 谢奉之又说道:“习武之事为何不与为父说?要借你母亲之口?” 看来韦氏与谢奉之说了此事,谢林春只低着头道:“林春不敢,怕父亲责骂。” 责骂?她还是知道这事行不通。 谢奉之从来不懂如何与谢林春相处,每每瞧她怕他那样子又心疼,稍微对她和颜悦色吧,总能时不时给你来点幺蛾子。 前段时间的昏迷足足令他寝食难安,谢林春是他第一个孩子,虽说是个女儿家,但是依稀记得当初他抱她在怀的感觉,小小的,软软的,出生就朝他哇哇大哭,他都不知要如何抱着她才能舒坦。 到如今见她都低眉顺眼,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也闹不明白,他是哪里做错了,令父女缘浅,牵挂了了。 谢奉之瞧谢林春紧张的捏着手帕,他想起一个问题,他从不知在谢林春眼中他是如何一个父亲,便开口问道:“你觉得为父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谢林春万万没想到的话,她以为谢奉之会板着脸骂她荒唐,骂她处事乖张,却没想到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谢林春不知如何回谢奉之的话,不管前世与今生,在她谢林春眼中谢奉之时常在忙,忙完了也是板着脸,对她的印象只有像昆仑奴的面具,又载着迂腐的气味。 “迂……腐?”谢林春呐呐地说道,还不敢肯定的说,边说边不忘抬眼瞧一眼谢奉之表情,生怕说坏了,惹的雷霆震怒,习武之路更加无望。 迂腐,原来在谢林春心里他是个与那些儒士一般迂腐至极的父亲。 谢奉之又问:“为何你觉得为父迂腐呢?” 谢林春趁机壮着胆,使了招激将法,说道:“因父亲不允我习武!” 谢奉之觉得这大娘子变刁钻了,索性就看看她能说出个三四五六来,遂对谢林春道:“明日来我书房,给我三个让你去习武的理由。” 谢林春吁了口气,总算有条道可以试着走走。 谢林春道:“是,父亲!” 谢奉之皱眉,转而舒展道:“叫阿爹!” 谢林春知道谢奉之的用意,在景朝,父亲与阿爹多有区别,父亲通常为尊重,虽然也可叫,但多用于书面信件,而阿爹则偏向亲昵靠近。 谢林春前世今生从未有过,第一次生涩的喊了谢奉之一声:“阿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说客 谢奉之从都护府下值回来,径自去了书堂,韦氏挺着肚子贤惠地给他掸风尘脱外袍,自从谢奉之回来,韦氏就察觉他面色不虞,遂问道:“郎君,何事不悦?” 谢奉之瞧了一眼韦氏的肚子,心情顿好,也不想韦氏身怀六甲还要替他操心,扶着她,道:“琐事,不足为道。” 韦氏与谢奉之五年夫妻,他的举动韦氏岂会不知,既然谢奉之不愿多言,定有其意,韦氏将谢奉之脱下的外袍递给拢霜,不再多问,静立于身后。 谢奉之背着手,走到矮案后的窗牗边,想起今日午时与商国公李庸的两位副手张启与蒋干吃酒,言语往来间在套他话。 说起张启与蒋干,此二人家中皆是武将世家,颇得景帝器重,景帝将其二人放在商国公李庸身侧,正是要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景帝知道这白洲城的祁王成日花天酒地,好好的都护府封地不管,为了恣意纵情,全丢给了李庸,李庸虽身为刺史,却操着当王的心,名不正言不顺。 景帝对祁王这个兄弟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总不能将自己的亲手足拖出去砍了,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随他去,顺道拉拢李庸的关系。 时间一久,慢慢的实权就捏在了李庸的手中,这也引起了景帝的忌惮,此次李承与昭阳郡主大婚,李庸门客之多令张启与蒋干生疑,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打算密报于景帝。 此事事关重大,若与商国公李庸说,唯反可行,当初他也曾试探过李庸,李庸也并无举兵称帝之心。 若不说,怕其姐谢氏会受牵累。 其实如今各地暴乱频频,正是乱世出英雄之时,而白洲又是景朝四大粮仓之一,多好的机遇,只要李庸敢反,那他谢奉之必鞍前马后,任凭差遣。 韦氏蹲下身为其碾茶,茶饼在银碾子里慢慢碎成粉末,再投入沸水煮之,期间加些浆酪,果浆,碎盐,待茶毕,将茶盏轻推至谢奉之手边,道:“郎君,新茶,尝尝?” 谢奉之接过茶盏,正要喝,就见谢林春就带着灵均缓步而入,谢林春伏首作礼,道:“阿爹!” 韦氏在一旁朝谢林春笑道:“自家人哪来那么多礼数。” 谢奉之将茶盏放回矮案上,道:“昨日之事你可记得?” 谢林春点点头,道:“记得,阿爹让林春想三条允我去习武的理由。” 韦氏挺着肚子悄无声息的坐在一侧,继续烹茶,有时候父女之间的事要他们自己去处理,旁人只会越管越乱。 书堂里静的能听见茶水煮沸的咕咚声,及韦氏圆润的碾茶声。 谢奉之干咳一阵,谢林春才开口道:“我想成为与阿爹一样顶天立地的人,这一个理由足矣。” 此话是谢林春琢磨一晚想到的,其父谢奉之若真无一丝希望也不会在她面前提及此事,只会避而不谈,真正问题不在那三个理由,而是谢奉之对此事的态度,也并非不可扭转。 礼教下,谢林春身为女子,实在想不出合情合理的答案,说为国为家,也太过滑稽可笑,家国大业哪轮的到自己盖棺定论,说保护己身,赵二之事虽凶险,但自从那次事件之后,谢府对后宅的安全更为在意,出门除了贴身婢女,又增设了随行的武丁,绝非会再出疏漏。 谢奉之的眉毛一挑,昨日还说他迂腐,今日就给他带这么大一顶高帽子,“顶天立地?”转而又玩笑似地问道:“女儿家还须顶天立地吗?” 对于谢奉之的语气,谢林春没来由的不适,她地挺直了背,双眸不甘地瞧着谢奉之反问道:“女儿家为何不能顶天立地” 谢奉之对于谢林春的问话竟然一时答不上来,这话似乎有道理,但又没道理,又说不出错在何处。 谢奉之被谢林春问的在韦氏面前失了为人父母的体面,心中不悦,故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对谢林春呵斥道:“女子本庄重,学何武艺!读好书即可!胡闹!” 谢林春心里已在发怵,可她发现她越怕越表现出不屈倔强的姿态。 在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韦氏看情况不妙,突然,笑着说道:“说你们不是父女都没人信,两个都是刺头。” 韦氏之意各打五十大板,一个有话不好好说,主次不分,一个也不知收敛,当面硬扛。 谢林春明白了韦氏用意,低下头,先给谢奉之行歉,谢奉之的脸色才缓和一些,多看几眼又觉得心疼,全说让其回去,自己再考虑考虑。 谢奉之都这么说了,谢林春瞧了一眼韦氏,韦氏朝她柔柔一笑,谢林春莫名就觉得安心了。 待谢林春走后,韦氏在一旁给谢奉之捏肩,等谢奉之先开口。 不出韦氏所料,谢奉之开口埋怨道:“哎,这丫头都被你们惯的!” 韦氏点头,莞尔一笑,十指在谢奉之肩膀揉捏着,道:“好好好,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错,可是郎君,容惜月说一句,林春她大了,会有自己的考量!你在府中时候少,此次遇匪,她可是救了我与腹中骨肉。” 谢奉之思及此,难得温柔地抚上韦氏的隆起的肚子,无奈地叹气道:“但愿这个不是讨债鬼!” 韦氏笑着推开谢奉之,道:“父母子女哪能这么说,郎君,其实你不如放手让她去!” 谢奉之手下的动作一顿,原来韦氏才是做说客的,白了一眼韦氏,道:“你娘俩这是早就合计好的吧!” 韦氏噗呲笑出声,温柔地说道:“妾看得出来,郎君甚是爱重大娘子,若你不让她去,于父女之情无益,若你让她去,万一吃不得苦跑回来也说不准,毕竟是金屋银窝堆里大的。” 韦氏对谢林春有信心,但是要在谢奉之面前泼一下她的凉水,才好让谢奉之放宽心的让谢林春去。 谢奉之中了此招,似乎等着谢林春灰溜溜跑回家哭鼻子的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风起 苍梧院依旧飘出浓烈的药味,与常喜的劝药声。 谢照安勉为其难地喝完药,卷开帛书,都是些读完的,这该读的书也读了,该喝的药也喝了,百无聊赖,瞥见前些日子谢林春送给他的糖葫芦,黏黏的糖粘在干净的矮案上,像动物的唾液,这样子太恶心了,他横了一眼常喜,吼道:“你这懒鬼,这么脏也不懂收拾!” 常喜扁着嘴,满脸委屈,道:“不是你说这是大娘子给你送的东西,让我搁着给你看吗?” 常喜这一说,谢照安似乎记得这是自己说的,可他是主子,哪有仆人道:“小蛮子变傻丫头了,咱白州在各道州县算是上州,上头还不巴结点我们,如何?虚长你几岁,就是知道的多吧?” 谢林春捋捋思绪,只知景朝设六道,分永安道,永宁道,福禄道,永寿道,太平道,永平道,各道下设州县邑,州县邑中又分上中下三等,这白洲就属永安道,数永安道的上三州,也成了后来李凝的封号,永安公主。 昭阳郡主一去不知京都燕安宫中如何情况,但是谢林春记得如今是永平十二年,李庸正式起事是永平十七年,那时谢奉之更少在家。 谢林春一算时间,微惊。 这……正是五年后,那时候她十三,李慕正好十八。 谢林春眉头皱的更紧了,宫中行事她不懂,隐约觉得前世的如今,商国公府似乎已在风口浪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世子妃威武 蒋干身着布袍坐在李庸榻前,右侧腰间的蹀躞带上挂着匕首,双目如炬,想从李庸的锦帐前看出端倪,商国公这场病来的太突然,为何他一封密报上陛下这就病上了。 蹊跷,太蹊跷了。 谢氏自从自己弟弟谢奉之来禀明情况后,她的心就揪着,她是一介妇人,对于宫中之事不甚明了,但是如今蒋干前来,定是来探虚实的,外头也定是将商国公府围困住,一旦发现有端倪,扣个欺君轻而易举。 这做奸臣难,做忠臣更难,奸臣时时防备,忠臣却能轻而易举的被连锅端,只因那份赤忱。 他李庸自认只想安渡此生,祁王不管事,留给他这么滩事,推却不掉,硬着头皮接管,现在惹来更大的祸。 不错!李庸根本无病,他在欺君,避凶留命,只要他一去燕安,景帝必杀。 如今只有谢氏与长媳姜显容知道自己真实的状况。 姜显容替她去了燕安宫中,不知如何。 谢氏只懂后宅管制,对于朝堂的刀光剑影,她未经历过,更不懂。 谢氏盯着蒋干身上带着的匕首,明晃晃,带着煞气,像是做错一步便会殒命其下,她在害怕,却又尽力克制自己不露马脚。 蒋干瞧出谢氏的紧张,故意问道:“你何故如此害怕。” 谢氏低眉,吞了一口唾沫,伸臂伏跪,恭敬地对蒋干道:“妾长于后宅,妇道人家,见凶刃慌神,可否请蒋参军先卸此凶物?也免得冲撞国公爷养病。” 蒋干的手慢慢摸上腰间的匕首,双眼像盯着猎物似的盯着谢氏,妄图从谢氏神情举动中找出李庸的纰漏。 谢氏警敏的退出,背后没来由的冷飕飕的,像有双兽眼在盯着她看,她现在的行为都落在兽眼中。 谢氏将蒋干的匕首交由门口的府兵暂管,又折回李庸跟前,静守塌边。 蒋干轻唤李庸,李庸也仅是哼哼两声,他还是不甘心,透过锦帐相合的缝隙处瞧入,殊不知蒋干这一细微的举动,却让谢氏的心提溜到心口,又不敢上前去合锦帐,如此只会更多此一举,令人生疑。 谢氏看蒋干总想对李庸的病一探究竟,总这么杵着也不是事,如何都要将其尽快打发回去。 蒋干却想着如何找突破口。 玉漏壶的水滴答滴答地滴入壶中,水刚巧没到午时。 蒋干瞧着眼前沉默安静的谢氏,听说这谢氏甚得李庸的欢心,算是众多侍妾中最疼爱的,其弟正是队正谢奉之。 那便先拿此妇开刀。 蒋干率先发难,对谢氏道:“为何我来此之久未见其服药?可是你这贱婢见他缠绵病榻疏于照顾!” 谢氏莫名被冤枉,却不能与其当面冲撞,卑躬屈膝地说道:“蒋参军,您来前国公爷已服完大夫所开方剂。” “撒谎!那为何寝堂内无药味?定是你薄待了国公爷,既然如此留你何用?贱婢”蒋干不由谢氏圆说,上前就拽起谢氏的衣领往外拖。 谢氏不敢求锦帐中的李庸救她,她的膝下还有李舒与李凝,还有整个商国公府。 锦帐中的李庸咬着牙根,攥紧双拳,始终不敢多言那句放肆。 他蒋干敢在他商国公府动手,还不是仗着有景帝的庇护,才敢如此放肆。 待他李庸过了这关,他总有机会收拾蒋干这小人。 蒋干将谢氏拖到院外,夺过府兵手里的陌刀,身旁的奴婢家仆上前劝阻,皆被蒋干如鹰隼的眼吓的退缩至一边。 蒋干见寝堂内还未有动静,抽出陌刀,冰冷的刀锋就在谢氏跪着的玉颈处悬着,朝寝堂大喊道:“今日,你伺主不利,趁主病劫,疏懒怠慢,我暂代国公之职,处置于你,你可服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的目的就是要看李庸的精气神。 谢氏跪在冰冷的石砖铺就的台基上,刀锋轻微的挪动都能感受到森冷的寒气,她想自己或许大限已至,总要留些话给锦帐内的李庸,道:“妾知罪,愿国公福寿永长,妾先行而去,以告国公十载同舟。” 伸也是一刀,缩也是一刀,谢氏咬牙闭眼,转瞬即逝。 只要李舒与李凝相安无事。 “你放肆!小小参军,竟敢在国公府大闹!”李凝娇斥着跑上前,扶起谢氏。 蒋干嗤笑着看着眼前的李凝,反手将谢氏压回,道:“李娘子,你也不过是个庶女,何必端起架子,让我这小小参军笑话呢!” “你……”李凝被憋的半晌说不出话。 “阿凝是庶女不该端架子,那昭阳郡主和世子妃的身份可能让你给我跪下?”姜显容带着十二婢女昂头而入,身着牡丹穿花襦裙,高髻花树,脖子上的东珠颗颗莹润光洁,高贵精致,她瞪着双眸慢慢地踏上石阶,每出一步背后的身份都如千金重物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蒋干咬牙屈单膝跪在姜显容的脚前,姜显容扶起谢氏,给谢氏理理散乱的秀发,对蒋干道:“让你那些外头人撤了,不然……” 不然怎样?她还能怎样,陛下都不信他国公府了。 “此乃陛下旨意,卑职恕难从命!”蒋干言语铿锵有力。 这是景帝遛出来当挡箭牌。 姜显容还是耐着性子,面色已然极度不悦,道:“我才从燕安宫中归来,陛下体恤操劳,若你不信,自行去问!你的信鸽不是向来很快吗?” 蒋干依旧不依不饶,寸步不动,真有帝王当靠山肆无忌惮,姜显容怒极反笑,凌厉的眸光扫去,恶狠狠的对蒋干,道:“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一柱香一到,你外头的人,我统统不留。” 商国公府外头的卫兵是蒋干一手培植起来的人,他素日最宝贝这些人,姜显容当初嫁于商国公府带的暗卫远比他多,这臭丫头,要不是身份尊贵,他才不屑与她辩驳。 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蒋干捏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起身要走,又被姜显容压下,他抬眸问道:“世子妃这是何意?” 姜显容淡定地说道:“我并未让你用走的!否则何须用一炷香之久!” “那?”蒋干问道 姜显容拉下脸,从口中挤出一字,道:“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大势的开端 蒋干以团成团的方式圆润的离开了,那些围在商国公府外的手下不知里头事,想笑又惧其威,只是将其扶回住所。 这就是先撩者贱最好的诠释。 对于姜显容救了谢氏,救了国公府,李凝眼底的仰慕如何也压不住,挽着姜显容胳膊,靠在她肩头,亲昵地撒娇道:“嫂嫂,今日多亏有你回来的及时,长兄忙族中之事,二兄长又病着。” 姜显容被李凝的感激弄的不好意思,温柔地对李凝道:“鬼丫头,将你阿娘送回去吧,今日她受惊了!” 李凝恭敬地道是,扶着谢氏回寝院,姜显容独自进寝堂,关上门,走到李庸的塌边,跪坐下去,喊了李庸一声阿爹。 殊不知姜显容这声阿爹,令锦帐中的李庸百感交集,双眼缓缓合上,泪就从眼角留下,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谢氏就亡命刀下,从嫡妻窦氏嫁入国公府谢氏就在,而后成为侍妾,她陪着他的时间比窦氏还长,虽说明面上是妾,其实已将她视为妻子,不过是礼教不能以妾为妻而已。 谢氏在外头说的话言犹在耳,他却只能透过锦帐的缝隙看见她跪着,背弯如虾,她一定吓着了,这样她还没开口求他救她,还提醒他不要妄动,这份情深何以为报。 他李庸,这国公做的太憋屈,竟然被小小的参军逼到这步田地。 幸好,姜显容回来了,他那吊着的心就放下了。 “陛下那儿是何情况?”李庸沙哑的嗓音开口。 姜显容将去燕安宫中的情况逐一禀告给李庸听,李庸听的怒火中烧,掀开锦帐,欲破口大骂,又碍于姜显容乃是景帝的侄女,再恼也不可当着儿媳的面不顾君臣之礼。 一旁的姜显容明显感受李庸转瞬即逝的怒火,便起身倒了水,递给李庸,也不戳破李庸恼怒,温柔的问道:“阿爹有何打算儿媳定全力相帮。” 李庸对姜显容的话半信半疑,姜显容是皇族中人,自然帮衬着娘家,商国公府出事她姜显容逃脱不掉,这也是李庸为何愿意将自己真实病情告知与姜显容的原因。 李庸喝了口水递给姜显容,姜显容接过水恭敬的端着,心思百转千折,此次去燕安宫中,景帝居然还问她,李庸是否病的起不来了,这证明景帝对于整个商国公府留去还在游移。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其他的事转移景帝的目光,不让他盯着商国公府。 李庸问道:“宫中可有新鲜事?” 新鲜事?姜显容回想一下,将所见所闻告诉李庸,她记得在等召时,工部尚书孙中海与户部尚书严重被两个千牛备身给身给架了出去,两人哭着说劳民伤财,景朝完矣。 工部掌管土木建工,户部掌管财政税收,两人一起被千牛备丢出来,莫不是景帝又想大兴宫阙行宫? 李庸想起一年前景帝想为其宠妃杨氏盖谪仙宫,就是被这两位大臣给打回去,直指景帝曾各地大肆修建行宫已将户部吃空了不说,还弄得农人少耕,商贾横行,粮仓锐减,若再造,有前车之基,税收必涨,农人根本无力承担繁重的苛税,这景朝只会更乱。 景帝要建谪仙宫讨杨妃欢心,君有意,臣子自当跟随。 李庸看见了生机,对姜显容道:“你速回寝院传书于陛下,了表为臣者心,切记信中提及谪仙宫之事,建宫所出由我商国公府一力承担。” 此次事件中,姜显容是帮了夫家,去诓自己的伯父,要拿钱讨好景帝,在姜显容眼中虽说李庸更大程度上是保护国公府,但也是给她留了后路。 姜显容笑着应是,退下去,却被李庸叫住,让其去请谢奉之。 谢奉之来的时候,听李庸说自己姐姐险些被蒋干所杀,气的差点找蒋干算账,要不是李庸喝止,谢奉之真能单枪匹马冲去与将干硬杠。 “如今形势你我兄弟二人皆知,不知当初金龙东去之言还在否?”李庸诚恳地问道 谢奉之闻言,当即跪下,对李庸示忠,李庸扶起他,道:“你和你阿姐都是自家人,无需婉转言他!”复又说道:“阿弟你本是木料起家,景帝要盖谪仙宫,你出木料,我出银钱。” 谢奉之一滞,险些自己认错李庸了,以为李庸被景帝吓傻了,建宫的木料与银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银钱是问题,从白洲到燕安的运输更是问题。 “兄长,这不是往虎口送银子嘛?”谢奉之还真是想不通透,原本坐着的突然蹭的站起。 李庸摸摸下巴,起身拍拍谢奉之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不要激动,笑道:“此獠这钱拿不到,他吃进去多少,我全让他吐出来。” 此獠骂的就是景帝。 谢奉之一拍脑袋,回过神,真蠢的是他,自己都是木料起家的,一座宫殿没个五年根本造不起,这五年的变数有很多,救算没变数也可生变数。 谢奉之立马拍李庸马屁,李庸道:“兄长好才智,小弟钦佩之至!” “兄长?”李庸眉毛竖起,谢奉之依旧不明就里,心想着平日也这么称呼,没毛病啊! “蠢的!”李庸拍拍谢奉之的肚子,笑道:“叫姐夫!” 谢奉之呵呵的谄媚笑道:“是,姐夫!” 李庸欣慰的点点头,想起现在谢氏一定还在害怕,虽有李凝在,但身为其亲弟的他,也该去瞅瞅,道:“去看看你阿姐吧,她……吓坏了,我……不方便。” 谢奉之起身要走,李庸的眸光一变,如狼般透着嗜血的杀机,对谢奉之道:“最近边关太太平了,不好!” 谢奉之领命离去。 李庸看谢奉之开门而去,暖阳斜射入寝堂,亵衣微敞。 他是真不想与君为敌啊! 乱世之争,一场序幕的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离府 韦氏简直就快把整个谢府搬空了,衣裳数箱,首饰更是多,再加之跌打药无痕胶又是整整一大箱,谢林春绝望地看着堆的高高的箱笼,对韦氏道:“母亲,这么多东西估计先生得把我赶出去。” 韦氏似乎并未听见谢林春的话,停下手中的活,想起谢林春再外头结交人脉,定是要用到银钱,便从自己的箱笼中拿了一叠银票,道:“出门在外,别寒酸了,让旁人欺负去。” 谢林春拿着银票,眼中酸酸的,这些都是韦氏的体己,如今全给她。 谢林春恍惚间觉得,韦氏丝毫不像继母,更像是生母,谢林春仅是抬眼着看韦氏,抱住她撒娇,道:“母亲,我会思念你的!” 谢林春身体还是孩子,但心思并非孩童,前世她不喜韦氏,心里却又想象着有阿娘会是何感受,如今算是体会了。 有母亲疼爱原来胸中会有股暖流,心会柔软如天上云,还会忍不住的向她撒娇。 韦氏挺着肚子吃力的蹲下身,仔细瞧着谢林春的小身体,用手往她胸口轻轻一碰,谢林春害羞将背一躬,韦氏明显感觉到女儿家的特征轻微显现,对谢林春笑道:“不可再趴着睡了!要成姑娘了。” 韦氏的意思很直白,却无不关心她的每处细节。 前世谢林春对年幼身体的异样很害怕,不敢和钱氏说,又没旁人可说,独自将自己关在寝堂内钻研,为何胸前的小鼓包会疼。 会不会疼死? 疼死了就能见到阿娘吗? 疼死了就不能见祖母了,祖母那么疼她,该多伤心! 这些问题没人回答她,她越想越伤心,蜷缩在寝堂的角落独自啜泣。 谢林春重活一世,知道这是身体的生长,还是会害羞的低下头。 “哟,还会不好意思啊!”韦氏打趣道。 谢林春掩着脸跑出了瑞和院,在走廊上瞧见万寿院的周氏端着药从她正面而来。 谢林春想明早就走了,她还是想再见一面钱氏,这一走就是一年,不知何时再见。 周氏见谢林春向其道安,谢林春看周氏手中的药盏,问道:“祖母她身体怎么了?” 周氏叹了口气道:“老夫人她……心里转不过弯来。” 转不过弯?她还埋怨她破坏了她的计划吗? 谢林春垂头瞧着自己足下的木屐,对周氏道:“祖母不愿见我,你帮我给祖母带句话,明日我要走了,她要保重身体。” 周氏和煦的笑道:“大娘子,搁心里的的东西总要时间去想通的,你给老夫人一些时间,毕竟是自己的孙女,哪能真恨一辈子。” 周氏所言在理,搁心里的东西需要疏通,疏通需要时间,谢林春想总有一天钱氏会明白她的心,她还是那个她珍爱的孙女。 次日,马车在谢府门口等着,谢林春转身看着一家人都在身后,谢奉之还是装着当爹的姿态,韦氏红了眼眶,挽春拉着她的衣角,白白的小胖脸,细细的说道:“长姐,你能不走吗?挽春舍不得你。” 谢林春蹲下身,抱着谢挽春,在挽春耳畔悄悄的说道:“往后,不止阿爹保护你,长姐也可保护你,全府都宠着你,好不好!” 当然好了,以后挽春又多了谢林春的保护,谁有她矜贵,挽春感觉到自记事起前所未有的幸福。 谢林春放开谢挽春,向谢奉之和韦氏行了女子的拜别礼,道:“母亲,阿爹,林春先走了!” 韦氏不想见离别,泪雨零落,两厢不舍,帕子捂着嘴,别过头去。 谢奉之背着手,轻咬着下唇,努力抑制自己的不舍,摆手催促让其赶紧上马车,谢林春起身一步一步踏上马车,她还是回头望了一眼家人,谢照安与钱氏还是没来。 谢林春心中有些小失落,转念想,又不是不回来了。 马车缓缓向前行,突然,一道稚嫩的男声划破天际,谢林春一听便知是谢照安的,让马夫赶紧停车,马夫得令,停下马车。 谢林春从马车内走出来,兴悦难挡,照安还是将她放在心上的。 谢照安扶着马车,孱弱的身体令他不停的咳嗽,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人形的木头塞在谢林春手中, 谢林春拿着人形木头端详一番,看打扮是个儿郎,谢林春不明白这是何意,一脸懵傻。 谢照安瞧出谢林春的表情,止不住的咳嗽,谢林春上前轻拍他的背,笑道:“这木头给我是辟邪的吗?” 谢照安恶狠狠的瞪了谢林春一眼,道:“这木头刻的是我,云武堂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把它身后刻个名字,待我长大,给你报仇,揍的他爹娘都不认识。” 谢林春噗呲笑出声,转而对谢照安说道:“以后叫我长姐,可好?” 谢照安踢着路面的黄沙,一脸不情愿,谢林春不想为难她,自己曾经做的事她自己知道,他还放不下,有这份心足矣。 谢林春拿着那块刻的粗糙的木头,回身去马车内,谢照安的那声长姐还是没有叫出口。 对于谢林春而言是有遗憾的。 人的一辈子不就是在遗憾中渡过的吗?世上哪来那么多圆满。 圆满的前提便是遗憾。 马车出了白洲,一路向云州驶。 东边商国公府阍室后的马厩冲出一位骑白马的俊俏少年,马儿风驰电掣跟着冲出白州,停在白州城外的高地上,瞧着下头密密缝合的的树叶间那俩疾驰而去的马车,目送其离去。 少年盯着马车,前世脑海中翻腾,诸般滋味,胸中涌动,他永远只能看着她的背影默默走开。 少年记得五年之约,絮絮自语道:“今生你可会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花蝴蝶五师兄 永平十七年春 云武堂在白鹤山的山吴小玉,你好歹也是九师妹的四师姐吧,去年师父考课业,你来和我说说,文武课业,你哪门考的比她好,年初那场比试,输的挺溜啊,娶你的男人估计不是瞎便是傻吧。” 吴小玉拉着脸,不甘示弱,回嘴道:“我们这里没人比的过她,你也是啊,二师姐。” 这是把谢林春拉出来遭所有人恨啊。 李凝被吴小玉气笑了,道:“四师妹说的是,但是我们这里的师姐师妹都心悦诚服,不会借踩高捧低,以娇骗宠。” 踩高捧低说的就是她吴小玉的为人,自己技不如人,非要拿人家私事碎嘴。 吴小玉被李凝说的涨红了脸,气的一蹬脚回自己的屋里。 李凝对吴小玉印象坏到骨子里了,自己不努力,要怪旁人太努力,费劲心机的踩着别人捧自己。 任一鸣见气氛不对从信囊中找出谢林春与李凝两人的信笺递给李凝,这两个都是个母夜叉,女弟子中谢林春第一,李凝第二,问题是两人关系还是表姐妹,关系铁的没话说。 任一鸣惹不起躲得起,本想先和软萌的小师妹先腻歪一阵,如今看来,还是赶紧发完,先溜为上。 李凝看着手中的三封信笺,一封是谢府的,一封是李慕的,还有一封是商国公府的,她叹了口气,有些心疼李慕。 五年了,石头都该化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最后的告别 韦氏与谢奉之站在钱氏的万寿院寝堂门口,周氏带着大夫从里头出来,这大夫还是从商国公府里请来的,医术高超,韦氏拖住大夫问钱氏的情况,大夫深深叹口气,摇头给了油尽灯枯四字。 韦氏将诊金递给大夫,瞧了身侧一脸凝重的谢奉之,道:“郎君,进去吧!再大的埋怨也该过去了!”说罢,将谢奉之推进屋内,关上门令拢霜将大夫送回去,留下周氏。 周氏曾在宫中待过,对于韦氏让拢霜送大夫的事并不奇怪,韦氏定有话问她。 韦氏微微靠近周氏,对周氏道:“周妈妈,母亲能熬到大娘子回来吗?” 周氏点点头,道:“应该可以,大夫在给他续命,头上扎着银针呢。” 虽然韦氏对钱氏并无感情,但人到生死边缘,总归要放下许多事,面对生命殒没要心存敬畏。 谢奉之出来的时候,眼中有丝泪光闪过,脚底有些虚浮,韦氏轻轻一扶,担心地喊了谢奉之一声,谢奉之转头瞧韦氏,微微拍压着韦氏的手,示意她放心,道:“我出去走走。” 韦氏明了谢奉之伤心难过,由他去了,让家仆跟着谢奉之,谢奉之前脚刚走,后脚就瞧见满身风尘谢林春大步跑进来,也顾不上和韦氏接话,推门而入。 五年了,这里的陈设还是和五年前一样,都是些旧式的家具,她记得最后一次来钱氏的寝堂是钱氏让她来喝浆酪,她还能看见钱氏的与她的虚影,只是那次不欢而散。 “大娘子,是你吗?”钱氏吃力的喊,像是每个字都哽在喉咙口。 谢林春应了一声,慢慢朝钱氏挪去,她甚至想逃,似乎只要逃开,钱氏便还能等着,多活一日,多看一眼这锦绣满帐。 榻上的锦帐遮着病榻上的钱氏,谢林春伸进帐中的手停在不敢拉开,怕瞧见钱氏孱弱的样子。 “把这帐子拉开,让祖母看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钱氏说道 钱氏都这么说了,谢林春给轻轻吁了了口气,如没事人似的将帐子打开,用银钩钩好,低头看向钱氏。 钱氏躺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满脸红润,乍一看不像生病,只是头上扎着许多银针,像刺猬似的,原本半白的发已然全白。 钱氏以为谢林春看见她这样子害怕,轻柔的说道:“别怕,坐祖母塌边!祖母好久没和你说话。” 谢林春故意忽视了钱氏头上的银针,强撑着笑意坐在钱氏塌边,将头轻轻靠在钱氏的腿边,道:“祖母,你终于不生我气,愿意见我了。” 钱氏摸摸谢林春的头道:“傻丫头,天下哪有祖母埋怨孙女的,”转而又说道,“来,过来给祖母看看,都五年了,祖母都没再看你了!” 谢林春抬头凑近钱氏眼前,钱氏干枯苍老的手摸了摸谢林春,定睛看着,这不正是小钱氏的翻版,丹凤眼,自然上翘的嘴角,连这瓜子脸也像极了,已是女儿家的端正模样。 钱氏想她都错过谢林春成长最好的时刻,用这些时间去想那些根本想不通的问题。 “祖母,你快些好起来,如今是春天,牡丹开了,我陪你去赏牡丹,可好?”谢林春柔柔的说道。 钱氏摸摸谢林春的头发,发上带着露水,谢林春的双眼通红,眼中血丝根根分明。 这双眼定是为了赶回来熬的,钱氏心疼的一揪一揪的,转瞬也释然了,最后也就这次。 时间静静的流动,像是补偿这些年的分离,谢林春享受这份最后的相守。 钱氏突然说道:“我们祖孙俩能呆在一起时间不多了,还记得你幼时最喜欢听祖母讲故事,今日祖母再给你将个故事可好?” 谢林春点点头,静静的听着。 故事的开端是座城,发生一次大旱,大旱中不少人饿死了,有个庄户人家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儿为长,男儿为幼,那次大旱庄户人家吃光了所有的粮食外头又是一片寸草不生,地里连田鼠都被吃没了,庄户人眼看大伙都要饿死了,瞧见富人找屠夫买肉,富人有屯粮,这肉可以换粮食,可遍地哪来的肉啊,只有还活着的人,庄户人回去将女儿关起来,打算以她换粮食,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迟早是别人家的人,还不如奉献给自家人换些粮食。 此事被女孩的弟弟知道了,偷偷放了自己的姐姐出去,让她不要再回来了。 钱氏悠悠地说道:“小姑娘彻底明白,原来那份自以为的亲眷,面对生死能如此残忍,她最后为了生存嫁给了一个仅有一袋粮食的傻子,换取活命的机会。” 好好的姑娘家,嫁给了个傻子,为了粮食,更为了能活下去,这才是生如蝼蚁,匍匐前行。 谢林春听出来了,这个小女孩儿就是钱氏,这些她从未听钱氏说过。 “我这辈子,对我最好的就是你的外祖,可惜他死的早,从此之后,似乎这命留下的都是一地狼藉。” 原来也是从残忍的环境中一步步走过来的,残忍的人生下是不为人知的过往,她也是由娇娇女儿柔软心肠熬成如今模样,岁月从不温柔。 道:“祖母,现在都好了,只要你好起来。” “大娘子,你身上的伤……”钱氏问道 谢林春低头复而抬头,牵起钱氏的手放在脸上,道:“没事了,都多久的事了!” 钱氏摸摸谢林春的手,道:“祖母有二事不明,其一,你不怪祖母当初放弃你?” 谢林春摇头,心中翻腾,认真的瞧着钱氏每一个表情动作,生怕少了一个便会少一份记忆,对钱氏道:“你是最疼爱我的祖母,你做什么我都不怪您。” 钱氏瞧谢林春这么懂事,吊了五年的心终于落地了,可还有一事在心中盘亘,遂问道:“还有一事,我杀韦氏,到底哪儿做错了,让你如此帮她?” 谢林春这才开口说出了她的理由,对钱氏道:“祖母,母亲对我与照安好,是因为与阿娘之间的金兰之情,若娶门第高的,没有感情基础,这谢家的继承人指不定是谁,到时,以祖母您的背景根本奈何不了人家。” 钱氏突然哈哈大笑,双手拍着锦被,说道:“我活了半辈子,居然还没你这个小姑娘通透,好好好,我家大娘子往后有出息,我放心了,帮我与惜月说,这些年苦了她因我担惊受怕。” 只有谢林春自己知道,她也不通透,前世要不是韦氏的善良,哪里能知道自己错过什么,辜负了什么。 钱氏指着扎在头上的银针,对谢林春道:“大娘子,帮祖母头上的针拔了吧,扎在皮肉里每动一下都疼。” 谢林春知道这针一旦拔了,钱氏便会离她而去,伸去的手迟迟不愿意去触碰那一根根银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公干的开始 钱氏的棺椁就停在正厅摆着,谢林春一身素缟,拿着纸钱跪在地上,身前放着火盆,大火吞噬了她不断丢下的纸钱,谢奉之迈步而入,也与她一同跪下。 “你回去歇着吧,都几天没合眼了。”谢奉之看着她疲惫的双眸,莫名心疼。 谢林春毫无情绪,眼中也落不下泪来,只是人没有精气神,她摇摇头,对谢奉之道:“熬过头了就不想睡了,阿爹,祖母走前有和您说过什么吗?” 谢奉之从谢林春手中抽过一叠纸钱,眉毛皱成川字,嘴角不自觉的有些下挂,家中的顶梁柱谢奉之竟然双眸又蓄上了泪,一只手扶着额头,忽然,大手一抹,道:“说了很多,多的觉得每句话都重要,听说你祖母头上的针是你亲手拔的?” 是她谢林春亲手拔的,起初她是真的不愿去拔,当拔的时候,亲眼瞧着钱氏安详的闭眼时,竟然觉得心不再疼了。 谢林春低着头,心酸的笑,眼中干涩的一滴泪也落不下,她抹了抹眼,道:“阿爹,祖母说那些针扎在她头上疼的厉害,这么熬着很辛苦,她要走了。” 谢奉之重重拍了谢林春的肩,用粗粝的手砸在谢林春的肩头,欣慰地说道:“好丫头,知道心疼人。” 谢林春不想再谈及有关钱氏的任何事,哭又哭不出,只会更没精神,故意转移话题道:“林春恭喜阿爹晋升为行军司铠参军。” 钱氏要谢奉之的出人头地来了,可自己却走了。 谢奉之滞了片刻,讽刺的说道:“真是悲喜两重天啊!” 外头家仆拿着谢奉之的陌刀匆匆进来,杵在门口,恭敬地对谢奉之道:“郎君,商国公派人差你过去!” 谢奉之转头问道:“可知何事?” 小厮瞧了一眼谢林春,将陌刀捧到谢奉之身边,谢奉之立马明白了,这是要动手了。 谢奉之看了一眼谢林春的背影,怕谢林春埋怨他连钱氏都未下葬就去公干,解释道:“阿爹有要事去去就回。” 说罢,就起身离开。 谢奉之不知这简单的话落在谢林春耳畔有多么心惊动破,前世与今生有太大的变动,她无法再承受家中人再有意外,前世的今夜谢奉之险些命丧黄泉,韦氏愁的得了疾病,正是这次的病落了病根,而后死在别院。 她不想谢奉之出事,不想韦氏生病,她只想家人都好好的活着,可要好好的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她曾和谢奉之提起,让李庸他自己去奉行他的天下归元,与我们何干,我们做好小小的商贾就好了,平平安安一世多好,可谢奉之有他的报复,有他的雄心壮志,这是她无法阻止的。 谢林春丢纸钱的手在颤抖,越抖越凶,竟然一不留神将所有纸钱都滑进火盆中,火势突然哗啦一下窜向数尺,吓的谢林春往后一避,坐在地上。 谢林春瞧见谢奉之在火焰中朝着她笑,一柄细长的陌刀穿过他的胸口,血与火焰的颜色已融为一体,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火,都是红色的。 谢林春起身连滚带爬,跑去武师哪儿抢过刀,跨上马,直冲祁王府方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祁王 祁王府门口左右两侧各站六名府兵,虽刚上值,但闻王府府内飘出的靡靡之音,催的他们也开始飘飘然。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响声之大,令守门府兵忽然警觉起来,再定睛一看,是商国公李庸的兵马,扬扬洒洒,接连不断。 这阵仗来者不善。 其中一名府兵聪明的偷偷溜进去通报祁王。 祁王府的正厅燃着十八树昙花云影银树灯架,每树有九个烛托,这么一点,整个正厅内亮如白昼,各色物件一览无遗,编钟箜篌,古琴琵琶,地上伏跪着一众舞姬乐伎,或有外族胡姬,或有云乐坊的美艳的都知女妓,个个衣衫不整,战战兢兢。 此时的祁王正喝的满脸通红,还时不时的打了饱嗝,正搂着宠姬的腰,压在案上欲行云雨之事,见守门的打破自己的雅兴而懊恼地转头怒骂道:“放肆,给孤滚下去!” 守门的府兵顾不得许多,单膝半跪,对祁王道:“祁……王……商国公李庸带了大队人马来了,看样子来者不善。” 李庸带大队人马来做甚?造反吗?胆大包天! 祁王霎时清醒了,抓着宠姬的衣襟随手往地上丢去,一摸腰间,空空如也,他狠狠的拍了脑门。 糊涂啊!四年前,李庸以突国侵扰为由,将自己手里握有兵权的牙璋给了李庸,转而对守门卫兵说道:“从后门溜出去,找蒋参军前来支援。” 这边守卫领命退下。 那边李庸带着的亲兵杀了守门府兵,由外冲入,祁王府的卫兵自行启动护卫机制,欲上又不敢,人没李庸的多,况且檐上细密的站着弓箭手齐齐对着门口。 李庸就在正厅院外,玄铁盾围护着,一袭厚重的大袖玄色朝服,高冠玉珏,长刀扶立身前,闭目对着里头的祁王,喊道:“祁王,臣有事相报!” 厚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祁王拘着手,眯眼笑对李庸道:“大晚上寻孤,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李庸睁开眼,低头笑了数声,复又抬头,道:“值得,当然值得,这是给白洲百姓看的。” 换言之,他李庸要告诉白洲的百姓,这白洲他将会是王,并非你祁王有多能耐让他惧怕。 祁王听出其意,哈哈大笑,道:“大意,太大意了!黄口小儿还想翻出孤的掌心?” 李庸看着祁王的表情,笑的比他还大声,道:“蒋参军已死,那后门守备去,这尸体估计已经硬了吧!” 蒋干死了,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祁王笑不出来了,得意上翘的嘴角慢慢趋于愤怒,大骂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李庸掏掏耳朵,也不恼怒,悠然的说道:“祁王,人都要走了,臣多少要圆你夙愿!说吧,不说,挺亏的。” 祁王环伺一圈人,李庸左侧乃是李慕,是李庸的儿子,定然不愿,瞧见右侧的谢奉之,身侧站着一个年仅十三的小娘子,据他所知,此人乃是李庸的左膀右臂,私下又是李庸侍妾的弟弟,就他了。 死一个将才,要若干年的培养。 祁王清清嗓子,指着谢奉之道:“吾儿自幼嗜武,还请此人与吾儿切磋。” 切磋是好话,好话里透着诡诈。 谢林春听着就带着危机,对祁王道:“我父武艺无双,先由我,以女代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切磋 李庸的府兵押着郡王而来,郡王是个与李慕一般的年纪的男儿,皆十八光景,生的与祁王有几分相似,目光风流,谈吐随意,见谢林春是个女儿家,即便深陷囹圄,说话也带着轻佻,听的李慕与谢奉之欲上去剁他几刀,两人皆碍于李庸在侧尚做收敛。 谢林春对于这种下流之言,权当未闻,缓步上前。 众兵士渐渐拉开一条道让谢林春与郡王相搏,这条道的两侧有各有两座亭形石灯架,里头的蜡烛还在燃烧。 李庸精锐的目光稳稳的在看。 小郡王站头,谢林春站尾,两人手中的兵刃都是军备用的陌刀,两人同时抽刀,相准对手,寒光森冷,凌厉的刀锋直冲对方而去,耳畔还能依稀听见呼啸的风声。 小郡王欲先发制人,刀锋拦腰横扫向她的腰间,索性她以刀相护,避过凶刃,双锋交汇时,擦出零星火花,谢林春抬脚反向往小郡王头上踢去,小郡王一个激灵,生生挨了一下,这一下,踢得小郡王后退数步,令其蒙头昏脑,谢林春反应快,趁其还未清醒,旋身将刀便连连砍下,形成如暴雨流星般的猛击,震的小郡王横着护己的刀锋被砍出了数个缺口,吓的连连喊停。 谢林春才不听其哀嚎,往其胸口踹了数脚,直将其踹飞至祁王脚跟前,祁王恶狠狠的瞪了小郡王一眼,咬牙说道:“没用的东西!继续啊” 小郡王自幼金尊玉贵,哪受得了这等折辱,当着这么多人面,被人打成这副熊样,还是被个小姑娘,丢人丢出九霄云外去了,一个健步冲上前,出手亦开始狠辣起来,连招打的用尽全力,力道用足十分。 于力量而言谢林春根本不是小郡王的对手,渐渐败下阵来,眼看刀锋划过她的襦裙,正好在就近的胸口下,划开大块口子,相差半指便要损及肌肤内里。 面对两人的对搏,砍声阵阵,惊煞众人,无人不替眼前这个小姑娘捏把汗。 李慕与谢奉之亦看的握紧刀柄欲冲上前。 李庸,谢奉之乃其父,担心属人之常情,而自己的儿子又整颗心都挂在谢林春身上,自从她进队伍中来,进王府前的路上双眸就默默盯着她瞧,片刻不曾离开。 李庸对于两人的心情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谢林春的处境有多凶险,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他向身后两个彪形大汉,虎背熊腰的亲卫示意按住两人,亲卫得令,厚重宽大的手死死的压着李慕与谢奉之的肩膀,力道之大令两人动弹不得,脚跟也随之陷进土中数寸。 两人异口同声的对李庸急喊道:“阿爹,国公” 李庸笑笑,左右一顾,悄悄按下两人拔刀的手,努努嘴道:“急什么,且看着。” 三人的视线又转回到谢林春身上,此时的谢林春已打的有些累了,加之几日未眠,额上渗出了点点汗渍,小郡王此种刚猛的打法只会拖垮她的体力不说,更凶险的还是那小郡王招招往她胸口砍的暴烈,好几次险些一刀毙命,与其相互消耗,还不如利用女儿家的轻盈跳脱迅速制胜,不然,必死在他的体力下。 谢林春一袭白衣,石灯为基,箭步踩上,借力跳向小郡王,幽柔的如初春的雨燕,足尖缓缓压在小郡王的肩膀,小郡王一抬头,此时不待,更待何时? 谢林春的刀尖便毫不留情的压下,只听一声闷哼声,血溅如泉,撒了谢林春一身。 小郡王就地直挺挺的倒下。谢林春从他肩上下来,稳稳的踩在地上,白衣上也沾了点点血渍,虽白衣染血,却艳冠四方。 祁王看着儿子躺倒在血泊之中,踉跄上前,抱着儿子的尸体,嚎啕大哭,转而指着谢林春道:“小妖女,你等着,孤做鬼也不会饶你。” 谢林春微微一低头,行了女子礼,道:“祁王,节哀!”说罢,径自归队。 气的祁王直直撅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商王李庸 一桶冷水浇醒了厥过去的祁王,祁王悠悠转醒,看着小郡王依然躺在地上,血液被冷水冲淡了些许,心还是痛彻骨髓,今夜怕是逃不过了。 李庸手中一直扶着的刀丢在祁王身前,躬身行了大礼,道:“祁王,臣来相送。” 祁王瞧着儿子尸体,万念俱灰,拔开刀,这刀光鉴照人,锐利无双,配他这个王。 他姜复做了祁王这么多年,金樽玉盏,宠姬美妾,逍遥快活,临了了才明白,王不只是个尊贵的头衔,是对权力的把控,他怎么能重欲而轻权呢?他是既糊涂又荒唐。 死前明白也好,总比死了都不明白强。 祁王走前总要有王者威仪,他理理湿漉遭乱的头发,摸摸胸前的衣襟,挺直了腰杆,对李庸道:“这天下还不是你说了算。” 祁王一声长笑,挥刀自刎,郡王与他的血相融,真正成了血浓于水。 李庸只是觉得好笑,这祁王有自刎的豪气,为何没有好好个做王的觉悟呢?白州属于上洲,又有四大粮仓之一在手,好好的棋就被自己的色欲给走成了死棋。 不过,李庸还要感谢祁王的这点爱好,要不是他的纵情声色,哪来他对景帝的觉悟。 李庸一声令下,卫兵就割下了祁王的头颅,将其放入四方的锦绣盒内。 “将祁王妃给我请来。”李庸说道。 众人得令押着祁王妃上来,祁王妃比谢氏年长几岁,一到李庸跟前,就瞧见自己的夫君与儿子倒在血泊中,她就身如其镜,强忍着悲痛,攥着自己的衣裳不撒手,胸中似有万千猛兽在撕扯,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李庸。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陛下不会饶了你们这帮叛军。 李庸让人将装有祁王人头的木盒呈给祁王妃,恭敬的说道:“烦请祁王妃交由陛下,告诉他,我李庸,反了。” 真正是明目张胆,她倒要看看他李庸能活几时! 祁王妃拿着木盒由李庸身边擦身而去,眸光灼灼,仇恨如针,尽数落入李庸的眼中。 谢奉之在一旁提醒李庸道:“国公,会否留下祸患?” 李庸呵呵一笑,眯着眼,毫无波澜地说道:“不差她一个!”转而向祁王府众兵,喊道:“今日吾李庸自立为商王,顺昌逆亡,尔等自行决断!” 祁王已死,王府已破,众人都想活命,纷纷卸兵,半跪齐声喊道:“吾等愿誓死追随商王,赴汤蹈火。” 喊声震天,重重复重重。 李庸满意的闭眼,嘴角缓缓上翘,得意地听着众兵的归降声,甚比妙乐。 再睁眼时,已入更深的夜,时辰不早咯,该回府了,不然谢氏要担心了。 李庸走向无头祁王的尸体前,拿回自己的兵刃,上头血迹斑驳,他下意识的抹在祁王的锦缎衣裳上,看自己的爱刀又恢复往日干净透亮了,方才收回刀鞘中。 李庸跨过尸体,带着李慕、谢奉之与谢林春等,离开祁王府,背对着下头的兵士漫不经心的喊道“祁王所出子女,留女不留男!” 杀戮开启,谁都无法改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神助攻 祁王府后院杀声震天,女子的不舍哭喊,一片狼藉,谢林春虽然有些心软,但也只是微微回头望了一眼,狠狠心权当未闻跟着李庸出了祁王府。 有时人再有柔软也无法阻止山雨欲来的倾塌。 李庸瞧了一眼谢林春,眼底满是赞赏,他赞赏的既是她以十三岁的女儿身诛杀十八岁的小郡王,他赞赏的更是她杀完人时脸上的镇定自若,安稳平和,这等心境哪怕连成年儿郎都要输。 好,真好,不愧是云武堂的文武双全的女弟子,这人也杀了,该办成的事也办成了,他,李庸,便是商王,这天下他有兴趣的很。 只有谢林春自己知道不是她不怕,是前世在敌军俘虏营中见多了,也就淡定了。 李庸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心下不免笑他,当时瞧谢林春身处危境居然急着拔刀的样子,故而对李慕道:“二郎,天色太晚了,送谢娘子回去!” 谢奉之不淡定了,他作为父亲,谢林春这还没成亲呢!夜半三更,孤男寡女,传出去毁女儿家名声。 谢奉之不好直面拒绝李庸,只敢幽幽的开口道:“商王,这……怕不妥吧!” 这谢奉之真是年纪越大越糊涂,他李庸怎么会有这么蠢得副手,当即说道:“走走走,去国公府吃酒。”转头与谢林春平和地说道:“回去与你母亲说,这蠢蛋今夜在国公府陪我吃酒。” 原来她眼中的道,“还好,与阿爹东征北伐。” 哪知不经意间,瞥见谢林春襦裙上被小郡王的锋刃划出一大条破口,隐隐露出裙内细白的肌肤,再往上几寸便是起伏的胸,李慕的心思有些邪了,吞了口口水,转念又暗骂自己是禽兽,居然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有些事情他要学他阿爹,要主动,前世他就是太被动,才被旁人撬了墙角,即便知道她在哪儿,看见她挺着肚子挽着他夫君的手在集市买菜,那幸福的笑脸,令他不敢去打扰她的甜蜜。 前世李慕尊重谢林春的选择,却又难过自己那关,那个男人身边的是他等了整整八年的妻子,那个男人的身边是他的妻子。 八年,人这辈子有几个八年。 可是,她谢林春却选择了一个穷书生,他想过把她抢回来,可那样她会否自此不展颜,自此恨他,恨他拆了她的如意郎君。 她有了如意郎君,可他失了娇妻美眷。 李慕什么都做不了,只是默默的守着谢林春在的那座危城,那座城常年战乱不断,他只能护着这城,护她一世平安,不落外虏之手,成全她所选的,不再念她,不再打听她的一切,他的心也有伤,需要时间来慢慢淡忘,谁会知道,他到死都忘不掉呢? 谢林春如一汪深渊,落进去就出不来了。 他李慕就甘之如饴地掉进这个漩涡,掉的深不见底,怀揣着不甘与无奈。 这辈子一切都来的及,他还有机会。 她的襦裙就是最好借口的开始。 “林春,你下来,你襦裙破了!”李慕说时脸红到了耳根,谢林春低下头,尴尬拿手遮着,从马上下来。 李慕顺势将自己的斗篷拆下来,围在谢林春的肩上,谢林春一抬头,就对上李慕那双柔的如一汪春水的眼,他边给谢林春系斗篷上的系带,边沉稳深情的说道:“打打杀杀这么危险丢命的事,哪是女儿家能做的,我会担心。” 谢林春一时不知所措,复又低下了头,她害怕于李慕的温柔,她怕伤害了他,前世辜负了他一辈子,此生他不能再害他。 上有圆月照双影,奈何只影羡梁燕。 “大娘子,你去哪儿了!”韦氏在不远处厉声问道。 谢林春转头看去,见韦氏带着拢霜,手里抱着披风匆匆赶来,见到李慕,颔首一笑,算是客套,看谢林春身上披风内的襦裙有斑斑血渍,急的眉心紧皱,左右前后细细翻瞧,如此还不罢休,嘴中不停的问谢林春道:“身上哪儿伤了?” 谢林春被韦氏焦急的样子触动了,有人这般关心自己,真好。 她韦氏永远是最慈爱的存在。 谢林春说道:“没事,不是我的血,是别人的。” 是别人的?她谢林春杀人了?她杀了谁,无数疑问盘亘在她脑海中。 左右不过都要问,不如问谢林春,尽量不多牵扯商国公府之人。 谢林春跟着韦氏回府,李慕牵着马转身离去,一个往西,一个往东,李慕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对谢林春道:“林春,节哀。” 谢林春太怕此生与前世一般毁了他,她未转身背对着李慕幽幽说道:“多谢二公子关心。” 二公子,二公子,多礼节的官话。 李慕的钝痛不亚于在战场上所受的伤,这伤在心里。 他与她永远都是这样,南辕北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喜欢你我没错(加更一) 钱氏入土那天艳阳高照,谢氏带着李凝李舒跟着谢奉之送钱氏的棺椁入土下葬,谢林春一路恍恍惚惚,过目之人也是隐隐重重,笑不出也哭不出,哪怕眼看钱氏的棺椁缓缓下入土中,一铲铲的土覆盖在棺椁上,直到土扎实的铺完,竖上墓碑,依旧麻木的流不出,泪眼如被这些土给堵着似的。 直到回到谢府,谢林春呆呆地坐在钱氏的榻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寝堂,这里的点滴都是留有钱氏的生活的回忆。 谢林春躺在钱氏的榻上,枕着钱氏的软枕,望着帐顶,想象着钱氏在她归来前的煎熬,无意间觉得枕下有东西卡着难受。 谢林春起身一顿翻找,发现锦枕内的暗囊内藏着反复折了几折的纸,他摊开一看,这每张纸上工工整整的几个字,有她的名字,有谢奉之的,有谢照安的。 谢林春想应是托周氏教的,这些字练了很久吧,原来钱氏将思念全放在这些字上了,这些纸上还有圆圆的如水纹的几个折皱,能有这样的形状定是泪滴上又干的痕迹。 周氏从外而入,迈进来打算将这些字收起来,免得触景伤情,见谢林春在看那些字,也就释然了,缓缓的说道:“老夫人说,她也想读书,可惜,她没那福气,她让奴婢教她写字,写最在意人的名字,就这,都是写了不知道多少遍才练好的,老夫人也只会写这些字。” 钱氏觉得没那福气,又不是钱氏的错,贫家哪会让女儿家去读书,只会让男丁读。 只会这些字,也是她这辈子只爱着这些人,只在意这些人。 钱氏年岁大了,想写这些字来寄托思念。 人啊,有多思念才会从歪歪扭扭初学的字,练就如此工整。 谢林春将手中写着名字的纸越拉越快,这些有泪痕的纸,这些字皆如撞钟砸她的胸口,她再也忍不住,哗啦站起身,疯了似的跑出了万寿院,直奔自己的折枝院。 正巧碰见来看她的李慕,李慕听闻李凝归来说谢林春人有些失神,他担心她,故来看看,当谢林春从他身边而过,喊她都权当未闻。 李慕瞧出谢林春的异样,紧跟着谢林春去。 李慕跟着根着谢林春急急地入她的寝堂。 就瞧见谢林春伏在矮案上,案前的火盆内烧着火,谢林春伏案而书,笔墨急速,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片,上面写着的不是谁,正是钱氏的名字,钱小蛮,小蛮是钱氏的乳名,谢林春权当是钱氏的名字。 谢林春写罢,走到火盆前,哗啦尽数将所有字全部丢入火盆,火势一下直冲向她,跳起的火星子烧了她一角袖子。 李慕顾不得许多赶忙去拍,温柔地对谢林春道:“林春,人死不能复生。” 谢林春拿着那些钱氏的字,泪水决堤般涌出,整张脸全是泪水,她找不到人说她如今的感受,恍惚的对李慕,说道:“你看这些字,我祖母写的,她独独没有学她自己的名字。” 钱氏爱这些人,把自己放在了后头,放在了一个连自己都记不起的地方。 李慕听谢府的下人说起过这谢府的事情,瞧谢林春痛苦成这样,心里想着,他与钱氏一样,将自己放在了自己都记不起的地方,或许她谢林春忘了,他李慕喜欢她,喜欢到宁愿放手,放她去与别人在一块,并非幼稚而偏执的将她绑在身边痛苦。 李慕抱着她,摸着她的如墨的发,安慰道:“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谢林春想若当初她如前世一样任性,直接闯进去,将事情说清楚,会不会钱氏还活着,不用尝银针入脑的疼,不用为了等她干熬着。 谢林春真恨自己该任性的时候乖顺,该乖顺的时候任性,总做着不合时宜的事 谢林春就这么埋在李慕怀里哭嚎,哭的直抽抽,像个妹妹在兄长怀中哭泣,寻求安慰。 李慕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的陪着她,等她哭够了,发泄够了再陪她说说话。 谢林春哭的没了力气,这才反应过来,跟前这抱着她的,她抱着的是李慕,吓得狠狠推开他,对他毫无半分客气的,恶声恶气的指着门外说道:“你出去,永远不要来谢府!” 李慕坐在地上,全然懵了,他就像被谢林春用了就丢的破布,前一刻还抱着他哭,后一刻便将他推开,他也是人,有自己的尊严,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李慕起身,拍拍飞至他身上的纸灰,还是舍不得说半分狠话,对谢林春道:“我喜欢你,不是罪过,你无须如此,好自为之。” 