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 正文 1.档案壹 大伯失踪那晚,他坐在老旧沙发上看《犬夜叉》,外面咿咿呀呀地放着广场舞伴奏。 外面几个大妈对跳舞保持着高度热情,曲子从《相约九八》换成了更古老的《成吉思汗》,摇滚金属打击乐齐上,慷慨激昂地好像要捅破老房子的天花板。 “有一个中国古代皇帝太伟大了不起,他威力不可一世所向无敌” 震天震地的音乐声无缝不入,男孩从板凳上跳下来,把门窗拴上,拿布条塞住漏缝,轰隆隆的音乐声总算小了点。 闹就闹吧,毕竟他大伯说的,爱跳舞的老女人,运气总是不会差。 刷拉一声,挨着客厅的纱门打开了,老瓦灯黄色的光照在泛黄的旧墙面,丝丝缕缕雾气冒了出来。一个男人攀着纱门探出身体,头上冒着新鲜的,湿漉漉的水汽,还有老肥皂清爽的香味。 男人用包头的毛巾搓了搓:“诶呀,新闻联播就放完啦?待会看看有没有重播” 他连忙拒绝:“我要看犬夜叉!” “年轻人要多看新闻,动画片有什么好看的?” 男孩振振有词:“我就喜欢里面的女孩子长得好看,我长大以后也要讨个好看的媳妇。” “嘿你小子!”男人拿脚踹他屁股。 夏天燥热难耐,刚洗完澡还没多久,身上一下子又被汗给浸了,屋里密不透风,教人喘不过气。 男人打开窗户,夏夜凉风和着爆炒肚丝腰花的味一股脑涌进来,简直叫人神魂颠倒。 男孩摁住咕噜响的肚子,嚷嚷道:“爸我饿了。” 男人厉声斥回去:“别叫我爸!” 空气安静了会,响起男孩低低的“大伯”。 意识到反应太过,男人语气缓和了:“想吃什么?” 男孩儿咽了咽口水:“酸辣土豆丝,宫保鸡丁,麻婆豆腐,麻辣排骨,还有我再想想” 男人慷慨道:“想!” 反正想不要钱。 不过这个点不说孩子,他也饿,做刑侦这行脑子和体力都是个消耗品,更别提这些天为逮捕罪犯连夜地加班,结果还没抓着。 扯过沙发上的衣服,男人从衣兜里摸出十块钱:“去,到刘家小巷口子那买烧烤去,记得多搁点辣,多撒点儿芝麻和香葱碎。” 一提到烧烤,两人肚子都应景地响了起来。开炸串社的刘大爷是个早年搬过来的老四川,做的烤火腿和烧烤苕皮火辣鲜香,在街坊邻里很出名。 可到底去不去,男孩纠结:错过剧情也没重播的。 久等没动静,男人站起身在男孩脑袋上拍了下:“得,我去买吧。小祖宗,知道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吗?” 男孩乐地顺杆子往上爬:“知道,您老了我肯定孝顺——多向刘大爷饶点儿油炸花生,火腿要卷个花,撒点孜然。” 便衣一披,男人转身就要往外走,临出门时摸了摸兜,又想起件事来:“没带钥匙,记得给我开门啊。” 大嗓门都快把电视声音盖过去了,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行行行,我又不是聋子。” 铁门砰的关上了。 门外响起男人五音不全的哼唱,粤音标准,可惜通通走调:“越渴望传奇,深呼吸,空气,悬崖临近了” 电视里,巫女瞳子神色涣散地交代遗言:等我死了,把我的头颅割下来。 七月炎夏,男孩蓦地打了个寒颤。 他转过头,巷子寂静,跳舞的地方已经没了声儿,穿堂风吹的窗帘像大扑棱蛾子翅膀哗哗地来回扑打,有一两丝腥味钻进鼻子里来,闻着让人有点难受欲呕,估计是住对面家的朱大叔又在给猪放血了。 朱大叔白天卖猪,晚上杀猪,毕竟是一家的生计,他大伯每次在朱大叔那买猪肉还能打个折呢。 男孩下沙发把刚开的窗户又关上,又从里面上好栓。 腥味淡了不少,这下总算可以安安心心看电视了,他把西瓜抱到腿上放着,边看边舀瓜瓤。 可惜还没完。 本以为广场舞已经结束了,殊不知刚结束热身的老太太们情绪激昂,热血满怀,又把张蝶的《成吉思汗》点了一遍。 “成,成,成吉思汗,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们都想嫁给他啊” 男孩苦着一张脸,他一点都不想嫁。 雄壮威武的和声陡然拔高:“哈哈哈哈!” “都想做他新娘——” “哈哈哈哈!” 忙翻找了一下遥控器,把音量格调到最满,小十寸电视机里放出的声音终于能模模糊糊听到一点了。 一个女高音如汹涌的浪头砸过来,和声齐齐大吼: “他是人们心——中——的——偶——像!” 音箱响起“兹兹”的噪声,屏幕变成黑白花屏。 男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等了会儿,有些奇怪:都过这么久了,刘大爷手脚快,几根烤串不至于要花这么长的时间,人怎么还没回来? 他拿毛巾把黑漆漆的手擦干净,到房间里摸出钥匙往兜里一揣,关了灯,套上大夹板打算出门。 走到门边,又忽然顿住了,他猛地回过头。 ——有人在敲窗。 除了敲窗声,还有一阵尖锐难听的声音,像上课时尖锐的粉笔头摩擦过黑板。 男孩下意识屏住呼吸,脱掉脚下的夹板,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借着从窗帘缝里露出来微弱月光,悄悄走到窗户边。 房间一片死寂,他在窗帘后面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窗户又响了。 外面的广场舞音乐还在大声唱,屋里的敲窗声却越发清晰,确实有什么在窗后敲:不是狂风骤雨式的,而是不轻不重的叩门。像有礼貌的客人拜访主家,恪守礼节,一声不吭,敲得人毛骨悚然。 心怦怦怦的跳,他忍不住咽口水,想起大伯从前给他做过的特别培训,极力压下心头的紧张。 窗帘飘纱微动,一丝飘渺微弱的血腥味渗了进来,像超市商柜里卖的那种高级香水,极轻极淡,又让人无法忽视。 大伯曾经说他是狗鼻子,人形警犬,没什么闻不出来的味,天生就是做刑侦这行的料。可他习惯性和他大伯顶嘴了,说,鼻子好怎么就得当警察了,厨子也得要个好鼻子呢。 他的鼻翼微微掀动,背上渗汗。 这气味,不是朱大叔杀猪的血腥味,猪血味道有点腥臊,可这个味更腥甜,带点铁锈味,不是猪血,更像是人血。 男孩浑身僵硬,在窗帘后面休息了半晌,偷偷跨开步子,走一步回看一步,去摸放在桌上切西瓜的水果刀。 一寸,又一寸,窗户和桌子的距离从未像现在这么远过。他终于摸到冰凉的刀柄,手背一凉,碰倒了桌上还没吃完的半个西瓜。 咚! 西瓜骨碌碌地在桌上滚了几圈,滚到桌子边缘掉下去,啪地摔成一地碎瓣。 湿黏黏的,漆黑里看着,像人的脑浆子。 他惊慌地看向窗户。 那里,有个黑乎乎的影子,随风婆娑摇弋,朦胧多姿,不知是树影,还是人影。 靠着墙壁,他颤着手提溜起窗帘的一点边边,趁着微弱的光偷偷往外看。 月光有点冰冷,光影憧憧中,有个什么东西,慢慢扒上了窗户。 他眯起眼睛,看清楚了。 是只手。 简直不是人的手,一半以上都没了包裹的皮肉,只剩长长的指骨,慢悠悠地,蜗牛似的往窗栓处游走。 男孩把手紧攥成拳,堵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白骨咯吱咯吱地擦过窗户,裹在骨架上的皮肉一块块掉下,数不清的血道像眼泪一齐挂了下来,慢慢的在窗户上融出形状,先是轮廓,再一点点成型。 月亮越升越高,坚硬的水泥地上慢慢显露出一张脸,夸张的表情在一片黑暗中显得荒诞又诡异。 它在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档案壹 手指一划,微博又更新了新热搜,瞿英瞅着办公室里没人,叼了块饼干,兴致勃勃的偷懒。 #今日头条##中学生离奇失踪母亲报警警方不受理##不作为的警察是否人民公仆##强烈建议取缔一路顺风# 下面还特意了江苏省公安厅官方微博,博主微博认证“社会公知”,替正义发声,小有名气三万粉,在个人博里苦口婆心地发了一长串话,当然也没敢和公安厅正面杠,而是走温情路线,呼吁大家一起关注中学生苏玉宝失踪案件。 苏玉宝,男,南京市人,过年满十五周岁,就读市十八中。失联在周四,放学后也没回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寻子心切的苏母立刻报了案,她手机里还存着儿子最后发来的一条信息。 ——妈,晚点我自己会搭车回家,晚上别做我的饭了。 然而一直到第二天,苏母也没能等到自己的儿子回来。 鉴于最近搭载“一路顺风”旗下网约车出事的乘客实在太多,话题敏感,带了“一路顺风”字眼的标题很容易就蹭上热度,微博的热评区里大吹妖风,一条条颠倒黑白,站在道德高地上大肆批评人民警察的言论,简直能把人气个倒仰。 咔嚓两声,瞿英嘴里的饼干粉灰渣就唰唰掉了一桌子。 现在的社会到底是怎么了?黑子大横其道,就连她这个键盘侠也看不下去了! 瞿英一拍桌子,壮志豪情地决定为天下苍生重操键盘,不料头顶一沉,背后响起阴森森的声音:“小妹妹,够本事啊,正大光明磨洋工,姐当年可没你出息。” 她一下子蔫了:“不敢不敢,刘姐,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现在正在为了公安厅横眉冷对千夫指呢。” 刘警官笑眯眯的在旁边坐下:“行了,我不跟你扯闲篇,这个事儿有网警和三队负责,你也不用抢人家的饭碗,还是小心怎么过人陈队的考核吧。” “哎,我知道了。”瞿英叹气。 刘警官把文件往她怀里一塞:“别苦着个脸了,把资料给你们陈队送过去,快点去,别耽搁了。” 瞿英怂巴巴地应下,抱着资料很快走到办公室门外,发现里面好像有人。 她竖起耳朵往门贴去,听到里头说:“陈队,你做的这个凶手推导有什么理论依据?” 趁没人注意自己,瞿英赶紧进门,轻手轻脚地把资料放上办公桌,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讨论声慢慢熄了火,其中一个中年警察扶着杯子喝了口茶,笑起来:“刚刚那个就是今年新分配过来的小姑娘?长得喜庆福气,带财!胆子好像是小点,不过现在新人少,特殊时期就不要太挑剔了嘛。” “小姑娘好,你那队里全是大男人,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对人小姑娘你也松点儿。” 被调侃的警察叫陈飞鹰,是公安厅请的外援,一来就直接在刑侦队占了个队长的位置,据说在南方地区破案如神,上任不久人气就急窜第一,倒不是他业务能力有多强悍,事实上工作才这么点日子也看不出来,主要相貌俊秀,人瘦腿长,于是就成了厅里不少女性私下讨论的对象。 对同事的话似乎不以为意,陈飞鹰道:“带财是迷信说法不可取,性别不重要,男女平等。我们继续说案子吧。” “也是也是”几人被囧了一脸。 话题再次谈入了港,又聊了大半会儿,直到散会,陈飞鹰才有空看瞿英送来的割头案研讨资料。 才短短一星期,公安厅就上了两回热搜,可惜都不是什么好事——前段时间的鱼线割头案害得人心惶惶,可厅局移交案件太晚,造成部分信息掌握延迟,目前还没找到凶手。 现在又出来个苏玉宝失踪,民众舆论压的上级对基层施压,实在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负责鱼线割头案的主力军是刑侦一队,不过兹事体大,上头给的破案时间又不多,晚上厅里要开会集思广益。 陈飞鹰翻了翻资料,在纸上圈圈划划的框出几个疑点,在旁边做了细致的标注。 桌上电话叮铃地响了,他拿起听筒,言简意赅:“这里刑侦五队。” 那端女声同样利落干脆:“陈队吗?我是法医部宋姜。王宗林的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有空的话,希望你能亲自过来一趟。” *** 公安厅的法医中心占地十余亩,还有间能容纳上百具尸体的超大冷藏室,同时设了六间常规解剖室,除此之外精密仪器也不少,能和国际接轨。 陈飞鹰走到解剖室门口,抬手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停顿几秒后拉开门走了进去。 解剖室的设计十分简洁,典型医科生风格:白色打底,铁架的台子上放的化学试剂瓶瓶罐罐摆了一桌子。 宋姜闻声抬头,口罩遮住她大半张脸,窈窕纤瘦的身体套在浅绿色的解剖服下,银丝框眼镜的镜片在灯光下微微泛冷。 相比大部分南方女子娇小的体型,宋姜个子很高,笔直的脊背绷成一条线,和手里沾血的解剖刀构成一种优雅又冷僻的美感。 见陈飞鹰进来,她点头算打了招呼,接着又继续做事。倒是助手小张,今年新进血液之一,还不太认人,忸怩了下不好意思地主动开口。 “吃了吗?”他傻兮兮的扬了扬解剖刀。 陈飞鹰点头,拿起桌上尸检报告。房间里虽然有味道,但也还没到不能接受的程度。 解剖台上的尸体死状恐怖,面部被啮齿类动物啃咬的面目全非,十分狰狞。宋姜捏着针,嗤的一下金属戳进尸体皮肉。缝合针比常针更粗大,针刃半弯,其全称哈格多恩式扁头针,专门用来进行尸检后的尸体缝合。 她有调不紊地穿针引线,弯针在皮肉里来回穿梭,尸体开裂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收拢恢复,仅余皮肤外一条白线。活人手术缝针要求解剖复位,止血,不留死腔,还要防止缝线太紧导致血液循环不流畅,但尸体的话,好看就行。 小张双手合十朝解剖台拜拜,向死者鞠躬告了个罪。 “南无阿弥多婆夜”他嘴里念往生经:“一路走好。” 宋姜把装尸袋拿过来:“收工。” 跟助理学生打了招呼,宋姜脱下手套和解剖服洗了两遍手,又从篮子里摸出一把香菜细搓。 陈飞鹰放下手中报告:“宋主任。” “不好意思。”宋姜把搓完手的香菜扔进垃圾桶,抬臂看了下手表:“多耽误了十分钟。” “没事。”陈飞鹰道。 “我找陈队来,其实是想谈谈关于这两天东城中心医院发生的医闹。中心医院负责尸检的医生是我同学,尸检出的结果有些地方匪夷所思,所以就托到我这儿,看能不能申请公安复检。”宋姜从包里掏出一份报告。 中心医院这两天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闹事的死者家属举着白色长条幅从早上闹到晚上,都闹上了南京市报,医院不堪其扰。 宋姜道:“刚好我知道一些内幕消息,说不定陈队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她把资料递过去,而后者瞥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信息表上填的名字是赵恬甜,死亡年龄四岁,医院尸检推测死亡点为八月二十八号下午三点。 随单附带一张皱巴巴的死亡证明复件,上面的死亡日期陈飞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继续往下看。 【死者:赵恬甜。 死因:热射病。 死亡时间:八月二十九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档案壹 赵恬甜,四岁,家住在东城区的石子路,中产之家,条件殷实,家里是六口人住在一起: 赵恬甜的父亲赵江c母亲高如兰。夫妻二人在同一家外企工作,经常需要加班加点。 大姑妈赵河。私立小天鹅幼儿园的园长。每天也是早出晚归。赵恬甜就读的正是亲姑妈手下的这座幼儿园。 再加上奶奶陆爱莲。 以及被聘来做保姆的,高如兰的远房堂妹高秀。 因为小天鹅幼儿园离家有近半小时的车程,孩子需要大人接送。爸妈还有姑妈都工作繁忙,奶奶又腿脚不便,孩子便是保姆高秀每天接送的。通常保姆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路上还会顺路买点菜。 八月二十八号,也就是市内发布黄色高温预警这天,高秀把孩子留在车上,一个人进了商场买菜。等回来时却看见车窗被打碎,赵恬甜不在车上了。她询问在附近围观的路人才知道,车里的小孩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 赵家人赶到医院时,被告知孩子患上了热射症,也就是重度中暑。 医院做了一夜手术。八月二十九号凌晨三点半,医生满眼血丝地走出来,宣布死亡。 *** 宋姜说:“赵恬甜死在医院,家属不甘心,觉得医院得负责任。” 陈飞鹰不置可否。 宋姜继续说:“医院自然不担这个责任。但是尸检,是高如兰提的。” 他抬眼:“高如兰提的?” “没错,就是死者母亲。”宋姜皱了皱眉:“既然是家属认定医院该负责任,应该是医院先提出来尸检不过查出来的结果也的确不对劲。” “尸体胃里的内容物只有小部分移向十二指肠,消化现象很轻微,推测应该是进餐后两到三小时死亡。而死者最后一次进食是在幼儿园,幼儿园中午十二点整开饭,那么死亡时间应该为当日两点半左右,但死者实际却是在次日上午,在医院抢救时停止呼吸的。” 即便热射病会损害消化系统,但从死者进食到停止呼吸宣布死亡,中间过了十几个小时,消化不可能慢到这个地步。 陈飞鹰沉声问:“还有么?” 宋姜点头:“尸温也有问题。” 人是恒温动物,但死之后,身体自然无法再维持恒温调节,尸体温度会因环境条件而变化,直到与环境温度相同,根据这一点可推算具体死亡时间。 “尸检是在二十九号早晨七点进行,按尸温推算法得出来的死亡时间却是在二十八号。我同学问过做手术的医生,对方说手术开始时患者体温为三十度,之后不断下降。但同时又能检测到呼吸,瞳孔反应,还有心跳之类的生命体征。” “并且,之后法医尸检的时候,”宋姜的眉头皱起来就没再舒展开:“发现死者背部有大块尸斑,完全成片状,用刀切开后也只有微量红色液体流出。明显已经到了扩散期。” 人死后,尸斑会随时间变化经历三个时期,坠积期,扩散期,浸润期。扩散期是第二个时期,应该出现在死后八到十二小时,但赵恬甜明明在宣布死亡后不到四小时就尸检了,出现这样的体征,实在有违常理。 宋姜问:“陈队觉得,一个人身上可能同时出现‘存活’和‘死亡’两种现象吗?” 陈飞鹰笑笑,似乎没听懂宋姜话里的试探之意:“术业有专攻,这种问题,宋主任应该去问专业医生,而不是我。” “那这个案子陈队的意思是?” 他扫了宋姜一眼:“我是警察,只会办案,预防,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是我的职责。没立案的事,轮不到我管。” 刑事诉讼法里有明确规定,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可以通知家属到场,但不需要得到家属同意。不过官方提出抽检,不如检举者主动申诉,彼此面子上都好看点。 这话信息量略大,宋姜眼中浮上兴味。 没立案的事不管,那么立了案的事,就会管到底了? 她收回目光,嘴角笑意不改:“好的,辛苦陈队了。” 目送陈飞鹰离开,宋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联系簿中找到号码拨过去,很快有人接了电话。 “你好,是高如兰女士吗?我是法医宋姜,上次我们见过的。” *** 厅里召开“7·29鱼线割头案”座谈会,有深资历的刑警都要求到场。 二十多个警察依次落座,门一开,走进来的不是调查专员,而是个穿太极服的老头,样子看上去七十多岁,挺拔的身态胜过不少年轻人。 坐在陈飞鹰左侧的许至清忍不住用手拱了拱同座,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看到了吗,这可是我们公安厅的老神探,刘老,号称那个当代福尔摩斯” 刘老是建国时期就存在的老刑警,资历深厚,眼睛毒辣,侦破疑难悬案无数,在警察后辈之中备受推崇和景仰。 公安厅的传奇人物难得一见,陈飞鹰抬头,刚好对上对方鹰隼似的眼,他眼瞳骤缩。 再看时,刘老已经看向别处,刚才的注视好像只是错觉。 刘老上座,虽然上了年龄,说话依旧中气十足:“我知道大家都辛苦一天了。但为了能够早点休息,还是希望大家伙儿提着劲儿,不要松懈。” 一边的副厅长笑道:“有您老这位神探在这儿,我们愁什么呀。” 刘老没好气:“要是请我来就为偷懒拍马屁,我可走了!” “哎,哎,您老别生气,晚辈说错话了。” 办公厅里响起一阵哄笑。 两句闲话过,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转到了案件上去。 椭圆长形的办公桌前摆放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面详细标注了“鱼线割头案”的具体时间线以及案发始末: 七月二十九号下午,有居民在北区近郊处的一个下坡口发现一具无头男尸和一辆摩托车,头颅滚落在离身体七八米处的塘边上。法医尸检验出的死因是:被害者骑摩托在小道口下坡时,被凶手预先悬在电线杆上的鱼线割头。 警方调查发现,下坡通向鱼塘必经的小道口两边分别有一根水泥电线杆,两根杆子上各紧紧地拴着一根鱼线。鉴定部在上面测出鲁米诺反应,经检验,鱼线上的血液dna与尸体一致,证实鱼线即为致死凶器。 根据死者家人的证词,死者习惯每周日一大早起来,骑摩托车到北区近郊的野生鱼塘进行垂钓。垂钓时间不定,有长有短,因此失联后家人第一时间也没想到报警。 第二起事故发生在八月十三日,地点在东区北段。受害者是一对夫妻,妻子每天凌晨四时左右会骑电动三轮,带腿脚不便的丈夫一起赶早前往农村采购新鲜蔬菜。作案者同样在道路两侧的电线杆上悬起了一段鱼线,加上泥泞路段坡陡车急,女人被线削去脑袋,头颈鲜血顿时喷涌如泉。 丈夫刚好栽倒在车上逃过一劫。但是亲眼目睹妻子死亡惨状,如今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在医院接受治疗,不愿回想当时情景。 第三起案件发生在八月二十六日,案发地点在北区,死者被发现时头颅和尸身分离,被害的手法与之前几人一致。不过是个年轻人,二十五,喜欢在旷野小道上飙车,经常选择无人时段行驶于事发路线,这也是死亡原因。 从第一例案发到现在,鱼线割头案一共导致三人死亡,一人受伤。 案件造成的社会影响极大,不少居民陷入恐慌之中,一时间不少人吓的不敢再骑电动车,摩托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交通队倒是减少了不少工作负担,但厅里领导的脱发速度却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加快了。 副厅问:“刘老您怎么看?” “我还元芳怎么看呢!” 刘老一句话,底下人都憋着笑,许至清差点笑场,刘老却扫了眼会上的警察们:“年轻人脑子转得比我老头子快,叫他们先说吧。谁先说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档案壹 头顶的白炽灯映出不少警察眼下的黑眼圈,为巡捕真凶,很多人一天三班倒,全靠喝浓咖啡或抽烟提精神。 听到刘老发话,几个警察举起了手。 刘老轮流听他们分析,偶尔嗯一声。 刑三的王队长说:“三起案件每件案子的案发时间都在不同时段内,而案发地点都在郊区或者远离城市繁华区的偏僻地段,并且还都是一些偏僻狭窄的小道,作案者应该对作案地有一定了解,我觉得有可能是附近住民。“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笑了:“老王,行不通吧?要是一起案子也就算了,可这是连着三起,而且是隔着老远的三个地方。” 王队长没放弃:“一个人的话行不通,但要是一个团伙呢?” 这话正合了一部分人的心思,大家精神一振。 王队长分析:”团伙作案,来自不同区域的三个人互通消息,用同一种手法作案。“ 有人诧异:“那这是仇杀,还是无差别作案?” 一伙人低声议论起来,有的说是有组织的仇杀,有的说也可能是无差别作案。副厅觑一眼刘老,老人家靠在椅子上,悠闲地半闭着眼睛。 默了半天的许至清举手:“等等,三起案子的作案者身高体重都已经确定了是一致的。要是团伙作案,难道团伙里三个人连身高体重都一样?” 缉毒队的林虎点头:“那假设是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连着三个地方都去过并且非常熟悉作案地点,就有可能是原住民,或者对犯罪地点进行了提前踩点但从案发地点附近公路的摄像头来看,案发前后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什么可疑车辆或者行人经过。凶手要不是当地的住民,就是神出鬼没了。“ 另一个警察接过话头:“如果是原住民也说不通。案发地点都是偏僻地区,住民本来就少,经过调查,邻里关系都算和睦,平常也没什么摩擦。民众又差不多都是典型小农家庭,社交圈子狭窄,平时就靠种地养鸡自给自足,既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作案能力。我看,住民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小。“ 许至清猜测:“或许凶手提前潜伏在作案地点附近?一来调查环境为作案做准备,二来在摄像头里也不会引起怀疑。” “案发的时候咱们都在附近搜索过了,住民也都问过,这个凶手就算潜伏在附近区域,他总要吃总要睡吧?这些总会留下痕迹。就算潜伏个好些天,吃住都解决了,一个外来人怎么可能完全不被当地人发现?这些住民来来去去就是邻里见面,有生人来他们肯定会有所察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论证反驳,最后还是刑二队长老梁拍案:“要不就还是先从团伙作案切入得了!” 于是会议从团伙作案切入,但讨论了半个小时都没能讨论出什么结果:团伙成员怎样监控现场?如果是外来户如何才能不引人注意?如果是凶手收买村民提供线报,然后再过来布局绑钢丝 怎么想都不是正常人做的事。 