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嫁王孙》 第1章 楔子 上辈子,容云珠只活了短短二十四年。 那一世,凡是知道她的人,没一个不说她命好的,不仅投了个好胎,嫁了个丈夫也是数一数二的出挑。 云珠自己觉得,嫁得好这一项还有待商榷。 她的父亲乃是当朝相国容光,年轻时便跟随先帝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先帝的近臣老臣一个接着一个被他老人家鸟尽弓藏,父亲在朝中的地位更是一时无人比肩。 及至嫁人,丈夫萧昶又是先帝仅剩的弟弟,虽是异母,却胜似一母同胞,弱冠之年,便战功显赫,被先帝封为燕王,兼大将军一职,在京城丰都十里街划地建府,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出色俊美。 相国府与燕王府隔着三条街,容云珠从小便听着丫鬟们议论那人。说来说去无非是燕王如何年轻有为,如何用兵如神,如何俊美如嫡仙,将来嫁给他的小姐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分云云,容云珠像听书一般听着,从未料到有一天,皇帝会为他俩指婚。 据说,当年萧昶刚从西北回来,带着收复边陲三座城池的战功,正准备在太后寿宴上求皇上为他和心上人殷如许赐婚,不料一道指婚圣旨压下来,如同王母娘娘的玉簪子硬生生划开了这对苦命鸳鸯。 这件事云珠很长时间都不知情,还是后来怀孕的时候,殷如许失态说了出来,当时一向温柔娴雅的殷如许似乎被刺激的不轻,走过来要抓云珠胳膊,云珠紧张肚子里的孩子,下意识把她推开,结果殷如许的额头撞上一旁的六角紫檀香几,顿时鲜血横流,身子虽无大碍,额头一侧却留下一道三寸多长的疤。 萧昶匆匆赶来,震怒之下打了云珠一巴掌,那一掌只用了两分力气,却如一道惊雷,把云珠劈醒了。 一直以来,云珠觉得她和和萧昶之间,感情也还算和睦,他之前并无侍妾,也未娶侧妃,这样洁身自好的男子何其难得,云珠常常想,虽然他不喜欢她,但天长日久,若能一直这般相濡以沫,便也是世人求不来的白头偕老了,此时看来,他竟是为了殷如许才守身如玉! 云珠很郁闷,又兼动了胎气,过了不久,孩子便没了。 那之后不久,萧昶又娶了殷如许做侧妃,对于他们失去的孩子,他也未流露出丝毫悔意。 迎新侧妃入府那天,燕王府张灯结彩,场面之热闹喜庆不比她嫁进来时逊色,云珠倚靠在窗前美人榻上,望着菱花窗外那丛灿若云锦的海棠,失望、愤怒、委屈、不甘,情绪到了顶点,反而不那么难受了,也罢,就这么两不相干、相安无事地过下去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个不喜欢她的男人罢了,有什么好留恋! 但那二人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三年后,殷如许有了身孕,萧昶过来找云珠,要送她去扬州养病,云珠不知道殷如许怀了孩子跟自己去扬州有什么关系,不过去哪儿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萧昶却冷着脸摔帘子出去了。 后来在路上她才想明白,原来,他已防她至此。 也罢,夫妻做到这个地步,缘分大抵将尽了。 果然,乘船去扬州的路上,他们被一伙水寇盯上,为了免于受辱,云珠投水自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奉天三年春天,惊蛰一过,容云珠便满十三岁了,春雷乍动,是个万物复苏的时节,云珠从梦中惊醒,打量眼前奢华富贵的家具摆设,有些回不过神,似乎还身处阴暗潮湿的地牢,眼睁睁看着父亲饮下狱卒端来的一杯毒酒。 前几日,云珠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三岁,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折柳说,她已经昏睡了三天。 记忆中,云珠身子骨一向很好,唯一一场大病,便是十三岁那一年,父亲罚自己在母亲牌位前跪了三晚,最后被丫鬟发现昏倒在案桌前,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几天前,吏部侍郎田家大姑娘过生日,请了十几位世家的小姐前去庆祝,坐在云珠旁边的翰林家的庶女陆雨玲言语间犯了她的忌,让她一杯热茶浇在脸上,登时把半边脸都烫红了。 父亲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这事,先是训了她一通,又罚她连续在母亲牌位前跪了三个晚上。 云珠回忆着这些事,暗叹自己年少时也太沉不住气,怎能把喜怒全摆在脸上,这不是授人把柄吗? 正暗自思忖,大丫头折柳打帘进来,手里托着个盘子,上面搁了个药碗,里头盛着浓黑的药汁,轻声道:“小姐,吃药了。” 折柳是母亲留给她的丫头,平淡无奇的一张脸,表情很少,话也很少,云珠上一世一直不曾注意她,如果不是遇见水寇,云珠都不知道这丫头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一手功夫十个寻常男子都打不过她,若不是为了护着她,也不会被水寇从背后砍了一刀。 云珠接过药碗,仰头喝了下去,自始至终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实在是上辈子落了胎,伤了身子,药喝的太多了。 折柳看在眼里,暗暗讶异,不过她一直没什么表情,所以不大看得出来。 云珠搁了药碗,靠着软枕问:“我昏睡这段时间,父亲来看过我吗?” 折柳顿了一下,才回道:“老爷最近朝中事务繁忙,鲜少回府,便是回来了也只是在佛堂中呆几个时辰,哪里也不曾去。” 这个答案跟记忆中的情形一样,自打有记忆起,父亲一向对她很冷淡,跟她呆在一起的时间反不如在佛堂的时间多,在外人看来,他们父女大概就像陌生人吧?只是父亲年纪轻轻,为什么会信佛呢? 云珠嗯了一声,又问:“那都有谁来看过我?” 折柳道:“赵姨娘,二姑娘一起来看过您一次,老太太、二夫人分别打发了身边的大丫头过来。”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丫头闻笛领了赵姨娘、容云桐进来。 多年不见,云珠自然要细细打量一番这二人。 赵姨娘穿了一件烟灰色四合如意纹褙子,如云发髻上侧插了一只碧玉荷花簪,更衬得她眉目温婉,又不失庄重素雅。 容云桐的打扮更鲜亮些,淡粉色缠枝莲纹半臂,斜斜挽了个分肖垂鬟髻,金丝点翠步摇上一串晶莹的红宝石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甚是精灵可爱。 云桐的容貌有三分像赵姨娘,更多却地方肖似祖母,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黑,看人时习惯斜倪着,没有孩子的天真稚气,却有些市侩狡诈的神气。 云珠每每看见她这样的神情,便有些不喜,之前还以为是肖似祖母的缘故,刻意将那丝厌恶忽略,现在却觉得,面由心生未尝没有道理。 云桐今年十二岁,云珠母亲去后不到半年,赵姨娘便怀上了她,虽年纪比云珠还小些,心智却不单纯,这偌大相府,该讨好谁,该排挤谁,该对谁热脸,该对谁冷脸,她一向驾轻就熟的。所以一进门,她便欢快地跑到云珠身边,亲亲热热地挽了云珠的胳膊,半带撒娇地道:“云珠姐姐,你病了好久,姨娘和我都担心死了,现在好些了吗?” 未等云珠说话,低下站着的赵姨娘便低斥:“云桐,怎的这般没规矩,见到长姐该先请安行礼才是!这般没大没小像什么样子!” 云珠视线落在这位年轻貌美的妇人身上,赵姨娘原本也是母亲身边的丫头,比折柳略大几岁,曾经两个人一同伺候母亲,如今一个仍是下人身份,另一个却已飞上枝头做主子了,且自打母亲去后,父亲就只赵姨娘一房妾氏,可见不是简单的人物。 云桐胖乎乎地小脸靠在云珠肩头,不以为然道:“姨娘,姐姐对我可好了,她才不在意这些俗套的东西呢!” 云珠没说话,她大病未愈,云桐却将整个重量压在她肩膀上,让她有些不适。这时候的云桐还有些胖,整个人圆滚滚的,云珠上一辈子常听人说,胖子一般都很善良憨厚,没什么心机,心宽体胖嘛,而容云桐就是那个例外。 赵姨娘惯会察言观色的,见云珠攒了眉,立马道:“云桐,快坐直了说话,姐姐病还没好,你不要闹她!” 云珠细细辨别赵姨娘这份恭敬小心几分真几分假,发现看不出什么破绽,不禁暗叹了一声不愧是母亲□□出来的人,让赵姨娘在一旁紫檀木靠椅上坐了,笑道:“姨娘言重了,都是自家骨肉,这般反而生分了。” 云桐倚在云珠身上,得意地笑。 赵姨娘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坚持。云珠吩咐丫鬟上了茶点,三人闲聊了一盏茶的功夫,赵姨娘便起身告辞。 云桐调皮地朝赵姨娘眨眨眼道:“姨娘,你先回去吧,我还有悄悄话跟姐姐说呢。” 赵姨娘摇摇头,只得一个人回去了。 赵姨娘一出门,云桐立马从美人榻上跳下来,下巴朝折柳点了点:“你,去门外守着,别让人偷听我和姐姐说话!” 折柳皱了皱眉,不紧不慢地道:“二姑娘,大姑娘病还不曾好彻底,二姑娘捡些要紧的说,让大姑娘早些歇息吧。”不等云梓回答,便向云珠告退。 云桐轻哼了一声,不屑地撇撇嘴:“真是个讨嫌的丫头,长得这么丑,也敢在我面前托大,大姐,你什么时候把她卖了吧。” 云珠捧着青瓷茶托,轻啜了一口道:“你有什么悄悄话,现在说吧。” 云梓眼睛眯了眯,总觉得今天大姐有些不一样,虽然脸上一直挂着笑,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她眨了眨眼,将心头异样压下,凑到云珠身旁坐下道:“姐姐,这几日你都不出门,你不知道那个陆雨玲最近可老实了,见到我像老鼠见了猫,真是胆子比针尖还小,她也不想想,她一个穷酸翰林家的庶女,仗着有个中了探花的哥哥,连母亲都敢议论,那般没家教,还好大姐你出手教训她,让她知道天高地厚,叫她以后再也不敢目中无人,姐姐发脾气的样子真是威风。” 云珠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陆雨玲就是被她泼了一杯茶的翰林家庶出的小姐,原本在家里并不受重视,只因她的哥哥陆瞻是皇帝钦点的探花,说起来这陆瞻也是大梁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本来中的是状元,但因他相貌俊美,三甲里面属他长得最好,于是便点了个探花。 云珠上辈子投水自尽,自杀的魂魄无法投胎,进不了轮回,只能在阳间做个孤魂野鬼,直到精魄散尽,飞灰湮灭。做鬼的那段日子,云珠四处飘荡,为了打发无聊,听了不少墙角,她看到这位陆瞻投到那人门下,不遗余力架空父亲权利,可以说把扳倒父亲这位权相当成毕生事业,这其中不知有没有自己的原因呢?毕竟这陆瞻可是很疼爱唯一的妹妹陆雨玲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不管因果如何,陆瞻这样的仇人,还是不要轻易结下的好,即便梁子已经结了,能化解还是应当化解,云珠决定亲自去陆府走一遭,给陆雨玲送个药。 只是这容云桐一味奉承她,倒似巴不得她行事再跋扈乖张一些才好,究竟安的什么心? “那日泼陆雨玲的茶,是我不对,我已是后悔万分了,妹妹怎么还这么说?叫外人听到,还以为咱们不懂礼数仗势欺人呢!再怎么说也是田姐姐的生日宴,闹成那样,不光田姐姐没面子,咱们的脸也丢尽了,父亲罚我跪了三日,我自己都觉得罚轻了,希望妹妹以姐姐为戒,不要做出仗势欺人的事来。” 云桐脸色一变,那仗势欺人四个字,仿佛戳在她心坎上。 她这般讨好云珠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倚仗这个嫡姐的喜欢,人前人后做出亲密的样子,好叫人忌惮她几分吗?她虽然是容相的女儿,亲生母亲却只是个丫鬟,地位低微,不知多少人因这点瞧不起她,还好这个嫡姐是个一点就燃的性子,让她借刀杀人教训了好些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 坏事全让云珠做了,她自己出了气又能置身事外,岂不是一举两得!如今听云珠这么说,莫不是讽刺她狐假虎威? 云桐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怒气,笑道:“听姐姐这么说,倒是我太不懂事了,只是那陆雨玲实在可恨,竟然议论母亲的不是,说母亲年纪大,生的老态,不得父亲喜欢,又说自古只有老夫少妻,没听说老妻少夫,我听着都恨不得上去撕她的嘴,别说姐姐听着多难过了!母亲虽然早早去了,可我听府里上了年纪的嬷嬷说,她老人家性子最是宽厚慈祥的!怎么能让人这么说她!” 说到后来,云桐眼圈就红了,兀自拿起帕子拭眼泪,那架势,仿佛云珠不去拿把刀把陆雨玲剁碎了就是天大的不孝! 云珠没心情欣赏云桐的表演,也不想理会她的挑拨,说了这么半天,精神也有些不济,抬手拢了拢鬓发道:“好了,好了,母亲在天有灵,知道你这么为她着想,一定很欣慰,你若哭坏身子,她反而要心疼了!” 云桐似乎没听见云珠话里的疲惫,揩干眼泪继续道:“妹妹这也是为姐姐着想啊,母亲去得早,姐姐自小孤苦伶仃的长大,又不爱说话,被人欺负了也没人出头,妹妹眼里可容不得沙子!谁若欺负姐姐,我定是不饶她的!且不说这件事,大姐你要留心,我刚刚去祖母房中请安,看见三妹和二婶一早就在陪祖母说话,那天宴席上的事,三妹可全看见了。” “哦?你是说容云梓向祖母告我的状?” “我才没这么说呢,反正大姐你要小心,别怪我没告诉你!”云桐娇俏地吐了吐舌头,“所谓日久见人心,姐姐以后就会明白,这府里只有我是一心向着姐姐的,好了,说了许久的话,我也该回去了,姐姐好好养病吧。”说完便跳下美人榻出去了。 坐了许久,云珠只觉膝盖疼得厉害,几乎伸不直了,唤来折柳重新上了药,拿汤婆子捂了一会,这才缓解了一些,看这样子,至少得在家养上半个月了!父亲真是狠心哪! 此时,相府乐天苑内,容老太太正坐在罗汉床上喝早茶,下首坐着二房的一家子,除了外出游学的长孙容承邺之外,二老爷容谭、二夫人许氏、二小姐容云梓都早早地到了。 容老太太拿灵寿杖磕了磕地板,心里非常不高兴,她安插在容云珠身边的丫鬟告诉她,容云珠这几日精神好多了,一直呆在屋子里百~万\小!说,清闲的很,却一次都没过来请安,真是没了王法! 虽说容云珠打从五年前便不再踏入乐天苑,她老人家也早习惯了。但是,上次和老御史夫人等人闲聊,那连氏哪壶不开提哪壶:“听说府上大姑娘从来不给您这个祖母请安,啧啧,真是,您府里就没个人管管?” 容老太太当场脸就黑了,偏偏有些一向瞧不起她出身的人跟着起哄: “太不像话喽,没见哪家姑娘这般不孝!” “按说您在相府地位最高,怎么您说话她都敢不听?” “这样以后怎么嫁人?家里其他姐妹呢?莫非也像她一样?” 容老夫人脸面尽失,坐了片刻就推说身体不适,怒气冲冲地回来了,昨日,容老夫人把那丫鬟叫到跟前,暗示她让云珠病一好就过来请安,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简直不把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今儿一大早,容老夫人刚用完早膳,赵姨娘已携了桐丫头过来请安,不一会儿,二房的一大家子都来了,大儿子是宰相,公务忙,不来也是合情合理,独独缺了一个容云珠,倒像她有多大的脸面! 容老夫人手里的灵寿杖又重重地磕了磕地板:“听说大姑娘最近病了,你们都去瞧了没?我这个做祖母的,至今没见着人,可是病得厉害了?” 二夫人乔氏心领神会,老太太这是引着个话头,要数落容云珠的不是了,她是个孝顺媳妇,没有不附和老太太的道理:“媳妇和梓丫头还不曾去看过大姑娘呢,不过前两日路过骊珠院的大门,倒是远远见过一回,气色也还好,想来不是什么大病。” 容老太太更加不满:“我想也是,不过在祠堂跪了几个时辰,这就病倒了,装样子给谁看?这丫头就是像她娘,一肚子弯弯绕绕,哪里有桐丫头和梓丫头的单纯良善!” 说到罚跪,一旁无聊地捏着云片糕吃的二老爷容谭突然就来了精神:“母亲,我倒想起来一件事,你可知大哥为什么罚她,说出来您都不信!我这个侄女可是了不得,我听说兵部尚书田家大姑娘过生辰,有个陆家小姐不知怎么得罪了她,她直接一杯热茶给人泼脸上了!您说,这是大家闺秀做出来的事吗!” 乔氏连忙扯了扯容谭:“这后宅的事,你一个大老爷们插什么嘴!” 容老太太不赞同地看着乔氏:“你拦着他干什么,要不是老二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这孽障在外面这般兴风作浪,你们倒都瞒着我,是看我没几天好活了,管不了你们是不是?” 乔氏连连说不是,心里却道,告诉你有什么用,你管得了这位小祖宗吗? 容谭喝了口茶,把一嘴云片糕咽下去,接着道:“我也是昨天在庆祥楼喝茶,听茶楼伙计说的,那伙计的表兄是翰林府的小厮,说是咱相府的大小姐让把人家小姐一张花容月貌的脸都毁了容了,以后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还说,咱们府不光出了个横行朝堂的丞相,连家里的女儿在外头也是张扬跋扈……哎呦……你掐我干嘛?” 乔氏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容谭:“掐你还是轻的,怎么说话呢?这闲话你听听就算了,还拿出来到处张扬?嫌咱们家姑娘名声太好听了吗?” 容谭鼻子里哼了一声:“只许她做还不许我说了?” 乔氏恨恨地道:“你这会只管胡说,要是传到大哥耳朵里,有你好看!” 一提到容相,容谭立马像霜打了一般蔫了。 “谁在说我呢!”门外一道清冷男声传来,一屋子人听见这声音,顿时安静下来,脊背都绷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来人正是云珠的父亲,当朝承相容光。 他今年三十五岁,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一身月白流云纹直裾,身形高挑,容光年轻时是大魏出了名的美男子,如今风姿仍然不减当年,久居高位的威严和清冷傲然的性格,给他的容貌又增色几分。 容光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道:“怎么我一来都不说了?” 他边说边往屋子里走,也不给容老太太行礼,其他人一见他进来,纷纷站起来,容光不奈地摆摆手,让众人坐下,自己也找了个椅子落了座。 容老太太虽是这府里地位最高的,见到儿子也有些发怵,微微坐直了身子才道:“正说云珠那丫头呢,看看你惯的女儿,如今成个什么样子!” 想起前妻留下的这个女儿,容光也是无奈:“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也已经教训过云珠了,这几天她都在屋子里反省,想必已经知错了,您老就不必过问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气也上来了:“你听听,你听听,我还管不着她了!就是你这么护着她,她才这样放肆,容家养她这么大,不是让她来败坏我容家家风的!你知不知道外面怎么说她?” 容光这几年就没少听老太太数落云珠,也有些不耐烦:“怎么说?您先去听听外面怎么说您这个儿子罢!这丫头是我亲生的,脾气正是像我!要怪您该先怪我!” 老太太一噎,说不出话来,憋了半晌才道:“这件事先不说,你去告诉她,若她还认我这个祖母,从明天起就给我过来请安!” 容光靠在椅子里,闲闲地看着容老太太,目光犀利:“云珠不来请安,不是正合了您的意吗?以前她哪回来,您给过她好脸色?我记得那时候云珠小时候,对您是格外恭敬。可您是怎么对她的?有一回她来给您请安,您竟让婆子把那隔了夜的点心拿出来给她吃,云珠从您这一回去就闹肚子,打那以后肠胃就落下毛病,后来她懂事了,就再也不来您这了,说起来原因都在您这里!” 