没人知道谢林春的心,她只是不想让李慕空等,外头繁花多妖娇,何必心心念念的挂着她。 李慕离开谢府后,任由马儿在白州城乱走,身旁的人来人往全然激不起他丝毫兴趣,他想若非要他就该霸道专横些,与兵士相处的那套,才会让谢林春瞧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授意,走到城门前,偌大的城门上挂着祁王与小郡王的尸身,下头的百姓絮絮诉语,说谢府的大娘子十三岁便杀了郡王。 前世,他的尸身许是也如此这般挂在京都燕安的城墙上,刚刚三十而立,膝下无子女,只有挽春一个王妃,他前世活了三十年,今生他可不会再让李承得逞。 论起他李慕也对不起挽春,守了这些年的空闺。 人喜欢一个人就再也容不下另一个。 讽刺,真讽刺。 李慕不想再想这些事,他一扯缰绳直奔国公府。 国公府的下人们正在忙碌,昭阳郡主姜显荣孤零零的坐在长廊上,脸上似乎有泪痕,李慕上前问道:“长嫂,你这是?” 姜显荣速速抹去泪渍,笑道:“没什么,看了几出百戏,多愁善感起来。” 李慕便不再多言,礼貌的点头离去,只有姜显荣忧愁,几日前祁王府大劫,如今李庸自立商王,会与其他叛军逐鹿天下。 其中,就有她手握江左重兵的父亲姜嬴,若两人真两相争斗起来,她是最难抉择的,一边是公公,一边是亲爹。 两个都是强强相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帝王无错 宫阙嵯峨,威仪八方,两侧蟠龙缠柱,龙目圆瞪,不怒自威,恫吓那些心有谋逆之臣,威震官吏权相。 妇人昂首挺胸,手中紧紧捧着锦盒,细步匆匆,拾阶而上,一身白衣在偌大的宫中更显得如蝼蚁渺小。 这妇人正是祁王妃,祁王正在她怀中。 当她迈入甘露殿时,一时积压已久的情绪在见到景帝的瞬间彻底爆发,眼泪簌簌而下,李庸杀他夫君与儿子的仇就看今朝。 祁王妃将木盒举过头顶,深深叩首,叩响水磨石的地,对景帝道:“陛下,叛军李庸自立为王,无视皇族,其罪当诛。” 景帝正从一堆奏折上打朱笔,听闻祁王妃这般言说,缓缓抬头,两侧鬓边多出几缕白发白,发有凌乱,双目疲态尽显,看祁王妃手中捧着的东西,哑着嗓子问道:“锦盒中装着何物?” 祁王妃起身颤抖的双唇,道:“祁王” 祁王装在锦盒内?除了头还有什么! 他李庸真是胆大包天,连皇族中人也敢杀。 景帝猛地从龙椅上暴起,气的背着手在龙椅前来回踱步,越想越不对,他堂堂祁王手里有兵权,为何会被李庸所杀,故问祁王妃事情来龙去脉。 祁王妃素日管理后宅,祁王又喜床笫欢爱,虽对祁王有怨言,郡王还是他们俩的子嗣,夫妻一场怨再大,她还是王妃,稳稳的坐着,只是极少与祁王多言,故对从中之事不甚清楚,只知对于李庸冲进祁王府似入无人之境。 这些还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蒋干,蒋干是他的心腹,可蒋干却没有丝毫讯息。 景帝猜测,蒋干现在怕是已经一命呜呼了。 景帝蹒跚走到祁王妃身边,颤抖着双手打开锦盒,锦盒内飘出一阵恶臭,飞出几只蚊蝇,祁王的头安静的在盒中,双目紧闭。 景帝并未有多哀伤,而是以袖掩鼻,退后几步,不由身心皆寒,这李庸不杀祁王妃让她捧着皇弟的脑袋来无非就是宣誓,他李庸,反了,下一个就是他。 帝位不稳,下臣外心。 五年前,景朝十八路叛军互相争抢,他没怕,越乱他越稳。 五年前,昭阳郡主的密信来说李庸愿意出资造谪仙宫,他看见了李庸的忠心。 三年前,突国兵士在城门撒尿,侮辱景朝,与守城士兵相争,造成两国相争,李庸上书让他给兵,蒋干密报确有其事,他未疑。 如今,谪仙宫只建了地基,成了荒地。 如今,突国仍未攻克,他拨给李庸手下的兵却跟着他反了。 这一切似乎都是事先安排好,做的稳稳当当,滴水不漏。 景帝又回案边不停翻找,他在找三年前李庸上书的奏折,奏折积压如此之多,他是找的很是恼火,一怒之下将奏折全数拂袖在地上,却飘出谪仙宫的基建图。 谪仙宫,谪仙宫。 都是这个杨妃,若非为了讨她欢颜,他也不会去造谪仙宫。 景帝将所有过错推给杨妃,他是皇帝,他不会错,错的是旁人。 景帝想他李庸是一点点让兵权悄无声息地转移至他手,仗着只有他与其子李慕能打突国兵士。 事实确实是只有他俩能打,突国的游牧兵,只有他们吃的准这些不按规章的打法。 如今他根本奈何不了李庸,他李庸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人有人,这十八路叛军如今经过时间的倾轧攻克,变成了两路。 一路是建州的粱王姜宏。 一路还是其亲家平康王姜赢, 再加李庸这黄须儿,还自立为王, 事情好玩了,甚至变得有趣。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他景帝愿意坐山观虎斗,顺道捡捡漏。 景帝摸着自己的椅子,这椅子,还是他的。 祁王妃瞧景帝得意的表情,他并没有因为祁王的死而哀伤,反而露出得意的笑,祁王妃心中咯噔一声,有预感似乎不好。 祁王妃轻轻唤了一声景帝,景帝这才回过神,轻慢地对祁王妃道:“王妃无须担心,祁王的命朕记着,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要什么时候,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这是拖延时间,他根本没那能耐来为她报仇,还说好听的话来搪塞她。 祁王妃一歪,坐在地上,不知她来找景帝会是这样的结局,笑着想,难怪李庸会放她走,是看她来送死啊! 她儿子和夫君的命呢,着景帝是不打算报仇了,她还活着做什么。 祁王妃知道自己等不了这么久,她报仇心切,想立马让皇帝出兵伐了这叛臣,好为自己的儿子与夫君报仇,当下报仇无望,故而将锦盒一搁,骄傲的起身,指着景帝鼻子骂道:“汝弟被奸佞所害,尔身为皇兄,不报弟仇,窝囊如刍狗,如此君主何故坐于庙堂之高?受万臣百姓拥护。” 祁王妃字字珠玑,铿锵有力,直击景帝脆弱的内心,景帝暴怒而起,喊来内侍,内侍前来,景帝指着祁王妃,恶狠狠地下令道:“祁王妃犯上不敬,乱棍打死。” 外头击打声渐轻,祁王妃鲜血染就白衣,成片刺目的红,这双眼到死都未合上,真正是死不瞑目。 待景帝冷静下来,方觉自己做的有失偏颇,这祁王妃是应国公之女,她将其乱棍打死,这不正是更与权贵交恶吗? 景帝转念又想,不对,是祁王妃大逆犯上,死不足惜,对对对,就是这样。 景帝如丧家之犬,颓然坐在椅上,瞧着皇椅上的蟠龙,连它也在笑他,笑他无能。 这景朝百年基业可不能毁在他手里,就算毁了也是杨妃的错,是她迷惑帝王,红颜祸水,不死何为? 鸽子飞过山川大河,停在商国公府李庸的院外的石灯上,家仆抓住鸽子,送到正在早起李庸的门房外。 李庸披散着头发,谢氏正在为其梳头,见家仆手中拿着鸽子,放下木梳,伸手接过,递给李庸,李庸拆下鸽子脚上的小纸,寥寥数字,尽数其内,他呵呵一笑,自言自语道:“疯子。” 谢氏也不接话,将冠端正的置入头顶,以簪子固定,道:“郎君,可中你意。” 李庸对着铜镜细细一瞧,虽然见有白发,满意的点点头,牵过谢氏的手,摸着她有些老去的脸颊,瞧见鬓边有根白发,伸手将其拔去,对着钱氏叹气道:“当初爱哭鼻子想家的小娘子也老咯!” 谢氏摸摸鬓发,红着脸低头笑道:“不老就是妖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理由 外头春日正好,暖意令人懒散,鸽子飞出了李庸的寝堂。 谢氏靠着李庸肩膀,这个肩膀她靠了一辈子,从只会哭鼻子小娘子开始,到如今子女膝下,半老徐娘,她觉得上苍垂怜她。 虽然她是侍妾,但主母窦氏对她宽厚,郎君钟情,她只要好好守着侍妾的位置,不做其他肖想便可。 “郎君今日不去都护府?”谢氏问道 李庸摇头,看着窗外的暖阳,搂着谢氏,在她臂膀上摩挲,难得享受这惬意的时光,这些年因公忙的不得了,好久没有这么搂着她了。 他记得那时候看谢氏独自躲在长廊角偷偷地落泪,他上前询问,才知是窦氏的陪嫁婢女,如今远离家乡,想家了,那样子真让人心疼,他递了帕子上去,她摇摇头,用袖子擦擦脸,说怕脏了他的帕子,转头像见着鬼似的跑了。 年轻真好,哪怕平常初遇都是如此诗情画意,可是,同样的年轻,他的二郎为何总是郁郁寡欢呢? 李庸想起那日李慕去找谢林春回来便一直闷闷不乐。 “玉娘,最近二郎可是和林春闹上了?”李庸对谢林春的称呼由谢大娘子,变作直呼其名。 而玉娘是谢氏的名。 李庸这么问,谢氏顿了片刻,她问过李慕,李慕也只是叹气走开,落寞的令人心疼,故对李庸说道:“妾问起过,二郎他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再大还是他李庸的儿子,儿子肚子有多少蛔虫当父亲的能不知道?他那二郎除了谢林春和打仗其他的事情都不是事。 他能这样失落定是与大娘子起了矛盾。 想想往后二郎若娶了谢林春定是个惧内的,他倒是挺中意这儿媳的,从前不觉得,自从她杀了小郡王开始,他李庸就觉得这丫头好好教,能胜过其父,其父又忠于他,这层关系牢靠的不能再牢靠了,总比与姜显荣来的更亲些。 说来也怪,本来五年之约可下聘定日子,奈何她祖母亡故,三年孝期在身,又得拖着了,这一拖二郎就二十一了,二十一也不小了。 拖的时间久了不是好事,与其如此,还不如找个理由把她绑在国公府,省的横生枝节。 “有些事早做准备。”李庸提醒谢氏道。 谢氏跟着李庸多年,他心里想什么她都知道,这就是心意相通,她牵过李庸的手,实实拍了几下,奸诈地朝李庸笑道:“郎君放心,这种小事。” “阿爹,阿娘,李舒这坏家伙,又拿虫子吓我,你们也不管管。”李凝咋咋呼呼地跑进来,见李庸搂着谢氏,嘻嘻一笑,背过身去,面上不敢调侃,心想都老夫老妻了,还会如此风花雪月。 李凝来的猝不及防, 李庸搂着谢氏的手倏地放下,干咳一声,起身出去,恶狠狠地瞪了李凝一眼。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李凝与李庸一对眼,吓得李凝不敢看李庸,只敢别过眼去看门边的那副画。 谢氏别过一侧,对着镜子理理被靠乱的头发,细声细气地说道:“你阿爹如今是王,你好歹是郡主,这么冒失像话吗?还和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我在你这年纪早生你了,也只有你阿爹舍不得你,想留你再陪他几年。” 谢氏见李凝撅着嘴,身子不停的晃,全无贵族女儿的样子,更为生气,呵斥道:“站没站相,迟早将你嫁给贩夫走卒。” 李凝见谢氏真恼了,缩着脖子,跪坐在谢氏身后,边上前贴着谢氏的脸颊,边给谢氏捏肩,撒娇的说道:“好阿娘,阿凝知错了,你莫生气。” 女儿撒娇,最是柔软。 谢氏霎时既没辙也没了火气,牵过李凝的手,温柔地与她说道:“你阿爹在外头拼命,我们做不到帮衬着他,但是一定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你不是寻常人家女儿,要端庄持重,你关系到的是整个家族的脸面。” 李凝沉静地低着头,她知道谢氏说的有道理,是她自己冒失,可她管不住自幼的习惯,她在云武堂习武,自由自在,举手投足不用受着与妹妹们一样的礼教约束,她受不得拘着,她会发疯。 谢氏看着李凝的神情委屈,她也不想逼着她一下子成为贵胄女眷,她只能潜移默化的多说,多劝,希望她一点点改。 李凝乖巧的点点头,谢氏见她如此,证明李凝多少听点进去,不像以前排斥的厉害,直接与她明情况,不过以李庸的脾气,他看中的人,他要做的事,无论是何办法都要弄回来。 谢氏转念一想,将问题归咎为两地之因,两人只要在同一屋檐下总会有感觉的,这叫日久生情,可比儿女情长更牢靠,故意叹了口气,对李凝道:“我这几日总是梦见你外祖母,你外祖母最疼你这表妹,我想让她来国公府陪陪我,我看着她如看着李外祖母。” 李凝当然喜欢谢林春在国公府,两人可以同吃同睡,当即便答应下来。 谢氏故说道:“让你舅父来国公府一趟,就说我有事寻他。” 李凝迫不及待的就起身,被谢氏了拽回来,谢氏担心李凝这个单纯的姑娘会直接去找谢林春,让她中途有机会找借口,遂对李凝道:“此事不可与你表妹说” 李凝狗腿的点点头,道:“是,阿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射箭 都护府在离祁王府不到百米的地方,里头既可住人也可办公,里头的府兵比国公府的还多。 内院设白州各县乡呈报上的日常内务,外院设有箭靶良弓,刀枪剑戟,专门训练府中的府兵。 正值午时,李慕跟着李庸从内院出来,李庸从弓架上拿下弓,顺手从箭筒内抽出一支箭,箭上弓身,将弓拉成满月,对着箭靶上的把心,眼眯成一线,红心在前。 李庸手一松,羽箭破风直冲把心,只听嗵的一声,正当红心,李庸满意的笑着,将弓递给李慕,故意问道:“前些日子有密报,说那獠杀了祁王妃,二郎有何看法?” 李慕从箭筒拿出三支羽箭,齐齐上弓,对李庸的道:“太蠢。” 李慕将弓对准把心,羽箭“嗖嗖嗖”,脱弓出弦,在空中竟相追逐,次第深深钉进靶心,直接将李庸的羽箭给打落,看的李庸抚掌大笑,对李慕赞不绝口。 李庸背过手,这是他早料到的,他就先瞧瞧景帝又没有本事对他出兵,那天景帝一定是想坐山观虎斗的态度惹怒了祁王妃,发生口角,才导致景帝出手杖毙祁王妃。 这个蠢货原本可以借此收买应国公的信任,给自己多添助力,祁王妃是应国公的嫡女,应国公与建州梁王姜宏莫逆之交,他这把祁王妃给杖杀是给自己树敌。 下面三足鼎立,上头形同虚设,他这皇帝等同于无形。 应国公会恨他李庸和景帝,不管景帝要如何做,他都要想办法先收拾梁王姜宏。 建州敖乡有众多铁矿山。 建州缺的是粮 姜宏喜屯兵器。 而他李庸最缺的就是兵器。 李庸瞧了眼堆在角落横腰截断的剑,重重的叹气。 门外一阵长戟相撞声,两人纷纷朝门外望去,见谢林春带着灵均素衣罗髻,罗髻上簪着珍珠,手中拿着食盒,李庸朝守门府兵摆摆手,府兵撤了拦路,李慕就瞧见谢林春款款走来,裙摆微动,小步轻移,怎么看都不像个会武的女子。 谢林春朝李庸和李慕行了女子礼,对李庸道:“姑母让我来送午食。” 李庸心里笑笑,送午食?国公府这么多下人不能一定要让她来送,这谢氏是来向她邀功啊,告诉他谢林春今日来国公府。 李慕想到那天的事,心中还生着闷气,也不与谢林春客气,自顾从箭筒里拿出羽箭,不停的射,李庸在一边瞧出端倪,自己心下也有计较,拿下巴示意李慕手中的弓,问谢林春道:“可会?” 云武堂惯用兵器乃刀,也习惯用刀,对于羽箭,虽然也教授,但并不重视。 谢林春曾摸过羽箭,但和行军打仗的李慕相比又尚欠火候,于是朝李庸摇摇头,权说不会。 但在李庸眼中又是另一番想法,这云武堂能成立都是他出资所立,表面是江湖门派,但私下只有他最清楚,那一文一武两师父都曾是他的至交,文师父孙策曾是国子监祭酒,武师父郑功曾是军中校尉,两人志向相通,如伯牙与钟子期,皆愿辅佐景帝,开创盛世,奈何景帝大肆造行宫不听劝解,两人故而愤然辞官,哪知景帝狭怀私怨派人中途暗杀此二人,被李庸所派之门客救下,私造了通关文牒与路引,改名换姓,将其安置在云州白鹤山,两人一文一武,创立云武堂。 谢林春说不会开弓拉箭断是不可能的,郑功他可是好手,李庸也不戳穿,这种小事练练便可,他拍拍李慕的肩膀,李慕转身,李庸直说让其教谢林春射箭。 手把手教射箭?那是算最亲近的倚靠,李慕前世今生都未曾和谢林春有这么亲密,即便加上上辈子的岁数都比李庸大了,还是会耳根红。 谢林春亦是,可明面又不好推拒,只能硬着头皮上,就如同她不想去国公府,却因谢氏思念祖母,让她陪她一段时间,她先以要回云武堂为由被谢奉之狠狠打了回来,全说会和师傅告假,又说家人重要,这下她再无理由回绝。 谢林春一直怀疑这是个套,说不上原因,先是谢氏的相邀,后是这谢氏给她安排的寝院,就在李慕的隔壁,商国公府这么多院子为何偏偏给她这个住所。 而后又说是李庸嘴刁只吃的惯自己府中的食物,府中要将国公府的匾额换成商王府,人手不够为由让谢林春帮忙送午食,这哪是陪谢氏,这是陪李慕啊! 谢林春斜了眼李慕,任李慕牵着谢林春的手开工拉弦,李慕的脸近的就在她的边上,近的能闻见谢林春身上的香粉味,整个脑子只剩嗡嗡嗡直响。 两人都尴尬的绷硬着身子,心思都不在射箭上,谢林春下意识的挪了挪身子,想离李慕远些,可拉弓的范围就在那儿,能躲到哪里去。 羽箭射出直接射偏了把心,李庸毫不在意,反而被钻了空子,对谢林春道:“林春呐,你是新手,多来都护府练练,让二郎教你!别荒了这身好本事,往后啊就里来送饭吧。” 这目的已然明显,这一连串的事是李庸搞的鬼,谢林春觉得自己想从国公府回去是奢望了,自己掉进了个深坑。 “林春,来来来,进去一块吃!”李庸笑着招呼谢林春,李慕这才放开手,任由谢林春跟着李庸去,自己自行跟上。 四人一同进内院,谢林春第一次进都护府,上首是一张矮案,案上整齐地放着成堆的竹书。 灵均将食盒中的午食拿出,搁在下首左侧一张干净的案上,摆好竹著,李庸与李慕落座,招呼谢林春也一块来,谢林春推说已在国公府吃了。 哪知谢奉之从外头跑进来,对已坐下准备用食的李庸说道:“商王,探子来报,说再过两日姜宏与姜赢要带兵攻打白州了。” 这是李庸没有预料到的,他早该料到姜赢会横插一脚,还妄想他帮着自己搞姜宏,因为有姻亲的关系。 李庸撑着矮案,看着案上的小食,面不改心不跳,挠挠额头,呵呵的干笑道:“吃!” 谢奉之却急干锅上的蚂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李凝的愁 “商王,您还吃呐,您不急呐?”谢奉之像个没头苍蝇在原地转悠,李庸还在悠闲的吃着,谢奉之扶额继续说道:“不是,您能不能急个给我看啊!探子来报说姜宏与姜赢两方共佣兵五十万。” 李庸嚼着吃食,眉毛一跳,佣兵五十万,太看的起他把他当对手,白州城全部加起来也仅有四十万,他瞧了一眼李慕,道:“二郎,可有胜算?” 李慕瞧谢林春静静的坐,她也是云武堂出来的,对行兵布阵应该懂,居然不发一言,故问谢林春道:“你觉得我有胜算吗?” 谢林春低着头,喝了一口水,望向外头的暖阳,反问李慕道:“二公子常年征战沙场,心里还没底吗?” 二公子?叫的太生疏了。 李庸笑说道:“林春啊,往后都是一家人,叫二公子生份了,和伯父一般叫二郎便可。” 李庸都这么说了,谢林春没有拿乔的道理,她低头允是,李庸满意的点头,转而看向李慕等着他的回话。 李慕吃完午食,搁下竹著,对李庸说道:“二十万足矣,他们可比那些游牧兵好打。” 二十万对五十万,简直狮子大开口,李庸心下忐忑,却又不得不对李慕的行军天份佩服。 这些年打下来都是常胜将军,斩首不计其数,军功垒高,和当初那个出手杀人都会吓得不停拿帕子擦血手的少年判若两人。 谢林春见两人都吃完午食,让灵均收拾碗盏,自己则从食盒中拿出两块帕子,先递给李庸,继又递给李慕,李慕接过帕子,指尖无意触及细滑的肌肤,想到先前教她射箭的亲近,愈发脸红,抹抹鼻尖,长睫微低,将视线转向别处。 灵均收拾完,谢林春将帕子收回,起身对李庸道:“李伯父,二郎,我先回府了。” 李庸点头摆手示意她回去。 谢林春领着灵均自顾离去,李慕瞧着谢林春慢慢融进阳光中的身影,像是回到前世,她也是这般总是让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谢林春与灵均坐上马车,灵均抱着食盒,马车外的百姓的催促声让谢林春撩帘看去,四个狱卒托着个死人往南城门外的乱葬岗去了,死人身上都是一个个溃烂的血洞,血洞中还扭着几只蛆,脸已被打的看不清五官,围观者无不掩袖逃遁,纷纷说,这病是要传染的。 谢林春看的不禁泛起恶心,撩下帘子也不愿多瞧,心想自己太多事。 谢林春一路回了国公府,再下马车已到了国公府外的乌头门,再入门内抬头瞧见国公府的匾额已换成商王府。 李凝气冲冲的跑出来与谢林春撞了个满怀,她揉揉胸口,娇斥道:“小蛮子,我嫁不出去就寻你。” 谢林春也挨了疼,揉着胸口,被李凝气笑了,道:“你嫁不出去和我有什么相干。” 当然有相干,胸都被撞瘪了,没人要了呀。 李凝霎时看见谢林春懵着的脸,一扫之前在谢氏那儿的气愤,拽着谢林春的手要她和自己去骑马,让灵均独自领着食盒去回话。 谢林春就像个陀螺被李凝给拽去阍室后头的马厩,马厩大的吓人,肉眼一看,里头养的马多到估不出数量,谢林春也是大致猜测有几千匹之多。 这里虽说是马厩,但也是下人的住所,每日都有值班的下人给马儿喂食,这的马有很多,李凝拍拍其中一匹白马的屁股,道:“二兄长最喜欢收藏马,这个便是白蹄乌,有突国血统的,二兄长说要将天下好马都收集起来,天天换着骑。” 原来李慕喜欢藏马,谢林春觉得自己真是一点也不了解他,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居然连他喜好也不知道,白认识他了。 李凝随意挑了两匹马,将马具搁好,翻身上马,谢林春亦跟着。 两人一路跑去郊外策马狂奔,风拂过耳,酣畅淋漓。 两人跑够了,一扯缰绳,皆下马去,将缰绳绕在掌心几圈,全当散心走路,也不知李凝想到了什么,忽然问谢林春道:“小蛮子,你会嫁于我二兄长吗?” 谢林春脚下微顿,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李凝怎么想起这茬,她一直不想嫁李慕,但是如今李庸都插手管这儿女情长这种小事了,谢林春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改写自己的命途,她只想和家人在一起,好弥补前世任性带来的遗憾。 谢林春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李凝,只能选择静默不语,李凝也看出谢林春的迟疑,又问谢林春道:“二兄长哪里不好了?你为何不喜欢他呀!” 这话问的谢林春更加牙口无言,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这是相处下来唯一的感觉,她一直觉得李慕就是兄长般的存在,遂问李凝道:“若你阿爹要将你嫁于你一直都熟悉,却从来没有往如意郎君上想的人,你会嫁吗?” 李凝歪着头,又想起谢氏在商王府兴奋地给她看各府郎君的背景,愈加心情憋闷了,眼泪漱漱而下,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 谢林春被李凝突如其来的眼泪弄的不知所措,并不知晓其中之事,伸手掏出帕子给李凝拭泪,问李凝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李凝吸吸鼻子,委屈地说道:“阿娘在给我选婿了。” 李凝十五了,是该出嫁了,寻常贵女十三就要嫁人了,因为受李庸宠,李庸不舍,才拖到十五。 在谢林春眼中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了,但是在李凝眼中却像天塌下来一般恐惧,李凝红着眼眶,大大的双眸中还有未滴下的泪,对谢林春道:“我害怕!” 谢林春想不到素日胆子比老虎还大的李凝会害怕,可嫁人有什么可怕的,但想到前世自己与窦显私奔也有这种心情时,也就释怀了,在从小的府中呆惯了,周遭都是最亲最爱的家人,突然到一个陌生到全是外人的环境下没有一个亲人是会怕,这是需要时间的磨合的,总比李凝前世去和亲来的好。 风吹的卷起李凝额前的发,李凝用袖子一抹脸,无望的看向前方,似乎嫁人是件无底深渊,低低的自语道:“若我嫁了,就再也见不到阿娘与阿爹,再也见不到李舒那个大坏蛋,更见不到二兄长,还有小蛮子你,我会郁郁而终的。” 谢林春摸摸李凝的背,权当安慰,李凝却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妥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乱葬坑 数日后早晨,明花新柳,小雀鸣叫,谢林春与李慕的院子紧挨着,仅有一墙之隔,李慕穿好袍衫,盥洗完毕,正准备南城门练兵,这场仗虽然李慕不放在眼中,但是还是要做好迎战的准备。 虽然李慕说二十万对阵五十万他很轻松,他只是不想李庸担心,打仗这种事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李慕刚跨出院门,见谢林春半蹲在院外的花圃边俯身赏花,灵均提着盛水的木桶走来,木桶中放着浇花的木勺,李慕拦住了灵均,摆摆手,示意让她下去,灵均点头,缓缓退下,站在一侧,李慕提着木水桶朝谢林春走去。 谢林春听到脚步声觉得这脚步声有些重了,不像女儿家的轻慢,想到灵均提水,应是提着重物才有的,也未多想,更未回头,而是向后伸手道:“将水勺给我。” 李慕舀了一勺水,将水勺递给谢林春,谢林春伸手接过水勺,往花圃中浇了水,道:“世人常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说花瞧咱人的世界是何样子?她可有忧愁烦恼。” 醒来这么久了,李慕极少笑,一来前世被最亲最敬重的兄长所杀,心情委顿,二来心仪之人近在咫尺却远如山海,李慕笑不出来,却被谢林春一句无心之语给逗笑了。 李慕觉得谢林春真是闲的,什么都能想,连花想什么都要去琢磨。 李慕抱胸歪着头,咧嘴闷笑,两颗亮晶晶的老虎牙探露出来,极力克制笑出声的冲动。 谢林春总也听不到灵均的回应,转身看去,惊现李慕就近在跟前,吓的往后一退,右脚眼看踏进花圃中去。 素白的丝履踩脏了就不好看了。 李慕伸手去拉谢林春手臂,又一拽,以为习武之人能稳当的停下,哪知他力道太大,谢林春即便学过武,也禁不住这么拉拽,身子顺势向前倾。 李慕将胳膊一拦,横在谢林春胸前,谢林春抓着李慕的胳膊,这才停下来,别过头去看李慕,四目相汇,两人迅速分开。 谢林春退后几步,尴尬的行了女儿礼。 李慕礼貌的点头,见她足上的丝履总算逃过一劫,没有踩进土中。 李慕憋着笑,转头便走,背着谢林春,一本正经地说道:“有空多想想鞋履的感受。” 李慕抬头见日头照在他身上,有些刺眼眼,饶是如此也是暖洋洋的,心想为何今日的日头都比往日来的舒适。 谢林春看站在不远处捂嘴偷笑的灵均,小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啊,明明知道李慕在身后也不吭一声。 谢林春气的转头回屋里,灵均想起前一日谢府的拢霜来找她让她传话给谢林春,遂去追她。 待谢林春坐好,灵均便凑上去,道:“大娘子,昨日拢霜姐姐来找过我让我请你回谢府一趟。” 谢林春斜了一眼灵均,没好气的说道:“何事?” 灵均摇头说不知,只说让她回去一趟。 会是何事?一般能让拢霜来报定是府中有大事。 谢林春与谢氏打了招呼,坐着马车一路回谢府,见府中家仆武师全都没有,韦氏躺在榻上,五岁的谢筱春在院外玩,见谢林春来,甜甜的抱着她的腿,喊道:“长姐。” 谢林春一把抱起谢筱春,疼爱的亲了一口,谢筱春搂着谢林春的脖子,贴着谢林春的脸,转头对寝堂内的韦氏道:“阿娘,长姐来了。” 韦氏这才强撑起身,由拢霜扶着出来。 韦氏白着脸见到谢林春突然就哭了,啜泣道:“大娘子,你阿爹这几日要筹备战事未归家来,你帮母亲与你姑母说让她调度些府兵出来,帮我找找挽春可好?” 找挽春?挽春出何事了? 谢林春问韦氏来龙去脉,韦氏才说,原来昨日晨时听闻赵二在狱中身故,说是得了重疾,不治而亡,韦氏与拢霜花园中谈及此人,不慎让谢挽春无意听见,知道生父是赵二,谁的解释也不听,受不了跑了出去。 韦氏早派家丁武师出门寻找说是向南门去了,谢林春想起前两日在马车外的那个死人,也是往南门去的,心想该不会是赵二吧。 景朝白洲东西南北四个门都有乱葬坑,一般是战后清理战场,丢死尸的地方,还有一些疾病无家之人,怕尸体腐烂传染疫病, 谢林春记得若是正式两军对垒,是封锁城门,所有人都出不去也进不来,如今还未开战,只是加强戒备,盘查会更紧密,并不阻碍通行,挽春万一胡闯乱撞进入某些设有埋伏的地方。 这可如何是好,这不是借不借到的府兵的问题,是挽春多呆一刻就多一份危险,再说就算借到府兵,如此大规模的出动府兵会打乱李慕的整个作战计划,及行军机密。 不行,不能把事情搞砸。 谢林春急急放下谢筱春,她记得城南植被多,她给自己套了件绿衣,找了个包袱塞了一件葱绿的披风,系在身上,跨上马去西市,在铁器铺买了一把刀,单枪匹马冲去南门。 午后莫名天暗沉下来,吹着阴风。 李慕与参将练完兵,在城楼上,夹道两侧树茂草绿,欲行前处,豁然开朗。 李慕双手撑着城楼边,赭红色的披风猎猎而动,参将在侧与其谈话,两人商量如何排兵摆布阵,分析地势,预测气候及对方将领是何许人。 李慕往城门下瞧去如百姓蝼蚁般纷纷打算换座城保全小命,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个骑马的绿衣女子,背上背着包袱,手中拿着刀,这背影化成灰他李慕都不能忘,此人正是谢林春,他骑着马一路往乱葬坑的地方跑去。 她去那儿做甚? 李慕记得去乱葬坑的地方多是些恶心的尸体,万一染了什么恶疾可遭了。 李慕匆匆下城门,跨马追着谢林春而去,离白洲而去的百姓见马要通过,纷纷拉出一条道。 李慕朝谢林春喊道:“林春,你去那做甚。” 谢林春闻言全当未闻,头也不回地自顾自的往乱葬坑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险境 乱葬坑在四个方向的城门皆有挖,里面都是除了因战而亡的一些白骨或者新抛入得病死的,或是乞丐等都是无主认领的死尸,里头散发着恶臭。 谢林春赶到后,被这恶臭熏的有些想吐,她虚掩着口鼻,下马四下寻找挽春的身影,找了一圈并未发现她挽春的踪迹,挽春会去哪儿呢? 谢林春不敢往下想,前世她对不起这个妹妹,挽春死前的眼神还历历在目,还有那死前席话,如同鱼骨般刺在她的心间。 她可不能有事啊!她到底在哪里?这城外如此大,她要到哪里去寻她。 跟在后头的李慕也策马前来,看谢林春慌乱无措,鼻尖微红,急的漂亮的丹凤眼中全蓄着泪。 李慕知道这乱葬坑还有一条小径,他虽然不知谢林春来乱葬坑做什么,但如今看来只有寻人说的通,他对谢林春道:“往回走有一条小径,我们去那儿看看。” 谢林春扭过头,如见希望般,跨马上去,调转头跟着李慕而去。 谢林春跟着李慕骑马入径,小径深幽,两侧有许多竹笋,满径野花,红黄紫粉,小巧动人。 如此景致奈何两人毫无兴致,只顾着找人,行到深处,还有两条分叉路,李慕这才开口问:“林春,你要寻谁,我们分头找。” 谢林春知道李慕战事吃紧,不想耽误大事,遂开口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找。” 李慕知道谢林春的想法,战事再吃紧,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李慕轻轻的说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来的快,不差一时半会。” 谢林春屈服于挽春的处境,便说道:“挽春。” 李慕点头,约定时候在此相聚。 两人在小径前分道扬镳。 谢林春看着一望无际的绿树红花,想着李慕那里会不会早就找着人了,想着再往里头瞧瞧或许人就在里头。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冲入谢林春的耳中,那声音大喊道:“你别过来,我阿爹不会饶了你们的,我长姐也不会饶了你们的。” 谢林春寻声找去,挽春拿着簪子在空中乱画,前面有几个士兵,如狼似虎的靠近挽春,想上又躲着她手中的簪子。 谢林春一看这些士兵就不是李慕手下的,李慕向来治军从严,不会如此放任手下为非作歹,欺凌弱女。 李慕最厌憎以强欺弱。 谢林春下马,悄悄拔刀出鞘,依稀能听见刀锋细微的划过刀鞘声。 那些士兵手伸向谢挽春,如此佳人,怎能放过,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女色中,其中一个便被谢林春从身后捂嘴割断了其喉咙,血溅五尺之高,吓的身边身旁被色所迷之人霎时清醒了。 挽春见血,惊叫出声,这声之大令在另一端找人的李慕警觉起来,调转马头,直奔谢林春去的那条小径。 自己兵一死,其余人都打了个激灵,转而将目光投向谢林春,那样子如要吃人般,恨不得生吞活剥了。 挽春害怕的喊了谢林春一声长姐,谢林春摸摸他的脸,将挽春护在身后,淡定从容,今日谁要敢伤挽春一分,她谢林春以命相拼。 谁知,谢林春只注意跟前士兵的动向,一步步挪到马边,却没注意其中一名卫兵在角落处点燃了一枚窜天虎,窜天虎“呲溜”冲上云霄,在空中爆开,事态便一发不受控制,一阵车骑战马之声震天而来。 站在地上都能感受道沉闷的震感。 谢林春大惊失色,这是姜宏和姜赢的大军。 探子来报不是两日后出兵吗?从出发地到白洲城最起码要半个月,这探子要么反水,要么传出假消息后,已死, 现下不走,到时就走不了了,要速战速决。 谢林春的刀光在半空中划出数道网,士兵应声倒下,挽春整个人都吓傻了,抖如筛糠。 谢林春急急的将挽春扶上马,她则坐其后,护着挽春。 两人策马狂奔,一支箭矢破风从谢林春身后急速而来,锋利的箭尖擦过谢林春细滑的脸颊,拉出条一条血痕,紧接着更多的箭矢,数只齐发,甚至更多,其一只中射中了谢林春背上的布包,所幸布包内有披风,却也令谢林春惊出一身冷汗,箭矢的箭尖与她的背仅差一纸之隔,肌肤甚至能感觉那箭就頂着自己的背。 谢林春想她死无事,可她死了谁护着挽春 谢林春更紧的抱着挽春压低身子,以免流箭射中自己,让挽春身处更大的危险。 两人与李慕相遇时,李慕多年行军经验,一看便知,大事不好了,并未过多的言谈,而是抓紧时间回城,准备迎战。 白洲城南门近在咫尺,城门早已关闭,城外也已无人,城上的参军正担心李慕未归,急的团团转,前头有密报,探子被杀,情报有假,说五十万大军已到白洲城外预备突袭。 正当此时,就见两匹马匆匆而来,参军在上头眯眼一看,后头的正是李慕,赶紧喊人大开城门。 城门一开,李慕三人陆续进了城。 李慕来不及与谢林春告别,径自与参军上城门,商量破敌之计。 谢林春带着挽春共骑一马,往谢府向而去,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李慕,扎眼的赭红色披风。 将者,城为盾,兵为刃,天下为图,所及之处,皆为王土。 挽春与林春一到韦氏的瑞和院,韦氏倏地从矮椅弹起来,想想又觉得挽春行事不过脑子,又生气的坐回去,手里头一直捏紧的帕子却松了。 韦氏揪着的心安稳了,让拢霜屏退左右。 空空的寝堂只有韦氏,谢林春,及挽春。 韦氏看谢林春脸上有伤,越发生气对挽春呵斥道“跪下!” 挽春知道自己险些惹大祸,扑通一声跪下,低着头道:“阿娘,挽春知错了。” 谢林春从未见韦氏发这么大的火,也不敢为挽春求情。 韦氏质问挽春做事为何不过脑子,她未设身处地的站在挽春的角度想事情,人之大事,莫过生死。 韦氏就瞪着下头的挽春,道:“平日白教了你许多,如今南城门打仗,你也敢冲去?你好日子过到头了吧!” 韦氏多想她能顶上一句嘴,好让她知道挽春心里在想什么,可说了这许多,挽春依旧不发一言,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韦氏更气了,道:“你给我跪去院外头,别在我眼前碍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生父 战争的夜并不安静,哄闹厮杀声令人心惊胆寒,南城门处还有大片火光。 挽春跪在瑞和院外,身侧站着拢霜,对于韦氏的怒火,拢霜不好管,也不好多说,一来身份,二来这次挽春确实做错了,若为她求情,便是害她。 谢林春拎着两张矮凳合上韦氏寝堂的门,走向拢霜,让拢霜进屋伺候韦氏。 拢霜应是,迈入寝堂。 谢林春转而将矮凳放在韦氏种的牡丹花圃边,转而走向挽春,慢慢蹲下身,对挽春道:“起来吧,母亲已经睡了,跪了这么久,跪疼了吧。” 挽春低着头,不发一言,也不接谢林春的话。 谢林春第一直觉是挽春有话闷着,不敢说,心里有疙瘩。 既然如此,谢林春与挽春耍了个心眼,走到她身侧,扑通一声和她跪在一块,道:“此事我也有错,我不该去找你!” 找她有错吗? 挽春惊讶的歪头去看谢林春,瞧见谢林春脸上被处理过的伤,问道:“长姐此话何意?你错在何处?” 谢林春这才说明原因,道:“我犯了一个和你一样的错。” 挽春更为不解,柳眉微皱,更为不解。 不解就对了,想解就起来啊! “起来我就与你说,如何?”谢林春起身拍拍裙上的灰尘,指指牡丹花圃边的矮凳。 她勾起挽春的求知欲,成功地将挽春诱上钩。 挽春极想知道谢林春会说什么,跟着谢林春起来,乖顺的去花圃边坐着。 谢林春见挽春稳稳的坐在矮凳上,俯身从水桶中舀了一勺水,缓缓往牡丹花田浇下,她想撬出挽春心底里埋着的东西,只能先与她共情,对谢挽春道:“咱们都犯了对在乎人的紧张,所以咱俩啊,也是半斤八两,你说呢?” 世上只有在意方才会奋不顾身,忘却危险。 挽春抱着膝盖,抬头瞧着谢林春,丝履上沾了黄泥,裙上还有星星点点敌军兵士的血迹,她见谢林春杀人狠辣的样子,连眼都不眨一下,现在又是如此温柔的与她说话。 挽春记得她幼时曾无心说过谢林春是多余的,现在想来自己才是那个谢府最多余的,讽刺的让人心寒。 她,谢挽春是赵二的女儿,不是谢奉之的,她恍然大悟,为何钱氏这么不待见她,挽春做了十年的谢家二娘子,从出生那刻,她就是谢家的嫡女,谢家的二娘子,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是别人的孩子,还是个十恶不赦,禽兽不如之人的孩子。 她谢挽春接受不了。 她的父亲谢奉之是座山。 她的父亲谢奉之最疼爱她。 她的父亲谢奉之是行军司铠参军。 她的父亲不是人面兽心,要杀她母亲,杀她长姐的恶匪赵二。 可饶是如此,她也骗不了自己事情的真相。 挽春眼眶渐渐红了,咬了咬下唇,嗫喏着对谢林春说道:“我知道他罪有应得,我也不想原谅他所行所止,但是我想看看他和我长的可像,哪怕可以找一点不似之处也好,我还能安慰自己不是他的女儿,阿娘说的假的,可是,我却找不到他来证实这点。” 挽春在骗自己。 若真如挽春所说,她大可骗自己一辈子,不再去寻找任何关于赵二的消息。 谢林春将手中的木勺丢回水桶中,坐在挽春身边,牵过她的手,在掌心握着,道:“想看自己亲生父亲没有错,故,长姐救你也没有错。” 谢林春说的话点醒了挽春,原来之前想的都是不愿承认借口。 世上唯有血缘不可断,哪怕那人罪有应得。 挽春将脸趴在谢林春的手掌上,哭的很大声,边哭边对谢林春说道:“长姐,我恨他,可我又想看看他,我从未见过他。” 挽春的哭声与倾诉声大到令韦氏站在寝堂门后都能听见。 韦氏曾想起谢奉之当时知道她有身孕时的表情,整张脸都暗了几分,谢奉之还说过他的顾虑,若孩子是个女儿,他全当女儿待着,若是个儿子,他也无措,毕竟谢奉之眼中儿子要分家产,而女儿只要置办嫁妆即可。 但当挽春真的出生后他又极疼爱她,虽然疼不过谢林春,至少衣食无忧,有书可读,有锦绣衣裳,比寻常百姓家的女儿还要滋润。 韦氏曾问过谢奉之为何当初没有让自己弄掉挽春,谢奉之却是说,他常年征战杀场,杀人无数,那是逼于无奈,他不想回归后宅,也要做这残忍之事。 她的挽春是个孝顺孩子,他若非知道赵二是亲生父亲,也不至于如此痛苦。 韦氏鼻尖一酸,笑了,挽春这丫头平日里胆子小的连蚂蚁都怕,却敢只身去找赵二的尸体,真是令她欣慰,至少让她知道,她这女儿不是胆小懦弱的人,只是她不需要去胆大。 谢林春摸摸挽春的头发,柔柔的开口问挽春道:“哭完了吗?”。 挽春抬头抽抽搭搭的点头,伸手摸着谢林春脸侧上的伤,道:“长姐,还疼吗?” 她谢林春为了习武受过的伤还少吗?这种小伤,她才不会在意。 谢林春摇摇头,道:“阿姐的伤是小,你心里的伤是大。” “我还可以叫你长姐吗?”谢挽春小心地问道 谢林春被挽春的单纯给整笑了,噗呲笑出声,对挽春道:“你就我一个长姐,还想有其他长姐?” 谢挽春想想打心底唾弃自己,这么傻的问题也会提,跟着谢林春破涕为笑。 南城门的厮杀声隐约传入两人的耳中,挽春站起身,朝城南的方向望去,想到回城时,李慕为了护着她和长姐不让流箭射中,让自己的马跑在最后,问谢林春道:“长姐,你说姐夫这仗能赢吗?” 谢林春想到李慕那儿的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不对,前面挽春喊李慕是什么?姐夫? 小丫头也学的和李庸一样,给她设坑了。 她谢林春记得前世他李慕这仗打的很艰难。 韦氏在寝堂的门后偷偷拉开了一条细缝,瞧见姐俩已在打闹,心里也宽慰下来,挽春的心结也总算过去了,至少不钻牛角尖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韦氏悄悄的合上门,对拢霜说道:“睡吧!” 拢霜伺候完韦氏,将烛火吹熄。 今朝烛影成虚烟,前尘几多留人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李承 此战一打便是足足两月,期间打打停停,当谢林春听到李慕凯旋的消息,嘴角不由的微微上扬,所幸那日李慕相护,不然,她和挽春就成马蜂窝了,。 连李庸长久未展颜的脸上也舒缓了许多,时有传来的捷报也乐的合不拢嘴,直夸李慕能耐,他李庸一路走来都顺,唯一不顺的便是嫡长子李承,听闻下人竟然又去饮酒作乐,寻花问柳。 男人寻花问柳再正常不过,可也别太过分,耽误学业,冷遇正妻。 李庸得意的脸又阴沉了几分,他怎么教出李承这么个不出息的东西。 天才微亮,宵禁因战事形同虚设,永宁坊出来两个渺小的身影。 “郡王殿下,您可仔细着点,奴来背着您!”说罢,贴身小厮二舍蹲下身,将背对着李承说道。 二舍关切之语,在李承看来却显得自己更渺小,更无用。 全府都以他李慕为荣,他李承就是摆设,给大伙碎嘴嘲笑的。 李承红着俩脸颊,打了个酒嗝,足下步履凌乱,看人的眼神都是重影的,他冷着脸踢了脚二舍后背,道:“怎么?本郡王难道连走路也要你教?” 二舍后背生生挨了一脚,向前扑去,跌了个狗吃屎,也不敢喊疼,连滚带爬的起身,派去身上的土灰,小心翼翼的解释说道:“不是,郡王,您喝多了,不然奴背也成,让奴搀着你可好?” 这还差不多!像个当奴才的样子。 李承伸出手落在二舍的胳膊上,脚步虚浮,酒臭味能弥漫整个大街。 这路好长,长的李承有些腿软。 正在此时,李承瞧见自家商王府的乌头门前有个穿着素衣的人影,这天才未亮透,莫不是遇见什么白衣艳鬼了?一定是酒吃多了,他晃晃脑,被街口的凉风一吹给吹的略微清醒了。 李承眯眼指着那素衣人影,对二舍道:“你瞧那是不是谢家大娘子?” 二舍仔细一盯,还真是,遂回复李承道:“郡王好眼力,正是谢娘子” 谢林春?李慕的未婚妻,来接如意郎君吗?两情相悦可真好。 上天总是厚待他李慕,李慕自小就顺遂,可以娶喜欢的人,做自己喜欢的事,可以建功立业,他李承就不行,五年前孩儿被谢氏给弄没了,妻子自重无趣,自己还在读那些《资治通鉴》《长短经》等。 所有的事,都不是他想要的,他的心如春时本欲出芽的绿叶,被日子磨的干枯烦躁,他憋的难受,难受的快要发疯了。 谢林春不是李慕的未婚妻吗?也得让李慕不顺啊。 李承在与谢林春擦身而过的刹那脚下一顿,谢林春能觉察到李承缎面团窠狮纹袍衫散发着浓烈的脂粉香与酒臭,谢林春佯装未见,继续等着李慕,这是她谢林春重生来第一次见着李承,往日都窝在自己的小院,或浇花温书,或练刀舞剑,如今见着,谢林春牙根都在痒。 说起来谢林春与李承有仇。 抄家灭族的仇,当初正是他继位后,先将他爹谢奉之从浮沉阁十大功臣中除去,而后又给他们护国公府按上通敌卖国之罪,被诛九族。 但是以她谢林春如今的地位,她根本憾动不了他分毫。 谢林春双拳紧握,如被人施了定身咒,身子崩的僵直。 “谢大娘子,在等如意郎君呐!”李承重心不稳地攀上谢林春的脊背,悄悄往谢林春颈项上嗅去。 弟弟的媳妇也调戏,这郡王殿下也忒罔顾伦常了,这要是传出去,名声不得毁了。 二舍将李承搁在谢林春肩膀的手轻轻放下,对谢林春道:“郡王吃多了酒,有些孟浪了,谢娘子莫怪。” 谢林春在忍,忍的指甲扎进肉中也不觉得疼。 李承不想忍,抬脚又是一下往二舍的肚子上踹,恶狠狠地骂道:“贱奴也敢管我的事?仔细你的皮。” 二舍是奴,奴要保命。 二舍不敢再管,只能悄悄的躲到一边。 李承继续贴着谢林春的脸颊,在她耳边吹气,眼光猥琐的一路瞧到谢林春的胸。 长势挺好,又圆又白,伴着急缓不一的呼吸起伏。 李承的眸光又爬回瞧谢林春的脸,冷如六月寒霜,身子颤抖的厉害,气急了吧,气急了才好啊,不敢动手吧,不敢动手就对了。 也让旁人感受下憋屈的滋味,这也是他李承受过的。 谢林春觉得自己快吐了,皱着眉厌恶的狠狠推开李承道:“郡王,自重!”。 李承吃酒太多,本来就不稳,被谢林春一推开,撞到了乌头门的石柱上,立马磨破了皮,又磕出血。 这血一出,李承的酒也彻底清醒了,她谢林春可不是普通娘子,她习过武,若真动手,会被揍成渣渣,他仓皇的带着二舍进府。 谢林春拿着帕子将李承碰过的地方全都擦了个遍,埋怨自己应该把灵均带来的,至少万一李庸瞧见问起,她还有个人证。 李承前脚走,马蹄声悠闲的哒哒而来,谢林春看见初升的朝阳,李慕骑着马从朝阳处缓缓而来,赤色的披风与初升之阳融为一体,李慕的脸在晨曦微露中由模糊到清晰,由平淡到喜悦。 李慕以为能瞧见家人,却见绝世独立的谢林春站在风口,眼中满是惊喜,笑问道:“你在等我吗?”。 谢林春瞧着李慕除了眼珠子有红色的血丝,其他都好,她依稀记得前世李慕这仗打的极凶险,险些送命,所有人以为他要死了,将她唤来,她到商王府时,就见他胸口鲜红的血不停的往外涌,吓得她只能哭,还得李慕安慰她,给她擦泪,抹的她满脸都是血。 他也重生了,断不会再让自己身处险境。 谢林春点点头,乐的李慕盯着谢林春,笑的憨傻,温柔的说道:“外头风冷,你快些回府吧,别被风吹着凉了。” 没有什么比谢林春关心自己来的高兴,从他苏醒那刻开始,她都据他与千里之外。 李慕带着队从谢林春身边经过,长长的队伍,有战俘和首将。 谢林春不知道囚车内载的是谁,那人有鹰隼一般的眼眸,与盖着半张脸的胡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拜帖 白洲城的大牢中漆黑一片,虽到春日也带比外头冷上几分,加之又到了倒春寒的时节,整个牢中潮湿阴冷,老鼠躲在角落内吱吱直叫。 李慕这厢命人将姜宏独自关在一处有数条铁链入墙的囚室中,铁链如拳头般粗细,套在姜宏的手腕上与颈项中,姜宏闭着眼,心中无限绝望。 成者为王,败者寇,说的就是他自己吧。 原本以为与平康王姜赢一起以五十万大军诛杀小小的白洲城应是轻而易举的,谁成想李慕这个后生竟然早从北城门出去,半月后因粮草短缺,后续而上的粮草被李慕早早安排的人手给半道劫了。 当初与平康王商议粮草与兵各出一半,当下他见势头不对,立马撤兵而回,留着他的兵马往前猛冲。 结果遭了李慕设的陷进,三十万人全成俘虏,包括自己在内。 姜宏自诩英雄,想不到也有成囹圄潦倒的时候。 李慕俯下身,双手撑着膝盖,看着一月前叫嚣着要为祁王报仇,如今成了阶下囚,满身臭味,头发凌乱的姜宏,笑道:“梁王且先将就着,虽不及梁王府,但也算干净。” 李慕拍拍姜宏的肩膀,像长者对晚辈的厚爱,气的姜宏破口大骂道:“黄口小儿,何足堪勇?” 对于姜宏的暴怒与辱骂,李慕云淡风轻的笑过,转身离去,心里那句手下败将依旧没有说出口,口舌之快,逞之何用? 谢林春那厢回府天色也已大亮,正好给姑母谢氏请安。 咚咚咚! 一阵轻缓的扣门声,谢氏放下手里的拜贴,朝门边探去,见是自家侄女,两眼就弯如明月,道:“林春,来啦,快进屋里坐。” 谢林春恭顺走上前,跪坐下去,见矮案上有许多拜贴,问道:“姑母,这是……” 谢氏吩咐婢女弄些蔗汁来,转头对谢林春笑的温柔,如三月春花,未惊艳似牡丹,却舒服如菡萏,她收拾好桌上这些赤色的拜贴,将其挪到一处,对谢林春道:“二郎此战一胜,更多想入王府攀点姻亲的,我正巧给你表姐物色的夫婿,前段日子给找过,结果与你表姐争执起来,后来二郎出战嘛,我这心老提着,也没再留意,这不稳下来了,你表姐这性子跳脱,我正愁找个什么样的合适呢!她可私下有与你说过喜欢什么样的?” 谢林春轻飘了一眼那堆拜贴,点点头,道:“阿凝姐倒是与我说过,她说不想离开商王府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哪个女儿家愿意离开娘家,去个周遭都是陌生人的婆家。 谢氏想起自己年幼为了维持家中生计,将自己卖入侯府,也理解李凝的心思,她记得有个儿郎和李凝好像还是师兄妹,这应该就熟了,不会再害怕了。 谢氏将那叠拜贴拿出,从下头翻找,终于从中间抽出一张拜贴,递给谢林春道:“你与阿凝同在云武堂习武,定认识这小郎君,可惜门第也太不及我们商王府了,也不知人品如何。” 谢林春接过拜贴,红色的拜贴上赫然写着,任一鸣! 谢林春与任一鸣接触的并不多,在云武堂除了学文习武,与师兄师姐们未过多接触,只知此人,表面如花蝴蝶似的尽爱往小丫头堆里钻,人还是着,先前出去的婢女归来,她端着两盏蔗汁,跪坐下来恭顺的将蔗汁放在两位主家跟前的矮案上,顺势从怀中掏出阍人给的拜贴递于谢氏,谢氏一瞧,眼角笑弯了,连连道好,此人极好。 此人与李凝同岁,虽是庶子,也须承袭爵位,家中背景她也熟悉,小郎君阅文无数,满腹经纶,去年还中了进士,明摆着的条件。 这景朝坊间相传,中进士,娶五姓女,视为儿郎毕生之宏愿。 而此人已在十四岁便中了进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背景 谢林春步伐急切,裙角翻腾,穿着丝履的脚停在商王府花园人工的小湖边,饶是百花盛放,湖边柳树成荫,她也无心观赏。 谢林春双眸凝滞瞧着水中的鱼,似有神思不稳地牵过身旁的柳枝,折着柳枝上的柳叶,一片两片三片,摘的半截柳叶都快秃了。 李凝正巧找谢林春玩,途径后花园,见谢林春脚边的地上密密麻麻的一推细长的柳叶,也未多想,挽上谢林春胳膊,笑嘻嘻的说道:“小蛮子,柳叶哪儿得罪你了?要你这么不给生路”。 谢林春全然未听李凝说什么,只是看着她一脸天真无邪,没心没肺的样子就着急。 她如何也未想到谢氏居然看上了李庸原配的娘家,淮阳侯窦恭的庶子,窦晋。 窦晋正是前世他弃她而去的郎君,原名沈路林,重生摇身一变成了窦晋,五年前昭阳郡主姜显容大婚他只是不起眼的庶子,还不是世子,如今居然成了世子,其中蹊跷不为人知。 如何也不能选此人当夫婿,这人枉费读了那些圣贤书,他的那些书都用在了算计上也就罢了,人活下去多少有些自私,世上无无私之人,可她太明白窦显是何德行,刻薄寡恩,凉薄重利,要不前世也不会有了两个孩儿没一个活下来,她两个都生生没了,一个生下来因是女儿被他溺死在木盆中,一个小产。 这种人嫁了便是毁了李凝一辈子。 不行,李凝绝不能嫁,。 前世,是他生生将她弃了,以至于她沦落于突国兵士之手,而后惨死。 谢林春经李凝提醒,将柔软的柳枝绕在指尖,和煦的阳光如金沙般撒在她的细白的脸上,她问李凝道:“凝姐姐,你喜欢的小郎君是何样的?” 李凝写站着,歪着头,眼珠子不自觉地往上瞧,想了半晌,道:“我的如意郎君须得……须得……..” 谢林春凑上去追问道:“须得什么?” 李凝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耐烦摇着头说道:“啊呀,我真不知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谢林春松开李凝圈着的手,站到她跟前,一本正经的牵着她的手说道:“听说姑母要给你二兄长办接风宴,顺道给你觅俏郎君,里头……” 李凝连话都未听完,吓的抽回手,如稚童手中的陀螺,来回转个不停,整张小脸惨白如纸,她原本以为她与谢氏闹了一顿,便打消了将她嫁人的念头,原来还惦记着呢! 李凝气的嘴上说要找谢氏理论,身子却不听使唤,一直朝着商王府府门方向,若是再说些什么,她能拔腿就跑,再也不回来似的,好在谢林春习过武将李凝拽住,压低声道:“你急什么?总归有办法的。” 李凝瞧谢林春如此说,毫不信谢林春有办法解决问题。 谢林春四下一瞧,怕有外人,连拖带拽,将她带去自己的院子,这一幕正巧被从大牢归来的李慕撞见。 心想着,这俩姊妹花为何如此鬼鬼祟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窦恭的心思 窦氏虽故去已久,但李庸对其家中兄弟很是敬重,听闻也要来给李慕接风,早早命谢氏理出院落寝堂,换好衾被锦枕。 四月初十,重雾迷蒙,见近不见远,商王府男丁女眷全府在乌头门外,未见车马,先闻马蹄,马蹄哒哒,由远而近,破开重雾,停在了商王府的乌头门外,马车缓缓而来,车边行着两匹马,马上分别坐着窦恭与窦晋。 众人微笑着往窦恭与窦晋身上瞧去,。 只见马上的淮阳侯窦恭身着锦缎袍衫,身后的马上是窦晋,身着赭红圆领胯袍,袍上正中绣着团窠猞猁狩猎纹,脚蹬黑色皂靴,一派书卷墨重,贵气儒雅。 李庸上前热情相迎,窦恭与窦晋两人见到李庸后双双翻身下马,窦恭精壮的臂膀抱着李庸直喊妹夫,爽朗的笑声直穿透整个东门坊。 窦恭对于商王府的女眷还是熟悉的,有些大例如李凝,有些还小也无需多上心,左右不过庶出的,对于窦恭而言只有李承与李慕是与其相亲的。 窦恭细细打量着李承与李慕,虽然李承额上有伤,两人依旧神采飞扬,潇洒无双,特别是李慕,更是风神俊姿,气度无华。 窦恭拍拍俩子侄的胳膊,满意点点头,欣慰地对李庸道:“好妹夫生了俩好儿郎啊。” 好儿郎要配好娇娘,李承娶了昭阳郡主姜显容,李慕可还没有,他如此骁勇善战,如何都要收入自家囊中,让舅父变作更牢固的双重关系,即便听说他有未婚妻也要让他变成没有,况且还有个庶女李凝也未婚配,正好能攀个高枝。 此次窦恭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二人的婚事。 窦恭转头对身边的窦晋逐一介绍,当介绍道李慕时,对李慕笑道:“你叫他三郎便可。” 说起来李慕与窦晋还是情敌,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李慕拿眼尾微微瞧了眼陪在谢氏身侧的谢林春,她神色坦然自若,并未流露留恋兴喜之色。 