许至清沮丧起来,陈飞鹰看着白板上列的时间轴以及社会关系树状图,在脑海中重理思路。 最早接到报警并负责处理铁丝割头案的不是市公安厅,是市公安局。 市公安局虽然重视这起凶杀案,但因为犯罪现场是露天现场,勘查范围大,可疑痕迹分散等各种因素,案件拖延迟迟未破。 案发现场是在北区近郊处,报警的民众并没有什么保护现场的意识。相反还有不少猎奇心理,爱看热闹的好事者一拥而入,不仅对着尸身大肆拍照,而且随意进行踩踏,把现场破坏的一干二净。更糟糕的是当天大风,死者身上的零碎物品,以及可能存在的零碎线索被吹走不少,给勘察造成了许多麻烦。 陈飞鹰提笔在参会资料上划去现场线索这一条,痕迹线索已经被破坏殆尽,不过没有凶手存在的犯罪现场,来自受害者的物证线索提供不了太大帮助。 眼看刚得出来的结论又要沉底,众人情绪有些陷入萎靡,刘老却依然老神在在,点了现场唯一一个还没发言的人:“小陈同志说说,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反应了半秒,陈飞鹰才意识到这声“同志”是在叫他,起身征询:“我有几个疑点,但要用到放映仪。” 刘老唔了一声:“用吧。” 他走到台前,操纵电脑展出几张图片,其他人视线跟着过去,屏幕放出来的是案发现场的环境照片,不是尸体部分,并不血腥恐怖。 上面依次标注一二三,分别对应第一起案件到第三起案件的现场图。照片上是两根电线竿的特写,中段部分有崩裂凹痕,是绷紧的鱼线在上面长时间绑缚所造成。 众人观察分析,许至清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阵子,还是没琢磨出里面的名堂:“这个哪里有问题?” 陈飞鹰放大了水泥电线竿上的崩痕,上面用数字标注了痕迹的长度和深浅:“鱼线在上面绑缚的时间长短,和电线杆上的凹痕深浅成正比关系,鱼线捆绑时间越长,痕迹越深。” 老梁会意:“我懂你意思了,你是想把上面的痕迹深浅作为时间参照物,推算出凶手具体的作案时机。” 他话锋一转:“可这么着得出来的时间,不准吧?” “是不准确,”陈飞鹰嗯了声:“不过能大致推测出凶手作案时间。” “第一名被发现的死者死于七月二十九日,死亡当日被警方发现,但鱼线崩出的勒痕想要达到电线竿上凹痕的深度,产生所需要的时间至少在四天以上。事发为周日,凶手应该是在周二左右布置的作案现场。” “而第二起案件的被害人出事时间为周一,凹痕的产生大概需要两天,因此凶手布置现场的时间往前推算大概为,周五或周四。” 他顿了会儿:“第三起的案件表现一样,凶手通常选择在事发前几天布置现场。再根据当地居民的调查报告,第一,三起案件凶手作案时间为周二及之后,第二起案件为周四及之后。” 出事的小道虽然人迹罕至,但也不是毫无人烟,一个星期总会有几个人经过,在排除这些人作案可能的前提下,他们经过的时间点确实还没发现鱼线。 刘老看他:“你推出的凹痕产生时间,有什么依据?” “痕检部拓印下了电线竿上面的凹痕,队里用同等条件的水泥杆和鱼线做了一个类比的模拟实验。”陈飞鹰解释。 刘老笑了:“嗯,不错,还有吗?” 其他人干笑起来,实验说着简单,就是没人想过去做,因为实验要掌握的变量因素太多了,操作很繁琐。 有这么个实验就不容易了,还能折腾出什么东西? “有模拟数据。” 陈飞鹰移动滑鼠,电脑上跟着跳出一张密密麻麻的数字表格,座下哗然。 他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口袋,脸上掠过瞬间的迷茫,很快又空手出来,简单扼要的解释:“以第一个案发现场为基础模拟出的犯罪现场重建,考虑天气湿度等自然和非自然因素,得出电线杆磨损程度和时间长短的系数,然后在案件上进行具体推演。” “得出的结论和类比实验模拟以及另外两起案件的结果,基本吻合。” 系数推算是理工生老本行,法医学上也经常需要对系数活学活用,因此宋姜对电子模拟的犯罪现场重建颇感兴趣:“系数可行,那时间这一条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没想到陈队的计算机也玩的这么溜。”宋姜道。 在场单身男警心里顿时浮起危机感。 陈飞鹰道:“模拟重建并不是我做的,是我一个朋友提供的援助。”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刘老说:“新时代高科技作案的多了,我们也要与时俱进,学会用高科技破案才对嘛。” 副厅笑着附和:“就是这个道理。” 有刘老这句话,在场人纷纷落心,又忍不住频频向陈飞鹰看去,许至清咳咳转移众人注意力:“假设作案日期是在周二和周四,凶手天黑以后才方便行动,那么凶手至少在周二周四晚有空闲时间。也就是说,凶手有一份固定工作,上班时间规律,周二周四轮休。” 虽然现在的调查依旧是大海捞针,但总算是从南海变渤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档案壹 刑侦三要素和小学生作文一样,差不多就是时间地点人物,现在勉强得出一条时间线,也算是突破不小。 刘老终于直起腰杆,把头转向台上的陈飞鹰,眼神如炬:“你说有几个疑点,这算是说了一点了,再说说其他的。” “第一起案件的死者身高一米七二,上身长七十,摩托车座高九十厘米,坐在车上的脖颈高度为一百四十到一百五十。” “第二名受害者身高”陈飞鹰报出三名死者各项身高数据。 其他人听着不解其意,宋姜眼角一弯,忽然明白。 公安厅内部不止有一个法医解剖室,不过负责这起案件中三具尸体尸检(重检)的刚好是一室,尸体状况没人比她更清楚:三名死者几乎都是一线毙命,鱼线刚好从喉咙部分切割过去,受害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重伤甚至死亡。 “三名死者的身高,以及所乘坐交通工具的高低差距浮动区间极大,但凶手却三次都顺利得逞,绑在电线杆上的鱼线次次位于死者脖颈间,明显是针对型作案。” 许至清拍腿:“难道是熟人作案?只有熟人才这么了解他们身体条件还有出行规律。” 陈飞鹰否认:“排查过三人的社会关系,不是熟人作案。” “凶手显然提前做过充足的调查准备,但当地居民也并没见过有奇怪的人来打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台下陷入沉寂。 想要用同一手法对不同条件的人造成伤害,就必须牢牢把握其中变量,并且对被害人有足够的了解。 许至清低头思索:“不是熟人作案,又对三名死者的身材数据足够了解而且还避开了过路人没被发现!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宋姜说:“如果不是熟人作案,我想凶手至少仔细观察过死者的生活。” “怎么观察?”老梁问。 许至清脱口而出:“用眼睛!” “摄像头。”一直没开口的陈飞鹰忽然说话:“也是眼睛。” *** 打开防盗门那瞬间,屋子里的烟味儿酒气一股脑涌了出来。 见女人走进来,还没换下职业裙装的赵河坐在椅子上,上下唇皮子一碰:“嫂子,你回来啦,我去给你倒杯水?” 高如兰冷笑:“不用。” 她眼珠子下转,没费力气就看见了瘫在沙发上的男人,醉得像滩烂泥。 赵河连忙解释:“哎,你别看我哥,他不是故意喝这么多的,恬甜走了,他就是心里伤心就多喝了几杯” “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高如兰冷冷地回答。 她面无表情地用手掩住鼻子,无视满地的槟榔渣和散落的酒瓶,蹬着双红高跟哒哒哒地径直走进房间。 赵河蹲下去,捏着鼻子,一个一个捡拾起地上的酒瓶。 房里没点人烟气,沙发上半坐半躺着一个浑浑噩噩的男人,一半身子在沙发上,半截身子掉下沙发,垂下来的那只手指缝间夹了根残烟,无力的荡过来又荡回去。 蓬蓬烟灰,给白理石的地板填了一道一道斑纹。 自从家里唯一的孩子赵恬甜因人为意外过世,保姆高秀也因为过失杀人罪被暂时收监,这家就显得寂寥了。没了孩子,也没了保姆,平时吃饭的一共就婆婆陆爱莲还有赵江夫妻俩,以及大姑子赵河四个人。 过一会儿,厨房的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个白发苍苍的脑袋,哑着嗓子吆喝:“江儿他媳妇,江儿,小河,出来吃饭了。” 这是孩子死后赵家开火的第一顿。 沙发上的赵江睁开半眯着的眼,里面是混沌的血丝。 “他妈的现在还吃什么饭”他嘴里嘟嘟囔囔,身体在赵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坐上了餐桌主座。 喊了吃饭半天高如兰也没动静。赵江盯着卧室,房门关的紧紧的,里面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就是不见有人出来。 他眼睛通红:“吃什么吃?吃什么吃!吃个饭连人都聚不齐!” 赵江把筷子往桌上用力甩过去,哐铛的几声,放在桌子边的茶杯被碰下桌摔了个粉碎,把赵河吓的一跳,手里的筷子跟着掉地上。 陆爱莲顾不得桌上的饭碗碟筷,连忙去搂他赵江:“我的江儿哟,我苦命的儿子哟,家里已经没了恬甜,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啊!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是赵家的根,你是妈的肉,没了你妈该怎么办啊!” 哭声震天响,赵河被她说着说着,也跟着悲从心起,抹起眼泪。 赵江伸手攘开母亲,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卧室门前,握拳用力捶门:“妈了个巴子的,高如兰你给老子滚出来!女儿明明是你老家带来的臭婊*子害死的,你他妈天天在我家摆什么脸色!” 陆爱莲着急的拉他的手:“江儿啊,你咋能对媳妇说这种话呢?” 赵河忍不住开口:“怎么说不得了?大家都看着的,高秀房里偷藏着我哥的私物,还有那日记本上都写了要不是高家一直想往城里塞人,结果塞了高秀这么个成天想爬男主人床的玩意儿进来,恬甜也不至于被害了!” 房门唰的从里面推开,赵江和赵河兄妹俩被撞了个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对上一张阴沉的脸。 高如兰一下子就看到了桌上的菜,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掀起桌上垫的桌布,饭菜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恬甜刚走你们就有心思吃饭?”高如兰一脚踹倒桌子:“干脆毒死你们好了!” 赵河气得心口直发抽:“你以为现在还是从前啊?你哪来的脸这么嚣张?高家的女人都一个货色,你那个好堂妹高秀把恬甜关在车里,你自己” 房间里鸡飞狗跳,女人的尖叫此起彼伏,赵江一脸颓败之色的坐在地上,陆爱莲边抹眼泪边拦赵河:“小河,别跟你嫂子置气了,这个家不能散!不能散啊!” 一片嘈杂里,赵江忽的拔高声音:“高如兰你去哪?” 门砰的关上了。 *** 霓虹漫天,灯红酒绿,夜市拥挤而热闹。 高如兰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直到路人好心提醒才反应过来接。 她怔怔的盯着来电显示好一会儿,迟缓的大脑终于慢慢运作,嗓音发干:“是宋医生啊。之前不是说要见个面么,我现在就有空,在秦淮路这边,你方便过来吗。” 没花多少时间宋姜到了,小摊位上烟熏火燎的雾气遮住了面孔和视线。 宋姜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见女人套装裙下伤痕满满的腿,像是磕碰出来的。 没说什么,她蹲下去清理高如兰腿上的伤口,又从包里拿出创口贴贴上,女人的腿有些颤,还有些凉。 高如兰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恬甜。”她低低的呢喃,口腔里是辛辣的感觉,胃被刺激的抽搐。 深夜宵夜摊子火爆,烧烤烟气飘飘欲仙,周围划拳的吆五喝六,一点哭诉声飞快地就被声的浪潮淹没。 高如兰很快就抹去了眼泪,风平浪静的仿佛刚才只是被烟火燎到了眼睛。 宋姜看着她:“高小姐,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 “坚强的不是女人,是母亲。”高如兰惨淡地笑了:“女人是悲哀的。” “也有例外。”宋姜说。 高如兰摇头:“但我不是,我是那个最悲哀的。宋医生,我已经投递了申诉书,明天辛苦你。” “应该的。”宋姜给递了张纸巾:“叫我小宋就可以了。” 高如兰胡乱用纸擦了两下,吸了吸鼻子:“无论如何,我也要一个结果,我的恬甜不能就这样走了。” 结果——宋姜看她:“你认为应该是什么样的结果?” 尸检结果已经出来,哪怕医院的医生解剖不如法医专业,但实际水平也是相差无几,不会出现太大纰漏。 高如兰启开酒瓶盖对瓶嘴灌了一大口,感觉心怦怦跳的厉害。 “我也不知道。”她说。 酒精让眼前的场景都模糊了,黑夜似乎慢慢变成了白天。 宋姜见她伸手虚空抓了两下,嘴里咕哝着说了句什么。 上下眼皮一阖,高如兰彻底醉了过去。 *** 梦里的世界摇摇晃晃,很颠簸。 高如兰睁开眼睛,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身体,黏黏糊糊地叫人呼吸困难。 她抬起头,天上有两个太阳。 两颗滚烫的星体像两个高高悬挂在上的火球,源源不断的向外散光发热,刺激得眼睁都睁不开。 鼻子嗅到了肉的焦香味,高如兰转过头,马路上走的零星两个人已经被太阳晒脱了皮,露出皮裹着的红色脉络,身上的油脂流到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滋滋响声。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却摸到一只冰凉的小手。 她低下头,一个面目肿胀糜烂的小女孩突然出现在身边,那张脸鼓胀得高高的,把五官都挤在了一起,甚至眼珠也从眼眶里挤了出来,被神经吊在脸庞前晃来晃去,古怪又恐怖。 女孩朝她伸出手来,高如兰像被烫到一样惊声尖叫,撒腿想要逃跑,可衣服被抓住,死活跑不了。 太阳越来越大,女孩逐渐融化成黏稠的液体,失去身体支撑的头颅滚到地上转了一圈,很快就被烤得只剩下一张嘴,最后也变成一滩肉汁糊在地上。 地上好像有人在说话,高如兰俯下身把脸贴上咕噜沸响的肉浆,颤着手去摸滚烫的地面。 好热啊。 妈妈,我好热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档案壹 六瓶八度的哈啤,高如兰彻底醉倒。 宋姜沉默了会儿,认命地把人扶起。 现在这世道,要真把人撂这儿就等着让人捡尸吧。 家里除了床什么都是一人份,于是她只能下楼去便利店给高如兰准备新的洗漱用具。 晚上的风凉快,把身上的烟火酒气都吹的散了不少。宋姜不由自主的慢下了脚步,伸了个懒腰。 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风口子上舒展,余光瞥见数米开外有星点火光上下移动,是根烟,夹在男人的指缝尖明明灭灭,莫名有点寂寥。 前面似乎是在打电话,风里隐隐约约传过来声音。 “爸。” 音调有点奇怪,声音也耳熟。 宋姜侧过头,捕捉到的声音低沉暗哑,稍嫌冷淡:“冇事,都几好。” 是粤语,口音纯正。 夜风夹带着股烟味送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烟,隔远了还呛人。宋姜没防住,闻到咳出了声。 那红光忽然熄灭,对方掐掉烟,站着停了下便马上转身走开了。 便利店眼看就快要打烊,店员已经开始收拾打扫。宋姜连忙进去买东西,回家后又去看了眼高如兰,高如兰睡得很沉,喝醉了依然端庄,只是眉头一直紧蹙着。 安排好洗漱用具,她从口袋里摸出发*票,扯出来一看才发现,收银员把上一个顾客的发*票也撕下来了。 “水果刨,都宝香烟。”她念,香烟居然四块一盒。 回想了一下之前见到的那个男人,还有那古怪而又廉价的烟味,宋姜猜测,对方应该就是在自己之前的那个顾客,发*票的主人。 她躺上床,继续看发*票上的商品,忽然想起柯南查看购物发*票,通过购买商品中透露出的蛛丝马迹发现顾客是犯人的情节。 继续往下看:打火机,一对红色蜡烛,一斤高级烟台苹果,徐福记糕点,德芙巧克力,还是草莓味的,一共五大盒。 打火机的话可以用来点烟,至于蜡烛,最近也没听说要停电,而且男人通常也不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还有散装糕点和昂贵的水果,考虑到鬼节才刚过几天,也许是为了祭拜而为之。 不过会在深更半夜出来买巧克力的人,有可能是个隐藏甜食控,毕竟盒装德芙一买几百也算是大手笔了。 宋姜仔细思索,还是没能回忆起对方模样,她只记得那个男人身姿挺拔,还有拎着便利店手提袋走远的背影。 明明有钱,却只买了包四块的烟。她摩挲了一下纸面,放弃继续探索答案。 真是谜一样的男人。 *** 第二天周末。 东区又发现一具无头尸体,厅里已经派出警力封锁现场。可好事者赶在警方封场之前拍摄了视频和照片并且上传网络,现在上了微博热度排行榜,排名还在不断上升。 “这帮孙子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负责网络这块的警察怒捶桌子,对着一台电脑忙得焦头烂额。 过来拿点东西的刘警官接嘴:“你也知道现在的新闻嘛,都是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谁的标题哗众取宠,谁编的耸人听闻谁就赢了。” 大概是为了吸引更多点击率和流量,各种即时的新闻标题都变成了:“南京市区现惊天杀人魔!凶手频频割头为哪般?”“恐怖!巷口竟然发现这样的尸体” 她把资料拿到刑五办公室,刚放下东西,抬头就看见陈飞鹰大步流星地迈进房间,面沉如水。 一水儿行色匆匆的警察随后走进来,队末尾巴稍还缀着一个步履蹒跚的瞿英。 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刘警官用手拱了下瞿英:“怎么了,一副肾虚的样子。现场情况怎么样?” 瞿英压低了声音:“又是一个被割头的。” 上头才施压勒令快点结案,结果凶手没找出来被害人又多了一个,巴掌简直啪啪啪往脸上打。 怪不得,刘警官努努嘴:“第一次出这种警,被吓着了吧?” 瞿英摇头。 作为一个新进队的小菜鸟警察,刚进队没多点时间就看到尸首分离那么重口的血腥场景,说怂也好,她腿发软的差点没直接给跪了。 不过脸色不好倒不完全是被吓出来的,早上接警接的急,连早餐都还没来得及吃,眼下头一阵一阵的晕。 这会儿的功夫,陈飞鹰已经把任务分配好了,前头的人纷纷散去做自己的事。 瞿英有点不知所措,刚想说点什么,对方就已经从她面前走过去了。 “刘姐,”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陈队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 刘警官也拿不准,见她紧张,安抚的笑了笑:“没事,既然没安排你做什么事儿,那就去休息会儿吧。” 瞿英松了口气:“那好吧。” “对了。”刘警官叫住她。 “怎么啦?” 刘警官笑:“你不是还没吃早餐吗?走吧,我俩一起去。” *** 死者赵全有,年三十八岁。未婚。家里只有一位古稀老母亲。 警察把该路段封锁,大张旗鼓地搜查了一番,几乎把街口耗子祖宗八代的底都摸了个清清楚楚,可惜所得不多:死者赵全有生前住在锁石巷,今早六点被人发现死在锁石巷的巷子口斜坡下。 被发现时,尸首尚未完全分离,鱼线从前至后切断脖颈,颈后的皮肤连接着尸体的头颅和身体。 “行了。” 宋姜轻轻摆弄了一下尸体,确认头颅缝合稳当,不会再掉下来。 然后向陈飞鹰最后确认:“死亡时间约为昨晚二十三点,的确是割头致死,造成的伤口也和之前的那几位一致。你们确定鱼线材质了吗?” 他点头:“嗯。” “那问题就棘手了,”宋姜担心:“凶手之前的作案周期差不多是每两周一次,而这次离上次过去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星期,看来凶手更猖狂了。” “你说的没错。”陈飞鹰忽然说了句。 宋姜不解:“什么没错?” 没有再解释更多,他拿起报告匆匆离开。赵全有的案件全权由刑五队负责,陈飞鹰召来主要负责人开了个小会。 并且宣布:赵全有一案与7·29案件无关。 刘警官问:“怎么说?” “锁石巷虽然每天都有人经过巷口,但是集中在固定的时间点。”陈飞鹰说。 锁石巷里居住的都是外来户,因为偏离市中心且房子又老旧,租金相对便宜,过来居住的都是打工的离乡客或者附近建筑的农民工,每天定时出门,定时回来,因此锁石巷也被称作为“民工巷”。 住户归来的最后一波高峰在晚十点半,十点半之后,路上基本就空了。 “赵全有一共兼了三份职,最早也是在十一点之后才回来,因此,凶手想要布置现场,就只能利用中间这短短的数十分钟,还要避开有可能的干扰因素。”凶手需要对环境情况相当熟悉。 陈飞鹰沉声道:“作案者除了要了解赵全有的作息时间,还要掌握当地住户情况,所以凶手更倾向于附近住民。” 当地租客都成天忙碌,鲜少有过深的交情和来往,赵全有更是一天三班倒,几乎没谁和他交谈过,众人对赵全有这个人的了解也不深。 “了解。”孙良说:“我再去重新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 大概是受鱼线割头连环案的影响太深,队里另一个新进的小警察还是有点执着,突发奇想道:“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但是改变了观测方法?” 瞿英小小声说:“事发小路下午还有人经过,鱼线是当夜绑上去的,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那这种做法也太冒险了,一点都没有之前谨慎。” 她偷偷的看了一圈旁边的同事,手心里冒出细细的汗。 陈飞鹰问:“还有吗?” “没,没了。我暂时就想到这个。”瞿英失落道。 这种挫败感仿佛上课老师提问时跃跃欲试,结果被点到却答不出问题,难受的抓心挠肺。 陈飞鹰说了句不错,然后解释道:“从凶手的作案周期来看,这次作案和上次行凶的时间相隔太短。如果从现场遗留痕迹出发,鱼线在电线杆上的捆扎方式有显著不同。连环作案的凶手一般不会轻易改变案件中的某些特性。” “一队在三名死者案发现场附近的树上检测到了摄像头安装过的痕迹,以及几枚灰尘指纹。但赵全有死亡现场在清查后,没有发现可疑痕迹。” 抽丝剥茧地一分析,其他人顿时豁然开朗,瞿英甚至产生了“办案好像也没什么难度”的错觉。 会议将散,陈飞鹰最后提点孙良:“重点调查那些有过捕鱼经验,或者曾经在浙江海区待过的人。” “为什么?”瞿英好奇。 其他人也都看过来,期待下文。 他扫了一眼几人,开口解释:“鱼线绑在电线杆上的绳结,是浙江舟山常用的渔绳结,没学过的一般不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档案壹 有了调查方向,没过多久勘查员就找到几个吻合条件的居民,几番盘问就锁定了其中一个叫江勤健的男人。 江勤建,男,三十八岁。与被害人赵全有同住锁石巷,是锁石巷里少有的房东而不是租户,早年离异,现如今依旧未婚,和刚参加完高考的儿子住在一起。 桌上摞了杂乱地一堆文件,陈飞鹰一叠叠分类归纳整理资料,又分出了一半精神听案件报告。 瞿英说:“案发前江勤建和赵家人有过矛盾,江勤建本来不承认,但这事不少人都知道,他抵赖不过就认了。” 江赵两家吵架的原因很简单,江勤建在经过赵家时不小心踩到了赵全有母亲门口晒的辣椒。 赵全有的母亲是老实本分的农村老太太,平时也不善交际,辣椒被踩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心疼的偷偷在一边哭。赵全有知道母亲被欺负这件事之后就找上了江勤建算账,最后以江勤建赔了五十块钱告终。 “江勤建虽然承认了吵架,但不承认自己跟赵全有的死有什么关系。他说是怕警察因为这个怀疑到他,所以才不敢说出来。” 瞿英补充:“而且他还主动提供了其他几户和赵全有有过矛盾的人的名单。” 赵全有是偏远地区外来户,平时脾气暴躁,和街里街坊的相处并不很好,因此跟他有过争执的也不只有江勤建一个。但是带队的孙良想到陈飞鹰提的地区信息,就特别留心了一下这方面的消息,发现江勤建的祖籍就是浙江临海。 “赵全有是被细线割的头,”孙良问:“你这两天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东西?” 江勤建摇头:“这星期我轮夜班,白天我都在家睡觉,没怎么出门。” 孙良瞥了一眼客厅,江家的破砖墙上挂着鱼竿和鱼线,不过都是些杂牌子线,便是便宜,但一点不结实。 鱼竿不仅粘了灰,长久没用,外壳还有些发潮发脆。 “以前买的,不值钱的玩意儿,现在都没那闲钱闲工夫玩这个了。”江勤建憨厚地笑笑。 江勤建在一家软件公司任保安,一个月的工资仅能糊口,这星期刚好又轮夜班,确实没有时间布置凶案现场。 且案发现场是必经路口,谁都可能有嫌疑作案。没有确切证据,警察也不能随意断案。 