容老太太气得手都抖了:“混账!她一个做孙女的,还敢记我的仇吗?她的命都是容家给的!就是叫她去死——” 容光手往桌子上一拍,打断容老太太,眼神冰冷:“这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母亲!再让我知道你跟云珠过不去,别怪我不顾念母子之情!” 底下人噤若寒蝉,一个敢说话的都没有。 “你……你……”老太太被大儿子气过了头,连连喘了半天才平静下来,“你这个不孝子,我白养了你!老二,你缩在那装什么乌龟,跟你大哥说说你在外面听到了什么?” 容谭只觉一道眼刀白晃晃朝自己射过来,冷汗都出来了,心想娘您这不是害我呢吗,这下大哥可都知道是我在您面前嚼舌头了。 容光淡淡道:“二弟,你也想跟我讲讲道理吗?” “不敢,不敢。”容谭连忙为自己辩白。 容光嗤笑了一声。 容老夫人怒骂:“没用的东西!你就那么怕他!” 容谭摸摸鼻子,缩在椅子里装鹌鹑。 容光弹了弹袍子,站起来看了众人一眼:“时候不早了,如果没什么话,儿子还有公文要看。” 容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没有理睬。 容光也不在意,大步出门去了。 等容光脚步声远去了,众人才松了口气,容光每次来见老夫人,非得把老夫人气出个好歹才算完,如果不是那一本正经的丞相身份,大家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容谭起身给老夫人添了茶:“母亲,别气坏了身子,大哥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都几十年了您还没习惯?要说做官,我不如大哥,要说孝顺,还得数我!您看,我最近得了个好东西,送给您解解闷!”出了花厅大门,侧头吩咐了小厮几句话,过了会儿,就见两名小厮抬了件白缎子盖着的物件上来。 容老夫人脸色稍微好了点:“又从哪捣腾的东西?” 容谭得意地笑:“您且瞧着!”说着把那白缎子一掀,露出一整个红珊瑚雕成的花鸟人物盆景,那珊瑚树上镶嵌了许多成色上好的红绿宝石,直把众人都晃瞎了。 老太太立刻由怒转喜,堪比京剧变脸:“这是从哪儿得的?得花多少银子啊!” 容谭摇了摇两个手指头。 “两千两?” “两千?您大街上捡去吧!二十万两!” “这么多?”老太太摸着红珊瑚的手直打颤,“老二,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来路正不正?” 容谭不满道:“您就这么瞧不起我,这是我一个做生意的朋友送的,我不过顺手帮了他一个小忙,救下他一桩大生意,他才送了我这盆珊瑚盆景作为答谢,他们这些人啊,常年走南闯北,见的宝贝多了,这点算什么?” 老太太这才放心,把那盆景抱在怀里摸来摸去,高声吩咐大丫头秋菊道:“把这盆红珊瑚锁到我新打的黄花梨柜子里,等老御史夫人她们来做客的时候再摆出来!” 乔氏一向善于抓住时机,见老夫人正在兴头上便趁热道:“老太太,大姑娘这事还得您拿个主意,陆家那边虽不是什么显赫人家,但同在丰都做官,各家家眷难免要碰头,闹得太僵两家都不好看,您瞧是不是派人带上礼物,去陆家瞧瞧那陆姑娘,再赔个礼道个歉,免得陆家人在外面说我们家的不是,连累了家里姑娘们的名声!” 老太太刚收下容谭的大礼,看乔氏又顺眼了几分,遂点点头道:“你说的是,可派谁去呢?看这个情形,是不指望容云珠自己给人赔礼去了,难不成你去?你一个正儿八经的夫人,亲自给一个庶出丫头赔礼,岂不折了咱们府上的脸面?” 乔氏也一副为难的样子。 容老太太想了片刻,忽然灵光一现:“对了,那东府不是还住着一位吗?叫她去就是了,反正她本来也是云氏的丫鬟!” 梧桐苑内,容云桐正在卧室里摔东西,花瓶、茶碗甚至香炉,凡是摔出去能听见响声,全被她拿来撒气,赵姨娘坐在一旁静静地绣着帕子,也不劝阻。。 刚才东院老太太屋里的大丫头过来传老太太的话,让赵姨娘后天带上些补品去陆家,给陆雨玲赔罪,凭什么! 分明是容云珠得罪的人,倒要她的亲生母亲去丢这个脸,她容云珠什么事都没有! 容云桐牙都要咬碎了,冲着赵姨娘大吼:“娘,你说句话啊!就这么让她这么欺负我们!” 赵姨娘两条柳眉轻轻蹙了蹙:“你这个性子得改改,这点小事就沉不住气,一点都不像你爹!要学会忍!” “忍?忍什么忍?我也是爹的亲女儿,他为什么只惦记那个小贱人!我不甘心!那个小贱人当初就该跟她娘一样一块去死!” 赵姨娘已经习惯了容云桐私下里这种恶毒刻薄的嘴脸,知道任由她发泄完了就好了,因此仍旧绣着帕子上那朵荷花。 容云桐看着赵姨娘那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恨极,有心要刺一刺她:“我这个性子,还不是拜你所赐,云氏都死了十几年了,父亲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你就这么没用,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赵姨娘神色一变,搁下帕子,扬手狠狠扇了容云桐一巴掌:“再让我听见你胡说,就把你送回江西外祖母家!” 容云桐大叫一声,捂着脸嘶声大哭:“你算什么娘!你给我滚!给我滚!”猛地一抬手,将青瓷鱼缸狠狠地摔碎在地上,水溅得到处都是,两条小金鱼绝望地拍着尾巴,容云桐目光阴沉地看着,忽然抬脚猛地踩上去,再抬起来的时候,金鱼已经一动不动了。赵姨娘冷冷地看着她片刻,转身径直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次日一大早,云珠换了药,用了早饭,精神好多了,膝盖也不怎么疼了,唤来折柳梳装洗漱,从妆匣里取出一把半旧的青铜钥匙,打算去藏找些书看。 容府是个三路五进的大宅子,祖母及二房住在东路,父亲一直住在中路原母亲的玉兰院内,自己和赵姨娘住在西路,藏在中路最后头,挨着后花园,云珠从骊珠院后垂花门出去,穿过花园,绕过一丛假山,便到了藏门前。 这藏足足有三层,藏书堪比皇帝的书库,钥匙却只有两把,云珠一把,容相一把,原是容相知道云珠喜静,又爱百~万\小!说,便把钥匙给了她,府里别人是没有的,不得容相允许,也不得擅入。 云珠记得,上辈子自己懂事之后,怨恨父亲薄情,母亲才去了不到一年,赵姨娘就怀了身孕,因此渐渐与父亲疏远,甚至为了避免碰上父亲,连这藏也不怎么来了。 云珠吩咐折柳在外面守着,独自上前准备开门,却发现铜锁已经被打开,斜斜地挂在门环上,云珠定了定神,推开门走了进去,果然见父亲坐在一张楠木云纹平头案前写字,听见她的脚步声,便抬头看过来。 原来年轻时的父亲是这个样子的,眉毛又长又黑,直飞入鬓角,眼如深潭,却又蕴含着一丝温柔。云珠不禁想起自己死后,看到父亲被宣帝罗织十一条罪名,锁系入狱,两鬓染满白霜,脖子上带着枷锁,再也不复昔日意气风发,鼻子不禁有些发酸。 好不容易才控制了情绪,云珠走上前,像要弥补这些年的不孝深深福下身子:“给父亲请安。” 容相看着女儿乖巧的样子,有些诧异,这孩子懂事后,不但疏远了祖母,和他之间隔阂也加深,这般主动过来请安真是不多见,不过他性子一向冷清,也没多说什么,只淡淡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虽只是简单的问话,云珠却听出其中的关切,前世怎么会以为父亲不喜自己呢?抬头细细看了父亲一眼,年轻时父亲的模样,她都快不记得了。云珠垂下眼,强迫自己不去一直盯着父亲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容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云珠,你可以怪父亲,但不要为了与父亲置气,就拿自己名声开玩笑。” 云珠一愣,继而有些心酸,原来父亲前世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与他赌气,才故意在外面惹事么?那一世她没有和父亲解释,也不屑于解释,想必是伤透了他的心。 她想了一会儿道:“父亲误会了,云珠并非为了置气,朝陆家小姐泼茶的确是女儿冲动了,不过原因却是她议论母亲的不是,父亲,她说母亲嫁给您的时候已经年老色衰,您并不喜欢她,是真的吗?” 容光脸色一冷:“你母亲已经去世了,不要再打听她的事。” 云珠听着那语气已是夹杂一丝怒气,记忆中父亲确实不喜旁人提起母亲,更没有和自己提及过母亲分毫。 听身边的老嬷嬷说,母亲比父亲大八岁,父亲二十二岁才娶亲,那时母亲已经是容颜褪去的年纪了,莫非真如别人说的那样,父亲并不是心甘情愿娶母亲,只是为了借助外祖父家的权势?她不相信父亲是这么一个攀附权势的人! 可是,世间哪个男子喜欢年老色衰的女子呢! 但这毕竟是她的父亲,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宣帝鸟尽弓藏,毕竟父亲的命运和自己休戚相关。 容相见云珠沉默不语,有些后悔自己语气太重,云氏去的早,云珠从小身边连个说心里话的都没有,性子逐渐变得沉默隐忍,这还是女儿第一次同自己说这么多话,主动问及云氏的事,他该温和点才是。 虽然云珠身边得力的丫头护卫都是他亲手安排的,他能得到的消息至多是云珠今天又做了什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却没人能猜到她心里想什么,现在她肯跟他这个当爹的交心,他就安心多了。 容相缓和了语气道:“你娘的事,我以后会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太小,知道太多反而不好。陆雨玲的事,爹知道你做事有你的理由,即便你是为了跟我赌气,也是事出有因,我都明白。” 云珠鼻子一酸,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人是无条件对她好,那就只有父亲了,她定了定神:“我知道了,这几日,我想了又想,深觉自己行事鲁莽,不顾后果。且不说这件事对女儿名声的影响,便是考虑到父亲,也不该这么做。父亲您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若是有人拿这件事发散,也不是不可能,您操劳朝务,已是殚精竭虑,我却还给您添乱,实在不孝,我愿意亲自上门去给陆雨玲赔礼,免得那些言官做文章?” 容相皱了皱眉:“你能看到这点,已经很不错了。赔礼就免了,我容光的女儿不必这样委曲求全,一个翰林,得罪便得罪,我若是连女儿都护不住,也不用做这个丞相了。” 云珠暗暗叹了口气,父亲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自负,最后墙倒众人推,也是平日树敌太多的原因,那个陆翰林的确不足为惧,可他有个不得了的儿子啊! 云珠也是个执拗的人:“父亲,我自己惹下的祸事自己便要承担后果,您也不能护着我一辈子,就当给女儿一个磨炼性子的机会吧。” 容相沉吟片刻:“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你想怎么做便去做吧。” 从藏出来,容相在花园散了会步,穿过一道月门,转身去了赵姨娘的梧桐院,院子里的两个婆子正坐在院门口嗑瓜子,一看容相朝这边过来,其中一个赶紧回去通报。 赵姨娘打发了婆子出去,快步走到穿衣镜前,整了整发髻衣襟,又从妆匣中取出一盒上好胭脂,涂在唇上,这才领着丫鬟出门迎接。 算起来,容相已经有三个多月不曾踏进梧桐院了,赵姨娘亭亭立在梧桐树下,看着那人远远朝自己走过来,一身月白云纹直裾衬的姿容隽雅,仿佛又回到年轻时,小姐成婚那晚,她搀着小姐往新房走,快要进门的时候,看见他一身大红喜服,芝兰玉树般的身姿,远远站在回廊的那一头,静静地注视着她们,唇角隐隐带着笑意。 小姐当时盖着红盖头,看不见这一幕,这一刻的他深深落在她的眼中,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容相踏进院门,走到赵姨娘面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她微微抬起头,看过去,上面是一行俊秀的小楷,是“建安同僚”四个字,正是他的笔迹。 “云珠跟我说了,准备去陆府探望陆家女儿,你们便同行吧。你去陆府的时候,将这封信带给陆德取,他不会为难你。”云相负了手,站在她面前,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赵氏接过信封,看着那笔锋凌厉的字迹,心头微微苦涩,为了这个女儿,他这么一个骄傲的人竟肯给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写信,这辈子,他什么时候向这样的人低过头了! 家里三个女孩,名字里都有个云字,别人都道是云字辈的缘故,谁能知道是因为小姐娘家姓云呢!大姑娘名字是他亲自取的,是个“珠”字,其他却是“梓”和“桐”,只有那个人的孩子才如珠似玉,别人竟都是草木! 容相交代完也不多留,转身便出了院门,赵氏站在树下,望着梧桐树枝抽出的新芽出神,去年的叶子落了,埋进土里腐烂成泥,早已无处可寻,新叶子很快就会慢慢长出来,该怎么让他回心转意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陆府小院侧卧内,陆雨玲半边脸包了纱布,正拉着周姨娘哭诉:“娘,我脸好疼!我要毁容了!容云珠那般羞辱我,你要让爹爹给我出气!” 周姨娘容貌平庸,之前也并不格外受陆大人喜爱,这几年不过靠着儿子才翻了身,因此行事也是谨小慎微:“雨玲,这府里娘也说不上什么话,你爹也不常来咱们院子里,你知道,是因为你哥哥十八岁便中了探花,进了御史台,比嫡出的几个哥哥出息,你爹才稍稍厚待咱们娘仨一些,指望他替你出头,是不能够了,咱们只能忍忍,等你哥哥当了大官,给你选一门好亲事,咱们就熬出头了。” 陆雨玲依旧哭的不依不饶:“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容云珠把我的脸毁了,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哪里这么严重了,不过烫了几个水泡,擦上药,过两天就好了。”老实的周姨娘温声劝慰。 “依我看,既然见不了人你就不必出门了!”正哭闹不休,门外传来一声低斥,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挑开帘子走进来,他身材又瘦又高,面容白皙,五官俊美,正在撒泼尖叫的陆雨玲一听这声音吓得立马噤声。 “你小时候便顽劣不堪,本以为年纪大些能有长进,没想到你越来越不像话!简直无可救药!从明天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陆雨玲冷笑:“哼!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了,我知道,你和爹一样,都怕我挡了你们的前程,不去就不去,当我稀罕,那容云珠如此跋扈,将来有她好果子吃!” 陆瞻也冷冷道:“她将来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你的性子我一清二楚,你当着人家的面议论她亡母,还指望人家给你好脸色不成!本来这件事原委若是被人知道,错处怎么都是落到你头上。现在不过被泼了一杯热茶,外面风向反而倾向你这里,大家都说容家仗势欺人,你倒成了被同情的了,说起来,你还该好好感谢容家大小姐!” 陆雨玲一楞,登时说不出话来,细想了一会儿,好像是这个理,拿帕子抹了抹眼泪,笑嘻嘻地道:“还是哥哥看事情透彻,容云珠也太蠢了,大家还夸她才女呢,还是哥哥聪明,以后妹妹就仰仗哥哥了!” 陆瞻冷哼一声:“希望你真的明白。” 陆瞻前脚踏出院门,后脚陆大人的丫鬟便进来通禀,相府的容大小姐和赵姨娘来了。 陆雨玲柳眉一竖:“她来干什么?还嫌欺负我欺负的不够吗?你去回,就说我病了,不见客!” 丫鬟苦着一张脸:“二姑娘,您不是为难我吗?我来之前,老爷还反复叮嘱,一定要好好招待这两位,万万不可慢待,奴婢要是赶人出去,老爷非打死我不可!” 周姨娘拍了拍陆雨玲手背:“既是你爹的意思,就见见吧,横竖这里是咱们的地方,她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陆雨玲一听更气,指着丫鬟道:“我还怕了她了,你去叫她进来,我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陆府丫鬟领着云珠赵姨娘进了一个小院子,云珠四下打量,院子很小,只有正面三开间的厅堂和左右两处厢房,厅堂两扇隔扇门大开,坐着陆雨玲和一个面貌相似的妇人。 云珠迎着两个人的目光走进去,不紧不慢地一笑:“陆妹妹,脸好些了吗?这位是……” 陆雨玲犹疑地望着她:“你到底……” 一旁周姨娘连忙站起来:“是容大姑娘吧,快请坐,请坐,妾身周氏。” 云珠点点头:“原来是周姨娘,我是特地来看陆妹妹的,上次是我不好,害的妹妹受了伤,今天特地来赔礼。” 身后折柳领着丫头捧了两个漆盘上来,上面搁了两个琉璃瓶、一对玉镯、一只金累丝五翅凤凰珠钗。 “这里有两瓶太医院配置的药膏,专治烫伤的,妹妹每日涂一次,七日便可痊愈,一点疤痕都不留呢。” 陆雨玲扭头看了看:“你真这么好心?不是抹了让人烂脸的东西吧?” 云珠诚恳道:“看妹妹说的,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何至如此,妹妹若不信,我先涂一些以证清白?” 陆雨玲有点怀疑这容云珠是不是被掉包了,放在以前,容云珠什么时候搭理过自己,平时遇见也不过是点个头罢了,现在居然这么客气,跑上家门来赔礼,还送了这么多东西。 不过那镯子和金钗不收白不收,反正她一个相府大小姐也用不着算计自己这个参政家庶出的小姐。 陆瞻出了院门,走到小院外面一间亭子里百~万\小!说,有丫鬟上来添茶,陆瞻随口问:“府里是谁来了?” 丫鬟边往杯子里倒水边回:“是容府大小姐。” 陆瞻又问:“她来干什么?” 丫鬟道:“奴婢也不知道,只看见容府下人带着好多礼物进了院子。” 陆瞻略一想,也便明白了,这是打人一棒又给个红枣,好收买人心。他做官之前,母亲不受父亲重视,从小和妹妹过的是苦日子,虽然穷一些,骨气还是有的。看着妹妹从宴席上回来,脸上全是燎泡,哭得眼睛肿成核桃,他不是不心疼。容大小姐这算什么?拿钱财封口?这么一想,对她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陆瞻把书一放,站起来转身就往小院走。 那边陆雨玲正准备将东西收起来呢,一抬头看见出门的哥哥又回来了,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把东西放下。”果然陆瞻一进门就道。 云珠听见声音,讶然回头,就见一个俊雅的少年走了进来,她前世见过陆瞻几面,故而认得他,所以一瞬就收起却见那少年径直走到她面前,客气而冷淡地说:“容大小姐,这礼物实在贵重,舍妹受用不起,还请收回。” 陆雨玲着急了:“哥——” 陆瞻眼风一扫,示意陆雨玲闭嘴。 赵姨娘站出来道:“陆公子,我们家容大姑娘的东西也不是随便送的,既然送出去了,也不是可以随便退回来的,你当相府是什么地方?” 云珠勾了勾嘴角,赵姨娘表面上是维持相府的颜面,这话说出来,不是故意激怒陆瞻吗? 陆瞻眉头皱了皱,他见赵姨娘穿着朴素,应是云珠的下人,一个下人尚且如此嚣张,可见主子是个什么模样! 云珠从陆瞻一进门,就察觉这人对她很是厌恶,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陆瞻这是觉得她拿钱财堵陆雨玲的嘴呢,谁知道她是诚心来道歉的呢? 云珠斟酌道:“陆公子误会了,奴家是来跟陆姑娘赔礼的,若是陆公子觉得这些礼物没有诚意,不如让陆姑娘将受过的委屈讨回来,怎样?” 