李慕与窦晋相互躬身作揖,称兄道弟,抬首间,四目相对,窦晋明显察觉到李慕眸光冷的他寒毛根根倒竖,长卷的睫毛如一把把锋刃,将他划的血肉模糊。 难道眼前的慕王也重活过来了?还是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李慕见过窦晋,窦恭自然也须他与自己的掌上明珠也见一面,毕竟她才是重头戏。 窦恭又对马车内的女眷说道:“五娘子,还不出来见过你二表兄?” 女儿骄矜,车帘一撩开,出来一个十三四岁与谢林春同年的小娘子由婢女搀扶下来,罗髻珠钗,身着红底百枝坦领半臂上襦,下着红白九破间色裙,脖上圈着十二珍宝璎珞,手里拿着团扇大方的露着整张俏脸,肤白唇红,。 见到李慕行了个女儿礼,垂眉娇笑,眼底尽是满意,不禁想到自己父亲挑选的人应是不会差的。 李慕客套的回礼,一面总想避开这些谢林春以外的女子,一面又故作坦然。 李慕眼尾时常飘向谢氏身侧的谢林春,想着谢林春会做何感想。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窦恭的眼中,分外扎眼,故意打乱李慕的神思,向她介绍道:“她是舅父我的嫡三女,闺名窦媛,你喊她五表妹便可。” 众人蜂拥而回,乌头门静静的伫立着,商王府这场大戏才刚刚登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再说一遍试试 窦媛用过朝食,见是清风有余,水波微兴,金乌和煦,听窦恭说她幼时来过一次,还是李承与昭阳郡主大婚之时,不过时间久的令她忘记了这儿的许多地方,只记得这王府的后花园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湖,湖里养了许多锦鲤,肥胖肥胖的,那时候就喜欢的紧,窦媛得了窦恭的允许,方才带着婢女潭儿出来观鱼。 商王府原是商国公府,奈何李庸因怀念旧地不愿迁至祁王府,按着祁王府的规格来改。 窦媛与潭儿这一路走着瞧见的都是比淮阳侯府不止好一倍的地方,亭台楼阁,一步一景,还有双龙吐水,名鸟佳燕,就拿跟前盛放的牡丹来说,好些金贵品种都销声匿迹了,这儿却还有,这可不是钱能买着的。 潭儿嘴里也在不停的咋呼,诉说来日。 窦媛想着往后嫁给李慕简直惬意舒适不说,连家中身为正室的母亲也能横着走路,不用整日瞧那些狐狸精的脸色。 事未办成,便先念想。 鲁莽! 窦媛步履幽缓,手中团扇轻摇,哪知刚走到池边,就见桥上有个喂鱼的侧影,身着素色织锦襦裙,发梳宝锦髻,髻上钗珍珠簪,这衣裳素净简洁的令人觉着寒酸。 潭儿在身侧说道:“五娘子,桥上那位是何许人?” 窦媛跟着潭儿的话,不觉眉心微皱,心里泛起嘀咕。 若是下人,哪敢做喂鱼这般闲情逸致之事。若是主家,也不像啊! 窦媛在脑海中寻找此人的身影,她记得来时的那天似乎见过她,一扫而过,当时还在想,此人着素,如此晦气。 她记得她好像姓……谢,对了,是二表兄李慕的未婚妻。 窦媛心里嗤笑,眸光也不自觉的骄傲起来,想来样貌也丑的只能着素衣了。 这样的对手,她窦媛根本不放在眼中。 窦媛谎称自己帕子掉了,让潭儿原路返回去找帕子,见潭儿走远了,她才理理头发,迎着温和的阳光,昂首挺胸,脚上穿的海棠纹丝履每步都踩的稳当,她自信满满的上前,清清嗓子,对谢林春说道:“听说你是二表哥的未婚妻?” 谢林春早就听见窦媛的脚步声,她的耳朵灵得很,她偏过头笑着礼节的点头,转头继续喂鱼,窦媛上下打量谢林春,凤目柳眉,肤若凝脂,也不过如此,看久就不觉着美了,性子也冷,哪有可取之处? 俗话说的好,待人礼貌,人未必受之。 窦媛环顾四周,没甚闲人,继续说道“听闻你是商女?”故意在商女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这令谢林春略感不适,出于礼节也未过多在意,尴尬的点头笑笑。 商女多好,地位低下,再者她也未生气,应是软性子,她更能欺侮了,就是不知李慕待她…… 窦媛越发胆大,不依不饶地挑衅道:“这王府皆为二表兄接风,你穿成如此合适吗?” 那要如何穿?她有孝在身! 谢林春这下彻底不悦,原本和善微笑的脸,像附上一层霜,心想不能明面得罪她,毕竟权贵女眷,不是大事也就能躲便躲,不想给背后的谢府徒惹麻烦。 谢林春不理她,冷脸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抛入湖中,自顾自的从窦媛身侧而过, 哪知窦媛将玉臂一横,拦住了她的去路,鄙夷的嗤笑道:“商女便是商女, 不知如何教养的女儿,为了嫁入王府连脸都不要了!早早的把自己塞进府里。” 当初她入,可别牵累谢府。 谢林春的脸已黑的与锅底无二,朝着窦媛步步逼近,嗤笑道:“我这人向来不爱与人多废口舌,能动手的绝不吝啬,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与我听,说好了给你脸上上点胭脂,我不收你银钱。” 窦媛瞧谢林春凶恶的样子,吓的步步后退,直至退无可退,倚着桥栏,半截身子不禁向后仰,似乎只要她再多说一句,便会落入湖中。 谢林春抬手刹那,李慕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手中还拿着披风,道“三表妹,怎有如此雅兴来与你二表嫂一起赏鱼?” 谢林春收回手,窦媛瞥见那双有茧的手。 她习过武! 窦媛便推开谢林春,小跑至李慕身边,哭的梨花带雨,对他道:“二表兄,救我!谢家大娘子她想将我往湖里推。” 李慕可不是十八岁的单纯少年,他的心已是三十岁的人,若从醒来那刻算起,也有三十五岁了,女儿家这种小心思,小模样他再清楚不过了,这是心慕他了。 桥上那幕李慕瞧在眼里,明明是她窦媛先出言不逊,反而恶人先告状,反问窦媛道:“五表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如何能叫她谢大娘子呢?” 李慕在避重就轻,窦媛已明了。 “那叫?”窦媛故作单纯的问道 谢林春站着正巧站在李慕的心口处,李慕瞧着眼前谢林春笑的温柔,边系着披风的帛带,边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照顾自己。” 谢林春低头不语,将脚步微微向后一退,李慕察觉谢林春的抗拒,轻巧拽过圈着她帛带,谢林春顺势“嗵”地撞进李慕心口,当着窦媛的面,他摸摸谢林春的细脸,宠溺且温柔地对谢林春说道:“冒失。”转头云淡风轻地对窦媛道:“五表妹,当然叫二表嫂了。” 二表嫂?她也配?门第没她高,样貌没她俏。 窦媛团扇半掩着,眼尾满是不屑,还未进门就叫二表嫂,于理不合,瞧李慕护着谢林春的模样,便知这商女浪荡勾引她的二表兄,现下二表兄他喜欢的紧,若真得罪了谢林春,只会令李慕不悦,将其处于弱势,不得人心,这要从长计议。 窦媛捏着扇柄的指骨微微发白,俯身对谢林春道:“二表嫂。” 李慕单手搂着谢林春,对窦媛开怀的笑道:“对嘛,这才是一家人,表妹你啊多让着点她,你这二表嫂撒起泼来,你二表兄我都拿她没辙。” 窦媛听出李慕话中之意,尴尬的笑笑,寻了托词便离去。 谢林春却被李慕这番深情给弄懵了,他今日怎的如此反常,寻常在外人面前都是以礼相待,庄重端稳。 谢林春正想问,便有阍人来报,军中有事,李慕闻言,对谢林春道:“随我去!” 这关她谢林春何事?为何要带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禁食 牢房仅有一扇窗户,日光透过窗户正对着姜宏,乍暖还寒,他的四肢与脖子都被铁链缠着,像条死狗般,原本束发的带子也不知去哪儿了,头发胡乱披散下来,盖了半张脸的胡子又长了几寸,嘴唇干裂起皮。 姜宏微微睁开眼,看着地上分毫未动的饭与水诱惑着他,他饥肠辘辘,胃里掏的绞痛,他吞了吞口水,他好想吃,哪怕吃一口也好,可若真迈出那一步,他就会吃完。 不行,他姜宏的命是不能留的,留了就给李庸和李慕空子,他们不就想以他换取他们想要东西吗? 他那孝顺儿子定会为了保全他的性命而妥协。 他想他的儿子了,脑海中浮现红衣少年的身影,干涩沙哑的低喊道:“阿越吾儿……” 牢门的铁链忽然拉开,进来两个狱卒,端着两张高脚椅,放在他跟前,姜宏脖子被挂着,死不了活不下,艰难地朝门口望去,出现一双黑色皂靴与素色丝履,再抬眼瞧去,是李慕与那日回城时接他的女子。 李慕与谢林春落座,见空气中尘多,怕呛着谢林春,伸手去掸,边掸边漫不经心的对姜宏道:“听说你不愿饮水进食?” 呵呵,就是不让你们得逞,死也不让半分。 姜宏露出森森白牙与黝黑脏污的肤色相衬,咧嘴笑道:“孤快熬过了,熬过了孤就赢了,你奈何不了孤。” 不进食?想自杀?没那么容易,东西还未到手呢! 李慕掸尘的手停下,放在腿上,语重心长地对姜宏说道:“你是王,我得顾及你的面子。” 他李慕若真顾及他姜宏的面子,也不至于落得如此潦倒,铁链缠身。 姜宏自顾闭目送客。 世上总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慕起身拍拍自己的袍衫,拉着谢林春,对狱卒说道:“不管用何办法也要给他把吃的灌下去,人死了你们就和他一起陪葬。” 李慕将狱卒与姜宏的命绑在一起,姜宏死,他们也得死。 狱卒他们怕死,也死不起,一家老小张嘴等食,只能委屈姜宏。 狱卒将姜宏团团围住,姜宏瞪大双眼,看着递来的饭食,害怕地直摇头,朝李慕去的路骂道:“李慕你不得好死!” 姜宏的咒骂声穿透狱中的甬道,传入李慕与谢林春耳中,谢林春侧头去瞧李慕的神情,眉心舒展,平静无波,像骂的不是他。 也是,一个将领断不会因几句咒言而脆弱,这些话他李慕应该习以为常了,倒是有个疑问盘亘在谢林春心间,李慕与李庸需要什么?要用如此手段。 这种机密,她不能问,也不敢问。 李慕看时辰还早,带着谢林春到东市去逛逛,听说下属参军说最近东市的云乐楼来了几个胡姬到白州,跳的胡旋舞特别好看,这谢林春一天到晚呆在王府也不嫌闷,好不容易能偷个闲,他只想两个人呆一块儿,故将灵均支开。 马蹄停在东市的云乐搂,是白洲城最大的酒馆,一些文人豪客带着美艳的都知女来此品酒作诗,附庸风雅。 谢林春瞧着眼前的云乐搂,是两栋楼,两栋各三层,两楼之间临空设有相通的阁道,抬头望还有酒博士在阁道中穿梭忙碌。 云乐楼的博士混迹在龙蛇混杂的地方,脑子灵着,记性也好,一瞧就知道这是商王府最会打仗的郡王李慕,说来也奇怪这人只吃酒不带女子,和他那不成器的兄长不一样。 博士赶忙寻人安置马匹,招呼两人入内。 这云乐楼内的四角柱菱柱上各挂着昙花灯,据说昙花一现最珍贵,传言楼主要将珍贵的留给宾客,望他们年年觅知音,岁岁长富贵。 这楼的正中央间有个圆形凌空的圆台,圆台上绘有艳丽的蝶戏牡丹图,不管从那一层楼看下去都能观赏到下头舞姬的舞姿。 谢林春与李慕坐于二楼,李慕与谢林春共用一案,案上放着各色女儿家爱吃的小零嘴与装在琉璃盏中琥珀色的酒,李慕寻了个最舒服的坐姿,右手靠着凭式,悠哉地等着胡姬。 胡姬他只在燕安的酒馆见过,有金发碧眼,也有黑发碧眼,样子与景朝人不尽相同。 乐师备好笛鼓、正鼓、和鼓和钹。 乐声一起,众人的目光全聚在了圆台上,只见胡姬鱼贯而入,上穿湘妃色紧身宽袖上衣,下着轻纱长裙,脚踏赤皮靴,身披纱巾,身上佩戴各类珠玉锦带,踏着节奏旋转起来,从上头看下纱裙如同雨天的各色小伞。 谢林春瞧的着迷,原来这胡姬的胡旋舞如此漂亮,却没发现李慕从始至终都没在看舞姬,而是在看她,借着微小的酒力在肆无忌惮的看她。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眉眼到红唇,从鬓发到细白纤长的颈项,看着真想咬一口,李慕趁着谢林春看的起劲,慢慢的往谢林春脖子边挪过去,瞧她没反应,再挪过去,还是没反应。 那再近些吧,近的快贴近脸颊了,谢林春才察觉到不对劲,侧头看去,李慕立马停止了动作,也觉得自己唐突了,干咳数声转头指指楼下的胡姬,对谢林春道:“看舞看舞。”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平时稳重的李慕,私下也会学市井无赖般轻佻。 谢林春坐不住了,起身打算离开,却被李慕一把抓住,硬是拽下来。 正在此时,李承拿着酒盏,晃到李慕身边,声音陡然而道“哟,二郎也在啊!” 谢林春与李慕双双往身后瞧去。 李承身边站着窦晋。 窦晋的出现让两人都不适,李慕盯着谢林春的神情,从微皱的眉间至耷拉的唇角,不放过分毫,他在揣测她的所思所想,他怕他们余情未了,藕断丝连,重复着前世的惨状。 此地不宜久呆。 李慕起身也未和李承打招呼,拽起谢林春就走。 李承也不恼李慕的失礼,望着李慕与谢林春远去的背影,问窦晋道:“你的计策有多少胜算” 窦晋背着手,细长的眼睛满是自信,道:“九成”。 四个人各自怀揣心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窦晋动手了。 他与李承在云乐楼合谋什么? 这是谢林春在云乐楼见到他俩的第一直觉。 前世谢林春当了窦晋那么久的侍妾,太了解窦晋了,窦晋心高,他知道往后李承会继承帝位,目的明显,出人头地,必须步步为营,得到李承的信任,所以他并未选李慕当靠山,因他只知李慕早死,不知李慕也与他一般都是二世为人,故他首先要除的必定是李慕,李慕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不过是用来达到讨好李承的目的。 今生若再让李承继位,那她谢家依旧逃不了满门被诛的命运。 谢林春坐在矮案前看帛书,心思不在上头,手中更是紧了紧书轴。 不行,绝对不能让历史重演,唯一的办法便是令李慕继位,不管用什么手段。 灵均迈步而入,对发呆的谢林春道:“大娘子,淮阳侯府的五娘子说上次失礼,想亲自与您致歉,在后花园。” 谢林春想的入神,并未在意,灵均见状又喊了一次,谢林春才回过神,看着灵均听其说话,灵均又重复了一遍。 谢林春眉头微皱,认定此间有诈。 窦媛若真欲致歉为何不到她的院落?非要去后花园?给一个商女道歉,不怕走过路过的下人知道丢了她侯府嫡女的脸面 谢林春放下帛书,对灵均说道:“和五娘子说,古有廉颇负荆请罪,我无需她如此,但至少也须要点诚意吧。” 这点灵均也觉得应是如此,哪有如此没诚意的道歉,退后去做回复。 灵均退去的背影隐没在阳光中,不禁牵动了谢林春的心,青檀两年前也嫁人生子了,灵均也十八了,该寻个人家过过安稳日子了,她自从喊她灵均,都忘了她原名叫周锦娘,前世也是窦晋的侍妾,呆着总是个麻烦,窦晋这人只要认准的事无所不用其极,此生总不能再让她为妾了,她也该安生的过过人过的日子。 灵均进来时,谢林春命她去将李慕请来。 李慕来时,腰间别着匕首,坐在下首的案边,案上放有新沏的茶,里头放了糖与碎盐,调以果浆,香醇诱人,李慕喝了一口,对谢林春道:“何事喊我来?” 谢林春不愿意过问的事还是得问,说话也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们不杀姜宏的目的!” 哟呵,坏丫头,憋了这么久,总算是问了。 李慕拔出腰间的匕首从袖中拿出干净的布,轻轻擦拭,噙着嘴角的笑道:“敖乡的矿山,姜宏的嫡子姜越可是个孝子,不会放着老子在我们手里,他还高床软枕。” 敖乡的矿山?原来白洲并非谢林春想的物资富饶,城富民强,它也有软肋,铁矿,是打兵器的重要材料。 谢林春复又问道:“此事有几人知晓?” 她怕被人钻了空子 李慕擦刀的手顿了片刻道:“此事除了阿爹就是你和我。” 若真是如此,她又放心些,那窦晋又是以什么来巴结李承呢? 李承没有好处也断不会与他同饮共乐。 谢林春正想着,李凝就从外头进来,一屁股重重的坐在李慕身边,襦裙两侧瞬间鼓起落下,气哼哼的对李慕道:“二兄长,你管管阿爹,自从你凯旋归来,阿爹便志得意满起来,前些日子和舅父去吃酒,今日又去,真是乐过头了,阿娘劝都劝不住,好了,今早都护府的参军来找他,说案上都摆满了下辖呈报的日常事务,你和我一起去找找他,后天就是你的接风宴,别到时人丢了。” 李慕叹了口气,将刀放回刀鞘内,腹诽李庸一把年纪还让人操心,便起身与李凝迈步出去。 不行,他李慕不在府中,她谢林春也得跟着,万一与那窦晋又垒一块了,到手的媳妇又得被拐跑了。 李慕转头对谢林春道:“走,和我一起去找阿爹。” 李慕说时,谢林春并未深想,只觉得这种小事,李慕去劝诫就好,与她无关,更无需她去显摆小聪明。 谢林春继续摊开帛书,也不看李慕道:“待会挽春和筱春要来,我得在这等着她。” 李慕知道只要是谢府的人都是她的命根子,便不再强求,径自与李凝去寻李庸。 快至午时,日头总算有些力道了,十岁的谢挽春牵着五岁的谢筱春带着婢女来时,谢林春就在院门口等着。 谢筱春一见谢林春,就挣脱挽春的手,张着手就飞也似的跑向谢林春,风吹过额前的碎发,白胖的小脸一笑起来便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一口一个长姐叫的亲。 谢林春抱着谢筱春,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乐的谢筱春埋在谢林春颈项间咯咯咯直笑,笑的肩膀直抖,收都收不住。 谢筱春是她与韦氏拿命拼下来才保住的。 所以,谢林春对谢筱春有种特别的情感,也异常喜爱。 谢林春看了谢挽春一眼,看她精神还好,试探地问道:“挽春,好些了吗?” 能不好吗?该接受的事实总是要接受的,有句话说的好生恩不及养恩大是很有道理的。 谢挽春低下头,复而抬头,挽着谢林春的胳膊,笑道:“长姐,挽春此次前来有一事相求。” 谢林春放下抱着的筱春命灵均及其余的婢女带其到后花园看花,再三嘱咐要看顾好,莫要离水太近,众婢女得令,带着筱春去后花园。 谢林春自顾牵着挽春的手进寝堂,两人踏进寝堂,落座好,挽春才开口。 原来挽春想与姜显荣学写诗,虽然前世挽春资质聪颖,妙笔生花,但林春相信,有个好先生会令她更上一层楼。 只是这姜显荣乃景朝第一才女,骄矜自重,她与她在这府中接触的不多,每次撞见也仅是以礼相待,互相行女儿礼,不知会不会愿意降身教商女学诗, 其二,姜显荣是李承的正妻,她不想与李承相关的人有过多接触,她与李承有仇。 但是挽春开口了她如何也要尽力将事情办妥,其余的都可以姑且一放。 前世她谢林春错待了她。 “大娘子,不好了,三娘子落水了,您赶紧过去瞧瞧。”灵均跌跌撞撞匆忙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姜显荣 谢林春匆匆行至人工湖的假石边,见婢女仆僮围成圈,叽叽咋咋的在说话,谢林春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脚步倏地止住了,耳畔纷乱的人声,她想仔细去听她们在说什么,从言语中能听出筱春是否安好,耳朵像是堵上了塞子嗡嗡作响,连带着腿也迈不开步子疲软的欲往地上坐去,幸好挽春及时扶着。 筱春是她和韦氏经历死关才保下来的孩子,更是她用六个月在榻上换回来的,她出生时她在云武堂习武,再见她是她刚会歪歪扭扭的学鸭子似的走路,甚至不知道她是谁,流着口水伸着手要她抱。 血缘便是不知对方是何人,也会萌生好感。 筱春命硬,在韦氏肚子里被赵二这般踢打都未掉,怎么就会死在这小小的湖中。 不会的,不会的,筱春命这么硬,水怎么能轻易要了她小命她还有大把的滋润日子未过 死活总要去看了才知道,如此站着只会更心纠。 谢林春定定心神,健步上前,拨开人群发现筱春闭着眼,满头的水草,惨白的一张小脸,被姜显容安稳的抱在怀中,坐在一块干净的假石上,两人全身湿漉漉的,她靠着假石,虚脱无力,斜睨了一眼飘在湖面上的绒花,顺手摸摸鬓发,旋即坦然处之,对谢林春道:“莫担心,就是呛了几口水,不妨事。” 明眼人都看的出,是姜显容救了谢筱春。 谢林春躬身向姜显容致谢,一时不知该叫她世子妃还是郡王妃,毕竟商王这称呼是李庸自己取的,而她如今正是住在商王府,现下人多嘴杂,若喊岔了传到李庸耳中不定能怎么说,索性对姜显容道:“多谢郡王妃相救。” 姜显容伸手摘去筱春发上的水草,莹润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道:“她叫什么?几岁了?” 谢林春见姜显容似乎对谢筱春很是满意,便回道:“谢筱春,五岁了。” 五岁了,如果那个孩子保得住,也该五岁了,会叫她阿娘了。 姜显容眼眶微热,谢筱春悠悠转醒,看了围在她身边的人后,第一个瞧见的便是谢林春。 谢筱春白着小脸,想起方才在水里的惊险扑腾,吓的地哇哇直哭道:“长姐,有人踹我。”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谢林春在内,谁给的胆子在王府杀人,甚至连姜显容原本柔和的眼神变的凌厉起来。 “谁踹你!”姜显容抢先谢林春一步,厉声问道,像是自己的孩子遇险般。 谢筱春原本已在啜泣,被姜显容突如其来严厉的语气吓着了,又大声哭起来。 姜显容方才意识到自己吓着孩子了,放低声音,温柔地问筱春,道:“你告诉我,谁将你踹下湖去的。” 谢筱春抽抽哒哒的对着姜显容道:“我也不晓得,只知道我是被人踹下去的。” 既然谢筱春自己都不知道更无从查起,姜显容半晌不语,瞧着筱春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对谢林春道:“我那儿正巧有她穿的衣裳,带着她直接过来换,可别冻病了。” 说罢,姜显容紧紧抱着谢筱春愣是不肯撒手,谢林春与谢挽春也不好多言,任由其抱着,一路跟着姜显容来到李承的院落,令其在院外等,自顾领着谢筱春回了寝堂。 姜显荣一入寝堂,便迫不及待地命婢女从紫檀木箱拿了许多衣裳,从襁褓到十来岁的都有,儿郎的,娘子的全齐,各色样式,都是上等的锦缎,上头还缀有珠玉宝石。 姜显荣如母亲般亲自给谢筱春拭干身体,给她换好儒裙,系好丝绦,又将头发敷上丝绳,加上白净圆圆的小脸,怎么瞧都招人疼。 如果那个孩子在,穿着这身衣裳也能如此令人怜爱。 姜显荣看着谢筱春,越瞧越喜爱,慢慢蹲下身道:“筱春,叫我一声阿娘可好” 为何要叫一个不认识的人阿娘好奇怪。 谢筱春小眉毛微皱,坚定的摇头道:“不好,我有阿娘。” 此言如雷击,震痛着姜显荣思子的心。 是啊,这不是她的孩子,她的早孩子没了,怎么别人都有孩子独独她姜显荣没有呐! 姜显荣转过身,坐在榻上,双肩深深垮下去,她对着谢筱春,失落的说道:“你回去吧,别让你两个姐姐等急了” 话虽寻常,但在谢筱春心里却莫名的压抑,她不明白,只是低着头慢慢出去。 跟着谢林春回她的寝院,还时不时的往回瞧一眼李承的苍涛院。 “长姐,为何郡王妃要我喊她阿娘啊?”谢筱春牵着谢林春的手道。 让筱春喊姜显荣阿娘太荒唐了 谢林春听下人说起过姜显荣原本有一子,却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了,大夫说这辈子都难有孩儿了。 谢林春记得前世姜显荣确实没有孩子,这也成了李承废后的依凭。 而更大的倚仗是李庸登基称帝后杀了姜显荣的父亲,平康王姜赢一族。 这一路下来,姜显荣不仅仅是由高高在上的郡主跌落下来,而是自己成了杀父仇人的儿媳。 这姜显荣也是命途多舛,生不逢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拍马屁 “郡王妃,昨日多谢你救了筱春,这点小礼不成谢意。”谢林春接过灵均手中递上来的托盘,上头摆放着红紫色的端砚递给姜显容。 端砚为景朝四大名砚之首,其次是歙砚、洮河砚和澄泥砚,尤端砚为稀。 姜显容并未看去,身为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会稀罕砚台,但想着谢林春终究是有心了,没送些珠玉宝石之类的俗物,加之谢林春与李慕的婚事是板上定钉的事,虽有另眼,仍以礼相待,让婢女纨绮收起端砚,对谢林春道:“谢娘子有心了,小事一桩,幼时我也溺过,阿爹……” 姜显容觉得在外人面前对自己父亲的称呼太过亲密有些不合规矩,遂改口道:“父王本欲将湖给填了给我解气,但想着总要些技艺傍身终归有好处,让会水性的嬷嬷教的。” 填湖?没想到平康王姜赢如此疼爱姜显容,不得不说是个好父亲。 话题一开,扯到姜赢,似乎就说不下去了,两家对立明显,姜显容夹在中间最是尴尬。 姜显容让纨绮去奉茶,以手为引让谢林春落座,自行去了上首坐下,矮案在前,身后有扇圆形的窗牗,窗牗两侧是寒士钓鱼图及苍松枫柏图。 谢林春坐于下首的矮案边,悄悄打量着姜显容的寝堂,其落座的正对面是纱质的的四季百鸟八面玉屏风,因质地是纱,隐约能瞧见纱后的矮榻,锦帐衾被,榻前放着古琴,古琴的右侧是落地的木书架,上头有堆的满满当当的帛书,连书轴都是玉质的,更不用说棋盒与棋盘了。 都说君子喜玉,未曾想姜显容嗜玉。 “明日便是二弟的接风宴,谢娘子预备了什么好礼?”姜显容问道。 送礼看人,姜显容不是喜欢玉吗?这不正好打开姜显容与自己话匣子,省的冷场。 谢林春微微低头,身子朝姜显容方向挪了一点,道:“二郎是将,本想送宝刀,想着到时外人众多,送刀太过鲁莽,玉佩做为刀穗,既有意义,又显贵气,只是……” 说到此,姜显容的眼睛微微发亮,追问道:“只是什么?” 谢林春低头柔顺的回道:“郡王妃也知道,我是商女,又与二郎都在云武堂习武,刀枪棍棒倒是精通,这终归底蕴不够,郡王妃自幼好东西见惯了,还望您指点一二,哪些是好玉。” 真会拍马屁,压低自己抬高她?这是和她攀关系,事出无常必有妖。 懂得拿红紫的端砚做谢礼的,会不知玉的成色? 姜显容嘴角微微上翘,不觉摸摸腕上的玉镯,这马屁拍的她舒坦,故对谢林春道:“有话直说,不用给我带高帽子。” 两慧相谈,必有篇章。 既然都说开了也没必要再兜圈子了。 此时纨绮正好端着茶进来,谢林春瞧姜显容没有像先前刚进来时端着架子,抢先一步接过茶托,让纨绮先退下,纨绮瞧了一眼姜显荣,看姜显荣未做它示,便低眉退了出去。 谢林春想距离近了,更能套近乎。 姜显容猜目的很明显,这谢林春不止答谢她就了筱春那么简单,她还有求于她。 谢林春上前将茶放在姜显容的矮案边,对姜显容道:“舍妹挽春久闻郡王妃才情斐然,书画精通,想拜您做先生!” 原来是想让她收徒。 虽是小事,以她的身份,怎么能收个商女做徒弟的。 姜显容回忆昨日,她确实见过挽春,不过并未留下过多印象,只觉这丫头总是窝着双肩,瞧着样子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如此女郎,她姜显容是不待见的。 “要收她也并非不行,诗词这东西要有天分,若她资质佳,我便收如何?若其资质平庸,也耽误我名声。”姜显容喝了口茶慢慢回复谢林春。 饶是这句回复令谢林春喜出望外,原以为此事有难,哪知姜显容会如此回答,她起身向后退了几大步,向姜显容行了大礼,道:“下女多谢郡王妃。” 姜显容肯高抬贵手露点缝,令挽春有展现其才能的机会那就好,不管能否入的了别人的眼,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谢林春相信谢挽春又本事留住姜显容的目光。 “明日二郎接风宴,那就定在后日,你看可好。”姜显容问道 哪日不是重点,重点是希望姜显容低头瞧挽春。 谢林春点点头,起身离去,刚走至门口,便被姜显容喊住了。 谢林春倚门回首,见姜显容早已起来,侧身倚在身后的窗牗中央,闭着眼承着暖阳,两条简约的竖纹样,倒影在先前坐着的矮案上,如长长的白绫,她就孤零零的站在其中,回望谢林春,笑的不再有昭阳郡主的架子,如寻常妇人,道:“我膝下无子,筱春我很喜欢,常让她来我这玩。” 谢林春允是,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带着灵均走出苍涛院,方才想起姑母谢氏昨日让其过去,便匆匆赶过去,忽闻有小婢在角落的走廊间低声说话,似乎期间还提及谢林春,谢林春就伏在仅有一墙之隔处听。 “昨天听闻谢娘子的妹妹落水了?” “哪是落水了,是被人踹下水的,若非郡王妃懂水性,那小娃娃得寻阎王爷了。” “哎哟,真缺德,不过你不是管湖边拿圈的花草吗?瞧见是谁踹的吗?” “我悄悄与你说,你可别和旁人说,我其实瞧见那人了,那时我正蹲着给花浇水,那人裙角绣有金鹧鸪,你千万别与旁人说,我爹爹卧病在床,需要我的月钱买药呢。” “裙角?是个女郎啊,怎么心这么黑啊,还是咱们郡王妃人好。” “人好有何用,还不是没好报,半个子女也不留给她。” “哎,这么久的事了,王爷都明令禁止不许碎嘴,不说了,省的被杖毙。” “对对对,不说了,留着小命还得攒嫁妆” 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完便散伙。 金鹧鸪?谁的裙角有金鹧鸪? 谢林春脑海中闪出一个人的名字,李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接风宴前夕 李慕的接风宴近在眼前,谢氏刚吩咐完下人细事,正想着回院中小憩一会,脚才落地自己寝堂前的台基处,贴身侍婢茱萸便上来报说谢林春去了姜显容那儿。 谢氏知晓谢林春去姜显容那儿是为了挽春的事,自从前日筱春落湖,府中的人便出现奇怪的议论,说姜显容纯善,苍天无眼不给她个孩子。 谢氏不喜下人讨论姜显容的孩子,对那些为其抱不平的声音更加在意,她碰见寝堂门前各摆了两株茶花,花瓣浓艳丰润,就是这枝叶太杂,要修剪了。 谢氏命茱萸去拿把剪子,她要剪了这些讨厌的杂枝,把不该有的全剪了,正如这府里不干净的也不能留。 “姑母,做什么呢?”一声娇滴滴的女儿声传来。 茱萸从寝堂里头将剪子递到她跟前,谢氏拿着剪子寻声望去,是她的好侄女谢林春与其婢女灵均,见其头上落了一片花瓣,更衬的唇红齿白,明艳端方,说起来这丫头还真是争气,被李慕瞧上了,给谢家添门脸,谢氏脸上冰冷的笑容瞬间换做慈爱的笑容,道:“林春,你来了!好不容易得个空闲,你瞧,这枝叶都长歪了,还得我操心,对了,你从哪儿来?” 谢林春提裙上阶,笑着对着谢氏道:“我刚去了凝姐姐那儿,下人说与窦世子去跑马了。” 和窦世子去跑马了?她的阿凝总算开窍了。 谢氏心情顿好,伸手拂去谢林春发上的花瓣,转而将身子向后仰了寸许,细细的瞧了一眼跟前的花,打算瞧着从哪里下手,想起谢林春去过姜显容那儿,道:“这敢情好,不过这窦世子也生的俊俏,难怪阿凝会喜欢。” 好的家世,生的俊俏,都是选婿先决条件,却未把品行放在首要。 正如现在,花之品种,花之样貌都是首要,对横生出来的枝丫,毫不在乎,因为总有办法除掉的。 “挽春的事如何了?”谢氏问道 谢林春跟着谢氏在端详同一盆花,顺手摘去枯叶道:“要看挽春能不能入郡王妃的眼了,不过,我瞧郡王妃挺喜欢筱春的。” 喜欢无用,自作多情。 谢氏发现绿叶葱茏间有一片枯黄的叶子,拨开两片叶子,细长的手指探进去将枯叶夹出来,顺势丢在花盆内的泥土里,看都不看一眼道:“她也是个命不好的可怜人,若非……” 谢氏声音伐然而止,心里砰砰直跳,险些就脱口而出,都是这些下人害得她险些铸成大错。 谢林春盯着花盆中的泥土瞧,直觉告诉她,谢氏定知姜显荣的事,她如今的样子与祖母钱氏当年一样,藏着掖着。 陈年旧事,知之不言,定有猫腻。 谢氏看花盆中枯黄的叶子没来由的胸闷,复又拾起枯叶,不耐烦的丢下台阶,瞧着刚探出头的嫩绿叶子,咔嚓一剪子,冷冰冰地对谢林春道:“注定的。” 世上没有什么是注定的,只有安排好的。 谢林春眼前的谢氏竟然与五年前的钱氏的样子重叠。 一样很辣,一样眸光凌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 接风宴(一) 大清早,商王府便陆陆续续开始忙开了,接帖收礼,乐师正音,三层编钟,摆案烹食,设宴场所设在后花园,不管大官小吏都带着女眷,商王已不是商国公,虽说此王是自封的,但依旧受着应有的派头礼制。 少妇云鬓素钗,肤白颊红,着了件算是体面的罗襦,瞧中了花园中低矮的春梅,浓艳冷香,轻轻牵过在鼻下暗嗅。 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后花园的花还是这么香,这儿似乎比昔日更加精致了,不知这世子可还如以前般俊俏,不对,不该她世子,该喊他郡王,这身份愈加尊贵了呢! 那递上来摇晃着浓黑药汁的碗盏在她脑海中从未离开,这里的一切都该是她的。 “夫人,你让我好找,原来你在此处。”来的郎君国字脸,眼角下有颗泪痣,满头大汗,大步而来,心急火燎,布袍被汗水打湿,皂靴沾了泥尘。 男人长泪痣,不详之兆,晦气。 “郎君,你不去与那些上峰说话?”少妇放下手里的梅枝,笑盈盈的站在那儿,温柔的目光含水清灵。 “哪有那甚多可说,在说有你在,这些贵妇眼里没人,我怕你闷。”男人体贴的掏出手帕将黏在少妇的手中残余的露水擦干。 窝囊才好,才好任其揉捏。 少妇下意识的往人群中望去,见有个金冠玉带,缎面胯袍,面目俊俏,公子,被各官员簇拥着缓缓迎面而来。 李承是她的美梦,美梦无疆。 他还是这般美玉无暇啊,惹的她心头微颤,更重要的这衣裳的料子,她好久未穿过了。 少妇倏地抽回手,朝男人说道:“郎君,去,见见贵主,露个脸。” 贵主眼高,岂能低视。 男人微顿,放下少妇的手,道:“我不想去,要不是你说想见世面,我才不来呢,我有个小吏做做,有你就知足了。” 扶不起的刘阿斗,没用的东西。 少妇也不恼,晃着男人的胳膊,撒娇道:“你若上进,明年就可生娃娃了。” 嫡妻为首,子嗣为重,他可以摆在最后。 男人停了片刻,硬着头皮上前,躬身行礼。 哪来的俗人! 谢氏真是老昏头了,什么帖子都发。 李承微微折眉,瞥见在不远处的梅树下站着梳着妇人发髻的妍丽妇人,碧波粼粼倒映着丰润明亮的颜色,恍惚间似回到五年前,那个拿着花枝逗他的小娘子,那个缠着他大汗淋漓喊他郎君的小娘子。 云雀! 云雀朝李承行了女儿礼,李承眼底飘了眼下头的男人,道:“你是?” 权贵低头,好兆头。 男人谨慎的回道:“青州小吏颜真。” 李承朝云雀努努嘴,问道:“她是?” 颜真朝云雀招手,云雀轻移碎步,款款而来,道:“此乃内堂林氏。” 佳人娇娇,怎嫁平夫? 云雀抬首与李承四目相对,一眼隔山海,山海暗翻腾,眸光中的覆雨翻云,颜真并未察觉。 她云雀当初暗暗发誓,她要来拿走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身份,地位,男人,还有最重要的荣华富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接风宴(二) 宴席开始,所有人依照官爵的大小各自落席,男左女右,亲疏远近,谢林春瞧李承坐在下首左侧第一个,李慕在第二个,其次便是商王府的庶子,右侧则是商王府的女眷。 谢林春这么一路退下,正好与窦晋在同列,从谢林春坐下开始,李慕的眼尾就未停止盯着她,窦晋的身子便有些别扭。 食案上已放好菜品,晶莹细滑的鳜鱼切脍,以色橙味鲜的蟹黄为陷的金银夹花平截,更有被烤的通红,喷香扑鼻的光明虾炙,以面揉捏而成的素蒸音声部,原本由七十个的小人缩减成十二个不等 谢林春平时就吃的不多,况且心思也不在这些吃食上,就将一小碟丁香油淋入鳜鱼切脍,送到嘴中,虽满口留香,细腻软凉,眼尾不住的飘向李承。 李慕曾与她说起过,李承喜欢最喜欢食鳜鱼脍,故他打仗归来都会带谢林春去钓鳜鱼,说家养的未必有野生来的鲜。 现在看来李承所有的菜品都动了筷子,独独鳜鱼切脍他分毫未动,而窦晋的目光一直在盯着李承的著头。 众宾安静而礼节的欣赏歌舞,三层编钟由乐人瞧出浑厚雄壮,数名舞姬素腰纤纤,红衣广袖,在风中翻飞如凯旋的旌旗,忽而编钟音渐散,响起萧声呜咽,舞姬又遮着半张俏脸,露着水光洌滟的眸子,如等着郎君归家的俏娘子。 是时候了,该动手了。 李承的箸尖停在了鳜鱼脍上,谢林春明显撇见窦晋几欲起身,见谢林春饶有兴味的盯着他瞧,遮着嘴干咳几声,复又坐回的样子,强作镇定。 这两人该不会猜的与她一样吧,打算在接风宴做手脚。 窦晋的眼神偷偷地频繁往李承的那食案瞧,他的筷箸已深入鳜鱼中,李承在催他,谢林春还在盯着她,要如何脱身。 窦晋瞧着来回穿梭的婢女仆僮,细长的眼不住的盯着往来的女婢,余光却一直在意着谢林春的举动,两案隔不远,那如豹子般盯着他举动的眸子便会如影随形,他更知道,只要他一离开位子,谢林春必紧跟其后,她可不是前世那个傻的被他耍的团团转的护国公的嫡女了。 时间越来越近,李承已在鳜鱼脍上倒入丁香油,窦晋坐不住了,急得连连往李承那儿飘。 李承已不悦至极。 正当谢林春得意的放下竹著,看他还想玩何花样时,一个茜色婢女拦在她跟前,将手中的蔗汁置在她的案前,这婢子有些胖,正巧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婢女低声笑吟吟地说道:“二郡王说谢娘子爱饮蔗汁让后厨特意准备的”。 李慕什么时候,饮什么饮,差一点就能知道他们的事了。 纵然谢林春不知他们在谋划何事,单看窦晋的表现,就知道,此事无他不可成。 谢林春气的往李慕那儿横了一眼,李慕正举杯与李承对饮,如没事人一般。 谢林春带着灵均起身,推说去如厕。 舞姬续舞,萧声渐止,琴姬横抱琵琶,手中拨子由缓转急,舞姬足下的步子由慵懒成眠渡至频频点地,正如谢林春现下的心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接风宴(三) 李慕只是与李承对饮的间隙,发现谢林春不见了,舞姬依旧跳着舞,李慕欲离席去寻,被李承伸手摁住李慕,悠闲的往他的琥珀杯中续上满满一杯的葡萄酒,对李承道:“二弟,来来来,如此美酒在手,美姬在前,何不继续痛饮,今日你为主角,更不能离席。” 这般情态可不似往昔,他李承在耍心思。 李慕用余光扫了李庸一眼,计上心来,他伸手故作醉态,晃头摆手,撒起酒疯来,对李承道:“兄长说的是,我美酒入腹,总得小解,阿兄若不让,我也听兄长的,只得扯开衣带,在这解便了。” 李慕说罢,摇摇摆摆起身,真伸手去解腰带,欲要去掏出那物,吓的女宾纷纷拿着团扇遮颜,男宾掩袖,底下一阵絮嗦,李承倒是看的饶有兴味,李慕酒量素来好,怎会因几杯之量而醉成这样,他倒是要瞧瞧,他能演到何时。 坐在上首的李庸看兄弟俩如此和睦,倒是开心,不过开心归开心,这宴中解便,太不像话了。 李庸瞧宾客的模样,脸色阵青阵白,看把这些宾客吓成什么样子了,当即喝止住李慕,命下人扶着李慕,道:“二郡王醉酒,将其扶去小憩。” 李庸都发话了,李承此时若再劝阻,便是丢商王府的脸,便不再多言,想必那事应是办好了。 李慕则是由侍婢扶着去醒酒,说是醒酒,行至半途,停下微醺的步子,鞋尖踩的稳稳当当,命搀着他的侍婢回去回话,正打算寻谢林春,转至拐角处,一道人影直直撞上胸口,那人惊呼,揉揉脑袋,一抬头,便瞧见李慕,李慕微惊,是灵均,向其身后看去,不见谢林春的身影,故问道:“你家大娘子呢?” 灵均着急的将事述于李慕听,原来谢林春与灵均离席后,分头去找窦晋,结果至今未见人影。 李慕并未多想谢林春为何去找窦晋,而是想到其是否安全,便问灵均道:“她往哪条路走?” 灵均指指湖边的一条小径道:“就这里” 这条小径李慕记得是通往荒院的,曾是祖父一位侍妾的居所,后来那个侍妾从荒院的寝堂三楼跳下来死了,许多人都不敢去,说是闹鬼。 管不了这么多了,李慕令灵均在原地等着,自行去寻找谢林春,踩着残破的鹅软石小道而去。 李慕行至尽头,就见很大的院落,甚至超过李庸居所寝院,外头荒草丛生,衰败不堪,左侧院门早已撂在角落发烂腐蚀了,寝堂都有三层楼之高,李慕隐隐觉得幼时来过,但是被下人说的鬼怪吓的不敢再来。 蓦地,院内传来争执声,是窦晋与谢林春的,李慕朝院落的菱花漏窗瞧去。 谢林春直指窦晋鼻子骂道:“你这么帮着李承,只会阻碍李庸登基,于你有何好处?” 阻碍又如何,左右不过还是命里该当皇帝的。 窦晋对谢林春的质问嗤之以鼻,讥笑谢林春痴傻,道:“过了两辈子还未活明白,你我皆知,李承才是真命天子,你帮不了李慕,也别阻碍李承。” 李慕可不是那个少年郎了,谢林春把话压回肚子,窦晋不知李慕也醒了。 。 窦晋斜盯着谢林春,眼前女儿雪肤浓鬓,与前世那个蓬头垢面的侍妾天差地别,真正心痒难耐,当初若有如此样貌也不会弃她而去。 窦晋忘了前世的谢林春也如这般是个明珠娘子,只是他从未好好善待她,至使其为忙农田,而日晒雨淋,成了那副人见人厌模样。 谢林春想他窦晋将事都做成了,甚至连人都派出去了,接下来要想的是如何应对,多言无意,留着多费唇舌也无多大益处。 谢林春转身离去,却被窦晋从身后搂住,大手直接按上胸口,如发情的公狗似的,急吼吼地说道:“你这身子又白又香,前世都是我对你不起,你依旧可以做你的慕王妃,咱俩还可续夫妻之情。” 下贱下流,是可忍孰不可忍!贱人总能以各种名义蹭便宜。 谢林春抬手要揍窦晋,被李慕呵斥声止住。 窦晋眉毛一跳,吓速速将手抽回,看着李慕铁青着脸走来,红着眼一副要杀人的模样,道:“是谢娘子喊我来此地,与我……” 李慕毫不听窦晋的鬼话,他平日习武,揪窦晋这种文弱书生的如揪小鸡般,拎起他的衣领就是一顿摔,打的窦晋鼻血横流,额上绽花,跪在地上声声讨饶。 谢林春见窦晋躺在地上,被打的奄奄一息,拽住李慕道:“打过就罢了,他与你兄长串通设计要将姜宏从牢中救出,现在估计在路上了。” 要救姜宏?姜宏可是能能换铁矿山的筹码。 这李承怕不是疯了?把姜宏救出来于他于商王府有何好处? 李慕牵着谢林春就走,不想多呆片刻,一来要寻人增援,姜宏的玄铁链没这么好斩断,二来他要抓这些滋事者。 窦晋捂着胸口,摸着脸,道:“你喜欢的不过是被我糟蹋的旧席。” 旧席?有本事再说一遍。 李慕脚下一顿,双目欲呲的转头瞪了窦晋一眼,窦晋那张贱嘴立马闭上,生怕李慕又冲上来揍他,连瞧他的眼神带着都怯懦。 李慕拉着谢林春一路而去,这一路,李慕不敢回头瞧谢林春的神色,他心里更多的是怪自己,当初怎么就不再去派人看看谢林春的近况,怎么就只顾着自己伤心难受,他若是知道谢林春最后是这么个结局,他怎么都要将他抢回来。 不对,不是抢,是名正言顺的接回来。 她谢林春本就是她的妻子。 初春百色好,红梅映旧颜。 云鬓若未改,惜取眼前人。 李慕猛然抱住谢林春,紧紧的将她圈住,谢林春人矮,只能惦着脚尖由他抱着,李慕认真的说道:“此生就好好做我的慕王妃,哪儿也不要去了。” 何时,李慕的拥抱如此温暖,温暖到令谢林春的嘴角不禁扬起微微笑意。 李慕言罢便转身离去,留给谢林春一个明媚的背影。 他李慕的时间不多,还有要事要处理,他要活着好好护着着她,要活着前提 要暂时放下儿女情长,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杖毙(加更一) 永夜寂寂,烟月清光,烛明香暗,谢氏坐在上首,下头跪一群下人,个个卑躬屈膝,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谢氏斜坐着翻阅手中的账册,柔和的烛光照着水润光滑的脸上,眼尾已有岁月掠过的痕迹,她头上的银钗在烛光映衬下令面孔森冷起来,她也不先说话,自顾翻着书,丹凤眼眼底藏着尽是狠辣。 这接风宴后的风波来的真是时候。 原本李庸也满意于她的安排布置,直到有人在李庸身畔说姜宏被人劫狱了,面色刹那暗了几分,眸底尽是不悦,直到李慕亲自生擒数人,李庸的面色才算是缓和。 有闹才有静,闹中取静,多好的机遇,该规整的总该规整了,若是传到李庸耳中,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谢氏茜色的丹蔻翻着账簿,对着下头跪着满地的下人,灵均受命给谢氏送些她最喜爱的抹手香膏,由外头而来,一看这满地匍匐的阵仗,空地还有一张板凳,板凳边站着几个魁梧的家丁,她隐隐觉察有事,本想扭头离去不掺和进这是非。 由于众仆婢皆跪灵均独站,使她分外显眼,走又走不了,只能跟着跪。 谢氏与身边的茱萸早瞧见灵均,想着往后谢林春也要入商王府的,一样要她归置,正好杀鸡儆猴。 鸡是下头人,猴是灵均。 谢氏将账册嘭的一声丢在案上,慵懒的伸直腿,茱萸会意在她的腿肚子上轻按,左手搁在凭式上,盯着底下的人道:“湖边的花草是谁收拾的?” 低矮矮的人群中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声如蚊蝇的说道:“是奴婢!” 谢氏瞧着身上卷草纹的罗襦,呵道:“上前来!” 上来的是个与谢林春一般大的小丫头,眉眼小巧,见到谢氏不住的发抖,也不敢问自己究竟犯了何错,就先讨饶道:“谢姨娘,奴婢知错了。” 错?知错还犯,罪加一等。 谢氏瞧了一眼茱萸,茱萸停下揉捏谢氏的腿,从发上取下细簪,走到小婢的跟前,单手捏住小婢的下巴,用力且强势的抬起。 小婢亮晶晶的眸子瞧着茱萸的簪尖,吓的不住往后退,奈何下巴被茱萸捏着,动不了分毫,只能呜咽着求着谢氏道:“谢姨娘,奴婢知错了。” 知道的太晚,求救就显的苍白。 茱萸的簪子又狠又毒,直往小婢嘴上戳,一下两下三下无数下,伴着小婢的痛呼,戳的小婢嘴上全是血窟窿。 “知道错哪儿了吗?”谢氏闭着眼问道。 簪戳哪儿,就错哪儿。 底下的灵均吓的直哆嗦,这是多恨才下的去这重手,谢姨娘也忒狠了。 谢氏又开口道:“清扫门廊的丫头给我过来。” 一个二八年华的丫头上来,见刚才的小婢捂着满是血的脸哭,又瞧着茱萸手中带血的簪尖,直直晕了过去。 晕也脱不了惩罚,年小留命,这年纪大的留不了,可惜马上便可嫁人了。 茱萸与谢氏眼神交换,对门外的大汉道:“泼醒杖毙!” 杖毙!所有人背上都一层冷汗。 底下的灵均就看着那婢女被扒了裤子按在椅上,由哭喊不止到了无气息,刺啦啦的大白屁股被打的稀烂,这是灵均在谢府从未遇见过的,谢府的韦氏顶多发卖,从不曾打死过人。 灵均如失了魂般慢慢起身出了院子,茱萸将带血的簪子簪回发中,复又给谢氏揉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招供 狱中火把高照,地上全是一些断剑残刀,拴着姜宏的铁链上有无数细小的划痕,玄铁做的链子哪有这么好斩断的,普通的刀剑只会折剑损刀。 李慕的刀上有浓稠粘腻的血,脚边有人,有些人还活着,有些人已服毒自尽。 此时的姜宏已没了牙齿,嘴上全是干涸的血迹,人还活着,脸色也比先前绝食时好些。 狱卒可不会对个男人怜香惜玉,什么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达到目的,保住小命。 李慕刀尖又利没入夯实的地面半指,他紧捏着刀柄,他最讨厌阴谋算计,大利在前,同根相栖,居然能做出劫狱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想他前世也非蠢人。 姜宏在雍乡的矿山拿到,往后便可扩大版图,让李庸更早登基称帝,要除掉李承,也并非朝夕之间,李庸如此重视其兄长,即便知道也只是生气,并不会轻易废掉他的地位。 “说,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李慕的声音低沉而可怕。 下头跪着的人雅雀无声。 不说?总有办法的,先礼后兵。 李慕呵呵干笑,摸着下巴,对着狱卒道:“拖下去,不招供不许停。” 意思浅显易懂,这是要上刑了,没人逃得过那些刑法威逼。 李慕不愿手段太血腥,弄得狱中惨叫声震耳欲聋,有时又不得已而为之,骨头太硬吃的苦就多。 狱卒得令拖着那些人去了刑房,竟然无一人愿意求饶。 不久,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狱中阴森可怖,如入十八层地狱,受世间恶因之惩,李慕从袖口拿出丝帕,细细擦拭,神情淡淡的,冷静如斯。 他在等,等开口的人。 闲暇之余,还可与眼前的姜宏话话家常,聊聊未逃离牢狱的失落。 姜宏与以往的轻慢暴怒不同,鼻孔轻柔的呼出气,站姿端恭,对李慕“语重心长”道:“纵观天下,唯汝能天下归元,汝兄与尔不可同日而语,恰比天龙与腾蛇。” 挑拨离间,三十六计中有,李慕当下人的马屁,听着享受。 李慕的刀已擦干净,还能照出自己那双杏眸,唰地将刀放回刀鞘,笑道:“承平康王美誉。” 惨叫声伐然而止,狱卒拖进来一个被扒光上衣,全身被鞭抽的,别烙铁烧的红黑相间的人,隐约还能闻见烤肉的味道,此人俯身趴在李慕脚下,李慕静静的等着那人的回答,哪知刑罚太重,那人口中不断涌出血,说了句救我,云乐楼便死了。 真是有趣,连东市的云乐楼也牵扯进来了,他至今都还未见过楼主是何许人也。 李慕瞧着已死的人,可惜他原本也是个很好的证人,就这般死了,不过总算是有收获,李承暗地豢养死士,总能让李庸生会子气。 令李慕想不到的是云乐楼原来与李承有关系。 看来,今日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商王府的阍人来报说李慕今夜有要事不归府中,此时的谢氏收拾完下人,正打算就寝,茱萸上前将谢氏的衣裳脱了左袖,顺势又将右边的袖子也脱了,道:“姨娘,看来事情远还没完。” 没完也不是她能插手的,她一后宅妇人手不能伸太长,心也不可太大,世上无蠢人,只有把自己想的太聪明的人。 谢氏未接嘴,径自坐于妆镜前,茱萸跟上伸手去拆谢氏珠翠,见到银簪还会叹气,轻手轻脚的放回妆匣,瞧了一眼满盒的金钗,道:“姨娘,你这妆匣中金簪多的是为何偏偏不戴,非要戴这银簪?” 谢氏看看自己滑润如脂的手,可惜尾指上有个疤,这个疤是做烧火婢时因劳累打瞌睡间被窜上来的火苗烧伤的,她以为此生就如此渡过了,所幸被窦氏瞧上,摘选在侧,摆脱做烧火婢的桎梏,她至今感恩于心,窦氏于她而言是幸运,如伯乐与千里驹。 即便如今窦氏走了她也要谨守妻妾的规矩,这金簪还是好好搁着,这辈子她是无缘戴了。 茱萸手下未停,将谢氏的头发放下,左右见她不搭话,以为又在想那事,便安慰谢氏道:“姨娘,下头碎嘴的都处置了,你就莫再忧心。” 说不忧心是骗人的,那事茱萸在场,当初为了压制此事,不走露风声,杖毙了许多下人,无辜的,不无辜的。 谢氏瞧见妆镜内的自己已是两鬓生华发,伸手去揪,凑到眼前一瞧,前头还是乌黑黑的,根部已出华发,和她这辈子一般,半黑半白。 茱萸跪坐下去,见谢氏瞧的深沉,便拿着木梳安静为其梳头,不再多言。 她茱萸服侍谢氏十几年了,从两人都是窦氏的侍婢开始,到如今身份的转换,这府里都叫她茱萸姐姐,也是因年岁大了又未出嫁,叫不得嬷嬷,私下都在议论她。 两人皆沉浸在自己的人生中时,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来人是个小丫头,见谢氏正准备就寝,慌里慌张的开口道:“谢姨娘,有人投湖了。” 茱萸手里的木梳咚的一声落地了,两人互视一眼,以为是灵均投湖了,便起身跟着小丫头去了湖边。 人工湖依旧又静又暗,湖面映着天上的满月,一具女尸面朝下成大字型浮在水面上。 谢氏与茱萸赶到的时候,谢林春就在湖边,灵均却不在身边,几个家丁将绳子扎好结丢向湖面,一点点将尸体牵引至岸边,齐力将尸体拽上岸。 尸体一翻转过来,谢氏惧的向后退两步,这尸体虽然泡发的厉害,但嘴上全是如蚂蚁般的洞依旧掩盖不了。 谢林春瞧出,这就是灵均所说的那个被谢氏以簪扎嘴的小婢,听说还有一个年岁大些的已被杖毙。 此事已将灵均吓的有些失魂 谢林春不明白,到底是何事如此大动干戈,要闹出人命,若仅是单单碎嘴这种小事,小惩大诫便可,怎样也不会扯到性命。 谢林春用余光扫过谢氏,她依旧镇定自若的在思考,毫无惊惧之色。 只有茱萸知晓搀扶着谢氏的手一片冰凉,此事要尽早处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不敢说的人 自从窦晋来这商王府李凝就极少寻她玩,不是和窦晋去跑马就是和窦晋去东西市,整日的见不着人,好不容易来了吧,又是如今唉声叹气的模样,怕是窦晋挨了李慕的打把李凝给心疼坏了。 对于李凝来说,窦晋如今是他的如意郎君,心尖之人。 这窦晋挨了打,李凝就没心思跑出去玩儿了,垂头耷脑的去了谢林春的寝堂,姊妹俩坐在榻上,榻边的窗户开着,阳光正巧照在俩姊妹身上,暖的令人昏昏欲睡,饶是如此,李凝也无心享受这惬意的时光。 李凝靠在谢林春肩头,谢林春任其靠着,指尖灵活翻转,自顾自的编半成型的蝴蝶络子,腿上搁着装络子的笸箩,笸箩里放着两个成型的,一只兔子,一簇兰草。 谢林春打算将兔子给性子活泛的筱春,将兰草给怯懦才重的挽春,都说君子爱兰,挽春虽非君子,却有君子的才情足矣。 李凝唉声叹气就未断过,听的谢林春头晕,差点想赶人,好不容易来她这儿,居然还叹上气了,问她何事叹气,她又矫情的不愿开口。 谢林春终于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计,说道:“凝姐姐,你若是来叹气给我听的,你就回你院子去,别来糟践我耳朵。” 这是赶客了,才不理谢林春的不满,靠着她的肩膀,道:“你说二兄长,吃二两黄汤就犯浑,打表兄做甚,若非舅父宽仁不计较,怕是结不成亲反倒结仇了。” 要她谢林春说就是打的好,若非怕出事,把他打死了才舒坦,只是李凝不知其中事情,故在埋怨李慕下手重。 再说窦恭宽仁?还没嫁人就先开始帮起窦恭说话了。 真是未入其府,先助其人。 谢林春忧心的同时也不免笑她,前世创立浮沉阁的人居然还会有此女儿家的姿态。 至于窦恭,自己的儿子被打怎会宽仁?而是面对李庸敢怒不敢言,那是惹不起,只有李凝会想到宽仁。 谢林春打完手中的蝴蝶络子,凑到李凝的腰边端看,配李凝那条绣着金鹧鸪间色裙,都是浓重的颜色,正好配这蝴蝶络子,再在流苏尾加几颗坠着的琉璃珠再好不过。 李凝皱着两条柳叶眉握着谢林春按在她腰际的手,摇着肩膀,撒娇道:“啊呀,小蛮子,你可在听我说话?” 李凝不傻,只是单纯,脑海中所有人永远都是好人,所以才上了窦晋这市井儿的当。 谢林春心中所想无法直言,她没想到当初李凝的不愿变作如今的喜欢,她串好琉璃珠,频频点头,将蝴蝶丝绦塞到李凝手中道:“凝姐姐,你想让我说什么呢?帮着窦世子说他好冤?你又非不知晓你二兄长,酒吃多了何时打过人。” 谢林春未直指窦晋是恶人,也未提接风宴窦晋干的事,而今李凝稀罕他,恶事也善,此时切不可说他半个不字,只会令两人对立,将其往外推,令姊妹反目。 余下之言,任凭尔思。 