几个警察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有什么消息的话,请及时告知警方。”孙良站起来。 江勤建连忙起身送客:“这个是当然,要是有了什么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几人刚要出去,突然从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男孩,长相和江勤建八成像,浑身脏兮兮的,手里还抱了个球。 “爸!” 发现家里站着几个警察,他紧张地下意识站直,眼睛直接看向江勤建:“我有点事要出去,中午就不回家吃饭了。” 江勤建下意识蹙起眉。 “你” 男孩脸色都紧张起来了,却没等到一贯的长篇大论,反听见江勤建问:“去吧,身上钱够不够?” “够了够了!” 他吃惊地答应,然后飞也似地蹿进卧室。 江勤建有些尴尬的朝孙良几个笑笑:“这孩子被我宠的有些没规矩,让你们见笑了。” 瞿英表示理解:“高考刚结束嘛。” 江勤建连连点头:“哎,哎。” 孙良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几人走出江家,老房老门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出了门不远都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爸,鱼竿放哪了啊?” 江勤建脸一沉,强压怒气,指了指墙上挂着的老鱼竿和线。男孩看了一眼,嫌弃的撇过头:“不是墙上这根。” “怕你玩物丧志,早送人了!”江勤建低着嗓子厉声厉气呵斥。 男孩喏喏后退,连忙取下墙上挂着的鱼竿匆匆往外走,生怕再被江勤建叫住骂一顿。好容易出了门,又撞上了刚才站在家里的三个警察。 几个人正围着说什么,三不五时还笑一笑。 他脚步迟疑的走过去,孙良一偏头,看见男孩手里的鱼竿,挑了挑眉:“哎?小子,你还会钓鱼呐?” “跟我爸学的。” “你爸也会钓鱼?” “他当然会!我全是他教的,”男孩晃晃手里的鱼竿:“我爸钓鱼特别厉害,一般人根本比不过。” 他摸了摸鼻子,有点与有荣焉的骄傲。 瞿英睁圆了眼:“跟你爸学的,那你也一定很厉害咯?” 男孩不太好意思:“我技术一般,钓不上来几条鱼。” 瞿英说:“我也挺喜欢钓鱼的,不过就是不太会挑线,你们家一般用的什么线?给我安利一个呗。” 她朝男孩眨了眨眼睛,毕业不久刚参加工作,瞿英脸上还一团孩气,一笑,两颊边的酒窝都漾了开。 男孩脸一红:“哎,就是光威啊,这个牌子的主线结实,十斤多的鱼都能钓。我记得前段时间还在家里看到一卷新的,不过不知道怎么找不到了。” “选线也是你爸教的啊?” 聊了几句话关子已经打开了,男孩儿不疑有他,热心的道:“你要是想买就去望东街那个店买,我爸的鱼线就是在那买的,老板都成熟人了,你们要是报我爸名字,没准还能打个折。” “谢谢啊。”瞿英下意识道谢,很快又抿起嘴角。 “去吧。” 孙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记得多钓几条鱼回来。” 不远处几个同龄男孩正朝男孩招手,他挥手致意,又和三个人道了别,握着鱼竿高兴的跑到朋友那边。 “走了。”孙良叹息一声,别过头。 江家破旧的老门忽然吱呀的开了,三人警惕的回头,江勤建从里面走出来,满眼红血丝,小张侧身挡住瞿英。 “我” 他嚅动了下嘴唇,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孙良沉声道:“你都听见了,现在孩子不在,交代吧,鱼线怎么回事?” 江勤建闭上眼。 隔大老远,男孩似有所感,猛回过头,青石砖砌的地面跪着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发丝灰中夹着白,头快挨到尘土里。 同伴张了张嘴,用手拱他:“那是不是你爸啊?” 怎么会跪在警察面前呢? 男孩停住,慢慢回转过身,血液一下子往脑子里涌。 他怔忡地站在原地,无意识朝前挪了两步,忽然又撒开腿拼命往家跑,跑到跟前速度渐缓,心跳快跳到嗓子眼儿。 “爸。” 江勤建死死的低着头。 腿脚跑的有些发软,男孩扶着墙壁,极缓慢地蹲了下去,声音颤的厉害:“你,你怎么了啊?” *** 江勤建戴着镣铐的双手放在桌子上,面容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审讯室里开了空调,空气有些干燥,江勤建舔了舔皴裂的唇皮,觉得干的发慌:“我口渴,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陈飞鹰停下笔,看他:“可以。什么时候审完,什么时候就能喝水。” 江勤建盯着他手里的笔盯了好一会儿,脑袋里一点一点飘起前些天发生的事情,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愤懑。 “我儿子成绩一直很好。”他终于开口了。 “像我们这种人家,没钱没势,还没文化,辛苦大半辈子做苦力,可到头来还是给人当保安,到死都是底层人。我生来就是这么条命,我认了,可我儿子不一样!他年轻,聪明,考个好大学能光宗耀祖,能出息。” “高三学生压力大,学习紧张,我儿子之前在镇上读书,基础比不上其他人扎实,每天晚自习回来之后还要学好长一段时间才睡觉。” 江勤建握紧拳头,儿子是他的命,可赵全有却每天深夜骑着改装的摩托车回来,噪声冲天,还在家里闹得砰砰响。 后来他知道,赵全有是在剁辣椒,可他想,什么时候不能做,却偏要在人高考这段时间做,于是故意从赵家那些晒着的辣椒上踩过去。 踩一脚赔了五十块钱,差不多是小半天的收入。赵全有为人凶狠,江勤建和儿子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江勤建咽口水,眼神迷茫:“大家伙都不喜欢这个人。” 陈飞鹰皱眉:“你怎么想到用鱼线杀人?” “我看新闻上说,市里有个连环割头案,那个杀人的用的就是鱼线。” 他当时就在望东街的钓具店里和老朋友聊天,看到电视上播报的新闻,忽然就动了点难以言说的念头。 锁石巷的巷口倾斜,狭窄,和新闻里描述的条件差不多一致。 于是值班那天晚上,他假称肚子不舒服去厕所,避开监控器,从公司后墙逃了出去,用事先准备好的鱼线,一圈圈勒在电线杆上事先计算好的高度位置。 赵全有矮,他就把线调低了一点,确保纤细的鱼线能命中咽喉。 “我想喝水。”江勤建搓着手掌。 “为什么选这个牌子的鱼线?” “因为用习惯了。” “没有其他原因?”陈飞鹰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却不让拿:“你再仔细想想,不管想到什么,都说出来。” 江勤建低头看自己粗糙的手指,上面有厚厚的老茧,就算被鱼线勒着,也只有一层浅印子。 他忽然想起另一双手,那双手白皙,光滑,柔软的指腹被鱼线嵌住,鲜红色的血滴落在草丛里。 “我想到了,”江勤建双手交握,有些局促。 那天难得有假休息,他带着鱼竿出去放松,临出门时遇到赵全有又受了一肚子气。他打不过人,只能看着对方扬长而去。 大概是早上吃了点亏,上午垂钓时运气就格外好,连连钓上好几条鱼,见旁边的钓友一无所获,他大方的送了条。两人聊起天,他满肚子的怨愤的说起邻居的事。 记忆里对方似乎笑了笑,然后问他,你知道最近的鱼线割头案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档案壹 赵恬甜的尸体已经送到解剖室,解冻预备解剖。 考虑到家属心理承受能力,宋姜再三向高如兰确认是否留在解剖室,得到的始终是肯定的回答。 “至少让我送恬甜最后一场。”高如兰的表情温柔,脸上隐隐约约露出阴鸷神色。 宋姜拗不过她也就不再坚持,换上工作服拉开尸袋,装尸袋里慢慢露出一个女童苍白的脸。赵恬甜死亡时间将近一周,冰柜保存良好,除了尸斑和脸部肿胀青紫一点,肢体没有变形的太厉害。 肢体的肩胛和胸膛部分缝着黑线,呈y字形,是常用的两种解剖方式之一。宋姜直接沿着痕迹剪开缝上的黑线,尽量减少二次创口,紧接着打开尸体的胸腔,边检查边让小张记录尸检。 “左心房心内膜下散在出血点右下腹部腹膜后见50x60血肿。” “肺泡腔内充满水肿液,灶性出血。” 肝脏在高温的损害下坏死,身体失去控温能力,明显的热射症症状。 不过医院的病历报告上还标着“病毒性脑病,颅内感染”,为了谨慎起见,最好还是开颅检验一下有没有其他致亡原因。 宋姜暂收工回头:“高女士,你要不要暂时出去休息一下?” “不用,我想留在这。” 她不再劝了:“小张,把这个封好,待会拿去送检,把电锯拿过来。” 电锯工作的噪音在安静的密室中响起,嗡嗡的切割声让人头皮发麻,高如兰的脸色简直比解剖台上的尸体还要惨白,她死死地咬住牙关,通红的眼睛紧盯解剖台,腿上多了好几道掐痕。 空气中似乎扬起了无数白色骨屑,在灯光底下蓬蓬飞起,很快又飘飘扬扬洒落。一切的声音光色都模糊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如兰的眼神慢慢聚焦,宋姜半蹲在她面前。 “好了,检查结束了,具体的结果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现在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你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检测有新发现,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尽人事知天命而已。让小张把各器官中提炼出来的内容物送去化验室,宋姜心内颇为感慨地目送高如兰离开,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中午了,她才忽然觉出有些饿来。 尸检中提取出的内容物送去化验室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得出结果,现在去食堂已经晚了,食堂估计都挤爆了。 她收拾好下班,出了公安厅大门还没走上几步,不小心撞上了个走路突然刹车的小个姑娘。宋姜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才免于地面一摔。 “不好意思。”宋姜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你拉我一把。”瞿英稳住,看清宋姜的脸后惊喜道:“宋宋主任!” “你认得我?” “当然认识啦!”她连忙笑着伸出手道:“宋主任好,我呢是刑侦五队新进的警察瞿英。我刚进来就听说过您的事迹呢,可仰慕您了。” 宋姜笑:“原来是陈队的人。下班了?” “嗯!食堂的人太多了,打算去隔壁附中小吃巷那里吃。”瞿英小声问:“宋主任也没吃?要不一起去?” “行啊。”宋姜答应。 美妆和美食是女人之间永恒的话题,瞿英才工作没多久,已经能对附近好吃的摊子如数家珍了,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走外面得绕好远,这条路去小吃街快五分钟。”瞿英说。 宋姜微微倾头:“一个人的话还是走大道比较安全。” “大白天的怕什么”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宋姜一把把住她往旁边一拽,石壁上砰的一声,一根木棍重重地敲在上面,年久失修的老墙哗哗震出不少碎石灰尘,白灰呼啦一下飞起眼前变得一片迷蒙。 一击不中,对方举起木棒又砸了过来,带起簌簌风声。宋姜直起身一个侧踢踢中对方的手腕。那人被踢中了后退坐倒在地,木棒哐当一声滚落在石板上。 石灰粉慢慢落下,瞿英愕然:“是你?” 对方捂着手腕冷汗直冒,又恶狠狠的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她。 分明是刚被关进监狱的江勤建唯一的儿子,江晓晟。 瞿英呆了呆,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愧意:“你怎么会” “婊*子!”江晓晟冲她大吼,声音震得瞿英耳膜一颤。 宋姜用脚拨开木棒,走到江晓晟面前,半弯下腰,抓住他的手往后用力一别。 江晓晟防不胜防往前跪倒,痛的连连倒吸冷气,可是仍然咬着牙紧盯瞿英,神态有些狰狞。 瞿英愧疚里生出不忍:“宋主任” “你知道自己在犯罪吗?” 江晓晟终于看了宋姜一眼,年轻还有些稚嫩的脸因为怒火而扭曲。 宋姜没什么表情,打量了江晓晟两眼:“袭警,情节严重的够你到牢里坐一阵子了,想去陪你爸爸?你袭警他杀人,进不了一个牢房的。” 江晓晟像只愤怒的牛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表情却在宋姜居高临下的平静的视线下有所松动。 “她就是婊*子,害我爸!” 瞿英低下头别过头去,宋姜道:“把你爸抓进牢里的怕不是这个女警察吧?” “算了宋主任,放他走吧。”瞿英轻声道。 “你爸是被人害进监狱的?”宋姜问:“你爸杀了人,人家也有亲人,自己的亲人被人杀害了,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江晓晟看着她,忽然眼泪哗啦啦留下来:“我管他们,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 宋姜放开他,起身看了瞿英一眼:“走吧。” 两个人越过少年,往前走,身后传来江晓晟的悲泣,然后是崩溃的大哭。 宋姜看了眼瞿英:“查案是你的职责所在,你没有错,不要为这种事动摇。” 瞿英低了低头,“嗯”了一声,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瘦高个的男孩子跪在那里嚎哭,鼻涕眼泪全糊在了袖子上。 “不是你的错。”宋姜带着她慢慢走出悠长深远的巷子:“有错的是凶手自己,问题原本有更温和的解决办法,但他却选择肆意剥夺别人性命这种粗暴的解决方式。既然是成年人,那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瞿英慢慢吐出一口气,转身朝宋姜鞠了个深躬,半天才起:“谢谢。” 宋姜笑:“我也是头回遇到这种事,这次算给你打个预防针,以后小心点就行了,厅里有散打课,有时间可以去逛逛。” 瞿英说:“哎不去不去,我去了只能给人当活靶子锤,怂点算了。” 出了小巷,两旁街道敞亮,她才“啊”的一声想起还没吃饭。 “鲍鱼龙虾还是神户牛肉?”瞿英恨不得挖空钱包。 宋姜说:“去小吃街吧?” 瞿英嫌弃:“这也太便宜了,要不日料?刺身?” 宋姜摇头:“去小吃街吧。” “那好吧。”瞿英遗憾地摸钱包:“我们就去小吃街。” 去小吃街两人得经过附中。学校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来。 后面有点吵,宋姜回头,后面跟着个稍微大点的小团体,两个男生和三个女生,女生乍乍呼呼的围着谁,一口一个“哥”地叫着。 “到了到了!”瞿英吸气,指着拐角口的一个老店高兴的说。 店子上面挂着“老刘炸串社”,招牌看得出有了年头,不断从窗户往外冒白蒙蒙的烟。 里面统共几爿小桌,瞿英轻车熟路进去挑了个位置,从前台端来一碗麻辣兔头,然后把菜单给宋姜,问:“宋主任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忌口,我不挑食。”宋姜说。 见瞿英朝自己看,宋姜疑惑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瞿英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宋主任不太吃得惯烤串凉面啦这种没什么营养的食物,因为太接地气了。” 刚进公安厅时瞿英就听说厅里有个很漂亮的女法医,不过为人孤高冷傲,生人勿近。食堂吃饭的时候其他人都一起,宋姜却一个人。 可真人明明又美又柔功夫还好,也不知是谁传的坏话。 宋姜笑:“我又不是仙女,不接地气接仙气啊。” 对面桌传来嗤笑的声音,瞿英不满的往宋姜背后看去,坐那桌的人,刚好是之前走在她们身后那几个学生里的。 “我觉得现在的社会特别搞笑,一看到个女人就叫美女啊女神什么的,搞得这两个词都掉价了。”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女生,容貌生得颇好,眉眼间傲气流窜。 “就是,不过我们苏叶蝶可是经得起考验的大美女。”另一个女生艳羡道:“真的好羡慕你啊,怎么吃都吃不胖。” 苏叶蝶扬起嘴角:“有什么好羡慕的,想吃什么就点,我请客。” “吵死了。” 坐那桌中间的男生忽然开口,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瞿英愤愤道:“过分,太过分了。” “别生气,吃东西。”宋姜让碟。 把麻辣兔头当成是那几个小兔崽子一口咬碎,瞿英心里舒服不少。 对面那桌安静了会,很快又有讨论声响起。 “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店附近死过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档案壹 很快就有人接嘴。 “哪个地方没有死过人啊,还讲的这么神经兮兮的。”女生语气很不屑。 男生从烤盘里拿起一根烤串:“据说在二十多年前,南大碎尸案的逃犯又跑到这里来杀人,还把尸体片成一片片用签子串起来火烤,据说当时这附近的人都闻到过肉的焦香就像现在这样!” 他忽然把肉串晃到女生面前,惹出一段惊叫娇嗔。 “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没挤在饭点,厨师炒菜炒得很快,没花多久瞿英这桌的菜就上齐了。 “这烤牛肉好吃,嫩的好。”瞿英摸了摸鸡皮疙瘩,有点心不在焉。那边叽里咕噜的在说杀人碎尸,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放个屁都听得一清二楚。 宋姜道:“脊椎骨内侧的肉是比较嫩。” “是上好里脊,美女厉害,这都猜出来了!”厨师乐乐呵呵地颠锅。 “里侧外侧你都吃得出来啊?”瞿英奇道。 “碰多了就知道了。”宋姜笑笑。 瞿英看了眼那桌的两男两女。那更漂亮些的女生叫苏叶蝶,美得精致又有些刻意的清纯,偏清秀的叫陆嫦,说个不停的男生是张磊,剩下那个,相貌最出挑,被女生一口一个“白哥”叫着,坐在中间闷头吃肉,不爱说话。 苏叶蝶时不时觑他,听见旁边两人吵吵嚷嚷被惹得有些烦闷:“什么年代了,也不编点新鲜的。” “是真哒!”张磊急道。“死了十几个人呢,上头给压下去了。还有个小孩目睹了整个分尸过程,当时人就给吓疯了,一直哭一直叫的,也不知道后来救回来没。反正场面特别血腥,人碎的一块块,肠子肝什么的都涂了一地” 饭点说这个,苏叶蝶心下没好气,面上还要保持微笑。身边坐着的人依然自顾自地吃东西,连一个眼神都吝惜。 “宋主任,”瞿英低声道:“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啊?” 宋姜很认真对付手里的食物:“或许有吧,不过我没遇到过。” “你都没有,那就肯定没有。社会*主义社会,还是要坚持唯物科学。”瞿英放下心来,她胆子比花生米大点。 宋姜笑了笑,想起赵恬甜的尸检报告。 “白留溪,你说这世上有没有鬼?”张磊不死心的主动跟一直没吭声的同伴搭话,心里有点儿恘。 “有。”男生埋头,嗓音懒洋洋:“你背后。” “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白留溪忽然抬起头,他生得十分俊朗,本是生气勃勃的少年,但此时面无表情,盯向张磊,又直勾勾盯向他身后。张磊被他一盯,背后忽然窜起寒气,冷不丁大叫一声,板凳烫着他似的窜起来,惊恐地往凳子后看。 “哈哈哈。”白留溪扯起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另两个女生也捂嘴笑起来。他很快又变的面无表情,接着吃他的肉。 张磊深吸了口气,有心要在两个女生面前挣回场子,于是挑衅地看回去:“你胆子大晚上要不要到这里来逛逛?听说最近有人在这里撞过鬼呢。” 白留溪忽然扑哧一笑,让人有些莫名。 陆嫦被这一笑笑的有点心悸,微不可察地坐离张磊远了些。 “死都是自己作出来的。”瞿英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埋头吃饭。 多少恐怖电影的开端都是主角不怕死地作天作地,请那个笔仙这个鬼神的。生活又没主角光环,作来作去的小心把自己作死。 张磊愤愤道:“你笑什么?” “中元鬼门大开,难保有那么几个想不开的,上来了就舍不得走,所以撞鬼,难保不是真的。”白留溪嫌弃地撇开生菜叶子。 两个女生惊叫了声,张磊面色一白。 “说不定不仅不想走啊,还想拉几个人一起下去。”白留溪笑着问:“你想跟他们一起走吗?” 宋姜偏头,往他们那边瞧了一眼,刚好和白留溪的眼睛对上。 他平静地撇开视线。 “那那又有什么好怕的!不敢你就直说,一句话,晚上你来还是不来。”张磊梗着脖子道,他只当白留溪在故意吓人。 “不去。”白留溪干脆利落地拒绝。 “怕了吧?”张磊得意嘿嘿。 苏叶蝶皱眉:“白哥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凭什么你说去就得去?再说大晚上的不回去,家里人也会担心。” “嗯。”白留溪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的确,死老太婆啰嗦起来很烦人。” 张磊切了声:“一个死老太婆有什么好怕的,别搭理她不就成了吗?你” 还没说完下半句话,他忽然对上白留溪的眼睛,猛地打了个寒战:“怎,怎么了?你那么看着我干嘛?” 那双无光的眼里漆黑一片,冰冷的视线像刀子,要活剐他。 “你刚才说什么?”白留溪冷冷道。 张磊咽了咽口水:“我说,我说你别搭理她,不就是一个死” 桌子下有人踹了他一脚。 张磊终于反应过来,慌忙摆手:“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白留溪扬起嘴角,笑的像个和煦无害的少年,看的苏叶蝶和陆嫦脸微红。 张磊心一松,背后都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觉得丢脸有些想说几句,终究还是没敢开口。 自己骂还不让别人骂,这他妈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又过了二十来分钟,小饭馆里的人就走的差不多了,只剩瞿英这桌。老板开始收拾灶台卫生,动作利索,很快就把石头台面擦的锃亮发光。 宋姜忽然开口叫住这个中年男人:“老板,我能问个事吗?” “诶,你问。”老板和气答应。 “您住在这里有多久了?” “这个啊,”他擦了擦汗:“我出生就住在这的,大半辈子没挪过窝。” 宋姜问:“那刚才那些孩子说的,确有其事吗?” “一听就是小屁孩吓人编的嘛。”瞿英想起自己上高中的时候也爱干这事儿。 “确实有这么回事。”老板说。 瞿英:咳。 老板叹了口气:“情况确实挺惨烈的,不过没有死十几个人那么夸张,我记得很清楚,一共死了两个,其中一个,好像还是警察。” *** 屋里狭隘,阴暗,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 白留溪沉默地打开门,进屋那一刻下意识敛下表情,拎着菜走进厨房。 “回来了啊。”黑洞似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沙哑难闻。 他回过头,那里黑蒙蒙的,只能模糊的看见一个人的轮廓,无前无后,整个同黑暗融为一体,不太像个人,倒像团活过来的鬼影。它很快地向这边走过来,动作轻盈地好像在飘。 白留溪往后让了让,别过头,语气生硬:“你怎么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在殡仪馆和那些尸体待一辈子。” “下周期中考。” 对方往菜篮里一扫:“怎么光买菜没买肉啊。”平板的语气里愣是能听出一点不满。 “我考试关你什么事。”白留溪冷声道。 对方抬起头,僵直的眼珠子动了动,浅淡的瞳里映出白留溪的脸。 白留溪也看向面前的女人。 她整个人套在一件黑色长衣里,仅露出脖子以上的部分。这部分涂满了白色的粉,使得脸上都五官模糊了,只剩一双总是低垂着的眼,让人想起日本古老的艺妓。 女人从他身边擦过,突然回过头:“又在女生那蹭吃蹭喝了?” “你想饿死我,我就不死。”他顶嘴。 “行了。” 她从兜里抓了一把钱:“上次走的忙,忘了给生活费,你自己没长腿吗,不知道过来跟我要。” 白留溪没接,她不耐烦地把钱放到桌上,那黑袖底下露出的手很快就缩了回去。 “爱拿不拿。”她语气不善。 “你不用管我。”白留溪别扭道。 女人道:“不管你?要不是你班主任打电话让我好好关心关心孩子的教育问题,我确实懒得管。” 白留溪气道:“徐黎灵” “错了。” 徐黎灵认真纠正:“叫奶奶。” 他终于忍不住,沉着脸吼道:“够了,你他妈才不是我奶奶!