陆瞻问:“如何讨?” 云珠走到一旁,从花几上端起一杯茶,递给陆雨玲:“若陆姑娘觉得委屈,大可以泼回来!” 众人都愣住了。 陆瞻迟疑:“你……” 折柳扯了扯云珠袖子,赵姨娘心想,不过做个样子,那陆雨玲还能真泼,这容云珠倒是个有心计的。 不想那陆雨玲正是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她早就想寻着机会报复回去了,岂有放过的道理,不等陆瞻阻拦,一杯热茶已经迎面泼了过去。 云珠只觉脸上一热,茶水浇了一头一脸,还好不是太烫,尚可以忍受,只是心底一丝羞辱感却挥之不去,陆雨玲被她泼茶时的感受,应该比她更甚吧。 “小姐,没事吧。”折柳连忙掏出帕子替云珠擦干净,她本来可以挡在云珠前面,却被她拉住了。 云珠低头任由折柳擦干净脸颊,这才看向陆瞻:“如此,我便不欠令妹什么了,陆公子可还满意?” 陆瞻愣愣地说不出话,过了会才道:“是舍妹无状,对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又过了几日,云珠身子大好了,思量着也该去书院了。 折柳走进来,手中捧着铜盆巾子过来伺候云珠洗漱,闻笛走过去推开两扇碧纱窗道:“姑娘,今日天气不错,您要不要去花园逛逛?” 云珠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窗外金灿灿的日光照进来,已经能感觉到春天的暖意了,接过折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云珠吩咐闻笛道:“你去将我那件鹅黄色的褙子找出来,今日去书院,先去给祖母请安。” 闻笛支窗子的动作顿了顿,有些诧异,不过主子的心思也不是她们这些人可以过问的,即便她和折柳都是云珠最贴心的丫鬟,不该问的也不能问,这是当初大夫人在时便养成的习惯。 换上衣服,云珠便往容老夫人居住的乐天院走去,身后只跟着折柳闻梅两个丫鬟。 出了骊珠院不久,便是赵姨娘和容云桐居住的梧桐院,走到院门口,云珠看见赵姨娘和容云桐正朝这边走来,两人看到她都很意外。 容云桐走上来拉住云珠的手,问道:“姐姐这是去哪儿?” 云珠轻声道:“去给祖母请安。” 只见容云桐脸色变了变,强笑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姐姐可是从不去那边请安的!” 云珠心道,我若不去,不就如了你的愿了吗,以后你在祖母面前编排我,连个把门的都省了,反正自己从来不去祖母那里,也听不见,嘴上却说:“妹妹这么说真是让我无地自容,做孙女的给祖母请安,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不论刮风下雨,这晨昏定省都不能免。” 说完也不去看容云桐的表情,径直往乐天院去,赵氏神色未变,容云桐的脸色却阴沉不定。 今日容老太太一早就起床了,因着今天史老太太过来拜访,早早便命丫鬟婆子打扫屋子,并将二儿子以往送的珍玩宝贝摆出来炫耀,那盆价值二十万两的盆栽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故而云珠一进门,视线就被吸引住了。 容老太太扶着丫鬟从内室出来,一见云珠,一张圆脸登时拉成了长脸:“怎么是你?” 云珠脸上挂着笑:“云珠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身子还好吗?” 老太太看到那张和云氏十分相似的脸就觉得厌恶:“还没死呢,看完了就回去吧。” 云珠不但没走,反而又向前走了几步:“孙女难得来一次,祖母不留我吃饭吗?”目光忽地一转,“咦,这珊瑚盆景好漂亮!祖母从哪得的?” 容老太太靠在罗汉床上,也不搭理她,赵氏和容云桐请了安,就一直立在一侧,也不知容云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时见两人斗鸡似的,唯恐闹起来,赵氏才回道:“是二叔送给老太太的。” 云珠轻轻点头,心里却想二叔好大的手笔,她一手扳住珊瑚底座一一翻,果见紫檀底座雕着一行小字,却是篆书的“山湖居士”。 若是她没有记错,前世会试在即之时,二叔卖了好几份科考试题,这珊瑚盆景便是一个富户拿来给他不学无术的儿子换取功名的,后来东窗事发,父亲朝中政敌拿来大做文章,虽然最后父亲将此事压下,却也因此折损好几名得力旧部。 正暗暗思忖,身后蓦然传来一声断喝:“你干什么?!” 云珠侧头笑眯眯地道:“祖母不用紧张,我只是看一下这底座是什么做的,这般结实!” 容老太太怕云珠把自己的宝贝摔了,连忙让丫头收起来。 不一会儿,二房一家子也过来给容老太太请安。 虽然容老太太三番五次下逐客令,云珠也置之不理,坦然地坐在下手太师椅上,准备赖在这里用个早饭,反正容老太太也不能真拿笤帚把她赶走。 相互问完了礼,丫鬟已经把早饭摆好了,众人进了花厅,围着一个大圆桌子坐成一圈。 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云珠察觉到众人一直偷偷打量她,只装作看不见。 性子活泼的容云桐挑些有趣的家常说给老太太听,逗得容老太太直乐,气氛这才缓和了些。 容云桐得意地看了一眼云珠,又说:“老太太什么时候精神好了,就在院子里支个牌桌,叫上姨娘和二婶,咱们一起打牌!” 乔氏也笑了:“你个鬼精灵,上次赢了一圈,连老太太那里都赔了四十两银子,亏得老太太疼你,换做别人,老太太可要心疼死了。” 众人都笑起来。 赵氏笑得温温柔柔的:“二婶子就别取笑她了,这就是个没皮没脸的,比不得三姑娘,性子又好,人又娴静,每次咱们打牌,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连话都不说一句,看老太太累了,就吩咐丫鬟倒茶捶背,真是个极体贴的人儿!”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瞥了云珠一眼道:“咱们家这两个姑娘都是极好的,我都喜欢。” 老太太特意把“两”字咬得特别清楚,云珠听了心里暗暗好笑,只垂着眼皮吃饭,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一家人的相处竟这般和睦友爱。谁能想到上辈子容云桐是怎么跟她说老太太的呢! 说什么云氏生下她不到半年就病死了,就是因为怀孕时受老太太苛待所致,又说赵氏原本对云氏最是忠心的,可她只是个丫鬟,如何拗的过老太太和父亲,只能答应给父亲做妾,倒像父亲强迫赵氏一般。 自己前世偏听偏信,不仅恨上容老太太,与父亲生了嫌隙,还把赵氏当成受害者同情,只觉得全天下都背叛自己,弄成个孤僻沉默的性子,出嫁前把自己关在骊珠院,出嫁后又把自己锁在湘潭院,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看着萧昶和殷如许举案齐眉,一腔怨怼只能写在纸上,然后丢进火盆里,化成一堆灰烬。 虽然,云珠并不热衷于讨容老太太的欢心,但是她不喜欢这种蒙在鼓里的感觉,虽然她于人际交往上一向冷淡,但她更不喜欢容云桐背着她两面三刀四处挑拨,看来多出来走动走动还是对的,不然怎么能发现这么多秘密,连二叔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露出了蛛丝马迹,容云珠决定今后天天来给容老夫人请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吃完饭,云珠、云桐、云梓便要去族学念书了,乔氏赵氏也随了出来,站在门口送一送她们。 相府大门口石狮子旁照例备好两辆马车,前面一辆最为华丽,里面也宽敞,是云氏留给云珠的,虽然旧了,上面精致的漆雕却丝毫没有剥落,看上去仍是气派豪华。 后面一辆较小些,是容云梓的。 云珠看着容云桐走在她前面,正要踩着凳子上马车,咳了一声道唤道:“云桐。” 容云桐回过头来看她。 云珠道:“我的伤寒还没好,怕过给你,让下人再准备一辆马车,咱们分开去书院吧。” 云桐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云珠,仿佛不相信这话是她说的。 赵姨娘也抬头看着云珠,眼中浮起一丝冷意。 容云梓乖巧地挽着乔氏,朝这边看着,好奇发生了什么。 云桐心思灵敏,见云珠冷冷淡淡不似开玩笑,连忙讨好地凑过来:“姐姐,怎么了,我不是一直坐你的马车吗?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咱们先去书院,一会在马车里我给你赔礼!” 这话说的,倒像云珠小肚鸡肠,因为一点小事发作容云桐,云珠只是不想对着容云桐那虚假讨好的笑容罢了,况且一个人坐马车,既清净又自在,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怎么那么想不开,偏偏爱听云桐在一旁叽叽喳喳,拿别人取笑,想是太寂寞了。 云珠也不说话,只是捂着帕子咳嗽了两声。 折柳会了意,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二姑娘,实在是大姑娘还未痊愈,大夫也说了需要静养才好,三姑娘一向体贴别人,一定不会让大姑娘为难吧。” 云桐恨恨地攥紧拳头,心里不甘,欲再争取一番,却见赵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似是警告。 马车上,云桐挤在狭小的车厢里,盯着车帘子,她想起来以前乘云珠马车去书院的时候,那里面足足坐了四个人都不觉得拥挤,现在扭个身子都觉得局促。 “什么东西!”云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把对面的大丫鬟雪莲吓了一跳。 “现在且看她神气,她也不想想,父亲这么多年不娶妻,也没纳妾,我娘是父亲身边唯一的人,等我娘生下儿子,她还有什么凭恃!她还如何嚣张!到时候,我非得叫她在这府里再无容身之地不可!” 雪莲这才明白云桐骂的是谁,连忙探头朝外看看,苦着脸低声劝道:“姑娘,您小点声,被人听到可不得了!” 云桐轻蔑地看了看雪蕊:“看你吓的,就这点胆子能做什么大事!真不如买到窑子里算了!” 另一辆马车里,云珠正趴在小几上,握着一只狼毫笔在宣纸上涂画。 折柳担忧地问:“姑娘,您这样可把二姑娘得罪了,虽说相爷最是疼您,但他也有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若是二姑娘暗中怀恨报复,总是防不胜防的。” 云珠涂完最后一笔朱砂,淡淡道:“有些白眼狼总是养不熟,这样养在身边时时防着太累太麻烦,倒不如逼她早点把尖牙露出来,也好早些收拾,你说是不是?” 折柳想了想,还是不太明白,不过姑娘自病了一场之后,变得有主意了,再也不偏信二姑娘了,她觉得这样的变化很好,相信姑娘这样做定然有她的原因。 云珠将画好的图纸折起来,递给折柳:“把这个交给青鸣,让他去城西玉轩阁问问李掌柜,这个匠人什么来路,谁人去他那里定做过玉器。” 正说着,马车已经到了关雎书院门口。 云珠便下车便朝书院看过去,白墙灰瓦朱门围成的大院落,两边院墙足足占了半条街。 云珠记得关雎书院原是皇家花园,为了替贵族培养淑女贤妇,皇帝下旨将此处用作书院教习的场所,一把手是中宫皇后,又延请了礼部尚书家嫡女宋氏负责具体书院事务,这宋氏如今已嫁给太常寺少卿为妻,有个十二岁的女儿,也在这书院中读书。 书院除了她和容云桐容云梓,还有十几位公侯家的小姐,包括燕王从西北捡回来的孤女殷如许。 朱漆兽环大门前,早有两个青衣仆妇立着,迎接各家小姐进门。 云珠三人一下车,其中一个便迎上来,面无表情地福了福身子:“三位姑娘,宋夫人在德馨堂等你们,让你们一到书院,便去那里等她。” 云珠点头,想了一下道:“只有我们三个过去么?” 妇人道:“所有的小姐都要过去。” “二姐,你说宋夫人叫咱们过去干什么?”云梓凑到云桐跟前,小声问。 云桐笑道:“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定是要推举山长了!” 云珠暗暗赞许,这容云桐倒是聪明机灵。 云梓眼睛转了转:“推举山长,山长不是宋夫人吗?” 云桐露出嘲弄的神情:“你懂什么,关雎书院的山长历来由学生担任,是大家共同推举出来的,宋夫人不过是代皇后管理书院的管家。山长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上一任山长是皇后,再上一任是慈庄太后,真可以说谁当上山长,就是未来皇后的内定人选了。” 云梓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们选谁呢?” 另一边,陆瞻牵着马出了府,便看见同门张枫山倚在一棵老槐树下,树上同样拴着一匹枣红马。 “叫枫山久候了,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这才脱开身。” 张枫山连连摆手:“无事,顾大人寅时开讲,还有一个时辰,咱们骑马过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足够了。” 陆瞻话不多,一路上都是张枫山随口闲聊:“子言,你听说了吗,顾先生如今是太傅了,皇上亲自派人请顾先生入宫,请他教太子读书,看样子,以后定然还会委以重任,我们再想听他讲课,机会就不多了。” 陆瞻嗯了一声:“以顾先生之才,一直呆在在谷洞书院这样的地方,反倒埋没了。” 张枫山叹了口气:“如今朝中的确需要顾先生这样的人,如果说天下有一人能打破当今局势,非顾先生莫属。容相把持朝政,燕王手握军权,今上施政举措步步唯艰,却对这二人无可奈何。丞相容光在今上龙潜时的旧臣,功不可没,二十多年的根基,势力已是盘根错节,地位不可动摇。现下又有了一位后起之秀燕王,竟是用兵奇才,不过弱冠之年,已是青云直上,地位几乎可同容相比肩了,有这两位虎视眈眈,将来太子处境堪忧,哎,看来,天子跟前有太多能人也不好。不过今上尚且年轻,太子即为之前,还有时间稳固皇权。” 陆瞻神色莫测:“这可不见得,太子如今只有十一岁,今上如此急召顾先生进宫,必是有了什么变故。” 张枫山悚然一惊:“你是说……” 陆瞻抬头看看远处连绵的青山:“今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一直驻守西北,曾把匈奴打退三百里,这其中虽离不开容相背后运筹帷幄,但更要靠今上用兵有方,能够树立威望。听说今上当年打仗身先士卒,每次大战总是冲在最前面,才赢得无数将领尊重,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能保证今上从未受过伤呢?” 张枫山脸色也凝重起来,过了一会才道:“若是大势生变,子言可有打算?” 陆瞻却笑了笑:“便是有什么变化,哪轮得到你我操心,先去听顾先生讲经吧,顾先生的课也是听一次少一次了。” 过了一会,张枫山又道:“说起来,今上若是想为太子固权,联姻倒是个不错的办法。我听说容相有个女儿,和太子年纪差不多,你说若是今上把她指给太子,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是今上利用此女牵制容相,还是容相借助此女之力挟天子以令诸侯?” 陆瞻默然无语,却想到那天,她被妹妹泼茶的时候,脸上一片淡然,连一丝一毫的弱态都不愿表现出来,他原以为她会像妹妹那般,哭闹不休,毕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而已,没想到竟是那般隐忍克制的性子,若是入主东宫,必将掀起轩然大波,想必顾先生一定不会坐视此事发生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云珠等人来到德馨堂,里面早已坐了六名豆蔻之龄的女孩,正凑在一起说笑,大厅东侧放了一架蝶戏兰草琉璃座屏,后面罗汉榻上宋夫人正握着一卷书看的入神。 云珠三人就先过去给宋夫人问安,这才转回大厅里坐了。 云珠在厅外一眼就看见了被女孩子拥簇着的殷如许,因为这几个人里,就数殷如许容貌最为出众。 算起来,殷如许跟云珠同龄,可殷如许这个年纪该长的都长了,而且长得比寻常女子都好,反观自己,虽然个子高,却像根细竹竿,贫瘠不堪。 殷如许的容貌,本就娇艳无方,配上这玲珑有致的身材,已是初具祸国倾城的资本,有那嫉妒之人就说,看这模样,哪像正经人家的女孩,分明是窑子里的妖精! 云珠的长相也是排的上号的,但却是清雅素淡那一款,跟殷如许站在一起,有眼睛的都会先被殷如许吸引去了。 云珠想,上一世自己输的也不算冤枉,萧昶毕竟是个审美正常的男子,若是不喜欢殷如许这样的尤物那一定是取向有问题,重活一世,敌人仍是如此强大,她真的可以改变命运吗? 云珠捡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了,让丫鬟把之前学过的书拿出来温习,毕竟当了几十年孤魂野鬼,好多内容都忘了。 云桐自觉被云珠戏耍,余怒未消,现在也改变策略,往殷如许那群人凑了过去,云梓似乎有些害怕云珠,决定跟着云桐。 殷如许在众人追捧下,如鱼得水,偶然往这边一看,却见云珠孤零零一个人坐着,连一个搭理她的人都没有,好不可怜。她自诩和善纯良,怎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遂排开众人,往云珠这里走来。 “云珠妹妹,怎么一个人,过去跟我们一起说话吧?” 云珠抬头,望着眼前那张艳光四射的小脸,小脸上还挂着两个浅浅的笑窝,让人不忍拒绝,可是眼前的书才摊开,第一页都没看完。 那边一群人也正看着她二人,其中一个圆脸女孩一向不喜云珠,撇嘴道:“殷如许叫她做什么?我可不想和她讲话。” 另一个道:“叫她她也不会来,如许姐姐人这么好,她却总是对如许姐姐冷言冷语,不就是嫉妒如许姐姐比她美吗?而且性子那么古怪,看见她那个表情就瘆得慌!” 又一个连忙道:“哎哎,你们注意点。” “怕什么,她还能因为这几句话就把我怎么样不成?” 三个人里,云珠只认得那个圆脸的女孩子,是御史家二小姐张兰晓。 云桐云梓没说话。 殷如许听了,脸上有些尴尬,云珠听着,只是笑了笑:“既然姐姐这么说,云珠却之不恭。” 一句话,让对面几个女子脸上表情变了又变。 殷如许拉着云珠坐在她旁边,那几个女子仍旧只和殷如许讲话,不太搭理云珠,云珠也不在意,只静静听着。 这几个女孩里,数张兰晓最活泼:“如许姐姐,听说燕王三月初五就要回来了,是真的吗?” 云桐虽然和云珠是亲姐妹,在这群人里的待遇和云珠是截然不同的,她最会察言观色,卖乖讨巧,还挺受众人欢迎,听到这里,立即接话道:“燕王这次又打了胜仗,说不定皇上会封如许姐姐做县主呢!到时候姐姐的嫁妆就没人比得上了!” 殷如许脸微微有些红,嗔道:“胡说什么?你才多大,净琢磨这些事!”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喜色。 张兰晓见云桐抢走殷如许的注意,心中不忿,连忙抢话:“云桐你可说错了,要封也是封如许做燕王妃呀,县主有什么好做的!”她跟殷如许走得近,因此知道殷如许的心事。 众人都掩嘴笑起来。 这下殷如许真是脸上飞红,宛如朝霞云锦了。 云珠也跟着笑,自己上辈子是有多傻,竟看不出这二人的暧昧,以为萧昶只是将殷如许当做妹妹一般爱护!毕竟殷如许是他七岁时就捡回来,一手养大的孩子,感情之深厚岂是别人插得进来的?便是凡事都偏向殷如许,也情有可原! 陆陆续续,人都来齐了,宋夫人抚了抚鬓发,从屏风后走出来,轻咳了一声,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立刻安静下来,可见宋夫人在书院的威望。 宋夫人轻声道:“今日把大家叫来,有事要宣布。按照书院以往的规矩,你们入学两个月,彼此熟悉之后,也该选拔山长了。