李凝端看手中漂亮的蝴蝶络子,开始反思。 郎君俊俏,不正如这手中的络子,因其表而忘实,自家兄长并非品行恶劣,饮酒变兽之人,怎会打人,这说不通。 两人各有所思。 “长姐!”谢筱春稚气的喊声由院外传来,倏地,一道黑影就窜进谢林春的怀里,包子似的小脸一仰,露出和谢林春一样的丹凤眼,她撅着小嘴撒娇,要吃樱桃酪。 一旁的李凝见筱春进来也不喊她,一把抱过筱春,搁在腿上,道:“小丫头,我呢?” 筱春将头一歪,睬都不睬。 李凝最喜欢这种小丫头,越是拧越喜欢,也不生气,道:“若你喊我一声好姐姐,我就给你吃樱桃酪如何?” 李凝这下抓住了筱春的三寸。 筱春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复又暗下,小短手抱胸,将头别过,全然不理李凝。 李凝想有骨气,对于孩童来说除了吃与玩没甚事是大事,今日就算她不喊,都有樱桃酪吃。 谢林春望向后头,见没有挽春,便问筱春挽春去了哪儿,筱春说是被郡王妃留下考。 谢挽春留下了,那她筱春为何跑出来,身边连个婢女都没,万一与上次似的又被有心人给踹下湖可没第二个姜显容来救了。 谢筱春看谢林春面色不虞,心里猜到七八分,怕谢林春迁怒下人,坐在李凝怀里故意岔开话题道:“长姐,这些婢女都没我聪慧,我三两下就让他们找不着了,不过,这商王府又大又好玩,有抬人的,有没穿衣裳的,还有……” 谢筱春猛地双手捂嘴,小眼骨碌碌乱转。 李凝与谢林春对视一眼,察觉谢筱春的反常,异口同声问道:“还有什么?” 谢筱春想起在后厨瞧见到那一幕,那个温柔如水的人她认识,她和善的说,若说出去会累及家人。 这一点都不好玩,谢筱春浑身打了个哆嗦,。 真正是外头春光好,还觉锦衣薄。 只有那满桌子的樱桃酪晶莹剔透,诱人芬芳。 两人都知晓抬人无疑是昨日那个投湖的丫头,这欲语还休的是筱春不愿。 李凝拧了筱春一下,疼爱的问道:“鬼丫头,那不穿衣裳的是何许人?” 谢筱春歪头挑眉,一脸你求我丫,李凝彻底被这鬼丫头打败了,在她肥嘟嘟的小脸上使劲揉搓,道:“我寻着哪天将你这小脸给揉成肉包子,蒸了吃了,鬼精鬼精的臭丫头。” 谢筱春舒服的任李凝揉搓,肩膀抖得厉害,咯咯笑道:“我没见瞧见那人,只瞧见他落在地上的衣裳,有团窠。” 李凝停下手上的动作,朝谢林春道:“团窠?” 两人都知道,景朝能穿的上团窠图样的多是权贵,平民或下人穿是越矩,可以扭送官府。 青天白日,郎朗乾坤,这商王府的这些主子做如此伤风败德之事。 谢林春又问道:“你在哪里瞧见的?” 筱春慢慢停下笑,指指人工湖那边,道:“就那小径,那里的院子可破了,但是很高。” 为何又是那个荒院?人是怎么进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抬头挺胸 镂空百枝铜炉飘出氛氲,案上放着笔架端砚,水盂戒尺,寝堂的门关的严实。姜显容早已考了挽春的功底,如今在考挽春的毅力,她笔尖力重,婉转点压,在洒金的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忍,她姜显容的学生必须重才修德。 忍字拆开,心上悬刃,会忍的人,才有最后的出路, 拜先生此事就要忍,并非易事,要敬之重之,尊师重道。 挽春跪在苍涛院的寝堂下首跪了很久,兰草纹样门牗上的暗光亮印在她的后背,她的后背湿哒哒的一片,额前也渗出滴滴汗水,落在铺着簟席的地上,她不敢抬头看坐在上首的姜显容,怕看她一眼就会忍不住发怵,她害怕姜显容那庄严肃穆的神情,如佛堂供奉的佛像,不敢直视,生怕稍有不慎触怒佛祖,被打入阿鼻地狱。 正如现在这般,身后透过窗牗的初旭撒在姜显容背后,轮廓边朦胧着一层金光。 她谢挽春就是如此胆小,胆小的连自己都嫌弃,她能想到做过最胆大的便是去万葬坑寻父。 姜显容却无法知悉挽春的经历,她只知挽春是她姜显容收的第一个学生,贵女中她姜显容是景朝第一才女,除却公主,便是以她这郡主为尊,收的学生是个商女也就罢了,还是个连头都不敢抬,肩都挺不直的丫头,纵然底子再好,传出去也是丢份的事。 挽春就这么跪着,攥在手里的帕子不知拧了几圈,手心全是汗,帕子的都湿漉的能拧出水来。 挽春不敢想自己要跪多久,多久都得跪着,跪死都得跪着,是长姐去求来的脸面。 姜显容瞧挽春低沉的头,猜出八九分来。 这是怕她,惧她,她姜显容的学生谁都不能怕。 “站起来。”姜显容见挽春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眉头锁的更紧。 先生在上,惟命是从。 谢挽春慢慢起身,跪的时间久了,站起来都觉着吃力,她背依旧没底气的弓着,姜显容只觉头疼,刷的起身,拿着搁在矮案上的戒尺,迈步而下,让谢挽春伸出手。 她谢挽春做错了何事? 挽春不敢问,先生生气,自有她的道理, 挽春知道自己要挨戒尺了,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尖轻慢的递放在姜显容的掌心,闭着眼将脸瞥到一边。 姜显容见状毫不留情,戒尺抬落间,一下,两下,三下…… 谢挽春的手被戒尺打了十余下,细白的掌心给打的横竖杂乱的红印,疼的她直想哭,可是她不能,韦氏教过她,有苦有难,忍忍就过去了,女儿有泪也不可轻弹,以往小想不明白,如今越大越明白这个道理。 姜显容停下手中的戒尺,喝令其去墙上站着,挽春不敢违令,低头缓缓去墙边站着。 她谢挽春的头与肩是被人打折了吗? 姜显容怒意未消,又添新火,忍着心中窜着的火苗,吼道:“抬头挺胸可会?” 挽春忽然明白姜显容为何会恼了,立马规整身姿,贴着墙根站。 这下姜显容总算满意的顺气了,对其说道:“我说完你便跟念,可知?” 挽春点点头,听着姜显容的话,姜显容背对着她,缓缓道:“我,谢挽春,承昭阳郡主青眼,拜为先生,自此,德言行止,皆不辱没尊位,令后世传笑。” 姜显容言罢,转身定定的瞧着挽春,挽春复说了一遍。 半字不差,真是个好苗子。 姜显容的脸色总算缓和了许多,那拉长的脸总算有些笑意了。 门外倏地想起扣门声,推门而入的是纨绮,纨绮进门禀道:“郡王妃,谢家大娘子带着筱春和郡主来了。” 纨绮说的郡主是李凝,这冷冰冰的商王府中只有李凝心思是最单纯的,自从五年前姜显容从蒋干手中救下谢氏,李凝瞧她的眼神都散发着崇拜。 说来也是那次姜显容与李凝结缘,姑嫂和睦,更别提起争执了。 寝堂外头李凝与谢林春带着筱春在外头等纨绮回话,一道身影迅速撞上了李凝,众人皆朝那道身影望去,是李承,一身圆领胯袍,上面绣着团窠狮纹, 李凝啊呀一声惊呼,摸着手臂,对李承埋怨道:“长兄,你丢魂了?” 李承脚下微滞对于李凝说不上好更说不上不好,只是没李慕与李凝关系来的亲切,看妹妹这么说了,李凝又是李庸的女儿中最喜爱的,遂对其多了一份客气,理理凌乱的衣裳,道:“来瞧你长嫂?” 废话,不瞧姜显容难道瞧你这整日寻花问柳的长兄? 李凝客套的点头,李承径自进屋,在李凝身旁的筱春拽了拽谢林春的裙沿,勾勾手指让她蹲下来。 谢林春蹲下声,筱春附在她耳畔对她轻语道:“长姐,团窠!” 团窠?难道没穿衣裳的人是李承? 屋内传来怒斥与争执声,是李承与姜显容的 “你敢派人查我?” “郡王,我身为郡王妃关心郡王安危,有何做错?不过郡王的事倒是做错了。” “男人自古三妻四妾,天经地义。” “妾并未说郡王错,郡王错不在此处,错在与有夫之妇眉来眼去,郡王身份贵重,可别做了辱没祖宗之事。” “我倒没发现自己辱没祖宗,倒是郡王妃辱没祖宗,连个孩儿都未给本郡王。” “你……” “本想妻子能懂事些,想不到是个泼妇,总有一日休了你。” 里头的吵闹声,外头听的一清二楚,李承从寝堂内气哼哼的跑出来,如闪电似的走了。 当三人冲进寝堂,挽春已吓的躲在屏风后,纨绮跪在地上,姜显容绷着身子朝着门口。 姜显容不敢走,深怕跨出那步就会摊倒下去,有损仪态,她那海棠蜀锦大袖衫如蝴蝶振翅,不住的颤抖,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泪水太重,眼眶承载不住,如断线的珠子簌簌而下,饶是气成如此,她还不忘理理鬓发,道:“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五年了,石头都捂热了,怎么眼前之人就捂不热呢? 她是郡主,学不来外头市井女郎,浪荡风骚,脱了衣裳,就成娼妇。 况且那孩子,她已经够仔细小心了。 孩子与她没缘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姘妇与有夫之妇 “什么?郡王与郡王妃吵起来了!”谢氏手下剪枝的动作微微一顿,李凝歪着身子靠在谢氏的肩上。 谢氏顺势嫌弃的一抬肩,将手里的剪子递给茱萸,径自坐在矮案上,李凝立马站直了身子,跟着谢氏跪坐下去,道:“长兄真是的,老欺负人家,这都第几次了,自己做了恶心人的事,还拿孩子说事,你也不管管。” 谢氏翻着案上的账册,并未在意李承做的事,而是听见孩子心里咚的一跳,每次提及姜显容的孩子总会浑身不舒服,都过去四年了,如刺在喉,吐之不出,咽之不下。 茱萸将剪子放进笸箩中,拿着帕子在盆中一洗对李凝道:“郡主,不是姨娘不管,是管不了,您能喊亲娘为阿娘都是托了王爷的福气。” 李凝踩着茱萸的话,道:“阿娘不是掌家嘛,怎么就管不得了,侍妾又不是没给他立,都抬了这么多姨娘,还在外头寻姘妇,那个姘妇还是个有夫之妇……” 姘妇?谁教她说这肮脏话的! 还未出阁就满口的肮脏话,谢氏的脸拉的老长,将账册重重的摔在矮案上,拿着长长的指尖重重的戳着李凝的头,没了往日的温柔,尖声利语道:“满嘴的姘妇姘妇的,还好这王府你是郡主,若是下人,早被杖毙几百次了。” 李凝捂着额角,捂着额头,闭着眼,疼的眼泪都被挤出来了,对谢氏道:“阿娘,我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嘛?怎的如此狠心?” 茱萸瞧李凝头上出了点血,心疼的赶忙上前,抱着李凝的头,拦着谢氏道:“姨娘,郡主还小,您就不要太过苛责了。” 还小?十六岁都该有娃娃了,哪儿小了。 谢氏瞧李凝那蠢样子,就没来由的火,说话也变的刻薄起来,道:“你好歹也十五六岁的人了,若真与窦世子喜结良缘,嫁为人妇,还这么不过脑子,信口胡说,由着性子来,迟早惹众怒,落得被夫家休妻的命,你再看看府中的姊妹,待人接物,说话做事,你有学到一星半点吗?” 谢氏本想将谢林春作榜样说给李凝听,生怕两表姊妹因她的话生份,索性将榜样扩大化,令她不知要厌恶谁,又觉自己做错。 茱萸揉着李凝的额头,拿着帕子给她擦血,心疼的说道:“郡主,姨娘说的句句在理,您也收收性子吧。” 李凝在火头上,任何良言都进不了耳中,只觉得茱萸与谢氏都凉薄,不愿帮姜显容,蹭的站起来就走,险些撞到茱萸的下巴,所幸她避的快,临走前还扬言要去告诉李庸。 一旁的谢氏气的支着矮案扶着额直喊疼,骂李凝说是前世造孽得来的,茱萸扶着谢氏的手,给谢氏顺气,道:“姨娘,郡主也是心直口快,她是性子纯良,未见过世间险恶。” 这府里的女眷就见过了?怎么个个都谨守本分,端淑知礼? 谢氏不搭茱萸的话,冷着脸支着头,茱萸伺候谢氏这么多年,见她面色不善,知晓是被自己的话给惹生气了,不再多言,岔开话题道:“大娘子去送二娘子,三娘子怎么还未归来。” 谢氏依旧没搭话,心里憋着难受。 谢氏与茱萸两人一同伺候窦氏,起先两人怎么都不对盘,掐的厉害,直到一次茱萸犯了大错,窦氏气的要将她赶出府,她去圆说才免除了被赶出府的命运,这对于谢氏而言,对掐都是小丫头间小打小闹,没多大仇怨,所有才帮的茱萸,茱萸却对其十分感激。 晃眼间,两人都上了岁数,知道气头上更懂得沉默是金。 两人都不说话了,前一刻茱萸还在记挂谢林春,后一刻果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外头的寝堂门框边踏进来一双素色丝履,裙角逶迤,两人抬眼望去,罗髻梳的一丝不苟,身边连个婢子都未带,是谢林春。 谢林春上前问谢氏道:“前头见凝姐姐气呼呼的出去了,姑母是与她置气了?” 谢氏说起李凝都觉得头疼,不时抱怨道:“你这表姐真是,非要我给长嫂报不平,还未出阁就嘴里不干不净,姘妇姘妇的。” 谢林春想谢氏的身份确实是挂碍,侍妾去管嫡子内宅的事,多少也没权利,想管也名不正言不顺。 “我当时也在,听说是个有夫之妇,确实对郡王的名声没甚好处。”谢林春本欲止住不再说,想起李慕那儿,复又道:“虽说姑母无法管制,没事也便罢了,万一有事,王爷面上不会怪你,心中总会埋怨你不与他说,我们没法管教,王爷可以教导劝阻啊!” 有夫之妇与姘妇,天壤之别。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谢氏想不通都是云武堂出来的,这么就培养出两种性子一个静如处子,一个动如疯子。 真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同是土里出来的,差距为何如此大。 谢氏看谢林春未带灵均,知晓其被那日场景吓着了,故意问道:“怎么不见灵均?” 明知故问,定有其用意。 谢林春伏坐在谢氏身后,道:“夜里着了凉,身子不适在隔间休息着。” 此话既未提因给谢氏送香膏,更未提被谢氏的手段给吓着,倒是轻描淡写的略过去,说是她自己夜里着凉的,对与谢氏相关的只字不提。 若是寻常娘子,就算不敢得罪她,但也会与她撒撒娇,让其别为难灵均,但是谢林春皆没做,权当没事人似的。 谢氏会心一笑,往后她手里的钥匙后继有人了。 谢林春瞧天色不早了,便哄了谢氏一阵,径自回去了。 谢氏继续翻阅着账册,心却不在帐上,李承外头有了有夫之妇,正如谢林春所说不用她亲自动手管教,让李庸去,让李庸去的前提,必须要做好准备。 谢氏“刷”地将账册一合,对茱萸道:“去将郡王在外头的那个有夫之妇查查,到底是何人。” 茱萸点头,缓缓退出去。 谢氏从寝堂直直望向院门,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生气 今年过了倒春寒,气候就突然忽高忽低,时雨时阴,这日晨时,早该亮的天,忽然阴沉起来,像要下雨,外头一阴,寝堂里头便更加暗,只能支起烛火,茱萸点燃烛火,伺候完谢氏见李庸未醒,就去后厨拿朝食。 谢氏穿戴盥洗完毕,坐于妆案前,妆案前放着一盒舒痕胶,瞥见这盒舒痕胶,舒痕胶是好东西。 舒痕胶舒痕胶,了无痕迹,阿凝多需要。 谢氏收回看舒痕胶的目光,准备挂耳珰,明明心中要去拿银耳珰,手不自觉的伸向金耳珰,贪恋的放在掌心,接着昏黄的烛光,左右一照,这璀璨夺目的可真耀眼呐! 可惜,此生没有这命佩戴了! 谢氏无奈的笑笑,罢了,只要李凝有就够了,她叹了口气将耳珰放回盒中,带上了杏花银耳珰。 突然锦帐中轻微的不能再轻微的干咳,谢氏从镜中瞧见李庸身着亵衣掀帘而出,肿着双眸,他似乎很累。 李庸确实累,累的不想去都护府,不想听见云乐楼中关于李承的任何事。 谢氏静静的起身转头从架上拿起袍衫,搁在臂弯内,边走向李庸边对他道:“王爷,可是有不顺心之事,自从接风宴后您与二郡王都未回府休息,昨夜回来,也是很晚了,” 李庸见谢氏走过来,闭目养神,从榻上起身伸开双臂,任谢氏为其换上袍衫,道:“这个大郎,搞出的事情,如今证据不足,云乐楼又给二郎封了。” 难道接风宴那日姜宏被劫和李承有关系? 谢氏正给李庸的腰上缠蹀躞带的手微顿,复又继续做着手中的事,没再多话,李庸见她声音未再起,更不搭自己的话,睁开眼问道:“为何不说话了?” 谢氏笑笑,道:“不是我该问的。” 在李庸眼中谢玉娘永远这样,即便手中掌家,也谨小慎微。 李庸呵呵一笑,摇头坐在妆案前,让谢氏为其束发,此时,茱萸从寝堂门外端来朝食,李庸素来不喜铺张浪费,都是一些寻常食物,故早膳极为简单,无非是夹有羊肉的胡饼与天花饆饠,再加白米粥。 茱萸手脚利索,将吃食碗箸三两下的摆放好,顺手拿了摆在妆案的舒痕胶,径自出去了。 这一幕被李庸瞧见,心里正纳闷。 舒痕胶是怕伤口留疤的膏药。 李庸盯着镜中的谢氏问道:“舒痕胶是你赏给下人的还是府中有人伤了?” 谢氏搁下梳子给李庸缠好束带,跪坐在李庸身边,眼角忽然就湿辘,拿出帕子擦擦眼角,眼神闪烁的对他说道:“给阿凝的,本来昨日就想给她的,可昨日正在气头上,就没理她。” 谢氏一哭,李庸觉着事情大了,在李庸眼中,谢氏向来温婉,加之李凝自幼身体欠安,遂宝贝的紧,从舍不得动手,的话都抹着蜜,却不是口蜜腹剑,入谢氏耳中已。 白米粥煮的稀烂,入喉滑润,谢林春舀了一勺,吞咽入腹,双眼却盯着谢氏,谢氏瞧出谢林春有话要说,便放下碗盏,对谢林春道:“林春,姑母是侍妾,地位不高,更要有本份。” 谢林春笑含着瓷勺的一角,也将碗盏放回案上,用帕子擦拭着指尖,反正没人,道:“姑母,银簪带着舒坦就带着,但总归要有金簪护着。” 银簪为妾,金簪为妻。 一根绳上的蚂蚱,总要相互帮衬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云乐楼主是何人? 外头阴雨绵绵,狱中几个木栏中关了满满当当的人,全是云乐楼中的舞姬乐师,胡姬博士,分男女各自关着,有些受了重伤躺在地上,有些抱着木柱双眼惊恐的望向刑房,不远处的刑房里传来男男女女的的惨叫,尖利声穿透过道,直冲进那些囚徒的耳中,他们不知自己会不会与那些人一般被拖进去打的遍体鳞伤,对于里头人要知道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刑房内,四个人被绑在木桩上,烙铁烧的通红,前三个已经被烙铁烫的焦黑只剩这第四个男人,狱卒拿着冒着青烟的烙铁逼近男子,男子吓的裤管内流出黄色的液体,他朝李慕讨饶道:“二郡王,求求你饶过小的。” 饶了他们,他李慕就要被扣上办事不力的帽子,谁饶过他?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还是一无所获,这云乐楼中的人如商量好似的,缄口不言。 李慕许久未休息,仅仅两日,丰润的唇上已长出一些胡渣子,漂亮洒脱的眉目也难舒展,加之外头落雨,这狱中又闷又有湿霉气,袍衫与肌肤粘腻的令人愈加烦躁。 李慕坐在圈椅上,将脚搁在桌子上,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掏耳冷声说道:“不说我也帮不了你”。说罢,朝拿着烙铁的狱卒摆手 男人见机直喊他说 男子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小的真不知道楼主是谁,原本管云乐楼王管事早在出事前一天什么都未带就跑了。” 这人倒是聪明,溜的挺快。 李慕又问道:“那如今这云乐楼谁最大?” 男子立马回道:“胡三娘,那日出事半夜就死了,我们以为王管事抛弃她,她想不开割的腕。” 李慕又问道:“除了胡三娘呢?” 男子摇摇头,哭着回道:“郡王,小的真不知了,除了胡三娘,底下的全是一些卑微的艺人,那些卖身契,通关文牒与路引也统统被胡三娘死前一把火烧了。” 真是死的壮烈,坑了这些不知情的人。 线索全断,这云乐楼都已经翻了底朝天,只有账册了,要养这批人,要一笔庞大的开支,李慕撇见脚边一打账册,愈发一愁未展,账册上的每一笔都寻不到银钱的来源,显然是本假账,那么真账在何地? 这些人中谁都不知云乐楼主是谁,若不把云乐楼主揪出来就算他知道此事与李承有关,也没法令李庸相信李承就是幕后中人。 线头到底藏在哪里呢? 李慕忽然想到商王府荒院,难道是在那儿? 李慕记得接风宴那日李承拿酒牵制他就觉得奇怪,当日他找到谢林春时,却被告知窦晋与他说李承与窦晋合谋劫姜宏,令其赶快回去阻止。 那个荒院,四面高墙,照理并未通向外界,如何与外人传达消息? 外头传来脚步声,是一个狱卒,手里拿了一张字条递给李慕,道:“郡王,一个稚童送来的。” 李慕接下纸条,摊开一看,便知是谁写的,纸上仅有两字,荒院,速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章 画地为牢 谢氏早送走谢林春,看着雨停了,寝堂闷气,她近日总是心神不定,胸闷难受。 谢氏呆呆的坐在长廊上,双目漫无目的的,看似在赏花草,脑海中却想着谢林春与其说的话,虽说的委婉但是道理摆着,她只想着当侍妾的本分,却从未考虑过往后安身立命之所。 李庸能保她衣食无忧,可李承会吗? 微风吹落挂在瓦当欲落还挂的积雨,雨珠坠进土中,遁失无形,谢氏觉着自己就如这雨珠,安稳的呆在天上,天不佑它,将它渡于檐,檐无恩情,又落进泥中,被岁月殒没。 正如谢林春说的,银簪是本分,也要安身立命,自从她五年前将云雀腹中的孩子打掉,李承瞧她的眼神便不再如往常般善意,她总骗自己时间会冲淡一切。 嫡长子仇视谢氏,她是畏惧的,心中咚咚跳的极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谢林春说的话戳中了长久以来她故意忽略的问题。 可李承是她带大的,窦氏自从生了李慕,身体就一直不好,总是惨白着脸,毫无血色,吃了好久的药也不见好,还愈渐严重,大夫全说是虚不受补,只能慢慢给药,又减了些药量,窦氏就这么一点点的被耗死。 这期间,都是她带的李承与李慕,儿郎家皮实,吵闹打架,她不知李承可还记得,那时李慕调皮用木剑追打他,他让着李慕,额角被李慕的木剑生生挨了一下,出了血,她问他疼不疼,李承笑着说无碍,他是兄长要让着弟弟。 人之初,性本善。 如此有情有意的儿郎怎会变做如今这副市井模样,她再想谋划,总对着他有丝不忍。 “姨娘,前头我给郡主送无痕胶回来瞧见二郡王带兵直往荒院去了。”茱萸边说边绕过眼前的小水潭行至谢氏身边。 谢氏回过神,秀气的眉毛微微一皱,眼中满是疑惑,抬眉问茱萸道:“你看清楚了?” 茱萸拍拍身上被树叶落下的雨水打湿的衣裳,道:“姨娘,我虽年纪大了,可未老眼昏花,若非前头雨大我在郡主那儿歇了许久才回,也瞧不到这事了。” 李慕去荒院做甚? 那荒院虽非禁地,但常年无人,李承幼时去那儿玩结果被吓到,发了三日高烧,说是前任国公爷李钦的宠妾崔氏的居所,后来李钦与嫡妻独孤氏双双殒没,七岁的李庸便继承商国公之位。 这崔氏,谢氏见过一面,也仅有一面,正是窦氏刚嫁入府中时见过,模样记的不甚清楚,只记得她耳垂很厚,人常说耳垂厚有福气,但她却在窦氏嫁入府的第二日,便堕楼身亡了。 难道这与李慕现下正忙的事有关系? 总有人知晓事情,谁与李慕最亲密谁便知晓其中之事。 谢氏令茱萸去喊谢林春过来,茱萸去而复返,悄悄回禀谢氏说谢林春不在院中,她也去了荒院。 谢林春知道所有的事,更有她自己的谋划。 好算盘,谋划的绝妙,公私两重,可惜了百密一疏,李庸再恼李承也未必会真废了他。 谢氏望向远处花叶上的雨露,深想着正如谢林春所言,李承再好也回不去幼时的纯良,她如此本份,也未必有安心养老的余年,她的声线冷硬了几分,道:“与郡王相好的查的如何了?” 茱萸扶着谢氏的手臂,闲散适意的走着,道:“昨日才派人去查的,怎会如此快,最起码明后日才有消息。” 谢氏会意,转身,回了寝堂,让茱萸午后再去请谢林春,自觉乏了,躺上榻,瞧着帐顶,双眼慢慢阖上眸子。 梦中,她成了年轻时的模样,却身处荒漠,又渴又饿,沙子被巨风卷吹的打在脸上,刺喇喇的疼,她看不清前路,却能清楚地瞧见脚下有枚银簪,簪子半枚没入沙中,半枚露在外头,却格外明亮,她拔出那枚银簪,簪在发鬓边,风沙却骤然息了,一切归于平静,甚至还解了渴饿。 可是茫茫荒漠,她要往哪儿走。 她抬脚要寻出路,发现她带上银簪后,她就迈不开步子,也卸不下银簪,只能呆在原地,这一呆就由青春明媚到耄耋老者,她的身边不再太平,豺狼虎豹,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咬的粉身碎骨。 “不!”谢氏惊的坐起身,额上全是虚汗,谢林春此时已坐在她侧,拿着帕子给其擦汗,道:“姑母,被梦靥着了?” 谢氏看着鼻尖的汗珠,坐正身子,拿袖子轻按,道:“是何时辰了?” 谢林春来时看过玉漏壶,回到“申时一刻” 都睡了这么久了,谢氏想起跟着姜显荣学诗的挽春,对谢林春:“挽春与筱春回去了吗?” 谢林春道:“筱春早上就送回去了,老呆在王府让人不省心,我让她一来稍稍玩会儿就让婢女送回去了,至于挽春嘛,现在郡王妃还未放行呢。” 谢林春想起茱萸来院中喊她问谢氏道:“不过,姑母寻我来所谓何事” 谢氏牵住谢林春的手,柔声细气的说道:“你心中想的事放弃吧,商王这么注重立嫡立长,顶多责备几句,断不可能存废除之心的。” 谢林春静静地自榻上而起,纤长的背影,腰肢盈盈,迈步行至不远处的矮案,案上搁着绘有红蓼花的细口水壶及六个杯盏,谢林春倒了杯水,杯盏深肚,水一入杯,由空至满,由少聚多,温热的泛起水雾。 感情也一样,那么多美眷良缘起初都是好的,却熬不过桩桩件件的失望,爱侣终成怨侣。 谢氏见谢林春既不多言,也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笑着斟满水,起身踱至谢氏榻边,递给她道:“姑母,真到那日您只管给郡王求饶便可。” 欲除掉一个人竟然还要为其求情 这是何道理! 谢林春做了个噤声,竖在唇中的手指,缓缓放下,道:“姑母,切不可急,自有良机。” 谢氏对于刚才的梦心有余悸,也想试试采纳谢林春的想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缘起缘灭 古琴曲从门缝窗牗飘出,掠过站在寝堂门边纨绮与二舍的肩,伴着树叶滴落,如村墟上的炊烟散在空中,绵长悠悠,令人安稳心神。 这样的琴声对于李承来说毫无作用,李慕带兵包围荒院,并不是件好事,重要的东西在里头,窦晋曾信誓旦旦的说此事能有九成,如今估计连一cd未必会有。 现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了!除了诗词歌赋,吟诗作画,你还会什么?真是乏善可陈。”李承在门边徘徊,对姜显荣的态度恶劣至极,。 姜显荣坐在上首的矮案边,案上一双纤纤如羊脂白玉的手覆在弦上,琴声骤然沉闷而止,四周静的仅能闻檐下雨落滴答。 姜显荣鬓边玉簪绒花,默然的望向门处,淡漠的丝毫瞧不出情绪,道:“郡王若嫌妾此地憋闷,可去别院。” 她姜显荣除了火上浇油,还能做何事?哪里有做为人妻子应有的德行?他真不明白当初李庸瞧上她哪点,整个就是木头美人,既不低头娇语,也不会帮夫助夫。 李承正要迈步而出,伸手欲要开门,姜显荣的且慢,令他停下手中动作,转头望向姜显荣,她身后的窗牗投进暗淡的光,仿佛往昔的傲然的光华都消失遁无,孤单卑微。 那瞬间,李承眼底闪过一丝心疼,那种情绪也仅是转瞬即逝。 “赶紧去与阿爹认错,将责任推于窦世子,莫要让二郎把事情捅到阿爹那儿,妾言尽于此。”姜显荣道。 她姜显荣竟然知道所有事件!一个女子都比他有见地。 李承作为男人的自尊彻底被贬的一无是处,将姜显荣的好意踩在脚下,语气更加淡漠,道:“事已至此,不劳郡王妃。” 是是是,是她姜显荣多管闲事,他李承都自顾不暇了,还要将她往坏处想,她就这么不招他待见吗? 也好,她姜显荣死心了,不再伺候他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了。 姜显荣倏地笑了,酸涩难以言喻,道:“死生不复相见,此别两宽。” 不见便不见,天下花色好,不缺她姜显荣这枝。 李承转身负气的绝决开门出去,对二舍道:“将我的衣裳收拾了,挪去翠院安姨娘处,往后这苍涛院只留纨绮伺候。” 连下人都撤了! 有些人这辈子都捂不暖,他的心里只有自己卑微的自尊心。 二舍朝里头的姜显荣望了一眼,姜显荣又弹起琴曲,这次的琴音不如前头有静心之意,而有离别之情。 李承的背影渐远,二舍匆匆收拾了衣物,跟着李承走了。 余音送郎君,此生一世休。 忽然,苍涛院杂乱刺耳的断弦声,纨绮紧张的门口进来,瞧见姜显荣青葱玉指十指全是血,琴弦断裂,翻卷而起,弦上还沾着温热的血液。 十指连心,琴断情断。 纨绮心疼的拿帕子给姜显荣去擦拭,小声的哭道:“郡主,何必呢?” 痛过就好了,还能有什么比十指连心更疼,更锥心。 姜显荣往日骄傲扬起的头无力的垂下,像软塌塌的泥人,眼角的泪颗颗砸在伤口,刺疼堪比心疼,道:“纨绮,该了了,五年,我对的起他李承了。” 她姜显荣还有许多事要做,挽春的对仗还未足够工整,筱春要的兔头履还未做。 自此,姜显荣的生命中还有挽春与筱春的相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鹧鸪裙 谢林春在后花园赏花,一片生机盎然,绿肥红瘦,这些生机是荒院中没有的,若非窦晋在接风宴的行踪,谁能想到那个破旧的荒院居然藏着账本与密道呢? 原来云乐楼主最早是这李庸的父亲李钦的侍妾崔氏所开的,后来崔氏无故从楼上坠落下来摔死了,从寝院看来,这住所远比李钦的正室独孤氏来的好不知几倍。 谢林春也从未想过,接风宴那日的蔗汁根本就不是李慕给她的,而是李承。 令谢林春想不通的是,李承知晓她在盯窦晋,也悄悄寻人中途插手,为何会做劫持姜宏这种损己利人的事?这不是李承会做的。 或许有别的目的? 谢林春正想着,忽然,眼前一黑,一双细滑的手掌从身后盖住了她的视线。 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幼稚。 谢林春将覆在眼上的手扒拉下来,春日阳光中,李凝梳着罗髻,正冲着她笑,双颊边还有两个酒窝,她额上被谢氏用指甲尖戳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上身坦领上襦,素底鹧鸪裙,腰系蝴蝶络子,在她跟前转了一圈,道:“你说这样去见窦世子,他可会喜欢,说来也巧,你的蝴蝶络子正好配这条鹧鸪裙。” 当然配了,本就为了让李凝将鹧鸪裙穿出来,才做的。 谢林春静静的端详着鹧鸪裙,皱着柳眉,故意满脸疑惑的问李凝道:“你这裙子为何觉得旧了几分?” 李凝站好低头细细打量,并未觉得鹧鸪裙有异样,遂转头对身侧端着蒸梨汁的流光道:“旧吗?” 好好的裙子哪里旧了? 流光挠挠头,全说并不觉得旧。 谢林春指着裙面故意说道:“你俩天天瞧着柜中的衣裳当然觉旧,我一眼就瞧出来了。” 李凝想想也是,好不容易想精细的打扮下自己去看窦晋的伤势好些没有,这一来,还是别去了。 裙子都旧了,还如何去见如意郎君? 李凝口中不免埋怨道:“这可是我最喜爱的裙子了,一针一线都是阿娘缝的,这窦媛借去了也不晓得穿的仔细些。” 窦媛?筱春被踹入湖中是她害的? 谢林春迟疑了片刻,怕冤枉错人,又问道:“她一个侯府嫡女,怎会没裙子穿?” 李凝失落的望着这身衣裙,随意踢了一脚,埋怨道:“还不是接风宴前两日,她来我这食午膳,结果流光不慎将汤汁弄污了她的罗裙,我有歉意,便让她自己挑,她就挑了这条鹧鸪裙,要不是瞧他是窦世子的妹妹,才不借她呢,阿娘给我绣的呢。” 接风宴前两日,不正是筱春落湖的时候,日子对上了,物件也对上了。 窦媛!做的好啊!两人有刺拿个孩子置气。 她谢林春知道不是李凝踹筱春下湖的,不好直面问李凝,怕其有想法,只能从侧面了解,不曾想蹦出个窦媛,她只是想不明白,她是如何得知筱春是她的妹妹。 李凝婢女手中的蒸梨汁放到谢林春手中道:“小蛮子,帮我送去阿爹那儿,我去换条罗裙。”说罢,李凝转身便走,边走还边埋怨流光为何当初笨手笨脚,思春女郎,既娇且俏,可惜这次窦晋可娶不成美娇娘咯。 谢林春望着李凝的背影,径自走去李庸的书院,前头松柏树下的两道身影,不正是李慕与窦媛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商女何辜 真是提谁谁到! 窦媛正与李慕相谈甚欢,由于谢林春的出现,李慕下意识的将步子往后一挪,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这个谢林春,怎么走哪都能碰见她,她一至李慕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不由的白了谢林春一眼。 李慕笑道:“林春,我正与表妹提及你。” 提她?是该提提,让窦媛她想想自己做过何。 谢林春瞧李慕已修整好仪态,不似先前进荒院时那般糟乱,谢林春不多做他言,回瞪了眼窦媛,紧了紧端着木托盘的手,从李慕身边擦身而过。 窦媛没来由的觉着背后恶寒,李慕与她道别,跟着谢林春去李庸处。 李庸的书院依旧种着竹子,和五年前一样,苍茂松劲,根根傲立。 书堂内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是淮阳侯窦恭与李庸的声音!其中一名府兵欲要上前通报,被李慕抓住,朝在院子里的所有府兵做了个禁声,院内便静如夜。 “妹夫,你说二郎青年才俊,怎能娶商女为妻?大把的权贵女郎由的他选。” “这是他自己选的,你也晓得他的脾气,倔的和你妹妹一个样。” “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听子女的。” “现在管不了咯,大郎都管歪成这样了,更何况二郎,大了主意更大了。” “唉,你啊,打天下好,教子女真没能耐,看我,家中子女哪个不被我管的服服帖帖的。” “那你倒是教教贤弟如何管教?” “这二郎娶那商女,不过是个商女,寻个由头弄掉,绝了二郎的心思,时间一久,任是九天玄女,也该忘了,到时再娶个贵女,你瞧阿媛多好,温婉知礼,出身又贵。” 这是变着法的要将自己女儿嫁于李慕啊! 此番对话,谢林春听的任何想法都没有,她除了闷头笑,笑的碗中的蒸梨汁都起了波澜。 一口一个商女,商女是碍着窦媛的路了。 李慕看谢林春神情,毫无顾及,推门而入,惊得两位长辈皆是一愣。 李慕脸色难看至极,说话也不带半分恭敬,对窦恭道:“不劳舅父替侄儿婚姻大事忧心了,侄儿非谢娘子不娶。” 没大没小,哪来的规矩 李慕的态度明了,李庸的脸面在窦恭面前挂不住,黑了几分,瞧见李慕身后端着蒸梨汁的谢林春,心里咯噔一声,尴尬的频频咳嗽,窦恭倒是神色如常,理直气壮。 谢林春将蒸梨汁搁回矮案上,撇见矮案上云乐楼的账册,目光停留了片刻,对李庸道:“凝姐姐要我送来的。” 此刻话越多越处劣势,呆着更是多余,谢林春转身而去,片刻不做停留。 谢林春沿路折回,不知自己要去哪,似乎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想去谢氏那儿,这个时候或许在忙,想到挽春,筱春,她还有两个妹妹在姜显荣那儿,径自过去了。 这不过去还好一过去,将谢林春吓傻了,高高在上的姜显荣竟拿着竹笤在清扫,十指缠着白布,纨绮在捣衣,挽春依旧如往常在练诗,筱春在爬高爬低,一刻不得闲,脚上穿着兔头履,旧的丝履搁在院中晒着,瞧上去刚洗过,这是发生了何事? 筱春见谢林春来了,跑上前抱着谢林春的腿,抬起胖嘟嘟的小脸道:“长姐,那个市井儿把婢女都撤走了。” 那个市井儿?筱春说的是李承吧!李承为何将婢子都撤走了。 姜显荣见谢林春来,速速搁下竹笤,拍拍身上的灰尘,笑道:“谢娘子,这么大的院子,让你见笑了,纨绮一个人忙不过来。” 谢林春问道:“多久了?” 姜显荣道:“也才两三日的事。” 这事属于李承内院的事,谢氏是姨娘,能掌管下人婢子,但是却无法伸手管制内院家务,即便知道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权当不知。 谢林春抱起筱春,对姜显荣道:“姑母,也有她的难处,你不要记恨。” 姜显荣依然骄傲,笑对谢林春道:“人生在世,处处都有掣肘,谢姨娘有她的难处。” 面对这样的姜显荣,谢林春心中感慨万千,她以身份自居,骄傲自尊,想不到沦落的如此田地,为何李庸为何不做过多的干涉?他难道也在纵容李承苛待正妻? 谢林春才未说几句话,外头茱萸进来,朝姜显荣微微俯身,恭敬的对谢林春道:“大娘子,姨娘有请。” 筱春见到茱萸,如见鬼似得跑到姜显荣身后,一双大眼乌溜溜怯懦的瞧着茱萸。 谢林春不禁想这筱春是中了什么邪了,这么怕茱萸,往常也不如此。 谢林春朝茱萸笑道:“孩子还小,不懂事。” 茱萸深深的瞧了一眼筱春,筱春吓得将姜显荣的袖子遮着眼,茱萸不以为意,笑道:“筱春性子古灵精怪些,不碍事。” 茱萸嘴上说着不碍事,心中却是百转千折。 谢林春见茱萸在想旁事,便问道:“可知姑母寻我何事?” 茱萸朝姜显荣望了一眼,躲过她探究的目光,道:“奴婢不知。” 这怕不是不知,是有意避着姜显荣,不好开口。 谢林春说罢便跟着茱萸走了,筱春拉下姜显荣的衣袖,轻声骂道:“娼妇” 姜显荣一听,将筱春牵着的袖子扯过,秀眉微皱,面色不悦,对筱春斥道:“哪儿学的这污糟之言?若下次再让我听见,你回你的谢府,别来我的苍涛院了。” 筱春鼓着腮帮子,大眼睁的圆圆的,半晌不敢喘大气,她怕姜显荣,在谢府她谁都不怕,甚至连谢奉之也不怕,却怕救过她的姜显荣。 期间只有在一旁默不吭声咬着笔杆的谢挽春,细心的察觉到筱春的不对劲,她望向茱萸与谢林春的背影,心中思忖着。 一路谢林春倒是试探问茱萸,茱萸只说,李庸在忙李宏劫案,根本没时间过多分散精力,缓过这阵,才会插手。 对于茱萸的解释,谢林春是不信,处理李承苛待正妻只要他下个令便可的事,哪来这么多理由。 谢林春隐约觉察到哪里有不妥,又一时说不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争执 夜已深,孤月烟皓,谢氏听说李凝嫌弃她的鹧鸪裙被窦媛穿旧了,拿着绷子给李凝绣新花样,顺道在寝堂内等着李庸归来,左等右等皆不见人,茱萸在其身侧帮衬着卷线,边卷边说:“姨娘,您说这大娘子的计策可行吗?” 这谢林春的计策可行,只不过无法一蹴而就,需要的是时间,漫长的时间。 谢氏将针尖扎入锦布,上下穿梭,道:“这世上哪有如此多的肯定,没成的事皆做不得准,看天意让不让我们安生的养老了。” 茱萸将线头放进笸箩内,她年纪也大了,至今未嫁良人,若谢氏有何意外,她茱萸也跑不了,她知道府里太多事,不是件好事,她沉重的叹气,忽地想起谢筱春见她那眼神,对谢氏道:“今日我去郡王妃的院落寻大娘子,见到三娘子,你说三娘子,会不会将咱们的事情抖露出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她心里的刺还未拔除。 谢氏微烦,稍不留神,针尖扎入指腹,谢氏疼的含在口中,横了茱萸一眼,将手里的绣活置气的丢在笸箩中,对茱萸毫不客气的斥道:“最近你的话也是越来越多了。” 最近她谢氏操心的事也是桩桩件件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茱萸觉察到自己言多失误,立马住了嘴,将手中的笸箩挪到身侧,静默不言。 谢氏瞧着缠枝银灯座上灼灼的烛火,想起四年前,姜显荣的那个孩子,被一颗东珠给弄没了。 那颗东珠…… 谢氏不敢再回忆下去,起身走到矮案前坐下,外头李庸的府兵来请谢氏,谢氏与茱萸互换眼神,跟着府兵一起去了李庸的书堂。 谢氏推门而入,气氛不对,李庸阴沉着脸盯着底下站着的李承与跪着的李慕。 谢氏走到李庸身侧,李庸瞪着李承,沉声道:“那日让你查的那娼妇的事如何了?” 谢氏在想要如何开口,瞧了眼李承,李承在李庸盛怒的情况下,还不愿低头认个错,如此人,怎能转性,谢氏遂开口道:“那娼妇林氏,夫家乃是青州小吏颜真,今年刚转至白洲上任,”停了片刻,又道:“那林氏……曾伺候过郡王,便是五年前被发卖的云雀。” 怒其不争!怒其不争! 五年了还惦记着,他李庸怎么生了这么个逆子,他幼时并非如此,他幼时宅心仁厚,聪颖善书。 李庸不舍得朝李承丢,又无处撒火,气的直咳受,拿着纸镇一下下砸在矮案上,案上砸出了一个个细小的洞与裂纹。 谢氏摸着李庸的背,对李承道:“郡王,你看王爷都被你给气病了,您就讨句饶吧!” 此话直戳李承的痛处,当日与姜显荣争吵,她们都在场,这些人性子只有李凝最冲,从小最爱告状,定是李凝这小蹄子,告到谢氏那儿,被谢氏拿了把柄捅到李庸那儿。 现在来做好人了,给个耳光赏颗枣,没那么便宜的事。 李承冷冷一笑,对谢氏道:“少猫哭耗子假慈悲。” 这逆子好赖不知,李庸将案上的云乐楼的账册一本本砸在李承的脸上,抖着手,指着李承,吼道:“此事已定,再加一桩,你可是要等我废了你,你才高兴。” 时机已到,该上场的都可以上场了。 一直跪在地上的李慕与在李庸身侧的谢氏一口同声的说道:“阿爹,王爷,此话不可再说,嫡长子为重。” 只有李承明白两人的用意,这是抓着他整。 他李承无法继承爵位,就是他李慕的,谢氏的侄女嫁于李慕,跟着飞黄腾达。 他恨谢氏,当初云雀的孩子就是她一碗堕胎药弄了的,更恨李慕,从小李庸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而他李承永远都是躲在暗处羡慕的份,哪怕他再谦让,再兄友弟恭,最后李慕惹事,都是骂的他。 李慕如今还学会做戏了。 李承一脚踹在李慕的胸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何事!” 这脚踹的真好,踹到李庸的胸口,火上浇油。 李慕生生挨了一脚,也不回手,原本跪着的直接刷地坐在地上,顺势往后扬去,幸而手肘抵着坚硬的地面,佯装疼的只是微微皱眉。 自己闹笑话,还这么对李慕? 李庸手上的纸镇再也忍不住,抬手便要砸去,被谢氏一把夺过,道:“王爷,这一镇纸下去可是要郡王的命啊,他再错也是嫡长子,且先谅他一回。” 谢氏照着谢林春猜想的话说着,却知道此话中嫡长子重复了两遍,李庸有火发不出,嫡长子这三字会变作一枚致毒的针,戳在心里,一旦提起或出事,总能让人提起或回忆,夫妻也好,亲友也罢,都适用。 李承依旧站着,李慕重新跪好,对李庸,道:“阿爹,都是二郎行事尚欠周全,兄长不过是受奸人挑唆。” 奸人挑唆?那罪加一等。 李庸放下镇纸,瞪着李承,对李慕道:“奸人是何人?” 一箭双雕,该倒霉的就要倒霉。 “窦晋!” 李慕说时,不仅要斩了李承身边的重生之人,更要让李凝嫁不成窦晋,李凝是他李慕最疼爱的妹妹,天真无邪,怎么能嫁给如此薄情寡意之人,承前世谢林春之苦。 在一旁的谢氏傻眼了,此事还牵扯了窦晋,那这人李凝是嫁不得了。 李慕缓缓向李庸到处接风宴当日之事,甚至将为何打窦晋相诉,李庸连日来想不通的事也想通了,他当初想不通姜宏的事只有他与李慕知晓,为何李承会插手进来,现在都想明白了,定是那些日子与窦恭饮酒无意中脱口而出的,否则窦晋如何会知晓其中之事。 窦恭也是养了个搅屎棍,不过最大还是李承的问题,他脱不掉了。 李庸只觉得心力交瘁,让谢氏与李慕先下去,两人依言退去。 李庸从未觉得如此疲累,站着的身体撑着身后的窗牗,盯着眼前依旧不肯低头求饶的李承,他终于明白被气到没脾气是何感受,问李承道:“大郎阿,你可知姜宏放回去,我们失去的是何物?是兵器,我们白洲最缺兵器,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个道理李承懂,他只想着借此次白洲一战,空手拿这三十万兵权,他本就不欲将姜宏真的劫持,权放在云乐楼暗道,想给李慕冠个罪名,从他手中抢兵权,不然往后没有军功,他如何继承李庸的王位。 可惜从李慕十三岁去其瓮县平乱李庸就从未想过他的处境,他李慕军功垒高,他呢,还在处理族中事务。 李承偏执的丝毫不说一个字,也不解释一分。 李庸倏地笑了,道:“去,祖宗祠堂跪着不想明白不许出来,下人不许给你送任何吃食。” 当爹的能狠到这程度,他李承领教了,绝决的离开,。 李庸看着儿子的背影,心底泛起酸意,眼中朦胧,他李庸老了,在外头刚强霸气的人,竟然会躲着人哭,他的野心很大,他要李承能撑起他的夙愿,成王成皇,他那么在意李承的命。 子不知父,父不知子。 李庸永远最疼的是他李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时至正午,窦媛坐在窦晋的榻边,窦晋身上的伤势还未好,躺在榻上嗷嗷直叫,一会喊腰疼,一会喊头疼,让人分不清他到底伤的多重。 窦晋的伤,活该。 窦媛鄙夷的嗤笑,庶出的就是庶出的,装腔作势总有那么一套,和沈姨娘一样,窦媛手里拿着团扇,轻勾唇角,连喷出鼻息都带着不屑,对窦晋道:“没用的东西,办件事都办不利落,让人抓着把柄,现在好了,牵累的阿爹都不受待见。” 被个丫头片子如此说,窦晋眸光一暗,细白的手紧紧拽着衾被,道:“好歹我是世子,你最好嘴下留德。” 笑话,世子?嘴下留德?对一个庶子?和娘沈氏同样下贱。 窦媛拿着手指戳了窦晋额头一下,头上的步摇随着身体的动作,两两相缠,复又散开,覆在窦晋的耳畔,对他说道:“哟,威胁我啊,你也配喊自己世子,哪来脸面,你说,你手上沾着我嫡亲兄长的血,半夜不怕吗?” 在淮阳侯府的事,窦晋历历在目,他想到在淮阳侯府被他设计弄掉的两位兄长,浑身打颤,窦媛笑的更加猖狂,道:“怕了?怕就对了,往后待我娘要恭顺,让你那娼妇娘给我滚远些,哪天让我不舒坦了,一不留神将证据给阿爹,你说阿爹会轻饶你吗?” 窦晋怂了,他从一个外室子变作庶子,由庶子变作世子花了多大力气,废了多大心机,浑身紧张的直冒汗,即使说他娘是娼妇也要笑脸相迎,要稳好这个妹妹,遂对窦媛道:“我们是兄妹,应相亲相爱!” 相亲相爱?没有的事,从她那娼妇娘进府那刻开始,她的双眼便再看不见人间。 窦媛笑的眼泪都快出来,道:“我们,都是父亲的物件,最终都要帮扶着淮阳侯府,谈什么兄友妹顺,笑话。” 此时,窦恭从院外而来,窦媛马上闭了嘴。 窦恭黑着一张脸,怒指窦晋道:“蠢材,你去搅和这商王府的事做甚?我让你与李凝结缘,现在好了,不仅你与五娘子的婚事都被牵累进去了,现在连商王也不愿见我了。” 窦媛白了一眼窦晋,在窦恭身侧阴阳怪气的说道:“阿爹,你莫生气,儿子指望不上,还有女儿。” 一个姑娘家有何办法,窦恭皱了皱眉,窦媛一瞧窦恭的样子便知他瞧不上她,窦恭八尺,窦媛垫着脚尖在窦恭耳畔絮絮诉语,眉目间尽是阴谋。 “好,这法子好!只要是有用的法子,手段可以不计。”窦恭抚掌大笑望向停在窗牗上的蝴蝶。 蝴蝶寻花,振翅而飞,飞向另一处,停在一架刚打好的秋千架上,架上坐着五岁稚童,笑声穿透粉墙松柏,是姜显荣的苍涛院,苍涛院内捂着一群人李慕、谢林春、挽春、筱春、姜显荣、纨绮及一众丫头。 自从谢林春知道姜显荣情况不甚好,便私下拨了两个婢女过去,这几日有时间便去她那里坐坐,这姜宏劫案后,李承因触怒李庸跪祠堂,李慕也没甚事,跟着谢林春时常去姜显荣那里。 今日筱春闹姜显荣要秋千,说是韦氏不让她玩,对于姜显荣而想,筱春性子活泛,秋千这是小事,但身边都是婢子,没有家奴,也打不成秋千,正好李慕与谢林春来了,李慕找了几个家奴,支了秋千架,筱春开心极了,绕着秋千架成圈的跑,又摸又抱,欲要上去试试,结果被李慕一把抓了过去,道:“用完我了就将我丢一边,和你长姐一样?连姐夫都不喊?” 喊,怎么不喊,这么好的姐夫上哪儿找? 筱春白胖的小脸,笑的憨憨的,搂着李慕的脖子道:“好姐夫,筱春最稀罕你了。” 哟哟哟,鬼精鬼精的,要到好处了就这也好,那也棒。 李慕放下筱春,朝谢林春道:“你看,和你一个德行。” 谢林春抱胸,对李慕笑道:“那也得你有用啊!” 筱春学着谢林春的样子,模仿着她的口气,复又说了一次,李慕委屈啊,大的小的,都怼他,只有挽春躲在一旁写东西。 这是姜显荣给她的课业,纸上跃然出现一首诗,众人皆凑上去看,姜显荣见状,拍拍李慕的肩膀,让他到院外,李慕依言出去,谢林春察觉的朝李慕的背影瞧去,并未追上前,而是继续跟着人群看挽春的诗。 避开外人,定有他事。 李慕跟着姜显荣来到院外,带上院门,对姜显荣道:“长嫂,避开众人是何事?” 外头无人,无需做再多礼数。 姜显荣尴尬的摸摸手,道:“二郎,你能答应嫂嫂一件事吗?” 面对姜显荣,李慕心中其实是有亏欠的,前世,姜显荣被打入冷宫后,李承赐的那杯鸩酒是他李慕送的,是他亲自看着一直恪守本分,心地纯良,端庄贵重的嫂嫂死在他面前,那时他是臣,兄长是君,他没法抗旨,眼睁睁的看着姜显荣从口中涌出的血像是流不尽似得,即便到最后一刻,也要无力的支撑着贵重的形象。 她姜显荣是他们李家最对不起的人,故而此次白洲一战,他故意放了其父姜赢,虽然存了私心,一方面不想让其三个儿子拧成一股绳来一致对外,一方面又不想让姜显荣担心,只抓了姜宏。 李慕恭敬的说道:“嫂嫂有事,二郎定遵从。” 这府里似乎也就这李慕算有点良心。 姜显荣微微将头低下,复又抬头,道:“有朝一日,你们兄弟相争,留大郎一条性命。” 此话何意?难道姜显荣身在内宅却何事尽知? 李慕问道:“嫂嫂此言何意?” 姜显荣双眼不知该看向何方,只能盯着李慕袍衫上的团窠,道:“他会被他的性子害死的,我言尽于此。”说罢绕过李慕进了内院。 院门开合间,李慕看见姜显荣的背影孤独的只剩自己,前世她也是一个人在世事的浮沉中独自承受,李承这兄长真是个没福气的人。 良缘在前,却亲手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来赏月啊 到了夜间,众人皆在姜显荣处吃飧食,席间谈笑相欢,谢林春瞧见不苟言笑的姜显荣脸上的笑容渐多,似乎与李承的不睦毫无影响到她。 筱春坐在姜显荣身侧,因午后打秋千玩的有些累,边吃边打瞌睡,闭着的眼睛留了一条细缝,时睁时闭,摇头晃脑,忽然,只听咚的一声,众人的目光全聚焦在她身上,筱春圆滚滚的整张小脸全磕进瓷碗中,半晌才抬头,继续嚼着口中的食物,最后还是撑不过睡意歪在案上睡着了。 姜显荣伸手抱过筱春,放在榻上,盖好衾被,对谢林春道:“今夜筱春与挽春睡我这儿吧,别去你寝院了。” 谢林春看筱春都困成这样了,也不想挪动她省的将她吵醒。 飧食后,筱春与挽春留在苍涛院,李慕与谢林春各自回院子,因谢林春与李慕同住一处,仅隔墙而居。 两人行至人工湖畔,鹅软石铺就的小道,边上还有柳树桃花,地上落满花瓣,李慕仰头瞧见黑夜中如明珠璀璨般的月儿,良辰美景,佳人在侧,就这么回去也太辜负月圆,他伸手勾住谢林春的手臂,道:“走那么急做甚?” 谢林春被李慕的手勾住,足下不自觉的退后与他并排站着,问道:“没事不回去做甚?” 真没情趣! 李慕眉毛一挑,笑道:“清月在上,佳人俊才,谢娘子,一起赏个月吧!” 这样的相邀,谢林春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只是李慕他还真会往脸上贴金,俊才!虽然谢林春的内心承认自己是佳人,反正两个皆是没脸没皮的。 李慕借着月光瞧见谢林春双颊泛起红晕,如刚熟还未熟的樱桃,睫毛纤长,根根分明,红唇丰润,艳若秾李。 李慕想起前世,他也经常逗她,重生以来,似乎就正经很多,即使两世岁数加起来都快半百了,依旧还有孩童心性,李慕故作深沉的对谢林春道:“林春,你觉得此生,父母与夫郎哪个与你共老?” 谢林春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夫郎。” 李慕皱眉,佯装未听清,微微俯下身,将耳朵凑向谢林春,对谢林春道:“你前面说什么?我未听清。” 这耳朵怕不是聋的吧? 谢林春满是天真,又道:“夫郎” 李慕得意的立起身,满脸得意,笑的两眼弯弯,一本正经地说道:“诶,娘子叫的真好听,不过你也太急了,轻浮。” 轻浮?这……哎?不对! 谢林春终于回过神,她被李慕摆了一道,折了身侧的柳枝,以柳枝作剑,“呼”的往李慕腰际抽去,还未等柳枝抽到,李慕早已闪身到了谢林春身后,抓住了谢林春的手臂,道:“九师妹,都是云武堂出来的,招数都知道,还有几招是师父秘招,师兄我教教你”。 李慕握着谢林春的手,柳枝作剑,带着劲风扫过地面的落花,落花奔起数尺,如水帘,如珠幕,复又又落下,掉了两人满头。 李慕停下动作,拂去谢林春发上的落花,又露着两颗老虎牙,眼中尽是两世的爱恋,对谢林春道:“若你祖母还活着,你如今已是我妻子了,估计孩子都有了”。 昔年已作旧时谙,今朝两厢弄花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执子人 鸽子停在谢氏寝堂的瓦背上,翅膀扑棱了几下又飞下瓦背,停在院内的六角石灯上咕咕的叫着,望向寝堂。 寝堂内传来一阵欲咳还忍的咳嗽声,锦帐闭合,榻边大夫正值盛年,却有一把老先生的做派,他正闭着眼在给李庸把脉,眉头时皱时舒。 谢氏瞧大夫的神情,心中愈发着急,道:“大夫,王爷病况如何?” 大夫睁开眼,缓缓说道:“王爷自幼体弱,加之此间未妥善休息加之生气,心火上窜,心肺肝三火齐上,才成这般来势汹汹,待我给你开张方子。” 大夫来到矮案前,在纸上刷刷几笔下去,却在这药的剂量下减了一半,病是定能好,不过拖些时日,如此便可多赚些赏钱,虽说他是商王府养着的大夫,但也怕往后有个万一,至少离了商王府这些钱能过的不错。 大夫将药方递给谢氏道:“谢姨娘,照方饮,定能好放心。” 大夫的话并未如安神茶,令谢氏吊着的心沉稳了下来,反而觉得大夫在安慰他。 谢氏将金锭子塞在大夫手里,轻声对大夫道:“还望大夫莫将王爷真实病情告知旁人,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大夫点头退去,谢氏看大夫的身影没入红红翠翠中,自从李庸晕倒在书房被人抬来开始,谢氏就担忧的整宿整宿睡不着。 谢氏瞧着闭合的锦帐,想着李庸熬过了这些年的生生死死,总不会被这病搞倒的,他是她的命,他活着她就能再享几年福,他可不能有事。 谢氏害怕的朝榻上瞧去,此刻多想李庸从榻上起来,喊她更衣,如往常一般。 奴仆从外头抱着鸽子进来,看李庸在榻上便将它给了谢氏,鸽子脚上缠着红绳,谢氏拆了红绳,行至榻边,轻轻喊着李庸,道:“王爷,密信,这……” 榻内的李庸此时已毫无力气起身,一只手撩开锦帘,面色蜡黄,音色虽虚弱,但依旧透着威严,对谢氏道:“咳咳……读!” 谢氏迟疑了片刻,再回望了李庸一眼,摊开纸读道:“杨妃被毒杀,细作尽数被屠。” 借宠妃杨妃的死,杀了那些安插在燕安宫中的细作,太看得起他了,一个将祁王妃杖毙的皇帝,如何变得如此聪明了? 李庸在帐内的咳嗽声频频,显然是着急了,谢氏便对李庸道:“妾去将二郡王寻来。”说罢转身要走,李庸喊住了谢氏,道:“将大郎寻来。” 谢氏足下微顿,盘算着不知要不要告诉李庸,怕他听后身体更坏,一来,李承因跪在祠堂,外加水米未尽,晕倒在祠堂,醒后整个人如疯子般在全府乱跑,家丁无奈之下只能将其打晕送回安姨娘的翠院。二来她也存了小心思,这密报李庸看的重,让李承知道总归没有好处。 