嘴上占这点便宜有意思么?” 窗帘呼哧呼哧地摇摆了起来,窗外鸟雀不安地鸣叫,扑腾着翅膀飞远了。等了半天,对方又没接话茬。 他只觉得有股气要发作不发作,光堵在心口。 “徐黎灵——” “嘘。”徐黎灵用手抵唇。她浅琥珀色的眼睛一瞬间好像淡了一点,白留溪眼错不见。 “什么?” 他蹙起眉头,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什么。 “你”徐黎灵目光骤然凌厉,喝道:“滚。” 白留溪错愕,确认对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终于火了:“行,滚是吧,我滚就是了。” 关门声砰的一下响彻楼道,不少居民探出头来看热闹。徐黎灵走到厨房边,扒开纱窗门,刚好捕捉到白留溪怒气十足离开的背影。 “白留溪。”她叫道。 白留溪疾速的脚步突然刹住。 “回来的时候记得买肉,要前腿的,我不要脸。” 白留溪啐了一口,去他妈的肉,他都滚远了。 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他低头摸出兜里仅有的十块钱。 鞋尖生生一转,他往菜市场方向走过去。 算了,就当散个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档案壹 一群人风尘仆仆的进了办公室,跑了一上午却没什么收获。 “没事儿,估计是哪里没注意,咱下午再去找找。”梁队拍了拍陈飞鹰的肩,擦了擦满脑袋汗,咕噜噜灌下大杯水。 “了解。”陈飞鹰翻了翻上午的报告,闭目深思。 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根据江勤健之前提供的线索,他在脑海中斟酌了一番,在脑海中重新给凶手做犯罪侧写。 ——凶手对南京市道路状况非常了解。几次作案都能避开人为打扰和摄像监控,这意味着他对道路人流量,以及路口设摄像头情况把握的相当清楚。 ——凶手具备一定的职业水准,在具有一定规模的公司上班,作息规律,生活水平不算低,但离富裕尚有距离。 ——凶手自负且自卑,内心脆弱敏感,极易受到外界因素刺激,最近在工作上应该遭受过挫折,也许是降职,或者调薪。 而江勤建所提供证词,其中一点是“食指指腹有划伤”。经过痕检部检验:在案发现场树上取到的灰尘指纹,左侧根基线上部的细节特征体现出长线状痕迹,伤口位置以及时间符合证词中的划痕。 那么江勤建的证词可以部分采信:凶手住在北区靠东部;个性沉默寡言,很少开口;有一定钓龄,钓鱼以及选具经验丰富。 因此调查重心放在了交通局,地图出版社,以及导游之类对地图熟悉的职业,虽然找到几个符合描述的人,但没有哪一个能够完全满足条件,并且在查证后也排除了作案嫌疑。 “我觉得你的方向是没错的,只是南京市也不是个小地方,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许至清说。 相处这么些天虽然还不算太了解,但他也发现了陈飞鹰这位天降新同僚,不仅脑子好使,关键得失心不重,至少绝对担得起队长这个位置。 不像有些新人,中二气息浓厚,急于实现自我价值就总想发生大案子,可一受挫就气馁挫败。 “时不待人,”陈飞鹰眉头紧锁:“大概遗漏了什么地方。” 许至清说:“十有八九是职业,现在特殊工种太多了。” *** 赵江半跪在女儿赵恬甜的照片前。就着盆里燃烧纸钱的火点了根烟,和着线香吸了口,呛的连声咳嗽。 盆里的纸钱灰被风带起,在铁盆里拧成了一股小型漩涡。 “江儿啊,这个点也该吃饭了。”陆爱莲推门而进,见满室白烟皱了皱眉头。 赵江头也没回:“妈,让我再陪陪孩子。” “到底是个女娃娃”陆爱莲余光瞥见开了一扇的门缝:“你给她跪只怕会损了她来世投胎的福气哦。” 高如兰走进来,点火上了炷香。 赵江膝行着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个位子,高如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婆,别闹了成吗?以后咱好好过日子”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女儿死了,他也难过的。 尽管从小生活的村里都不重视女娃,可这到底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不指望承继香火,却也希望她能好好成人。 高如兰上完香站起来,冷冰冰的瞧了他一眼:“孩子都死了,还过什么好日子。” “兰儿啊,孩子死了,总会再有的不是?”陆爱莲劝道:“孩子是女人的命,是存在的价值,你还年轻,不能就这样硬着脖子过一辈子。” 对婆婆高如兰勉强还有那么一两分敬,只是懒得再看丈夫,冷着脸回到客房,把门拴上,还上了个锁。 刚躺上床,疲惫涌出来,意识很快陷入混沌之中。 还没睡多久,高如兰就感觉有人摇晃自己的身子,她伸手摁住紧皱的眉头,支起身子往边上看过去。 “恬甜?” 床边站着个小姑娘,眼下青黑,用手揉搓着眼睛:“我想吃苹果,秀秀姐姐不给我吃。妈妈,我好饿。” 小女孩身体单薄,瘦的衣服下面好像只是空架子,随时能被风吹走。 高秀好一个高秀!高如兰气的手直颤,枉费每个月给高家打那么多钱,真是往家里引了匹白眼狼。 思及女儿,她只得按下心里的怒火,温柔问道:“恬甜,妈妈现在去给你拿苹果,你还想吃什么?” 小女孩摇摇头,高如兰眼一酸,心里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家里的水果平时都放在客厅茶几上,按理来说不至于连个苹果都没有。只是高如兰工作忙,不太管家里的杂物事,因此才全权交给了远房的堂妹高秀,却没想到她内里包藏祸心。 勾引赵江也就算了,可是高秀居然敢这样对待恬甜,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就算高家人跪着求她也绝对不会再让步。 高如兰一愣,有些迷茫,对脑袋里忽然冒出的坐牢这个词觉得奇怪。 高秀不是出去买菜了吗? 手又被女儿拉了拉,她清醒过来,连忙抱起女儿,却又觉得入手的身体像块刚烤熟的山芋,实在烫的很。 “难道是发烧了?”她急忙把女儿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儿童卧室门前想去拿体温计,推开门,里面浓浓的一股烟气,白蒙蒙的把视线都遮住了。 高如兰连忙捂住女儿的鼻子,小女孩却挣扎着把她的手推开,贪婪地嗅着烟气。 白烟仿佛有意识,绞成一缕一缕,旋转着钻进了女孩的口鼻里,她现出餍足的神情,房间也慢慢现出原来的样子:地上摆了个炭火盆,里面还有没烧完的纸钱余烬。桌上摆了个相框,相框前放的三根线香已经烧完。 相框照片正对着门口,高如兰怔怔地呆站着,黑白色照片里的小孩子,没有谁会比她更眼熟。 “我死了啊。”小女孩坐在她手臂上,眼角都流出血来,像哭出来的眼泪。 “好想有人来陪我”她把手搭上高如兰的肩膀,附过头去 “啊!”高如兰汗涔涔的从梦中惊醒,在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已经湿透了整个衣服,水洗过似的。 一转头,正对挂在墙上无数张女儿的照片,上面的赵恬甜无一不是在开心笑着。 她手有些发抖,颤颤巍巍的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晚上十二点,房间里外都安静极了,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窗外,在墙上留下一瞬的阴影。 *** 难得遇上个阴天,瞿英起了大早,叼着片吐司跑去上班。 刚到办公室,就被人叫住了。 “来得正好。”刘警官朝她招招手,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瞿英走近,刘警官说:“调查人手不够,我得赶去现场支援。你带这位高小姐去趟看守所,批准在这。” 女童死亡案归陈飞鹰负责,瞿英在这个队待着多少也知道些内情,因此很是唏嘘。 她带着高如兰去看守所。一路上高如兰面目冷肃,不像是打算帮高秀申辩,倒像是去问责的。 “到了,我去打个招呼。”瞿英有点担心身旁女人会随时暴起。 隔着一扇玻璃墙,高秀从门后出来了,她身上穿着明黄色统一制服,身材单瘦,脸上却不见得憔悴。 一坐下,就着急地朝高如兰嚷:“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你想办法让我出去吧!” “高秀。”高如兰叫了她一声,脸上平静得诡异,眼底浓厚的阴鸷把高秀吓得连忙闭上嘴,再也不敢开口。 “你是不是无辜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今天来,不是要跟你说这些事情。” “我今天来是要问你,那天具体的经过,别急着为自己申辩,仔仔细细想清楚了再说出来。不要漏过任何一个地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高秀怯怯地看着她,半晌拼命点头:“我想,我想。那天” 那天和平时一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老人,其他人一早就去上班了,而她每天的工作就是送赵恬甜上课放学,来回途中顺便买个菜。 唯一不同的是那天陆爱莲说胃口不太好,想吃点菜蓟,可这菜还算稀奇,普通的超市一般没卖。 高秀想起牛奶箱里的新超市传单,新开张的商场似乎就有这种菜品的特价,找来一看确实有,只是路稍微绕了点。好在赵家有车,她打算接完孩子后顺便开车去超市把东西买回来。 孩子是姑妈赵河牵着手送出来的。赵河是幼儿园的园长,把赵恬甜交给高秀之后就忙着回去了。高秀把赵恬甜抱上车,开了空调让她自己在后座玩,到了新开的商场,她停了车就出去了,想着就去买个蔬菜,很快就会回来。 “为什么不把孩子一起带下车?”高如兰的声音发涩。 “我想着车上有空调,外面太阳这么大” “说实话!”她突然拔高声音,并且猛的拍了下桌子。 “恬甜睡着了,她睡过去了!”高秀吓得一个激灵:“她一直说好困好困,我就让她在后座睡觉。” 怕小偷扒手人贩子,所以下车之后,她特意锁上了车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档案壹 从出了看守所,高如兰始终就没说一句话,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瞿英在旁边听了全程,心情也低落。 “高小姐”她张嘴想开口安抚身旁这位受害人母亲几句,谁的铃声忽然响了。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高如兰道。 瞿英连忙笑笑:“啊没关系没关系。” 高如兰忙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匆匆走到一边,瞿英识趣的没跟过去。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高如兰的情绪似乎很激动,距离隔得有些远,瞿英只听见了几句争执,一转头发现高如兰的身体颤得有些厉害,她也不管什么非礼勿听了,连忙赶过去扶人。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起伏不定的胸口才慢慢平复下来,她再也掩不住疲惫的神色,颓然摔坐上台阶,一下子快苍老了十岁。 也不好问发生了什么,瞿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女人坐在石阶上,眼睛通红。 “他们要我撤诉。”她突兀地出声,嗓音尖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里,早知道高家那群人是什么德行,这次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心软。 撤诉?瞿英吃惊,外孙女都没了还能撤诉,这心胸得多宽广啊。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高秀已经触犯了法律,会不会收监不是你撤诉就能够决定的,上头这方面抓的很严。”瞿英隐晦提点了一句。 高如兰张了张嘴,脸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我知道了。” 进看守所的时候是早晨,出来的时候大太阳高高挂在头顶。 和瞿英告了别,高如兰一个人沿着人行道走,身披烈日,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也没把包里的太阳伞拿出来的打算。 包里的手机又响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拿出来,看见来电显示松了口气,按下接听:“你好。” “高小姐。”那边响起宋姜的声音。 法医打过来的电话,高如兰心头一跳:赵恬甜的尸检报告已经出结果了。 隔着手机宋姜传过来的声音有种电流质冷感,听的人心慌意乱。 高如兰紧紧攥着衣服,手心冒出细密的汗,分明炎暑八月,牙齿却不住打着冷战。 ——尸检出尸体的呼吸道损坏和消化道损坏并不完全是高温引起的损伤,在相关器官组织里还检测出了含量不低的毒物。 “不过孩子身体里这部分的甲醛,主要来源是车内,应该能排除人为。因为车在暴晒下导致的高温密闭的环境中会挥发出甲醛乙醛之类的有毒物质,而甲醛摄入过多极易导致角膜炎和肺水肿。” “至于”宋姜轻声道:“主要还是高温。这样的天气,太阳直射十五分钟车内温度就能上升三十度。儿童发育不完全,耐热度低,体内水分散发也比成人要快,身体素质要更差些。” 高如兰茫然的抬头,正好大中午,太阳光刺眼的很。 把人活活热死,那该有多热啊。 要是恬甜还在这,估计就要求去买冰淇淋了吧,女儿从小就怕热,天气稍微热点就抱着空调不肯撒手,还甜甜的喊着“妈妈” “这样啊,谢谢你宋主任。”她哽了哽,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恬甜身体一直都挺好的,要是还能再好一点该多好,要是再能坚持那么一会儿” 可是没有如果,尽管从高秀锁上车门一直到孩子被发现,中间不超过二十分钟,可也无济于事了。 十来分钟不长,不过是从看守所走到中心大街,可也不短,杀一个人绰绰有余。 宋姜的脑袋里飞快闪过什么,着力去抓却只抓住一线尾巴,她有点懊悔。 “我做了一个梦。”那端沉默许久后又开口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知道不能把它当真,可是我看见恬甜回来了,可她眼睛瞎了,东西也吃不了了,还说很想我,很想回家,抱着我呜呜的哭。” 丧子做梦算人之常情,宋姜听着高如兰的倾诉,没有开口打断。 “她想妈妈。”高如兰笑着哭了。 所以她对小女孩说,妈妈也想你,快回家吧,妈妈在家等着你。 女童的眼珠子诡异翻白,白嫩皮肤上慢慢现出一道又一道的红斑,搂着高如兰脖子慢慢摇了摇头。 宋姜快有点握不稳电话听筒了:“然后呢?” 高如兰的声带微颤:“恬甜说,她不能回家,奶奶不喜欢她。” *** 拨过去的电话一直占线,瞿英等一会儿再拨过去,终于通了。 “是我宋主任,瞿英。”她赶紧自报家门。 “我知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瞿英开门见山道:“我们队前几天接到的一个案子,就是那个女童意外死亡案,宋主任你还尸检了我今天去看守所看嫌疑犯,听她的供述,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她有些羞赧:“上次宋主任不是说我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么,所以,我就厚着脸打电话过来打扰了。” “谈不上打扰,想问什么就问吧,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宋姜随口答应,边听边收拾桌上试剂。 瞿英正色,说:“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是时间。” 高秀下车之前还特意确认过时间,从高秀下车锁上车门开始算,一直到车里孩子被发现并救出,一共十八分钟。 这一点,商场内的监控可以大致作证,高秀也没说谎必要。 “我知道车里升温很快,但是有一点应该被考虑:受害人乘坐的车子是新车,制冷很足,从打开到关车半小时,车内温度应该在十六度左右。”这也是为什么死者脚下还落着一块空调毯的原因。 瞿英道:“就算急速升温也还有缓冲余地,总不至于一下子就窜火箭了吧?” 宋姜道:“你继续说。” “另一个纯属我个人猜测。”瞿英有些不安道:“保姆说之所以把孩子放到车上,是因为孩子一直嚷着困想睡觉。但是幼儿园中午安排了午睡,孩子母亲也说过女儿没有那么贪睡,我猜会不会是有谁食物里下了药什么的” “没有药。这次的尸检做的很详细,没有检查到药物成分。”宋姜否定。 瞿英尴尬的哈哈:“我就说嘛,阴谋论都是电视剧看多了。” 不过食物宋姜下意识低头,手里有根乙*醚试管,里面装着高浓度的液体,散发着有些刺鼻的酒精味。 “你刚才说的我会再考虑看看,如果发现了什么新的消息,会马上打电话告诉你。” “好好。”瞿英哪里会拒绝:“谢谢宋主任!” 她挂了电话,有种做了大事的感觉,随即又觉得不对。 事发当日下午两三点时温度高达三十七度,气象站黄色高温预警。高秀做事虽然粗糙,却还没到缺心眼的地步。但被发现时事故车正曝光于太阳底下,并没有被树荫拦住,如果真的被树荫拦住了,温度不会上升这么快。 如果高秀只是为逃脱罪责而说谎,倒也符合情理,可是回忆起高秀脸上的焦灼瞿英转念一想,人都已经死了,在这种细节部分撒谎着实是没必要,就算是做戏也未免做得太晚了。 可如果高秀没有说谎,车子怎么会自己动呢? *** 幼儿园门前围了一圈家长,个个伸长脖子往里探,眼下还不到放学的时候,胖乎乎的保安严守着门口,眼睛跟巡逻灯似的到处扫射,不准人进。 现在绑架妇女贩卖儿童的事件越来越多,尤其是幼儿园,更是事故多发区,不得不严加看守。 “哎,你——还没到放学时间呢,不能进去。”门口的保安道。他语气本来不算好,一见到宋姜转过身来就把语气放柔了,美女总是比一般人多点情面。 看了眼周围的家长,宋姜走过去,压低声音:“我是警察。” 她掏出警察证亮了亮,保安看了两眼,讪讪地给开门让了道。 小天鹅幼儿园是家私立幼儿园,虽然开的偏远了些,不过设施条件好,安全标准高,因此并不影响生源招收。但条件好也有条件好的前提,私立学校说到底贵,烧钱,家里没矿的都不敢念。 赵河是这家幼儿园的园长,占股应该少不到哪去,看来赵家人倒是属螃蟹的,有肉全在钳子里。 宋姜走近教学楼,远远看见赵河站在走廊上,和一个模样看着像老师的女人正在交谈什么。 “小玉呢?小玉哪去了?”一个带着工作牌的女老师急急忙忙地叫道,似乎有一个孩子忽然不见了。 她朝闹处瞧去,目光锁定在蹦蹦床旁边的班级牌上。 大班——猫咪班。 赵恬甜生前就读的班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档案壹 孩子不见了,宋姜走过去,问老师情况。 见她如此坦然,对方还以为宋姜是新来的老师,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连忙把事情交代清清楚楚,还给看了照片。 “可不能再出事了!”女老师急道,随即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朝她笑笑掩饰过去,宋姜不在意地点点头。 幼儿园安保不错,孩子倒不至于被绑架,只不过负责的女老师心急则乱,又得看顾着手底下的孩子,一时忙不赢,就只能委托宋姜帮忙找个人。 宋姜四处找寻了一番,没多久发现一片郁郁葱葱,矮树丛中间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地往外冒。 “小玉。”宋姜轻轻喊了声。 小女孩回过头,满脸的土灰,嗯了声又低下脑袋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宋姜看着面前叫小玉的小女孩,蹲下去和她说话。小姑娘刚在草丛里打过滚,手里抓着玩具铲,都是泥土,说自己的好朋友跑到土里去了,她想把她挖出来。 小玉的好朋友是赵恬甜。 “我是恬甜的阿姨,要是有什么话想对恬甜说,我帮你转告。”她柔声道。 “恬甜阿姨,我想给恬甜巧克力。”小玉头顶着片草叶子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块德芙递给宋姜,糖都被太阳晒化了,一捏软的跟泥似的:“我想跟她说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生气的。” 宋姜道:“你为什么生气?” “就是大家去拿小饼干的时候,我看见园长阿姨在门外面给恬甜巧克力。”小玉绞着自己的裙子,“我想吃,但是恬甜不给我下午恬甜没来,她好几天没来了,妈妈说她钻进土里去了。” 园长阿姨宋姜若有所思,摸摸小玉毛躁的头发,告诉她这样挖是挖不到好朋友的,小姑娘却很固执,又一头钻进了草丛。 几个老师匆匆赶到,看着孩子在这总算是松了口气。 赵河刚好也在这群老师当中,看见生人,她抬起下巴,将宋姜打量了一遍。 “您是?” “警察。”宋姜拿出警察证,语焉不详:“麻烦配合调查,赵恬甜的案子还有几个疑点,我来幼儿园找线索。你是幼儿园的园长,也是当事人的亲人,可以提供幼儿园的监控视频吗?” “当然没问题。”赵河答应,干脆的让人起不了疑心。 赵河领着宋姜去了监控室,着人吩咐几句,视频很快就调取了出来。 宋姜不经意地瞥过赵河,发现对方脸上始终保持着平静。 监控录像保存完好,没有缺失哪一天的视频。播放到一半,赵恬甜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孤零零的一个人站着。 孩子们都被老师领着去教室了,却唯独忽略了她。随后赵河夹着文件从走廊上经过,赵恬甜便主动向赵河跑了过去。 然后赵河给了赵恬甜一颗圆圆的用金箔纸包装的东西。 宋姜将画面定格。 “那是巧克力!”赵河连忙道,神色一瞬不太自然:“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所以我身上总是随身准备一些点心。” 似乎是接受了赵河的说法,宋姜点了点头又接着看下去,随后大概是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只是略待了会就离开了小天鹅幼儿园。 赵河目送宋姜离去,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反正不是她做的。 *** 市区最近无事发生,除了迄今为止尚未解决的鱼线割头案。 “看到没,我离秃头快不远了。”许至清在头上薅了一把,手心躺着几根细细的头发。 几天连着轴转,稍微有点儿嫌疑的都得去查,差不多把整个市都跑遍了,可还是没能逮捕到凶手。 警察发量不多,也是符合科学道理的。 “生姜洗发水和霸王了解一下?”刘警官慷慨安利,接收到队长的示意,抄起电话通知队员迅速归队。 房间里闹哄哄的,间或能听见女人的声音:“什么,回来不了?哦可能会迟到,行行行,我跟队长说一下,尽量快点回来吧,注意安全。” 刘警官挂了电话,朝陈飞鹰道:“陈队,瞿英在路上堵车了,可能要晚点才到,其他人应该很快就能过来。” “堵车?” “是啊,最近不是到处都在修那个地铁线吗,车辆在主干道上合流可不得堵车嘛,现在上班都得赶早上,不然肯定天天迟到。” 陈飞鹰兀自摩挲着钢笔,脑中一闪,忽然朝她道:“本市主做地图软件的公司有哪些?” “高盛软件公司,还有苏达” “不还有个云涛?”不知谁插了句嘴。 “对对对我记得软件开发区好像还有——”有人回过味来了:“凶手会不会是搞地图软件的?我们之前有往这个方向查过吗?” “没有!”众人精神一振,兴奋起来。 按侧写,凶手是本市人;朝九晚五的职业工作者;工资阶层中等,有余钱进行业余休闲爱好;时不时有外出工作需求;熟练使用摄像设备,对城市道路了解并具有一定的调研经验 如果凶手是地图软件公司的职工,那么已经切合了大半条件:软件公司的人工作日常朝九晚五;工资中等偏上 而且做地图软件就算能够利用卫星定位,也还是需要实地调研考察当地的路况。 “查不查?”陈飞鹰站起来。 一群刑警摩拳擦掌,齐声吼道:“查!必须查!” *** 关于具体搜查地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考量。一队认为最好从西部软件开发区查起,有其他打算,陈飞鹰带小孙几个开车去北区,分开调查。 凶手工作性质导致休息时间有限,车程自然也要包括在作案时间之内,而通向三起案发现场的马路探头都没有发现相似的私人交通工具,因此凶手更有可能选择的交通方式是公交车加步行,这样更隐蔽。 “所以这也意味着凶手不会选择太远的地方作为犯案现场,因为他的交通方式不足以支撑他选择更远的地方作案”小孙很认同队长作出的行为分析。 