山长负责打理书院一切事宜,所有女先生、学生、杂役、仆妇均需听令于山长,非不得以,山长不需请示我,可自行决断大小事务,可谓责任重大,因此必须由各位公推,选择一名德才兼备的出来,这件事与你们将要在书院度过的三年息息相关,希望大家慎重抉择,如果没有异议,各位请随我来。” 说完顿了片刻,见没人提出异议,便转身往外走。 诸位小姐纷纷跟上去,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神色,选山长可是书院的大事,也关乎到她们今后的命运,若是有幸选上山长,即使将来做不了皇后,夫家也是非富即贵的。山长这个位置,意味着不光德才兼备,三年历练下来,在为人处世管理庶务上得到的锻炼足以让京城勋贵抢着娶回去做管家媳妇了。 云珠跟在众人后面出了正堂,往左顺着围廊往前走,不一会就来到一处临水小阁前,小阁一面墙上镶嵌着一块青石板,想是唱票画正字用的,小阁很大,足足摆了三十张小几,每张小几前放了绣花软垫。 等众人走到小几前跪坐好,就有两名丫鬟将台笺笔墨分发给各个小姐,宋夫人站在青石板前道:“你们将所有人的分数写这上面,共分上上、上、中上、中、中下、下、下下七等,我将从得分最高者中选出三名,交由皇后过目,由皇后娘娘裁定最终人选,还有什么问题吗?” 云桐问道:“宋夫人,各人可以给自己打分吗?” 宋夫人颔首:“可以,你们对自己的评价也很重要,也将作为评判因素考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云珠心中早有计较,握笔一挥而就,然后便把纸笺对折起来,放在小几上,等丫鬟过来收取。抬头看看其他人,就不那么爽快了。 云珠知道,她们犹豫的原因大多是怕得罪人,虽然是匿名,但书院有专门鉴定笔记的先生,保不齐哪天就被人知道了,另一方面,是在纠结该给自己打什么等级吧,毕竟若是平时表现并不突出,别人打的等级平常,只有自己给自己打了高分,最后闹出来不是惹人笑话吗?可是若只打了个平常分数,又不甘心,白白浪费了一个拉开差距的机会,真是左右为难那! 这期间,云桐想过来看看云珠的打分,被云珠拒绝了,自然又惹的好一番记恨! 磨磨蹭蹭足有一个时辰,各人才把分写好,两名丫鬟从两边收取,然后开始唱票。 读票和记票的都是书院里颇有名望的先生,一个姓李一个姓朱,另外还有宋夫人从旁监督,可以确保选拔的公正。 “第一张,殷如许上上等,容云桐上等,颜芝芝上等,容云珠中等……” 李先生一边念,朱先生一边用炭笔在青石板上记下各人名字,并按照上上等七画,上等六画,中等五画等依次写正字。” 第一张票一出来,就有人悄悄附在殷如许耳边说恭喜如许姐姐,也有人回头看看云珠,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云珠抬头看着青石板,仿佛没看见。 “第二张,殷如许上上等,柳敏娴中上等……” 李先生这么念到第六张,朱先生就在青石板上记下六排,先将各人打分原模原样写出来,核对无误,最后才会计算各人得分。 云珠略略算了下,目前殷如许得分最高,她自己排在中游,虽然云珠在书院人缘不好,但因着她的身份,想讨好她的人大有人在,稀奇的是排在第二的居然是容云桐,与殷如许只差三划,让云珠不由佩服容云桐的交际手腕。 “第七张,张兰晓上等,容云梓上等,殷如许……下下等……” 原本安静的众人立马起来。 “怎么回事,谁给如许姐姐打了下下等?” “太过分了,如许姐姐人这么好,哪个红眼病犯了吗?” “如许姐姐,你不要担心,等结果出来,我们一起替你分辨!” 殷如许紧紧咬着唇,没有说话,眼圈却有些红了,张兰晓等人朝云珠看过来,狠狠地瞪着云珠,云珠很无辜地眨眨眼。 “安静!”宋夫人低斥一声,大家安静了,李夫人继续念: “容云珠……上上等……” 这下连云珠都诧异了,以张兰晓为首的几位小姐气愤不已,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来,被宋夫人眼神制住了,虽然唱票最后有惊无险地结束,但显然在座的许多人显然都压抑着不满,因为那下下等的一票,把殷如许拉下六分,反而排到第三位去了。 宋夫人道:“这些票笺,还需拿去让姚先生鉴定笔迹,请大家稍安勿躁。”说完便和李先生朱先生出去了。 大家也不管为什么匿名投票还需要鉴定笔迹了,因为她们的愤怒随着宋夫人出门已经压抑不住了。 “容云珠,是不是你!是你给如许姐姐打下下等对不对?”张兰晓率先冲到云珠面前指着她嚷道。 殷如许连忙劝道:“晓晓,不要这么冲动,这是匿名打分,无凭无据怎么就能说是云珠做的呢?” 张兰晓急道:“证据?还要什么证据?她给你打了下下等,给自己打了上上等,这不就是证据?” 云珠被张兰晓的智商打败了,这明显就是嫁祸,在看看殷如许,她居然迟疑了,仿佛有点相信张兰晓的话,云珠很无语,又想泼茶了,怎么办?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她身材高挑,站起来足足比张兰晓高一个头,云珠俯视着张兰晓,淡淡地道:“把你的猪蹄子放下!” 这句话云珠是轻轻说的,目测只有离她最近的张兰晓才听的到,张兰晓原本长了一双小短胖手,最忌讳别人说她这个,一听还不炸毛,大叫一声就向云珠扑过来。 但在别人看来,却是张兰晓怒到极点,要打容云珠了,这下连殷如许也不得不出面,拉住张兰晓的胳膊,旁边另一个女孩也上来拉她,这才把张兰晓制住了。 殷如许柔声道:“云珠,兰晓是小孩子心性,你别跟她计较。” 大家一看殷如许眼圈都湿了,还要过来跟云珠解释,对殷如许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也更加怀疑是云珠做的,毕竟大家的愤怒都要找一个发泄口,云珠就是最可疑的那个。 刚刚制住张兰晓的另一个女孩子性格稍微沉稳些,这时就走上来说:“云珠姐姐,虽然大家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你做的,但是那张选票同时给如许姐姐打了最低分,给你打了最高分确是事实,你怎么解释呢?” 云珠心想,我解释个鬼,谁打的分谁解释,但是分明不能这么说,云珠仍旧冷冷地道:“若是大家都怀疑那张票是我的,不如一同去宋夫人那里对峙如何?反正负责鉴定笔迹的姚先生也在!到时让姚先生把我的字迹挑出来,给大家看看我到底给如许打了多少!” 那女孩明显迟疑了,暗想难道真的不是云珠? 殷如许迟疑地看着云珠:“云珠妹妹你不必……” 张兰晓断然道:“你们不要被她吓住了,去就去,谁怕谁?” 正吵闹不休,却有丫鬟来通报,宋夫人、李夫人、朱夫人,连带鉴定笔记的姚夫人都过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宋夫人神情严肃地往这边走,在门槛外面停住,她身后,李夫人等也随之停下,宋夫人也不开口,拢着手看向众人,众人看见宋夫人站在门外,顿时安静下来,一个接着一个回到原位坐好,宋夫人这才走进来。 “我同李先生、朱先生和姚先生计算核对了一番,山长的备选人有以下三名,第一名,容云珠;第二名,殷如许;第三名,郭清璇。”宋夫人站在上首,直截了当地宣布。 “不对啊,宋夫人,这和我们计算的不符,按照分数排序的话,应该是云桐姐姐,清璇姐姐,如许姐姐才对。”禁军统领家较年幼的七小姐齐未央问道。 宋夫人点头:“你的问题我知道了,还有人有疑问吗?” 张兰晓早就想告状了,一直被殷如许拦住,立刻道:“宋夫人,有人嫉妒如许姐姐,故意给她打了下下等,您要为如许姐姐主持公道。” 宋夫人又点点头道:“如果这是你的问题,我记下了,还有人吗?” “宋夫人!”张兰晓还想说什么,一旁殷如许轻轻地摇了摇头,张兰晓咬了咬唇,不情愿地坐下。 等了片刻,宋夫人见无人提问,接着道:“你们的问题问完了,现在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如许,你认为做山长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殷如许想了想,抬头望着宋夫人,却没有回答宋夫人的问题:“宋夫人,我认为由众人推举山长不公平!” “哦,你认为哪里不公平?”对于殷如许无视自己的问题,宋夫人没有计较,只是挑挑眉,有些意外的样子。 “哼,就她最喜欢标新立异,不就是想出风头吗?她以为这样就能鹤立鸡群啊!我就不喜欢她这个样。云珠姐姐,我给你打的上上等哦,我觉得还是你当山长最合适。”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伸头凑到云珠耳边悄悄说。 云珠觉得好笑,这小姑娘怎么把自己都骂进去了:“你不会就是给殷如许打下下等的人吧。” “当然不是,虽然我讨厌她,但是也不会做这么卑鄙的事,这分明是嫁祸云珠姐姐嘛!” 云珠心想,这小丫头还挺聪明,为什么殷如许就不相信这是个圈套呢?耳边只听殷如许说道:“首先关雎书院只有十八人,这十八人的看法真的能反映一个人的真正品性吗?如许表示怀疑,有些人攀附权势,显赫人家的小姐便打高,出身不好的就打低,这根本就不公平!” 宋夫人静静等她说完,又问:“如许,你知道当上山长意味着什么?” 殷如许迟疑,山长当然是未来皇后最有力的竞争者,但是这个答案却不好说,显得她这么据理力争仿佛是为了当皇后。 宋夫人道:“我来替你回答,山长很可能入主中宫,掌管偌大后宫,我来问你,皇宫之中,可能没有你所谓的攀附权势之人吗?可能事事都如你所愿的公平吗?如果处在那个位置上,你怎么办?” “我……”殷如许一急,顿时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有想过,因为她根本从未考虑过做皇后,虽然有争取山长之心,但也只是因为她凡是追求完美的性子罢了。 宋夫人转头看向容云桐,容云桐触到宋夫人目光,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宋夫人看着她问:“云桐,你来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容云桐柔声道:“云桐以为,该选何人做山长,夫人心中一定自有主意。” 宋夫人道:“我想听听你的主意。” 一向爱说话的容云桐低着头盯着裙子上的荷花,不知在想什么,竟一句都答不上。 云珠看着云桐的样子,有些明白了。 宋夫人道:“云珠,你是她姐姐,就请你代为回答吧。” 云珠想了想说:“云珠以为,身为山长,最需要的是忍耐。” 宋夫人问:“为何?” 云珠道:“身为山长,无论做什么事,都需从大局出发,所做决定,难免逆了某些人的意愿,衍生怨恨。若不能忍耐,就不能避免冲突,最终整个书院都会乌烟瘴气,大家也无法安心学习修身。” 宋夫人叹了口气:“好一个大局出发,未央,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了,为何大家计算的分数和我公布的结果不一样,相信大家都有疑问。其实这次推举山长,本身就是一个测试,测的却不是大家的德行,而是是否具备做山长的条件。作为山长,首先要有容人之量,要容得下和自己意见不合的人,这一点我看很多人都没有做到。” 宋夫人顿了下,微微提高了声音:“还有一些借机陷害他人,玩弄阴谋的,只要我还管着书院一天,她就永远不可能做山长!” “我一开始也说了,按照打分高低排名,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云珠给各人所打分数,总和最高,所以排在第一,这也说明她心胸开阔,有容人之量。” 话音一落,众人立刻窃窃私语。 “怎么可能,她会给我们打高分?” “是啊,不给我打下下等就不错了。” 宋夫人侧头道:“姚先生,你把笔迹对比的结果给大家看看,若是连姚先生都不信,可自行去找书法大家赵光溪来鉴定。” 一场闹剧一般的推举终于结束,云珠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愁眉不展,她将别人分数写的高,就是不想被选上而已,没想到反而误打误撞,难道真的让她去做山长?想想都头大。 眼看宋夫人出了门,云珠连忙跟上去:“宋夫人。” 宋夫人回头,看到云珠急匆匆赶来,温声道:“你是不是想问陷害你的人?” 云珠摇头:“宋夫人,我是想谢谢您为我洗涮了冤屈。” 宋夫人失笑:“若是我连基本的公平都维护不了,还怎么管理关雎书院。” 云珠疑惑:“那您刚刚还跟如许说,不可能事事都讲求公平?” 宋夫人眨眨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罢领着李夫人等扬长而去。 云珠愣在原地,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宋夫人还挺有意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傍晚下了学,云珠站在书院大门边等车夫套马车,折柳做事一向伶俐,早已办好云珠交代的事,这会正低声向云珠禀报。 “小姐,青鸣按照小姐的吩咐,经过明察暗访,打听出一些眉目,据青鸣所说,这玉雕出自丰都一位玉匠大手,这玉匠脾气颇为古怪,一手雕功炉火纯青,等闲不接一般人的活,非是名士大家不与往来,可奇怪的是,那定做玉雕之人,身份却……”折柳说到这里打住了,似乎有些扭捏。 云珠问:“身份怎样?” 折柳有些脸红:“那定做玉雕的人并不是正经人家出身,是个清倌。” 云珠记得,上一世二叔倒卖考卷,明明是从一名富商那里得了这座玉雕,怎么定做之人和送玉雕之人竟不是同一人么?云珠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你接着说。” 折柳道:“这个清倌艺名叫华笙,真名不详,才色双绝。三年前来到京城,在崇文门附近赁了一个花园子,专门接待京中一些达官贵人,甚至与皇亲国戚皆有往来,身价不是一般倌人可比,寻常人家的男子慕名而至,想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 “竟有这样的人。”云珠上辈子就是个安安分分的闺阁小姐,自然不会打听这些花街柳巷的事,身边人更不敢在她面前谈论这些,所以云珠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人。 “云珠妹妹!”正说着,云珠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折柳忙退到一旁,云珠不用回头,就听出来是殷如许的声音。 “云珠妹妹这就回府去吗?”殷如许走到云珠跟前,拉着云珠的手问。 云珠往殷如许身后一看,张兰晓、容云桐、容云梓,季芳汀等乌压压跟过来一大片,云珠不禁怀疑这是找她打群架来了。 “正是,如许姐姐有事吗?”云珠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问。 殷如许道:“我们几个商量着一会去梨花春看戏去,听说今晚来了个苏州最最有名的越剧班子,唱梁山伯与祝英台,不如妹妹和我们一块听戏去吧?” 云珠对听戏没什么想法,反而对殷如许的想法比较感兴趣,想来殷如许此番示好,应是对早上误会了她心怀歉意,不管她是不是真心抱歉,但以云珠对殷如许多年的了解,表面上殷如许是一定得在众人面前做出歉意的样子来的。 既然这样,她怎么好不识抬举呢? 于是云珠就说:“如许姐姐的好意,云珠怎好拒绝呢。” 梨春园位于丰都最繁华的熙和大街上,大魏名伶经常在此登台,每次戏班子进场演出,熙和大街半条街都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这些百姓多半是没钱进场的穷人,像殷如许她们,是梨春园的贵客,与戏园老板也是相熟的,只要她们一来,就有预留好的包厢等着,但今天却有些不同。 “冯老板,我家小姐早就知会过你,今晚要和众位姑娘过来听戏,你是怎么回事,现在才告诉我们包厢没了,你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吗?”殷如许丫鬟冰儿质问道。 那位冯老板约四十岁年纪,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却被一个十几岁的小丫鬟训成孙子,心里已是把殷如许骂了一圈,面上仍要装孙子,谁让这小丫头是燕王府里的人呢。 燕王啊,那可是手握二十万大军的,跟寻常京官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说实话,连皇帝老子都要忌惮他三分,但是,里头那位他也不敢得罪啊! “吵什么?吵什么?还让不让人好好听戏了?”包厢里头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扭腰摆胯地走出来,拿指头点来点去,“你们要吵到一边去吵,别打扰我们小姐。” “连妈妈,不要无礼。”又一道年轻女子清冷好听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约十六七岁的美貌女子走了出来,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那女子穿了件鸭蛋青绣兰草的长褙子,容长脸儿,眼如秋水,唇如涂丹,行动间裙幅摇曳,身段风流婉转。 “你是谁,怎么占了我们的包厢?”张兰晓抬着下巴问道。 那女子轻蹙峨眉,回头看了看连妈妈:“怎么回事,连妈妈,你不是说碰巧剩下这一间吗?” 连妈妈心虚地垂了头,她怎么敢告诉小姐,那戏院老板被她威逼恫吓一通,才肯把这件包厢让给她们的。 女子看连妈妈的样子,那还能不明白,只得向众人道歉:“原来是误会一场,反正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不如大家共用一个包厢如何?” “哎哎,这不是大魏第一名妓华笙吗,果然长得天仙一样,把老子魂儿都勾走了!” “她旁边那几个也不错啊,也是干那一行的吗?” “听说这华笙挺会拿架子,一般人近不了身,想来她的这些姐妹应该好接近些!” 两个登徒子边说边往这边走,似乎想过来搭讪。 云珠的贴身侍卫青鸣青堰一直密切注视着楼上动静,一见两个登徒子找茬,立刻飞身上楼,抱着剑堵住两名男子,那二人只得讪讪离去。 这边殷如许等人脸已经黑了。 “这等肮脏的人居然想跟我们一起看戏,也不拿镜子照照。”张兰晓嫌恶地道。 “这下好了,别人都以为咱们跟这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呢,这可怎么办?”容云桐一句话给大家提了醒,顿时众人纷纷开始埋怨起来,却无一人想出对策。 殷如许道:“大家别吵,还嫌不够引人注目吗?” 她叫来冰儿,掏出一沓银票,吩咐道:“你去旁边包厢看看,跟里面人说,我们愿意高价买下包厢。” 冰儿应声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笑道:“小姐,包厢里是两位夫人,她们起初还不愿意,我把银票一拿出来,忙不迭即答应了,请您和众位小姐过去吧。” “还是如许姐姐有办法。”容云桐笑嘻嘻地道。 “我们走吧,在这里待久了染上狐骚味儿!”季芳汀掩着鼻子看了华笙一眼道。 大家纷纷嬉笑起来。 “你们这些小贱蹄子,说什么呢?”连妈妈挽着袖子就要冲出来。 “算了,连妈妈。”华笙仿佛见惯了这些嗤笑,并不在意。 云珠走在众人后面,回头看了华笙一眼,见她瘦伶伶地站在门边,一语不发地看着众人走远,竟觉得她有些可怜,可是想到她在贿赂二叔一事中扮演的角色,又觉得此人不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众人走进包厢,只见包厢里摆了一张黄花梨圆桌,圆桌周围放了几张红漆藤椅,看上去很舒适,殷如许执意让云珠坐她旁边,云珠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弯弯嘴角坐了。 