谢氏顿了片刻,左右寻思,壮着胆子回道:“王爷,郡王……他还未认错。” 他们李家都是一个个的犟驴子,好好好,那就继续跪着。 李庸的脸色差到极点,道:“那就让二郎来。” 谢氏此言并未说错,李庸就算好了以后兴师问罪,她也有话好说。 此时,案上燃着熏香,李慕正在谢林春的院中下棋,黑黑白白的棋子在棋盘上,棋盘上的格子都快没了,依旧分不出胜负,势均力敌。 李慕手夹白子,正筹措着要如何下子,似乎下在哪儿都是平手,灵均奉上茶,谢林春拿了茶,故意将手微侧,将茶水便整盏倒在棋盘上,溅起的茶水直冲李慕的脸上,李慕一躲,再去看棋盘,整个都散乱不堪,灵均吓了跳,赶忙上去擦干。 这……好好的棋局就这么没了! 李慕如千百只蚂蚁在心中乱爬,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定有办法赢了谢林春,让她心服口服再喊他夫郎,不过无碍还有后招。 李慕瞧了若没事人似的谢林春正对灵均低柔地说道:“你才大病初愈,歇着吧,明日与大伙去万佛寺为王爷祈福,还要你相伴呢。” 灵均点点头,退下去。 谢林春转头朝李慕瞧去,眉尾一挑,向他伸手,指尖微微一勾,对李慕道:“二郡王,承让了。” 李慕与谢林春打赌,若此局谢林春输了就弹脑门,若李慕赢了就让她喊他一声夫郎,若平局就送一样最珍贵的东西给谢林春。 这样算不管怎么样都是谢林春得便宜。 其实不然,这是李慕给谢林春设的套。 谢林春等了许久,也不见李慕将东西给她,只觉一只温热的手握着她,谢林春欲抽回手,却被他紧紧的握着,水光绵绵的杏眸中尽是温柔,他对谢林春道:“于我而言,自己便是最珍贵的,谢娘子可要?” 那句喜欢如梗在喉迟迟未出,谢林春不敢应,只是在心中埋着。 两人牵着的手依旧牵着,不言心自明,时光终觉浅。 “咳咳!”谢氏在旁干咳,两人才慌乱将手放下,谢林春起身迎上前,扶着谢氏的手,对她道:“姑母,何事让您亲自跑一趟呢?” 谢氏瞧了一眼李慕道:“二郡王,王爷请您去议事。” 让谢氏亲自来请人定是大事。 李慕起身恭顺的问道:“姨娘可知何事?” 谢氏摇摇头,故作不知,道:“我便是个传话的,哪知道此多事。” 李慕不信谢氏不知,猜测是不好说的,深深瞧了谢林春一眼,抬脚离去。 直到李慕远去,谢氏方才坐在席上,覆在对谢林春耳畔低语道:“燕安宫中的细作因贵妃被毒杀,尽数产除,林春有何看法。” 单凭此消息,说明还有细作活着,消息的真假便还未可知。 谢林春缓缓说了一个字,等。 谢林春给出了答案,谢氏便不再问什么,看着散乱的棋盘,便知他俩相处融洽,笑道:“窦家的五娘子与二郎,没缘分啊!” 谢林春看这一团乱,跪坐下去,去拾白子放进棋盒中,朝谢氏望去,道:“姑母好好端端的为何提她?” 谢氏摇头笑道:“窦晋做了搅屎棍,王爷不待见他家,这不见王爷病了钻了空子,三翻四次要与我们一起去万佛寺祈福啊,她啊,那点小心思全在脸上,躲不过我眼睛。” 谢林春也不知怎的,跪坐的身子一歪,眼看要入棋盒的手一松,满手的黑子如黑珍珠般噼噼啪啪砸落在棋盘上。 黑子皆在棋盘上,谁是执子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猫眼石 寝堂外夜雨微微,寝堂内帐暖衾香,谢林春已睡了一觉,醒来还在半夜,辗转反侧,自从李庸病倒谢林春总是重复的做着前世的梦境,梦境中李承下的灭族之祸,谢奉之,谢照安、谢荣安等的人头就挂在城门上如灯笼似的被风吹被雨淋,下头的老百姓都在指指点点,唏嘘感叹。 这些是谢林春离府后的事,她相信这些事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前世所有的过程都因她、李慕和窦晋的重生而改变。 前世的李慕在白洲这战中受了重伤,甚至并未生擒姜宏,李庸也未被李承气病。 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原本的轨道,此生,这逐鹿的还是李家的天下吗? 谢林春前所未有的觉着躺在帐子里憋闷难受,她坐起身瞧了眼躺在地上值夜的婢子,道:“掌灯。” 女婢睡的懵懵噔噔的,被谢林春一喊,揉着眼,望了眼窗,月光透过花窗,映在软烟罗的纱帐上,帐上挂着陌刀,她打了个哈欠,道:“大娘子,这天还未亮呢!” 主家做事还需要下人提醒? 谢林春将帘子一撩,冷着脸,声音冷硬了几分,复又说道:“掌灯!” 这些大户人家的娘子真难伺候,大半夜的瞎折腾。 婢子瞧见月儿的清辉映着谢林春拉长的脸,憨憨的说道:“大娘子,你怎么不高兴了?” 灵均病了这期间谢林春用了许多婢子,不是话多聒噪的,就是有心思百转的,怎么都没灵均来的顺手,言语不多又听话,再瞧这个,话多还不动。 “我说掌灯!!”谢林春的声音已极不悦了,语气冷到冰点。 婢女努着嘴,慢慢悠悠的起身借着月光从妆案上拿起火折子点燃每日都会备着的小灯。 寝堂内灯如豆,幽幽的照着跟前那一圈明光,忽然,瓦背上响起瓦片间相互撞击的清脆声,声音极小,有人在上头。 商王府府兵众多,此人竟然轻功如此了得,躲过了那些府兵?谢林春轻慢的起身,伸手拿过挂在帐上的陌刀,欲开门去追,哪知这守夜婢女吓的指着上头,喊道:“大娘子,上头有人。” 夜静人低语都能耳闻,婢女这么一喊,打草惊蛇。 此时的李慕受命李庸之令去了趟都护府忙到半夜才回,外头宵禁的武侯与不良人也不敢管,这李慕刚到寝堂准备脱衣就寝,听闻了谢林春寝院婢女的喊声,生怕出个意外,顾不得许多提刀直冲出去。 另头的谢林春这里明显察觉瓦背上的脚步停了下来,还有瓦片划动的刮声,谢林春拉开陌刀,寒光粼粼,双眸警戒的盯着屋道:“郡王将自己关屋里,还将翠院的云姨娘也给赶了出来,我过去看看出了何事而已,听见你们那院落里的打斗声重,这一路都担着心赶来瞧瞧。” 李承将自己关在屋里?自从前两日跪祠堂晕倒醒来全府乱跑,直到被家丁打晕才歇下来,下人都传李承中邪了。 谢林春与李慕互看一眼,低眉各存心思。 自从李慕生擒姜宏这商王府就未太平过。 李慕对谢氏道:“谢姨娘,林春的寝院的屋檐被刺客打烂了,今夜就在你的寝院歇着吧。” 谢氏温顺的点头,将谢林春牵过身边,对李慕道:“二郡王放心,我自会安排。” 两人走出没几步,谢氏转头,对未转身的李慕道:“明早要去万佛寺为王爷祈福,郡王身子因久跪欠安,便由二郡王代兄长尽孝吧。” 谢氏之言,她要让所有人知道李承身为嫡长子,不肖逆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万佛寺(1) 万佛寺位于白洲西面的山上,山中草木葳蕤,葱茏肥绿,铜乳钟浑厚的声音唤醒初升的朝阳,鸟雀沐浴晨钟,晨钟响后,敲钟的僧人敲完钟,跑向后门下山的石阶,石阶半道有个沙弥低头沙沙地清扫在石阶上花瓣落叶。 沙弥国字脸,眼尾有颗泪痣。 “悟净,别扫了,商王府人快到了!主持让你去奉茶,这儿我来吧。”僧人下阶,催促着抢过悟净的竹笤。 他们权贵也有忧愁?也真是可笑。 悟净做了个佛礼,顺从的回去,神情淡漠到无一丝情绪,自顾去了后厨。 这万佛寺主持救过悟净的命,在他认为世上皆虚无,娇妻美满,皆是镜花水月,唯有死能割断这虚无的幻境,再醒时,寺中主持宝相庄严的脸近在眼前,他才明白,唯佛祖能令他悲愤的内心得以平静。 平静的如他手中的两盏温水,毫无波澜。 悟净站在门外瞧见守门的茱萸,两人相视微顿,茱萸见他面色由惊转为平静,悟净依旧面色如常推门而入,屋内人有双丹凤眼,衣着华贵,悟净认得她,她是商王李庸的宠妾谢氏,接风宴他飘到过一眼,她与主持正谈佛法。 谢氏是施主,以她为先,主持次之。 悟净将茶水先放在谢氏跟前,谢氏无意间抬眼与他相视,总觉得哪里见过,又想不起,主持在侧看出端倪,方才开口,道:“谢施主认得悟净?” 谢氏抿了口茶,将茶盏放回案上,对主持笑道:“记不得了但觉着眼熟罢了。” 主持瞧一脸平静的悟净,对谢氏道:“悟净阿,执念太重,难放旧事。” 谢氏复又瞧了眼悟净,不再纠结他的身份,想起往年给万佛寺的几万香油钱,如今商王府不太平,想做些事保佑李庸,前头与谢林春拜佛时,察觉佛像基座的莲花缺了一角,应是需要修缮,故对主持道:“过几日我让人重塑佛像金身,愿家宅安泰。” 家宅不安,唯有礼佛,寄望佛能解救红尘俗世中的善男信女。 悟净将茶盏放好,退去,回到后院的林荫小道继续打扫,这的花瓣总是扫了落,落了扫,从生到死,转瞬即逝,他呢何时能堕轮回。 倏地,身后传来娇弱的女声哀哀的朝他喊道:“夫君。” 好熟悉的声音,悟净拿着竹笤转身朝声源瞧去,林氏就站在他的身后,即使跑的满头是汗,喘息急切,也温柔的如春日和风。 是她?她的妻子林氏名云雀,这让悟净想起自己的俗名颜真,她来此地做甚?是来寻他的吗? 云雀见悟净不语,以为他还是不肯原谅她,他向来心软,便落了几滴泪,道:“夫君,妾知对你不起,可腹中骨肉总得认爹,你……可否告知于我谢姨娘在何处?我去求她。” 她不是来找他的,他竟然还有一丝希望,可笑。 这孩子不是他颜真的,是郡王李承的,自从他知道李承与云雀偷情那刻开始,令他对美满期盼破灭,他想过原谅她,想过千种理由,却发现是天方夜谈。 净悟从袖中拿出一块夕颜花的锦帕,数朵小小的花朵开在帕子的角落,他拿着帕子给云雀拭汗,云雀下意识的退开,净悟将云雀拽到跟前,强硬的给她拭汗,对云雀温柔的说道:“他们在禅房,你别再想着进商王府了,那种吃人的地方,不是你能呆的,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体贴你了。” 对于净悟的话云雀丝毫未听进去,唯一听进去便是谢氏在禅房,如今只能求她,她已经七日未见李承,再不见他怕是要忘了,没人能阻挡她富贵的路。 净悟将帕子递给云雀,云雀一把抓过帕子胡乱地塞在袖中还有大半截露在外头,迫不及待地继续往前行,连句道别也无,匆忙的像没他这个人似的。 云雀藏在袖中的帕子落下,她甚至看见这帕子掉了,连微小的留恋都没有。 微小的阵风吹来,帕子从石阶翻滚到悟净的竹笤前,他拾起帕子,笑的鼻尖酸涩,这是他俩成亲时寻青州绣工最好的小娘子绣的,更是他给人写家书整整两年不舍吃喝赚的,那时真好,至少有希望。 云雀的身影慢慢从悟净的瞳孔中消失,也是他最后一次见云雀。 自此,夫妻情缘尽,劳燕自分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万佛寺(2) 万佛寺的禅房内,主持诵经,诵经声飘出窗外。 谢氏在禅房闭眼听主持念着经文,心下宁静,再睁眼瞧见门外的日头,时候差不多了,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李庸的福气了,他能活着,她日子便好过一日。 谢氏与主持出了禅房,让家丁去寻王府家眷,站在门口的茱萸跟上前,在谢氏耳畔说道:“谢姨娘,前头奉茶僧人是颜真,云雀的夫君颜真。” 颜真竟然出家了!难怪她觉得眼熟。 谢氏平静的脸上有些不可置信,对茱萸道:“啊?为了那个女人!” 茱萸点头叹息道,回想上次见他,他手里提着鱼,说云雀有了孩子,要好好补补,当知道云雀偷人,他手里的鱼就落了地,整个人都呆了。 惜了这样良夫遇上的如此厚颜无耻的贱妇。 两人都默然了,倏地一道身影飞奔而来,打破了沉默,她跪在谢氏的脚边,谢氏被生生惊了往后退了几步,茱萸看不清来人,原本扶着谢氏,突然松开手将其护在身后,怒斥道:“何人如此大胆,惊扰王府女眷。” 来人抬起头,两人定睛瞧去,竟然是云雀,她眸子里全是泪,对谢氏道:“谢姨娘,我怀了郡王的孩儿,求求你给我一条活路,我知道我罪有应得,可孩子是无辜的,毕竟是郡王的。” 比以前聪明了,知道讨饶,还知道将李承推出来,此人搅乱李承还是有用的。 谢氏手中的团扇微微摆动,越过护在身前的茱萸,道:“你是如何得知我们在万佛寺的?” 云雀是用颜真留下的钱买了消息得知的,若她将此事供出去,谢氏必有动作,往后她就断了助力,此次要么就母凭子贵,要么便与孩儿同生共死。 幼时算命先生说她有贵命,侍君之侧,她坚信,故而没有华贵显赫,还不如去死,她只能搏一搏,不搏如何换富贵。 可富贵难换,步步为营,岂是云雀伸手够得着的。 云雀左思右想,她要怎么回答谢氏的话,她想了一圈,可怜的嗫喏道:“我日日在王府门前等你们,总算等来了。” 一个怀着身子的人,日日在王府门前等,让谢氏如何信云雀是有了身子,现在是佛门清净地,不可杀生,对佛祖不敬。 恰逢时候,李慕领着家中姊妹由小门而来,李凝小跑向谢氏挽着手她的手臂,瞧见跪着的云雀,柳眉微皱地问道:“阿娘,这贱婢为何在此。” 贱婢当然是犯贱来了。 谢氏未回李凝的话,更未看跪在下头的云雀,而是飘向在后头的李慕一行人,她虽知道李慕钟情侄女,心中总是有些不放心,将目光投向李慕,她在看他的态度,他两侧分别站着窦媛与谢林春,能看出李慕身子更倾向靠近谢林春,看谢林春的眸光也是温柔如水,含情脉脉。 窦媛没戏,枉费心机,与云雀般痴心妄想。 谢氏放心的笑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府吧!”顿了一会儿,扶起跪在地上的云雀,客气的笑道:“有身子的人,与我一同坐马车吧!” 让她一起坐马车回去,看来她保对人了。 云雀感激的起身,伸手要去拿袖中的帕子擦脸,想起那条帕子落在后院满是落花的小道上,那瞬间的失落被胜利替代,罢了,一块帕子,以后还有很多,不差这块。 在李慕身侧的谢林春震惊,谢氏竟然抬举云雀!转而又推翻先前的想法,觉得谢氏绝非如此,她不能妄下定论。 主持将商王府众人送出寺门,洋洋洒洒十余辆马车如长龙而去,自山上看去,宝马香车,浩浩荡荡。 一路上谢氏闭着眸子,李凝被谢氏赶去另一辆车架,让谢林春与云雀同坐,她瞧着眼前楚楚可怜的云雀,琢磨不透谢氏的用意,这云雀还和五年前一般模样,只是比五年前愈发丰腴多姿,姿色动人。 不知这栽赃的本事可有长进,还是只会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 此刻,谢氏脑海中盘桓着无数种计策,要如何处理此事,留着云雀有利有弊,利是以她那作死的性子,定会搅得李庸厌弃李承,弊是如今内宅不稳,会否阻碍李庸的雄心壮志,到时云雀是李承的侍妾,她手再长也治不了这小蹄子。 如此盘算,似乎是弊大于利。 不行,这云雀还是不能留着,想个由头得处理了,如今她不是商王府的奴婢,李庸如今病重,李承又如失心疯似的,这不正是收拾云雀的好时候吗? 自己送上门来的,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章: 杖杀 暖阳透过葱绿的窗纸,斑驳成画,映在李承的脸上,他从浑浑噩噩中苏醒了,流光穿透他的指缝,他舒服的挪了挪身子,侧目朝身侧的摆设瞧去,这是翠院,不是苍涛院,他与姜显荣闹崩,翠院的云姨娘被他赶出去了,他还被逼着饮了许多安神茶,这些事历历在目。 李承用了许久的时间在回忆,回忆很长,这些日子他睡的比醒的多,梦里梦外,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门外二舍拼命的敲门,边敲边说道:“郡王,林氏被谢姨娘带去荒院了,谢姨娘将消息全部封锁了。” 趁机除人,也不问问他?谢姨娘何来的胆量。 李承慢慢的地撑着身子,下榻站成大字,阴鸷地看着门口,沉声对门外的二舍令道:“更衣!” 二舍得令推门进屋,身后是拿着盥洗用具的婢女鱼贯而入。 婢女利落地为李承换上靛蓝团窠瑞草纹圆领大袖衫,这袍衫不是他最喜欢的赭黄色。 赭黄为君,余下为臣。 李承眼尾深深的瞧了一眼二舍,干咳了几声,如今他还是完整的男人吧,到死都忠诚的不多了,他对二舍道:“谢氏既然封闭消息,为何你会知晓?”。 二舍弓着背,站在李承身后,卑微的如尘埃似的回道:“郡王,我刚想去给您端安神茶,撞上了谢姨娘带着林氏。” 他的皇贵妃,他的小蜜饯,何时轮到谢氏来定生死了。 李承撩袍而出,大袖衫的衣袂掠过寝堂的门槛,迎面而来的是和煦温暖的日头,他望向花上的蝴蝶,赤色的羽翼不停的扑闪,两翅中的其中一只只剩一半,还在挣扎。 他的女人,他的天下,谁都别想动,大不了让死过的人再死一次。 李承的脚刚踏入荒院,就听见谢氏正尖利的下令要杖毙云雀。 杖毙?谁给她的权利。 “谢姨娘,你近日也是够忙的,要照顾父亲,还要杖毙良妇。”李承如风般踏进院子,足下生威。 众家仆见李承之言,都缩手不敢再动底下满头乱发的云雀,深怕不留意得罪上头人。 谢氏一见是李承,虽未行礼,却微微屈膝,伏低做小,低声对李承道:“郡王身子可好些了?” 狐假虎威,奸人之态。 云雀见状,是生机来了,起身冲到李承怀中,道:“郎君,幸好你来了,不然你我及我腹中孩儿此生缘断。” 李承捧起云雀的脸,见家人脸上有红红的巴掌印,心疼的摸着她巴掌大的小脸道:“你再等我几日,我便会来接你,你急什么?” 两人你侬我侬,诉说请话,全然忘了有碍观瞻。 云雀窝在李承的怀中,长长的吁了口气,总算天不绝她,让她熬下来了,谢氏这贱人,总有一天她要让她在她的脚底下成猪成狗,永世不得翻身。 打过她,欺辱过她的,十倍相偿。 谢氏拽着帕子的手紧紧攥着,还是上前一步道:“郡王,云雀腹中骨肉尚不知来处!” 最毒妇人心,想弄掉他的孩儿?也要瞧瞧谢氏可有这本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章 脂粉味 那夜黑衣人行刺谢林春,令李慕警醒,当夜封锁了白洲东西南北四大城门,外人进不来,里头人也出不去,连夜做了搜查,却仍无所获,只有李慕知道此人身份,此人目的,白洲城如此大,寻人如大海捞针。 唯有与那黑衣人争斗过的谢林春知道,谢林春说那人身上有脂粉香,李慕陪完谢氏去万佛寺后便带着谢林春去都护府。 谢林春如今正身处都护府,李慕临时有事,先去处理。 谢林春瞧着跟前围着的店家,或问或抱怨,无非就是耽搁他们营生,这些人可是整个白洲城香粉铺的店家,这些商贾每日都要赚出些银钱好让日子过得去,这么一招来着实难为他们了。 男女大妨,不论尊卑。 谢林春身侧的牛参军见状,让几个府兵强行上前隔开谢林春与这些店主的距离,在她身前摆好矮案,案上放着各色脂粉,脂粉盒上写着铺名。 谢林春看着矮案上的脂粉,足有百来盒之多,每家都不同,她从由左至右,在闻了许久后,葱尖似的手指若有似无的敲在绘有茜色百花纹的脂粉盒上,她在筹措是否要再闻下去,闻了如此多的脂粉味,鼻子已然有些不适了。 谢林春揉了揉鼻子,鼻尖有些发红,身旁的牛参军谨慎地瞧她眉头微皱的神色,这是李慕心尖上的人,他不敢屈了她,故小心的对谢林春道:“谢娘子,要不先歇会再闻?” 城门最多关几日,商贾要往来通商,歇不得。 谢林春又拿起百花纹的脂粉盒,打开盒盖,闭眼细细回忆那夜的味道,谢林春倏地睁开眼,眸中闪过精光,正是这浓烈艳俗的味道。 谢林春瞧了眼盒身,对着下头的人道:“百香铺掌柜何在?” 左侧为首穿着锦缎胯袍的人步履从容,傲气十足而出,见谢林春是女郎,挑了最舒适的姿态,歪歪斜斜地站着,轻慢地回道:“在下便是百香铺的店家,你倒是快些,我们还要回去看顾铺子,瞎捣什么乱。” 好啊!如此胆色的不多了,该尝尝苦滋味了。 谢林春面对店家的态度,将手里头的脂粉一搁,稳稳地对牛参军道:“将此人拖出去杖责打到求饶为止!”柔软的声线竟似藏着猛虎下山般的冷静威严。 牛参军在李慕走时受其吩咐,一切听从谢林春的,军命如山,他不敢违令,对手下人示意,几个武侯上来便欲将店家拉下,店家瞧这阵仗还没开打便服了,不敢再傲慢,跪下哀哀看向静静的对着他笑的谢林春,道:“小娘子饶命,小的知错了!”。 如今知道求饶也晚了,有些苦要吃,长脑子。 武侯毫不理会店家的求饶,一顿板子后,店家如死狗般被拖回来,臀部处的袍子映出血色,他叩头如捣蒜,连称不敢,下头白洲城的脂粉铺的店家见状都禁声不敢碎语多言。 看来这百香坊果然是这行翘楚。 不过,人都打成这般,自是起不来了,只能劳烦她纡尊降贵。 谢林春又拿起先前百花纹样的脂粉盒子,缓步而下,蹲下身将盒子凑到店家的鼻前,问道:“这脂粉可有人买过?” 店家一闻,如此艳俗的味道只有那种人会买,他缓缓又吃力的说道:“我们百香铺是名铺,买的人多,记不得了,但会买这种脂粉的只有永宁坊有名的都知女。” 永宁坊?这坊门龙蛇混杂,住着的可都是娼妓,文士豪客统称她们为,都知。 “问的怎么样了?” 李慕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牵回谢林春的思绪,她起身对李慕道:“人可能在永宁坊,可那地方我去不了。” 那种地方哪是良家女郎会去的,李慕注意到谢林春的鼻尖微红,猜她定是香粉闻多了,鼻子难受,故回道:“你先回去歇着吧,余下的事我会处理。” 谢林春朝李慕点点头,转而将头上的珠钗丢在店家脸上,对他道:“回去好好疗伤,莫在生事。” 店家敢怒不敢言,憋着劲装死,灵均跟着谢林春离开了都护府。 中途,两人坐在马车上,灵均问谢林春道:“大娘子,为何要杖责那店家。” 谢林春撩开帘子,见没甚好瞧的,便放下帘子笑道:“此人仗着自家营生好,得权贵女眷高看,目中无人,杖责一来是教训,二来是杀鸡儆猴,出头鸟总要收拾的。” 不收拾留着他得寸进尺? 马车一路而去停在了商王府门口,先前因半夜遇袭房顶破了个洞,且先住在谢氏云竹院的耳房内,待自己的寝院修葺归整完再回去。 谢林春前脚刚踏进谢氏的云竹院,就瞧见谢氏坐在院中,石桌上放着盆花,手里拿着剪子盯着花迟迟不下手,自从接风宴后,谢氏总是这样。 “姑母,发什么愣呢?”谢林春上前关切的问道。 谢氏回过神看是谢林春,顺势将剪子搁在石桌上,想着都是自己人,便笑问道:“二郎那里处理的如何了?可有眉目?” 谢林春跟着坐下,拿起先前谢氏搁在石桌上的剪子,咔嚓一声,减去了余枝,对谢氏道:“还没呐,云雀呢?” 提及云雀,谢氏就一肚子火,她朝寝堂那斜睨了眼,生怕接下来的声音被正在养病的李庸听见,故意压着声对谢林春说道:“被郡王救走了,也不知哪来的消息,你也知道此事若让王爷知晓,不得要命啊,这才稍有好转的迹象。” 谢林春欲剪第二根歪枝,手下微顿,歪着头对谢氏道:“事已至此,姑母无需烦忧,如今只能由着郡王了,待王爷好了再行商议。” 无需烦忧?说来容易做来难。 谢氏越想越惧,起身在谢林春面前来回踱步,显然未将谢林春的话放在心上。 谢林春从未见谢氏办事如此慌张,便问道:“姑母近来除了此事,还有其他事烦扰于心?” 谢林春正问着,茱萸急匆匆的从院外而来,附在谢氏的耳边低语了小会儿,气的谢氏脸色乍青乍白。 这还要点脸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放浪形骸 苍涛院的寝堂内,姜显荣在教挽春,她嫌筱春打扰挽春,便让纨绮拿着矮凳带她去院里玩。 在院外的筱春片刻不得闲,不是要抱着树掏鸟窝,就是要自己打秋千,一顿胡闹后,白净的小脸小手皆染了乌色,纨绮笑着蹲下身,给她拭去脏污的脸,发现怎么也擦不掉,转身进入寝堂拿了铜盆去打水。 这苍涛院一点儿也不好玩。 筱春见院中无人,无趣的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子,石子在地上翻滚跳跃着停在了苍涛院院墙的花窗下,她也如白兔似的跟着蹦跳的石子跑到花窗下,嘟着嘴指着石子道:“嘿嘿,看你往哪儿跑。” 同样的话,声音却是从隔壁翠院发出的,是个男人的声音。 谁在学她说话?真好玩。 花窗就在筱春上头,但对筱春而言太高,垫着脚也只能够到边角,相差一点,如何是好呢? 筱春正发愁,想起先前纨绮从寝堂拿出的矮凳,这么一踏上去正好,好奇心驱使着年仅五岁的她去一探究竟。 筱春踩着矮凳垫着脚尖,小鹿般纯净的双眼透过窗格瞧见,春日流转下,碎如银珠,铺在翠院石桌上两具光裸的胴体,女子双腿紧紧缠着男人的腰,口中含着桃枝,头搭着石桌的桌沿边,墨发如瀑布般挂在半空,两弯秋水眸,她正倒看着她,朝她魅色地眨眼深笑,那浓重的朱红色唇脂透着得意的胜利。 筱春歪着头,回想,这娘子她似乎见过,这笑容她太熟悉了,她记得在荒院,她也是这么朝她笑的。 她认得她吗? 此时,纨绮瞧筱春看的认真,将打满水的铜盆搁在地上,上前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这青天白日,李承与云雀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院中行房事,她捂着筱春的双眼抱着下去,理理被她抱皱的襦裙,道:“小祖宗,这哪是你能瞧的。” 这话何意?她怎么就不能瞧了? 筱春噘着嘴,指着翠院的方向,道:“纨绮,他们在玩何事,这么开心?” 玩大人玩的事,小屁孩懂什么。 纨绮不理筱春,神色不悦地将她抱到铜盆边,蹲下身将帕子沾了水,给筱春擦手。 翠院传来娇喘声,如连绵的山峦,起伏跌宕,酥麻的令人想入非非,这种淫靡之音哪是小孩能听的? 纨绮红着脸,狠狠的将布丢回铜盆中,激起水花无数,她敢怒不敢言,搓了几把又拧干布帕,去拽筱春手的力道稍重,筱春吃疼,本能抽回手,皱着两道小眉毛,抱怨道:“你弄疼我了。” 纨绮揉揉筱春的手,歉意的说道:“都是婢子不好。” 这还差不多。 筱春继续由着纨绮给她擦脸擦手,她的脸就在她跟前,她细细端详她,道:“纨绮,你怎么脸红了?” 她还未嫁人,这么燥人的声响,能不脸红? 纨绮依旧不回筱春,心底将李承与云雀骂了个遍,一个娼妇,一个市井儿,都是没脸没皮的东西。 纨绮收拾好筱春,双眸担心地朝寝堂内望去,她不知里头的姜显荣是何滋味。 寝堂内的姜显荣与挽春也都听见这浪荡声,两人互看了眼,姜显荣淡淡地将书啪的一声合上,置于矮案上,温和地对筱春说道:“双耳不闻窗外事,继续写。” 挽春躲闪着双眸,不敢违令,低下头去,继续仿着姜显荣的笔迹练字,横平竖直,每一笔都有姜显荣字迹的韵味。 姜显荣朝下首认真练字的挽春瞧了眼,对于她而言,挽春是个难能可贵的好苗子,学的快记性好,性子沉静,虽胆子小,但仅仅这些日子教下来,挽春的变化大了很多,偶有佝偻着背,终归马上能端正姿态,样子也比往昔顺眼多了。 院外传来茱萸与纨绮的说话声,不久,纨绮就进来说,茱萸要来带挽春与筱春去谢姨娘处。 看来谢姨娘也在担心俩小的听不该听的,见不该见的。 姜显荣对挽春道:“去你姑母那儿吧!今日便到这儿了。” 挽春搁下笔起身,朝姜显荣做礼退了下去,随纨绮出了寝堂,带着筱春跟茱萸去了谢氏的寝院。 三人刚到谢氏的院落,谢氏已不在,院中仅剩谢林春在折剪花枝,见她们来了,放下手里的剪子,对茱萸道:“姑母被王爷喊进寝堂了,让你回来马上进去。” 茱萸闻言,抬脚上阶,寝堂的木门承重的开合声,人便没入寝堂。 筱春对着茱萸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小声的骂道:“娼妇。” 哪儿学来的这脏言秽语? 谢林春面色不虞,粗暴地将筱春拽到身边,斥道:“谁教的你!” 谢林春平素从未如此凶,对筱春宝贝的紧,被谢林春一凶更气了,指着寝堂方向,朝谢林春犟嘴,梗着脖子对她道:“她就是娼妇,就是!” 挽春吓得忙上前捂着筱春的嘴,往寝堂那瞧去,小声道:“仔细里头听见了。”转而对谢林春道:“长姐,筱春还小不懂事,待大些懂事了便好了。” 挽春越是维护,谢林春心火便窜的越快,气的往筱春的小屁股上扎实的拍了两巴掌。 筱春哇的一下便要哭,谢林春的手又威胁性的抬起,唬的她立马将眼泪憋回去,欲张的嘴憋成可怜巴巴的下耷着。 知道讨饶就好,总比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好。 挽春抱着筱春走到一侧,拿帕子给她拭泪,对她温柔的说道:“筱春呐,上次郡王妃也斥过你,怎么就不长记性,非要挨打才改呢?” 筱春委屈的将脸埋在她颈项不看谢林春,在挽春耳边低语,挽春平静无波的脸上骤然惊涛骇浪,眉间的花钿拧成一坨,分不清哪是花蕊哪是花瓣。 挽春左思右想,生怕孩童乱说,正经的问筱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筱春重重的点头,发上的丝绳伴着她的动作坠着珠子,绕又散开。 在旁不做声的谢林春见两人之态,起身上前,问挽春道:“何事?” 挽春放下筱春,覆在谢林春耳畔低语。 茱萸为何要做此事,对她没好处啊! 谢林春深思后,对挽春与筱春正色道:“此事不可与人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黑影 都说病这东西也挑时辰,一入夜,李庸的咳嗽便厉害起来,咳嗽声如这半夜的闷雷,断断续续。 谢氏寝堂内明烛高照,风轻轻吹开了窗牗,留了条细缝,细缝中的谢氏正小心的喂完李庸喝药,刚将药盏放回榻前的矮凳上为其擦嘴,李庸又咳得喘不上气,两颊涨的通红,谢氏赶忙将铜盂凑到他口边,轻拍他的后背,他咳得急了,双肩不停的抖动,只听哇的一声,刚吃进去的药最后吐了。 谢氏将铜盂放下,别过头不去瞧里头的东西,疾走至矮案前,将早准备好的茶水给李庸漱口,又用帕子给他擦嘴,李庸随意的倚着锦囊,白着脸有气无力地问谢氏道:“大郎最近如何?” 还能如何,后花园及府里各个角落都快成李承与云雀俩的天下了,底下的婢子奴仆无不羞的都遮着脸绕着走,连挽春与筱春都不敢让她们再来了。 现在李庸身体尚未痊愈,谢氏有些话不好说,怕一说,李庸得气厥过去,只能回他全说好。 因小失大,可不是谢氏的作风。 谢氏看空了的药盏,药都吐完了,如何都还得续上,此刻茱萸刚安排休息了,其余下人也被她安排回去歇着,她本想亲自去后厨让人再煎贴药,可她一走,这里李庸便没了人看顾。 咚咚咚,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谢氏的思绪,谢氏起身开门,谢林春正一身素衣正站在门口,精致的脸颊被寝堂内的烛火照的愈加清丽,见谢氏开门便低眉说道:“姑母,我在耳房听见王爷咳得厉害,想看看有什么可帮的。” 自己生的那两个还没这侄女贴心知道疼人。 谢氏腹诽李凝与李舒的同时满意于谢林春的懂事,亲昵切温柔地的说道:“你帮我去趟后厨,让下人再煎副药。” 谢林春微微俯身,领命去后厨。 谢氏回身坐回榻上给李庸揉着腿,李庸想着病榻上的自己,此次得病,他看着连日操劳的没睡一个安稳觉的谢氏,更多时候觉的自己病时的无力感,他对谢氏道:“玉娘……咳咳咳,别揉了,仔细累着。” 手疼是次,心疼为主。 谢氏继续揉着,看窗牗开着,怕李庸着凉,起身关窗,意外瞧见挂在天空中的圆月上覆了层薄雾,但愿李庸快快好起来,两人如月般圆满。 谢氏想起方才李庸咳吐的药,她朝他后背瞧了一眼,喉间的叹息生生给咽了回去,生怕被李庸听到坏了他心情。 谢氏合上窗坐到李庸身侧,贤惠地继续给他揉捏手臂,想缓解病痛带给他的不适,她柔柔的开口道:“王爷,如何都不觉累,只要您好好的,让妾做何事都好。” 人在病时有句温言软语,轻暖和声最令人安慰,李庸此生幼时丧亲,壮年失妻,到这晚年还能有谢氏守在榻边端茶倒水,也此生无憾。 唯一遗憾的是,李承,这个寄予厚望的儿子,这些日子他躺在榻上不停的梦见他在他的榻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偏心,面目可憎,痛斥他自小偏爱李慕。 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他的孩儿。 在旁的谢氏跟着李庸多年,一皱眉都知道他在愁什么,如今全府上下,他唯一愁得就是李承。 纵然李承乃谢氏带大的,但李承她必须狠心,这关系到她的存亡,谢氏边揉边对李庸道:“王爷,大郎终归是嫡长子有些事慢慢来。” 嫡长子?这嫡长子都是这般做事不长脑子的? 李庸谢氏一眼道:“若他再如此行事迟早废了这嫡长子的位置,咳咳咳……” 李庸在给李承机会,即便他错的不止一次,终归是父子,是他的希望。 谢氏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却忽视外头有道人影闪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理由 李庸的药罐在后厨药炉上慢慢熬着,绘有芳草的砂盖被无数强挤出的热气推的发出清脆的叩碗声。 后厨守夜的妈妈往常做惯了这事,熟练地将准备好的麻布卷在药罐的砂柄上,墨黑的药汁带着热气从药罐的长嘴口潺潺而出,谢林春就站在守夜妈妈的身边,看药盏里的药汁斟满了搁在木托盘上,又放了一叠蜜饯,趁热送去给李庸,急步而出。 谢林春迈步而出,刚行至小径,就觉着额前落了数滴冰冷湿漉的水,抬头瞧去,这是下雨了,眼看雨越来越大,细如银针,频繁的砸落了下来,交织成瓢泼大雨,她用宽大的袖子护着药盏,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道迂回的长廊,大步跑去,健步钻进长廊内。 谢林春站在这长廊上,将药盏搁在廊凳上,拍拍落在身上的水珠,发现这长廊逼仄,错综复杂,两侧挂着半卷的湘妃竹的风帘,风帘下坠有红线串着的兽形琉璃珠,在漆黑的夜里压抑的人喘不上气。 谢林春不敢耽搁,生怕药凉了,拿起木托盘便走,一路下来裙下生风,无意瞧见廊外有道身影淋着雨狂奔而过,她朝着那背影,竟然是李承。 半夜三更的从何处而归? 谢林春微微停足转瞬又继续行去,直到行至半途发现这长廊的尽头竟有五条分叉廊道,分别往不同的方向。 这要怎么走?哪条是通往谢氏院落? 谢林春脑海中空如白纸,伸手摸了下碗壁,热度开始微减,四处又没个可问的下人,索性闭眼蒙头瞎走了一通,发现这商王府的廊道如蛛网,四通八达。 谢林春在如蛛网的长廊里一筹未展之际,殊不知李慕在其身后数丈之内,见她东看西顾便知是迷了路,前世她也是这般,永远分不清东南西北,记得前世上元灯节他俩被人群冲散,正是被窦晋找到,成就那段孽缘。 今生不论寒门锦衣,都与窦晋无关。 李慕抱胸上前,从谢林春身后数丈之处满步上前,皂靴故意小心地踩在木质的廊地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谢林春耳尖微动,如此细小而缓慢的声线,是友非敌,她转身望去,李慕在柱烛昏暗的照耀下,似黑夜中的夜明珠,就站在不远处,缓缓而来,胸前的百鸟纹团窠像要飞出百鸟,将她领出于这重重迷廊。 李慕拿过谢林春手中木托盘上的药盏,看天色已晚,故问谢林春道:“阿爹才喝药?” 谢林春朝李慕温婉的说道:“王爷早喝了,只是咳得厉害将药给吐了,姑母让我再重熬一副,你为何会在此地?” 李慕眉头微皱,注意力全在李庸的病情上,他身为人子,对李庸牵挂甚笃,心疼之色难以言喻,李慕与谢林春并肩而行,对她道:“我与你一起,正好去看看阿爹” 谢林春复又伸手去摸碗壁,还热,只是要加快步伐,遂问李慕道:“你可知这有去姑母寝院的小道吗?” 李慕有意逗她,单手拿着木托盘,空出的手朝半空随意且胡乱划拉,转头对谢林春笑道:“知道了吗?” 谢林春细想了数遍李慕手的指向,睨了他一眼,羞愧垂眸,认真地摇头,连声音亦压得极低,干咳数声,干巴巴的说道:“不知。” 她还是这么在意自己的短处。 李慕笑得促狭,道:“我说你这认路的能耐还是这么差,也不想着多锻炼!” 这还未成亲就先嫌弃上了,想到成亲,谢林春倒是有个疑问一直盘桓在她心头,问李慕道:“天下红妆倾城多如牛毛,为何对我如此执着?” 执着?问的好。 前世李慕想过,每每醉酒也无数遍反复问自己,她不过是个幼时玩伴,为何如种子般种在心里,再也拔不掉了,是因当年仅仅因打秋千的女童腰间飞出如蝴蝶的丝绦吗?还是前世轻唤他兄长的皎洁少女?更或是挽春撤了团扇后得不到的失落? 有时太过执着知道缘由会疯狂,李慕不欲知,也不想知,只知此生要让她安稳地渡过浮生,无惧无惊更无忧。 李慕走着的双足停下脚步,侧身与谢林春仅隔木托盘的距离,谢林春随着他的脚步停下,亦旋身回望他,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雨开始渐小,李慕灿如星子的双眸迎着谢林春探究的目光,时光凝滞,情深难掩,他对谢林春道:“知我执着,余生相托便可!” 这话谢林春不敢应,她闪烁着收回目光,有意扯开话题问道:“那夜刺杀我的人可寻到了?” 李慕欲避免两厢尴尬,抽回灼热的目光,换回往昔的正经,拿稳木托盘,道:“那个坊门除了都知女,一无所获,许是换了地方也未可知,白州城如此大,寻人也是大海捞针,不过倒可瓮中捉鳖。” 瓮中捉鳖?谢林春复又跟上李慕的步伐,两人并排而行。 两人在夜幕暖意的柱烛中并肩而行,红白双影,一路朝谢氏的寝院而去。 雨收云散,翠院的芭蕉叶尖上挂着欲落还连的雨滴映着寝堂内烛火微光,云雀任由贴身侍婢桐花对镜为其撤妆散发,瞧着妆镜前上等的罗黛唇脂,她满意如今的富贵娇妗,还有身上所穿的锦衣华服,这料子细腻如肌,这一切的一切都拜李承的宠爱所赐,所有的都如意,唯独此人让她心燥。 云雀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小腹,隔壁苍涛院那个显贵的昭阳郡主占着嫡妻正室的名头茅坑不拉屎,母鸡无蛋,倒不如将这正室之位让于她。 云雀对李承有信心,他缺不了她,缺不了他对她身体的偏爱,她就喜欢各院姨娘都眼红如兔般瞧盯着她,收拾不了她又该眼睁睁受着李承对她的独宠,那些眼神越毒辣,她越欢乐,她熬着拼了五年的时光,终于又回到这里。 李承是她半生的未来,往后她肚子里的子嗣才是她真正的未来。 云雀转头去瞧李承,他躺在榻上,双眼如死鱼般盯着软烟罗的帐顶,想着李庸与谢氏说的话,他仅存的那点善孝之念在听见李庸要废了他时决然离开。 前世也是如此,今生毫无更变,这是他的皇位,李庸还是与前世一般欲废了他,要立李慕为太子,他为何非要诓杀李慕于九雍山,他怕他,更怕他的军功,这些军功足以抢了他最在意的东西,那张金光闪闪的高坐,于此同时却也忽略了一个最放松警惕的人,以致被关致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邪念 云雀不着寸缕坐在李承的胯上,长发如乌缎襦裙般遮盖着光裸的后背,黑白相映,衬得冰肌玉骨愈发白润。 李承慵懒的躺着,大掌紧紧揉捏着云雀圆嫩的双臀,表情爽快尽兴。 纱帐红软倒鸳鸯,九曲连环觅峰峦。 大汗过后,云雀累的瘫倒在李承的身上,冰凉的肌肤似条光滑的蛇般缠环着李承,她轻枕着他的胸口,气息微促,眉间的海棠金箔花钿因香汗弄花了盛放的模样,额上覆着细密的薄汗顺着瓷白的颈项流进饱满的双峰沟壑。 “郡王,妾伺候的可还行?”云雀酥软声如蚂蚁爬过李承的四肢百骸。 不知从何开始,李承内心越不平静,越爱发泄在床笫之间,像是如此便一扫忧愁不忿。 李承满意的抚摸着云雀的侧颜,温柔且疼惜的说道:“腹中还有我的骨肉,你可仔细些,莫伤了他。” 李承对云雀腹中子嗣的态度令她满意,再满意也是庶子,庶子有何用?永远没有嫡子的地位来的好。 如何是好呢? 云雀计上心来,眸中水光洌滟,眼尾如藏着钩子,瞧着李承,道:“郡王放心,妾知晓,虽说月份不大,我们村中妇人照样也要伺候夫君,只是,可惜了咱们第一个孩子,他多无辜,若那孩子如今也该五岁了,妾只叹命薄位低,不然也可解郡王之忧。” 云雀此话打杀了两人,一是谢氏,二是姜显荣,更在试探李承对姜显荣这嫡妻的态度。 李承沉浸于那日姜显荣的不肯低头,前世他以鸩酒赐死她前也是如此,那骄傲的脖子如鹤般昂着,似乎谁也不惧,死到临头还大放厥词,真是令人厌烦。 云雀靠上他的臂弯,李承顺势搂着云雀肩,微微嗤笑道:“位高的也未必能给我生个一儿半女,清高个甚,就让她端个名分孤独终老得了。” 良善之人要由自己做,她要耗尽姜显荣所有地位,云雀温柔的笑容中尽是心机,她低弱声线道:“郡王妃出身好,郡王更要善待她,虽说未有生育,到时妾所出尽可予她,您看如何?” 端这一听云雀善良温柔,却容不得细想,侍妾底下只能承认嫡母为娘,云雀根本没那么大脸给姜显荣,那不叫给,那是应当应分的,李承如今痴迷于云雀,她说何事都是对的,做何事都是纯善的。 李承点了云雀的鼻尖,微微叹息,笑道:“若非她父亲姜赢,我早休了她,你与她,如凤凰与锦鸡,不可比拟,也就你还如此纯善,愿意将孩儿给她,换做旁人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 李承眼里,云雀是凤凰,姜显荣是锦鸡,原来他怕的是姜赢,虽然云雀不知姜赢有多大势,能让李承有所忌惮的定不是好惹的主,她心中下的棋被李承突如其来的话给停在半道,如今自己将话说出去的又无法收回,只得硬着头皮做,反正肚子里这个不喊她娘又如何,总归是自己的血脉。 李承见云雀半晌不说话,故意动动手臂问她道:“你怎么了?” 云雀回过神,将指尖丹蔲划过李承的胸口道:“生育子嗣本就是女子的份内之事,只要郡王常疼妾,妾便知足了,其他的不甚重要” 李承的手慢慢摸上云雀平坦的小腹,眸中尽是对这肚子期待,为了自己更为了他的孩儿,今生也要挣足军功!让他的帝位不再胆颤心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冲突 日升月落,昨夜那阵春雨,风干了地面的潮湿,谢林春挽着挽春去谢氏处告安,正巧行至途中小道,道上铺满了细小的碎石,三人走在上头都能听见踩石声,筱春垂着小脑袋,与往常活泼可爱判若两人,小脚静静的踢着地上的石子,沉默的像个小大人,背负承重的委屈。 林春对筱春突如其来的安静颇感反常,停下脚步,低头朝筱春望去,问她道:“今日可是饭食不好,这般垂头搭脑?” 五岁的稚童能有何烦恼?吃与玩才是首要,烦忧何来? 筱春的头摇的像波浪鼓似的,依旧不回谢林春。 这就奇了怪了,从未见她这般沉默,谢林春微微折眉,又问道:“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谢林春身侧的挽春环顾四周,见没人,小心的附在谢林春的耳边,小声且仔细的说道:“今日筱春在苍涛院外踩石子儿玩儿,不慎惹着隔壁翠院的林姨娘,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云雀是半刻不得闲呐。 林春闻言赶紧蹲下身瞧去,乍一看脸上好好的,但是将脸颊两侧垂髫拨开,红红的巴掌印清楚鲜明,肿的有些微微高起。 筱春抬起头,委屈的瘪着嘴,大大的眼中蓄满泪水,道:“长姐,我往后都不想再来了!我想阿娘。” 挽春亦蹲下身,拿帕子给筱春拭泪,道:“乖筱春不哭啊,先生也为你鸣不平了,我们筱春大人有大量,不可与小人一般见识。” 仇能报最好,不能报也要寻机会报。 谢林春利索地一把抱起筱春塞在挽春怀中,柔中带命令的语气,道:“将筱春带去姑母那告安,我忽然想到还有事未办,就不送你们去姑母那了!” 挽春太了解谢林春的脾气了,能动手不多言,定是去找云雀报仇,她急得拽着她的袖子,哀求地说道:“长姐,罢了罢了,筱春也没事,抹点药就能退下的,毕竟长姐还未嫁入王府,万一郡王在侧伤了你可如何是好?” 谢林春心如虎咬,她自问从以陪伴谢氏的名义入住商王府中开始,压着自己的性子,她不敢招惹权贵,窦媛踹筱春入湖的仇还没寻着机会报,又凑上来个云雀,她俩都是心里有不悦拿个五岁孩子出气,都找弱的动手。 现下谢林春也不悦了,也要寻弱的下手,就拿云雀开刀。 谢林春拂去挽春的手,道:“放心,郡王在姑母院中跪着,你们先去姑母那儿。” 说罢,谢林春大跨步原路折返到翠院,刚至院门,两个婢女伸手拦住她的去路,要说的话还未说出口,谢林春也懒得与这些人掰扯,上手拽着俩婢女的手腕,如丢破簟席般丢至一侧,她习过武,手劲大,虽是随意这一拽丢,也令两人疼的嗷嗷直叫,想站起来去护主,又不敢,怕谢林春伤了自己,直装自己疼的要命,好找托词。 其余所有在寝堂外的婢女都吓直了身子,闷不吭声,更不敢上前管闲事。 与此同时,寝堂内的云雀正欢喜地跪坐在银镜前,端详着自己发上戴着的双凤追云金簪,左顾右看下怎么也比姜显荣戴的好看,正得意之际,寝堂门忽然门被大力的踹开,还没瞧清来人云雀便被踹翻在地,定睛瞧去竟是谢林春,脸上阴郁的可怕。 谢林春蹲下身,眸光硬冷地瞪着被踹翻在地的云雀,云雀半支起身,手肘抵着地上的水纹簟席,她下意识地微微往后挪了几寸,因一时被惧怕冲昏了头脑,全然忘却后头便是榻边,后脑结实地碰上了卧榻的榻沿,疼的她呲牙咧嘴。 云雀待缓过来,这才清醒,心知肚明谢林春来做什么,她眸光闪烁,不经意间瞥见席上谢林春的人影与镜影汇成百戏中所言的山中魑魅魍魉,吓得她脊背发凉。 魑魅魍魉再凶有道士收服,人再凶有身份权利压制,她如今是王府郡王的宠妾,怕什么?有李承这张王牌帮她撑腰,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云雀怯懦的目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端出来的愤怒,她呵斥道:“谢林春,你大……” “啪!”一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云雀怒呵,右侧脸颊上霎时红肿起来。 云雀疼的闭眼捂着右脸,眼角又零星的泪珠,她不敢声张,怕被人看见她的狼狈相,传到那些嫉妒她的姨娘耳中,她恶狠狠的睁开眼,咬牙切齿的低吼道:“我可是郡王的妾侍,你敢打我?” 妾通买卖,送人升官之好物,如何就打不得了? 谢林春揉揉鼻子,并不搭理她,抬起右手欲又打云雀,云雀回过神,以为谢林春又要打她的右脸,激灵的坐正身,伸手紧紧抓住了谢林春欲刮下而来的手腕道:“别以为我不敢……” “啪” 云雀左脸又挨了一记,说的话再次被谢林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巴掌给抽断了,这巴掌打的云雀的头偏过脸去,抽出了血,醒目的挂在嘴角边。 两颊通红,唇角带血,这才是宠妾该有的样子,只是这脸还是不够饱满,她还得再帮着云雀饱满起来,有身子的人脸要丰腴才令人羡慕。 谢林春打算继续“习武”,云雀颤颤巍巍地摸到两颊都红肿了,这定要被李承厌弃,为今之计,只能先服软,她不停的磕头,泪眼纵横,对谢林春道:”娘子,我不该打三娘子,是奴的错。” 谢林春细细端详云雀,步步逼近,将她逼到榻边的角落,五年不见,更成熟有韵味,她阴恻恻的笑着给云雀整理发丝,见她头上的双凤戏云金簪插在她如墨的发上,伸手摘下金簪,将锐利的簪尖轻缓的划过额头,渡过双峰,停在了两腿间,抵住女儿家最重要的地方道:“听闻林姨娘此处甚妙,若你敢再无端生事寻我谢家麻烦,我让你此处永不停歇可好?” 云雀浑身打了个激灵,夹紧双腿,片刻不敢动弹,直到谢林春离去,才露出不甘的表情,她咬牙低语,诅咒道:“谢林春,我诅咒你往后余生生如娼妇,死无破席裹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后顾之忧 护花铃在檐下微微摆动,发出清脆的叮铃声,李承低着头跪在寝堂内的台基前,二十余岁的人,毫无尊严的跪在外头,没人敢上前阻拦,都是他附近请罪。 忽然,李承眼前出现两双丝履,一大一小,分别是兰草丝履和兔头丝履,他顺势往上瞧去,竟是挽春与筱春这俩小娘子。 谢氏一族心机颇深,更无善人,都想着如何让他一败涂地,李承越想越气,朝她俩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筱春怕的人很少,姜显荣算一个,至于李承,她反而不怕,用左右两只胖胖的小拇指勾着嘴角,朝李承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说道:“你惹你阿爹生气了吧,挨跪了?活该!” 筱春只说对了那句活该,李承的跪不是讨饶,是朝李庸和解,他无资本与李庸当面硬扛,只能示软,寄希望李庸对其还有一分父子之情。 只是这王府内的事,何时轮到一个五岁的小娘子品头论足了? 李承跪着,伸手要去抽筱春,挽春见状,将筱春护在身后,颤颤巍巍的垂眸说道:“郡王身份贵重……切莫……与小童一般见识。”说时,挽春很怕,怕把李承惹火了,站起来对她俩动手,可是想到筱春已被云雀挨了一耳光便本能的护着,哪怕李承对她动手。 挽春给出台阶让李承下,李承自然不会再多去计较,不过挽春这胆小怯懦的举动却令李承非常受用,他像个王者,受人惧怕,想不到谢府藏了这么个宝贝,他的心思歪了。 李承这才注意到眼前挽春这小娘子,往日见过几日倒是并不出挑,今日这一见才发现原来挽春这小娘子长的也真是可口,瓜子脸,柳叶眼,若是待到十三,如初春的花苞般隐隐待放,若推于榻上,定…… 在李承眼底流光微漾,上下端详,似要将挽春扒光了一探究竟,在他眼中只要是女子,上到半老徐娘,下到垂髫稚儿,除了生其者与其生者,无所不可。 燕子飞来在斗拱上做窝,被护花铃的清脆声响吓得折了回去,寝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谢氏见李承还跪在台基上,挽春护着筱春的姿态,便知其中定有事,也不多问,对李承柔声道:“郡王,王爷请您进屋。” 终究是父子,李庸再恼,还是原谅李承对姜宏此案的鲁莽行事与对他这做父亲的误解。 李承起身,连带着对谢氏的态度都恭顺起来,这让谢氏颇为狐疑,李承何时开窍了? 李承低眉顺眼的说道:“有劳谢姨娘从中周旋。” 事出无常必有妖。 谢氏眸中满是慈爱,侧身退居一侧,对李承道:“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有些事说开了便好了,别再与王爷相争了。” 相争?如今的李承可不敢,他要当孝子,装兄友弟恭。 菱花格的门开合瞬间,李承进门而去,谢氏站在寝堂外,朝静默而立的俩姊妹一望,不见谢林春的人,问挽春道:“林春呢?” 这要如何回答?挽春猜谢林春那边应该处理完了,后面的事总要有人来圆场,才能确保谢林春不被责难。 挽春眼神闪烁,细言细语地对谢氏道:“今日云雀无故打了筱春,长姐气不过去找云雀讨说法了!” 在谢氏眼中,谢林春一向稳重,不会做如此偏激的事,她侧头看向挽春,秀眉高低立现,低声质问挽春道:“你既在,为何不阻止?” 为何要阻止?自家姐妹挨了无故的打,换谁都不会做事不理。 挽春委屈的扁扁嘴,眸中闪着雾光,对谢氏道:“长姐自幼习武,我如何劝的住她,姑母事情都出了,这可如何是好?” 谢氏拍开挽春得纠缠,见挽春扑闪的双眼,不忍责怪,筱春机敏地察觉出气氛不对,拦在挽春身前,撩开头发露出被打肿的脸,对谢氏糯糯的说道:“姑母,筱春疼。” 谢氏一瞧,白净溜圆的小脸上红红的手掌印,再埋怨的话也憋回肚子里,虽说筱春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毕竟都姓谢,还是亲侄女,叫自己一声姑母,内外总是分的,怎能由刚来不久的侍妾爬到她头上。 只是不是时候,李庸的病才好些,万一…… 挽春见谢氏皱着眉头,顺着筱春的话一路向下,对谢氏道:“姑母,那云雀若真被长姐打了,可如何是好?” 挽春以楚楚可怜的样子逼谢氏,只有谢氏知道,若云雀以孕身向李承告状,前头李庸瞧李承负荆请罪已缓和了许多,若此时李承得知有孕的宠妾受了谢林春的责难告到李庸这里,给谢林春惯个歹毒泼辣,对她的婚事有阻,还对自己的未来更有碍。 三人正说着如何处理,谢林春翩然而至,谢氏见她,原本压下的火,又蹿了上来,她忙下了台基,指着谢林春的头呵斥道:“你啊,你啊,何时变成如此莽撞?” 莽撞?谢林春并不觉得,她太了解云雀的性子了,她太喜欢吃独食了,眼底容不下一粒沙子。 谢林春面对谢氏的质问,毫不辩解,是一摸着谢氏的手,如定心丸般稳稳一按,温柔如水般对谢氏,道:“姑母,放心。”转而,放开谢氏的手,从自己的发上抽出木箅子,对筱春整齐的头发说道:“你是女儿家,你瞧把头发都玩乱了,长姐给你梳理整齐,省得被外头人说欠教养。” 谢林春前世吃过苦,由原先五谷不分的金贵娘子变作操持家务农活的清苦妇人,束发这种小事全然不在话下,不多时,梳起了两个尖尖角的螺髻似如尖刀,筱春由垂髻变作螺髻,霎时露出整张小脸,红红的巴掌印赫然跃入眼帘,醒目且刺眼。 谢林春满意的说道:“嗯,真好看!我们筱春还是梳螺髻好看,等会儿给王爷告安要恭敬,不可轻待。” 谢氏本想阻拦谢林春,这可是明摆着给李承难看,她一直怕李承纳妾云雀的作为将李庸气死,无声的告状,但犹记谢林春 筱春不解其意,可还是重重点点头,只有聪明的挽春明白了谢林春的用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演戏 无风之时,护花铃安静垂挂在檐下,燕子又飞回檐下的斗拱中做窝,如今的燕子也学聪明了,知道铃响撤,铃停则归,或许有一日,连铃声也不惧了。 茱萸从院外而来,手中拿着木托盘,托盘上放着药与蜜饯,她推开寝堂的门迈步而入,微风也跟着她的脚步溜进来,带着微弱的花香。 茱萸扫了一眼屋内熟悉的摆设,锦帐银钩,妆镜缎垫,李庸正靠着锦囊,谢氏坐在李庸的榻边,谢家三姊妹站在谢氏身后,挽春个小,被谢氏的身影给遮住了半张脸,撇见筱春的颊伤,她的身份不好过问太多,只将药与蜜饯搁在矮案上,侧身听候吩咐。 谢氏抬眼朝茱萸瞧去,茱萸会意对李庸道:“王爷,燕子不知何时在寝堂檐下的斗拱中做窝,护花铃也没甚作用,婢子先去将这燕子窝捣了,省得吵着您养病。” 李庸因病,没甚力气,朝茱萸摆手令其下去忙自己的活去,茱萸低头,允诺退去。 茱萸退下,屋内仅剩自家人,说话也不用顾着许多。 谢氏端起红蓼花的药盏,伺候李庸服药,对身后的筱春温柔的说道:“筱春呐,你不是前头闹着要看姑父的病好些了吗?” 难得筱春有这份心,筱春也是李庸瞧大的,这谢家的孩子每个都是李庸瞧大的,怎么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如此贴心,自己生的就如此…… 李庸想起先前李承跪在他面前说的那些暖心的话语,想起那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庸喝完药,侧头朝筱春看去,筱春站在谢氏身后,半张脸被谢氏的肩膀遮着,拘谨的盯着李庸,糯糯的喊了李庸一声姑父,想起谢林春先前与她说的话,她说让她不要急着上去。 筱春要听话,听谢林春的话。 李庸招手让她过去,筱春也不过去,李庸心想,素日筱春这女娃见着吃的玩的就迈不动腿,怎么今日如此矜持。 筱春隔着谢氏,用半张没伤的脸与李庸说道:“筱春担心姑父,先前就想来的,但是怕惊扰了您养病,筱春......