他看向陈飞鹰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狂热,刘警官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把他拍回座位。 “没有事实和证据支撑,一切就只是猜测,是猜测就可能猜错。”陈飞鹰点了火:“系好安全带。” 事实证明,即便有了调查方向,可是搜索仍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下午两三点正是最热的时候,几个人顶着大太阳跑出一身汗,查完了两个软件公司,却还是没瞧着嫌疑犯的影子。 眼看就要力竭,一行人暂时找了个树荫底下休息,刘警官跑到附近的奶茶店,没过多久抱了堆花茶过来。 “别说,这味道奇奇怪怪,还怪好喝的。”一个警察咂摸滋味儿说。 “没喝过?” “全是女孩子,哪能到店里去排队啊,那得多不好意思。”小孙挠着头说。 刘警官被他逗的扑哧一笑,把花茶递给陈飞鹰:“陈队,不知道你什么口味,将就着解解渴。” 陈飞鹰接过来一看,笑了:“谢谢,回去给你报销。” 刘警官一愣,陈飞鹰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笑,之前他也笑,但都是出于礼貌或者必要,不是这种纯粹的轻松的出自愉悦的笑。 而且这么一笑,原本那种不苟言笑的冷峻面孔顿时被打破了,她这才发现,这个新来的队长相貌不仅生得好,原来还带了点书生气的俊秀的。 她看的时间有点久,反应过来时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同时心想:难怪陈队平时不爱笑,这一笑队长威严都没有了。 小孙嚷嚷道:“这还能报销?不是,陈队,这薅社会*主义羊毛不好吧?” 陈飞鹰失笑:“找我报销。” “这么好?”刘警官忙不迭应下:“自家队长的羊毛,那我可就不客气的薅了。” “哈哈哈!”有人笑得呛茶。 和别的刑侦队不太一样,五队的队长是空降,队员也有好几个新人,平时除了工作,大家相处起来都有些拘束。 如今笑闹一场,队里倒是处得比从前亲近了不少,可见情谊是从吃喝里出来的。 又过了会,太阳烧过日头,温度可感地降了下来,甚至还有凉风。 陈飞鹰道:“休息够了吗?” 得到一致的肯定回答,他活动了下手腕,把喝完的杯子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小孙在心里默默的记了个三分球。 “今天之内。” 陈飞鹰竖起手指:“要是能逮捕到罪犯,我的羊毛随你们怎么薅。” 众人的斗志瞬间燃起,高举“薅队长羊毛”旗帜,仔细地搜查起北区余下的几家软件公司。 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有名的软件公司“国平软件”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档案壹 国平软件的张经理匆匆赶到办公室,看见房间里的几个警察,有点紧张,配合地调出了员工履历。 国平软件公司里一共有一百二十名名员工,上至老板,下至打杂扫地的清洁工,数量虽然说不上很多,但也不少了,排查也是个大工作。 “要把人叫过来吗?我们公司的人平时都挺遵纪守法的,应该不可能和案子有关系吧?”张经理忐忑问道。 刘警官笑了笑:“我们当然也是这么希望的,不过具体情况怎样还是要看看再说。” 公司的人事履历挺多,厚厚一大叠摞在桌子上,几个人一起翻,仔仔细细地读,生怕漏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一时间房间里只听到刷刷的翻动的书页声,像蚕啃食着桑叶。不消一会儿,几份圈了重点的履历被单独拿出来。 “都在这了。”刘警官清点一下,一共五份,都是按照侧写描述的点搜找的。 五个人主要都集中在程序员这个范畴里,收入中等偏上,工作经验丰富,身材也能基本吻合,十条要求里能满足七八条。 张经理有点坐立不安。 “这五个人里,有谁近期因为玩忽渎职受过处分,做了降薪或全公司公报批评的惩处?”陈飞鹰开口道。 “这”张经理略迟疑,心里有个影子模模糊糊成型。 没给他继续迟疑的时间,陈飞鹰把五份档案履历像扑克牌一样亮到他面前:“看清楚这五个人。我简单描述特征,你看谁最接近。” “好,好。”张经理点头。 陈飞鹰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这个人喜欢自诩前辈,好面子,刚愎自用,不能听取别人意见,但实力水准却跟不上自信程度。” “工作之外独来独往,和同事相处不融洽,不喜与人为伍;家庭条件一般,平时表现过仇富的倾向。” “有钓鱼的爱好,水平在一般业余钓手之上,会在假期之余进行垂钓。” “近期手受过伤,并且以此为理由,将正常的工作延期或者推给其他人,也许还申请过工伤” 办公室里安静的只听见低沉冷肃的男声,还有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 “这不是陈乐兵吗?他前几天还说手痛让我帮忙写报告呢。”跟着张经理的小助理脱口而出,随后大惊失色,连忙捂住嘴摇头。 “陈乐兵?” 陈飞鹰将履历抽回,一眼看见第四张履历贴的照片。 寸照里的男子五官普通,眼角微微下垂,眼神飘忽。工作时间稳定,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对了对外出调研的时间,也刚好能和案发时间吻合。 “陈乐兵这个人确实有些高傲,不过在公司待的也有些年头了,有些事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上回,他太大意,差点就泄露了公司新软件的数据,不过还好没造成什么损失,老板看他是老人就只做了个降薪处理,也算是念旧情”张经理皱着眉头回忆。 “手上的伤呢?” “嗨,陈乐兵说的严重,其实就伤了个手指头,可能伤口深了点,好像是钓鱼时被线拉了道口子。” “你们公司调研去过北区这个地方吗?”刘警官把案发地点标出来:“就是这里。” 张经理望了眼,点点头,解释说国平软件公司本来就是主做地图软件的,只是起步不久有些地区路况还得亲自跑一趟。 跑腿活大家都不太想做,陈乐兵去过好几次,还得到了老板夸奖。 几个人交换眼神,心里有了盘算。如果陈乐兵真的是这么勤快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因为手上一点小伤口就把自己的工作推给别人? 除非他是先行去考察地形,这样就能解释他为什么对案发地点的偏僻小路如此了解了。而考察时间和案发时间又相距甚久,怀疑到他身上的可能性就更小。 刘警官道:“是不是还不要这么早下结论,先把人叫过来吧。” 张经理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忙拿起电话筒,刘警官按住他的手嘱咐别露出行迹,才让他继续打。 电话那边通了,有个男声响起:“喂?” 张经理定了定心,跟对方说软件出了些问题要他赶快过来处理。 电话开着公放,几个警察都听得清清楚楚,陈乐兵态度还算不错,说话带着点口音,近江浙沿海一带。 听到软件出问题,陈乐兵说自己已经下班,正在超市买菜,待会就往公司赶,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陈飞鹰点头,张经理连忙答应,结束了通话,心下仍有些惴惴。 为保险,又派了几个人守住出口,疏通人流,以免对方逃窜,意外伤人。 “等着吧。”陈飞鹰道。 几个人点点头,把身上的枪套什么的用衣服挡住,出来穿的是便衣,倒不用再去特意掩饰。 过了小一会儿,驻守在软件公司门口的小孙传来警讯。 ——人到了。 张经理坐回办公椅,门外响起脚步声,对方敲了敲门,张经理说了声“请进”。 “经理,软件出了什么问题?”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推开门。 进来的人中等个头,体态略胖,是长期坐着工作容易产生的身材。鼻梁上戴了副黑框眼镜,严严实实的穿着偏正式,在大热天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站在门口,看见房间里其他的人,一时杵着没动。 “进来坐吧,”张经理忙道:“他们都是” “来应聘的软件测试员。”陈飞鹰开口接道,见陈乐兵半信半疑,直接指出了集成上的bug。 陈乐兵神色略松,走进办公室坐上沙发,刘警官到门边的饮水机上取了杯水,自然而然地顺手把门关上。 “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陈飞鹰道。 “什么?”陈乐兵下意识扭头看张经理,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身体想退却受阻,左右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围了两个陌生人。 “你们!” 刘警官朝他抬了抬下巴,笑道:“坐,别着急,就随便问两个问题。” 当了这么久警察,见过的犯人没上千也有八百,瞧这样子,怕是没跑了。 陈乐兵强作镇定:“什么问题?” “我们怀疑你和最近发生的7·29鱼线割头案有关系。” “没有关系!”陈乐兵矢口否认,放在膝盖上的手轻颤。 陈飞鹰看着他,声音带着压迫:“上个月二十五号以及这个月九号和二十三号,这三天你在哪里?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有不在场证明吗?” 他青筋直跳:“你们是谁?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 “警察,”刘警官眉一挑,按住他的肩胛防暴动:“老实点。” “我我在家,工作很累,一放假我就在家睡觉,一睡一整天。”陈乐兵气势弱了下来。 “没出去?” “当然没出去!” “那好,”陈飞鹰反倒笑了:“我们在案发现场采集到了凶手的指纹,今天也带了样本过来,既然这几天都待在家里,那么只要你协助做个采样就能证明清白了。” 小孙接收到眼神,吆喝了声“得嘞”,从身上的包里拿出指纹采集仪,然后朝沙发靠近。 “不”陈乐兵突然爆发:“我不做!” 一下子没防住,刘警官被他甩开手,陈乐兵撑着沙发往后一跳,一只手去开门,扯了两下却打不开。 张经理被扯到安全地带,本来还想喊几句话,一探头看见可怖的面容,又缩头缩脑地蹲了下去。 陈乐兵见门不开,眼睛通红地转过头,小孙见他忽然冲向自己这边的窗户,想铤而走险跳窗,连忙拦在陈乐兵身前,伸手就想把他捉住。 冷光一闪,对方居然抽出了一把小刀,急吼吼地挥舞过来!小孙躲闪不及,下意识抬臂一挡! 撕拉的一下,衣服被刀子划破,手臂顷刻见了血。 小孙痛得泪眼朦胧,抬脚一记重踢踹过去,不小心踹错了方向,被陈乐兵侧身躲过去,他再次挥着刀冲过来!眼神带着不死不休的意味。 “给老子滚开!”陈乐兵目露凶光,小孙还搓着眼睛就被人一把扯开,几个警察大惊失色。 “陈队!” “陈队小心!” 陈乐兵恶狠狠的拿刀刺过去,却被对面的人侧头闪过,下一秒就被捉住了握刀的手。 他还想挣扎,手却像被牢牢钳住,死活挣脱不了,陈飞鹰将他手一折,冷着脸朝他膝盖上踢过去。 “啊!”陈乐兵吃痛直接跪地,木质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手一松,手里的刀子也掉在地上。 陈飞鹰用脚踢开已经卷了刃的刀,将他的手反转身后用手铐铐住。 “想跳窗跑?”他声音冰冷。 对上陈乐兵愤恨的眼光,陈飞鹰面无表情,拎着对方的领子往窗台前拽,打开窗户,风声赫赫,下面车水马龙。 这里是二十八楼。 他腾出一只手,把陈乐兵的头往下按。 这个疯子!陈乐兵刚想破口大骂,一低头,憋在胸口的凶气尽散,腿开始发颤发软:“别,不要!不,不,我不跳了” 几个警察一时都不敢靠近,倒不是因为凶犯,而是队长。 他浑身散发着戾气,仿佛变了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档案壹 陈飞鹰一把把陈乐兵扯回来,惯性太大,陈乐兵直接给掼到了地上。 “警察还用暴力”他愤愤道。 “对人不用暴力,对你用。”刘警官正因为失手懊恼,闻言没好气道。这他妈算什么暴力,大男人娘们儿唧唧的。 一波已平,张经理这才从办公桌底下钻出来,躲在陈飞鹰背后对陈乐兵匆匆来了句“我对你很失望”——公司出了这样的丑闻估计加班得加到死。 警察一窝蜂涌上,不少人闻到了热闹和八卦的气息,没有长*枪大*炮也对这边咔嚓咔嚓不停。人类八卦心的生命力比野草还要旺盛,再艰苦的地方都能破茧成蝶。 刘警官匆匆扯了个装垃圾的黑塑料袋往陈乐兵脑袋套上去,以免肖像权受损,样子倒是有些滑稽。 估计要不了多久,最新的热搜就又有了。 车子带着警铃呼啸远去。 回到公安厅,陈乐兵就被直接安排进审讯室,就算他不是割头案的真凶也逃不了袭警的罪名,更何况他杀人基本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厅里的气氛终于松懈了下来,一直压力山大的刑侦队终于有了扬眉吐气之感,不过不是所有人,还有例外。 “其实就是破了点皮,冒了几颗血珠子就没事儿了,男儿流血不流泪,有泪也不能轻弹。”小孙潇洒地甩头,力图挽尊。 这次案件难在侦破而不是抓捕,结果还被一个长期待办公室的程序员给划拉了一刀子,因此小孙虽然负伤,但并不感到光荣,甚至还觉得有些羞耻。 陈飞鹰用沾了药的棉签往伤口一按。 “嗷嗷嗷嗷!”小孙泪牛满面:“轻点儿轻点儿,您可真是我亲队长。” “嗯。”陈飞鹰三两下的给他上完药,手法娴熟到有些粗暴,小孙心里默默流泪,敢怒不敢言。 伤确实不是什么大伤,就是血流的有点凶。 小孙咽了咽口水,直觉有些压抑。 正想着,陈飞鹰忽然猛地站起来。小孙被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他就这么走了。 他盯着自己的胳膊想:血还没止住呢。 办公室里人声鼎沸,离安静两个字有些远,喧闹让人兴奋。 幽灵一样从人群穿插出去,陈飞鹰无声无息地走到厅外,默立在高高的台阶上。夜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过来,直到身上那微乎其微的血腥味儿完全散去,他紧攥的拳头才慢慢松开。 密闭房间里血腥味让他烦躁暴戾,有什么要喷薄欲出。胸口撕裂般的疼痛,那些迸裂而出的血珠就像一把钩子,狠狠戳进心脏的软肉里,不知道到底想要勾出什么。 陈飞鹰用力摁住太阳穴,眼前忽然闪过细碎的片段,一瞬间,脑袋像有千万根针扎过来,密密麻麻,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到。 “呜呜——” 揣在兜里的手机阵阵震动。 他呼吸一滞,屈腿半跪下去,额头上不停冒冷汗。 一道门把热闹冷清隔开,只有手机振动的嗡嗡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飞鹰睁开眼,气喘着慢慢站起,余光不经意瞥见半透明玻璃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玻璃门反射出的眼睛盯着他,他也盯着那双眼睛。 里面血红一片,像夜的赤潮。 *** 接到刘警官的电话时,瞿英跑的有点远,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等回厅里才发现鱼线割头案已经破了。 愣了两秒,瞿英才反应过来。 这么大一个案子,在她不在场的时候居然就这么破了! 错过一个瓜,感觉像错过一个亿。 瞿英老羊倌儿似的蹲在墙根儿,想起白天的一无所获,意兴索然地叹了口气。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她转过头。 “队长?” 瞿英连忙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 “你在这里干什么?”话一出口,陈飞鹰才发现嗓音沙哑得厉害,他皱了皱眉,看向瞿英。 “出来松口气。”瞿英道:“陈队你的眼睛没事吧?看上去有点发炎啊。” 陈飞鹰摇摇头,沉默地越过她往前走。 瞿英连忙侧身让过,靠墙站着,忽然有点茫然失落,说不上的原因。 “我今天去了国贸大商场。”她鼓起勇气朝他背影道。 陈飞鹰停下,转过来:“你发现了什么?” 瞿英眼睛微微睁大,赶紧道:“我,啊我是说赵恬甜的那件案子,今天上午我陪高如兰去了看守所,听到高秀的供词,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 接着把上午跟宋姜说过的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有了第一次的铺垫润色,第二次表达就流畅了许多。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跑到事发地点国贸大商场南门,那里有几棵树。按高秀的说法车当时就停在正对门那棵大树底下,太阳刚好能被绿荫遮住,车内升温也不至于太快。 瞿英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探头,大约是新开的商场,刚投入使用,监控还没完全到位,这里刚好是死角。 她站在树下,发现没车停在这儿,反而都集中停在转角处的一块坪里,快步走到那边去看才发现原来这里被划成了临时停车位,保安说商场南面除这块车坪,其他位置都不能停车。 在商场未标明停车的区域不能随意停车,不然会被交通管理局贴罚单。 瞿英有点激动。 既然高秀把车停错了地方,说不定当时有交管局的同事看到了? “结果那天和今天值班的是同一个,”她低声道:“他说那个时候刚好在西面值班,所以不知道具体情况。” 陈飞鹰低头看向瞿英。 赵恬甜死因特殊的事情很多人不知情,只当是普通的中暑致亡案件,其中也包括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 于是他问:“已经确定死者死因,为什么还要跑过去?” 瞿英皱了皱鼻子:“我觉得高秀没有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不过还是要去现场看一看才能判断。现在看来可能只是我想多了做了多此一举的事情,应该是高秀记错了吧。” 她催眠自己:人在情急慌张的时候,记忆会产生错乱。 可直觉又告诉说不是这样,瞿英为难,毕竟办案也不能光靠直觉。 “国贸大商场新开不久,高秀停车的那一块是违停区。”陈飞鹰忽然开口道。 他指出瞿英叙述中的不合理:“最近严抓市容市貌,违停是治理重中之重,交管局的工作人员会定时巡逻,而不是守在一个地方值班。 事发地点只有高秀一辆车,按理来说应该很显眼,但最后发现出事的却是路人,而不是附近巡逻的工作人员。” 空旷的坪里有辆车违停,几十分钟都没有开具一张罚单,这件事本身就很值得注意。 “这么说确实很奇怪诶,可是今天我问那个人却说没有啊?”瞿英一拍脑袋,也发现不太对劲,不禁陷入困惑中。 “去查。” “啊?” “没有无用的细节。”陈飞鹰淡淡地道:“也不会有天衣无缝的犯罪,既然认定了这件事上有疑点,那就坚持查下去,而不是轻而易举就否定。” 做事的确不能凭着直觉去做,但对于刑警这一类危险职业而言,直觉也好,第六感也好,有时候是能救命的。 更何况瞿英的直觉并没有错。 瞿英眼睛都亮了起来,可随即想起:“没有证据” “证据都是找出来的,你不去找它不会自己跳出来。” “什么时候找?”瞿英有些热血沸腾。 陈飞鹰笑了笑,然后浇了盆冷水:“现在九点半,你一个女孩子该回家睡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档案壹 第二天一早,公安厅就来了个提供线索的,说是自己看到了新闻里的失联男孩苏玉宝,就在国贸大商场附近。 登记线索的是刘警官,她本来负责队里文书工作比较多,不过厅里总是人手不够,也就被随便拉来当壮丁了。 提供线索的是个年轻男人,叫李承达,二十来岁,精神气很利索,话里带着点苏音的味道。 “哎呀,听这口音我老乡啊,咱俩隔的还挺近。”刘警官叙了几句同乡情怀切入正题:“你说在国贸大商场看到苏玉宝了,能把具体的事情经过给说说吗?” “哎,其实说起来也是巧,我不是交管局的嘛,就专负责那片的违停”外地见到老乡总是多几分亲切,李承达拘束了几句也就放开了,把那天的事情跟刘警官聊了个一清二楚。 遇见苏玉宝那天本来不是他的班,可是同事家里有事,假又调不开,临时就只能偷偷找到他让替补上。 头顶太阳特热烈,李承达顶着大太阳值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班,一路上也没发现什么违停的车辆,直到他走到国贸大商场的空地上,远远看见禁止停车的区域里有辆黑色小轿车。 好家伙,刚想走过去贴个罚单,猛不丁被什么撞了一下,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儿顶着一头乱草摔坐在地上。 被撞的没摔,撞人的反倒摔了一个大马趴。 他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坐在地上的男孩儿,发现这张脸有些眼熟,好像前几天在哪条新闻上见过。 再要问时,男孩已经从地上爬起,匆匆地道了句歉,连忙跑路了。 李承达道:“后来这几天工作一忙,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又瞅着新闻,我想这不就是苏玉宝吗?” 刘警官拿出手机,找了张苏玉宝的清晰照片。 “你再仔细瞧瞧,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李承达拿着手机仔细看:“对对,我没认错,这鼻子这嘴巴,还有这小眼睛长得跟小沈阳似的,不会有错。” 线索给报上了,李承达打算离开,临走前偷偷嘱咐刘警官,说线索人对外给记个热心市民就成:调班这事儿走的不是正规程序,所以同事就让他帮忙保个密。 刘警官爽快答应。 苏玉宝已经失踪了十来天,三天前又在国贸大商场那里出现过,看样子也没出事,想来找几个图侦看看附近监控应该就能找着人了。 想着很快能破案,刘警官心里也轻松了许多,看着李承达前脚走出门,后脚瞿英就跟着进来了。 刘警官喜笑颜开,朝她招手:“快来快来,我跟你说个好事儿!” 两分钟后,办公室里传出一声短促的女性尖叫,分贝惊人,不少经过的人纷纷驻足。 “没事没事儿,孩子不小心被吓着了,”刘警官忙探出头跟人打招呼道歉,关门进房间一秒变脸:“干嘛这么吓人啊,那个李承达怎么啦,你认识?” 瞿英连连深呼吸,原地绕了好几个圈圈:世上居然真的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国贸大商场有目击者! 好不容易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她从身上掏出手机,在刘警官诧异的目光里拨了串号码。 “喂,陈队?线索它自己找上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档案壹 本来只是看到孩子失踪的新闻,又刚好发现了线索才就近上的公安厅,李承达没想到自己居然无意中被搅进了另一个案子。 “麻烦再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陈飞鹰道。 李承达从晃神中醒悟过来,面前是一男一女,生的都好看。尤其男的,都跟电视上明星似的。 被警察问话倒是头一遭,他有些迟疑:“这” 瞿英忙道:“你放心,我们不会透露证人信息的。” 李承达脸红了:“我当然不担心这个,只是隔了几天,一时半会儿有些细节想不起来了。” “先喝杯茶吧。”陈飞鹰道。 瞿英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心急过了头,不禁微微脸红。 缓冲了大概一杯茶的时间,李承达全部“想起”来了:“那天我值班,经过国贸大商场的时候看见中间坪里停了辆车,是台私家车,黑色,停了有一会了。隔我大概二十来米的样子,有点距离。 你们也知道我治违停,那块区域明令禁止停车”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罚单簿子,打算上前贴个罚单,乱停乱放实在影响市容,不罚钱长点记性根本遏制不了。 刚要过去,就被一个大男孩撞了个满怀,手机都给摔到了地上。看着对方道了歉他也就算了。 再一转头,那辆黑色的轿车动了起来。 “车动了?”瞿英古怪道。 “我想着车里有人,车也开了,这罚单也就没必要贴了。”李承达嚅嚅道:“当时手机摔了一下有点小问题,我也没去注意车到底开走了没有。” 两个警察半天没说话,李承达有点儿紧张,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车怎么了啊?” 贩*毒?走*私?还是小情侣光天化日地在公共场所 瞿英喃喃:“车怎么会自己动呢?” 李承达大惊失色:“难道车里没人?那天可是中元节,鬼节!” 他和瞿英对视一眼,分别从彼此眼中看见脑补出的几万字恐怖小说。 陈飞鹰淡淡道:“车当然不会自己动。” 高秀开的那辆车只是一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轿车,连自动挡都不是,更别提ai之类的高级智能那种高科技 车动,无非就是人在开而已。 “可是如果是人在开车的话,那肯定得有车的钥匙,这样一来,有钥匙的”瞿英说着说着脸色一白,想到不好的事情。 赵家的车,有钥匙的不就是赵家人吗? *** 休息时间的企业茶水室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八卦和秘辛。 几个年轻的职工凑在一起,唧唧喳喳的聊着天。 “你们知不知道,我们高经理女儿死了!就是前几天在国贸大商场坪里中暑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年轻女孩凑过头,低声道:“天呐我觉得那孩子超级可怜可我看经理的表情好像一点儿也不难过,看看赵经理,高经理女儿也是他的孩子吧?这几天赵经理人都蔫蔫的” “再看看高如兰,她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你不说我还没想起这回事儿呢。” 几个人热情讨论起来:“我听说刘总监好像要高升了,你们猜这空下来的位置夫妻两个谁能弄到手?” 高如兰的手停在门把手上,死死地盯着磨砂门后面几个高谈论阔的人。 她表情隐忍,紧紧地握住门把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手慢慢放开,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高经理,你手机响了。”路过的助理小妹好心提醒道,看了眼旁边的茶水间,默默摇了摇头。 高如兰掏出手机,上面是串不认识的来电显示,她滑了接听:“喂。” 是公安厅打过来的电话,那端是昨天陪她一起去看守所的瞿英的声音。 高如兰捏紧手机,快步走进办公室:“有什么消息了吗?” 长痛不如短痛,瞿英单刀直入,问道:“高秀开的那辆车,除了她有钥匙,还有谁有那辆车的钥匙?” “钥匙?”高如兰摸了摸包,神色骤然阴沉下来。 她和赵江同在这家公司工作,离公司不算远,这辆小车以前买的便宜的手动挡,一直也没换,后来干脆就用来让高秀接送孩子上下学。 一共有三把车钥匙,因为家里三个人有驾照,她自己一把,赵江一把,还有孩子的姑姑赵河也有一把。 高如兰如实将情况托盘而出,神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辆车平时除了高秀接送孩子买菜使用,还有谁用过吗?”瞿英问道。 “没有。” “可以确定这一点吗?” “可以,”高如兰冷道:“我和赵江平时都是走路上班,赵河是幼儿园的班车接送。” “平时出去最早的是高秀,她直接开走了车。高秀已经在赵家工作了三个月,这车也让她开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除了高秀没人动过那辆车。” “我知道了,有后续情况我会通知你的。”瞿英匆匆忙忙挂掉电话,或许是有点害怕对方会执着的追问什么。 高如兰放下电话,一步步坐回办公桌前,眼前的文件慢慢模糊。 十点有个会议,她飞快地抽了张纸巾揩去眼泪,从抽屉里拿出粉饼口红,对着镜子慢慢描补颜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档案壹 既然怀疑赵恬甜的死别有蹊跷,那么尸体第一发现现场就成了重要的调查地点,调查专家决定从这方面入手。 赵家收到了公安厅的通知,配合的让人检查轿车。 痕检部的主任老李带好手套鞋套钻车里取证,眯着眼睛看了会:“这个车里面明显有擦拭痕迹,你们把车子给擦了?” 赵家人茫然地摇摇头。陆老太太开口叹了声气,说赵恬甜的事情后车子被孩子父亲赵江开回来之后就一直停在车库里,没人去动过,避免触景伤情。 老李又钻回车里,过了一会儿下车,手里拿着几个物证袋,瞿英往车里望了眼,忽然说:“这地毯上碎碎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我怎么没看到?”李主任蹲下去,打开手电筒扫:“哪儿呢?” 瞿英吃惊:“不就在上面啊,地毯上那个黑黑的碎末。” 地毯就是块黑色的,哪来什么黑黑的碎末? 李主任站起来,把手套和证物袋给她:“把东西装进去。” 说完又怀疑地跟着蹲了下去,他这才刚满四十呢,视力好的很,不至于老眼昏花吧? 瞿英拿了把镊子,小心翼翼的从地毯上夹上了个什么东西装进证物袋里。李主任拿过来一看,确实是黑的,还真不是地毯毛。 “小丫头,你这辨色了不得啊。”李主任感叹道,有人天生是吃这行饭的。 “还行,”瞿英不好意思道:“这个能力也没什么用,就是吃饭的时候特别方便挑头发和谷壳。” 李主任拍腿:“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一行人带着物证回了公安厅,对带回来的物证进行甄别检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用得上的地方。 没过多久,检测结果就全部出来了,瞿英尤其好奇被自己夹上来的碎末是什么东西,她隐隐感觉,那很有可能是个重要的物证。 可惜李主任不按常理出牌:“磷脂,核酸,氨基酸,还有维生素我来考考你,这种物质是什么?” 都工作了怎么还有数理化?瞿英紧张的冒汗又搓手。 李主任道:“提示一下,是生物界用来繁衍的” “精*子?”话一出口,瞿英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随即七窍一通,眼睛放光道:“我知道了,是花粉!” 地毯上的碎末检测出来的确是花粉,痕检部里刚好有个植物学的深度爱好者,对照着图鉴硬是把花粉鉴定出了科属。 虞美人,一年生草本植物,罂*粟科,罂*粟属。全国各地均有种植,稍微好点的花店里就能买到,价格也不贵,不算什么稀罕种类。 “车里怎么会出现虞美人的花粉?”瞿英不解。 李主任双手一摊:“这可不是我们痕检部的工作了。” 除了虞美人的花粉,车里没能再检验出其他什么东西,除了车内含量依然高于正常值的甲醛——车子锁在车库里没有通风。 不知道如何调查花粉的来源,瞿英到底还是工作经验不足,调查起来双手一抹瞎。 好在新人不止她一个,丢脸也有人陪着一起丢,瞿英和同在实习期的小孙并排站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档案壹 “查赵家人每天出门会经过的路线,调查每个人的社会关系。” 陈飞鹰言简意赅,副队长孙良点了点头接下去道:“我会再去调取赵江工作公司的监控视频,还有高如兰办公室的视频。” “虞美人的花语是生离死别。”瞿英道:“这寓意可真不怎么好。” “意义是人赋予的。”陈飞鹰道:“人为造成的生离死别没有意义。” 作为新人的瞿英一众人很快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专业,效率的调查。他们也参与在其中当作实习期。 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在侦探剧里总是被一笔带过的调查,实际上是冗长繁琐又无趣的工作。他们需要一帧一帧查看视频,仔细过滤每一个疑点,坐到腰酸背痛还生怕漏过哪个画面。 “我真傻,真的,真想不到,我曾经居然还是个想当福尔摩斯的男人”小孙揉了揉腰,哀叹道。 “勇气可嘉。”瞿英打了个呵欠:“你现在的梦想呢?” “还是想当福尔摩斯的男人。”小孙盯着屏幕,眼睛发涩。 瞿英被口水呛到:“你梦想还真远大。” 一直工作到晚上九点,虞美人的出处似乎终于明朗了起来:每隔一周时间,就会有专人到小天鹅幼儿园对花草进行打理,还会带植物进行补充。 调查就这个线索入手,很快查到给幼儿园提供花的花店店主叫苏可玲,三十岁,园林专业毕业,平时也顺带接几个园林工作,帮忙修剪枝叶,做造型什么的,其中也包括小天鹅幼儿园。 第二天一早,陈飞鹰带着几个人按图索骥地找到了这家花店。 “你的店里有虞美人?”陈飞鹰问。 苏可玲的样子有些拘谨,但还是有问必答:“是最近进的新品种,花期晚,但花瓣比以前的更大,颜色更饱满。不过暂时还没对外销售,打算等过一段时间的相片情人节正式上市。” “没对外销售。”陈飞鹰道:“你确定吗?” 苏可玲道:“一共有多少盆花都是确定数目的,不信的话我现在对个帐。” 花店里花团锦簇,苏可玲站在其中清点数数,数到最后脸色变了。 “少了一盆。”她又数了一遍,这回确定了:“确实少了一盆,一共四朵。” 苏可玲把几个店员都叫了过来,问她们有谁看到了那盆失踪的虞美人。 来店里打工的都是年轻的女孩,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有个小姑娘小声道:“老板,会不会是苏先生把花拿走的?” 苏军。陈飞鹰顿了顿,问:“是你男朋友?” 苏可玲有些诧异,然后点点头:“确实是我男朋友,就住在附近,我这就打个电话把他叫过来。” 等人还要段时间,苏可玲看了陈飞鹰几眼,犹豫再三,最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了。 “请问,你是怎么知道苏军是我男朋友的?”苏可玲忙解释:“我是说毕竟一个姓氏,为什么没错认成兄弟啊,亲戚啊之类的。” 她本来就不是多话的性子,开口问了这么句已经有些很不好意思,半天没等到回答刚想开口道歉,却看见陈飞鹰的目光落在她的颈间。 那里挂着串漂亮的红贝壳项链。 “心鸟蛤。”陈飞鹰轻声道:“对么?” 苏可玲愣了愣,伸手抚上项链。 那是一个贝壳的一半,刚好是半颗心的形状,上面还刻了个“军”字。 整个的心鸟蛤刚好是一个爱心的样子,只有同一个心鸟蛤才能够合在一起,不少情侣会把捡到的心鸟蛤一分为二,当成彼此爱情的象征。 “是啊。”她不自觉地笑了。 苏军很快就到了店里,看见站在店里的几个不像顾客的人有些意外。尤其看到陈飞鹰,他下意识挺直腰背。 平心而论,苏军长得不错,人高相貌帅气,只是背微驼着,在陈飞鹰面前有些气短。 “苏军,那几盆新进的虞美人少了一盆,你有没有看见?”苏可玲问。 “啊,”苏军笑笑:“那天无意说漏了嘴,我有一个朋友听到之后就特别想要一盆送给女朋友,所以我就拿过去给他了,钱放在了收银台里。” 苏可玲松了口气:“这样啊,怪不得那天多了些钱。” “你送给了谁?”陈飞鹰问。 苏军皱眉道:“给了我朋友啊,你这人谁啊?” “苏军你别生气,这位是”苏可玲试图打圆场。 “警察办案。”陈飞鹰对上苏军那张不耐的脸,后者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忌惧,又听他问: “你朋友的姓名,和你送花的时间,以及地点。” “你说你是警察你就是警察啊,我还说我是——”他的话戛然而止,面前亮着一张警察证,证后是陈飞鹰冰冷的脸。 苏军似乎还想嘴硬抵赖,讪讪地道:“警察问这个干嘛?我就是送给我朋友了。” 陈飞鹰合上警察证,将他从头至脚的看了一遍,犀利的目光仿佛对他洞若观火,让苏军有些不自然。 “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你是送给朋友?” 苏可玲看了看两人,心里忽生惶恐不安,扯了下苏军的袖子小声道:“你就说实话吧,你到底是送给谁了?” “到底有完没完?”苏军甩开苏可玲的手,恼羞成怒地道:“难道这种事情我还要骗你?有什么好骗的。” “随叫随到,没有固定职业,你的工作是什么?”陈飞鹰无视苏军恼怒的眼光,继续道:“皮肤晒痕明显,常常外出采风,手心有卧茧,运动员?不是。画师?不是。右眼眶周肤色比左眼更白,你主职摄影。” 苏可玲嘴微张,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就是会摄影又怎么了?”苏军硬着头皮道。 “体态虚浮,肌肉松散,精神萎靡,长时间进出花店。你最近没有接到工作,因此是在吃老本,或者依靠女友接济过活。”陈飞鹰径直看向苏可玲:“我说的对吗?” 苏可玲默默说了声是,一言不发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苏可玲居然没否认,苏军的脸色难看起来,看了眼陈飞鹰一行几个男人,到底没动作,心里却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听见陈飞鹰说:“没有工作,也没有意外收入,那么,你脚上这双鞋又是谁买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苏军脚上的鞋,是双黑白色的休闲鞋,花纹设计繁多,初看还不觉怎样,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鞋子的设计以及材质都相当高级。 “这不是前段时间a家新出的男款吗?价格得小一万了吧,让我查查看。”瞿英掏出手机,飞快就查出了结果:“市价七千多,不打折。” 七千多块钱的鞋子对于苏军这个暂时的无业游民来说,显然价位已经超出了他的消费水准和能力。 而且看苏可玲的表情,其他人撇开视线,掩下同情的神色。 她身上衣服不算平价,但也不贵,风格偏质朴,和苏军脚上的鞋风格相差太大,实在不像是会送出这种款式男鞋的赠主。 “这鞋子是我之前攒钱买的!”苏军白着脸为自己辩解,气势不足。 他朝苏可玲看去,想像平时一样在对方眼里看到爱慕和喜悦,苏可玲却转过了头,拒绝和他对视,放在身旁两侧的手慢慢紧攥成拳。 攒钱买的又怎样呢,之前给她过生日的时候怎么就没钱了? 陈飞鹰突然问:“苏可玲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家。”苏军飞快地回答。 接着陈飞鹰却没再看他,而是问苏可玲:“你有用香水的习惯吗?” “没有,”苏可玲强打精神道:“店里有很多香型淡雅的花,用香水会破坏它们的气味,所以我不用,店里的女孩也不用。” “但苏军的身上有香水味。” “我没有!”苏军叫道:“你在胡说!” 瞿英和小孙摸了摸鼻子,努力嗅了嗅,只闻到一鼻子花香。 陈飞鹰道:“薄荷和麝香,典型东方型香水特征,使用者一般为单身女性。你拿走的那盆虞美人是送给她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档案壹 苏可玲静静地站着,全程都没说话。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说的谎越多,漏洞也就越多。苏军不算什么高智商,越掩饰,却露出更多的马脚。 她有些失望。 “还有什么理由?”陈飞鹰看墙上的挂钟:“你还可以继续编,但我没时间奉陪,只能麻烦你跑一趟警局。” “我”听见要进局子,苏军像一只败馁的公鸡,悻悻地垂下了头,不敢去看苏可玲:“是把花送给了一个女人,她叫赵河,是一个幼儿园的园长。” 居然是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苏可玲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就觉得有些嘲讽。她出声遣散店里工作的人,今天休店一日。 人作鸟兽散去,花店只剩满屋子花,还有对峙的两方人。 “送虞美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吧。” “具体哪一天?” 苏军想了想,小声说:“八月二十八号。” 认识赵河也纯属意外,帮苏可玲去幼儿园送花的时候不小心遇到的。赵河穿着高跟鞋一不小心踏空从台阶上摔下来,他刚好伸手接住了对方。 怀里的人刚站定,他很绅士地松开手,还顺手送了朵花来解围,赵河愣了会儿,红着脸接过花。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认识了。 “虞美人具体是什么时间送的?以什么理由?送的地点在哪里?”陈飞鹰问。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苏军有些招架不住,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但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毫不犹豫的把事情都坦白了出来。 “大概下午一点半快两点的时候,她打我电话把我叫出来,就在幼儿园对面的那家咖啡馆里,我顺便就带了那盆虞美人。 有录像为证的,后来我就回来了,跟可玲待在一起,要是赵河出了什么事跟我肯定没关系” 问题问完,几个警察离开了花店。 苏军舒了口气,但脸色很快又僵硬了,面对自己的女朋友:“可玲” 苏可玲看着他,抄起一把花剪:“滚。” 那剪刀的刀锋锃光瓦亮,苏军莫名感到一股寒意,退后两步:“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说着狼狈地跑了。 苏可玲从脖子上扯下那项链,用剪子狠命地剪,那贝壳太硬了,她手用力得指节发白,贝壳终于发出“咔嚓声”。 她放下剪刀,闭眼低头,终于流下了眼泪。 *** 咖啡馆里的监控录像很快被调取了出来,查证后确认苏军确实没有撒谎。 八月二十八日中午两点时,赵河确实出现在了幼儿园对面的咖啡馆里,并且接受了苏军手里的虞美人。 “你最后一次和赵恬甜见面,是在八月二十八日中午一点半,随后在两点时出了幼儿园和苏军见面,这一点你有问题吗?”刘警官问。 被警察传唤到厅里的赵河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双手在桌上交叠,坐姿端正的有些僵硬拘谨。 “是的。”赵河点头。 “你和苏军什么关系?” “他在追我,但我暂时还没有答应他,那天中午苏军打电话约我到咖啡馆里,我就去了。” 赵河打开手机翻开通讯界面,把通话记录递给刘警官看。 “请问是苏军犯了什么事吗?” 刘警官跳过她的问题,继续审讯:“你知道苏军有女朋友吗?” 赵河愣住,过了会儿咬牙道:“我不知道。” 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刘警官不经意的问道:“苏军把你约出来做什么?” “他送了我一盆花,好像是盆虞美人。” “然后呢,你去哪里了?” 赵河面上还稳着,心里终于慌乱起来:“就在街上随便逛了逛。” “抱着一盆花逛街?这盆花在哪里?” “扔了。”她快速的说道:“香味让我觉得很难受。” 隔着一道墙,高如兰等在审讯室外,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陆爱莲站了一会,腿直打哆嗦,女警察把她扶到了凳子上坐着。 走廊吹过穿堂风,人来人往的穿梭却依然安静,然而这安静又别有一种意思,如同裁决前最后的忏悔时间。 赵江等的看的有些焦虑,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姐妹现在要接受审讯。可随着时间越久,脸色一点点阴沉了,他的余光瞥见玻璃上反射出的人像倒影,心中骇然一惊,下意识朝母亲陆爱莲看去,又急急忙忙把头转了回来。 在这以后,约莫又过了二十来分钟。 一个高个子警察悄无声息地走到一群人身后,负手而立。 没过多久,里面进行审讯的女警走出来,径直走到他面前,说:“陈队,赵河招了。” 审讯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无罪的人面对审判坦荡无惧,有罪的人却只会在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下溃不成军。 显然,赵河并不无辜。 “招了?”赵江大声道:“招什么了?” “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女儿可是幼儿园的老师啊,她怎么可能会犯事儿呢?”陆爱莲慌慌张张地从凳子上下来。 刘警官听了这话,其实很想笑,不过是无奈的笑。 监狱里的罪犯也不是个个天生就落草为寇的,多少人曾经站在行业的尖端叱诧风云,却因为一念之差从云端跌落,更别提一个小小的幼儿园老师。 “有没有误会我们会调查清楚的,具体事宜随后会通知,请稍等一会儿。”刘警官冷淡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赵江和陆爱莲两个情急地刚要再说什么,却又听见高如兰说:“要丢脸回去再丢,别在这丢人。” 高如兰强硬地抽出了被丈夫赵江握着的手,冷笑着道:“我要回去了,你们爱在这里蹲着就在这里蹲一辈子。如果赵河真的和恬甜的死有什么关系,我一定不会放过她,死也不会。” 高如兰走了人,留下赵江母子两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要说厅里最多的就是警察,有警察看着就算有人敢在这里闹事也闹不出什么来,真要闹就近关押还方便。 赵江和陆爱莲两个最后还是悻悻地服从了安排,待会还要去赵家抽调证物。 刘警官把审讯得到的信息整理好交给陈飞鹰,上面是赵河的招供,或者说是看到证据确凿之后无力回天的认罪。 “赵河是个有脑子的女人,只不过聪明却用错了地方。”她不无感慨道。 陈飞鹰翻了翻口供:“用错地方就是愚蠢。” “说的也是。”她赞同道。 之前已经再三向赵家人确认过,在事发前后接触过那辆黑色轿车的从头到尾就只有高秀一个人,而高秀没有接触虞美人的渠道,把花粉带上地毯的对象就不可能是她。 赵家唯一接触过虞美人的人,只有赵河一个。而且苏军送的那盆虞美人是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花粉较其它有微小不同,粘附性很强,洗过也不一定能洗掉,只要抽验一下赵河的衣柜应该就能找到证据。 就算没有花粉,赵河也说不出自己那天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信息时代镜头遍布,失败的谎言会造成多米诺骨牌效应。 因此在陈飞鹰看来,赵河远远谈不上聪明,她的话漏洞太多,根本无法自圆其说。只不过作案动机依旧显得很可疑。 刘警官早就离开了办公室,留下陈飞鹰一个人默坐。他摩挲着钢笔,推敲假设。 有什么事,能让孩子的姑妈恨到对亲侄女下手? *** 图侦调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赵河最开始说的那几个地点,路边探头都没有拍摄到她的行踪。倒是在通向国贸大商场的路边探头里,捕捉到了赵河的身影。 “先不管图像,我们在赵河的衣柜里检测到有几件衣服上沾有花粉,你看看。”痕检部李主任道。 花粉属于微小物质,最小的花粉以微米为单位进行大小衡量。在法医实验室里的镜像下才能够看清楚。 这种新品种的虞美人花粉特异,即使洗过也不能保证完全清洗干净,这才留下了痕迹。 陈飞鹰仔细看过检测报告,郑重朝李主任道:“辛苦。” 法国犯罪侦查学专家艾德蒙·洛卡尔曾经提出过一个被侦查学界奉为圭臬的理念,被称为“洛卡尔互相转移原则”。李主任提供的报告,则刚好找到了犯罪嫌疑人和犯罪现场之间的顺向关联证明。 “哪里话。”李主任咧嘴一笑,露出几分北方人的大气爽朗:“没事儿就让你们队那个小姑娘多往我这跑跑呗?” 厅里男女比例不和谐,手底下还有好几个单身的小子,他老早就眼馋了。 “要没过你的考核我还等着收呢。”李主任毫不掩饰地道。 陈飞鹰笑:“那你还是不要等了。” 李主任哈哈哈地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档案壹 过了一会儿,宋姜打来电话。 陈飞鹰拿起听筒,听宋姜道:“赵河在事发之前曾经给过死者巧克力,尸检时在胃内容物里也检测到了有可可之类的成分。 我怀疑赵河给的不是普通巧克力,而是含有酒精成分的酒心巧克力。虽然在尸检时没有检测到酒精,但如果这种酒心巧克力本身的酒精含量极低,那么在吃下去的二十分钟内完全有可能挥发掉。” 孩子在食用完酒心巧克力之后,会因为里面含有的酒液成分而短暂的出现眩晕,想睡的症状。 陈飞鹰已经明白了宋姜的言下之意:如果赵恬甜因为醉酒而产生晕眩,那么高秀十有八九会将她留在车上,一个人下车去商场购物。而一旦孩子单独留在车上,就让旁人有了动手之机。 这是蓄意谋杀。 可到底只是猜测,毕竟没有确切证据,也找不到证据能证明赵河给赵恬甜的巧克力就是酒心巧克力。 众所周知,即便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行也远远不及故意杀人。前者罪行重,量刑也更重。如果赵河坚持自己是临时起意的伤害,再请律师,完全有可能将罪行一降再降。 “太阳照不到的暗处实在太多了,希望只是多想。”宋姜低声道。 “嗯。”他应了一声,平静的。 挂了电话,陈飞鹰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帘唰地拉开。温暖到有些灼热的阳光顿时像水流一样倾泻而入,一下子溢满整个房间。 他闭上眼睛,细碎的光影在长睫之间跳跃,日光放大眼下的青影。 九月刚到,尚未立秋,却让人从骨子里深觉出寒意来。 *** 咖啡厅里奏着贝多芬的《悲怆》。 在柜台前站着的服务生瞧见一个独身坐在窗边的年轻美女朝他招手,连忙面带笑容地走过去。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侍者道。 “可不可以请您跟前台说一下,换一首”宋姜秀气的指尖平划过空气:“这样的曲子?”