桌子上原本空无一物,不一会就有样貌清秀的丫鬟依次端上茶点,新蒸的糖蒸栗粉糕,现烤的玫瑰酥,点缀着葡萄干瓜子仁的八宝酥,一共二十几样,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云珠妹妹,你尝尝这个茉莉香饼,我上次吃了觉得挺不错,里面有茉莉的清香,一点不觉得甜腻。” 殷如许客气地招呼云珠,云珠轻轻地笑了笑,捏了一块茉莉香饼咬了一口,赞道:“确实不错。”殷如许便又转头和别人说话。 戏台上现在唱的是一出《借东风》,只听那身披白色大氅的老生拖着腔调唱道:“习天书学兵法犹如反掌……” 季芳汀掩嘴笑:“这句话用来形容燕王倒是挺合适。” 容云桐捏着瓜子嗑,闻言说道:“这扮诸葛的太老了,哪像燕王那般丰神俊朗,燕王更像周瑜一些。” 张兰晓道:“所谓‘既生瑜,何生亮’,周瑜虽然出色,却始终被孔明压一头,而且心胸狭窄,最后竟活活气死了。云桐妹妹你把燕王比周瑜,似乎不太好吧?” 容云桐原是随口一说,这张兰晓却鸡蛋里挑骨头,分明要挑她的刺,容云桐一向呲牙必报,怎能不还回去,立刻就笑道:“我也就说说罢了,兰晓姐姐何必较真,幸好唱得不是《琼林宴》,不然兰晓姐姐这会又该替哪家公子叫屈了。” 云珠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热闹,心想这殷如许阵营里原来也闹内乱,只是那家公子究竟是哪家?抬眼一看,却见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张兰晓脸渐渐红起来,还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殷如许嗔道:“好了,好了,不要拿晓晓打趣,看她都羞成什么样子了。” 正当一席人笑笑闹闹,外面传来声惊喜的叫声:“如许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大家一抬头,就看见半掩的门扇外,站着一双年轻男女,女子穿着一件簇新的桃红比甲,显是精心打扮过的,正是陆家庶出的二小姐陆雨玲,而另一名随意穿了件石青色团领衫长身玉立的男子自然是陆瞻了。 云珠看见对面张兰晓只看了陆瞻一眼,脸就红成了虾子,再也不敢抬头,再看看陆瞻,完全没有注意到张兰晓的异样,目光却直直地落在殷如许身上,瞬间又收了回去,俊脸微红,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云珠呷了口茶,心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殷如许也注意到陆瞻的目光,微微有些不自在,却也有些暗喜,毕竟被这么优秀的人注意,心里不平静也是正常。 殷如许定定神,笑着道:“雨玲妹妹好巧,怎么站在外面,快进来说话。” 陆雨玲看看陆瞻有些为难,今天哥哥一回府,她就缠着他,死磨硬泡让他带自己出来看戏,好不容易才磨得他答应,如果现在把他一个人丢在一旁,今后就别想哥哥带她出门了。 “外面可是御笔钦点的探花陆公子?”随着吱呀一声推门响,袅袅娜娜走出一个女子。 待看清那人是谁,张兰晓差点跳起来:“这个不要脸的……” 季芳汀连忙捂着她的嘴:“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张口闭口粗话?” 华笙缓缓走到陆瞻面前,盈盈一拜:“早闻陆公子大名,只恨相逢太晚。” 陆瞻回头看看殷如许,皱眉道:“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还请姑娘莫要说些惹人误会的话。” 华笙捏着团扇遮住脸轻笑:“一回生,二回熟,陆公子不如去妾身包厢小坐片刻,妾身新做了几首诗,还想请陆公子指点一二。” “好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勾勾搭搭。” “她会写什么诗?莫不是写x词x曲……” 云珠包厢里,众位大家闺秀纷纷被华笙惊世骇俗的举动震撼了,奈何她们从小读着《女训》《女戒》长大,知道这种情形也不是她们可以置喙的,只得眼睁睁看着陆瞻被华笙调戏。更惊掉众人下巴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华笙先是抚了抚额头,接着身子一软,直直向陆瞻怀里倒去。 眼看华笙的肩膀快要沾到陆瞻前襟,斜刺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撞了华笙一下,直把华笙撞了个趔趄,大家定睛一看,却是容貌不起眼的丫鬟。 云梓咦了一声:“云珠姐姐,你为什么让折柳把那个女子推开啊?” 云珠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有些冷,让她帮我取披风来,折柳,你也太冒失了,还不向华姑娘赔礼!” 折柳便曲膝说了声:“姑娘对不住。” 殷如许侧头看了看云珠,眼光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云珠心想,她们要误会就让她们误会去吧,总比知道她真正的意图好。 梨春园外,天色渐渐黑沉,两名伙计架着梯子点亮红灯笼,照亮黑漆漆的青石街面。园子里,一出出好戏开场又散场,直到辰时,众人才从厢房出来,云珠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被外面冷风一吹,反倒说不出的舒畅清醒。 “咦,那是不是燕王的车驾?”容云桐遥指着大街另一头叫道。 “真的吗?”殷如许惊喜地探着身子往那边看,街那头黑漆漆的,但是能听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似乎一小拨军队正往这边走。 云珠双手拢在暖裘里,静静地看着,诧异于自己的平静,感觉燕王于她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听到他的名字,除了叹口气,心里有些惘惘的,似乎再没别的情绪。 那群人走近了,果然是燕王。 他一身银甲玄盔,端坐于马上,身姿笔直如剑,容貌冷峻,浑身散发着战场带来的杀伐气息。 殷如许惊喜地小跑过去,惊呼:“王爷,真的是你!” 萧昶微微弯下腰,橘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那平素冷峻的面容显得格外温柔:“我听下人说,你在这里听戏,就先行过来迎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这样一幅画面,又有深蓝天幕做背景,一轮白灿灿的弯月烘托氛围,让云珠有一瞬间产生了作画的冲动,至于题目么,就叫猛虎嗅蔷薇吧。 那二人旁若无人地说话,别人也插不进去,因此众人识相地在一旁看着,没有一个上前。直到萧昶从马上下来,看向这边,大家才齐齐行礼。 云珠隐在众人后头,微微跟着弯了弯腰,她身材高挑,等再抬起头,就发现自己迫不得已地鹤立鸡群了。 云珠自嘲地笑了笑,眸光一转,却正对上萧昶的视线,他是长眉凤目的长相,看人的时候不怒自威,不知道是不是云珠的错觉,总觉得他盯着她看了很长时间,在那压迫性的目光下,云珠不自在地侧过头,他便也收回了视线。 各家小姐们亲亲热热地拜别了一番,在丫鬟搀扶下上了马车,有的往东,有的往西,云珠坐在马车上才想起来,相府和燕王府距离不远,岂不是意味着和萧昶殷如许同路?不过幸好她在马车里面,便不用费心神应付了。 马车穿过熙和街和朝阳街交叉口,云珠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估摸着快到相府了,忽然听见后面一阵马蹄声,像是有人催马跑过来,云珠连忙把帘子放下。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到了耳边却慢了下来。 “本王许久不曾回京,容相可安好?”萧昶的声音隔着一层帘子传进来,似乎离自己很近。 云珠往旁边坐了一点,轻声道:“父亲很好。” 外面沉默了半晌,就在云珠以为那人不会再说话了,就听到他说:“如许父母双亡,从小身边没人教导,若有不懂事的地方,还请容小姐照拂一些。” 云珠脊背贴着车厢壁,紧紧闭了闭眼睛,只觉得那原本只剩灰烬的心底,又被浇了一桶冷水,然而她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一行人先到了燕王府门前,云珠下了车和殷如许告别。 萧昶看着云珠道:“天色已晚,巷子里不安全,我送一送你们。” 云珠道:“这里距相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不必麻烦王爷了,王爷一路奔波,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萧昶的神色在夜色中竟显得越发柔和:“既然是几步路的功夫,也不耽误什么。” 云珠推辞不过,只得再三道谢。 坐在马车里,云珠又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上辈子云珠嫁给他不久,就随他一起住在甘肃玉门,玉门县是大魏和匈奴交界之地,当地汉人长期被匈奴欺凌。 匈奴人以游牧为生,塞外鸟兽一年比一年少,匈奴人无以为继,三天两头就跑来玉门抢劫汉人,大魏朝廷派了驻军抵抗,却根本抵挡不住凶狠彪悍的匈奴人,玉门县三天两头被屠城,百姓水深火热。 萧昶来了以后,先是将匈奴击退三百里,又在玉门一带筑起一道数白里长的城墙,他原本就厌恶朝中尔虞我诈的权利斗争,自请领五万大军驻守西北,一首就是七年。 云珠来到玉门的时候,那原本只有数百里的城墙已经绵延千里之外,颇为壮观,将大魏边陲几座重镇护的固若金汤。 云珠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带上几个丫鬟随从,沿着城墙散步,站在烽火台上眺望远处大漠孤烟的壮观景象,有时候遇到萧昶,他也会陪着她一起散步。 其实萧昶这个人,虽然长了一张颇能唬人的冷脸,却着实是个温柔细心的性子。 玉门关昼夜温差大,有次云珠穿着薄衫出门,想看看看大漠的夜色,谁知晚上太阳一落,气温陡然直降,云珠站在城墙上,冷得直打颤,身上忽然一暖,却是萧昶解下身上披风,为她系上,那披风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皮做的,披在身上暖烘烘的,驱走了一身的寒意。 云珠只觉有些不好意思,便轻笑着说:“这披风不知是什么做的,竟这么暖和。” 萧昶穿了一件玄色深衣,高大的身形如同泰山一般屹立身侧,让她觉得格外安心,过了一会儿,才听他淡淡道:“等我得空,去塞外猎一些野兽,让下人再做一件,你带过来的衣服太薄了。” 也只过了两天,云珠在书房百~万\小!说,就有一名兵士捧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裘衣过来,说是萧昶在塞外打猎,恰好得了这样几张银狐皮,便命匠人给她缝了一件,云珠却知道,这种银狐最为狡猾,极为难捕,一张已是难得,别说好几张了,必定花了他很多功夫吧。 云珠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相府,一个穿短打的家丁拢着手坐在门槛上,觑着眼往这边瞧,一看见燕王已是大惊,再一看后面还跟着容大小姐的马车,顿时惊慌失措地往里面通报,门房里立刻有人去通知容相。 萧昶把缰绳扔给一边兵士,无奈地笑:“本不欲惊动容相,这下却由不得本王了。” 云珠斟酌着说:“王爷已到了这里,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不如进去坐坐,喝杯热茶。” 萧昶轻轻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从里面跑出来两个小厮,将正门打开,容相一身家常便服,从里面走出来,先是看了云珠一眼,便向萧昶道:“燕王,真是稀客,稀客,快请进。” 萧昶笑道:“本王刚从西北回来,一身尘土,让容相见笑了。” 容相也笑道:“哪里,哪里,王爷肯来我这里做客,容某真是蓬荜生辉啊,不过王爷一到京城,就连夜来我府上,传出去又是要叫有心人好生说道了。” 云珠见两人像有事要谈,自己不便多呆,便向二人行礼告辞,从一侧小门进府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修Bug 容光将萧昶请进待客大厅,命丫鬟泡了上好的君山银针端上来,并遣退一干下人。 萧昶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难为容相还记得本王的喜好,这君山银针形如银刀,色泽金黄,是上等的新茶。” 容光也端起茶饮了一口,缓缓道:“这茶小女喜欢喝,所以府上多备了些,不过,王爷这么晚过来,一定不是为了品茶而来吧。” 萧昶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容相都这么说了,本王便直说了,容相可是有个门生叫赵庭易,任江南学政?” 容光看着萧昶,不明所以,他祖籍江南省,故而门生故吏也多出于江南。 这个赵庭易,说的好听些,是他的门生,说的不好听,就是他容光的党羽,萧昶这么问,是何意图? 萧昶见容光不语,便知道自己这么问的确让人怀疑自己的目的,于是便接着道:“我有个旧部在吏部任职,去年秋闱,他和督察院一名纠察官员,发现此次乡试,有人贿赂赵庭易,将试题答案向江南一带富商高价沽售,这件事,容相可知情?” 容光抬了抬眼皮,看向萧昶,眼前这个人今年不过二十七岁,却已经封王列侯,凭着军功一路走到同自己平起平坐的地步,谁能想到,十二年前,这人还是深宫里一个生母鄙贱几乎被人遗忘的皇子呢? 今上登基以后,越来越暴虐无道,嫉贤妒能,残害功臣,一路往昏君的邪道上狂奔,但是,他却有一个如此得力而忠心的弟弟,即使他并不相信这个弟弟。 反观自己家里那个,简直混账到极点,这次买卖考题,他发现的太晚了,如今只能极力压下来。 容光道:“这么说,燕王今晚是来找在下问罪的?” 萧昶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容相不会相信,本王前来,绝非心怀剖侧,而是为了助容相解决此事。若事情败露,连同主考官以及同考官在内,容相的门生可要折损大部分人才,甚至负责纠察科考的三十名督查官员,皆有可能受到牵连。据本王部下所说,府上二爷似乎也牵涉在内。” 容光苦笑道:“王爷身在西北,就已经知道的如此清楚,这件事在京中恐怕是尽人皆知了吧。” 萧昶道:“这还请王爷放心,我已经嘱咐过下面的人,切不可让这件事泄露出去,况且关乎他们自身性命,谅他们也不敢到处声张。” 容光收了笑,神色肃然问:“王爷到底想做什么?” 萧昶目光淡然:“容相,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如今这朝中,能够彼此抗衡者,唯有你我,也正因为如此,皇兄才未对我们有所动作,想让我们彼此牵制。但这平衡之势,只能维持一时,早晚有打破的一天。若是有一天,皇兄想借我之手除去你,或借你之手夺我兵权,到时两败俱伤,容相该当如何?” 容光冷笑:“本相这把刀岂是那么好借的?” 萧昶不赞成地道:“容相虽然有经世济国之能,但也只是凡人,是人就有弱点,容相难道没有弱点吗?府上容大小姐今年也有十三了吧?今天晚上,我送她回来,见她进退有度,知书识礼,便知道容相在教养女儿一事上费了不少心神。” 容光脸色一变:“你是说……” 萧昶顿了顿,才道:“容相应该知道,本王至今仍未册立王妃,若是皇兄有意,将容大小姐指给本王,本王该如何是好?” 这边云珠回到骊珠院,因为刚刚在梨春楼用了不少点心,并未觉得饿,便将晚饭省了,先是洗漱了一番,换上家常衣服,只留下折柳一个人问话。 “折柳,你可看清了?” 折柳一边帮云珠把头上钗环取下来,一边说:“小姐,奴婢看见那华笙倒向陆公子之时,顺手将一方写了小字的白绫帕塞到他袖子里去了,但是那帕子上的字却没看清楚。” 云珠道:“就那么一刹那的功夫,你看不清也是自然。” 折柳有些不甘道:“小姐,其实你若命我将那帕子取来,也不是难事,折柳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云珠失笑:“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怎么,你还学过偷东西不成?” 折柳愣了愣,过了一会才道:“小姐真说对了,折柳是个孤儿,小时候吃不上饭,确实偷过东西,被人抓住了,那人就把折柳绑起来放在集市上卖,是夫人把折柳买了回来,给折柳饭吃,又教了我识字。” 云珠侧头看她,见她眉目间流露出伤心之色,于是握着她的手道,安慰道:“放心,我不会叫你去偷东西的。” 折柳继续给云珠梳头:“小姐这就说错了,当初夫人之所以买下折柳,就是看中折柳有这么一个本事。” 云珠身边,除了折柳闻笛这两个丫头曾经跟过母亲,其余的都是新买的丫头,甚至年纪大些的仆妇嬷嬷也是从别处拨过来的,故而很少有人提及过世的母亲。 云珠看着镜子中的少女,弯眉杏眼,倒也称得上清秀佳人,但是斜扫入鬓角的眼尾却带着一股桀骜的气质,云珠不禁道:“折柳,你跟我说说我娘吧,她是怎样一个人?我长得像她吗?” 折柳也看向菱镜,轻声道:“像,小姐眉毛眼睛都很像夫人,嘴巴也像,鼻子更像老爷一些。夫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大家都说夫人很聪明,据说比老爷还要聪明。夫人把我买回来的时候,我才九岁,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夫人身边的下人都很有些来历。比如如今小姐的侍卫青鸣,原来便是一名飞贼,听说他在江湖上的时候,自称飞天侠盗,专门做一些劫富济贫的事,那些贫苦百姓很是仰慕他。” 云珠很庆幸自己没有喝茶,不然这会儿一定会喷出来,那个棺材板子一样板正的青年,竟还有这样放浪不羁的历史啊。 云珠笑道:“照你这么说,母亲身边多是奇人异士,那赵姨娘也是母亲的旧人,她会什么?” 折柳迟疑了下,说:“赵姨娘,她会调香。” 云珠奇道:“调香也算一种本事吗?这府上很多丫鬟都能调香。赵姨娘擅长调哪种?沉香,檀香还是合香?” 折柳道:“赵姨娘调的不是普通的香,是一种南疆奇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修Bug 在云珠看来,赵姨娘再有心计,也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妇人,果真如折柳所说,这赵姨娘的能耐可大了去了,但上辈子,却也未见她翻出什么风浪,一直安安稳稳做个姨娘,父亲下了大狱之时,她还拎着一食盒父亲爱吃的酒菜去探望他。 云珠问道:“你说的南疆奇香是什么香?我怎么没听过?” 折柳回忆道:“我也只是听夫人提起过,具体是什么样子就不知道了。夫人说,那是一种邪门的香料,不能用在正途上,寻常人家是见不到的。” 云珠点点头,不再问了,盯着镜子沉思了一会儿说:“折柳你帮我简单挽个髻,再去把青鸣叫来。” 折柳应了个是,帮云珠用一把玉梳子将发髻固定了,便转身出门去了。 云珠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普通的国字脸,浓眉直鼻,相貌不算出众,但目光清透,给人一种君子坦荡的感觉。 但接下来,云珠让他去做的事却算不上君子了。 “青鸣,听说你擅长飞檐走壁?可有其事?” 青鸣一听这话,立刻飞快地看了垂手立在边上的折柳一眼,只见折柳垂着眼皮,面无表情,看都不看他,只得愤愤地收回视线。 “回大小姐,这些都是好事之人乱传,并不是什么飞檐走壁的本事,只是练了几年轻身功夫,翻墙比寻常人容易些,走路比别人脚步轻些。” 云珠想象了一下眼前这个七尺大汉猫着腰轻手手脚贴着墙根走路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她正了正神色道:“这两样本事也就够了,我吩咐你做一件事,你敢不敢做?” 