“ 筱春边说边被李庸药盏边的蜜饯给吸引过去,声音越来越小,两眼直直的盯着晶莹透亮的蜜饯,又瞧瞧朝她笑的山羊胡李庸。 美食在前,筱春强装端庄有礼的样子。 李庸见状,咂咂苦味的嘴,对筱春笑道:“姑父不爱吃甜食,筱春来帮姑父吃了可好?” 世上还可以帮人吃东西的吗? 筱春这才从谢氏身后出来,螺髻尖尖如匕首,当李庸笑着的脸在见到筱春脸上肿着的巴掌印子时,脸上的神情由笑转为不悦,上挑的唇角渐渐下挂,他怕吓着孩子,便问道:“筱春呐,与姑父说,谁打的你?” 此言一出,筱春欲放进嘴里的蜜饯,立马搁回碗里,她窜到挽春怀里,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挽春,朝挽春喊了一声二姐,双目扑闪着,一脸无措。 挽春疼爱且安慰的摸摸筱春的头发,眸光闪烁的说道:“姑父,小孩子闹人,不甚大事。” 挽春搪塞的话牛头不对马嘴,更令李庸起疑,李庸何等聪明,他看了满屋子满屋子漠然不语的人,便明白了,说道:“有事便说,不用拿小娃娃起话头,这谁打的?” 谢林春上前跪在李庸跟前,道:“姑父,今日林春动手打了有孕的林姨娘,还望姑父责罚。” 林姨娘是何人? 李庸的眼珠在眼眶中微滞,这内宅的侍妾多了去了,他哪里记得了这么多,他睨了眼谢氏,谢氏垂眸复又抬,这是招险棋,她咬咬牙,喃喃地说道:“正是云雀!” 李庸闻言原本因病而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谢氏心中七上八下,端视着李庸举动,似乎除了脸色难看,并未有先前她担心,被他气的一命呜呼这么糟糕。 李庸咳嗽声断断续续,明显比昨日好了许多,他责问谢氏道:“为何不早与我说?” 谢氏慢慢跪下去,连称谓都恭敬起来,她对李庸说道:“王爷,妾只想与你白首共老,不想您因小事伤身。” 李庸粗粝的手掌在半张脸上来回摩挲,沉溺片刻,脑海浮现日夜照顾于身侧的谢氏,他眼底的疼惜再也收不住了,这些日子难为她了。 李庸了解谢氏的性子,将云雀纳进府的一定不是她的主意,他对谢氏语调也降了不少,他温言软语地问她道:“你可做过劝解?” 谢氏点头,道:“妾,提醒过郡王,此妇先有夫婿,腹中骨肉尚存疑,只怕......” 混淆血脉,此乃大事。 李庸咳嗽声渐重,憋的喘不过气,两颊涨红,谢氏起身上前,轻拍李庸的背。 李庸摆手对谢氏道:“林春打都打了,便没必要再追究,若林氏诞下的是李家的子嗣,便将林氏赶出王府,孩子养在显荣膝下,若不是......“ 李庸的眼皮一抬,朝谢氏看去,那眼神冷如冬季冰刃,毒似青蛇吐信。 谢氏明白李庸的话中意思,谢林春更明白,李庸从始至终未问此事的起因,可想而知对云雀的厌恶,他只是惦记着李承的血脉。 那边李承回翠院无意撞见姜显荣,两人擦身而过,互作不识,纨绮试图想留住李承的目光,好让姜显荣日子不那么晦暗,她与李承同岁没,却心如死灰,可她忽略了姜显荣早不在意李承是否将她放在心尖,那份热烈的期盼夫妻合满,也被时间磨的不见踪迹。 李承抬脚刚进寝堂,见云雀背对着他躺在榻上,他坐在榻边,搂住云雀的腰,大手朝那浑圆摸去,色咪咪地说道:“小蜜饯,郎君来了,为何不来给郎君宽衣解带?” 云雀身边的贴身婢女小莲道:“前头谢家大娘子打了林姨娘,林姨娘有冤无处诉,都哭了好久了。” 谢林春打云雀,两厢无仇,为何打她? 李承掰起云雀的身子,云雀顺势将帕子拦在面前,李承瞧左她往左遮,李承瞧右她朝右遮,总之就是拦着不给李承看。 李承恼了一把扯去云雀拦着的锦帕,看她两颊凸起,嘴角留着血渍,李承问云雀事情的起因,云雀抹了泪,眼珠子心虚的乱转,乍一瞧,像是受了惊吓,慌神失魄。 李承见状,也不听云雀的回话,登时恼了,站起身,对云雀道:“好一个谢林春,我的人也敢打,你等着,我一定于你讨回公道。” 男人总是这么好骗,装可怜他们便会不问缘由,这是她祖母教他的,用起来怎么都得心应手。 云雀将李承扯回榻边,梨花带雨地哭道:“妾挨打倒是无所谓,只是心疼腹中孩儿,万一有个闪失,可对不起郎君。” 李承听罢,伸手抹去云雀眼角道:“你放心,虽没法在父亲那儿告她一桩,但我们有旁的办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巧遇 第八十八章 自从云雀挨打后在寝堂呆了几日直到消去红肿,方才出门,李承更顾及云雀腹中孩儿稳重的不敢碰云雀,去了其旁院的姨娘处解忧,气的她抑郁了好几日,直骂那些妾侍是狐媚子,乘人之危。 对于云雀而言,日子再不顺心还不得过?气着肚子里的小郎君可不划算。 这日,云雀坐在人工湖边的凉亭中赏景,手肘搁在凭式上,双腿随意的抻着,慵懒闲适,小莲在侧捏肩垂腿,有人伺候就是舒坦,不用挪动一寸,想吃的尽数上来,手酸了有人垂,脚累了有人揉,原来都是她伺候别人,如今反而别人伺候她。 这商国公府真正是人间至美,啊呸,应该喊商王府。 云雀的眸光随意一飘,目光停在了不远处出现的一个人影,艳色襦裙,精致华贵,手里拿着团扇,身后跟着小婢。 她离府太久,很多人事皆不知。 云雀盯着低头给她捏腿的小莲,她是府中老人,定是知晓的,一侧的小莲察觉到云雀的目光,抬头朝云雀望去,见云雀煞有介事的看着她,问道:“林姨娘,有事吩咐婢子?” 云雀笑嘻嘻的挪近了几寸,朝那华贵的身影努努嘴道:“那是何人?” 小莲顺着云雀的指示的方向望去,笑着回道:“哦,您说她呀,她是窦侯爷的嫡三女,闺名窦媛,因排行第五,我们喊她五娘子。” 窦媛?五娘子? 云雀挑眉,又问道:“此人为何在府中?性子如何?” 小莲捏腿的手一顿,眼珠子在眼眶中不安的乱转,这是主家的事不可乱议,谢氏有过吩咐,若乱议主家,是要杖毙的。 小莲神色全数落在云雀的眸中,这谢氏对王府中的奴仆使女管束的也是费力耗神,嘴巴像挂了把锁,当初为了打探王府中的行程也耗费了不少力气。 云雀以扇遮住了半张脸,对小莲冷冷的说道:“小莲,我知晓谢姨娘御下手段高明,可你是我的婢子,我且想着与你一条心,你若将我瞧低了,我可让郡王同样与谢姨娘一般处置你,左右不过小事一桩,谢姨娘忙得很,也管不得许多。” 云雀的话如带毒的蝮蛇,令小莲进退两难,她浑身一怵,背上觉得渗凉,停下手中的动作,朝云雀猛磕头,道:“林姨娘,婢子还有幼弟要抚养,您饶了婢子,您想知道,但凡婢子知道的尽数相告。” 这才对嘛,听得懂人话方为人,才能以人礼待之。 云雀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象话,她是她的主家,她必须以她的话为尊,她盯着小莲看,小莲害怕的抬眸又垂,小心的回道:“窦侯爷一家因二郡王的接风宴而来,五娘子性子如何倒是不知,婢子也未有多接触。” 这接风宴到如今也有半月,照理应该回侯府,怎还会在此? 云雀柳眉微皱,拿着团扇不耐烦地敲敲自己的腿,地朝云雀问道:“那为何没回去?” 小莲不敢怠慢,将手速速搁在云雀的腿上揉捏,边捏边回道:“因二郡王吃醉酒将窦世子打伤了,才在府中疗伤,待疗完伤便回去。” 李慕何时沾染了酗酒的恶习?云雀映像中的李慕寻常事倒不会动手,她曾也伺候他许久,没见他有醉酒打人的情况。 云雀探看窦媛心事重重的,像这种贵女怎会有烦恼? 云雀好奇心促使她坐起身,对小莲道:“去把五娘子请来,就说……我想请她饮蔗汁赏美景。” 小莲点头退去,云雀的目光随着小莲的背影一路跟去,见小莲与窦媛相谈,窦媛踩过木桥,笑脸明媚而来。 窦媛见到云雀上下端详,好一个少见的美人,肤若凝脂,气韵娇柔,只是细看这眉目有股媚劲。 可惜了这媚的不招人喜爱,有股子风尘气。 云雀坐直了身子,拍拍身边锦垫,亲热地伸手去拉,她笑着招呼窦媛,道:“都说五娘子人美,今日一见,果然姿色不凡,将我都比到尘埃中去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小莲在矮案上放好石榴花的小盏,抱着狩猎纹青铜壶舀了两盏,云雀笑道:“窦世子的伤可好些了?” 窦媛眉目微低,道:“好多了,能下榻走动了,劳姨娘惦念。” 窦媛自己打开了话头,云雀也跟着上去,道:“窦世子的事我也听了些传闻,没想到如此严重,说是二郡王动的手,我曾是二郡王的贴身婢女,他爱酒爱马,确不是饮酒成兽之人。” 提起窦晋挨打之事,窦媛便没来由的窝火,顺口提起道:“还不是谢林春……” 哟,她发现了不得了的事,这窦世子挨打还于谢林春有关?云雀觉得此次邀请窦媛来请对了。 云雀看窦媛的样子并非与谢林春友好,故意说道:“谢娘子文武双全,矜持珍重,如何与这事扯在一块?” 窦媛白了云雀一眼,拿起小盏轻饮小口,道:“矜持自重?哼,你还真抬举她,她一介商女,游走市井,也不知使了狐媚子手段,令二表兄对她言听计从,神魂颠倒。” 谢林春的情敌! 云雀蔻红的指尖在小盏边转圈,道:“这身份倒是差了许多,”她抬眸望向窦媛,眼尾微勾,继续说道:“若是换作五娘子的身份正好相配呢!” 二表兄这人中俊才本就该娶她这贵女,窦媛见云雀是个道理清明的,视为同道中人,对云雀的身份全然忽视了,说话也柔声细气起来,问云雀道:“你为何这般想?” 云雀牵过窦媛的手,重重拍着,假作纯善,对窦媛道:“我年长你五岁,与你又都是女儿家,这小心思还是知道的,只是可惜了,这俊俏的小娘子,真是可惜了。” 窦媛抽回手,骄傲地摸上自己细腻无痕的脸颊,满是不甘,好在她与阿爹筹谋以久,这次李慕的郡王妃非她莫属。 云雀的得意的神情尽数落在她眼底,看来窦媛也有给自己谋划。 就看谢林春的有没有命做她的二郡王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天助 李庸的病逐渐好转,谢氏心情不像往常那般低迷,竟开始有心思伺弄花草,说起这爱好,谢氏也不知何时开始喜欢的,只是觉得这些花草安静,若是养些动物,总觉得太闹,虽说年纪大了喜欢热闹,但对她而言,周围闹得事情太多,她反而喜静了。 谢林春这些日子也是跟着谢氏夜里帮着照顾李庸,折剪花草,对修剪枝叶也欢喜起来,这些花草正如女儿家描眉般,稍一不留神就描坏了,破坏了整体的美态。 两人正两厢修剪闲话,也不知哪儿飞来的燕子往谢氏的花中拉了一坨黄黄的屎,眼看着好好的一盆花就这么给糟蹋了。 都闻市井有句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么一看,变成一坨鸟粪盖在鲜花上,前者滋养,后者埋汰,谢林春停下手中的活,笑出了声。 谢氏瞧了谢林春的花,又瞧瞧自己的,将手中的剪子一丢,转头朝茱萸看去,此时,茱萸在指使着小丫头扫落花,就听见谢氏气急败坏的喊她道:“茱萸!茱萸!” 茱萸闻言赶忙上前,问道:“这怎么了?” 谢氏指指托着屎的花,道:“前两日才捣了燕子窝,怎么还有燕子?你这是到底在做什么的?” 茱萸往两盆花瞧了个来回,这一对比,笑的前仰后合,道:“原来这燕子也欺负老的,怎谢娘子的这盆就没有,光往你花上撒金锭子了。” 真是越老越没个样子! 谢氏像个小娘子似的将花盆塞在茱萸的怀里,道:“都是老的,权当送你常记于心,也不枉我们姊妹一场,赠你了啊!” 茱萸捧着花,反说道:“行行行,我呀拿回去提醒自己年纪大了,待洗净了姨娘可别寻我要回去。” 两人言语往来,谢氏与茱萸,虽说是主仆,偶有如挚友般嘻哈吵闹,相互调笑起来也不觉违和。 两人都还未老,也如小孩似的。 在一旁看热闹的谢林春难得笑得如此痛快,令她不经想起她们年轻时做婢女时的样子,或许也是如此。 两人调侃过后,茱萸拿着花下去了,谢氏朝茱萸背影一戳,对谢林春,道:“老蹄子不学好,竟学那些下面的小丫头伶牙俐齿的,以往也没见这么能说!” 谢林春笑道:“姑母,能得一知己足矣!” 谢氏摸摸头发,叹了口气,道:“那些难过得年月也都是茱萸陪着我,我舍不得她出嫁阿!我也是个自私的,耽误了她许久,往后子女皆自成婚,我身边也只有她了。” 原本好好的气氛瞬间冷凝,谢林春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气氛,故意左右一瞧,朝院门外探去道:“让灵均去拿个丝线怎么还没回来?” 谢氏也跟着谢林春伸长脖子朝院外望,道:“你要丝线做甚?” 谢林春瞧地上还有许多花要修剪枝叶,径自端起地上的其中一盆花搁在石桌上的谢氏面前,道:“自从表姐得知窦世子与郡王为姜宏劫案之事有牵扯,我去见过她几次,好像人清瘦了些,她最喜欢我给她打的蝴蝶络子,我想打些给她,讨她欢心。” 提起李凝,谢氏也是一脸的无奈,原以为窦晋是个好的,十四中进士,家世虽差那么一点,但至少以李家的权势,可以让她过的惬意,想不到窦晋是个惹事精,把自己往坑里埋了,让李庸对窦家不满。 以窦恭的脾气,若非家中男儿个个死于非命,只有窦晋一个儿郎,定能将他活埋。 这惹事精的儿郎李凝是断不能嫁的。 “大娘子,我看您原先的寝堂内只有这茜色丝绳了,您看可好?”灵均低头边看着手中的丝绳边从院外絮絮叨叨走来。 谢林春拍去粘在手中的黄土,拿过灵均手中的丝绳一瞧,道:“这色明亮,正好呢!” 谢氏拿了石桌上的银剪,也凑近看去,道:“这色还真是好,配阿凝那性子好着呢” 谢林春将丝绳让灵均放回耳房,待这些花草剪弄好了再去编蝴蝶络子。 灵均允诺退去,不久便又折回来打算来帮忙打打下手,想起路上遇见的事,遂对谢林春道:“大娘子,这不我给你去拿丝绳回来的时候瞧见窦五娘子与林姨娘坐在后花园谈笑风生,见我路过敛去笑,警惕的朝我看去,你说会不会蔫着什么坏呢?” 谢林春对于此事并未多想,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两人一个对李慕爱而不得,一个对她恨之入骨,两人的目标都是自己,她不得不防,故朝谢氏道:“这就要劳烦姑母了。” 谢氏手中剪刀声咔嚓,一片多余的叶子落下,她对灵均道:“去把茱萸叫来。” 灵均点头应是,缓缓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章 相争 傍晚,谢氏的寝院中,谢林春与茱萸站在谢氏左右两侧,茱萸手里捧着各院家仆的卖身契,她顺势拿过最上头的那张小莲的卖身契,扫了一眼下头跪着各院的奴仆,细碎的脚步停在小莲跟前,盯着小莲的后脑勺,对下头奴仆道:“自从府里王爷病着下面人也开始脱管制了,这些时候王爷的病日渐好转,我最近腾出手,想着发卖些人,小莲,你说要不要发卖了你。” 小莲闻言吓的浑身打怵,哭着抱着谢氏的小腿,啜泣道:“谢姨娘,求求你,不要发卖了我,我有幼弟。” 小莲求饶声不绝,院外脚步声有远及近。 “我看卖你比较好,”男声从外而来,这声光听就知道是谁,是李承。 这离上次向李庸负荆请罪才多久,又复旧如初了? 谢氏微微垂头,略过李承的话,行了女子礼,柔声对李承道:“郡王,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李承掸去袍衫上的微尘,有些目中无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谢姨娘好风光,这处置下人的手段,也是相当凌厉,你托茱萸一喊小莲都得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受你指派。” 小莲是奴婢,当然得受谢氏指派。 谢氏笑道:“郡王误会了,你看我也并非只寻了小莲,你瞧,这地上跪的全是各院的家奴婢子,诺,连郡王妃的纨绮不也在下头。” 李承这才注意到,底下跪的确实不止小莲一人,他一时寻不到借口将小莲领回去,倘若小莲未回去,云雀定又要哭闹了,她肚子里的是他的骨肉,可气不得。 李承不耐烦的说道:“林姨娘有身孕,身边少不得人,你赶紧将小莲给我提出来。” 想提小莲?门都没有,她虽管不了内宅的事,但还是能管下人的。 谢氏将手中的孔雀栖枝团扇的扇柄一转,对李承道:“郡王,您有所不知,前段时日王爷身体不适,我也没心思放在内宅,如今,王爷好转,有些事也要重视起来,此女原先并非林姨娘侍婢,原先是安姨娘的,那时她打破了安姨娘的古瓷,后安姨娘离院她又辗转伺候林姨娘,如此莽撞之人如何能照顾有身子的妇人?要不让茱萸调教好了再给您送去,还是您直接寻个机巧的?” 李承想起自己离开翠院时,云雀指明要小莲,说她伺候的好,他不想为了小事惊动在寝堂内养病的李庸,故好声好气的说道:“不就是摔个古瓷吗?多大的事!” 谢氏记得当初李承从她手中夺过将要被杖毙的云雀时,直接给了她一个没脸,她当时怕李庸得知被气死,硬是任由着他做。 如今李承落在谢氏手里,李庸的病情也越来越好了,怎么也得给借此机会给他使个小绊子,故而笑着对李承道:“郡王此言差矣,古瓷这物件是小东西,她打破了也是件小事,不过几千钱,一个一等下人的月钱罢了,若此时不制止,下头的小婢就会有样学样,觉着这东西打破了也是主家的事,他们不用负责,若开了这先河,往后这也摔一个,那也摔一个,成何体统,”谢氏看李承神情略有缓和,继续道:“再说,林姨娘怀着身子,多精贵的时候,万一出个好歹,便是大事,这可不是摔个古瓷的事。” 李承一时被谢氏说懵了,半晌未反映,停在那儿想着怎么反驳,却被谢氏笑着拉到一旁,李承冷着脸掸去她的手。 谢氏心里也不愿意与李承过多的接触,但在她心中,只要能达成她的目的,软硬兼施,何尝不可 谢氏将姿态放到最低,恭敬地说道:“郡王,容我多句嘴,这您与王爷才刚和好,莫要为了小事和人伤了和气,一切有我,您大可放心。” 谢氏说了一句看似和善的威胁。 李承闻言气得朝谢氏瞪了一眼,甩袖离去,谢氏望着李承的背影,喊道:“郡王,我将小莲调教好了再行送去!” 两人的相争,下人都看在眼里,心中本就惧怕谢氏,这一看,更不敢有异心。 这商王府李承再大,是嫡长子,也大不过李庸,李庸还没死,李承就做不得一天大,谢氏是李庸的宠妾,就还有一席之地。 站在一旁的谢林春听出了谢氏对李承话中的意思,她却不这么想,在她眼中,即便李庸在此次病中亡故,以李慕的军功与军中同生共死的忠勇部下,李承即便继承爵位也不敢乱来。 谢林春看下人不敢吱声,纷纷离去各自做活,徒留小莲还跪在地上,上前扶着谢氏,搀着她走到石鼓凳边坐下。 谢氏招手让小莲过去,小莲未听见谢氏下令让她起来过去,竟如蝼蚁般一点点爬过去。 谢氏满意的点点头,做下人就要听懂人话,她也是这么过来的,打压人要从骨子让她奴颜屈膝,不敢生异心。 谢氏随意摸了把头发不做声,茱萸久在身侧对谢氏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她扶起小莲,温和的说道:“小莲呐,听说前头林姨娘与窦五娘子在一侧,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小莲看了一眼谢林春身后的灵均,那时候在亭子内见她从不远处的柳树下走过,她就察觉自己要倒霉了,果不其然。 一边是谢姨娘,一边是林姨娘,两头都不是好惹的主,两边都不敢得罪。 小莲一时又不知怎么回谢氏,慌不择言地对谢氏说道:“没……没……没说什么!”她最后几个字越说越轻,越轻越心虚。 谢氏眼里小莲是个单纯的娘子,不会耍滑头,只是害怕,这就更好办了,谢氏扶起她,换了一张笑脸,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碎金,送到小莲手中,道:“我知道你有幼弟要抚养,这个给你,若以后你听话,往后有的更多。” 小莲看着手里金灿灿的碎金,吞了口口水,这小块碎金可以做许多事了,她朝谢林春瞧去,转过眸子对谢氏道:“姨娘,她们在谈论如何让谢娘子与二郡王成不了亲。” 谢氏小心望向谢林春,见她气色如常,安定的沉下心,只有谢林春曾记得有一日她无意听过窦恭与李庸说过,她不过一介商女,寻个由头弄掉便可,可再娶窦媛也没人会说什么的话。 谢林春心生一计,俯在小莲耳畔说了几句,小莲望向谢氏,谢氏点点头,对小莲道:“照着谢娘子说的做,我不会亏待你的。” 小莲正打算点头离去,茱萸叫住小莲,回头望向茱萸,茱萸手中拿着她的卖身契给她看。 小莲不觉大寒,缩着头慢慢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逗你 几近初夏,夜里的风还有些凉,微风轻轻推着各家各院的护花铃,整个白洲城沉静在微弱且清脆的响铃中。 商王府谢氏寝堂二楼内,谢林春准备拉帘,二楼与一楼不同,二楼是赏景的,没有墙挡风,四面用落地的湘妃竹风帘挡风隔雨,红柱长帘,就算微风想偷偷进来风帘都不答应。 谢林春放下风帘下楼,这白天楼下已将窗扉大开通风,待到夜间这窗要关,万一凉风透进来,又将李庸吹病了就得不偿失。 谢林春将窗合上,听纱帐内有动静,用银帐勾将纱帐勾起,帐内的李庸自从用过飧食便一直醒着,辗转难眠,反正左右睡不着,还不如坐起身与谢林春闲话。 自从谢林春帮着谢氏照顾李庸,便顺理成章的每晚上半夜谢林春守,下半夜谢氏守。 谢林春跪坐在榻边腿上搁着笸箩,低头编着茜色的丝绳,李庸靠着锦囊,看着谢林春的头顶,问道:“林春呐,你在给谁打络子?” 谢林春停下手中的活,抬头对李庸笑道:“哦,给凝姐姐呢,她最喜欢我给她打的蝴蝶络子,上次那个我给她流苏上缀了琉璃珠,这次我打算给她打上玉花儿,换换样式。” 李庸心里一阵打鼓,想着谢林春怎么不给李慕打,欲开口说,愣是被轻微的咳嗽给憋下去了。 谢林春见李庸咳嗽了,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起身至矮案边,倒了杯白水,递给李庸,道:“姑父,喝些水润润喉。” 李庸接过水杯,喝了口水,轻咳就止住了,将水杯递给谢林春,问她道:“听你姑母说起,你的屋顶被刺客穿破了,府中匠人将屋顶处理好了么?” 谢林春起身将水杯搁回矮案边,道:“快了,估摸着等姑父病好了那屋顶也好了。” 说到屋顶,谢林春有些想念谢府折枝院的二层寝堂,也是个观景的,那个位置虽不是白洲最好的赏景地,但是至少白洲城能尽收眼底,一到夜间,万家灯火。 思及此,谢林春对李庸道:“姑父,过些日子等您病好了,我能回家住些日子吗?我想我阿爹了。” “不行!”一道熟悉的男声从屋外传来。 李慕阴着脸从外头推门而入,自从李庸生病后,李慕只要有时间,从都护府回来的早,便过来探视李庸,瞧瞧病情,也顺带陪陪谢林春,但终究陪伴的时间少,好不容易安排妥十日后在城门杀姜宏的事宜,这才松了口气,想不到刚要进门,便在门外听见谢林春要回去。 “为何?”谢林春放下笸箩,扭头朝李慕问道。 李慕踩进屋,不急着回答谢林春,故意沉着脸进屋,给自己倒了杯水,道:“不行就不行,好好的妇道人家,不呆在夫家,回什么娘家。” 夫家?娘家?吃错什么药了? 谢林春的眉毛一高一低,怒瞪着李慕,满脸想揍人的样子。 李慕斜眼看着她,心内笑道,想走?没门!看他也没用。 在一旁的李庸看李慕如此,心下大赞有他当年的风范,又想保全自己严父的面子,软软的说道:“二郎休要胡言,林春还没嫁进来。” 李慕上前端详了一眼李庸的脸色,瞧他脸色红润起来了,遂回道:“阿爹,这嫁没嫁有区别吗?反正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李庸当场被噎的说不出话,当初是他下意让谢氏寻个由头将谢林春请来府住,为了就是让李慕与她多相处,毕竟于李庸而言,他更信谢林春背后的谢奉之,他在帮他,他反而以这事说他,造孽啊!生了这么个拆台的儿郎。 谢林春横李慕一眼,又不好在李庸面前与李慕打一架,对李庸道:“姑父,我先下去了,你们聊。” 谢林春起身从李慕身边插身而过,李慕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见她脸色相当不悦,朝谢林春笑道:“我逗你玩的,哪能真不让你回去。” 谢林春闻言脚步微停,回首向李慕望去,昏黄的烛火照亮了他整张脸,鲜衣少年,剑眉星目,正笑地温柔如絮般盯着她看。 两人眼里全是彼此,李庸在榻上尴尬的微咳,这俩人方才收敛,谢林春发现他头上有夜间的露水,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丢在李慕的脸上,笑着骂他讨厌,翩然而去。 李慕扯下薄纱似的帕子,放在鼻下轻轻一闻,痴迷地说道:“真好闻!”继而将帕子塞进袖中,这才上前坐在李庸榻边。 李庸耐心的等他俩儿女情长完,收了方才的话家常的样子,坐在榻上,问李慕道:“燕安那边的细作察的如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帕子 谢林春在右耳房编着络子,隔壁寝堂的对话声模糊入耳。 是李庸的声音,似乎与上次谢氏与她说的燕安宫中以杨妃之死有关。 谢林春赶忙放下手中络子搁在榻上,走到靠近李庸榻边的那面墙,附耳去听。 谈论声传入谢林春耳中。 “自那封密信来过后便再无来过,我觉着细作被尽屠是真的。” “可有再派人去燕安查过?” “查过,杨妃死前数月,平康王姜赢去过燕安宫中,借着去燕安宫中看其生母琼太妃。” “继续派人查,看看他们搞何花样。” “是,阿爹,你且放宽心好好休养。” “嗯,对了,半夜刺杀林春的刺客寻到了么?” “未曾,不过他刺杀的并不是林春,是我,索性孩儿知道他是谁。” “谁?” “姜宏的嫡长子,明珠郡王,姜越。” “原来是那个口衔明珠而生的郡王,咱们景朝的名人呐。” “他呀,不想将矿山给咱们,又想救狱中的姜宏,没这么便宜的事,阿爹,此事拖带不得,待你身体痊愈,给师父与先生飞鸽传书,让他们来白洲一趟。” “嗯,我明日便传书于你的先生与师父,此二人我也好久未见了。” 谢林春贴着墙壁听脚步声渐远,继而是木门开合声,自己耳房的门被扣响,上前开门,见李慕站在月光下,露着两颗虎牙,笑道:“听墙根挺累的,我过来喊你歇着,别凉着耳朵!” 谢林春朝李慕翻了个白眼,伸手朝他讨要东西,道:“帕子还我。” 李慕盯了眼谢林春的掌心,眸光一溜而上,道:“这么好的东西归我了。” 谢林春终于见识到强盗是如何养成的,却不知上辈子,这条帕子陪着李慕同生共死,甚至陪着他渡过谢林春离开的岁月,久的他不记得这帕子是如何到他手上的,似乎是她与窦晋在集市不慎落下的,也或许是未出阁的某日暂借他用的。 虽说这事他记不得,但李慕至今清楚地记得前世在九雍山,这条帕子被斩成两半后,落在漂絮般落在地上,他也被乱箭刺死,死前还想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不远处的帕子塞进袖中继续陪着他,可惜,到死都没能如愿,手与帕一指之间,最后还是任由风卷断帕,漂泊远方。 “李慕,李慕。” 谢林春的呼唤将李慕拉回现实,他猛然抱住她,吓得谢林春使劲去推李慕,却意外感觉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谢林春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李慕不回话,只是静静的抱着,鼻尖酸涩的难受。 直道李慕离开许久后,谢林春折回谢氏的寝堂内依然不明白李慕是怎么回事,只是手里飞快地编着蝴蝶络子,脑海中想着听墙根时那一连串对话。 手中丝绳飞快的穿绕,她脑海中将事屡顺,其一,杨妃死,细作尽数被屠,杨妃死前一个月姜赢看望琼太妃。 其二,明珠郡王姜越要救姜宏。 其三,李庸要请师父与先生出山。 如今是永平十七年,离李庸登基还有三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来者何事? 枝头的鹃鸟鸣叫,雨后的流光着七彩衣斜落进李凝的寝堂,寝堂内由原本的晦暗霎时亮堂起来,李凝托腮坐于矮案边瞧着并肩而坐的谢林春道:“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了?” 谢林春喝了口水,将袖中的蝴蝶络子摔进李凝怀中,娇嗔道:“说你没良心,还真是,我想着你与窦世子的婚事黄定了,拿些小玩意逗你开心,还如此问我,你说你是不是没良心?” 李凝想着也是,谢林春是关心她来着,如何也不能冲着她置气。 李凝指尖拎起谢林春摔在她怀中蝴蝶络子,提至眼前,茜色的丝绳盘桓交错,透亮的玉花连着流苏,映着外头斜射进来的光晕,夺目明艳,李凝边瞧着蝴蝶络子,边对谢林春嗫喏的说道:“其实我也没多难受,就是觉得如此俊俏的窦世子与我无缘有些惋惜罢了,你瞧他就如你打的络子,夺目的令人挪不开眼。” 俊俏的郎君谁不喜爱?可惜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起窦晋,谢林春记得前世李凝的如意郎君也并非是窦晋,此人出自云武堂,她往李凝那儿挪了数寸,拿肩膀顶了顶李凝,探问道:“你觉得五师兄如何?” 五师兄?任一鸣?上次接风宴见过一面,还是那样不靠谱。 李凝摸着蝴蝶络子上的玉花,歪着头问谢林春道:“好端端的说起她做什么?” 谢林春笑道:“说吧,如何?” 什么如何?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李凝嗤笑道:“我与你说,你还真别提他,这人真逗,接风宴那日我撞着他,你知道他手里拿着何物?” 接风宴那日谢林春并未与李凝有过多交集,正蒙头寻窦晋,哪有空去管李凝在做甚,遂追问道:“何物?” 李凝想起那日的情景,将蝴蝶络子拍在矮案上,开怀大笑起来,笑的眼角泛着泪花,瞧得谢林春满是疑惑,问道:“这笑的可真是滑稽。” 李凝止了笑,拿帕子擦擦眼角的笑泪,附在谢林春的耳旁道:“任一鸣才是滑稽,好歹是伯爵府的嫡子,你可知接风宴那日,他手里拿着我们王府塞鼻除臭的大枣当吃的,直夸我们王府人真懂体贴人,连解手之处都怕人饿着放几个枣,好进出自如。” 进出自如?好个进出自如! 谢林春跟着李凝大笑不止,李凝笑到兴头上,葱白如玉的手掌兴奋的在案上猛拍起来,矮案上拍出嗵嗵的沉闷声。 “瞧你们笑的如此开心,在说何事呢?也与我说说,让我也笑笑。”窦媛领着潭儿迈步而入,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满脸和善。 她来做甚? 李凝与谢林春笑着的面庞在见到窦媛来的那刻便收止住了,双双轻咳敛笑,都不理窦媛,互相拿手肘抵着对方,李凝清清嗓音,半阴不阳的说道:“五娘子,今日来我的百花院所谓何事?”。 李凝如此别扭的情态话语,令窦媛不悦。 窦媛见李凝对她的到来如此不客气,心下也不得劲,她的身份远比此二人尊贵,一个庶女一个商女,她都算是纡尊降贵,对她的到来冷落至此。 窦媛厚着脸皮坐在她俩的对面,拿起矮案上的蝴蝶络子细瞧,边瞧边笑着望向谢林春,对李凝道:“这蝴蝶络子编的真是精致,定是谢娘子做的。” 这不废话吗? 李凝毫不客气伸手夺过窦媛手中的蝴蝶络子,堆起假笑道:“五娘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窦媛对李凝的态度也不气,对谢林春与李凝道:“过些日子便是端午节,阿爹想请王府中人去踏青赏花。” 踏青?赏花?可以不用在府中拘着了。 李凝来了兴致,口中吟哦,以冰冷的沉默代替了逐客令。 窦媛自知不讨人喜欢,银牙暗咬,仰头而去,临去前朝两人的背影狠剜了一眼,背影逶迤而去。 殊不知谢林春在其离去后也用冷冷的眼神回望她头上那只双凤戏云金簪。 云雀为了攀附权贵女,真舍得。 “小蛮子,有的玩儿了。”李凝双手抓着谢林春的手腕,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谢林春面对如今李凝的天真活泼,与前世成立浮沉阁杀伐决断的永安公主,背道而驰。 如今就让她多欢喜一刻是一刻,毕竟,由天真活泼到杀伐决断的过程更残酷或者残忍。 谢林春倏地想起昨夜李慕与李庸的对话,故而问李凝道:“我正想问你件事,你可知明珠郡王姜越?” 李凝眉头微皱,道:“知道,他出生时衔珠而生,本来册封郡王多以地名,但是因他出生怪异,故得了此称号,他爹便是二兄长关在狱中的姜宏,镜州一带都说他是个孝子,更是燕安四杰,多少女郎想成为他的郡王妃。” 谢林春追问道:“你可知那夜刺杀我的便是他?” 李凝惊讶的张大嘴,满脸不可置信,道:“他为何要杀......等等,他在白洲城?” 谢林春点点头,道:“你觉得他人会在哪?” 李凝摇头道:“若我是他一定选人多热闹的,灯下黑。” 两人正说着外头阍室的阍人来报说谢府的拢霜有事请谢林春回趟谢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牡丹画 日子一天天过,姜显荣的苍涛苑一如以往般平静祥和,近日挽春总是心绪不宁,神情恍惚,赤色墨汁顺着笔尖悄无声生息的滴在只画了繁枝与绿叶的牡丹斗艳图上,溅出了花蕊的模样。 挽春回过神来,看着那滴朱砂红,一时不知所措,拿帕子去擦拭,画纸上圆晕已看不出原先还能修改的花蕊模样。 这怕是该不了了,好好的一副画呢。 挽春急得泪眼婆娑,晶亮的泪珠顺着脸颊一路下滑,滴在那圈被擦坏的花蕊中,拿着的笔又不知从何下手。 姜显荣站在挽春的身后看在眼里,不疾不徐跪坐下去,握着挽春拿笔的手,在赤墨的砚中轻缓蘸了几个翻身,又将笔换调转方向,在水盂中浅浅的一带而过,浓艳遇水,清浅了几分,现下笔尖的细腻已无用,水滴状的笔被压成公子手中打开的折扇,在纸上大开大合,浓浅次第,虽不像方才那般艳丽,却更有几分牡丹的倾国之色。 姜显荣边画边与挽春道:“人生际遇起落无常,但凡遇事不可慌张,”画上的牡丹收了尾笔,道:“有志者事竟成,哭没用。” 对,先生说的是,可是…… 挽春侧头看姜显荣溜光水滑的脸,低低的说道:“先生,这些天我做了一个梦。” 姜显荣盯着画,继续画着,顺口问道:“梦见何事如此失魂落魄的?” 挽春歪着头,说道:“梦里你一直在喊我,我转头看去却置身山间,身后是繁花星草,小山峦石,满眼生机盎然,你的声音回荡在花丛茂绿中,我找了好久,依旧没有你的身影。” 姜显荣握着挽春的手,在赤墨上复又点了一笔,在花心处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对着画满意的笑道:“不过是个梦境,无需在意。” 挽春重重地点头,再回去看画,已是绝色之作。 正在此时,纨绮从外头进来,朝两人微微俯身道:“谢家大娘子前来” 姜显荣朝纨绮重重点头,纨绮出屋去请谢林春。 谢林春进来的时候手里牵着筱春,姜显荣放开挽春的手,起身迎上去,对谢林春道:“怎么今日这么早来我这接人?” 谢林春抱着筱春与姜显荣相对跪坐下去,道:“今日谢府来人让阍人来报要我回去一趟,说是不甚重要,我寻思着挽春与筱春也要回去,便早些过来接。” 姜显荣侧头,对挽春道:“今日便到此吧,你家中有事莫要耽搁。” 谢林春瞧了眼挽春,对姜显荣道:“过两日窦五娘子说全府去踏青,郡王妃可去?” 姜显荣道:“我不喜热闹跋涉,挽春倒是可瞧瞧这些花红柳绿,缤纷绚烂。” 谢林春怀里的筱春不耐烦的闹开了,从她怀里挣扎起来,使劲想将谢林春从锦垫上拉起来,边拉边说道:“长姐,我要吃糖葫芦,快走,西市的糖葫芦可好吃了”。 谢林春被筱春拽的没辙,将挽春喊过来,对姜显荣道:“小孩子胡闹,郡王妃莫怪。” 姜显荣轻轻的捏了把筱春的小胖脸,对谢林春道:“日日与这小丫头呆一块,我还是了解的,整日捣蛋,看见吃的玩的就活起来了,前些日子搭的秋千如今玩厌了,闹着想新花样呢。” 筱春心里有吃的,想方设法的阻止两人继续相谈,无奈只得先伺候最小的祖宗,带着挽春离开苍涛院,出了商王府上了马车一路向西市缓缓驶去。 马车外武师与贴身婢女紧紧贴着车厢两侧跟着,马车内挽春坐在谢林春左侧,筱春坐在谢林春怀中,把玩着她的手指,将手指一根根掰向掌心,让紧握成拳,道:“长姐,今日我听纨绮说,那天打我的女人曾是你的婢女?” 谢林春点点头,道:“怎么了?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筱春歪着头想着上午的事,又不知如何说,挽春见状接道:“长姐,今日云雀来嘲讽先生,先生斥责她,令她出去,却被郡王推倒了,你可否帮帮她。” 云雀想当嫡妻想疯了?就凭她的身份地位如何配的上李承的身份? 谢林春想帮,但力不从心,姜显荣的身份太过尴尬,李庸对李承撤了苍涛院的婢女都不过问,可想而知她的处境了,她最多能做拨给她两个伺候得人,若插上一脚,只怕对谢家无好处。 谢林春看了挽春一眼,柔柔的说道:“昭阳郡主的事不是我们能管的了的。” 挽春听罢不再央求,筱春小小年纪,却说道:“长姐,你会不管我被欺负吗?” 筱春至始至终都没有等来那句会,外头的马夫朝马车的车厢内,道:“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西市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哑女 近日快到端午,景朝在端午时有系五色丝,斗百草,赛龙舟的风俗,这斗百草并非药草,而是比谁家的花草种类多,这基本是花农会争抢的名声,为了给自己养的花草搏一个好名气,若被富贾权贵瞧上,那日子便吃香的喝辣的,穷苦人家也趁此良机挎着花篮卖些自家种的小花来卖。 一到端午节的前几日,这东西二市就特别热闹,谢林春瞧外头人多,本想让灵均去买糖葫芦就回谢府,耐不住筱春与挽春的缠闹,只能看顾着两个妹妹一起去买糖葫芦,带着各自的婢子。 人潮如海浪,冲散了三人。 筱春从接踵往来的人群缝隙间,看见拿着糖葫芦杆卖糖葫芦的小贩,指着糖葫芦的小贩,回头看被抛的老远谢林春道:“长姐,糖葫芦。”筱春人小,哪里经得住美食的诱惑,早一溜烟似的穿梭在人群的间隙中,谢林春直喊让她跑慢些,就是这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人,筱春虽有婢女跟着,谢林春依旧不放心。 谢林春心急跟着筱春的步伐,人潮左挤右推,谢林春被撵的直直的往地上跌去,身后的灵均伸手要去拉,却相差半指的距离,还是差了一步。 正在谢林春以为自己要被这人群给踩死之际,忽然背后有人轻轻一托,自己再一借力,这才站稳当,她回望方才伸手相助的人瞧去,是个女子,约莫十五六岁模样,样貌柳叶眼,菱花唇,眉心画着花钿,双耳挂着珍珠耳珰,如侍女图中走出的绝色女子。 谢林春微微俯身,道:“多谢这位姐姐相扶” 女子温柔地笑着,摆摆手,朝自己嗓子指指。 原来是个哑女。 谢林春想着要怎么报答她的相扶之恩,见她手里提着竹篮,篮中放满了各色小花,便伸手去拿花篮,女子警敏的将花篮往自己身侧一扯。 谢林春以为自己的行为太过鲁莽,开口解释道:“这位姐姐,你莫要害怕,我是瞧你这些花好看,可否卖于我。” 女子闻言,神情这才舒缓了许多,从篮中拿出一小把花,递给谢林春,摆手,示意她无需给钱。 谢林春不好意思接花,女子见状将花塞在她手中,做了一连串的手语,谢林春看了个大概的意思,鲜花配美人,一见如故。 很多时候人的际遇总会有迎来送往,相助之缘,送花之意,谢林春朝人群深深的望了一眼,红衣翩然而去,微风相送,人去留香。 这香,好熟悉。 谢林春微微皱眉,微垂的眼睑忽而睁大,是他! 谢林春回想相处间隙,他送她花时不经意触及的那双手,虽然修长,指骨分明,但少了女儿家的娇小纤柔,她还不会说话。 谢林春急着拨开人群去找,除了黑压压的男男女女的人群已无踪迹,要寻也无处可寻。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一个回神的瞬间。 此时筱春与挽春从人群中走来,筱春手中的糖葫芦拿着数串糖葫芦,扯着谢林春的衣角道:“长姐,长姐,你看糖葫芦!” 谢林春回过神,低头瞧去,这不看还好,一瞧吓了一跳,这么多糖葫芦,遂对挽春埋愿道:“你也真是惯的她,这么多糖葫芦一会儿得闹肚子了。” 挽春勉强挤出几个字,道:“我说过,筱春不听我的,我有何办法?” 向来不会为自己辩解与反驳的挽春居然也会为自己辩解了,看来姜显荣真是有办法。 谢林春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为挽春高兴,对其说道:“是是是,是长姐冤枉你了。” 人群推挤间,一行人赶忙走向自家马车。 某处巷脚,女子看着拥挤的人海中往自家马车走去的姐妹三人及仆从,身旁衣着短打的男子恭敬的问道:“郡王,为何不劫了那个小女娃去威胁谢奉之,他爹可是李庸的左右手。” 女子不再是哑女,用男声不疾不徐的道:“若非那个小娘子突然出现,我早动手了,”转而想到什么,又问道:“那个手里头拿着我赠予花的是何人?” 身旁的男子顺着女子的目光瞧去,恭敬地回道:“此乃谢奉之嫡长女,白洲城都知道她是李慕未婚妻,我还听说祁王膝下的郡王便是她杀的。” 哼!这李慕小儿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美人做嫡妻。 姜越来回踱步,问道:“秦泽,这白洲城有多少我们的人?” 秦泽道:“百人而已。” 百人而已,要突出重围难上加难。 姜越足下微顿,望向远去的马车远去的背影道:“端午动手。” 马车内的谢林春抱着筱春,看着她心满意足的拿着糖葫芦,问道:“你买了这么些糖葫芦自己吃的完吗?” 筱春以为谢林春要抢她的吃食,从谢林春身上下来,坐到挽春身边,重重地点点头道:“吃的完。” 谢林春被这肉嘟嘟的小脸逗笑了,朝筱春招手道:“都是你的,没人抢你的糖葫芦,这可好?” 筱春这才乖巧的坐在谢林春怀中,甜甜的说道:“好,但是长姐,这世上有会说人话的鱼吗?” 说人话的鱼?孩童真是能想。 谢林春笑道:“哪儿冒出的想法?” 筱春咬下一个圆亮的糖葫芦,道:“我今日碰见一个俊俏的小娘子,她说带我去看会说话的鱼,可惜是个哑巴,她做了好一会儿手势。” 俊俏的娘子,哑巴。 谢林春追问道:“手里头可有个花篮?” 筱春点点头,道:“是啊,长姐怎么知道,不过后来二姐找来,她便走了。” 将主意打到谢家的头上来了! 谢林春收起玩笑,对筱春正色道:“往后不可单独瞎跑。” 筱春点头,挽春瞧出谢林春的异样,问道:“长姐,发生何事?” 谢林春摇头权说无事,马车缓缓停下,谢林春下了马车,挽春与筱春跟着她下去,谢府门前站着一大家子人,谢奉之、韦氏、谢照安、拢霜一众人等。 大伙一路谈笑进门,谢林春看身侧没人,转头望向挽春,意外瞧见,挽春与照安两人眉眼交汇处,挽春含羞的垂眸与照安眼尾的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抓人 夜黑如墨,秦泽捂着伤口如一阵风似地一脚踹开客舍的门,惊了在食案边用飧食的店家。 店家闻声望去,拿着竹著正欲发火,见秦泽凶神恶煞的瞪了他一眼,他这种小老百姓哪里见过这情况,吓得握在手中的竹著掉在地上,不敢吭半声,只能蹲下身去捡,意外的瞧见地上淋了血,他抬眼望去,秦泽左肩贯穿一支羽箭,血还在不停的顺着箭杆滴落在地上,一路跟着秦泽的脚步上了客室走去。 秦泽忍着疼汗水浸透了短打,踉跄地跑上客室,纵然心急如焚,往日的习惯令他即使剧痛翻腾,也要保持姜越尊贵的身份,不敢轻慢。 秦泽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正在榻上合衣休息的姜越,姜越已好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只要一闭眼就想着姜宏在牢中受的皮肉之苦,听说他的牙被李慕下令尽数打落,听说身上伤痕累累,父在受罪,为人子者,怎能高床软枕,无忧无虑?自从得知姜宏战败,他日日深陷水火,忧心姜宏的安危。 门“吱呀”开了,秦泽大步进屋,姜越顺手关上门,见秦泽身上擦了支羽箭,道:“出何事了?” 秦泽捂着伤口,半跪于地,对姜越道:“郡王,不知谁泄露了消息,李慕带着武侯与不良人封锁了西市,您赶紧躲躲吧。” 姜越闻言,笑道:“我知晓是谁了。” 秦泽抬头,恨恨的咬牙切齿,道:“谁?属下这就去杀了他” 姜越耳朵微动,听见有队伍的脚步声已在楼下,火把的光亮照透了半边天。 楼下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店家被秦泽吓怕了,颤颤巍巍的开门,就见年约四十岁上下的军人在他眼前,身后跟着数名武侯,不良人举着火把包围着整个小小的客舍。 谢奉之瞪着店家,道:“你可见过有可疑人士路过此处?” 店家惊慌的点点头,复有摇头,谢奉之察觉出不对劲与武侯侧身让出一条小道,小道中走来一位将领,看样子军衔比谢奉之高,那人束发银冠,身着银色铠甲红色披风,鹅蛋脸,剑眉杏目,好好的温柔眼,尽是凌厉。 李慕的皂靴踏进客舍内,他环顾四周,大致瞧了眼陈设,不过几张破旧的食案,地上湿漉漉的。 李慕走到木梯下的扶手边,看着斜直而深幽的楼上,蹬蹬脚,下意识的问店家道:“店家,这大晚上的怎么将地面弄的如此潮湿。” 店家望向李慕的背影,心乱如麻,他不想惹事,就想好好经营这小客舍过活,这上头的不好惹,下头的也不好惹,就想瞒混过去,遂说道:“这天近端午,太热了,我撒些水好凉快些。” 在木地板内洒水解热,即不开门,也不开窗通风,唬谁呢! 不对,店家在向他透露他们要找的人在客室。 李慕朝木梯的尽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谢奉之欲要带人相护,被李慕做的噤声给撵了回去,人越多脚步声越频繁,屋里的人越警醒,况且他要活捉姜越。 李慕抽出明晃晃的刀,朝谢奉之做了一连串行军时的手语,谢奉之会意转而向手下人做了同样的动作,扬声朝店家道:“若见了及时禀告”。 谢奉之带着人撤出了,周遭霎时陷入一片寂静,客舍外头的火把一根根循序渐进的熄灭,如李慕脚下的步子,缓慢而谨慎地踩着木阶而上,连个闷响也无,昏黄而模糊的烛火照在楼梯的扶手上映出点点血渍。 一切全落入李慕眼中。 周遭如堕深幽的海底,静中藏危,柔中带刺。 李慕一路上楼,走到带血的门槛前,倏地破窗声顿起,里头的人还是发现了他的计划,李慕不再小心翼翼,直接劈裂客室的木门,冲进客室,客室内无人在内,窗扉大开。 姜越背着秦泽的身影从窗扉处遁逃,李慕紧跟其后。 姜越将秦泽背在的背上,头上圆月,脚下的瓦片愣是踩出重重地碎响声,步子毫无之前去商王府来的轻巧敏捷,他学的是上乘轻功,饶是如此,也经不住身上背个人逃跑,步子即慢且承重。 李慕身无累赘,三两下就从隔壁的屋檐上横截住两人的去路,锐利的刀尖直直抵住姜越的喉间,姜越看这喉间的刀,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头微微向后仰了半指之余,寸步难动。 圆月之下,屋脊之上,李慕如一杆红缨枪站的直挺,姜越却躬着背满头是汗的狼狈的背着秦泽,团窠袍中龙纹扭曲的如地上的蚯蚓。 自从知道姜越在白洲,李慕没有一日是松快的,连带着囚禁姜宏的狱中也严防死守,如今抓到人了,他心中舒了一口气,轻蔑的笑道:“明珠郡王足底好轻功,若非身上背着人,我李慕断是追不上你的。” 这是当然,姜越练的是速度与轻巧,而李慕侧重于刚猛霸道。 姜越眼珠朝下一瞥,谢奉之正带着人赶来,他故意慢慢放下秦泽,减少李慕的戒心,道:“我好歹是景帝正式册立的郡王,你拿刀尖对我似乎不好吧!再说我若真死在你的刀下,我那些庶弟继承家业,他们未必会管我父王的死活,你们也拿不到敖乡的矿山” 于李慕而言,姜越说的字字珠玑,掐着李慕的短处,姜宏一死,他可不敢保证姜宏其它儿子会顾及他,左右姜越就是砧板上的肉,跑不了,再说他现在多少还是个郡王,就给他三分颜面。 姜越看着李慕垂眸收刀,再抬眸时正是动手好时候,果不其然,李慕灿若星辰的眸子看向姜越时,迎来的不是屈服,而是他早捏在手里的石灰散。 糟了,中计了,是石灰散。 石灰散如烈火般烧着他的双眼,火辣辣的疼,李慕只感觉身边一阵风从耳边掠过,他忍着疼闭眼去抓,却只抓到屋脊上的风,他知道姜越跑了。 风不凉,却能感觉到风向,李慕如堕深渊,双眼疼的厉害,他不知道姜越用了多少石灰散,这眼睛会不会瞎,脚底显然有些凌乱,他卷缩在屋脊上不敢乱动直到谢奉之赶到。 谢奉之在下头见情况不对,飞身上屋脊,挎着李慕的肩膀翻身下去,吩咐下属,与他共乘一骑,扬鞭策马急奔商王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相思 飧食时分,韦氏左等右等都不见谢奉之归来,筱春又闹着肚子饿,只能先吃,下人掌灯,韦氏为了让大伙围着坐,有家的温度,吩咐拢霜喊人拿了一张大食案,案上放着面团抹油反复折叠七次松软甜香的七返膏,葱与醋给鸡肉去腥解腻的葱醋鸡,还有以猪肩肉剁碎成肉丸而蒸的西江料,更有些精巧的素食等。 拢霜关上寝堂的门,大伙围着矮案坐着其乐融融,按年龄排下来,一圈落座,依次是谢林春、谢照安、挽春、筱春。 韦氏扫了一眼身边的满堂团圆,眼角眉稍止不住笑意,神秘的与大伙笑说道:“筱春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谢林春高兴自己又要有个弟弟了,她记得前世韦氏这一胎是个儿郎,正是自己的弟弟谢荣安,这个弟弟她相处的不多,只是从挽春口中得知,他是谢府满门抄斩中年纪最小,死时仅有六岁。 众人听罢著头微顿,继而嬉笑恭贺,只有筱春歪着头,问韦氏道:“阿娘,我能带弟弟或妹妹爬树吗?” 韦氏眉间皱成川,道:“你都要做阿姐了,要懂得自妗。” 不能带弟弟或妹妹爬树多无趣呐。 筱春顶着一嘴油的小嘴往矮案上的糖葫芦瞧去,继续问韦氏道:“那弟弟或者妹妹会抢我糖葫芦吗?” 筱春只关心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韦氏一顿,伸手摸摸筱春的头,慈暖的说道:“你是阿姐,该让着弟弟或妹妹。” 筱春咂咂嘴,拿手掌支着小脑袋,说道:“既不能与我爬树,又要让给弟弟或妹妹糖葫芦,那要她来干嘛呢?阿娘,你把弟弟或者妹妹打哪接来的就丢回哪去吧,我才不要。” 韦氏闻言,被筱春的童言趣语噗呲笑出了声,这让她这为娘的将肚子里的孩儿丢哪儿去?她拿手指隔空指了指筱春的脑袋,道:“你啊!鬼精鬼精的,若是与你二姐一般将这聪明心思放在学业上,指不定如何出色呢!” 提及挽春,韦氏的神情由喜悦变成了凝重,眸光不自觉的飘向低头小心用膳的挽春及大方给挽春夹菜的谢照安,韦氏不好当面训斥怕落的挽春面子上挂不住,又不好直说继子,徒惹的他不悦,只能无言,权作未见。 同一幕落在谢林春眼中,她瞧出韦氏两难,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谢照安的碗中,笑道:“大郎也会照顾妹妹了。” 谢照安著微顿,红着脸尴尬的笑道:“挽春比我小,为兄者理应照顾。” 谢林春道:“看来大郎也真是懂事了,知道如何做兄长了。” 饭毕,众人各自回院,谢林春拖着挽春夜里陪她睡,灵均自然是跟着她回院了。 谢林春好久没有回自己的折枝院了,秋千架还在,台基上也一尘不染,韦氏也是费心了,守着这么个空院子,还如有人住着似的干净。 呆在家的感觉真好,比商王府畅快多了,在商王府她不敢多说一句越矩的话,不敢多走错半步路,即使有人明摆着的欺负着也要忍着。 半夜,知了尖颤的鸣叫,谢林春难得的睡不着,穿着亵衣,手里拿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微风撩起耳后散落的长发,时起时落,她侧身斜着倚窗而望头上的圆月,月华如水,凉凉的月色笼在她周身,乍眼瞧去,似有仙风傲骨,闲散恬淡。 如此惬意谢林春真是不想回商王府去呢,想着待会儿寻个由头明日让谢奉之再允她住些日子。 “先生,先生,你在哪儿?”挽春的低喊,双手紧紧的攥住枕角,抓的纤细骨节微微泛白。 谢林春凤目倏地回望榻上沉睡的挽春,站直身子,急切的走到榻边,轻轻的将她唤醒,挽春睁开双目,坐起身,道:“长姐,这些天我总做同一个梦,我好害怕。” 谢林春顺着脊背柔柔的抚摸着挽春的呼吸急促的后背,从袖中拿出帕子,给挽春拭汗,温柔地笑道:“不过是个梦。” 真的只是一个梦? 挽春如是问自己,旋即又陷入沉思。 谢林春看她那样子,便知她还未从惊慌失措中抽出那缕神思,伸手给她梳理粘在颈项上的湿发,理到背后,故意岔开话题,该提的也要提提了,遂对挽春道:“挽春,你已十岁,再过三年,阿娘也要给你觅夫家了,你可有意中人?” 提到意中人这三个字,挽春脑海中就掠过谢照安的笑容,那个笑容就像一道闪电逼得她回过神,手背下意识的去抚着脸颊,低着头羞怯得从榻上起来,行至窗扉边,背对着谢林春娇嗔道:“长姐,你说什么呢!” 谢林春跟着挽春一同侧身倚着窗扉,手中的团扇软和的给挽春扇着,兰草络子的扇穗挂在挽春的肩膀边,温热的风徐徐掠过她的纤长的颈项,谢林春看的见挽春微小的变化,这是她这个做长姐从未给过的自信。 谢林春手中的团扇微顿,双眼弯成月牙,指腹点上挽春精巧的鼻子,敛去笑容,认真对挽春开口问道:“非照安不可吗?” 挽春垂眸沉思,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最大的障碍,韦氏也明里暗里提醒她,她与照安虽无血缘关系,可在旁人眼中他俩是亲兄妹,这是乱伦,是悖逆纲常,此事若传出去,不仅败坏自己名声事小,但是要牵连谢奉之受责的,甚至要累及整个谢府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败坏门风,恬不知耻。 挽春不想一手将她养大的谢奉之为了她的一己之私背负骂名。 两人都静默无言,各思己事,谢林春明白挽春自幼都比旁人家的女儿懂事乖巧,她不会不明道理,只是要给她些时间,前世谢林春也只是知道挽春有如意郎君,却不知她的如意郎君是自己的亲弟弟谢照安,那时的挽春特别怕她,她也不愿与她亲近。 寝堂响起轻柔的敲门声,打断了姊妹俩各自的沉思,谢林春上前开门,见是拢霜,拢霜道:“大娘子,郎君请您过去一趟!” 阿爹让她过去,应该是抓着姜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自重 夜来月影落在屋檐上,拢霜给看书的韦氏扇风,心底纳闷,本来说好一起用飧食的,听谢林春附耳几句话后就急匆匆出去了,她是奴婢自然不好开口多嘴,只能静静的看着韦氏的后脑勺,自己琢磨。 时间如水,匆匆而逝。 谢奉之很晚才从外头归来,韦氏此时正看书等着谢奉之,见到谢奉之时,他满脸凝重,韦氏放下书,一面命下人上飧食,一面上前给谢奉之脱去外袍,关切的问道:“郎君为何如此愁容满面?” 谢奉之瞧了一眼拢霜道:“去将大娘子请来。” 