然后低头,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钞票。 侍者立刻会意,没过多久咖啡厅里响起了菊次郎的夏天,轻松舒缓。 门口的风铃响了。高如兰推开拉门,几乎一转眼就看见坐在窗边的宋姜,卸去了身上的白大褂还有冰冷的银丝框眼镜,她的模样看上去依旧漂亮,还比往日多了几分亲和。 “宋主任。”高如兰在宋姜对面落了座:“谢谢你这么忙,还抽时间出来见我。” 尽管高如兰的妆发都正常,宋姜却还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几分疲惫。她细细看过去,两边脸颊的红晕不太自然,大概是搓了腮红。 “谈不上忙。”宋姜道,她并未主动问起对方找她的来由,因为知道高如兰一定会主动说起。 停歇片刻,高如兰哑着嗓子道:“恬甜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宋姜看着她。 “没错,不是意外。”她眼睛泛起红色:“赵家早有预谋,这不是意外,这是蓄意谋杀!” 高如兰从包里掏出几张薄薄的单子,纸被她捏的有些发皱。 她动作仓皇的塞给宋姜,嘴唇哆嗦着,语速快得有些急:“这个,这个是我今天无意中发现到的东西。如果不是这张纸,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你先别着急,让我看看。”宋姜连忙道,然后凝神阅读:血尿常规,精*液常规检查,精浆生化检查 她飞速地扫过上面的内容。法医医生不分家,她本来就是医科生出身,读书的时候不知道看了多少张这样的报告。 一直读到底,宋姜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待眼前这个女人好。 竟然是性*功能障碍。 简单的说,赵江已经很难再生育。 造成这个病的原因有很多,先天后天都有。最后她只好问:“你先坐下,告诉我,赵江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 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高如兰目光死滞,听之任之地坐下,张口答道:“一年前。” “一年前发生了什么?” “车祸。” “这是车祸撞击导致的?” “对。” 高如兰的眼珠子终于转了,好容易摸出一根烟,抖抖索索地想去点火,火光燃起又猛地熄灭。 “介意我抽个烟吗?”她问。 “抽吧。”宋姜道,反正是吸烟区。 打火机的火光再次燃起,烟雾缭绕,高如兰的面孔有些模糊。年年宣传少喝酒,吸烟有害健康的标识也印在烟盒子上,可是喝酒抽烟的人还是不见少。老天给这些人关了一扇门,烟酒也总算个发泄渠道。 咖啡厅里的冷气调得十足,热饮的雾气混合着烟气有些呛人,高如兰就在这浑浊的环境里,缓缓开了口。 “我这辈子,犯过两个大的错误,每个都是致命的。” “一个,是服了软,嫁进赵家,遇到赵家这一屋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高如兰竖起两根手指,声音硬邦邦的。 “第二个,是自己蠢的瞎了眼,没早点看清楚他们真面目,没有把恬甜从他们的魔爪下救出来。” 她吐出一个烟圈,声音微哑,眼底翻涌着深沉的恨意。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高如兰低下头,这场荒唐至极的婚姻在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掠过。 和赵江的感情谈不上有多深刻,这一代人结婚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两个人通过介绍相亲认识,经过时间推移也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当然和爱情没什么关系,只是刚好水到渠成。 尽管没想那么早结婚,可是周围的人连同父母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明明才刚过二十五,却被所有人视作异类。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她不想格格不入,也不想再面对那样的眼光,半推半就的,也就接受了赵江的示好。 还在高家的时候,高家人说,婚姻就是搭伙过日子,电影里那些爱来爱去的都是哄人的,当不得真。可后来婚姻触了礁,却也不见曾经那些说的唾沫横飞的人站出来搭一把手。 怪她太蠢,轻信了别人。 高如兰几乎泣血,含恨道:“当初要早知道会有今日,我管别人怎么说!就算一个人老死没人送终,也绝对不要嫁给赵江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赵家并不是良配。 结婚时夫妻两人正是事业上升期,没急着要孩子,后来在婆婆陆爱莲的催促下,第三年终于生了一个女儿,赵恬甜。 婆婆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尽管进了城,陆爱莲依然秉着老式规矩,赵家是所谓的一代单传——赵河自然是不算在传承里的。因此赵恬甜生下来后赵家人便连带都没带过,陆爱莲对孙女更是态度敷衍,除非百无聊赖时不会逗弄,且从不掩饰自己想要孙子的想法,每日每夜地提,见缝插针地提,不放过任何机会。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工作。而这个时候,她的丈夫,赵江永远保持沉默,将一个困囿在妻子和母亲中间的男人角色挥发得淋漓尽致。 高如兰不知道这就是丧偶式婚姻。她以为夫妻本来就是平淡如水,婚姻就是两个彼此无爱的人将就苟且一辈子。 赵江和她是同一个公司工作的职工,可同是经理,他业务能力弱,工资远比不上妻子。钱是人的底气,赵江气短,因此即便因为那点劣根性想要儿子,也只敢让母亲陆爱莲替他冲锋上阵。 而他每次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像诸事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可怜的,被迫屈服在母亲威势下的男人。 就是这么一个男人,高如兰攥紧了拳头,又想笑又想哭:自己居然就嫁给了这么一个愚蠢懦弱的男人!还被他蛇蝎心肠的毒妇母亲毁去了唯一的宝贝女儿,她的一辈子! 赵江,陆爱莲,还有赵河。她的人生被这三个人毁的干脆彻底。 “怎么了?”宋姜抬手在她面前摇晃。 “陆爱莲”高如兰把下唇咬出了血,咽下血腥味的唾沫。 宋姜站起来,改坐对面,高如兰身侧,静静陪着,偶尔递一张餐巾纸。 咖啡厅里依然放着菊次郎的夏天,菊次郎和小男孩开始旅程,在夏天里收获了一段段温情。高如兰就在这样的旋律里安静地哭着,沉默而不扰人。 宋姜忽然有些后悔。 夹在高如兰指缝间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烧完了,细碎的火星子烧灼到皮肤,她皱起了眉头,却依然没动作。她流尽了眼泪,像枯竭了身体里所有水分,变得如一段干枯的老木头,眼神死滞起来。 她一眼不眨地盯着窗外的电线杆,嘴里低声喃喃:“赵家那群人就是这样,永远是这样,在他们眼里,不生是罪过,生了女儿也是罪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档案壹 “那是他们的罪过,不是你的,不要用别人的错去惩罚自己。”宋姜轻声道,对她已经陷入魔怔的精神状态有些担心。 高如兰低下头,长长的头发垂散下来,阴影盖住脸孔,有股无端的阴鸷感。 许久,她磕去烟灰,又重新点了一支烟,有些答非所问:“赵江堂而皇之地出轨,却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身上。” “一年前?” “一年前。”她把半边脸埋进手里,声音像夏日雷雨前的沉闷压抑,不知何时就会大雨倾盆。 “那天是恬甜的生日。”高如兰道。 那天孩子生日,可赵江打电话说有事赶不回来了,她就向公司请了假给女儿买蛋糕过生日,没过多久却接到了从医院里打过来的电话。 医院里说手机主人出了车祸,手术急需家属签字。她抛下女儿匆匆赶到医院,却发现另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和赵江的手紧紧牵在一起,说是在车祸里受到撞击,导致流产。 旁边人可怜同情的目光纷纷朝她看了过来,她忍着羞愤在手术同意单上签下了名字,赵江被推进了手术室,等赵家人赶过来后就匆匆离开了。 术后,赵江跪着朝她认错。 高如兰悔道:“可恨我竟然相信赵江那个畜牲的话,相信他想给孩子一个家,到头来却反而害死了恬甜” 今天她一直在想,如果能及时发现赵家人不对劲就好了。 如果当初车祸后坚定地离掉婚就好了。 如果当初没听别人的话嫁给赵江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也回不到当初。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每个人酿成的苦果要由自己品尝。 “那那个女人呢?”宋姜适时打断高如兰的自怨自艾。 “那个女人?”高如兰愣了会儿才反应宋姜问的是谁,神情恍惚道:“据说受到创击太大再也不能生育,反正我是没见过她了可能赵家也打发了些钱吧。” “哎,”她声音小下来:“谁知道呢?”烟已经燃到尽头。 余温不算烫,灰烬在她手上点了个不大不小的黑印子,像和尚的戒疤。 “所以,赵江就得了这个病?”宋姜推测道:“而他没有告诉你,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却把生孩子的压力给你一个人扛。” 高如兰双手紧紧握着咖啡杯,试图从上汲取一点热度:“是啊,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我早就该看透了” “这就是我选的男人,不对,这不是我选的,这是他们选的。”她茫然抬头,眼眶里蓄满泪水。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 宋姜犹豫半晌,还是开口。却没说是指赵江的病,还是指赵恬甜的死。 有些事像伤口,不提,永远不会愈合,只有咬牙狠心割去腐肉烂疮,破而后立。 高如兰怔了怔,指甲尖掐进掌心的肉,疼痛让意识越加清明。她扯起嘴角,冷笑连连:“陆爱莲,还多亏了陆爱莲,不然我死都死不明白。” 赵江把检验报告藏在哪里她不清楚,也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存在。车祸之后夫妻俩的感情就已经日益淡漠,尽管赵江真的老实本分了起来,也还是从同房异梦走到了分居而眠那一步,就算婆婆不满她依旧每天带着女儿一起睡觉。 不知道是谁说的,夫妻关系就像玻璃水杯,立着从不破碎,一旦破碎,就算再粘合也会漏水。她宁可主动住进客卧,也无法再做到对赵江平静以待,更遑论同床共枕。尤其是在女儿死后,她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儿童房。 可今天她忽然想起孩子最喜欢的小海豚玩偶,几个房间里都找了找都没找到,最后打算去婆婆房间再看看。 婆婆陆爱莲的房门虚掩着,高如兰推开门,陆爱莲像触电似的颤了一下。 还没等她开口,陆爱莲慌忙把手往后一背,似乎藏了个什么东西。 “小兰,你怎么来了?”陆爱莲笑的不自然。 高如兰狐疑地眯起眼睛。 相处多年她很清楚自己的婆婆是个什么德行,平时一嘴一个儿媳妇,心虚的时候才会叫她小兰。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东西,就村里的地契。” “别骗我了。”高如兰直接戳穿了她的谎言:“你早就把房子给卖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趁陆爱莲不防,高如兰一个箭步上前夺走对方手里的纸单。 “你给我!”陆爱莲面孔有些狰狞,伸手欲抓,被她侧身避过。 随即视线聚焦到纸上,高如兰迅速扫过上面内容,头脑还没反应,心却蓦地直直坠落下去,一瞬间忽然想明白什么。 她扬起手中的纸,薄张被晃得哗啦作响:“赵江有病。”原来赵江早就被那场车祸给废了。 “胡说什么,我儿子好好的,你不要乱说”陆爱莲慌道。 “白纸黑字你当我是瞎子吗!” 陆爱莲被高如兰的眼神看得心慌失措,忍不住别过头,嘴里避重就轻道:“哪家男人没个病,我儿子要是真得了这病,赵恬甜是不是我赵家的孙女儿还得另当别——” “啪!”高如兰的手落下,朝陆爱莲狠狠地扇了过去,这一巴掌力道之大,扇的陆爱莲耳朵里都出现了重声。 陆爱莲的头被打的甩到另一边,登时退后了几步,捂着脸惊愕的瞧回来:“高如兰,你疯了吗你?我可是你婆婆,是你妈!” “我要问你。” 高如兰一步步逼近她,紧捏着医院报告单的骨节都有些发白:“这件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爱莲拧着身上的围裙:“我也是刚刚才” “不说实话?”高如兰点点头,狠道:“行,要不了一天,我向你保证赵江成了废人这件事,整个公司上下都会知道。” “他是你丈夫!你怎么能这么做?”陆爱莲不可置信的叫道。 “他在外面找小三的时候就已经没把我当老婆了,我凭什么还要把他当丈夫?” 陆爱莲急道:“他是男人啊,你是女的,当然不一样了。” 她是真想不明白,把自己丈夫出事的事说出去,对高如兰有什么好处? 高如兰不怒反笑:“我不跟你说这些。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恬甜没出事前你要么催着赵江离婚,要么就让我生儿子,最近却安静的很,一点也没提这事,我还觉得奇怪呢,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你也别拿我的恬甜当挡箭牌,你根本就不在意她,现在想想,看来是你这些天已经发现你的儿子不能生了,对不对?” “这病肯定能治好的,江儿他还那么年轻,等治好了你们再生一个不就行了吗?到时候有个儿子,你们自己也抬的了头啊”陆爱莲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浑然不觉高如兰越来越漆沉的脸色。 “我是还能生。”高如兰看着陆爱莲脸上浮起惊喜,冷冰冰地道:“不过我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赵江身上?他既窝囊又没本事,现在还不能人道,除了你这个做妈的,还有哪个女人瞧得上这样的破烂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档案壹 说出一直以来的心里话,高如兰忽然觉得一片轻松。 视作命*根的儿子被这样蔑视,陆爱莲先是呆了会儿,然后就是勃然大怒。 “高如兰你给我闭嘴!”她发皱的脸整个拧在一起,浑浊的眼珠子瞪了开,变得无比尖酸刻薄:“你个没用的下作东西,生了个没用的赔钱货,活该死掉!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早点——” 陆爱莲叉着腰骂到兴起,完全放弃了故意伪装出来的城里做派,骂着骂着就忘了形。 直到看见高如兰骤然凌厉起来的表情,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咒骂戛然而止,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当初该早点什么?”高如兰脸色一变,伸手勒住她的衣领:“你刚才说什么?恬甜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我不知道,我乱说的”陆爱莲连连摇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原来如此,高如兰一个踉跄,身体里的血就往脑袋上涌。 怪不得事发后陆爱莲没再提过离婚的事情怪不得赵河被关进监狱后陆爱莲只是着急却不像以前那样纠缠不休原来赵江已经力不从心,原来她们早就有所预谋,她根本不是愧疚,而是在心虚!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用劲的呼吸像被甩上岸上竭力的鱼,几乎脱力。 陆爱莲被她的神情唬得尖叫起来。 “高如兰!你你要干什么?” “你在对我妈做什么!”赵江推开门匆匆忙忙闯进来,满脸愠色。 高如兰动作僵硬地扭过头。 赵江也被她恐怖的神情骇了一跳,手上青筋暴起,连忙把陆爱莲扯到身后。 “你要是不想过日子,这家就可以散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底气很足,陆爱莲就像找到了靠山,连忙缩到赵江背后。 高如兰慢慢转头,看向他,问:“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赵江皱眉。 “恬甜,恬甜是怎么死的。” “公安厅的尸检报告都已经出来了,孩子是热死的!热射症!懂吗?”赵江十分不耐烦,背后的母亲揪着他的衣服,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脑袋里朦朦胧胧想到什么,却不敢去细想。 不管怎么样,到底是他妈。他实在受不了现在疯子一样的妻子。孩子死了,可日子不是还得照样过吗? “江儿啊”陆爱莲突然想起报告单,小心的拉扯了一下赵江的衣服,有些难以启齿。 赵江看见了高如兰手里的东西,脸色大变。 “你”他回过头,阴沉沉的:“妈,你翻出来的?” 陆爱莲顿时手足无措:“我,我这不是想帮你收拾一下衣服吗,本来打算帮你撕掉” “别说了。”他冷声道,不再理会母亲,转而盯着高如兰,有点阴阳怪调地道:“高如兰,现在知道了就这么急着离开我去找新的男人吗?” 高如兰没说话,心下一阵恶寒。她发现自己从未看懂过跟自己结婚的这个男人。 见她半天没反应,赵江有些急了,放软了神情。 “乖,如兰,你听我说,公司已经出了内定,下一任的总监会由我来担任,只要你答应不离婚”他语带诱哄:“以后的工资全部交给你来管。” “这怎么——”刚说了半句话的陆爱莲被赵江猛一瞪,讪讪地闭上了嘴。 高如兰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赵江脸上还挂着殷勤的表情,她直接木着脸走过去,看也不看地绕了过去。赵江面部抽搐了一下,强按下怒气,转过身,看她到底要去哪里。 “高如兰,不,小兰啊,”陆爱莲也终于认识到其中利害,忙扯起嘴角:“江儿都已经答应以后把工资卡给你管了,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看见儿子的目光,她冷不丁颤了颤,又忙道:“大不了以后妈呀,再也不掺合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了。这孩子生不生的,其实也得看父母缘对不对?这有缘分吧,他迟早会来,这没缘分吧,他来了也留不住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如兰在她面前停下,陆爱莲摸了摸胳膊,下意识后退了步。 这话难道说错了吗? “我问你,”高如兰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爱莲皱的满是菊纹的脸:“到现在,你对恬甜还是连一分一毫的愧疚都没有吗?” 赵江在高如兰背后拼命打着手势,门口挂着的廉价小镜子照出来他的样子,像一场滑稽的默剧。 “啊,啊?”陆爱莲忙不迭应了两声,匆匆道:“恬甜?恬甜那也是我亲孙女,我怎么会想她不好呢?小河干出这事确实不对,可我也不好说她呀,她现在都坐牢了,你,你总该满意了吧?” 说了这话,陆爱莲心中却不甚高兴: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死都死了,难道还要人用命去偿她不成? 哪里又配呢。 高如兰长长的吐出一口郁气,闭上眼睛许久,复又缓缓睁开。 赵江心里忽然一空,有些慌张地看向和自己结婚多年的女人,他伸手想抓住对方,却只捕捉到一团空。 “你当然不会盼着她不好。”高如兰轻飘飘道。 赵江下意识想向她靠近,却又被那一身寒气冻住。 陆爱莲懵道:“你什么意思啊。” 高如兰冷觑着面前这个又蠢又毒的女人,忽然松了脸上的表情,陆爱莲一喜,还以为说动了她。 “以后”陆爱莲正酝酿说辞。 “你人老健忘,脑子也不中用。”高如兰把手里的医院报告在她面前展开,一字一句,几乎耗尽全身气力:“看来我得提醒你一件事情——” 陆爱莲避开报告,心虚瞪她:“什么?” “赵江已经废了,而赵家唯一的种现在也毁在了你的手上。” 赵江脸色苍白。 “恭喜,”高如兰笑:“你们赵家绝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档案壹 “我必须告诉你,你说的这些,无法成为证据,自然也就告不了陆爱莲。”宋姜道。 “我知道。”高如兰吸了口烟,面容是一种不正常的平静。 她们静了很久,宋姜轻声道:“离婚吧。” “离婚?”高如兰忽然笑了起来:“为什么要离婚?赵江已经废了,他离不开我,我婆婆就更是了。” 宋姜知道高如兰的心理已经不大正常了,但她无法劝说,因为她没有尝过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孩子已经去了,你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 “我的人生已经完了。”高如兰道:“从陆爱莲说出那句话开始。” 她抬眼对上宋姜,她还在笑,目光中带有一种令人惊心c锐利逼人的恨意:“从那一刻开始,直到我死,我的下半辈子,都要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我要让他们活着也生不如死。既然没有一个公道能够惩罚他们,那就我自己来吧。” 她的微笑里,仿佛存在一个地狱,她和她恨的人在里面,谁也逃不出去。 宋姜有些悲伤,物伤其类。 “好了,不说这些了,”高如兰感谢道:“宋主任,今天真是累你来听我这一筐子废话。” “这没什么,我都没能帮得上你什么忙。” “不,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够多的了。”要是能早一点遇见她,说不定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高如兰心里的遗憾转瞬即逝。 自出事后,两家人都避她如蛇蝎,最多嘴上说几句不轻不痒的话,生怕招惹麻烦上身。唯一出心出力帮了忙的,也只有这个半途认识的女法医。 宋姜道:“我真抱歉。”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是我自己选的路。”高如兰笑了笑。 后路已死,眼前是悬崖峭壁,除了奋力一跃,已没有退后余地。 分别的时候高如兰向宋姜问了好的入敛师电话,孩子已经解剖过两次,案子也基本定了性,她实在舍不得让孩子走了还接二连三遭这种罪。 女儿生前就爱漂亮,总是喜欢偷偷用她的化妆品,现在人总要满足这个小小的心愿,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宋姜答应,给她写下一串号码。 “这位是徐姓入殓师,年龄有些大了,我见过她化妆的技术,非常的高超。”宋姜神色有些迟疑:“不过她性情比较古怪,说话有些直,可能会有所冒犯,不然我还是另外给你找一个吧。” 事实上说话有些直完全是谦辞,那人口齿犀利无比,说话毫不容情,简直能把死人再气活过来。 那次去殡仪馆的解剖室的工作,她无意中见到对方能将死者妆点如生的一手好妆术,不禁起了结交之意,可最后还是对那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望而生畏。 “不用再麻烦了,技术好就行,有点脾气也很正常。”高如兰十分相信宋姜,看也没看就把纸条小心放进包里。 接着又去摸桌上的烟盒,宋姜按住她的手。 “还是少吸点吧。”她劝了一句,松开手。 高如兰顿了顿,还是把烟盒子拿了回去。 吸烟有害健康,刻在盒子上的字在光底下一亮一亮。 “没事。”她朝宋姜无所谓地笑笑:“这样也挺好的。” *** 割头案终于到达收尾阶段。 副厅长很是松了口气,毕竟这案子闹得这么大,到最后要是没好好收场,他至少也得挨个处分。 社会媒体的鼻子灵敏,很快就嗅到了新闻的味道,开始锲而不舍地上门,想要采访报道拿下头条热搜,厅里一时间显出十分的热闹来。 好在警方也确实能提供一份能拿得出手的答案。那天在国平软件公司抓到的陈乐兵确实就是鱼线割头案的始作俑者,不仅对上了从案发现场采集到的指纹,还在他家的工具箱里找出了很多崭新的鱼线。根据购买记录比对剪去的长度,结果都能合上。 陈乐兵本人并不是一个多有胆识的人,尤其是被陈飞鹰那么一吓,更是吓掉了半边魂魄,不管问什么都老老实实回答,供认不讳。 