青鸣心想,大小姐是怕自己做事不尽心,连激将法都使出来了,他有不敢做的事吗?于是立刻道:“请大小姐吩咐,青鸣遵命就是。” 云珠道:“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现下父亲和燕王正在主厅说话,你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回来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青鸣神色一变,登时不复将才的豪气:“这,大小姐,您想知道相爷说了什么,直接去问他不就行了吗,何必为难小的呢。” 云珠道:“我不是为难你,只是听说你是母亲生前最器重的人才,故而要考验你一番,你可是胆怯了?” 听到大夫人,青鸣立刻肃然起敬,单膝跪地抱拳道:“夫人对青鸣有再造之恩,青鸣便是为了大小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大小姐请放心,青鸣定然不负所托。” 云珠将青鸣的反应看在眼里,暗道母亲的影响果然不可小觑,若是她还活着,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嘴上却淡淡道:“不用赴汤蹈火这么壮烈,你只需悄悄地去,悄悄地回,不要让人发现就行了。” 青鸣出去约半个时辰,回到骊珠院将所闻事无巨细地说给云珠听,云珠越听越是疑惑,这燕王倒像是未卜先知了似的,怎么就猜到皇帝会撮合二人呢? 青鸣退了出去,云珠仍然倚在美人榻上,盯着蜡烛上跳动的火苗出神,今天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先是莫名成为山长待选人之一,又在梨春园遇见华笙,看见她和陆瞻暗中传信,毫无疑问,这两人都是顾庭渊的人了。 最后又见到前世故人萧昶,他竟然提前从西北赶回来,还破天荒送自己回家,更可疑的是他竟然和父亲秉烛夜谈,表露出联手的意愿,这在前世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 变数太多了,而她却不知道,这样的变数究竟是好是坏。 云珠眼前依稀浮现一幅画面,那是一片无垠的荒塚,遍地长满了齐膝的白茅,铺天盖地一直延伸到远方天际,从那一片荒芜中,却走出来一个穿玄色鹤氅的男子,他样貌极为俊美,恐怕是云珠所见过的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云珠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他走近,心不由砰砰直跳,几乎以为他已经看见自己了,却见他径直朝母亲的墓碑走去,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拂去石碑上的尘土,温声道:“师姐,我帮你报仇了。” 那是父亲去世不到一年,家中仆从散尽,母亲的坟冢无人打扫,她又是孤魂一个,只能无力地抱着膝盖坐在母亲墓前,连擦去墓碑上的青苔都做不到。 她看着这个人用洁白的衣袖将墓碑上的青苔尘埃一一拂去,又从随身带来的食盒里端出一盘凤梨,一碟蝴蝶酥,还有一碗精致的核桃果酪摆在墓碑前,显然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云珠想,母亲生前应该很爱吃这些。 那人坐在云珠身旁,对着墓碑说了很多话,他身体似乎不大好,说一会就要停下来咳嗽一阵,脸色愈发苍白秀雅。 他说的大多是些琐碎小事,云珠听得云里雾里,他却饶有兴致地说了许久,一直到傍晚才离开,走出去很远,还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看。 后来云珠知道,这个人就是顾庭渊。 皇帝最为信任的人,也是筹划架空父亲权利,害的她家破人亡之人,她的仇人,她母亲的故人。 现在,她回到了十三岁,他又在哪呢?是不是暗中谋算着什么?云珠无从知道,上一辈子,她也是在父亲死后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这一世她能发现的,也仅仅是一些蛛丝马迹,这也正是让云珠不安的地方,这个人藏的太深了。 云珠猜测,这个人之所以能获取皇帝的信任,多半是因为他身体不好,无法出仕,但是又要依靠皇室珍贵的药材养着,皇帝是个多疑的人,顾庭渊既无法掌权,弱点又握在皇帝手里,那么他的经略之才自是可以放心取用了,以至于最后皇帝竟将年少的太子托付到顾庭渊的手里。 对于要不要将自己所知告诉父亲,云珠心中十分犹豫,显然若有父亲相助,调查那个人就容易的多,但,父亲肯不肯相信她都是个大问题,因为她根本说不出这个顾庭渊现在究竟在何处,那人的行踪,估计只有陆瞻这样的亲信才能知道了。 还有,她怎么跟父亲解释自己是如何得知这一切呢?父亲估计不会相信托梦这一说,重生的说辞就更加匪夷所思了,不被当成鬼怪附身才怪,所以有些事不仅只能靠自己,还要瞒着父亲去做,即使上辈子被萧昶所弃,云珠也从未觉得如此孤立无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修Bug 次日清晨,云珠梳洗一番,依旧往乐天院去,给容老太太请安,路过梧桐院门口,又遇见云桐和赵姨娘。 云桐看见她,眼神闪了闪,流露出一丝厌恶之色,站在赵姨娘旁边没有开口。 聪明人就是有这样的好处,有些事不用说,不用问,却彼此心知肚明,昨天宋夫人发问,等于说那张陷害云珠的选票是云桐所为,云珠暗奇,我还没找你清算,你倒先给我甩脸色来了,倒像我欠了你似的。 不过云珠早知道云桐就是这种人,她可以坑害别人,但若被发现,那被她坑害的无辜之人反而要被她记恨,这是怎样一种奇葩的思路! 赵姨娘依旧温良地笑:“大小姐去给老太太请安么?一同过去吧。” 经过昨晚折柳提点,云珠不由走近赵姨娘,暗中嗅了嗅,只闻到淡淡的薰衣草香味,似乎来自所佩香囊,其它并无奇特之处。 云珠也笑道:“好啊,正愁一路上没个人说话呢。” 到了乐天院,只见院门紧闭着,赵姨娘的丫鬟绿影上前叩门,过了半天才出来一个小丫头,只从门缝里露出一张小脸:“大姑娘,二姑娘,赵姨娘,老太太说今日不舒服,所以免了请安,请回吧。” 赵姨娘皱眉道:“既是病了,我们更该去看看了,怎么把我们关在门外,你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 那小丫头把眼梢溜了一眼云珠,道:“赵姨娘,这是老太太吩咐的,今天请安一律免了,谁都不让进,您就别为难我了。” 赵姨娘看丫头直看着云珠,便心领神会,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了,等老太太身子好些,就派人告诉我们,我们也好过来瞧瞧。” 丫头应了个是,匆忙打里头把门阖上。 云珠失笑,看来祖母为了避开她,连称病的借口都想出来了,她有这么可怕吗? 赵姨娘折身回了梧桐院,云桐不大想和云珠一道走,便说:“我去找云梓,大姐,你不要等我啦。” 云珠笑着说:“正好,我也想去看看二叔,二婶,刚好一起。” 云桐脸背对着云珠,低声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只有走在云桐身旁的丫鬟雪莲脸色一变,有些战战兢兢地看了下云珠。 云珠冷了脸,当她聋了吗,前世她可没少听云桐这么骂人,只不过那时她骂的不是自己罢了,云珠当即停下来,立在原地沉声道:“你给我转过来!刚刚你骂的什么?谁纵的你这般没教养!” 云桐惊的一颤,云珠可从未这般发过火,虽然她是相府嫡女,可一向是没什么架子,即便别人冒犯她,一般也是忍了的,因自幼失恃,就怕别人说她没教养,不好相与,云桐也正拿捏着云珠这个弱点,才如此肆无忌惮。 云桐急忙转过身,可怜兮兮地道:“大姐姐,你怎么突然发火了,妹妹只是自言自语而已,并没有骂人啊!” 周围正打扫庭院的仆妇丫鬟,也纷纷看过来,她们只看见容府大小姐一脸厉色,那二小姐怯生生站在一旁好不可怜,想必大小姐心气不顺,正拿庶妹撒气呢! 云珠却不打算姑息容云桐这个毛病,她淡淡看向一旁的雪莲:“你说,刚才二小姐说了什么,给我一字不落地重复一遍。” 雪莲看云珠面沉如水,自家也胆颤心惊,这位大小姐可是个刚硬脾气,若是说假话一定会得罪她,若是说真话,自己这个主子也不是好惹的!到底说是不说? 云桐见雪莲犹疑,唯恐她卖主:“大姐,这是我的丫鬟,要质问也该由妹妹来,怎敢劳烦姐姐?” 云珠轻笑一声:“好,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不问她,你也知道我的丫鬟折柳,粗通一点功夫,听力也异于常人,不如问问她,你刚才说了什么?” 云桐脸色一变,雪莲嘴张了张,差点便要开口,却听云珠忽然换上温和的表情道:“好了,我逗你玩的,不用说了。” 云桐站在那里脸色变了几变,一肚子脏话差点忍不住飙出来。 云珠笑着看向云桐:“妹妹不要觉得我是故意戏耍你,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你这暗咒别人的习惯,我听见也就罢了,毕竟咱们是亲姐妹,不会计较。可别人听见了,可能这么善罢甘休?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向最疼的就是你,看看这府里,可还有比我对你更好的人么?妹多多体谅姐姐的良苦用心啊!” 论无耻,谁不会啊?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夫,她又不是学不来,不过不屑为之罢了,但这容云桐,若是非得尝尝她用在云珠身上的两面三刀,那云珠不妨成全她! 云桐几乎把指甲掐断,嘴上说着多谢姐姐教导,心里却想着怎么加倍报复回去。 云珠隔着桑梓院高高的院墙,就听见花墙对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透过菱形漏窗往里一看,果然见几名灰衣短打的工匠扛着锤子在院子里凿洞。 云珠从垂花门进去,看见二叔手插在袖子里站着,正在监督工匠们干活,云桐先一步和容潭请安,然后便去屋子里找云梓说话。 云珠走进院子正中,站到容潭旁边问:“二叔这是干嘛?挖宝呢?” 容潭一回头,看见云珠,连忙招手:“原来是大侄女,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过来帮二叔看看,我新得的这块仙石如何?二叔知道,你在丹青上的造诣不凡,你看这石头,像不像亭亭玉立的九天玄女?” 一边说一边指向墙边。 云珠顺着容潭的指点看过去,只见一块形状怪异的石头搁在一丛芭蕉旁,压折了一株芭蕉树,云珠淡淡道:“我看不出什么九天玄女,看着倒像一只猴子蹲在地上啃桃子。” 容潭叹了口气:“连你也看不出来,识货的人真是太少了,这块石头来历可大了,□□皇帝当初修园林,千里迢迢把这块石头从燕城运到丰都,走的水路,谁知半路上遇见大风,船翻了,石头也沉入运河里,过了一百多年才被找到,我好不容易才从一个江南富商手里买的。“ 云珠想起来了,块石头也算命途多舛,本来置在辽远城一户官宦家,结果不到一年,那家主人便犯事入狱,妻离子散,后来当地一个富绅把园子买了下来,也是不到一年,富绅家里遭了盗匪,一家三十口惨遭灭门。后来□□皇帝修园子,下面官员广献奇珍异宝,一名官员把这块石头从运河运往丰都,结果碰上百年一遇的大风,一船人葬身鱼腹,连尸身都捞不着了。 这块石头,简直是破家殒命的法宝啊!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云珠道:“二叔这财发的不小。” 容谭用一种你很识货的眼神看着云珠:“不瞒你说,这块石头花了你二叔一万两白银!“ 云珠嘴角抽了抽,一万两买了这么个破家玩意儿,她明明记得,这二叔以前挺聪明的一个人,尤其是学画画,只要看过一遍的东西,就能画得栩栩如生,小时候总喜欢折个树枝在地上画些小猫小狗逗她,寥寥几笔,却把小动物的姿态勾画得宛如活了一般,怎么现在越来越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云珠在关雎书院学了一整天宫廷礼仪,莫不是言行坐跪一类的规矩,云珠前一世常常入宫,对此早已谙熟于心,因此动作就比别人多了几分从容流畅,负责教习的孟先生连连夸赞。 除此之外,无大事发生,到了晌午,宋夫人把她和殷如许郭清嘉三人一同叫过去,告诉她们三日后进宫面见皇后,回去要好好准备一番。 山长人选始终得由皇后裁定,所以皇后必须提前考察她们一番,殷如许郭清嘉多少有些紧张,云珠却有些恹恹的,她对山长一丝兴趣也无,管理书院这种事,太耗费心神,她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到了晚上,相府一名家仆突然出现在书院,告诉云梓说,刑部衙门来了两名差役,把府上二老爷带走了。 容云梓一听,顿时慌了神,连忙上了马车赶回去。 云珠思忖,那块石头怪灵验的,这就招灾来了,和宋先生禀明情况,也和云桐一道回去了。 下了马车,果见两名官差一左一右押着容潭往外走。 容云梓一头扑过去,哭着道:“爹,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何氏从门里跟出来,一路走一路哭,这时也扑上来抱着着容潭胳膊:“老爷,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丢下我们孤儿寡女怎么活啊!” 容光正站在跟一个穿官袍的中年男子说话,看她们乱成一团,转头便叫下人把母女俩拉开。 容老夫人迈着颤巍巍的小脚,也跟出来,指着容光鼻子道:“你拉她们干什么?他们一家骨肉分离,连哭一哭送一送都不能了!我就这么一个孝顺儿子,也让你送进大牢了,你就是看不得我好啊!” 容光揉了揉额角,只觉分外头疼,一旁刑部官员也十分尴尬忐忑,丞相家里这点丑事,全让他看见了,这可怎么得了? 于是低声赔笑道:“容大人放心,上头交代过了,容二老爷此去,只是走个堂,断断不能让他受委屈的。” 容光笑道:“那就有劳林大人,好生照顾舍弟。” “一定,一定。” 云珠站在父亲身后,看二叔被妻女围着哭闹,却异常平静,只是被压上马车时,回头看了父亲一眼,平平地道:“大哥,你这一招壁虎断尾使的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当年你就是这么对大嫂的吧?” 容光面色一冷,沉声说:“还不把他押走。” 驾车的差役连忙一甩鞭子,围观人群向两旁散开,马车顺着大街一路远去了。 云珠心中疑惑,却也不敢问父亲了,来的差役还只是刑部的人,涉及科举纳士的案件,历来为上位所重视,三司会审都是寻常,历年涉及其中的人,皆判了死刑甚至腰斩,这次明显是被父亲压下来了,但是父亲真的打算拿二叔顶罪吗? 因为容潭的事,相府这两天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考虑到容老夫人这会儿的心境,云珠也不想去刺激她了,以免给她老人家刺激个好歹出来。 第三天早上,云珠去书房看了会书,正打算出门,却听到一阵脚步声。 “刑部审问结果已经出来了……” “这次多亏了燕王,那个混账以后就交给王爷了,惹出这么大麻烦,发配戍边都是便宜他了。” 云珠心中一惊,竟是父亲和燕王。 二叔要发配戍边,那么就是发配到燕王势力范围里去了,这样看来,燕王果然从中出了不少力,他是真心想与父亲联手吗? 云珠坐在屏风后面圈椅上,直起身子,透过漏雕的檀木插屏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燕王线条冷硬的侧脸。 只听他道:“让二爷在本王军中磨炼几年,等大赦便可放出来。” 容光问:“何来什么大赦?” 萧昶勾了勾唇:“容相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皇兄龙体抱恙,已有好些日子了。” 容光叹了口气:“我是真不知道,如今上位防我像防贼,断然不会在我面前露出丝毫破绽。” 萧昶点点头,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落到屏风上的时候,却微微顿了一下,云珠轻轻往椅子里缩了缩。 “容相这书房可是说话的地方?” “这书房除了我和家中小女,无人能进。” 萧昶又往屏风那看了一眼,沉吟片刻,才笑着道:“这样也好。” 他话题一转,又道:“小王之前和容相提过的事,容相可考虑清楚了?” 容光有些为难:“这还得看小女的意思。” 云珠眉头微蹙,怎么还牵扯上她了,萧昶帮父亲是为了交换什么?所提要求居然是和自己有关,难道让她把山长让给殷如许?这也太荒诞了,不过如果真是这个要求,她倒很乐意答应。 一直等到两人出了门,云珠才从屏风后面出来,将书房锁好,飞快绕过假山,迎面遇见守门的折柳,便问:“刚刚父亲看见你了吗?” 折柳奇怪道:“奴婢这么大个人,老爷怎会看不见呢?” 云珠嗯了一声,父亲应该知道她在书房,只是不避讳她而已,看来父亲还是很相信自己的。 云珠沿着抄手游廊,往骊珠院去,走到一片荷塘旁边,却见到萧昶一身朱砂朝服,正站在游廊那一头。 回避已是来不及,因为萧昶显然已经看见了她,要回骊珠院,必得绕过眼前荷塘,无奈云珠迎着头皮走过去,侧身福了福:“给王爷请安。” 萧昶视线在云珠雪白的侧脸上略略停顿了一下,才道:“不用多礼。” 云珠想从萧昶身边绕过去,他却一座山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云珠又不能开口叫他让让,只能僵立着。 萧昶欣赏了一会她的窘态,脸上带了些笑意问:“容相和你说了吗?” 云珠二丈和尚一般摇摇头答:“没有。” 萧昶似乎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才道:“如许她是我从西北带回来的,她父亲是为了救我而死,我亏欠她太多,做了很多事也只是为了补偿她,你不要太在意。” 云珠奇道,我在意什么,现在他和她之间根本毫无关系啊,看来萧昶的确很在意殷如许啊,连我都用上了,莫非真是为了山长之事? 云珠斟酌道:“如许姐姐人很好,又是王爷救命恩人之女,王爷厚待一些也是应该的,云珠不会在意。” 萧昶脸上笑容渐渐深了些:“这么说你答应了?” 云珠心想,果然是为了山长之争啊,她也乐得甩掉烫手山芋,便轻轻嗯了一声。 萧昶大笑了几声,眼睛里都染上了笑意,带着几许顽皮道:“好,好,既然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云珠却想,堂堂一个王爷,为了这点小事竟高兴傻了,不禁有点同情上一辈子的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云珠觉得,既然已经答应萧昶,到了皇后面前,自然是越平庸越好的,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一夕之间想变聪明不容易,装傻谁不会呢? 所以,你可以让路了吗?云珠在心里小声说道。 萧昶目的达成,却并没有马上离开,两人相对站了片刻,他又问:“你今日要进宫面见皇后?” 云珠低着头,简短回了个是。 萧昶对云珠的冷淡有些不满:“你不高兴吗?可是觉得我强迫于你?” 云珠纳闷,真是奇了,他何必纠结于自己高兴不高兴呢?只要殷如许高兴不就行了吗? 她抬头看向萧昶,只见他两道长眉之间聚成一个川字,却不掩明珠玉树般的风华,幽深如潭的目光静静看向自己,竟叫她看出了几分……幽怨? 云珠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萧昶这样的人怎么都不可能跟幽怨沾边吧。 云珠摇摇头说:“王爷没有强迫我,是我心甘情愿。” 于是萧昶便又高兴起来,云珠却越发纳闷。 萧昶有些兴致勃勃地道:“正好我一会要去宫里,不如我送你过去。” 