拢霜允诺退去,谢奉之转而愁眉深锁,道:“贤侄被明珠郡王姜越暗算了,眼睛被撒了石灰散。” 李慕被暗算了! 韦氏走至鱼纹的檀木衣架前挂好衣裳,手下微顿,指腹停在细腻的面料上,问道:“严重吗?” 谢奉之与韦氏背身而立,望向不远前的长颈仙鹤灯上跳着微弱的火苗,温暖昏黄,谢奉之叹了一口气,道:“双目失明。” 双目失明?那此生等于完了,往后谢林春嫁过去就要仰人鼻息了。 韦氏脑海闪过一丝退婚的念头,可读的书无法令她有弃之不顾的卑劣行径,她愁情微露,转头问谢奉之道:“大娘子日后如何是好呐!” 谢奉之依旧盯着烛台,腹言未语,下人手里端着食案,从外头而来,搁在他跟前,谢奉之跪坐而下,韦氏见他不说话,便知他心里也不安,更不再提,贤惠地坐下去,伺候谢奉之用食。 食案上的这些菜色韦氏命下人反复热了数遍。 谢奉之刚要下著,又觉得自己饿过头了,毫无食欲,正在此时,谢林春跟着拢霜踏进寝堂,脆生生的喊了他一声阿爹。 谢奉之朝拢霜摆摆手,拢霜合门退下,在外头守着。 谢奉之将竹著搁回食案上的著架上,道:“你且坐下!” 谢林春听话的坐在谢奉之对面,兴奋的笑道:“阿爹,李慕可把姜越可抓着了?” 面对谢林春的话与期待的神情,谢奉之竟一时哑然,盯着谢林春笑靥如花的面庞,甚至又拿起竹著,看着满案的菜不知如何下著,正如当下的心情。 韦氏在一旁,见谢奉之踌躇难启口,拿过谢奉之的竹著,夹了几著菜色置于碗盏内,将竹著呈给谢奉之,轻唤了数声,也不见谢奉之回应,遂对谢林春道:“你阿爹忙累了有些疲乏,你让他缓缓神。” 谢林春看谢奉之的神态与韦氏的遮掩,预感事情估计搞砸了,可搞砸了也不会如此神色,试探地问谢奉之道:“阿爹,李慕出事了?” 谢奉之低低的嗯了一声,眼神闪躲,谢林春眼角眉稍的笑意生生被谢奉之这句肯定给抹平了,她焦急地跪直了身子追问道:“出何事了?” 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 谢奉之清了清嗓子,道:“当时我们封了西市,看见有人在巷尾,形迹可疑,我们喊他盘查,他不肯停,谁知此人轻功了得,跑的更快了,就用弓箭准备射杀,哪知此人左肩胛中了一箭,依旧能跑得无踪无影……” 谢奉之将事件经过说于谢林春,谢林春原本正坐着,如晴天霹雳,双目失明了,等同于永入黑暗,不见天日,他前世是个名将,怎么能少了那最重要的眼睛,不知李慕可承受的住? 谢林春歪坐在锦垫上,失神地对谢奉之说道:“阿爹,这些日子别让挽春与筱春去王府了,府中多加武师看顾好家中女眷”说罢,谢林春回过神,深吸口气,伸手向谢奉之道:“阿爹,宵禁令牌给我,我先回商王府” 谢奉之从腰间掏出令牌,递给谢林春,摆摆手道:“去吧,去看看李慕。” 谢林春身着月牙色襦裙直奔马厩,她心中翻腾,带着急促的喘息声,脚下生风,她救不了李慕双眼,每次她有危险,他都如夯实的城墙护着她,现下他有难了,至少能陪着他,现在的他一定觉得天塌了。 马儿一溜烟的直冲东边的商王府。 商王府内李慕的闲鹤院内,李承刚送走大夫,贴身仆从执戟也跟着去拿敷眼药。 闹哄哄的一群人刚走,寝堂内便安静下来,李慕躺在榻上听见烛火的噼卜声,他眼中缠着纱布,手在眼前晃来晃去,感知不到丝毫光线,大夫的话他全听见了,他失明了,这种黑暗会伴随着他一辈子,人世千色百样,花好月圆,甚至连谢林春的样子都只停留在最后拥抱的那夜,时光久了,他怕自己忘记她的模样。 现下,李慕除了发呆再无任何能力,这辈子依旧是个失败者,甚至都是个要被别人照顾的人,更别提护着谢林春了。 李慕听见布匹间摩挲声,问道:“谁还在?” 窦媛坐在李慕榻边的锦垫上,迟迟不愿走,瞧着李慕明朗的侧颜,道:“二表兄,是我,窦媛。” 大伙都走了,为何她还不走? 李慕干咳数声,沉声问道:“有事与我说?” 如今李慕瞎了,以他喜爱谢林春的程度,段不会拖累她,这是好时候,天赐良机。 窦媛不知要如何开口,执起李慕的手,李慕甩开窦媛的触碰,道:“男女授受不清,表妹自重。” 自重素来遭践踏,她娘自重矜持,还是斗不过姨娘,反正如今屋子内只有他俩,没人知道。 窦媛咬咬牙从锦垫上起来,坐于李慕的榻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坐在男人的榻上,传出去给母族中丢人,李慕起身朝榻内挪了些许,复又说了句自重,脸上尽是不悦。 男慕少艾,女慕俊郎,人之常情,窦媛要把握机会,林姨娘说目的达到才是正事,脸面是最没用的东西,是装给人看的,她的话看似没有道理,与书中所授相悖,但是上位者哪个是干净的? 窦媛想起两人初见时,她的一见倾心,他就如清风带给他的儿郎,饶是礼数互尊,都令她心痒难耐,阿娘说那叫相思,十三年不懂相思,更害相思。 窦媛咬着丰润的下唇,长长的睫毛盯着李慕,手中的纱帕被左右拧出深深的凌乱的折印,她索性豁出去,笨拙地圈抱着李慕的壮硕的身躯,头靠在李慕的肩膀,将声音埋到尘埃中,似求着李慕,娇滴滴的说道:“二表兄,阿媛心里有你。” 女儿家发香在李慕鼻下飘荡,软软的身子正靠着自己,他心底却丝毫掀不起涟漪,甚至有些厌恶,他虽眼盲依然能重重的将窦媛从榻上推下去,冷冷的说道:“从我屋里滚出去。” 窦媛的情意被李慕狠狠的摔在地上,踩了数脚,她也有尊严,知道廉耻,现在的李慕废人一个,李庸百年之后,未来前途渺茫,唯一也只能看李承鼻息过活,她能接受他,他都该感激,为何还要拒她于千里之外? 窦媛眸中的眼中盈满泪水,用袖子捂着鼻子颤声不甘地问李慕道:“我哪点比不上谢林春那个商女了?论身份我是侯府嫡女,论样貌我也不输她,论书礼她更是一无是处。” “你再好,也不是我。”谢林春拿着执戟递给她大夫开的敷眼膏推门而入,冷冰冰的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一辈子 李慕怎么也没想到谢林春会从谢府连夜赶回来,他以为再怎么早也要明早宵禁解除才能回王府,他听着谢林春的声音陷入沉思。 他在想要用什么态度对她。 窦媛在屋内,谢林春有些私话不好当着窦媛的面说,他将伤药搁在李慕榻边的地上,望着瘫坐在地哭花满脸妆容的窦媛道:“五娘子,地上凉,仔细身子。” 窦媛这才惊觉自己在谢林春面前的窘迫,更显得狼狈,起身理理有些凌乱的衣裳,恼羞成怒的说道:“你比我多的不过是与二表兄的青梅竹马。” 谢林春端庄地跪坐在软垫上,虽然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高低立现,但论气场却与窦媛的卑微窘迫形成鲜明的对比,好比猛虎与墙花。 谢林春眼尾轻扫过窦媛不甘的面庞,面上的泪水在脸上化做两道清晰的风干的泪痕,像两条笔直的官道。 谢林春不疾不徐地对她道:“这就够了,你的姑母是二郎的生母,是这府中故去的王妃,更是侯府嫡女,你也是侯府嫡女,多少给自己给母家留点脸面。” 谈脸面谢林春最没有资格。 窦媛嘴角微勾,嗤笑道:“脸面?还未成亲就住未婚夫家中,说好听是陪姑母着素食简衣,心里巴不得霸着二表兄往榻上拽,和那些侍妾一样贱。” 谢林春如刀的眼神剜过窦媛,只是这眼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掩袖而笑,眼中满是嘲讽不削,对窦媛道:“我贱?那你就清高了?清高到痴缠二郎?” 谁缠着谁谢林春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她对李慕说的那句我心中有你至今还记得,窦媛被噎得无话可说,气的用眼神将谢林春千刀万剐。 李慕默默的听着两人唇枪舌剑,眉头锁的更深了,耳中嗡嗡作响,心情更糟,指着窦媛声音的方向,对窦媛道:“滚,快滚,再不滚我会让阿爹连夜将你们赶出府。” 窦媛傻傻地盯着李慕,她没想到她放在心上的二表兄竟然吼他,泪水再次决堤,尊严反复被无情的踩在地上,她瞪了谢林春一眼转身离开李慕的寝堂,裙裾如她仅剩的自尊逃遁而去,满心满眼全是恨意,这恨不是对着李慕,而是谢林春,如果没有她,李慕不会这么对她,他那么春风煦煦,温和的似天上绵密如团云的人,重来不会向着女儿家疾言厉色,都是因为她,全是她。 这夜也是窦媛在自己的耻辱柱上画上的第一笔。 寝堂外的执戟看窦媛捂着脸跑出去,朝屋里一望,就明白事情了,轻轻将寝堂门一带,继续守着。 寝堂内霎时陷入安静,没了争执的喧闹,没了剑拔弩张,静如光阴,察觉不到丝毫声音的破绽,榻边的烛火跳跃,李慕坐在榻上,榻边的矮案上放着弯弓狩鸟纹铜鼎香炉,炉中熏着安神香,炉内的香烟从细密镂空小孔中飘出,铺了整个榻面。 谢林春手中未停,轻巧地抽出装着眼药的乳白色小瓷罐上的木塞,银勺在里头勾取了一匙葱绿的药膏涂在纱布上,膏药发出淡淡的药草香。 谢林春起身将抹过膏药的纱布搁在李慕身旁,伸手去拆蒙着李慕眼的纱布。 “我瞎了” 李慕所有的话汇成了这三个字,声音如冬日的嫩芽被厚厚的白雪压着。 谢林春的指尖停在李慕耳畔,看着无助的李慕,低低的说道:“我知道,先换药。” 李慕摸索着想自己去解开眼前的纱布,却不经意间碰到谢林春细滑的手腕,谢林春道:“你别动,我来。” 李慕便不再乱动,谢林春利落的将李慕的眼药给换了。 谢林春想说什么,又不知要说什么,只想静静的陪着李慕。 李慕拍拍榻沿,让谢林春坐着,在他心里他的床塌只有自己的妻子能靠近,也只有谢林春能坐。 谢林春听话地与李慕并排坐着,烛火映李慕半张侧脸,谢林春看着李慕的侧颜,认真地开口道:“你对我有何打算?” 打算?李慕很想说,但那个打算不止说出口很难,去实现它更难,是他两辈子都不愿意去做的决定。 谢林春见李慕没有回答,心中钝疼,她能猜到他的打算是退婚,只有退婚是最能保全她的办法。 李慕最心心念念的还是她,两辈子都是,她何德何能呢? 谢林春静静的牵过李慕的手,手掌相叠,粗纤互衬,透过指缝就能见李慕眉宇宽额与平静无波的神情,这样的冷静神情下更多的是明知命途与放不下的无可奈何。 谢林春鼻尖酸涩,眼眶泛起水雾,她心疼这样的李慕,前世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谢林春摸着李慕粗粝的大手,这双手比她的手足足大了半截手指,粗了整整半圈,手背有疤,手掌有茧,这双手曾是开弓握刀,保家卫国的,既能打的突国游兵四散逃串,又能庇佑她平安喜乐。 谢林春眼中水雾层层而重,点滴累积汇成眼泪,由眼角滑向鼻尖,空气散去原有眼泪的温度,悄无声息地落在李慕中指的指骨上,滑进两侧的指缝内,冰凉凉的。 李慕的手指微动,摸索着谢林春的脸,拭去她脸颊上的泪,在她额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唇与额分离间,缠绵了几多深情,几多留恋,隔了两世的牵绊。 李慕坚定的说道:“再不愿意也得做,”半晌过后,才艰难的从牙缝中说道:“退婚” 谢林春从未想过这两字如今听起来如此承重,她哑着声问李慕道:“你可还记得我八岁那年你是如何与我阿爹求娶的?” 那时候的李慕还没苏醒,少年不知情之所起,一往而深,更不知夫妻为何物,苏醒后记忆却惊人的重合了,却是他最美好的回忆,他道:“记得又如何?我们终究情深缘浅。” 谢林春攥着李慕的胳膊,道:“我要听。” 李慕说道:“夫妻是青庐共许白头之诺,祸福相担之依,此生不换。” 谢林春起身走到门后,开门要离去,朝李慕问道:“若有一日我瞎了,你会放弃我吗?” 李慕虽眼不见物,但能闻声辨位,蒙着的双眼像长出了一双眼睛朝谢林春的方向望去,道:“那不是一日,两日,是一辈子。” 谢林春忽然笑开门笑得酸涩,道:“我们的一辈子都不长!你的眼睛便是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章: 机遇 朝阳初起,浓雾渐散,纨绮将寝堂所有的窗扉打开,阳光从窗扉外直冲进寝堂内,寝堂内一下子亮堂起来,她上了寝堂的二楼,丝履踩在木梯上发出沉闷的噔噔声,二楼四面无墙,以风帘代替,一张贵妃躺椅,其余的便是些日常常看的书与棋。 纨绮将夜间放下的湘妃竹的风帘用福字的玉坠穗子卷起,顺眼瞧了眼楼下风景,不过是一瞥得不经意,却瞧见隔壁翠院出来个熟悉的身影,是郡王李承与仆从二舍,看样子似乎很急。 这李承从未有早起的习惯,不睡到日上三竿,绝对是起不来的。 楼下的姜显荣呼唤声传来,纨绮应声,最后伸长脖子再看了一眼,看李承与这二舍的身子是朝往大门而去,是要出去,大清早的出去做甚? 姜显荣呼唤声频频从楼下而来,纨绮将探出的头伸了回来,提裙急急下楼,姜显荣不知何时养成了这习惯,喜欢闭着眼在榻上喊纨绮伺候洗漱,等人来了才愿意睁眼,而且睁眼看见的第一眼定得是纨绮。 纨绮行至榻边,将纱帐挂在银钩上,见姜显荣闭目而卧,也未仔细瞧姜显荣,顺嘴说道:“郡王妃,我瞧见郡王与二舍出门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姜显荣懒散的在榻上微动,口中吟哦,并不关心李承的动向,自顾自的说道:“纨绮,起吧。” 纨绮扶起姜显荣,姜显荣微微睁开眼,低低的叹气道:“怎么还是在这商国公府呢。” 姜显荣想回去,想每天睁眼看见的是纨绮,看见的是平康王府中的闺室,一切都只是场荒诞的梦,可是时间回不去了,去不了那有兄长疼爱,父王娇宠的日子。 纨绮这才注意到姜显荣眼底青黑一片,她蹲下身,压低了声,悄悄的问道:“郡主,昨夜没睡好?” 怎么睡的好呢? 侍妾都欺负到正妻头上,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姜显荣未答纨绮的话,径自起身,纨绮见她不答跟着她从踏上起来,将衣架上挂着的海棠大袖衫给她穿上,见袖子上的海棠花的花瓣上断了几根红线,她记得这件衣裳还是去年做的,今年自从与李承闹开了,好东西都送到了翠院的林姨娘那了,好好的郡主下嫁商国公府竟落得连个侍妾都不如。 纨绮最看不上这商国公府的人,平日人五人六的喊李庸一声王爷,私下大伙都知道,什么商王,还不是自封的,连个景帝的册书都未有,算个什么王,在她眼里他还是商国公。 纨绮鼻尖微酸,忍者对姜显荣道:“郡主,我们走吧,离开这,趁着端午踏青。” 姜显荣低头,正要说,外头的婢女推门进来,道:“郡王妃,谢娘子求见。” 姜显荣以为是谢林春带着挽春与筱春来了,心中正纳闷,哪有这么早做早课的? 姜显荣对婢女道:“请她们稍等,待我梳洗。” 婢女闻言退出相请,纨绮须臾时间便给姜显荣系好丝绦,洗漱上妆,梳发戴花,准备完毕,纨绮退去请人进来,顺道去大厨室去拿朝食。 姜显荣端坐在食案边,只听沉重的开门吱呀声,朝声源望去,一只裙角绣着石蒜花的脚的踏了进来,继而明艳的女子款款而入。 姜显荣见谢林春身后并无旁人,起身迎上前牵着谢林春的手开口问道:“挽春与筱春呢?” 谢林春笑道:“我正好来和郡王妃告假。” 姜显荣与谢林春各自落座,关切的问道:“可是俩丫头病了?” 谢林春摇头道不是,将昨日傍晚的事如实与姜显荣说道,姜显荣道:“二郎的事我听说了,昨夜我正准备就寝,就听见你父亲去翠院请大夫。” 谢林春秀眉微皱,总觉着哪儿不对劲,外头的纨绮拿着朝食进来,给谢林春倒了一杯水,转而去上首给姜显荣倒了杯,给姜显荣打抱不平,对谢林春道:“谢娘子,您不知,隔壁那林姨娘身为侍妾,素来不与我们郡王妃问安便算了,左右郡王妃不屑见那些侍妾,可总不能出言不逊侮辱郡王正妻吧?” “侮辱正妻?此话怎讲。”谢林春问道。 姜显荣横了纨绮一眼,冷着脸说道:“你下去吧!” 纨绮虽是姜显荣的婢子,从小跟着姜显荣,也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她只想着姜显荣受苦了,这苦总要有个人知道,对谢林春道:“谢娘子,昨日林姨娘让我家郡王妃让出嫡妻之位,字字诛心,郡王妃被惹恼了动手扇了她一耳光,结果正巧被路过的郡王瞧见,反手将郡王妃推到了,郡王妃还没说什么,她倒喊起肚子疼了。” 谢林春记得昨日在马车内挽春提过,但她没想过有这么严重,贵族夫妻间,到了动手就没有挽回的地步。 姜显荣自觉没颜面,对纨绮斥道:“都觉得我没落了,连我说的话都入不了你的耳了?” 纨绮看姜显荣真的恼了,低头嗫喏道:“婢子这不是为您好吗?她的肚子疼可是疼了一晚上,那大夫和郡王都蹲在她跟前左看右看可宝贝着呢!” 姜显荣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摔在案上,杯底与案面相撞,砸出咚的一声,道:“再不下去,你就回平康王府去吧。” 纨绮一听,扁着嘴退去。 谢林春看着纨绮退出去,抬眼望向姜显荣,想起纨绮的话,心中百转千回,起身遂对姜显荣道:“我即已于郡王妃告过假,还得去二郎那看看。” 姜显荣跟着谢林春起身相送,道:“昨日听纨绮说你爹与守院的婆子说被石灰散灼了眼,大夫怎么说?” 谢林春叹了口气,道:“大夫说瞎了,这人是废了。” 瞎了?废了? 姜显荣震惊,她以为这不是大事,弄些盐水洗洗眼便好了,这绝佳的机会,李承怎会放过?这么一来,这都护府与李慕手中的兵只可能落在李承手里头,难怪一大早纨绮就说见李承与二舍离府了。 以李承对手足的敌视,李慕往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01章 回谢府 卯时三刻,朝阳由东升起,温柔的落在商王府清风院基台边槐树的茂密枝叶上,枝丫如撑开的伞般遮盖了一半的歇山自己是犬,还顺道把我也捎上?” 李慕被谢林春堵的重重的咳了几声,道:“我要坐马车,我要去谢府。” 一路谢林春扶着李慕,被李慕不停的说道,一会儿让她搀稳些,一会让她靠近些,明明近的裙角绣着的石蒜花已经贴着大袖袍衫的衣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徐氏 韦氏抱着满脸不情不愿的筱春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教其认字,拢霜因是贴身侍婢,所以寝堂内的所有活都由她做,此刻她正在寝堂二楼擦拭着横栏,从上头模糊地瞧见谢林春带着李慕而来,身边还跟着侍童执戟。 拢霜以为自己看错了,李慕虽是这得老常客,但自从谢林春以陪伴谢氏为由住在商王府,李慕也来的少了。 莫不是自己老眼昏花? 拢霜将身子探出寸许,将眼眯的细长定睛瞧去,果然没看错。拢霜回身将手中的布帕搁回原位,踩着木梯噔噔下楼出了寝堂,走到韦氏跟前,对着韦氏道:“夫人,大娘子与二郡王来了。” 李慕来了?来做什么? 韦氏刷的将帛书卷上,对身边的筱春说道:“今日先到此,所剩的阿娘明日再教,你先回自己的寝院吧。” 筱春一听可以不用读书了,心里直念谢林春是自己的救星,高兴的像只偷了灯油吃的小老鼠,从韦氏身上哧溜窜了下来,大眼弯成月牙,道:“阿娘,那我去玩了。” 说罢,筱春扯着贴身侍婢的手迈着小胖腿跑了出去,像是迟一刻韦氏便会拽住她要她的命般。 稚童终归喜动贪玩,片刻静不下来。 韦氏坐在薰笼上望着筱春远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将手伸向拢霜,拢霜顺势扶起她,道:“夫人,有些事命里注定的,改不了,您也别太操心了。” 韦氏走向院门,道:“怎么能不操心,本来李慕瞎了也不是大事,多少也是王府的郡王,富贵荣华,夫妻和顺,但你也听挽春平时回来说,这兄弟二人不睦,万一商王百年之后,这二郡王没有兵权压制郡王,随时都可能被赶出来,我们养一辈子倒是无妨,可若我与郎君走后,就怕照安娶的新妇容不下他们,你也知道照安的身子,少不得听自己娘子的。” 养一时容易,养一辈子难,其中掺杂太多琐事与不如意。 拢霜拍拍韦氏的手背,宽慰道:“夫人,到时大郎的妻子多把把关便是了,找个品行贞淑,量大能容人的不就好了?” 这世上哪有出嫁的女儿再住娘家的道理,度量再大私下也没法与韦氏在时一般模样。 韦氏由着拢霜搀着走至远门去迎谢林春与李慕,拢霜说的虽然是办法,但韦氏这操劳性子依旧悬着,当初这小钱氏可是将这姐弟俩托付给她的。 韦氏正想着,谢林春一行人便到了跟前,她朝韦氏行了女儿礼,韦氏瞧了一眼她身后的李慕,以手为引,道:“二郎屋内坐。” 李慕私下与谢家因谢林春的关系平素不拘往来,遂在谢府也都称呼他如寻常人家,一来李慕不喜,二来也有讨好未来岳父之意。 李慕由谢林春的搀扶下跟着进了寝堂,众人入了寝堂后,纷纷落座,韦氏吩咐拢霜看茶,拢霜承诺退了出去。 谢林春用眸子在室内一扫,见谢奉之不在,便问韦氏道:“母亲,阿爹今日不是不上值么?人呢?” 韦氏吩咐笑道:“大清早连朝食都未用就被都护府的小兵叫去了,说是郡王有事相商,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有事相商?李承又在搞什么花样? 谢奉之就是个行军司铠参军,说好听大伙叫他谢参军,说白了就是个管军备的官,论军衔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也能从这职务瞧出李庸对他的信任。 谢林春让执戟看顾李慕,自行走至韦氏身边从袖中掏出宵禁令牌递给韦氏道:“昨夜用它过的坊门,阿爹回来帮我给他。” 韦氏将令牌收起,对身边的小婢让其将灵均喊来,转而对谢林春说道:“你昨夜回去的急连灵均也未带上,下次可使不得,若不是我缠着你阿爹让你阿爹的同僚报信,我都不知你平安否。” 谢林春挽着韦氏臂膀撒娇,道:“知道母亲最疼我,我再也不敢了,” 韦氏拿软软的指腹轻轻戳了谢林春的眉心,说道:“每次说不敢,也没见你不敢,你肚子里的胆子啊也就憋在商王府里。” 谢林春笑着靠在韦氏的肩膀,想到此次回谢府的目的,又对韦氏道:“母亲,我想用下咱们府里的大夫。” 府中的大夫? 韦氏与在下首的李慕微微一怔,李慕这才明白今日谢林春为何将他领来谢府。 韦氏的眸光温和而清明地看向李慕,转瞬对谢林春道:“府里的大夫医术可没王府的好,不过这驻颜术不是我自夸,倒真是我们府中的好。” 谢林春感知事情不对,故问道:“母亲是又从牙婆那儿买着妙人了?” 韦氏笑道:“哪来的妙人,还不都是府中老人,就是灵均的母亲,原本伺候你祖母的,想不到她还有这么一手。” 谢林春记得灵均的母亲是徐氏,曾在宫中任职,出宫后便嫁给燕安的大夫,直到灵均的十岁因其夫误诊被告,死在狱中,这才辗转来了谢府。 韦氏看谢林春不语,又转而对身边的婢女道:“去请徐妈妈过来。” 小婢应是下去请徐氏,韦氏对余下的婢女笑着下令道:“大娘子要与我叙家常,你们全部退下吧。” 谢林春看着退下熟悉的小婢,待他们去合上门,她才开口问道:“母亲,府中可是有事?” 韦氏朝小婢的方向努努嘴,也不避讳李慕,对谢林春道:“看见了吗?这是商王早以前在谢府安插的眼线,我们动不了这些表面老实本分的小婢,只是如今郡王接手二郎的职务,我们府里就是在他的监视下的。” 谢林春一直以为李庸是器重并信任于他们谢家的,如此看来也不见得对谢奉之有多少信任。 韦氏又道:“徐氏跟着其夫十余载在燕安给人瞧病,你大可放心。” 谢林春垂眸思索了半晌,对韦氏道:“我记的其夫是因误诊入狱的,她的医术可能信。” 韦氏道:“你可将心放肚子里,他哪是误诊,是给有身子的妇人断男女,临盆那日,生下来的是个女郎,结果那妇人上吊死了,这才得罪了人家,告到上头,私下贿赂官府将人逼死在牢里。” 原来是这么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门道 徐氏头梳矮髻,髻上插着木篦子,穿着交领襦裙,手里端着小木托,上头放着数盒养颜的菱花形小瓷罐,一路跟着婢女到韦氏的寝堂外。 寝堂外金乌正好,寝门紧闭,寝门外站着拢霜,基台下站着数个内院婢子,徐氏直觉有事,也不多问径直迈步而上,推门而入。 徐氏入内,转身合上门,恭敬地俯身与韦氏行礼,韦氏对斜倚着她的谢林春道:“徐妈妈本来今日已下值了,我们把她从榻上拽起来倒是要还她一个休息时候。” 谢林春记得徐氏,当初祖母钱氏身子不适都是她照顾的,和灵均一样话不多,嘴紧手快。 谢林春知道韦氏治家以仁厚为主,对待下人没有谢氏的凌厉,遂对徐氏道:“劳烦徐妈妈了。” 徐氏嘴上虽说着应该的,心倒生疑,这本就是她的本分,便抬头借着外头斜透过门扉无数个窗格的阳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周遭,每个矮案上搁着茶盏,上首矮案上坐的她再熟悉不过,是谢林春与韦氏,此刻谢林春正倚着韦氏,只是这下首坐着蒙眼衣着素净年约十八的少年郎,身旁跟着侍童。 徐氏也留心了李慕头上的银冠与身上穿的那件圆领大袖袍衫的双团窠。团窠?此人非富即贵。 难道是商王府的二郡王?大娘子的未婚夫婿。 徐氏猜想着,就见倚着韦氏的谢林春端正好坐姿温和地笑着从上首而下,行至徐氏跟前,牵臂为引,徐氏跟着谢林春的指引,将身子转向李慕,谢林春笑对徐氏道:“徐妈妈,这是商王的二郡王,今日倒是有一桩小事托付于你。” 果然是他,她猜的没错。 徐氏看着手里的养颜小瓷罐想着,看来这东西是用不到了,她将木托搁在邻座的空的矮案上,复又折回,微微俯身,道:“老妪见过二郡王。” 李慕手微微一抬,示意免礼,谢林春此景,这才开始入主题,对李慕身边的执戟道:“将郡王的眼药拿来。” 拿眼药做甚? 执戟不明白,眉尖微皱,想着谢林春也不会害李慕,便从袖笼中将装有眼药的瓷瓶呈给谢林春。 谢林春拿着眼药,对徐氏道:“徐妈妈旧年与夫君在燕安行医,我想请徐妈妈两件事,其一,帮我瞧瞧二郡王的眼疾可是真的没救了,其次,我也只是猜测……”谢林春将瓷瓶塞在徐氏的手里头,不可推拒的将徐氏的手指抱紧瓷瓶,对其道:“这药可有蹊跷。” 蹊跷?宫中但凡有蹊跷的都不是好事,不管是谢家还是商王府的也是。 徐氏眸光由谢林春稚嫩俏丽的脸转而停在自己手中的瓷药罐上,本想着亡夫因误诊而被逼死于狱中,她此生不想再踏涉医道,便想寻个由头推辞,一时又找不到理由,况且先前的婢女是韦氏派人了来喊的,应是韦氏也知道其中缘由。 在上首坐着不发一言的韦氏看出徐氏的踌躇,又说重说了劳烦二字,此话虽柔,徐氏能听出话中的诚恳,也只能从命,在谢府的这些年,谢府人念他年纪大,又照顾离世的老夫人钱氏,钱氏死后,便伺候韦氏,府中人也都尊着她,加之自己亲女灵均在谢林春身边颇受恩遇,听说谢林春托韦氏正在给灵均觅得良婿,这怎么也没有推辞的理由。。 左右是定要瞧的,逃脱不掉。 徐氏上前,缓缓跪下拆了李慕蒙眼的巾帕,轻柔的拨开李慕的眼睑探看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慕身上。 片刻过后,谢林春瞧着最后徐氏的手在李慕眼前微微晃动,李慕明显眉头微微皱了片刻又缓和下去,徐氏问李慕道:“郡王可有感知?” 李慕点头道:“瞬间的明暗交替。” 那便是还有光感,昨天只是刚伤着了。 谢林春见状问徐氏道:“徐妈妈,如何?” 徐氏不语,将李慕巾帕重新缚好,起身对谢林春道:“商王府的医者如何说的?” 难道连诊断都有问题? 众人闻言皆惊,谢林春与执戟互看了一眼,继续对徐氏道:“说是瞎了。” 瞎了?轻病重说是何原因? 徐氏心下微惊,对谢林春道:“二郡王双目只是被石灰散灼伤,并未如医者所言如此严重,但也不可小觑。” 执戟在李慕身侧目光凝滞似在回忆,须臾回过神来,惊得拍着矮案,道:“我就说郡王哪来的好心会担忧自己的弟弟,当时王府的医者与郡王是跟着谢参军一起前脚来的,王爷与谢姨娘是后头得了消息后来的。” 谢林春闻言,这就与姜显荣身边的纨绮抱怨给她这个外人听的一致了,可如此不是会暴露李承吗?谢林春心里从苍涛院出来时的疑虑如重雾渐开,露出事件的尖尖角。 屋内又陷入一片宁静,众人继续瞧着徐氏手中的动作,只见她将手中的堵着瓷口的木塞揭开,放在鼻下闻了片刻,原本坦然的神情登时变得复杂。 半晌说道:“此药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量。” 量? 谢林春不懂岐黄之术,故追问徐氏道:“这是何门道。” 徐氏将药还给执戟,对谢林春道:“大娘子,妈妈我与亡夫在燕安开的药肆十余年,每日煮药熬药,药的味道都在脑子里了,有些无医德的医者为了多要诊金会将量减少,稍有些家底的也不在乎这些铜钱多少,只要能救活人,可终归三分要药七分毒,时间久了不仅磨人,还未必能除根,长此以往,有害而无利,你们外行人不懂,行家也不戳破怕砸自己饭碗。” 原来如此,谢林春道:“那各地明府是如何处置呢?” 这话深深问到了徐氏心里,不免令她感念亡夫,她叹了一口气,道:“这牵扯就多了,明府分好赖重利的,医者有油滑机巧,厉害的大可说主家身虚,权以量大伤身来作托词,如我亡夫这种,实属冤枉,。” 执戟顺势接下药塞入袖笼,对徐氏道:“那徐妈妈,就没法治治这些庸医?” 徐氏道:“如何治?这长期饮药,就算不虚,也给耽误虚了,寻别的医者辩脉也一样,”忽而想起什么,转而对谢林春道:“大娘子,可有二郡王的药方?” 谢林春道:“本也只是怀疑,不敢妄下断言,所以未多带,如今算是明白了。” 徐氏刚说完,谢林春欲再说,寝堂门外就听见拢霜说道:“郎君不是说今日不在府中用飧食了?这才午时,离飧食的时辰还有一段时间,怎如此早归?” 门外的谢奉之不悦的声音传来,道:“被愚人憋了满肚子气,不回来就得等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利害轻重 门再次开启,光芒一下便窜了进来,一双颜色不同的皂靴踩进屋内,韦氏的神情由思索转而变作笑意盈盈的望向门口。 此时,谢奉之拉着脸推门而入,见一屋子人盯着他,停了片刻,用手往脸上一抹,对众人恼道:“总不是我脸上长花了!” 韦氏由上首而下,如寻常般笑着伸手要脱去他的铠甲,被谢奉之一避,韦氏做惯了这事,见谢奉之避开之态,问道:“怎么了?火气这般大。” 谢奉之盯着韦氏的扁平的小腹,又看着她温柔的脸庞,想发的怒生生给压了下去,搀着她似有做低伏小之态,他温言软语地对韦氏说道:“惜月,你怀着身子,可仔细些,这甲重的很。” 徐氏见谢奉之如是说,机敏的上前去脱去谢奉之身上的铠甲,绕过两人,去了左手边鹤形檀木衣架子方向,将铠甲挂好,又折回原先所站之处。 谢林春从未见过这样的谢奉之,像个垂髻稚童似的,故而以袖掩嘴轻笑着,谢奉之循声望去,瞪了眼谢林春,谢林春知道这人多终归不能让自己的父亲失了颜面,立马收了笑意,轻咳着撤袖端正姿态。 这还差不多! 谢奉之卸了铠甲的身躯倍感轻松,这才注意到谢林春身后已起身的李慕。 他为何在这? 谢奉之想起先前在都护府李承的荒唐,便对众人道:“你们先下去,我与二郡王有话要说。” 众人闻言,看谢奉之面色不虞哪敢多留,对正要跨出寝堂门的谢林春说道:“谢娘子,我这缺伺候的人,你来,”转而与执戟道:“你先出去。” 执戟允诺跟着韦氏与徐氏出了寝堂,留谢奉之与谢林春、李慕在里头,谢奉之在都护府对李慕是上下尊卑敬着,私下李慕对他敬着,。 门一合,谢奉之撩袍坐下,对李慕道:“二郎,大娘子终归女儿家有些事听不得。” 谢林春内心朝谢奉之翻了无数白眼,李慕知道谢林春的性子,心底定是在骂人,他朝谢奉之声源处作揖,对谢奉之道:“叔父,林春可什么都知道,您大可放心说。” 什么都知道? 谢奉之拿眼尾飘了一眼老老实实站在李慕身旁的谢林春,听李慕如此说也定是有缘由的,便不再阻拦。 李慕被谢林春搀着又坐回原位,谢奉之正想着怎么起这头,李慕便问道:“叔父为何在屋外说不回来便等死之言?” 提起此事,谢奉之便打开话匣,道:“你可知今日郡王首日任职干了件何事?” 李慕说道:“估计不会有好事。” 谢奉之在都护府商量事都是男人,现如今多出个谢林春,虽是自己亲女,总觉得别扭,他还是看了一眼谢林春,强行忽略她的存在,对李慕道:“今日郡王一上值先去了都护府,将几个带头不服管的打了一顿,后又去了长歌营,以蔑视主将之罪,将效忠于你的牛参军直接给砍了。” 牛参军? 谢林春记得他,那日闻香寻明珠郡王处所的就是他陪着在都护府的,她坐在李慕身侧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这种微妙的变化转瞬即逝。 忠于自己的因忠而死,于李慕而言不是不为所动,而是心里再不舍得人也没了,那些眼泪也换不回那条忠命,不如让活着的人好好过。 矮案底下,谢林春纤细的手缓缓伸去触碰李慕手背,眸光不自觉地细细端详起他的神情,她想去安慰李慕,当指腹触及李慕粗糙的手时顿感他的手背有些微凉。 李慕感觉到谢林春覆上来细滑温热的手,反手将其紧紧握住,对谢奉之道:“回头我会与阿爹说,善待其家眷。” 死的是自己的手下,谢奉之还以为李慕会出来挽局,就算他瞎了,也要稳住兵士的心,转念一想,李慕如今也没辙,能说善待其家眷已很重义气了,不禁叹气道:“如今你也如此境地了,也只有这样罢了。” 此话落在谢林春耳中,想起先前他匆匆从外头进来,也未多问韦氏一句,所以并不知晓李慕的眼睛还有救,遂对谢奉之道:“阿爹说的是何话?二郎没瞎,先前徐妈妈来瞧过,说要养一段时间的眼睛。” 不瞎?那医者为何说瞎了? 谢奉之惊的从锦垫上站起,高兴的在跟前来回跺步,以为自己听错了复又问了谢林春一句道:“真的?没错” 谢林春频频点头,转瞬想起什么,提醒谢奉之道:“没错,不过阿爹切记要权作不知。” 谢奉之嘴角止不住的笑意,两撇胡子都快飞上天去了,又跪坐回去,这证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他捻了捻胡子问道:“那牛参军?” 李慕拘着手,对谢奉之道:“叔父,人死不能复生,只能让其家人安顿好,才是对牛参军最好的回报,况且时间一到,兄长自会来求我,这笔枉死费总要他吐出来,他熬不了多久。” 熬不了多久是何意? 谢奉之一时不明内宅中事,旋即又豁然开朗,旁听的谢林春记得往昔书中有言,兵将营中最重军功,以军功论,长歌营中李承无军功无根基,对这些常生死边缘打滚结下情义的武夫用杀鸡儆猴根本不管用,若将这些兵将逼急了,直接哗变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招只适合某些软骨头的文士。 “梁王姜宏的事,兄长可插手了?”李慕忽然的提问将谢林春思绪拉了回来,看向谢奉之。 谢奉之手指敲了案沿,案上发出有序的节律的咚咚声,谢奉之对李慕道:“这倒没有,他倒是正在紧密筹备,不过……” “不过什么?”李慕问道,谢奉之想着终归自己女儿要嫁给他的,许多事也偏帮李慕谋划些,遂问道:“若事成功劳可都是郡王,连带着名声也是。” 李慕平静地说道:“终归阿爹的江山重要,有些突如其来的变故,暂且让旁人得些甜头罢了。” 谢奉之与谢林春同时望向李慕,看来李慕最在意的还是建州梁王姜宏两座矿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爬树 寝堂内的三人正谋划着事,从寝堂内出来的韦氏身边跟着与她一同出来的徐氏、执戟,站在门口的拢霜跟在最后,四人边下阶边闲话家常,执戟是个儿郎,妇人说话只能恭谦的附和客套,即便有说话的心思,也没能聊得起的话题,渐渐的只剩韦氏、徐氏和拢霜相谈。 韦氏握着徐氏手道:“徐妈妈,我这脸上的褶子还劳烦你了,女人嘛,就少不得在意这张脸。”说罢,松了手,从袖笼中拿出铜钱搁在徐氏刚来时的木托盘上,与盘中的菱形瓷罐碰出清脆的瓷器声。 言下之意徐氏再明白不过了,她让她想办法治好李慕眼睛,令她少添烦忧。 徐氏明白韦氏的意思,韦氏话中有话,她盯着木托盘上的铜钱,又瞧了韦氏和善的面庞,道:“老奴明白。” 韦氏笑道:“你先下去歇着吧。” 徐氏允诺,慢慢退去,韦氏看着徐氏的背影,对站在基台下的数名婢女道:“午时了,留几个去喊大郎、二娘子和三娘子,其余的去大厨将午食端出来吧,郎君与贵客也该饿了。” 婢女们承命离院,一时间,瑞和院内空荡的只剩韦氏、拢霜与执戟,韦氏蹲下身,反绾髻上的金钗流苏垂在额角,正与这花圃中盛放的牡丹一般雍雅,她摸着牡丹花浓浅次第细薄的花瓣,目光不由凝滞地在花蕊上,拢霜见状,问道:“夫人,您在想什么呢?” 韦氏也不转头看拢霜,继续道:“我在想大娘子,你在门外也能隐约听到些事吧?” 拢霜听得模糊,话里似乎提到李慕的眼睛有救,执戟对韦氏与拢霜的不避讳只是侧耳旁听,能让韦氏直言的大抵也是信得过的。 拢霜点头道:“听到了,只是听的不全。” 连拢霜都听不全,那站在基台下的婢女更听不见了,这话执戟放心了。 韦氏起身想说看见拢霜身畔的执戟,觉得要说的话不合适让执戟听,又压回腹中,她有意支开执戟,眸光在院中一扫,有一个人未来,她故意问拢霜道:“唉?这前头我让人去喊的灵均怎么还没到?到时大娘子走可要带着的。” 拢霜扶着韦氏的胳膊松了,行至院门处张望片刻,转头回韦氏跟前道:“估摸着又去哪里偷懒了,夫人,我去寻寻,待寻到仔细这些小蹄子的皮。”说罢,拢霜转身离去,就在这瞬间被韦氏拖住了。 韦氏对拢霜道:“我这身子头几个月最是不稳,跟前少不得人,但你一走万前后脚有什么事我这怎么好?” 这不还有一人吗? 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执戟在侧总没法袖手不管当睁眼瞎,遂自发说道:“夫人,左右这谢府我也常来路都熟,我乃下人,我去跑趟腿。” 韦氏不好意思的笑道:“辛苦你了” 执戟平日看的出李慕对谢林春的在意,对谢家的人也是少傲多谦,只能全说是应该的。 待执戟走后,院子只剩韦氏与拢霜,再无旁人,拢霜跟着韦氏行至花圃边的水桶边,桶中有整整一桶水,桶边搁着浇花勺,韦氏常常亲自浇养这些牡丹和五年前亲自喂养的鸽子一样。 韦氏拿了浇花勺,又蹲下身,舀了一勺水缓缓倒入牡丹花圃中,水入了土,转瞬即渗入更深的壤下,韦氏手中的动作不停,对拢霜道:“你前头问我在想何事,对吗?”拢霜道是,韦氏继续说:“我在想,虽然二郎这眼睛能好我心里头高兴,可商王府富贵,但往后的日子太长了,每天都在防这防那的,我不想大娘子活的这么累,和我前半辈子似的。” 拢霜听韦氏提及自己的前半生,觉得幼时其实都还好,父疼母慈,只是父亡后被自己亲兄长因食五石散给毁了,卖给赵二就开始了不幸,拢霜总觉得韦氏对谢林春太过紧张,加之怀了身子便更加多虑,便安慰韦氏道:“夫人,都过去的事,你也不要瞎操心,嫁哪户人家不要累的?天底下哪有不累的人家?都为了争手里头那点小利,与其如此还不如三年孝期一到嫁给二郡王,至少眼珠子里只有大娘子,再说大娘子有谢家,她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性子。” 拢霜正劝着,寝堂的门开了,谢林春扶着李慕,跟着谢奉之从里头出来了,三人下了基台,走到韦氏跟前,韦氏拿着空的浇花勺起身笑道:“可都谈妥了?” 谢奉之点点头,看着韦氏手中的浇花勺,抢过来对韦氏道:“有身子的人就别做这事了。” 拢霜拿过韦氏手中浇花勺搁回木桶边,转身又要去扶韦氏,被谢奉之轻飘飘的神色给逼回去,拢霜憋着笑识趣的站在一侧,让谢奉之自己去扶着韦氏。 这一切不止拢霜看在眼中,谢林春也看在眼中,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父亲,除了她私底下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纸老虎,原来也有这么柔软的一面,她不禁想起生母。 谢林春虽然觉得韦氏与亲生母亲无异,心底仍会拿韦氏与小钱氏做比较,这仅仅只敢存在心中。 一声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瑞和院内的温馨,小婢跑着进来,喘着大气说道:“夫人,三娘子爬树上下不来了。”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韦氏甩开谢奉之的手上前,与谢奉之齐声问道:“哪颗树?” 小婢道:“就是小花园边的那颗老槐树。” 小花园边的老槐树? 谢林春记得那颗槐树又高,视野又好,能瞧见整个谢府,自己幼时常爬,当时觉得自己可能耐了,不会出事,哪知竟因脚滑真的从上头摔下来,所幸被下头的家仆救了,只是可惜了那个家仆的手为了抱她而生生折了,至此再无法干重活,韦氏吓的自责了许久。 谢林春不敢再往下想,丢下李慕一人提裙便直往老槐树那赶,李慕出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只能听着大伙心急火燎离去的脚步声,似乎所做的事都是一种多余,所幸这只是暂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儿女情 小花园边上的老槐树上开满了飘着暗香的白色槐花,槐树上有一双穿着丝履的小脚,不停的微微地在树上探索最安全最舒适的那方寸之地,湘妃色的裙裾随着双脚细微的动作频动。 筱春紧紧抱着树枝缚发的丝绳垂挂在白胖的小脸上,她抻着梳着垂髻的小脑袋往下瞧那些紧张的目光,那些婢女家人在她眼中变小了,她变的比她们高,比任何人都高,只是从高过度到低的距离感令她的心像抽空了似的,她被这种兴奋且害怕的情绪所笼罩着,纵然自己的后背已吓得有一层细薄的汗。 下人们围着槐树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树上的筱春,哪怕一个看似脚底不经意的动作,都能吓得她们伸手去接,有几个下人那伸着的手就不曾放下,只能对筱春说道:“三娘子,别怕,你呆着别动,有人去寻夫人了,你再坚持下。” 去喊阿娘了? 筱春小嘴一嘟,对下面的下人道:“我才上来呢,你们自己说的长姐也上来过,上头的风景可好了,我也想瞧瞧,这儿的东西我看腻了。” 下头的两个年纪大的婢女相互对视一眼,心里暗恨自己多嘴,不经意的举动愣是把人给说上去了,遂对筱春道:“三娘子,我们瞎说的。” 瞎说? 筱春是不信的,她将头撇过一边,望向远处西市内的高塔,高塔有三层,最高一层开着窗扉,似乎还站着个人朝这边看,看轮廓的样子似乎是个男人。 筱春五岁的稚童自然不会与大人似的想那么多,眸光慢慢转向自家的小花园,她眼中的小花园像是如韦氏屋中名画一般,红艳绿浓,蝶舞蜂忙,假石卵道,小桥肥鲤,还有男女坐在假石上看书,女子穿着藕荷色交领襦裙坐着,男子穿着缥色圆领胯袍站在女子身后,时不时屈腰指书,阳光如散碎的金箔落在女子的螺髻上,又如珍珠由女子的螺髻上滚过,停在男子点书的指尖。 真好看!比那些牢什子的画生动多了。 筱春对这俩人她太熟悉了,她抱着树枝,对着小花园的方向大喊道:“二姐,长兄。” 这稚嫩无意的声音像把刀,不仅提醒了已赶到且离筱春不远处的谢奉之、韦氏与谢林春,更隔断挽春与照安难得的亲近。 挽春与照安朝声源望去,他俩眯眼瞧见筱春对着他们挥手,那个槐树的高度他俩都心知肚明,两人心一下揪了起来,挽春手中的书哗啦砸在了地上,照安脸黑的与锅底似的,朝着槐树的方向叉腰指向槐树方向,厉声吼道:“你给我下来。” 挽春看筱春身子微微有些摇晃,急得眼泪决堤似的簌簌而下,朝谢照安道:“兄长,你别吓着筱春。”转而对谢筱春喊道:“筱春,别怕,二姐与兄长来了,你......” 话未所完,身侧急性子的谢照安哪里还听得了挽春对筱春的喊话,牵住挽春的手就是飞奔,十岁的照安比同是十岁的挽春高出一个头,故而步子迈的也比挽春大,狂奔而去。 挽春险些被谢照安的声音给吓得从上头跌落下去,所幸紧紧的抱着树干,那瞬间她吓额上出了豆大的汗珠,却愈加兴奋,她在树上兴致勃勃昂头看着那头谢照安与谢挽春朝这边奔来,这边忽然飞上来的步摇金钗系着披帛的一端在旁边的粗壮的树枝缠绕成蛇。 这金钗是阿娘的,难道阿娘也会爬树? 筱春探头朝下头望去,还未看清来人,那人就拽着披帛翻身上来,待来人站稳,她定睛一看,不是自以为的阿娘,而是长姐谢林春。 谢林春抓着树干稳稳的站在树上,看着满树的槐花,一手拽住披帛,一手攥紧筱春抱着的树枝,屈膝蹲下对筱春冷冷地说道:“上来,长姐背你下去。” 筱春想想都觉得过眼瘾了,是该下去了,况且谢林春的脸色差到极点了,她不敢再任性了,真把这长姐脾气点着了是要揍人的,筱春想起上次自己在商王府姑母的院子因说下作话被谢林春狠狠揍了屁股,是真疼,她摸摸自己的屁股,怵的浑身一颤,乖乖攀上了谢林春的脊背,小胖手圈着她的脖子。 谢林春单手反向抱着筱春后背,想着这树这么高,她若是再上去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与其如此,倒不如...... 谢林春扯扯那根披帛,牢固的很,她利落的下树,起先是慢慢下去,眼看快落地了,但看着还是有些怕人,双脚对着树干便是一蹬,这一蹬脚震的树上带着暗香的槐花纷纷落下,似下了一场槐花雨,落了两人及树下尖叫的婢女满头槐花,及一身槐香。 谢林春手不离披帛,只是微微松了,却大大提高了降落的速度,风声就在耳畔呼啸而过,甚至能感受风向下的方向,发丝被风向直往脸上贴,这样的速度,这样的离心力,最后还是逼得她身后的谢筱春吓哭,下头的众人吓的尖叫。 并非谢林春心狠,而是没害怕怎知生命珍贵。 打铁要趁热,谢林春顺势问道:“还爬吗?” 筱春转头眼看就要接近夯土的地面,在树上的兴奋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害怕恐惧,她满脸眼泪,连连对谢林春道:“长姐,筱春再也不敢了。” 知道求饶就是还不是傻胆大。 谢林春忽然拽紧披帛,速度骤然停止,谢林春继续慢慢下去,顺利的下了树,两人一下树,婢女们就帮着拍去姊妹俩身上的槐花,韦氏与谢奉之赶忙上前对着筱春左右一看,见没什么事,韦氏便对筱春厉声道:“太公家教,一百遍。” 筱春扯扯谢林春的裙子,可怜兮兮的小胖脸瞧着她,她知道韦氏最听谢林春的话,韦氏见状,道:“二百遍。” 谢林春将裙子扯回,并未出言替筱春向韦氏求情。 一来此事她觉得韦氏做的对,当稚童做错事,切不可有说软话的,不能让她觉得有依靠,那样只在害她而非爱她,再下次她还会再犯,前头自己吓筱春也是故意要在筱春心里扎下不是所有的胆大皆是好事。 其次,这谢府虽然韦氏很多会征求她的意见,但她终归是谢府的主母,这么多下人在呢,她是继女,此事上不可驳了她的面子。 筱春看了一圈没人给她求情,只能垂头跟着婢女回自己院中,谢林春越过韦氏与谢奉之瞧见照安牵着挽春的手,煞白着脸喘着大气,极力忍着咳嗽。 谢林春的目光由两人的面庞到牵着的手,再看谢照安与挽春,两人都意识到什么,如避瘟疫似的倏地撒开,谢林春静静的盯着两人的神情,时间似乎静止在这一刻。 也不何时小花园飞来一只蝴蝶停在谢林春的螺髻上,须臾片刻,蝴蝶飞走了,飞向西市一座高塔三楼的窗扉边穿着锦缎胯袍,柳叶眼,细白俊美的少年手上,少年望向谢府的老槐树,道:“蝶穿香槐救小童,好长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回府 众人回了瑞和院,寝堂内已备好午食,主人未至,客不可先食,灵均与执戟在院中陪着李慕,韦氏与谢奉之踏入院中见李慕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因筱春之事而把李慕忘在瑞和院内,谢奉之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来者是客,哪怕与谢家关系交好。 李慕未听见活泛话多的筱春的声音,问谢奉之道:“筱春人没事吧?人呢?” 谢奉之摸摸胡子,对李慕道:“无妨,回去抄太公家教去了。” 这谢家管教稚子,李慕不好多言,也只点头,两人互相以手为引进寝堂用午食。 午食过后,谢林春便要与李慕和执戟回商王府,众人站在谢府门口,马车就在门前。 谢林春带着灵均跟着谢奉之与韦氏一直在想着挽春与照安之间牵着的手,一时间竟失了神,连挽春低唤她也未听见,直到挽住谢林春的胳膊,谢林春方才回过神,盯着挽春笑意盈盈的俏脸,想着如今挽春与照安都还小,不懂儿女情长,昨日半夜她问过挽春,只是被拢霜打断了。 并非谢林春心狠要拆散,若挽春不姓谢,小儿女的情事自然可以水到渠成,但挽春姓谢,府里的下人都只知道他俩是亲兄妹,不知挽春是并非谢氏女,传出去这可是兄妹乱伦,这让以后姊妹兄弟如何嫁人娶妻,她在意挽春,但也在意筱春,更在意府中所有人,所有家人。 无论出何办法,也逃不过下人眼睛,韦氏不是姑母谢氏狠得下心,能杀止流言。 于其如此,不如在有萌生念头时便动手斩掉,或许当时会疼,时间久了便忘了。 谢林春瞧韦氏走在前头,临时起意,拂开挽春的手,几步上前攀上韦氏的胳膊撒娇道:“母亲,我在商王府好无趣,想让挽春陪着,可否让其与我一同回商王府?” 一同回商王府? 韦氏、谢奉之与李慕心里一阵嘀咕,好端端的如何想到这出? 谢照安微微侧头以眼尾偷偷地瞥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挽春,挽春抬头回望向他,片刻又垂头躲开他的眼神,不与他对视,他俩都明白谢林春的用意。 站在最前头的韦氏觉得谢林春的提议有些突然,转头眸光越过谢照安,欲问挽春的意思,话还未出口,就见挽春与照安对视的这幕,忽然明白谢林春突然的提议,原本想让挽春自行决定变作坚定必须,她对挽春慈爱的笑道:“去吧,你长姐平日独自呆在商王府,也没个说话人。” 挽春素来胆小顺从,不敢推拒,只能点头对韦氏道:“是,阿娘” 韦氏点头,转而对夏悠说道:“明日你回来一趟,将挽春的衣裳首饰拿些去。” 夏悠允诺,谢林春带着灵均扶着李慕先上了马车,挽春领着夏悠跟着执戟后上了马车,临走前那转头回望像是看着全府一眼,可在她眼中只是独独瞧了与他对视的照安一眼,便钻进车中。 随着车夫赶马声骤起,马车一路向东而去,四角车檐的赤红色流苏络子随着马儿小跑的风竟飞起来。 挽春撩开车帘的一方小角,又偷偷回望了照安一眼,她瞧见谢府门前所有人都进去了,只有谢照安还在原地伸着脖子望着,直到谢奉之喊,方才进去。 罢了,罢了,多看那几眼,也不是往后都不回来了。 挽春放下帘子,执戟坐去了外头,马车内就俩人与贴身婢女及李慕,整个车内所有人都瞧出挽春对照安的不舍,只有李慕这个瞎子看不见,但能察觉周遭的氛围,虽不知有何事,也只能跟着闷声不响。 谢林春见挽春水汪汪的眼神中尽是不舍,想着逗她开心,便对挽春道:“今日我还向郡王妃替你告了假,看来是白说了,郡王妃还想你来着。” 挽春听到谢林春说姜显荣想她,原本失落的神色变得渐渐明亮,转而低头笑起来,这挽春一笑,马车内的气氛忽然就好了,夏悠故意东扯一句,灵均配合着西拉一句,不消片刻,气氛便活跃起来,李慕也时不时插上几句嘴,忽然又觉得他一男儿郎,混女郎堆里东家长西家短的似乎有那么些不妥,甚至是荒唐,可又觉得这才是日子,欢声笑语。 马车停在商王府门口,车夫从马车后端来矮凳搁在马车边,从人踩着矮凳缓缓下车,进了王府。 众人走到数条分叉的鹅卵石的大路,其中有一条是通往李慕的清风院,一条是通往谢氏的寝院。 谢林春搀着李慕,望向那条对他道:“你先院中去,我带挽春去趟姑母那儿。”转而看向后头的执戟,执戟为仆,自然明白谢林春的这一个眼神,上前接了谢林春的班,道:“谢娘子,我来吧。” 谢林春脱开了李慕的胳膊换做执戟伸手搀扶,各自回院,谢氏的寝院边围种了一圈绿竹,前头还有一条分岔的卵石小径。 谢林春与挽春并肩而行,刚行至谢氏的寝院边的院墙,似乎听见有窦晋的声音还有谢氏的声音,言语间似乎相谈甚欢,说什么并未听清,片刻就听见脚步声由内院出来。 谢林春上前的脚步突然停住,将所有人及挽春赶进竹间,挽春、灵均与夏悠见状不明所以,两个婢女自然不会多问,只有挽春压低了声音轻问谢林春道:“长姐,怎么了?” 谢林春轻蔑的瞥瞥嘴,对挽春道:“畜与人不可同处,以免染了畜的气味。” 挽春对窦晋印象并不深,只是在李慕的接风宴上见过一面,样子是鼎好的,不过最让人不忘的还是从喉间那不阴不阳声音。 可长姐为何要说窦晋是畜呢? 挽春正想着,窦晋便从院中出来,一袭小团窠圆领袍衫,身后还跟着个小厮,脑子里想着旁事,并未注意竹间的人,他忽然转头,对小厮道:“该做的还是得做,别枉费了本世子与五娘子看中你。” 真是身子好透了,又想松松骨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蜀锦 谢林春从竹间出来,挽春与灵均、夏悠跟着出来,四人伸长脖子瞧窦晋带着小厮走远,修长的身影渐渐隐没在翠竹秾绿中。 挽春拍拍前头跟着谢林春钻进院墙边的竹林时不慎沾染的墙灰,这刚一抬头,就瞧见谢林春凤目微眯盯着窦晋远去的方向,手中的帕子看似稀松平常的捏着,小指微微颤动,若非不是自家姐妹,断是看不出的,她太了解谢林春了,越是恨之入骨的人,越是平静如水。 长姐为何如此恨这窦晋? 挽春想不到理由,便上前挽住谢林春的手臂,笑问道:“长姐,你怎么了?” 谢林春回过神,理理美人尖上的虚发,拽着挽春的手臂道:“没怎么。” 挽春见谢林春不愿说,便不再问,怕问出个好歹,伤了姊妹情分。 四人迈入寝院,见婢女仆童都在院内忙活各自的活,独独不见谢氏,想来也是进了寝堂,便迈步上了基台,抬脚入室。 此时,茱萸正递给谢氏湿漉漉的菱纹锦缎料子,谢氏刚要接过料子,便听见谢林春带着挽春及各自贴身女婢进门,遂对谢林春与挽春道:“你来的正好,正要与你说,你那院子屋五日后踏青三娘子身子不适去不了。” 期间谢林春一直不语,眼睛只在看谢氏对窦晋的态度,还好谢氏及时纠正自己的立场与想法,知道先有窦晋帮李承与她便是对立自不必说,后又有云乐楼与姜宏之事他也在其中有牵扯,最最重要的还是窦晋为人做事不干不净,留尾拖后,毫无自保推卸的能力。 这样的人,才是麻烦的开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九章:百济院(1) 翌日一早,丽日暖阳,惠风和畅,谢林春每日有早起练刀温书的习惯,样样不落,直到灵均陪着夏悠回谢府给挽春拿衣裳,挽春如常去了苍涛院的姜显荣处读书这才算得了空,整个寝院内仅有一众洒扫与侍花弄草的女婢和谢林春。 花圃边,谢林春凤目游离,看似赏花,又非专注似在思索事情。 这窦晋的小主意在五日后,且先放着,现在最紧要的还是这王府的大夫,这大夫医术了得,把柄难抓,她不想让人才流失。 书中言,人必有短,这大夫的短处贪财无德,李庸的大忌乃是忠孝。 是时候去趟商王府的百济院了。 