云珠没有纠结萧昶为什么用“我”而不是本王,她纠结地想,这燕王是不是送人送上了瘾,怎么逮着机会就要护送一下呢? 回忆一下前世,他似乎不是这么腻歪的人,记得刚成亲那会,他每回出去带兵,都是趁她未醒,摸黑就走了,连让她送一送他的机会都不给,这会儿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多谢王爷好意,只是云珠一会儿还要去宋夫人府上,和她一同进宫,所以王爷还请先行去吧。” 萧昶轻轻嗯了一声,顿了一顿,轻笑道:“反正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不急于这一时。” 那暧昧的语气又把云珠惊吓了一番,亏她上一世还以为他是个多专情的人,原来也是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有了殷如许还不够,这又来撩拨她? 云珠敷衍了一会便告了退,绕过他匆匆离去,却不知这样的表现看在萧昶眼里正是羞不可抑的反应。 约莫近正午的时候,宋夫人领着云珠三人进了宫,递了牌子,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有一个嗓音尖细的太监过来传话,请她们四人到坤宁宫去面见皇后。 一行人出了殿门,才发现外头天色灰突突的,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如牛毛的雨丝,那领路的是皇后身边的张太监,做事极为利落,已预先备好黄油布伞,交给四人的丫鬟,大家各自撑着伞,往坤宁宫方向走。 走上奉贤殿一旁的复道时,毛毛细雨已经转成瓢泼大雨,风夹带着雨水泼在众人裙幅上,鞋子裙角俱湿的透透的,冷冰冰贴在腿上,走得甚是艰难。 张太监边走边向宋夫人赔小心道:“夫人,对不住,雨太大了些,让各位受累了。” 依着宋夫人等人的身份,这内城本就不能坐轿子或马车,所以并非张太监准备不周,但他仍是客客气气跟宋夫人赔不是,可见是个很会做人的。 宋夫人道:“无碍,继续走吧。” 一面说,一面走,远远地,却见复道一旁不知哪个宫门门檐下站着两个人,等到走进了,才看清是两个男子在避雨,其中一个穿着太监的蓝袍子,有四五十岁了,另一人却穿着一件荼白镶黑边的鹤氅,身姿挺拔轩昂,看上去极为年轻。 云珠无意间撇过去一眼,心里突地一跳,那年轻男子修眉星目,恍如谪仙,他静静地站在廊下,似乎在看雨,那一种萧索孤寂的神情,却让人越发觉得高不可攀,那是……顾庭渊? “顾大人!” 张太监这一声,彻底证实了云珠的想法,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庭渊的视线遥遥地投过来,漠然地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落在张太监身上。 “顾大人可是没有伞?”众人都看出来张太监很是奉承这位顾大人。 顾庭渊淡淡道:“是,已派人去取了。” 边说边轻轻咳嗽了两声,似乎有些受了风寒的样子。 他声线清冷,配着冷冷淡淡的神情,几乎能把人冻僵,云珠记得,他在母亲墓前,并非这样冷淡,反而是很温柔的语气神态,想不到平常的时候,是这么一个不可接近的人,想必母亲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吧? 云珠一边想,一边悄悄抬头看他,不想正撞上他的视线,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一丝不落地被云珠捕捉到了,折柳说,她和母亲长得很像,他看见她,应是想起了故人吧? 顾庭渊很快掩住失态之色,也不再看云珠了,刚才惊鸿一瞥,他几乎以为那个人回来了,一样的眉目,一样爱穿黛紫的裙子,看人的时候微微侧着头,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人不是她,她已经死了,她的丈夫为了保住权势地位,毫不手软地牺牲了她,这人不过是那个无情无义的小人的女儿罢了。 张太监见他脸色苍白,忙道:“大人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如大人不弃,就用老奴的伞吧。” 殷如许在张太监身后小声说:“张总管,不如把我的伞给这位大人,我和云珠妹妹共用就是了。” 声音虽然小,但众人都听了去,张太监露出感激的神色,连顾庭渊也向殷如许看过来,嘴角带了几分笑意,殷如许在他的目光下微微红了脸,不等张太监推辞,就飞快走到云珠一旁,站到她伞下,挽住了云珠的胳膊。 云珠真想仰天长叹,殷如许愿意做好人自己做就是了,何必拉上她?她可半分都不想给眼前这个人让伞,不厚道地说一句,这人立马就病死了,反倒正合她心意,她可不会忘了,上辈子是谁害得父亲死于狱中的。 殷如许丫鬟将伞递给张太监,把张太监一句使不得堵了回去,顾庭渊示意身边的老太监接了伞,道了句多谢,便转身离开了。 一行人继续往坤宁宫走,云珠悄悄问张太监:“这位顾大人是什么人?” 张太监脸上露出崇敬之色:“顾大人是个有大学问的人,一个月前,皇上特地请他来做太子的老师呢。” 殷如许在一旁小声打趣:“云珠妹妹似乎对这位顾大人很感兴趣呢!” 云珠想说,没你感兴趣,第一次见面就迫不及待送上伞了,有些不耐地敷衍道:“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云珠深深觉得自己的消息实在太滞后了,一个月前,顾庭渊已经做了太子老师,她却现在才得知,这也是深处后宅的无奈,可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啊? 她记得顾庭渊一直暗藏幕后,策划了一切,直到父亲和燕王大厦倾覆,他才做为帝师登上政治舞台,辅佐幼帝,成就霸业皇权。 顾庭渊似乎提前涉入朝堂纷争了,究竟是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中宫皇后如今已有三十五岁,虽然保养得宜,每日用上好的白珍珠粉擦脸,早上一定饮一杯新鲜的羊乳,仍然盖不住蜡黄的脸色,对镜自揽时,看着两道细细纹路慢慢从眼角爬上鬓角,心里压抑不住的对年华老去的恐惧。 皇后对宋夫人在内的每个人都和善地笑,像年画上慈眉善目的观音,云珠却不会忘记,前世皇后是不太喜欢自己的,若是放在市井人家,她和皇后还称得上妯娌呢,可一旦身处皇家,皇后就不仅是她的嫂子,更是她的上级,拿捏起她来可是毫不费力的。 皇后的凤眼在云珠脸上扫过,眼皮轻轻垂了垂,掩住眼中厌恶,转而和颜悦色地说:“不用多礼了,赐坐。” 于是众人纷纷坐下,等着皇后开口。 “本宫请你们过来,就是叙叙家常,大家不用拘束。” 皇后果然开始叙起家常,先是问了殷如许平日在家做些什么,读些什么书,又问起郭清嘉女红学得如何,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都是些简单的问题,那两人自然对答得体,从善如流。 到了云珠这里,就不那么客气了,专问一些刁钻的问题。 皇后问云珠:“本宫听说,容大姑娘在书院表现平平,你认为自己靠什么成为山长待选?” 云珠暗自把这番话转化成大白话,那就是你觉得你有几斤几两,能被选上呢?事实是云珠靠的是运气。 这个问题,如果换殷如许郭清嘉,自然可以委婉地夸一夸自己,可是被问得是云珠,皇后必然挖好了坑在后面等着她了,而且云珠也并无争胜之心,于是如实答道:“回皇后娘娘,云珠只是运气好些罢了,并无殊于旁人之处。” 皇后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皱眉道:“你认为,靠运气就能做好山长么?” 云珠一板一眼地答:“云珠以为,靠运气并不能做好山长,因此还请皇后谨慎考察,择贤任之。” 皇后被云珠一噎,半天没说话,她以为像云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怎能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必定要拼命表现自己,来讨自己喜欢的,没想到她竟表现的这么淡然,淡然的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女孩。 正说着,就听殿外一个尖细的嗓音拖长了喊:“皇上驾到——” 众人慌忙起来迎驾。 皇帝今年也近四十了,普通中年男子的相貌,称不上英俊,只是比普通百姓多了几分威严。 “平身。”皇帝威严地俯视众人,淡淡道。 “皇上这会儿怎么到臣妾这里来了?”皇后脸上的表情可以用欣喜来形容,连忙吩咐宫女泡上皇帝最爱喝的茶端上来。 “今日早朝结束的早一些,就过来看看。”皇帝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盏,只喝了一口,便放在一旁,看向下首站着的云珠等人,“这三名就是山长待选” “是,臣妾一人拿不定主意,还请皇上参详一番。”皇后坐在皇帝一侧,有些讨好地笑着。 皇帝眼光一转,待看清站在最后头的云珠,猛地震了一下,“这位是?” 皇后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这是容相的大女儿。” 皇帝只管盯着云珠猛瞧,喃喃道:“像,太像了……” 云珠被那样的目光瞧着,只觉浑身僵硬,不禁握紧了拳头,她总觉得这皇帝的眼神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皇帝沉吟了片刻,方才收回目光,站起来道:“朕还有奏章未批,先回去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殿门,他走得仓促突然,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 只有皇后是了然的神色。 这样一闹,皇后也失了继续考察三人的兴致,随便说了几句话,便让她们回来了,只说过几日就会有结果,让她们回去等着。 宫墙外,两名男子迎着风雨朝前走,前面一株柳树下停着一辆黄花梨木漆雕的马车。 后面年纪大一些的小心翼翼地举着伞,不让前面的人被雨淋湿一寸衣衫,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又带着几分饱经沧桑的低沉,与普通的內侍却有些不同。 只听他低声说道:“太子殿下,您留意到了吗?那容家大姑娘长得真像平昌郡主!” 前面那人脚步顿了下,侧头道:“商末,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再叫我太子了。” 商末固执地说:“只要商末活着一天,在商末眼中,您就是太子殿下。” 顾庭渊叹了口气:“叫不叫太子有什么关系,南梁早已亡了,而且是亡在我自己手里,你能把死去的父皇母后叫回来吗?” 商末看着顾庭渊孤绝的背影,有些心酸:“太子殿下,您不要内疚,是他们逼得您不得不这么做,是皇上偏信奸妃之言,误会了您那!” 顾庭渊淡淡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多提无益。如今我身为北魏臣子,自当为北魏绸缪,不应于旧事上夹缠。” 商末道:“那容大姑娘与平昌郡主如此相像,您真的忍心拿她当棋子,离间容相和燕王吗?” 顾庭渊轻声道:“原本打算让陛下为她和燕王指婚,那燕王金屋藏娇,早有心上人,若娶了容云珠,必然不会厚待于她,只要抓住机会,秦晋之好也可变成杀女之仇。” 商末接着问:“那太子殿下如今可否改变主意?” 顾庭渊掩唇咳嗽了几声,才平息下来:“我确实改变了主意,却不是因为容云珠肖似师姐,而是燕王一方,似有异常之处。听说几日前,他在西北受了伤,昏迷了几日,一醒过来,就快马加鞭赶回京都,连夜去见容光,然后便有容潭涉及科场舞弊,被发配一事,我怀疑,其中有什么变数。” 商末恍然大悟:“原来是燕王打乱了您的计划,所以太子殿下才答应做北魏太子的老师吗?这样也好,老奴一见那容大姑娘,就想起故去的平昌郡主,那眉眼神态,真是太像了。” 像吗?一点都不像,顾庭渊恍惚地想,记得那时候他才五岁,拜在韩巫子门下,韩巫子是南梁奇士,既非儒家也非法家,却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他一生也只收过两个弟子,都是天资极高的,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师姐。 记得入门之时,韩巫子问他们想学些什么。 他那年芳十五的师姐侧着头,想了好一会,脆声道:“因为我是女子,你教我兵法什么的也没用,那我就跟你学学御夫之术吧!” 一向处变不惊的韩巫子也被这惊人之语震住了,从此对师姐刮目相看。 那时候他还小,不懂什么是御夫之术,只觉得这个常常捏他小脸的姐姐举动异于常人,不过他却不讨厌。 现在想来,师父到底没把御夫之术交给她,不然她也不会被人害死。 每每想到这,他便觉得痛彻筋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云珠本以为山长选拔就此告一段落,人选不日就要公布,却不料枝节横生,中宫女官来传皇后懿旨,令云珠、殷如许和郭清璇三人共同主持一场春祭大典,届时,太后、皇后以及朝中宗室贵女皆前来观礼,各人在春祭中的表现将作为最终考核标准。 春祭之俗,古已有之,每年三月十七日到二十三日举行,意在酬谢耕种之神,保佑来年五谷丰登,关雎书院建立伊始,便有春祭的传统,也是为了提醒这些五谷不分锦衣玉食的小姐们,莫忘本。 云珠捏着紫毫笔,凝眉思索,上辈子春祭大典由殷如许主持,但那时候她已是山长,背后有宋夫人这位熟知大典礼仪的大靠山,任何疑问只需请教宋先生便可以了,可这一世,皇后属意由她们独立完成,而她对仅参加过一次的春祭又记忆模糊,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了。 侧头看了一眼殷如许郭清璇,也是一筹莫展的模样,不知道这种折腾人的主意究竟是哪个想出来的,她们也只是十三岁的女孩儿啊,把这么繁复的祭典交给她们,不是强人所难么? 云珠尝试着把祭典流程大致写下来,先是舞乐以敬天地,再是净手焚香敬五帝,再是以谷粟等敬五谷神,最后宣读祝文,焚祷词。 云珠写完,便将笔放下,她也只能记得这么多,回头去父亲书房里查查,应该有相关资料可循。 这时候,殷如许轻轻走过来,看看云珠摊在桌子上的纸笺,轻笑道:“看来云珠妹妹早有主意了,倒是我们还摸不着门路。” 云珠也笑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剩下的,还得靠你们。” 殷如许笑了笑,没说什么,转头看了看郭清璇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这两人仿佛约好了似的,对春祭一事,不置一词,云珠偶尔问殷如许准备得如何,都被她不动声色地遮掩过去,云珠便不再问了。 云珠很快明白她们打得什么主意,主持春祭在她们能力之外,若当着京中公侯女眷的面出了丑,就是贵女生涯的一大败笔,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俗话说多做多错,但只要什么都不做就不会有错,不但没错,到时见机行事,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只要她们众口一辞推个人出来,错处就永远不会落在她们身上,真是打得好算盘。 这样说来,云珠就是不做也得做了,谁让她不会做人,拉拢不了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呢! 云珠每日得了空,就在纸上涂涂画画,将各项活动的时辰、人数计算好。云珠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刻意张扬,却也不避讳别人,因此有一天殷如许就过来看,边看便掩唇笑:“云珠妹妹,你怎么把什么都算好了!” 云珠听着这话,只觉恶心透顶,却什么也没说,只淡淡地笑了一笑。 有一天,云珠一回相府,就往书房去,正遇上父亲从里面出来。 云珠行了礼,就听容相道:“这几天看你一回来就往书房跑,是有什么事吗?” 云珠道:“想必父亲已经得知,是为了春祭大典一事。” 容相问:“你可是真心想做山长?” 云珠叹了口气:“不想做又如何,情势逼得人不得不如此。” 选山长对容相来说,只是小打小闹,他被逗得笑了起来:“小小年纪,何来这样的感叹!你且跟我来。” 说着,转身回书房,云珠好奇,静静地跟上去。 容相书房足有五开间,除正中一间明堂,另外四间均整齐密集地排列着紫檀木书架,藏书极其丰富,甚至有一排架子上还堆放着古旧的竹简。 容相走到左次间,不知按动什么机关,只见听一阵轰隆作响,一面雪白墙壁竟向两侧缓缓打开,露出一间三尺见方的暗格,地上放着两只落了不少灰尘的大铜箱子,箱子上锈迹斑驳,还用交叉的铁链锁了起来。 云珠暗暗称奇,难道父亲瞒着家人藏了不少家私么?不动声色地看着容相拿出钥匙,打开铁锁,拿开铁链,掀开箱子。 预期中的金银珠宝并没有出现,箱子里只有一摞摞线装书册,普通的宝蓝封皮,陈旧泛黄,书页都微微卷起来,云珠心中一动,这是关于春祭大典的书册?可也不用这么隆重地藏起来吧? 却见容相看着一箱子书,神色有些伤感:“你拿起来看看。” 云珠伸手,从箱子里捏出一本,抖了抖灰尘,才轻轻翻开,只随便看了一眼,心中便百味杂陈:“这是母亲的手记。” 容相轻轻叹了一声:“有没有人告诉你,皇后之前,还有一位山长,便是你母亲,算起来,那时候她也不过十岁,若是她还活着,一定什么都教给你。” 云珠想象了一下,若母亲还活着,亲自教她说话,识字,为人处世,今天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云珠轻声却坚定地问:“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容相回避了无数次,也知道终究是避不开的,他淡淡地开口:“其实你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当时你母亲生下你,大家都道大夫人生了个千金,却没想到还有一个公子,等到发现时,已经晚了。” 云珠千想万想,想不到竟是这个原因,他们一家原本该是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奈何天意弄人,让父亲落得妻子双亡,孤苦一生,自己自幼失恃,在怨恨中长大。 容相走后,云珠捧着书册坐在案旁细细翻阅,云氏一直有记录日常行止的习惯,有琐碎家常,也有庙堂纷争,言语犀利谐趣,可以想见其人该多么可爱可敬! 手册从云氏四岁时起,一直到云氏怀胎八月,云珠读到云氏每日在灯下为她和弟弟缝制小衣服,小鞋子,一套男孩,一套女孩,,忍不住潸然泪下。 云珠擦了擦泪,取出第十册,里面赫然记载了母亲十岁那年如何主持春祭大典的详细经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云珠埋头研究云氏留下的手记,那上面对春祭大典作了十分详尽的记录,包括参与祭典的女子所穿服色,连同服饰上的花纹都有规定,还有观礼的各位夫人,需按身份诰命年龄安排座位,若是闹不明白,定是要惹笑话。 时间仓促,云珠废寝忘食,熬了几个晚上,熬得眼睛红肿,终于制定出一份完整细致的春祭方案。 关雎书院里,云珠找到殷如许,问她准备得如何。 殷如许只笑着敷衍道:“我和清璇都没什么准备,妹妹可否全权负责此事?由你来制定方案,大典也由你来主持。“ 云珠冷笑一声,心想你可真好意思开口,云珠嗯了声,转身去问一旁的郭清璇。 那郭清璇的堂姐便是宠冠后宫的甄贵妃,自来是看不起人的,又兼美貌娇艳,便常把眼珠子安在头顶上看人,倒也不是针对谁,因为任谁跟她说话,她必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姿态。 云珠和这位郭清璇大小姐不是很熟,也没有跟她熟络的打算,但郭清璇比她大几个月,所以她便客客气气叫了一声清璇姐姐,问她觉得这春祭大典该如何举办。 郭清璇尖尖的下巴几乎翘成水平的了,左手举着一面小镜子,右手捏着一把象牙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头,眼睛看也不看云珠道:“还能怎么办?就那么办呗!“ 说完脖子一扭,转向一边和张兰晓等人讨论起京城时新的胭脂颜色来。 云珠于是便笑了笑,又看了看殷如许:“既这么说,就一起禀明宋夫人,就说我们三人无能,无法主持春祭大典罢。” 殷如许脸色一变,却没有说话,郭清璇那时常听不清人说话的耳朵忽然异常敏锐,猛地回过头来看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珠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就那个意思呗。” 郭清璇被她一噎,脸都涨红了,还没人敢这么给她下脸子,她冷冷道:“你以为这件事说推就推吗?皇后下了懿旨的事,不做就是抗命!” 偏偏云珠不吃她的威胁,叹了口气道:“这有什么办法,两位姐姐都说不出该如何主持春祭大典,妹妹更没有主意了,皇后若要责罚,咱们只能生受着了。” 郭清璇还要说什么,却叫殷如许拦住了,殷如许柔声道:“云珠妹妹,姐姐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想必早已有了详尽的计划,你跟我们说说,凡是用得到的地方只管讲,我和清璇绝不推辞。” 云珠笑看了郭清璇一眼,见她不屑地撇过头,故而也没有说话,这殷如许是上道了,但若是郭清璇不低头,这件事就没得商量。 殷如许又连连打包票:“云珠妹妹,你放心,清璇妹妹这里有我劝着,她只是一时没转过来,过一会就想通了。” 云珠也知道一时要让这位大小姐低头也不容易,她要的就是殷如许的保证,于是便道:“既然殷如许姐姐都这么说了,我就不绕圈子了,咱们也没多少时间耗费下去,我待会便将各人所负责的事宜列在纸上,送二位姐姐过目。” 云珠事先便考虑好了,郭清璇擅长歌舞琴艺,便负责管理从宫中教坊司处征调过来的女乐,殷如许左右逢源,便负责督促书院各位学生练习礼仪规矩,殷如许很干脆地应下了,郭清璇没说好,也没说好,第二天便以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称病请假。 云珠来到宫廷女乐们练习的天水阁,见里面一群罗裙水秀的女孩子没了约束,满屋子追逐打闹,笑成一团,根本无心练习。 折柳气愤地道:“这郭大小姐太过分了,答应了又撂挑子,分明就是想把什么都推给您。” 云珠淡淡道:“说不定是真病了呢,再等等吧。” 又等了两天,郭清璇一直称病在家,人影都见不着,云珠再好的耐性也忍不住了,将茶盅重重搁在桌子上,沉声吩咐折柳:“清璇姐姐看来病得不清,你带上些许人参鹿茸一类的补品,去郭府看看,告诉清璇姐姐,若她实在严重,我这便禀明宋夫人,请她去宫里请张太医,好好替她诊治诊治。” 郭清璇这才不情不愿地来了,郭清璇虽然人去了天水阁,心却不再督促女乐练习歌舞上,每日上好的胭脂水粉摆在面前,当着众多女乐钻研描眉画目的的本事。 郭清璇所用的胭脂水粉都是时下流行的,皆出自苏杭最有名的胭脂铺子,那些出身卑微的女乐们平日只见贵人们用过,自己是用不起的,纷纷艳羡地围上来,向郭清璇打听,郭清璇一向喜欢炫耀这些,当下一五一十跟她们说了各种胭脂的来历配方,完全将督促女乐排练一事抛到九霄云外。 云珠知道了,冷冷道:“若是她不愿揽这差事,换人就是,倒像缺了她就不行了。” 殷如许连忙拦住云珠:“云珠妹妹,清璇就是这么个性子,咱们一起做事,多少要体谅她一些。” 云珠没有殷如许的菩萨心肠,直接带着一拨人去了天水阁,将郭清璇请了出去,负责代替她的是威远将军之女李长亭,便是上次选山长时向云珠表忠心的那个,她从小被父亲当男孩教养,一般练习拳法武功,将那群女乐管的服服帖帖。 郭清璇被请出天水阁,气得浑身发抖,她怒视着云珠,恨恨地道:“你给我等着!” 殷如许对云珠此举颇不以为然,私下有些生气地对云珠道:“就因为这些小事,你便这般对清璇妹妹?清璇她也是有苦处的。” 云珠笑了,郭清璇这般跋扈嚣张,便是仗着有殷如许这般姑息养奸之人,她偏不信,这根毒刺拔不掉。 云珠委屈地对殷如许道:“是妹妹处理太草率,实在是时间仓促,容不得耽误了,妹妹心里也着急啊。” 这番说辞,殷如许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得作罢。 只是过了两天,宫里便来了一名太监,说是甄贵妃要见云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云珠自忖问心无愧,并无对不起郭清璇之处,也没什么好怕的,只命折柳闻笛两名丫鬟跟着,便随着前来宣旨的公公进宫去了。 听说,这甄贵妃出身低微,乃是罪臣之女,抄家后没入乐籍,凭着绝色姿容和一手艳惊四座的琵琶博得今上一顾再顾,继而专宠椒房,一时后宫粉黛无颜色。 甄贵妃肚子也争气,升上嫔妃之时,一举得男,为今上诞下皇长子,一个月内,便被封为贵妃。 皇后比甄贵妃年长六岁,却一连生了两位公主,至今仍未生下嫡长子,今上力排众议,立甄贵妃之子为皇太子,皇后不甘至极,却也只能怪自己肚子不争气。 云珠进了甄贵妃所居住的芳沁宫,没走多远,偏巧便碰上了来给甄贵妃请安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虽然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却已初具天家威严气度,云珠借着请安的间隙,眼睛飞快地从太子脸上掠过,眉如墨裁,目如点漆,长得很不错,只是怎么瞧着不那么像皇帝呢?还有身后站着的顾庭渊,似乎每回见到他,都是这么一副自己欠他钱的模样。 云珠打量太子的时候,太子萧玄策也暗自打量云珠,只见她肤光胜雪,眉目雅致,侧身行礼的时候,落落大方,让他不觉心生好感。 至于顾庭渊,只一开始目光在云珠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半垂着眼,薄唇紧抿,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子亲切地说:“这个时辰,母妃应该在六音堂调琴,本宫正好去请安,你们便一起来吧。” 云珠感激地谢过太子,跟在太子顾庭渊后面往六音堂走。 太子青春年少,虎步龙骧,走在最前面,顾庭渊风姿姿隽雅,落后几步,缓缓走在后面,云珠一边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边细细打量顾庭渊。 他今日穿了一件元色直裾,袖口有黑色镶边,镶边上是银线绣的古朴回字纹,云珠觉得这人不应生在本朝,应该活在诸侯纷争的战国才是。 沿着抄手游廊,走到转角处的时候,顾庭渊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了看云珠,云珠心里一跳,暗道难不成他背后长了眼睛,知道自己在看他不成?却见他若无其事地侧过脸,接着往前走了。 正如太子所说,甄贵妃果然在六音堂一侧琴室中拨弄一把七弦琴,另一侧坐着眼圈微红的郭清璇,见太子进来,连忙站起来行礼。 随后,太子、顾庭渊和云珠又分别向甄贵妃行礼。 甄贵妃先问了顾庭渊几句关于太子功课的话题,态度十分亲切热络,笼络之心溢于言表,接着拉着太子的手,问他最近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读了什么书等等,云珠立在一边,摩挲着左手上那只竹节青玉镯,静静地听着。 足足过了一炷香时间,甄贵妃才和太子叙完话,等太子顾庭渊告退,甄贵妃便转向云珠,柔声道:“这就是容相家的大小姐吧,果然出落得亭亭玉立。” 郭清璇一听甄贵妃竟夸赞起云珠来,似乎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便有些按耐不住,急道:“姑姑,我刚刚跟你说的话……” 甄贵妃轻轻看了她一眼,这个侄女真真是沉不住气的,还能让她白哭一场吗?郭清璇咬了咬唇,不再说话。 甄贵妃跟云珠说话的时候,语气着实温和,一点都看不出要敲打云珠的意思,甄贵妃问:“容大小姐,你今年多大。” 云珠老老实实地回:“今年十三了。” 甄贵妃笑道:“到底年轻,底子就是好,看这肤色又白又透,跟个玉人儿似的。” 云珠也很识时务地笑着说:“娘娘过奖,不过蒲柳之姿,不及娘娘万分之一。” 甄贵妃很受用地笑了,直夸云珠嘴甜,接过宫女捧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忽地话风一转,进入主题:“不过到底也年轻,处事也太武断了些。” 云珠心想,终于来了,就知道劳师动众把她叫来,不会是为了品评她的相貌的。 云珠很诚恳地说:“娘娘觉得云珠处事武断,云珠不明白,请娘娘明示。” 郭清璇终于逮着说话机会,立即委委屈屈地向甄贵妃哭诉:“姑姑,她分明是装傻,她让如许姐姐负责督促众人学习礼仪规矩,让李长亭管理一众女乐,只有我什么都没做,到时候,皇后和众位长辈问起,还以为我懒散拿大,什么都不愿意做呢。” 郭清璇一番话,说得好不委屈,若是不知情的听着,还以为云珠联合殷如许李长乐,在书院怎么排挤她呢! 天知道,她一开始简直好话说尽,就差低三下四求着郭清璇在管理女乐上稍微上点心,先把描眉画目的事放一放,谁知郭清璇一听说,尖叫声简直能把屋顶掀翻,直说一天不化妆就得去死,还顺便把云珠这种不修边幅的女人大大唾弃了一番。 这郭清璇临事装死,无事生非的本事越来越了得了。 云珠看向甄贵妃,一字一句道:“娘娘明鉴,云珠之前一向与清璇姐姐并无过往,要说走得近一些,也是最近半个月以来的事。因要共同筹备春祭大典,难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云珠自问一句,并未做任何亏心之事。” 甄贵妃沉思片刻,说道:“你二人各执一词,我也不好偏听偏信,我只问你,清璇说你不让她掌管女乐一事,是否属实?” 云珠道:“是。” 甄贵妃脸色变了一变,冷笑:“既然属实,你可知道,若她不能参与春祭大典,必会受皇后责罚?你这般作为,难道不是为了排除异己?” 云珠理了理思路,从容回道:“非是云珠故意为难清璇姐姐,春祭大典筹备之时,我便征求清璇姐姐意见,问她主意,清璇姐姐给我的回话是‘还能怎么办?就那么办呗?’,这是清璇姐姐原话,当时清璇姐姐忙于钻研苏杭哪家铺子出的胭脂成色更好一事,云珠自觉不便打扰,也就罢了。 “等到各自分派好任务,清璇姐姐又病了,且一病三天,病势汹汹,云珠本打算禀明宋夫人,去宫中请太医瞧瞧,岂料清璇姐姐一听这个消息,立即带病回书院,强撑病体督促女乐训练,其意志之坚强,态度之负责,令云珠为之动容。 “本以为女乐的训练就此可以顺利进行,却没料到那群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一见到清璇姐姐所用的高档脂粉首饰,腿都挪不动了,也不肯好好练舞了,云珠深为担忧,只好暂时请清璇姐姐搁下督促女乐训练一事,转为负责其它事宜。” 云珠娓娓道来原委,甄贵妃听得脸黑了,郭清璇听得脸白了。 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侄女,甄贵妃哪能不了解,骄纵、爱打扮,因相貌出众,一向眼高于顶,只能她压着别人一头,怎会轮到别人欺负她。 郭清璇嘟着嘴,怯怯地叫了一声姑姑,甄贵妃冷冷看她一眼,斥道:“还不闭嘴,你还有脸告状!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颠倒是非的本事。” 郭清璇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云珠从宫里出来,望着远处湖畔烟柳,轻轻出了口气,感觉有些疲惫,这样你死我活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正出神的时候,一旁走过来一个人,一身太监穿的蓝袍子,一张脸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两鬓却掺了几缕白发。 那太监恭恭敬敬向云珠行了个礼,道:“容大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商末是顾庭渊跟前的旧人,说是从小看他长大也不为过。 在商末看来,顾庭渊这位南梁太子的童年那真叫一个凄惨。 生母端仁皇后早早就去了,外族人丁零落,连个依仗都没有,三岁的孩童被他抱在怀里,连“父皇“两个字都叫不清楚。 昭帝自然不喜欢这个愚笨痴傻的太子。 昭帝喜欢的是小太子一岁,聪明讨喜的三皇子,那是他最宠爱的莲妃所生的。 那莲妃若是个心地纯善的,能容得下小太子平平安安长大也就罢了,偏偏是那么一个貌如莲花心似蛇蝎的女人,将昭帝哄得晕头转向,几次起了废太子之心。 莲妃明目张胆往太子饭菜里下毒,昭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关心太子是死是活,对他来说,立顾庭渊为太子不过是迫于依循祖制,若顾庭渊不是皇后所生,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真正当成家人放在心头的,只有莲妃和三皇子而已。 商末从前还觉得奇怪,太子身处这么一个虎狼环饲的境地,竟然能够平平安安活到五岁,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 后来亲眼见到太子如何处置在他饭菜里动手脚的宫女,才知道太子能活这么大,靠得并不是运气或是祖宗显灵。 太子小小年纪,城府之深便令他骇然,可于感情上,却是单纯得不能再单纯,不然也不会让平昌郡主拿一只关公爷的面人儿就哄了半辈子。 说起来,和平昌郡主一同在韩门下朝夕相对的日子,可以算是顾庭渊童年里最美好难忘的一段时光了。 这些年来,顾庭渊每每回忆起来,都道平昌郡主对他如何如何好,怎样一遍遍教他写字,在庙会上看见好玩的,总少不了想着他。 商末却觉着,那不过是平昌郡主觉得他年纪小,好玩,喜欢逗着他罢了。 要不然怎么等顾庭渊稍大一点,就不怎么跟他亲近了呢? 可怜顾庭渊那时在感情上就是一张白纸,宫里虽早早派了两名教导人事的宫女,但顾庭渊防备甚重,一向是不让她们近身的,故此一直到十三岁,于男女之事还甚是懵懂。 认识上是懵懂的,却并不妨碍潜藏在内心的感情暗暗发酵,顾庭渊察觉到平昌郡主的疏远,一颗怀春少男之心倍觉受伤,只要没人的时候,就抓住商末一个劲儿地问,上次在韩先生那里,我跟师姐打招呼她为何不理我?是不是嫌我穿的衣裳太过花哨?商末!去将我那件黑色的衮服取来…… 平昌郡主是顾庭渊黑暗的童年和青少年时光里仅有的的一丝曙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他层层包裹的内心了。所以,得知平昌郡主被容光害死, 顾庭渊整个人就魔障了,恨不得将容光剥皮噬骨,连带平昌郡主那无辜的女儿都一起恨上了。 商末觉得太子殿下恨上云珠委实毫无道理,多半还是因为嫉妒容光竟然和昌平郡主生下女儿的缘故。 云珠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老內侍,他领着她绕过高高的宫墙,顺着一条长满浅浅杂草的小径往一侧走,不远处是一片尚未着绿的桃林,放眼望去,光秃秃的枝丫连绵至天边,真是杀人抛尸的最佳场地。 不过云珠并不担心顾庭渊会在这里动手,前两次相见,云珠察觉到顾庭渊对自己顶多厌憎,却不曾重视到要杀她的地步,故此商末将她带到一片空地上,准备离开的时候,云珠便吩咐折柳去桃林外面不远处守着,不必虎视眈眈地在一旁盯着。 所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云珠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套狼的诱饵。 转眼间只剩她一个人,云珠眼光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耳朵却警惕地竖着,忽地听见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来不及转身,便觉得手腕上一紧,似被人狠狠地攥住。 那握着她手腕的手,指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分明是成年男子的手。 云珠拼命抑制内心的恐惧,让自己镇定下来,却见眼前事物一晃,身子已被人扭转过来,轻轻往后一推,后背顿时抵住了桃树粗砾的枝干。 云珠看清来人,紧绷的心弦稍稍松懈了几分,不过她一个正当妙龄的少女被一个成年男子这么轻待,不由得有些恼怒,云珠冷冷地瞪着那人道:“顾庭渊,你干什么“ 既然他都这般卑鄙无耻偷袭她,她也不必跟他客气。 谁知顾庭渊目光却似比她更冷,一手擎着她的左臂,举到她眼前:“这镯子是哪来的?“ 云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半截鹅黄色袖子从手臂滑落,雪藕一般的手臂顿时落了一大半在外面,被那只竹节碧玉手镯称着,更显得肤若凝脂。 云珠感觉到肌肤相接处传来的阵阵热意,头皮都要炸了,厉声道:“顾庭渊,你好不要脸,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快放开我!“ 顾庭渊是什么道行,被她这么一骂,自然老脸不红气不喘,高大的身形向前一倾,将云珠整个人都压在树干上,沉声道:“你说是不说?“ 说话间,炽热的鼻息拂过云珠鬓角,云珠脸一热,感觉两颊渐渐滚烫起来。 虽然慌乱,云珠仍然清醒地意识到,顾庭渊应该并不想轻薄于她,归根结底,还在那只镯子上。 这只竹节青玉手镯是跟母亲手记放在一起的,仿着竹节的样子雕刻而成,云珠觉得样子新奇别致,很是喜欢,就拿来戴了几天,不知怎么被顾庭渊注意到了,莫非他跟着镯子有什么渊源? 云珠侧过头,尽量离顾庭渊远一点:“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顾庭渊冷哼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云珠察觉抵在身上的重量移开了一些,正要送口气,只觉手腕上一轻,手背一疼,却是顾庭渊抬手将那只镯子摘了去。 “你干什么?“云珠大怒,劈手就去夺。 顾庭渊轻轻避开,将镯子塞进自己袖子中,面无表情地说:“你不配戴它。“ 云珠怒火中烧,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了,扑上去抓住他衣襟就是一阵撕扯力气之大,几乎扯下他半边衣衫, 饶是顾庭渊一向淡然此时也不禁慌乱了,刚才情急之下,他只是为了逼迫她说出镯子的来历,才有了那番于越的举动,此时目的已达到,哪能容她这般胡来? 一想到师姐那般温柔斯文的女子,竟生下这么个不知羞的野丫头,就不由心痛,当下立刻一般抓住云珠手腕,把她推开。 云珠气喘吁吁地站着,先是恶狠狠地盯着他,盯到最后,突然笑了,只听她笑着道:“不过是一件死物,顾大人喜欢就拿去,毕竟活着的人得不到,也只能拿些死物安慰安慰自己了。“ 顾庭渊目光一紧,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云珠随意理了理刚才弄乱的发鬓,缓缓绽开一个轻柔的笑意:“云珠不算什么,不过是顾大人求而不得的一个女人和她那恩爱般配的丈夫所生的女儿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