谢林春离开自己的寝院,并未令婢女随行,独自行过百花廊庑,红浓浅翠,少顷便站在商王府的西北角百济院门匾下,她推门而入,放眼望去此院与普通院子并无区别,耳室偏堂,院内寝堂门紧闭,基台上搁着药碾子,院中规矩的排着数只三角晒药架子,每只晒药架子统共三层,每层上放着盛着草药的青竹匾,侍药童三三两两的在拨弄晒药架子内的新鲜药草,间或上基台碾药。 侍药童见来人,细细打量,见来人一身柿蒂纹交领襦裙,雾云蝉鬓,螺髻两侧各簪着卷草纹银钗,迎上前问道:“敢问小娘子是哪院的?” 谢林春微微俯身,笑道:“我是客院的,敢问韩大夫可在?” 客院的也定是显贵人家,不然也不会相邀来做客。 侍药童瞧了眼紧闭的寝门,客套的说道:“韩大夫在里头正给翠院的来取药。” 药?是安胎药吧。 谢林春不用想都明白云雀这身份又加之有孕断不会来取安胎药的,来的人应是贴身侍婢小翠。 遇见她的事可不能透给云雀才好。 寝院门发出厚重的开门声,谢林春瞧见小翠与韩大夫齐齐从里头出来,小翠手里头拿着药包,边走边客套寒暄,原本轻快的样子在见着谢林春后变的凝重且带着怯意谨慎。 谢林春眸光由小翠身上掠过停在韩大夫身上,在谢林春眼中他不过是个约而立之年,头戴软幞,脑后的二带飘至胸前的圆领皂布袍子上的大夫,这一身打扮怎么也不像是个贪财无德之人。 与小翠一同出来的韩大夫也瞧见了谢林春,这谢林春在李庸咳症之时与他有几面之缘,仅知谢林春是谢氏的侄女,李慕的未婚妻子,谢氏与李慕都看重她,谢氏又掌管商王府中馈,深得商王李庸之宠,对于谢林春乍然到访有些措手不及,心下生惑,一般都是茱萸来请的,这次为何谢林春来? 韩大夫赶忙从基台上下来,将挂在胸前的二带拢到脑后,对谢林春作揖,道:“谢娘子,可是王爷咳症又凶了?” 谢林春不慌不忙,也不回答韩大夫,只是回敬韩大夫一个女儿礼后,径自走向小翠,她记得自己荷包中有两个是先皇年号的铜钱,便将两个圆形方孔的铜钱交叠着搁在小翠手中,对她道:“前些日子我身上没零散铜钱,巧遇见了林姨娘给了我,正好碰见你,劳烦你帮我还给她吧。” 这百济院的不知道宅外的情况,小翠可不会不知,谢林春可死都不会与云雀搭上分毫关系,这么说是何意? 小翠看着掌心中被谢林春叠好的铜钱,这铜钱上有棠棣二字,上头的钱盖住了下头一半的钱,露出棣字,这么叠着看她彻底明白了,她心中微怵,想起那日在院中谢氏说的警语,虽然现在二郡王瞎了,当家理事依旧是谢氏,她在这府中两边都不敢得罪,倏地便明白了谢林春的意思,回了谢林春一句道:“是,谢娘子,这是婢子的本分。” 本分此语,或可对谢氏,或可对林姨娘,现今只能对谢氏。 小翠收了钱抱着药包直奔后厨而去,片刻不敢多留,谢林春转身朝韩大夫笑道:“瞧我光顾着私事,放了正事,并非王爷咳疾又凶了,是姑母” 韩大夫捻了捻胡须,道:“谢姨娘怎么了?” 谢林春左右一瞧,尴尬的说道:“这……是女子之事。” 韩大夫一听,便明了了,以手为引,将其匆匆请上寝堂,谢林春跟着韩大夫进了寝堂,前脚踏进寝堂扑面而来的是药草香,正对门是一面偌大如墙的草药柜,柜中又有无数小柜,每个小柜上用朱笔写着草药的名字,这草药柜前还置着立柜,这么大的一个寝堂只有那角落上的榻是他的物件。 韩大夫将谢林春请进寝堂,自顾扭头背着谢林春收拾药箱,任谢林春在寝堂内张望。 原来大夫的住所是这样的,满室暗香,只是不知这暗香可能让人安心否? 谢林春踱步行至立柜前,这柜上头搁着往日需要用的捣药罐与杵和一些瓶瓶罐罐,乍一瞧并无甚漏洞,正准备看看其他地方,便瞧见被一个青花瓷瓶下垫着的一本帐册,她抽出压着的册子,册子中夹着纸,上头写着都是一些要从引子药铺买的药草,有些用朱笔划了横,有些则没有,应是东西还未到。 忽然,川贝母三字映入谢林春的眼帘,这是被朱笔划去的,应是到货的,她记得这是止咳的,这药她熟悉,谢照安常用的。 既然东西已到货就能找出这其中的玄机,谢林春如是想。 那头韩大夫收拾好东西,边背上药箱旋身看去,边问谢林春道:“谢姨娘近日有何……” 韩大夫当瞧见谢林春在翻自己的账册,登时,满脸煞白,呆若木鸡,连肩上的药箱带子滑落下去都未曾察觉,直到笨重的木箱咚的一声沉沉的砸在铺着簟席的地上,里头的针灸袋与笔墨纸砚尽数散落满地,方才回过神。 谢林春闻声抬眼望向韩大夫,她伸出食指竖在唇中央做了个噤声,笑意盈盈,这笑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韩大夫汗毛倒竖,疾步行至门口,见外头的侍药童依旧忙碌着晒药的事,并未因自己发出的声响而惊动他们,便速速关上寝堂的门。 他这关上门不算,还要再在门上落个闩,方才安心的吁了口气,对着门用袖子擦了擦额角鼻下,原本慈善的目光透着冷漠,他沉着眼睑,压低着声,阴郁的问谢林春道:“你到底是来做甚的?” 谢林春放下手中噤声的动作,看着下首的矮案,道:“韩大夫,坐。” 此话落罢,谢林春便已反客为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十章:百济院(二) “韩大夫,坐。” 谢林春伸臂而邀,诚恳地请韩大夫落座,这般态度,韩大夫并非而不惧,只是少了份先前的紧张畏惧,静下心来思忖如若谢林春真想生事端也不会独自来寻,想着被一个十三岁小娘子面前唬的失态了,恼羞成怒,依旧压着声,低吼道:“谢娘子,有话直说。” 语毕,韩大夫径自走去向前砸在地上的药箱边,缓缓蹲下,故意慢条斯理地起药箱来,时不时拿眼角瞥向谢林春,欲观其态。 谢林春见状也不恼,更未从立柜边下去,而是又望了一眼这寝堂,道:“韩大夫,我们好好说,我等你。” 她等他,此言她虽放低了身份,这行动却依旧分毫不让,不然,谢林春这会儿早从立柜后下来讨好他帮他收拾药箱了。 如此她有几成把握? 韩大夫吃不准,手中的动作不自觉的快了起来,他将收拾好的药箱搁到角落,左右想着总是要摊牌的,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 他怎能如此蠢钝! 这谢娘子有备而来除了为了二郡王双眼之事,还能为甚?现下也只有此事是府中大事! 这局,他占优势,该慌张讨好的应该是她! 寝堂内,仅有谢林春与韩大夫,韩大夫一改先前的慌张忙乱,端着老先生的姿态,如泰山般端直着身子跪坐于案边,案上放着小翠来时命伺药童上的茶水,与两只青花瓷的小杯,一只空杯,一只满杯,空杯上沾了女儿家赤色的口脂,满杯的那只还冒着热气。 立柜后的谢林春见状拿着账册,方才下去,与韩大夫相对而坐,韩大夫将满杯的水杯递至唇边,吹了吹上头的热气,轻轻呷了口水,握着水杯云淡风轻地说道:“二郡王之眼没救了。” 没救?诓骗旁人兴许还行,诓骗她?行不通的。 谢林春不答,笑着翻开账册的其中一页,递给韩大夫,指尖点着上头川贝母这三个字,旁边写着十两十二贯五百钱,道:“韩大夫,说也巧我有个弟弟,累年久咳,身体欠安,常年药不离身,药中也常用此药,可是您这药价?” 她应是来提二郡王之事,怎么提起这药价来了? 提起这韩大夫心内一抖,握着的水杯中起了微不可见的波澜,面上又极是平静,笑道:“谢娘子您幽居深宅,双耳不闻窗外事,自是不懂我也不怪您,您有所不知,这川贝母,只长在蜀地高山,雾障松林之中,及其名贵。这十二贯五百文才十两货真不贵。” 谢林春笑笑,静静的看着韩大夫放下青花瓷水杯夸夸奇谈,将东西二市的所有引子药铺的好坏与价钱统统说了一遍,却独独疏漏了谢府常才买的那家引子药铺。 谢林春前世爱跑闹,不爱读书,常带着云雀偷溜出谢府去东西二市胡闹撒欢,故而对东西二市的铺面甚是熟悉,哪怕府中人来寻她,只要随意一躲,那些家丁便遍寻不着,即便不知二市中引子药铺的价钱与材质,但至少知道有多少家引子药铺,今生又因有与弟弟有修好之意,故而闲谈之际才提及府中的药与价钱出自哪家引子药铺。 谢林春等了半晌,待韩大夫说完,方才开口道:“韩大夫可是说完了?未有疏漏的?” 韩大夫喝完水,并未想饮,但是想又想让谢林春来求他,令局势扭转,故意干咳数声,挺胸且自信地说道:“已尽。” 谢林春看着韩大夫的行动便知晓其中奥妙,从一侧拿起青花水壶,给其斟水,她看着从壶嘴细而流出的水,道:“东市左侧第五间引子药铺中十两川贝母仅要十贯钱,是二坊间口碑最好的,您看看这账册上您最早便是由那儿买的,后来为何换了别家?” 韩大夫对谢林春谦卑的态度甚是满意,商贾之女,本该如此,他答的有些飘飘然,又话中有话地说道:“不识抬举的终归没后福。” 这话再明白不过了,里头有猫腻。 谢林春原本不敢肯定因他的态度与骄言傲语越发坚定,此人在引子药铺与王府采买之间周旋,她停下斟了一半的水,将茶壶重重地搁置一边,起身拉着脸,冷冷地说道:“韩大夫,我还有事,先回了。” 谢林春突然的要回去令韩大夫摸不着头脑,瞧了眼斟了一半的水,想着膝已近屈,怎可令其再直,这好不容易扭转的局势,如此罢手,实不甘心,遂起身急问道:“谢娘子去何处?” 此话一出,韩大夫已彻底输了。 谢林春停下迈出去的脚步,斩钉截铁地转身对韩大夫说道:“当然是去姑母那儿揭发你吃回饷而不上交。” 她怎知自己吃回饷? 韩大夫听其言自然而然的以为谢林春早在暗中调查他,又吃不准她手里头有多少证据,只想留着点客气,慢慢套她话,看看她掌握了多少证据,遂对谢林春换了张脸,对谢林春笑道:“谢娘子先坐,咱们有话好说。” 既然给了她台阶下,那么她怎可辜负? 谢林春复又坐回原处,伸手要给仅有半杯水的杯中重添热水,现在的韩大夫欲知细节哪敢再让她为其斟茶倒水,忙讨好的伸手欲自己斟,见谢林春拿着壶的手有意躲开,韩大夫手停在半空,尴尬的说道:“哪有客给主沏茶的道理,谢娘子,我来我来。” 既然别人让她三分,那自己也要给她三分脸面。 谢林春恭敬地说道:“韩大夫此言差矣,百济院可没有主,这商王府只有王爷是主,其余人或门客或仆婢,不过,韩大夫是长辈,我是幼辈,给您沏茶是我份内之事,我甚荣幸。” 这话既打了韩大夫的脸让其明白这府中倚仗的是谁,又给他递了颗甜枣示个好。 谢林春边斟水边抬眸看了韩大夫一眼,见他欲要言语,抢先截了他的话说道:“韩大夫,其实姑母掌家怎会不知你其中玄妙,只是没人捅破,她也便当个半瞎子罢了,她计较的是你对王爷的忠,而非这些蝇头小利,你觉的呢?” 这当头一语惊醒梦中人,韩大夫看着案上的账册谢氏那也有一份,谢氏怎会不知呢?真是糊涂!太糊涂! 这一说,韩大夫面色微红,暗自羞愧,原本想套谢林春的话也全然没了意义。 谢林春说道:“你回饷可尽收,但我也想请韩大夫一事,二郡王的眼睛,还望韩大夫上心医治。”说时她将“上心”二字说重了些许,令韩大夫一听便明白,他的诊断其中有诈。 韩大夫期间换了数个不同的坐姿,眸光也不似先前沉稳,他不敢直说李慕的眼睛还是有救的,他怕得罪其他人,对谢林春道:“不是我不愿医,而是……” “而是怕郡王,我说的可对?”打铁要趁热,谢林春接了韩大夫未言明之意,又继续道:“我且与你分析,其一,我不管郡王许你如何好处,您别忘了我之前所说,贪财可以,人无完人,但是不忠便是王爷的大忌,若此事真捅将出去连带着王爷前段时间的咳疾也能一并拉将出来,到时,说不定还能牵扯出二郡王眼疾之事,到时郡王一定将所有责任推诿于你,王爷就算知道与郡王有关,为了兄弟不作睨墙之恨,首先拿人开刀的便是您,罪名嘛自是不忠及搅弄府中风云。其二,你虽为大夫,在这王府中穿梭,也大抵知道王府的境况,论打仗和治突国的游牧兵只有二郡王在行,少了他对你又有何好处,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收拾包袱去了别家,还有主家能像商王府一样慷慨不计,当睁眼瞎的吗?其三,那日给林姨娘看诊安胎,您也有所听说,郡王待正妻不善,您还指望待您有多好?所以,如何进退,还望韩大夫多费心思量。” 韩大夫被谢林春说的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来回跺步,她虽然说中了一半,但这一半也能令其心惊胆寒,纵然他有办法全说李庸咳疾长久是因他身体虚推搪过去,可二郡王的眼疾可推搪不过去,到时不论如何都要被坐实罪名,以防兄弟睨墙。 谢林春见韩大夫急火上头,如此良机,她又在他心上添了把新柴,她恭敬的起身道:“韩大夫,我先行回去,待你想透彻了我再来。” 说罢,转身离去,等着冒火的大夫来留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十一章:鸟鸣如雉 谢林春望着温暖的日头斜照进雕花的门牗上,足尖丝履已触碰到门槛边,只要她一打开门,从这百济院出去,可就没这般好说话了,这点韩大夫也明了。 谢娘子请留步!” 韩大夫的声音从身后及时响起,谢林春背对着韩大夫,唇角不自觉的往上扬,勾起层层笑意。 她还是赢了,在这角逐下。 谢林春转身佯作左右不知事,道:“韩大夫找我可还有事?” 韩大夫负手而立,眸光流转,朝谢林春望去,道:“我若帮你,你可解我性命之忧?” 谢林春自负的挑眉,道:“可解,我还能在令你立一大功,如何?但你得先治好二郡王的眼睛。” 先治好李慕的眼睛?万一谢林春过河拆桥如何是好? 韩大夫静了片刻,细细去想,他没有选择的余地,除了骗自己去相信谢林春,便再无出路,要怪只能怪当初为了李承提的蝇头小利,而昏了脑子,去做这劳什子的事,不然,也不会被个小丫头捏住把柄,进退两难。 韩大夫道:“明日你让执戟来取药,药罐上绘有长生花,你们大可安心。” 安心? 世上最能令人安心的便是白纸黑字,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谢林春又说道:“韩大夫,您开张方子于我吧。” 给了药还要开方子?明摆着不信他,转念想,她都知道自己在药的用量上下手脚,如何能信他? 得,没辙,折在这小丫头手里头了。 韩大夫上了立柜,从大笔一挥,拿起写满字的纸,轻轻一吹,待墨干后,道:“拿去吧。” 谢林春三两步上前,也不先接着药方,而是静静的伏跪下去,郑重的做了个跪拜礼。 韩大夫被谢林春如此大礼弄得一惊,指尖微松,药方如绢帕似的轻飘飘的落在谢林春跟前,谢林春起身收好药方塞进袖中,又伏身再拜,道:“多谢韩大夫相帮之恩。” 这何来恩惠一说,不过各取所需,不过这小娘子谦卑慈善也是难得,她越是如此谦逊,他倒越是显的自己鄙薄少德了,那点仅有的良心被悄悄点燃。 韩大夫自问行医数十载即便医术精湛,但医德尚欠,饶是如此,也从未有愧疚之心,如今却被一个大礼而令自己心怀有愧,他赶忙下去扶起谢林春,道:“谢娘子快快请起,这样大礼,我可担待不得。” 谢林春觉得自己的行为打到了韩大夫的心中柔软,起身说道:“韩大夫,担得,担得。” 两人互相推辞着,这两厢往来,气氛便好了起来,二人卸栓开门,出了寝堂,韩大夫将谢林春送出了百济院。 谢林春离开百济院看已近正午,回去也是回客院中用午食,挽春应该在姜显荣处用午食。 事情落实,似乎就百无聊赖起来。 谢林春想找李凝,又觉着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李慕瞎了,整个府中的气氛都不甚好,她还心无旁骛的寻人嬉闹不甚妥当,万一被好事之人瞧出破绽就功亏一篑了。 还得找隔壁院的李慕去装死讨。 清风院内,仆婢低着头在院内各自做活,有的在檐下喂名鸟,有的在修花侍草,院内槐树遮阳,熏风袭人。 养伤在身的李慕闲来无事坐在院中的熏笼上听着这些名鸟短促娇柔的叫声,撅着嘴学着纨绔子弟逗鸟时发出有韵味的声音,那声音闲适悠哉的很。 李慕试图从喉间发出“啾啾”声,半晌又觉得自己这声不正,又改成“秋秋”,后来,鸟叫从李慕口中出来竟成了“叽叽”声,全程只有他一个在专注于自己学鸟鸣的执着中,殊不知此刻执戟与各仆婢手下不停,低头憋笑憋的满脸通红,又不敢扫了李慕的性子,一旦笑了,李慕又要虎着脸了。 执戟这算是明白世间忍字最难,特别是忍笑。 直到众人见谢林春提裙跨入院门时,方才觉脱身了,刚想行礼,就被她的禁声动作给打了回去,大伙憋着笑全作不知,各自忙碌。 只有涨红脸的执戟指指李慕,示意谢林春让她管管李慕这闲的发荒的毛病,谢林春点点头,提裙踮脚,轻缓上前,就近倚槐端详着李慕的傻德性,那一会儿一个的傻样子,与猴儿似的。 谢林春才不管这许多,拿纱帕捂着嘴,大笑出声。 这不笑还好,大伙都还勉强再忍忍,这谢林春带头一笑将所有人憋着的那股劲给泄了,弄得哄院大笑。 李慕学鸟叫的声音也因此伐然而止,大伙的笑声令他清醒,他有自知之明,旁人到无妨,只是想着自己的蠢样子定是被谢林春瞧去了,对她质问道:“你来做什么?回你的客院去。” 哟哟哟,恼羞成怒了,这才好玩。 谢林春摊手甩帕,任漏光疏阳落在她的睫毛上,满脸神采飞扬,她绕着李慕边走边调侃道:“我客院可没这清风院有趣,你看这院内又有鸟又有幼雉,多热闹啊,若再加百兽猛禽,就真成林子,到时这院子都可提弓行猎了。” 李慕不懂谢林春的话,反问道:“哪来的雉?” 谢林春将帕子绕上指尖数圈,道:“那声叽叽是谁叫的?我老远都听到了。” 李慕咂咂嘴,对执戟语重心长的说道:“执戟,我都与你说了,鸟不是这么叫的,你看看你叫的与雉似的,真真是个田舍汉。” 执戟一脸委屈,这明明就是李慕自己叫的。 谢林春抬眼瞧见那些名鸟上,转而对李慕道:“不过这鸟谁送的,红红绿绿的怪好看的,我记得昨日我回院还没的呢。” 提起这些鸟,李慕收了原先的玩笑,面色不见波澜,只是比之前正经了许多,道:“昨夜长兄命下仆送的,还让人来说,给我解闷去烦的。” 解闷去烦是幌子,来耀武扬威才是正经,做的出给自己亲弟弟使绊子,难道还真能被他诓骗成良兄善长吗? “长姐!快来帮我搭把手。” 挽春的喊声打破了刹那的寂静。 谢林春转过身子,看挽春手里头拖着一把古琴,她自幼身子纤瘦力微,满头满脑的全是汗,曲着腰晃晃悠悠地抱着紫檀木古琴的前头,后头拖在地上,身边也没个人搭把手。 谢林春记得夏悠回谢府给挽春拿东西后,她给挽春支过婢女去姜显荣处读书的,这人也不知去哪儿了。 谢林春眼看挽春就要因抬不动而砸到脚了,大步跑上前要去帮挽春,执戟人高步子大,抢先一步接过掉下的挽春手中的古琴,扛在肩上,立在一边对挽春道:“谢二娘子,你没事吧?” 挽春摇摇头,附身道谢,惹得向来为奴的执戟好生别扭。 谢林春到挽春跟前,由丝履到挽春的神情上打量,见没甚事,便问道:“早上拨去暂代夏悠的婢子呢?” 挽春咬着下唇摇头不语,双眼盯着鞋尖,谢林春见状,就明白了,心火蹭蹭往上冒,道:“你是二娘子,还能被个下人欺负了去?” 挽春嗫喏道:“长姐,罢了罢了,我也没怎样。” 还没怎样呐?非要这紫檀木的琴枕砸在脚上才肯说疼啊? 平时伶牙俐齿的谢林春被挽春气的差点厥过去,没哪个富贾家的娘子有她这么好相与的,不过她好相与不代表自己好相处。 谢林春将纱帕收好,从袖笼中拿出汗巾,给挽春拭汗,她忽然问道:“那郡王妃也不寻人帮你?那你过来怎么不叫路过的仆婢帮忙搭把手送来?” 挽春眼珠在眼眶中一转,想说的话又压回腹中,觉得在这商王府,还是长耳不长舌的好,便说道:“各院都有各院的忙,还是别麻烦旁人了,有自家长姐可以叨扰就行了。” 谢林春听到挽春的后半句,所有的气都化了,只有在一旁的李慕漫不经心的对谢林春说道:“你也别气,挽春就这性子,也不是一天能改的,再说现在都还能说些了,以往话更胆怯。” 这言下之意是她凶咯? 谢林春准备好的瞪眼无处施展,只有李慕暗自庆幸。 原来瞎子可以保持他在谢林春面前的刚直而不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十二章:乞儿大客 执戟扛着紫檀木的古琴跟着挽春与谢林春入了隔壁客院,客院中的仆婢见状,放下手里的活计纷纷上去帮执戟卸古琴,谢林春原本也不打算阻挠,倏地想起这是个好机遇,便对上来的婢女冷声阻止道:“你们尽可做好你们的活,这点小事我自会让执戟处理。” 婢女们看谢林春面色不好,面面相觑,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她,只敢允诺退去,不敢多问。 自从将挽春从谢府请来,便没意思让她住客院的偏室,更不舍得让她住耳室,就自作决定让挽春与她在一间屋子里睡,晚上睡不着还可以上对方的榻挤着睡。 挤着睡才好,感情好才挤着。 三人径直上了基台,迈入寝堂,这是执戟第一次踏进客院的寝堂,他是男子,若是大方去看女眷闺室怕恐有不妥,只是偷摸着瞧了眼,正门对着的是上首一面圆形的墙牖,紧贴着墙牖的是面绣有牡丹玉兰薄纱的大直屏,两花浓浅合宜,既无争艳斗韵之态,却又恰到好处的相融成画,屏前则放着香楠木的大书案。 执戟再往这下首两侧瞧去,两侧各相对放着两张矮食案,左侧食案后乃是绣有牡丹小直屏,右侧食案后则绣有玉兰的薄纱小直屏,两道直屏将中间隔成一个会客室,直屏后则成了起居室。 不过,这直屏…… 执戟又多扫了一眼,发现这三门直屏竟是一套的。 一个百花之王,一个花中君子,牡丹意富贵,玉兰谓崇德,两花相合,富贵崇德,富不失德,存德延富,这意境甚好。 一侧的谢林春与挽春环顾四周,食案太小搁不下,似乎只有上首那张香楠木的大书案可以暂且搁置下,谢林春便旋身对执戟道:“执戟,劳烦你将琴且先帮我搁那大书案上,待夏悠与灵均从谢府回来时再命人搁回琴架上。” 执戟忙回过神,领命行事,待放好后,谢林春与挽春端详了这紫檀木的古琴,琴是好琴,你爱吃让我带来的。” 特地给她吃的?挽春心思细腻,怕是要多想了。 谢林春微微侧目瞧挽春神色,暗淡失落,果是被她猜中了。 谢林春打开一瞧,纸内包着七八颗圆圆的东西,仔细一瞧,这东西挽春也喜欢,对身边的挽春故意说道:“是饧糖哎!你不也爱吃吗?原不是我爱吃,而是我们都爱吃。” 挽春笑着拿了一块塞入口中,既然谢林春这么说,她也全骗自己韦氏是给她俩吃的,阿娘还是想着她的。 挽春收下自己长姐好意拥护。 谢林春与挽春吃着饧糖,自然不能少了灵均与夏悠,灵均倒是分到了,就是夏悠还在忙着没空吃,三人从兰花薄纱小直屏望去,夏悠正在支琴架,从她踏进寝堂那刻起挽春与谢林春都瞧出夏悠换了套衣裳,神色如常,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谢林春含着饧糖,歪着头笑调侃夏悠道:“我说夏悠小娘子,你这到底是去谢府帮二娘子拿东西,还是去找郎君幽会去了?要不我去求母亲把你许给你心仪的小郎君?” 提起换衣裳,夏悠就一肚子火,又不好朝谢林春直发脾气,将琴架狠狠一搁,那响声震的外院仆婢的纷纷往寝堂内瞧,听里头没了声响,又自顾低头洒扫, 夏悠想着还不解气,坐在挽春的榻上边叠衣裳边自己嘟囔着:“呸呸呸,下作的老东西,早晚客死异乡。” 这是怎么了? 谢林春收起玩闹,悄悄的问身旁的灵均道:“你们回谢府发生了何事?” 灵均朝谢林春勾勾手指,谢林春会意,矮下身凑耳聆听,只听灵均在她耳边说道:“夏悠在谢府被个老乞儿给调戏了。” 光天化日,敢在谢府调戏婢女?以夏悠性纯口直,遇见这样的事,早赏她吃五指饼了,为何还会如此受委屈? 谢林春本想避开本已伤心的夏悠问灵均具体的事情,转念一想,这灵均都是与她在商王府很多事都不甚知晓,问她于事无补,便朝兰花薄纱小直屏后的夏悠道:“夏悠,你过来。” 谢林春一说,夏悠更觉委屈,红着眼从小直屏后出来,走到谢林春跟前,跪坐在谢林春对面,吸了吸鼻子,道:“大娘子,婢子还是个未出阁的女郎,往后传出去可怎么好。”说完就再忍不住伏在案上大哭。 谢林春任夏悠哭,也不规劝,只是朝灵均示意将寝堂门给合上,省得外头好事的杂役往里头探看。 灵均承意,关了寝堂门,折回谢林春身边,摸着夏悠的后背,道:“过去了就过去了,可别再放心上,仔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待夏悠发泄完,抬起头,谢林春才开口道:“那个乞丐是何来路?” 夏悠拿帕子抹了泪,道:“是夫人的娘家人。” 韦氏的娘家人? 韦氏的父母去的早,除了吸食五石散的哥哥,便再无亲眷了。 况且,谢林春记得早已出嫁的青檀说过,当时生母小钱氏让韦氏与其兄断绝关系了,照理应是没脸面再登门了。 谢林春眼底眸光潋滟流转,无意地将饧糖又塞进自己嘴里抿了抿口里的糖,也知道夏悠委屈大了,从纸包里拿了颗饧糖塞进夏悠口中,温和的说道:“不许哭了,哭多了就不好看了,我请你吃颗饧糖甜甜嘴甜甜心。”须臾,又故意问夏悠道:“你可知他来所谓何?” 夏悠摇摇头,揉揉哭塞的鼻子,对谢林春道:“大娘子不知,两个月前婢子听拢霜姐姐与夫人说过,这老乞儿来过,被夫人下令打出府过,今儿又来,夫人肚子里怀着孩子,想给孩子积福积德,不好见血,便让总管从后门请他进来,进来就进来,哪晓得这老乞儿东摸西看就罢了,还撩府中婢女的裙子,我看不过眼,说了他几句,这老玩意恼了,骂婢子是贱东西,就将婢子推倒在地上,所幸总管来了,喝令其松手,他才不敢再行凶。” 两个月前就来过? 谢林春微微皱眉,扭头问在身侧的挽春道:“夏悠说既然早来过,为何你为何不与我提起?” 挽春躲开谢林春的目光,低头绞着帕子,道:“阿娘不让我说,说你在王府内日子也未必好受,让我不要乱说。” 谢林春听着挽春的话,脑海中倏地冒出个邪恶的计策,一个吸食五石散的人,必是三教九流都熟识的,或许这是个好机遇也未尝可知。 她牙根用力一咬,将饧糖吞下,起身道:“灵均夏悠,我出去一趟,我回来前替我收拾下今日陪挽春去读书的丫头。”转而,指着挽春道:“你不许心软饶了那小蹄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十三章:韦良 韦氏为了方便谢奉之与同僚畅谈要事,故而将客室放在谢府不起眼角落,这曾经是座荒院,因与后厨离的近,又与女眷寝院相距甚远,便设在此处,一来方便端茶倒水,添果添食,二来也幽静人稀。 韦氏将荒院改做客室,这院子就繁茂昌盛,翠浓红艳,只是此处韦氏是对府中家仆婢子下过死令不得擅入的地方,一旦进入便是发卖,故,无人敢入。 午后,拢霜托着两盏茶绕过后厨,客室门口站着总管萧远山,萧远山曾救从树上坠落的谢林春伤了只胳膊,自从五年前钱老夫人身边的所有心腹被拔除后,韦氏感念萧远山护主正式上位,成了谢府的总管。 拢霜上前礼节的一笑,推门入了客室,客室布置简单,笔墨纸砚,矮案锦垫,一眼望底,无地藏人。 拢霜转身将客室的门合上,将一盏茶水轻轻地搁在韦氏坐在上首矮案上,转而又下去,心不甘情不愿的重重地将茶盏摔在下首四仰八叉倚着凭式的男人的案上,男人衣衫褴褛,身上长满脓疮,散发着恶臭,正上下端详着拢霜,看着拢霜色眯眯的对韦氏笑道:“惜月啊,这婢子看着年岁大些,长的倒是周正,把她许给兄长我当妾如何?” 男人说着说着,这手就不安分的摸上了拢霜的皓腕,拢霜气得心内火起,瞪了他一眼,嗖地手抽回,以袖掩鼻速速退出了外头,她真是不明白韦氏为何要把此人请回来,为了孩儿积福德拿几贯钱打发了便是。 韦氏待见拢霜出去了,又瞧了一眼自己的兄长,如往的品行不端就罢了,自己什么德行也不瞧瞧,还妄图染指拢霜,气得鬓间的翠鸟衔花步摇颤动,顾不得平日的修养,抓起茶盏就朝男人下首扔去,茶盏砸在下首矮案的案角,发出清脆的瓷碎声,紧接着韦氏便破口大骂道:“不要脸面的东西,我的人你也想染指。” 外头的拢霜与萧总管一听里头不对,生怕有孕在身的韦氏出了什么意外,便推门进去,见那男人的地上都是瓷碗的碎渣,韦氏由原先的坐着变成了站立,就更明白了。 萧总管合上门在外头对着拢霜的低语,拢霜连连点头,转而离开了客室。 拢霜也确实不放心自己在外头,放韦氏与一个泼皮无赖在一块,复又开门回到韦氏跟前,边抚着韦氏的后背边对那男人,尖声利语的说道:“夫人如今有了身子,你若是敢让她气过了,伤了腹中孩儿,你怕也是出不了这谢府了。” 韦氏是她的亲妹妹,他才不受这贱婢的吓唬。 男人全然不理拢霜的警告,唰的站起身,梗着脖子,指着韦氏骂道:“韦惜月!你放肆!你还当不当我是你长兄了?” 韦氏缓缓闭着眼,心里默念着自己还有身孕,扶着拢霜坐下身,又睁开眼,嗤笑道:“兄长?韦良,我早不是你妹妹了,当年淑君的断绝书你可别忘了。” 一提起这,韦良就后悔,早知自家妹子能时来运转,就绝不写那绝书。 韦良用手挠了挠溃烂的疮口,看着这满是恶臭的脓疮,只有五石散能让他暂忘痛楚,忽然,他变了张脸,陪着笑跪着走到韦氏跟前,憋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知错能改的模样,道:“对对对,当年是我这当兄长的不好,将你卖给了赵二,我不该卖你,可我再错也是你的兄长,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你就看在我们血脉相连的份上,给我些钱吧,我拿着钱就走,绝不再见你。” 韦氏知道他还是为钱,并非真心歉疚,但是那句血脉相连,打倒了她心里,她看着他,短打破烂,整个不人不鬼的样子,似乎从他进来开始,就没见他的妻子,自己的长嫂,又问韦良道:“长嫂呢?” 韦良对韦氏突如其来的问话,心虚的眼珠子都不敢直视韦氏,低声说道:“她死了。” 死了?这位长嫂素来坚毅,况且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怎会轻生弃命?定是有受不得的委屈。 韦氏不可至信的睁大眸子,瞪着一旁的韦良,追问道:“怎么死的?” 韦良倏地挺直了身子,闪烁着黯淡眸光,“义正言辞”的说道:“是她自己寻死的,和我没关系。” 与他无关她死都不信。 韦氏绞着帕子,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似的,问韦良道:“我问你,长嫂是为何而亡故的?若你告诉我,我就把钱给你。” 韦良想着有钱才是此行目的,这才开口道:“我把你两侄女卖进了娼门前夕,你嫂子一气之下捂死了两女儿,自杀了,是你嫂子自己想不开,可怪不得我。” 韦氏遏制不住的怒意如无形的魔爪扯着韦氏的理智,她看着韦良就像看着当初的赵二一样恶心,这世上怎会有与赵二一样的人呐? 韦氏的气如汹涌的海浪,斩断着那根仅有的理智,她拽住韦良的衣襟,全然不顾他身上恶疮脓水沾染了她的袖口,将其按倒在地,一顿暴捶,任拢霜在旁如何阻拦也无济于事,哪有往日端庄贞慧的模样,此时的她俨然与疯妇无二,一边耳光扇的脆响,一边骂道:“你还是人吗?阿爹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丧心病狂的儿子,怎么死的不是你!不是你!”待气出完了,韦氏起身,道:“钱,你一分也别想要。” 这一说,韦良所有的卑躬屈膝,低言温语,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副泼皮无赖样,他不敢回打韦氏,只是下去,行至地上,啪嗒一声躺倒在席上,道:“你要是不给我钱,那我就在这躺着,死了也要让你们谢府不得安生。” 这是赖上她了啊! 韦氏扶着拢霜起来,忽而觉得腹部一阵细微的抽疼,她攥紧帕子,咬着牙根,指着韦良道:“那你就……”话未说完,客室的门被缓缓打开,暖和的日头投射进来,而后踏进一双缠枝浅白的丝履。 韦氏习惯客室里头的暗,再瞧外头的明亮,刺得她眯眼望去,当她瞧见来人淡漠明丽的面庞,惊得瞪大双眸。 韦氏怎么也没有想到谢林春会回来,而且身后跟着萧远山及几个身板壮硕拿着棍子的家奴。 谢林春望向拢霜,不容推拒,这态度不仅对的是拢霜,更是韦氏,她对拢霜道:“拢霜,先将母亲带回瑞和院,大夫在那儿等着呢。” 拢霜垂眸应是,搀着韦氏慢慢离去,躺在地上耍无赖的韦良看韦氏彻底不管了,他本就是仗着韦氏是自己的亲妹妹,不会真置自己亲哥哥于死地才敢如此,不过输人不输阵。 韦良从地上蹦起来,上下端详谢林春,也不过十三岁的小娘子,生的倒是粉白嫩滑的,只不过这双丹凤眼看了让人不寒而栗。 可惜了再不寒而栗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嘛,对男人都有原始的恐惧,韦良这么安慰自己,他七歪八扭的站着,对谢林春吼道:“废话莫说,给钱,不给钱就滚出去,让我死在这,我做鬼都不会饶了你们。” 威胁她?她最喜欢收拾这类人了。 谢林春也不急着给出态度,而是踢踢在簟席上的碎瓷片,瞧了一眼上首的矮案,将瓷片踢到正对那矮案下正中央的簟席,转而才慢慢走到韦氏曾坐过的矮案后,四平八稳地跪坐下去,对着带来的几个壮硕的家仆,云淡风轻地下令道:“来人呐,拖出去打死!死了再给我丢乱葬坑去陪赵二。” 赵二死了? 韦良背后一寒,还未等反应,人已被几个高个壮硕的家丁架着给拖出去,那些孔武有力的家仆棍下生风,呼呼的击着韦良的皮肉背骨,那溃烂的疮口再挨棍子,越发疼痛难忍,韦良疼的满脑门都是汗,再这样打下去,怕真要折在此处,韦良边捂着疮口哎哟哎哟的喊疼,边试图去抓家仆手中的棍子,对里头的谢林春道:“小娘子饶命,小娘子饶命啊!” 狗东西,这才几下子就把那根横骨给打折了,也算是脑子拎的清了。 客室里头的谢林春眼角泛起笑意,朝萧远山道:“萧总管,让他们停手吧!” 停手?就这么放了若此后再来或败坏谢府名声该如何是好? 萧远山微微一滞,蹙眉思索,陪着万分小意地问道:“大娘子,这……万一……” 谢林春有自己的盘算,她看看下头那些碎瓷片,对萧远山道:“萧总管,我说让他们停手吧,将人带这儿来跪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十四章:时来运转 下首地上的碎瓷片曲着冒着利尖扎进韦良的膝盖内,看着血淋淋的,韦良不敢直起身,身子一直,所有力道又都回到膝盖上,他这么弯着背,脚尖还能分担点力道。 谢林春在上首看着下头跪在碎瓷片上弓背的韦良动作,面上痛苦的表情令谢林春通体舒畅,许久,他朝那些下人及萧远山道:“你们都下去吧。” 萧远山不放心的抬头瞧了一眼谢林春,又看着跪在地上的韦良道:“大娘子,这……” 谢林春抬抬手,复又说了一遍,萧远山才敢带着家仆离去,这客室内就仅剩韦良与谢林春了。 谢林春看人全走干净了,青葱的指尖掠过案上红珊瑚笔格内悬挂着的兔肩紫毫笔,笔管相击,发出木风铃的清响,韦良见人都走光了,看着上头梳着螺髻的谢林春,想着所有人都叫谢林春大娘子,也跟着旁人一般,对她道:“大娘子,我年纪大了,膝盖疼的慌。让我坐会。” 他还知道疼,就还稀罕这条贱命。 谢林春假若未闻,径自拿起笔格上的笔,俯眼看着笔身上细密如流水的字,居然是唐时岑参的〈送人赴安西〉,她独自喃喃道:“上马带吴钩,翩翩度陇头。小来思报国,不是爱封侯。万里乡为梦,三边月作愁。早须清黠虏,无事莫经秋。” 这喃喃声被韦良听见了,跪着凑话到谢林春口上,道:“大娘子喜欢岑参的诗?” 哟,这还是个懂诗书的泼皮无赖呢,不过,也不稀奇,她记得韦氏的阿爹是教书先生,自己父亲谢奉之便是韦氏的阿爹教的,那儿子懂诗书也是常理。 谢林春依旧自顾看着笔身,将手一抬,对韦良道:“起来吧。” 韦良重重的嘘了口气,呲牙咧嘴艰难的起身,盘着腿坐在簟席上嗷嗷喊疼,谢林春将笔搁回笔格中嗤笑道:“行了,别装了,这碎瓷片伤皮不伤骨,比你身上那些烂疮毒脓轻的多了。” 韦良继续摸着疮口,凹陷的双眼在眼眶子里一转,道:“我也是没办法,这五石散的后劲烧的我直疼,只有吃些方才缓解。” 五石散可是魏晋风流客常用之物,谢林春在史书上见过这东西,更在一些杂录中有记载,当年安禄山也曾用五石散附庸风雅,可是也没记录说他有这症状。 谢林春不是医者,这些药散的事更是不懂,她目的很明确,她问韦良道:“既然如此,我倒是也愿意帮你一帮,只是……” “只是什么?”韦良来了劲头,全然忘记了膝盖的疼,伸着脖子问谢林春。 谢林春支着头,指尖拨弄着挂着红珊瑚笔格内的笔,听着似木风铃般的声响,悠哉哉地直入主题,道:“很简单,我给你两日时间,打听长歌营牛参军的家中情况,这还只是其一,做完这事还有旁事,只要做完我所说的这些事,你往后的五石散,我谢家出,如何?” 往后的五石散全有人出,多好的事! 韦良膝盖也不疼了,拿袖子擦了擦膝盖上血渍,追问道:“牛参军全名叫甚?” 谢林春的手指收了回去,挑眉问道:“牛镰轲,做还是不做?” 原是因这才不敢真打死他,这就更好办了。 这是多好谈条件的机会! 韦良搓搓骨瘦如柴且脏污的胸口,露出无赖的笑,对谢林春道:“先给钱,不然不做。” 给他三分颜色,还蹬鼻子上脸了。 谢林春手掌重重的拍在案上,震得笔格上挂着的笔微微摇摆,她朝门外的家仆,道:“来人!拖出去打死。” 门外的家仆闻令,推门而入,撸袖作势要架起韦良拖出去,韦良见这阵势,明白他根本没有谈条件的理由,若不应下,只有死路一条,慌的与将被拖去宰杀的雏鸡似的乱扑腾,口中讨饶,道:“大娘子饶命,好好好,我做我做。” 对嘛,人就该懂进退,知分寸。 谢林春这才朝家仆摆手,家仆得令瞪了韦良一眼,韦良看着他们手中的棍子,倒吸一口凉气,直到家仆退出关门,他这才松了口气,歪坐在地,顺匀呼吸,半晌缓过劲,对谢林春道:“可是,大娘子,若旁人问起来,谁派的来打听,我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这个问题问得好,她得找个替死鬼,谁好呢? 谢林春起身漫无目的地走到书架旁,书架上搁着的都是一些兵书与木料的书,尖润的指甲触滑过书脊,思绪全然不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书上,又似不在看,韦良见状,探究地提醒道:“大娘子?” 谢林春未想好,暂回不了韦良,只是随意拿了本兵书翻看,其中围魏救赵四字点醒了她,这人才是她所有计策的替死鬼。 谢林春将书放回去,对韦良道:“便说是权贵人家说不得。” 韦良道是,又过了一会儿,尴尬的开口道:“我这身上身无分文,大娘子要打听事也要给我些钱去差派人。” 所幸她早有准备,带钱太不方便。 谢林春从袖笼中拿出从未佩戴带的银臂钏丢在地上,上下瞧了眼韦良,道:“将这东西当了,最起码有两千文钱够你差派人去打听,余下的自行支配,对了,两日后在北门郊外半山腰处的柏树下相见,到时我再说其他。” 韦良拿着一吊钱,急切切的塞进袖笼中,起身要走,又被谢林春唤回,道:“我会派人盯着你,别使坏。” 韦良捂着臂钏,瞧着谢林春阴冷的神情脊背泛凉,唯唯诺诺地说道:“不会不会,大娘子放心。” 这还差不多。 谢林春停了片刻,韦良陪着万分小心的轻声问道:“大娘子,我可以走了吗?” 谢林春本想让他从后门走,想着韦氏身边李庸安插在谢府的婢女定也是知道韦良的存在,倒不如光明正大些,她朝门外家奴喊道:“来人!” 家奴与萧远山又入了堂中,谢林春指着韦良,对家奴道:“将他从正门给我扔出去,便说此人厚颜无耻,再来打死。” 在一旁的所有人包括韦良都想不明白谢林春葫芦里卖什么药,又不好违背,只能架着韦良从正门丢出去。 萧远山看人远去,默然不语地跟着谢林春出了客院,刚一出客院,风骤然大了,谢林春拿袖遮风,天色也没先前明媚,乌沉阴暗,廊庑下婢女在降一面面卷帘,骤风而过,系着帘底的如意吉祥穗子被吹得左摇右摆。 绕过一处拐角,正巧遇着拢霜在前头走着,谢林春喊住了拢霜,拢霜停下步子转身望去,是谢林春,便迎上前去。 谢林春看她手里头端着药碗,这碗上冒着热气,便顺口问道:“医者如何说?” 拢霜与谢林春一路走着,拢霜眉头深锁,回谢林春的话道:“夫人在屋里哭了好一阵了,医者说是忧伤过度惊了孩儿,这不我才安抚好。” 哭了好一阵,也实是伤心了,摊上这么个兄长,那她刚从客院过去不是…… 谢林春脚下停了步子,对拢霜道:“那我便不去了,省得瞧见我又要难受一阵,再说我看这天要下雨了,我还得回商王府。” 拢霜点头应好,转身望向谢林春远去的背影,低头瞧着木托上冒着热气的药碗,又抬头仰视着乌压压的天空,纵然天色易变,但总算是有个遮蔽风雨,冷暖人知的地方。 拢霜忽然笑了,自言自语地说道:“夫人,先夫人给你找个好靠山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十五章:有容乃大 天空阴沉的像乌云下堕,雨说下便下,冰冷细小的雨珠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挽春带着灵均撑着伞伫立在商王府的乌头门下,灵均手里拿着披风,挽春伸着头,手中握着伞,两眼直勾勾的望向坊门,焦急地地对灵均道:“哎呀,长姐怎的还不回来,若再不回来,待雨下大了不得淋病了。” 灵均拉了拉臂弯中的披风,道:“二娘子莫急,或许过会就来了。” 两人又等了少顷,那雨珠果真变得又大又密打在乌头门两侧栽种着的油绿的梧桐叶上,砸的叶摇枝晃,急促的嗒嗒声频频。 挽春看着雨水顺着伞骨而落,落成了数串珠帘,打湿了丝履鞋面,听着雨打梧桐声,这雨一大,杂音也多了起来,她愈加按耐不住,对灵均大声说道:“不行,我去坊门那再等等长姐,万一她正好撞着我了,也好少淋些雨” 让挽春去等,灵均觉的不甚妥当,她拉住挽春的胳膊,喊道:“二娘子,你将伞于我,先行回府,我去接,别再拖上你,到时大娘子得怪我了。” 两人拉扯着都要去,只听一声马蹄声由远及近,两人探看过去,来人素衣简裳,发挽螺髻,髻上银簪,半垂着头骑马破雨而来。 来人正是谢林春。 灵均与挽春面上都露出宽悦的神色,多余的话也没心思说,挽春赶忙拿出早备好的伞递了上去,谢林春拿着伞下了马,商王府门外的守门人见状,也来帮忙,将马拖回阍室后的马棚。 谢林春此时也已湿透,唇色泛紫,灵均将手中的披风顺势给谢林春披上,斜着伞面,挡住了斜雨,将她护着回府。 三人到了客院,谢林春就瞧见一个女婢跪在院中,夏悠倚着门柱,见谢林春全身湿漉漉的回来赶忙折回去封紧了门窗,点上炭盆,吩咐着使女道:“去去去,别闲着打盆洗澡水来,若是大娘子受了冻,仔细你们的皮。” 夏悠这一喊客院使女仆童便忙碌起来,端盆的端盆,提水的提水,厚实的木地板上都是人来人往的脚步声。 谢林春窝在炭盆边裹着灵均盖上来的褥子,盯着额前发稍半挂的雨珠一阵哆嗦,轻轻的打了个喷嚏,灵均闻声又压上来一床褥子,夏悠递来热水,谢林春接过水,吹散上头热气,呷了一口水,将茶盏搁在一边,将手伸进炭盆边,暖和的人浑身舒坦。 挽春侧身坐在谢林春对面一起烤着炉子,夏悠给谢林春递完水,旋身去给挽春拿了干净的丝履与帛袜,对谢林春道:“大娘子,你再忍忍,等会热水来了好泡泡,省得寒气入体,伤了根本。” 谢林春只说不碍事,又将手向火盆凑近些许,无意瞥见院内跪着还在淋雨的婢女,她认得她,是先前灵均与夏悠回谢府给挽春拿东西时,就是叫她跟着挽春去姜显荣处读书的,结果半路给溜出去了,害的挽春一个小娘子自己提着古琴。 夏悠眸光跟随着谢林春的目光,望向那院内跪着的婢女,她倒是想让她再跪着,可吃不准谢林春有什么打算,探问道:“大娘子,这贱婢?” 谢林春搓搓手掌,收回目光,瞧着炉火中炙热跳跃的炭火,对夏悠道:“继续跪着。” 继续跪着? 夏悠脱了挽春打湿的丝履与帛袜,闻谢林春的话手底微顿,转而将备好的棉巾子忙着给挽春拭干脚,边擦边说道:“大娘子,万一跪出个好歹。” 两个人求饶总比一个人的好。 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挽春见时机正好,任夏悠给自己套上新的帛袜,侧头对谢林春道:“长姐,算了吧。” “算了?”谢林春朝挽春狠狠飘了一记白眼,拢拢身上的褥子,瞟了一眼低头给指着挽春穿丝履的夏悠,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继续对挽春说道:“你啊,你啊,怎么与母亲一般良善?要不是今日执戟在,今日你这脚得被琴枕给砸废了,我若今日算了,下次她还会如此,再说外头的可不是夏悠,会处处替你着想,今日若是夏悠在,定是寸步不离的,你是这谢府的二娘子,客院的人在我这必得顺服,不然便是生事的祸端,” 谢林春这番话,即捧了夏悠,又提醒挽春婢女仆童都要做好规矩,顺慧当赏,逆愚则罚,可夏悠与外头的都是婢女,话说的太狠易失人心。 挽春聪明,哪能不知谢林春为她好?但自己的性子已成定局,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挽春被说的垂眸不吭一声,搓磨细白如玉的手凑近炭盆,软软的说道:“知道了,长姐。” 谢林春见状,不忍再多说,毕竟挽春也十岁了,说多了显得自己在挽春跟前摆长姐威严,让挽春面上挂不住,伤姊妹情分。 这寝堂刹那静了下来,只有做粗活的老媪提着热水进进出出的厚重的脚步声,牡丹直屏后忙碌的指挥给谢林春准备洗澡水的灵均,听闻外头没了方才的声音,眼尾飘向直屏外烤火的三人,外头鸦雀无声。 这气氛不对!她们是断不可能相争的,只会把不舒服搁在腹中,且不管两人是否有难言之语或者姊妹小闹,黏糊在一道过会又好了,若是没争执,那更添姊妹情谊。 灵均机敏地将手探进木桶中试了试水温,水温也刚好,更是好时候,她吩咐了几句婆子,婆子领命退了出去,灵均才朝牡丹直屏外的两人说道:“大娘子,二娘子,水好了,都来泡泡去去寒气。” 挽春被这么一叫,牵回了神思,她只湿了丝履,身上还好,对灵均道:“我也要与长姐一起?” 灵均从牡丹直屏后走出来,关上门,对挽春笑道:“下雨前外头风大,万一受了风吹可不好,反正这么一大桶的澡汤总要用的。” 挽春深怕谢林春还在生她气,小心的探看去,谢林春此时已起身卸了身上的褥子,抚着屏沿回望过去,对挽春说道:“看我作甚?去里头泡汤去,省得被风吹病了。” 挽春听罢,听话的缩着头与夏悠跟着谢林春进牡丹直屏后。 入了直屏后,灵均与夏悠各自利落的给林春与挽春去钗脱衣,不肖片刻,两人便浸在木桶温热的浴水中。 木盆中,汤暖雾浓,两人一齐进了木桶,两人这么一下去,高低立显,同样的水没过了挽春的肩膀,却停在谢林春的胸口,灵均怕谢林春后背着凉,拿着木勺不住地往她的脊背浇去,水顺势流进亮滑的胸沟,鼓囊饱满,如两只被喂肥的大白兔子,呼吸均匀起伏下看,真让人挪不开眼。 挽春盯着谢林春的胸,又低头瞧瞧自己的。 蒙头想道:恩!虽然没有长姐的丰润,可也不差,看来要多吃些才有长势。 三人都被挽春的样子逗笑了,一旁给谢林春浇水的灵均想到先前与挽春去接谢林春时遇见的事,觉得有必要要让谢林春知道,又不知如何起头,借着这事打趣挽春顺道把事情说了,道:“二娘子,你还小,急什么?这东西啊要慢慢长,用场越大的越急不来,可别学人家窦五娘子,上赶着去讨好二郡王。” 这顿话说完羞煞了挽春,谢林春掬了一手心的水,听到灵均如此说,松了手中的水转头问道:“窦媛去李慕那儿?” 灵均点头,行至榻边,拿了搁在榻上的软布,又折了回来,给软布浸了水,抬起谢林春细白腻滑的右手轻拭道:“从你回谢府后就来了,手里头还拿着果子,说是亲手做的。” 谢林春盯着挽春,沉静的眸子愈加深沉了,看的挽春有些害怕,良响,谢林春对灵均道:“不用管,我这倒是有件事,你去东西二市买些纸钱锡箔,两日后,我要去北门祭拜祖母。” 好端端的为何要祭拜老夫人? 灵均身为女婢,自然不好多问,主家有主家的打算,既然已将事情禀报,那么,定是有考量在里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十六章:北山之事 算上谢林春回来哪日,整整下了一日半的雨,两日一晃而过,雨后初晴的早时,空气清新,这才一早谢氏的院落内就有人往来,多是一些各院姨娘或者娘子的脂粉少了或者旁的一些杂事。 有茱萸在旁帮衬着谢氏,也省了好些心神,一圈忙完,谢氏这才闲下来,坐在院中的熏笼上,右手倚着石桌的桌沿,目光散漫的望着院墙外高出一截的竹枝,翠绿的枝叶探入院内,倚在院墙的黑瓦上。 茱萸见状拍拍身上的细灰,吩咐好粗使婆子几句,旋身走到谢氏跟前给谢氏倒了一杯水,无意间瞧见谢氏腕上缠绕着数圈花纹细密的菩提子做的数珠。 茱萸记得这数珠是上次去万佛寺主持方丈给的,一直被谢氏搁在妆镜最底层,连动都懒得动,她跟着谢氏更明白她是个从不信释道,只信自己的人,若非心境浮躁难安,又怎会有心带此物? 而最近王府中也只有二郡王的事令她头疼。 茱萸放下瓷壶,站在谢氏身后为其捏肩,软软的手,劲道正好,谢氏闭着眼享受,茱萸边按边在谢氏跟前轻声安慰道:“姨娘,事情都这样了,您也看开些,有些事注定没那个富贵命。” 谢氏摸了摸数珠上的天然纹理,睁开眼,呆呆地望着院外冒头越界歪进院内的竹枝,说道:“茱萸,你别安慰我了,事情都成定局了,二郎的眼睛瞎了,他那院除了窦五娘子天天巴结着送果子,都没人会去了,下人来说大娘子都有意疏远二郎了,就这关系你说……” 谢氏话未言毕,就见谢林春罗髻素衣,未施脂粉,仅在罗髻上簪着一支珍珠翠鸟纹银簪,两人由外而入,谢氏再眯眼瞧去,灵均手里提着四方的红漆木盒,行近跟前,谢氏收回眸光理了理鬓发,与茱萸互视了一眼,转而朝谢林春笑问道:“林春来啦。” 谢林春与灵均上前朝谢氏屈膝敬拜,顺势坐在谢氏的身侧另一只薰笼上,灵均则提着红漆木盒垂头拘谨的站在谢林春身后,自从那夜谢氏杖毙女婢,灵均踏进这便会有本能的畏惧。 茱萸也不理灵均的反应,睨了眼盒子,她停下给谢氏捏肩的手,上前给谢林春倒了一杯水,打趣似的问谢林春道:“哟,大娘子,这好看的漆木盒子可是给姨娘的?” 这样的问话方式谢林春自然是懂得,也定是谢氏受意的,既是谢氏受意的,谢林春必然是的要回话的,遂对茱萸道:“茱萸姐姐,这是我要去祭拜祖母准备的。” 既然茱萸的头起了,便没了作用,余下的便是姑侄俩的对话,对于谢林春的回话,谢氏觉得很突然,她神情微滞,旋即问道:“又非祭日,也没清明,怎想着去祭拜你祖母的?” 谢林春喝了口水,道:“这些日子家中多事,我要祭拜祖母,望祖母在天有灵,以求家中平安。” 家中平安四字触动了谢氏,谢氏也出自谢府,牵一发而动全身,谢氏自然是要过问的,遂问谢林春道:“谢府出什么事了?” 谢林春皱着眉,拇指的指背摸着杯身,假作心事重重的样子,道:“也不是大事,就是母亲不成器的兄长讹上谢府了,加上这段时日也着实不太平。” 原是因心里搁着事才不去亲近李慕,看来是她多想了。 谢氏看着谢林春凝重的神情,怕说多了更给谢林春添不痛快,与其如此还不如与自小疼她的祖母,说说心里话来的痛快。 谢氏牵过谢林春细白的手,半晌,方才说道:“去吧,说说话也好,对了,明日府中踏青,正好可以借着这事多与二郎亲近亲近,自从二郎出事,那窦五娘子去的可勤了,你也明白虽说二郎眼瞎,但王爷多少还是心疼二郎的,自是会护着他些,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其中道理。” 谢林春乖顺的点头,谢氏看着向来低调且温顺的谢林春升起一丝怜惜,对一侧的茱萸道:“茱萸,你吩咐阍室的下人备辆马车送她们去。” 若是要马车相送,脱不去车夫,此事绝不可掺杂太多不相干的人。 谢氏突如其来的安排打了谢林春一个措手不及,谢林春眉尾微微一跳,脑海中翻涌出数个借口,也就那瞬,谢林春想到了借口,对谢氏道:“姑母,去祭拜祖母马车不方便,与其一路颠着,倒不如与我两匹快马来的舒坦又轻便。” 谢氏听谢林春如是说并不惊讶,想着也对,一来谢林春与李凝都习武,外出并不用太忧心,其次这景朝各地的民风不一样,白洲民风开放,女子骑马抛头露面更是常事,打马球,赛马也是权贵间的游戏,更有甚者穿着男装在外头招摇也不是没有。 这么思索,谢氏便允了谢林春的提议。 谢林春带着灵均跨上马从商王府出发,一路往北奔去,入北门要通过数个坊门,由宽广夯实的坊道至北门外蜿蜒盘亘的山底,灵均将马缰拴在巨树上,跟着谢林春徒步而上,行至半山腰,不远处,一个身着粗布短打,满身疮毒的男人伛偻着背,抱臂倚树,双目不停的四下望人。 此人正是两日前与谢林春相约的韦良,他见谢林春来了,堆着笑脸讨好地迎上前,却遭来谢林春厌恶的躲避,谢林春不想与他多说半个字,甚至多呆片刻,生怕多呆一刻便染了要命的病,遂与韦良隔了一段距离,直接进入正题,问韦良道:“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韦良嘿嘿一笑,搓着裤径,伸手在谢林春做了个要钱的指语,事未办成,便想邀功? 做梦! 谢林春从袖中拿出一把不起眼的匕首,匕首出窍,寒光利芒,当着韦良的面掂着手里的匕首,道:“我啊自幼习武,没事啊,就喜欢剁人手指玩,”说至此,谢林春话锋一转,眯着眼,咬牙切齿地对韦良说道:“你说,这钱还要吗?” 韦良看着匕首锐利的锋头,又瞟了一眼谢林春冷凝的脸色,想起当日在谢府她的那股狠劲儿,他吓得收回了手,尴尬的笑道:“我就说着玩儿的。” 谢林春拿袖子擦拭着呈亮的锋刃,冷冷的下令道:“少废话,说要事!” 韦良盯着匕首,唯唯诺诺地对谢林春道:“牛参军住在平安坊十号,五代单传,夫人叶氏乃是秋阳府人,是个田舍女,膝下有六个子女,三男三女,这牛参军上头还有个老母亲。” 按此说来,这牛参军一死,叶氏便没了生活倚仗,上有老,下有小,即便改嫁,也没谁会要六个孩子的娘了,原因很简单,养不起,若真想改嫁只有卖孩子弃婆母这一条路了。 不知这叶氏会如何抉择。 谢林春收了匕首在原地来回踱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眼眸落在韦良身上,又问道:“你说牛参军是五代单传,那这两日子往来祭拜的可多?” 韦良看着脚下的黄土,对谢林春道:“这就不知了,您也没吩咐不是。” 谢林春心下一数,从牛参军之死到如今,已有四日,这一算还有三日出殡,她要会一会这叶氏,看她有何打算。 韦良见谢林春不答话,心里又打起钱的念头,恬不知耻的呵呵笑道:“大娘子,这事我也办了,您答应的钱呢?” 谢林春转身望向远处,目光斜视着他,不屑的说道:“才办成了一件事就想拿这么多钱,也太便宜你了,还有呢。” 还有?这小娘子事儿可真多,这差事还真不好办。 韦良曲着背,陪着万分小心地探问道:“大娘子,还有何事?” 谢林春左右四下一瞧,也顾不得他身上的一身脓疮烂疤,走到韦良跟前,附在其耳畔低语了片刻,韦良歪着头,原本淡漠的脸,在听到谢林春之事时,斜眼对她问道:“就此事了?那这钱?” 谢林春闻言,向后退了数步,让自己与他不再咫尺之间。 谢林春细细的地对韦良道:“少不得你的,事成之后我会让萧总管给你,连你喜欢的拢霜也给你,如何?往后你也可当回主家了。” 韦良还是有些不放心,眼珠在眼眶子里不停的转动,少顷,盯着谢林春的表情,一字一句地问道:“若是你不给我这辛苦费,那我如何是好” 既然韦良常以亲情来勒索,那么就让他为亲情去卖命。 谢林春对韦良道:“你大可去王爷那儿把这事抖搂出来,再说你多少是母亲的亲兄长,不会看着你日子过不下去,我总要顾及你与母亲的兄妹之情。” 韦良一听颇有道理,他这妹妹他最了解,自小便心软,决计不会看他客死他乡。 这场小事简便的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