他出生在临海市的一个县城,通过高考考取了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毕业后选择扎根南京,在市里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也就是在地图软件公司里当程序员。公司早期发展时陈乐兵勤勤恳恳,领导对他的待遇不错,可随后陈乐兵日益懒散,工作出纰漏之外还对新人自居元老,招致许多不满。老板着意警醒他,就做了降职处分。 陈乐兵认为受到了不平等待遇,但又不敢对上上级,就开始寻求发泄之路。从一开始去超市里捏薯片,方便面之类的小行为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幻想对看不顺眼的人施暴,又暂时不敢动作。 直到后来某天去钓鱼的时候,手指被鱼线割伤 这倒是让众人唏嘘了一阵,也猜得到这新闻播出去之后会掀起轩然大波,陈乐兵的名字说不定能和过街老鼠并排。 “陈哥,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孙良笑道:“等案子结束之后我们队一起出去吃个饭吧,你上任之后大家伙还没庆祝过呢,刚好借个热闹。” 陈飞鹰笑笑:“可以啊。” 队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顺竿上爬:“陈队请客,请客!” “对,薅毛!”不知道谁喊了声。 “行行。”陈飞鹰的语气听着似乎不太耐烦,可神色却并无不虞,沉沉的眼中反而有些欣然:“记我的帐,不过地点还是你们自己定吧。” 末了,他又补充:“不用给我省钱。” 有了陈飞鹰的保证,一堆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勾肩搭背地商量去哪里吃一顿。 孙良倒是没走,又忽然抬了抬下巴,指他背后。 “啊,小陈啊,”副厅长笑眯眯的走过来:“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 副厅长笑呵呵道:“别紧张,就是刘老想见你一面。” 刘老不仅是老资历警察,曾经更是名震一方的神探,退役之后时不时被请来主场,因此厅里还特意留了他的办公室。 可他们之间之前并没有过交集,陈飞鹰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副厅长提议,跟着上办公室去一趟,边走,路上又随意地聊了几句闲话。 “小陈啊,你来内地这么久,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副厅长和蔼道。 “没有。”似乎觉得回答太过简略,他又道:“我还挺习惯的。” 不是客气的答案,陈飞鹰是真感觉这个地方熟,就好像他天生地长在这里似的。 可这不对,他从小就在香港长大,很小就记了事,每年的记忆都清清楚楚,如果来过内地,肯定会有印象。 “哎,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副厅长乐道:“这就叫投了眼缘,凡事都讲究个缘分嘛。说来也巧,你刚好投了刘老的眼缘,说不定是他老人家想带个弟子来,到了,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去吧。” 办公室里的沙发坐着一个老头,还是穿着一身白色太极服,虽老却面泛红光,精神矍铄,见他进来略点点头。 “坐。” 陈飞鹰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刘老倒了两杯茶,茶香四溢,应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茶水的热汽蒸腾而上,整个房间里都溢满了草木清香。 “喂兔子”他无意识喃喃出声。 “什么?”刘老忽然抬起头。 半开的茶水随着手突然的晃动溢出了几滴落在老人满是皱襞皴裂的皮肤上,刘老却浑然不觉。 陈飞鹰从瞬间的恍惚中恢复过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喝口茶吧,”刘老把杯子递给他:“做这行经常用脑过度,要学会适当调剂自己,松弛有度,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接过杯子闷闷地喝了口茶,到底是不太习惯这么温情的寒暄,陈飞鹰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刘老笑:“年轻人,耐得烦,别性急嘛。” 陈飞鹰抿了抿唇,没吭声,在沙发上坐的有些拘谨,心里没来由地升起局促之感。 他的直感一向敏锐,而这种直觉也曾多次帮他在生死火线上捡回一条命来。他能感觉出眼前和蔼的老人对他充满善意,甚至是慈祥,带着悲悯之意的。这种善意让他惊讶,感激,却又茫然不解。 “我听小张说你是从香港那边调过来的,可是这几年,官方很少有过变动,你是自己打了报告过来的?”刘老开口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档案壹 “是的,因为一些个人原因。”陈飞鹰道。 刘老锐利的眼神直直逼视过来,里面是直白的审视,陈飞鹰神色未变,迎上他的视线,眼里没有分毫动摇。 过了一会儿,刘老忽然笑起来,松了气势,坐下去道:“谁没有点儿秘密,哎,你小子不错。” “前辈谬赞了。”他跟着笑道。 “哈哈,不用跟我道这么文绉绉的礼嘛,”刘老感叹:“哎,你这国语说的可以啊,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陈飞鹰道:“我祖籍是南京,后来战乱迁去的香港,祖训要我们从小都学国文,讲国语,说虽然在香港安定,亦不能忘本。” “好,好一个不忘本。”刘老连连点头,颇为感慨:“家风清正,后人才出的正。” 他握着手里的茶,声音也带了些许潮气:“你,你觉得南京的生活,比之香港,怎么样?” “香港很好,南京也很好,”他定定地看着刘老,认真道:“您认识家父?还是和家中哪位长者有故” 刘老笑着摇头:“哎,哎,都不是,我就是看到你这后起之秀啊,想起自己当年刚工作时候的样子。所以就把你找过来,没耽误你事儿吧?” “当然没有。” “那就好,”刘老问:“成家了吗?”老一辈总是喜欢关心这种事情。 “还没有。”陈飞鹰眼神暗了暗,刘老笑笑便转了话题,简单地过问他平时的生活,习不习惯,开不开心诸如此类。 尽管他们本来就是前辈和晚辈的关系,但陈飞鹰却觉得,刘老对他的关照更像是家里的长辈对孩子那样。 其中又掺杂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很奇怪,像是愧疚。 不经意地,陈飞鹰在话里提了几句家里人。 刘老好似全然不识,笑眯眯的听着他说,样子丝毫不似作伪。 刘老待他,就如待一个合眼缘的后辈。 “行啦,今天也耽误你不少时间了,接下来该有个庆功宴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收拾收拾赶快去吧。把这袋茶叶拿上。”刘老开口道,却又拿了袋茶叶子塞给他,不容推却地连人带茶叶赶了出去。 陈飞鹰有些哭笑不得地被赶出门,最后只好拎着意外得来的茶叶走了。 门一关,刘老笑着摇了摇头,像释怀又似感伤。 “三岁看老这话真是没错,还真是没变,精的很,”他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竖起耳朵,兔子一样机灵。” 机灵点好啊,能保住命。 他的目光落在书柜里一张集体照上,尽管照片被保存得很好,上面人的笑容还是泛起了黄色,那些激烈的拳脚c迸发的危险的火星子c生死时刻的刀光剑影就像一场复古远去的梦境,一去不复返了。 刘老一个人在屋子中间默默站立了阵子,转身走向书柜。 “殷正,”他打开书柜门,摸出老花镜戴上,对着照片数落:“性格急躁的要命,我怎么跟你说的,要谨慎,否则那枪也不至于” “还有你,苏丽丽” 一个一个的批评下来,眼眶逐渐有些潮湿。 刘老细细地摩挲过照片上每一个学生的笑影,最后,停在照片中,被大家伙簇拥着的一个年轻人身上。 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青年,俊眼修眉,书卷味浓郁,照片上笑得很开,一看就知道是个领军式的人物。 “亏你当初自诩是我的得意门生,”刘老轻笑道:“看到了吧,长得比你好看,还比你机灵。” 阳光洒进房间,风吹的窗台卷柏叶子微微点了点头。 *** 吃饭的地点定在附近一家专做海鲜的酒店,离公安厅不远,方便过去。工作结束的时间不一致,人就各自结伴前去。陈飞鹰到的时候,一行人差不多都齐了。 虽然大家嘴上开玩笑说要“榨干队长”,最后在美食点评网上选了一家综合口碑第一的店,也不算贵。 三两杯薄酒,气氛入了佳境。 孙良举杯道:“今天聚餐主要为三件事,第一个是割头案告破,大家辛苦。二个是陈哥任队长,一直没时间吃个饭,第三个。” 他顿了顿,像是故弄悬疑。瞿英的心都被他吊了起来,才听见孙良不紧不慢地说:“还是让队长说吧,怎么着我也不能越俎代庖不是。” 看不出来副队还是个挖开黑的,瞿英偷偷瞪了他几眼。 陈飞鹰说话一向没那么多弯弯绕,直接道:“瞿英,小孙,考核通过。” 两人愣了一下子,然后双双傻笑起来。 大家一边为他们高兴,一边起哄“走一个”“说几句”。 小孙站起来:“以后我一定好好工作,为人民服务。”众人鼓掌,然后不满意地评价太官方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女警察,将有限的一生投入和黑暗势力作斗争当中去,争取百年之后千人相送!”瞿英中二道,倒是激起一行人心里的热血。 他们这行并不讳言死,也没有太在意虚名,但是老百姓的长街相送却是对他们一生的肯定,是荣耀。 因此个个斟了酒杯:“好!”“好!女中豪杰!”“干了这杯!” 陈飞鹰看着喝得闹哄哄的同伴,淡漠的眼里浮起了一丝笑意:“小心宿醉,别喝太多了,不要影响明天的工作。” 酒店上的菜确实不负口碑,一号人吃的热火朝天,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句不正经的劝酒声。 “干了这杯恒河水”小伙子们笑嘻嘻地你推我攘。 年轻姑娘们坐在一堆,三四个围在一起说悄悄话,大多是讨论哪个同事长得帅,脾气怎么样,有没有女朋友云云,最后就聚焦在了队长身上。一会这个说有女朋友,一会儿那个说没有。 尽管队长称得上是“肥水”,无论长相身材都优质,但见过他制服罪犯的样子后总归有点心理阴影,只能嘴上过过干瘾。 “陈队好像不是内地人,”刘警官道:“之前无意中听见他给家里打电话,说的一口粤语。” 瞿英恍然道:“原来不是警官,是阿sir啊,长得好靓耶。”再看向陈飞鹰的时候就带了点tvb的味道。 想想还有点儿香港警匪片的意思,起哄的几个去向陈飞鹰求证也没否认,就趁热打铁地追问其它事。跟众人之前在脑海里臆测的高冷之花不同,陈飞鹰虽然不太开口,却有问有答。 也不知道是谁聊到家室,转头去起哄陈飞鹰,一群人都好奇答案。 陈飞鹰狭长的眉眼微微下垂,眼眸里暗光浮动,好看的有些病态。 就算没学过微表情,懂眼色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不是开心的意思。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沉默片刻,他扯起嘴角,笑了笑,说:“有点闷,我出去透个气。” *** 喝多了酒的人不管有没有醉,第二天起来多少会有点头痛。 瞿英晕沉沉地摸过手机,习惯性地刷微博。 “卧槽,苏玉宝找到了。”她一下子驱散了睡意,瞬间清醒,一个打挺从床上跳下来,打开群艾特队里所有人。 显然她不是起得最早的,很快就有人回复: “要不要猜猜苏玉宝是怎么被发现的?”fr一刘大美人。 微博就出了这么条信息,也不具体,第一手消息自然掌握在厅里同僚手里。 “猜不出。”瞿英老老实实写。 “猜不出就来上班。”孙良的语音。 她眉毛一竖,刚想发点什么,陈飞鹰的信息又跳了出来。 “猜得出也得上。” 有了上回的经验,瞿英这次长了个教训,飞快地洗漱穿衣,赶上自家的顺风车到了上班点。 果不其然,门口已经围了一群媒体,等着收热点。 苏玉宝耷拉着眉眼,老实地坐在椅子上,旁边的苏母哭声震天高,光是一个人站着就哭出了十八种腔调,他却无动于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档案壹 陈飞鹰叫人把哭天抢地的苏母隔开。 一码归一码,孩子找到了是好事,但苏玉宝又不是正规渠道回来的,他是被人送到公安厅里来的。 原来苏玉宝失踪的这些天根本就不是因为上了什么黑车遇害,而是不想读书,所以偷偷卷了母亲收好的钱逃学出走,找了家网吧玩游戏,各种买皮肤,买装备,壕气地把新出系列买了下来,等到钱花的差不多他才想起害怕,又看到关于自己的新闻,就决定干脆将错就错,在外头呆着得了。 第一次去便利店买方便面的时候顺了一根火腿肠没被谁发现,后来他的胆子就渐渐大了,开始挑新鲜的,贵的,好的拿,超市货品数目差距越来越大,这才发现不对劲。 “这孩子也实在太熊了点。”孙良叹道:“打一顿不知道有没有用。” “不要打孩子,要教育。”陈飞鹰道。 知道这个偷东西的就是最近网上说的苏玉宝,店主有些吃惊,随后看见苏母的样子,叹了口气表示不追究了。 他偷盗的数目并不大,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上百元,尽管店主不计较,但口头批评教育还是免不了的。更别提到现在还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陈飞鹰直接把人提溜进小房间,在里面呆了十来分钟,也不知道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苏玉宝不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老老实实地跟妈妈道了歉,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任性离家出走。 孙良道:“神了啊陈哥,怎么说服的?当代张仪啊!” “没什么。”陈飞鹰淡淡地道:“我只是告诉他,他dnf和绝地求生里的装备皮肤会被出售抵债。” “如果他表现的好,游戏里的铭文和卡片还有商量余地。” 其余两个游戏收集难度虽然要低于dnf和绝地求生,但好赖也是花了精力收到的。 为了这一点可能,苏玉宝再懒也得装勤快。 “够狠。”众人服气。 孙良想,这可比打孩子狠多了。 只是商量,又没说一定。成年人的文字游戏,哄一个满脑子吃喝玩乐的少年绰绰有余。 “陈队,有人找。”刘警官喊了声。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陈飞鹰认得她们两个,年龄大的那个叫陆爱莲,是婆婆,也是女童死亡案凶手赵河的母亲。年轻女人就是高如兰。 “什么事?”他扫过两个女人的面孔。陆爱莲的眼神飘忽并时不时眨眼,双手交叉紧握摩擦,这是典型的人心虚,害怕,畏惧某事时的反应。 高如兰却恰好相反,她面无表情,昂着首,没有任何多余的微动作。 两人停在陈飞鹰面前。 “我”陆爱莲咽了咽口水,支吾着不肯说。 旁边的高如兰笑了声,偏过头斜睨了她一眼。 陆爱莲忽然坚定起来。 “我来自首。”她道。 *** “高如兰嫁到我们家快十年了,却只生了个不值钱的女娃娃,我们赵家一脉单传,不能毁在她手上。我想要她再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再怎么说,赵恬甜也是我的孙女,我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想她死,再怎么说都是老赵家的根” 陆爱莲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是叙述到后来语气竟渐趋理所当然,以至于让人听了,恍然生出“本应如此”的错觉。 “是你唆使赵河作的案?”陈飞鹰抬眼,语气冰冷:“把犯罪过程交代清楚。” 陆爱莲抖了一下,有些不忿。 她进来时看到墙上挂着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自得:她是个有觉悟性的人呢。 哪怕棋错一着,但她选择了坦白,对方怎么能直说这叫“犯罪”? “是不是?”陈飞鹰曲起指节叩响她面前的桌子,语气更重。 这一下终于把陆爱莲吓回了神:“是。我就是跟小河她提了一下,我” 要怪都怪高如兰。 是高如兰一直不肯生二胎,赵家的女儿虽然也姓赵,但终归是要外嫁出去的,嫁出去了就只剩个赵的名头,骨子里却改流夫家的血了,只生一个女儿岂不是想让赵家绝后? 可赵江不愿意和高如兰离婚,他宁愿委屈自己在外面偷偷摸摸,也不肯真的在家里摊牌。可那个女人到底是没福分的,怀了孩子终究没能生下来。 陆爱莲去天桥底下找了个算命瞎子算了个命。 张瞎子算的很准,算出她丈夫早亡,一子一女,儿女都是富贵相,一生美食华服不缺,就缺个孙子。 陆爱莲立马着急了,忙问破解之法。 张瞎子又掐指一算,算出陆爱莲有个孙女,正是这孙女儿阻了孙子的命。 陆爱莲对张瞎子又敬又信,只是等再想问这张瞎子一个详细的时候,对方却又偏说天机不可泄露,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她回去细细的把张瞎子的话翻来覆去的琢磨了遍,很快就琢磨出了点儿意思来。 这孙子不来,是因为孙女儿挡了道。 要是孙女出了什么事把道给让了 孙子不就来了吗? *** “陆爱莲说自己只想让恬甜出个意外,没打算让她死。赵江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高如兰面无表情道。 意外成了招待员的瞿英,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有些尴尬地站着,又担心对方,不好离开。 “喝杯茶吧。”宋姜的出现适时缓解了她的尴尬。 瞿英看向宋姜,她的眼睛很漂亮,目光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澜,却能奇异地将人安抚。 宋姜本来无心凑这个热闹,法医的工作一向繁多,只是这几天刚好错开时间,多了几份空闲出来,就想起了赵恬甜的案子。 她猜得到事情的大概原委:陆爱莲利用买菜的借口,让高秀去还没有安好监控的国贸大商场。再让赵河在幼儿园提前问一下含有酒精成分的巧克力,制造出犯罪空档,然后赵河就有机会乘虚而入。 只需要将车里的冷气加快撤掉,把车子移到太阳底下,如果不出意外,这样甚至不用留下任何犯罪的痕迹。 没有任何技巧的犯罪,却成功地钻了一个又一个空子。 高如兰平静地转过头,那边正是审讯室的方向。 “你说,她们能判死刑吗?” 瞿英紧张了一下子,又卡了壳。 “不能。”宋姜否认的直接:“她们拥有请律师的权利,最多延长坐牢时限,却不能指望她们以命偿命。” “这样啊。”高如兰答应了声,语气淡淡:“没关系,她们会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瞿英打了个寒战。 宋姜道:“你知道,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吗?” 高如兰避开她的注视,笑了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就是和赵江过一辈子罢了。和谁过不都一样么?” 以永不离婚和对赵江的病守口如瓶作为代价,换陆爱莲去投案自首——她在女儿的龛笼前发下的毒誓。若有违誓,赵恬甜来世不得好死。 她应下了。 不过交易而已,高如兰很清楚,就算不离婚,自己和赵江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当孩子这根维系脆弱关系的纽带断掉后,一个同屋异梦,各自暗怀鬼胎的家庭就只剩下满目疮痍,一地鸡毛。但那会成为她下半生的战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死不休。 宋姜只好道:“那你多保重。” “我会的。”高如兰淡漠地笑:“祝贺我吧,我现在已经是总监了。” 可她眼里分明看不出喜悦。宋姜无言以对,还是说了声恭喜。 “别太难过,人要向前看。”高如兰戴上墨镜:“走了小宋,希望有空我还可以来找你。”得到了肯定答复,她踩着高跟鞋昂首离开。 “高小姐好勇敢啊。”瞿英盯着她的背影慢慢回神,开口道:“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就是觉得,她好有勇气。” “那不是勇气。” “不是勇气?” “是孤注一掷。” 宋姜轻声道:“当一个女人有舍弃一切的决心时,那也一定是她人生中最灰暗,最绝望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档案贰 城南殡仪馆早年间属于事业单位,到后来就改成了私人民营。外设简朴,虽然看的出最近装修过的痕迹,不过风格还是老式的。左右对称的灰白建筑,中间大厅门楣挂着块牌子,上书“壇祭”。 也不是没想换个风格,只是每次有人想要拆去重建的时候总会出现怪事,做这行的有些迷信风水,到最后就只能维持原状。 “到了,您下车吧。要是不放心啊,就亲自看着。”大孟拉开车门。他是殡仪馆的主任,人手不够的时候也兼职司机,光头锃亮,映的日光眼晕。 高如兰下车,看见殡仪馆三个字,尖细的高跟鞋在沙子路上擦出一道小小划痕。 早晨的太阳有些冷,血管里流动的血也有些冷。 “小心点。”大孟指挥着人轻抬轻放,看见哪个毛手毛脚的,就是噼里啪啦一顿训。 服务态度不可谓不周到,这几年行行业业都讲改革,就连他们这行的行业竞争压力也比从前要大了。 好赖还有个镇馆的祖宗。 “高小姐里边儿请,”大孟好声气道:“徐老师的时间已经给安排出来了,她一天只接两单,这白天还有一单在前头,您得稍微等等,这追悼会是今晚就安排上呢?还是明晚?” “今明天吧。” “行嘞。” 高如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手指甲掐进掌心,不让自己看见那具小小的棺材。 “不管是香烛,花圈,通通都给我按最高的规格来,你们有什么最好的尽管用,不用考虑价格。” “行,到时候高小姐亲自去过过目,我们这儿是不用次品的。”大孟走到门前,拉开玻璃拉门:“您一个人?” “今天就我一个,我在这守着。”高如兰道。 大孟见状也不再多问,把明细和馆内的设施位置大致的跟高如兰说了一遍,最后嘱咐道:“高小姐就待在这儿吧,要是饿了,这左边就有个小食堂。有什么事儿就上大厅窗口问问。别的都好说,只是入了傍晚,您可别在馆内四处乱走。” 他笑了笑就走了,隐去旁的话不提。 殡仪馆成日里进进出出的不止活人,乱冲乱撞,遇着什么就不好了。 高如兰坐到招待室的椅子上,用手拢了拢外套,馆内没光照,大概还没到中午,温度低得有些冷,还有股不知从哪吹来的凉飕飕的风,直往脖子上鼓。 有几个工作人员站在外面亭子里说着话,暖光照着,也不算太冷清。大门处又进来了一行人,还没进来,大老远就能听见他们哭哭啼啼的声音。亭子里那几个人也没多稀奇似的,看了看便转开眼,因这景况在殡仪馆内并不少见,是日常。 这哭声持续了好一阵,声音又细又尖,着实有些扰人。大孟亲自迎了出去,领头的男人脸宽眼细,戴着副镜框的眼镜:“人呢,我之前说要那个叫徐黎灵的入殓师,到底给我安排好了没有?” “王先生,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就可以开始”大孟领着乌泱泱一群人进了门。高如兰站起来跟去看了一眼。 在走廊尽头,有一扇黑色的木门。 大孟走到门边,抬手轻轻叩了三下,过了半晌都没动静,那姓王的男人有些不满,刚动门忽然就开了。 一股冷风直直地从门内涌了出来,和着腐败沉朽的气味,王眼镜一哆嗦,害怕的大声叫了句。 “闭嘴。” 一个不耐的声音响起,听到耳朵里,像冷到极点的寒冰。 高如兰有些好奇的朝那望了眼,门缓缓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通身着黑的女孩,乍一看挺骇人,不高,额前覆着蓬蓬松的刘海,脸上戴了口罩,整个把脸遮住了。房里虽然有光,却像一点也照不到身上。 真小,高如兰第一反应,这位徐先生和宋姜说的年龄似乎有些不一样。 大孟连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道:“徐老师,您今天不是接俩单吗,这王总现在已经把人给运到了。” “现在不接。”徐黎灵走出来,揿下开关按钮,身后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等我吃完早饭再说吧。” 她这个态度,王眼镜一行不满。 王眼镜的女人,一个胖的有他两层厚的婆娘,咂着嘴刚要说话就对上徐黎灵的眼睛。 大孟忙道好:“是该吃早餐了,估计现在鸭油酥烧饼正好出锅呢。” “嗯。”徐黎灵瞥了他一眼,反手把门关上。 她也没看等在外面的一行人,径直就从他们中间往外穿去,死心眼,走路也走的笔直的线条,每一步距离几乎丈量过,眼瞧着就要往人身上撞,围拦的众人纷纷自觉不自觉地让了道,目送她走过去。 看着对方朝自己走来,王眼镜之前的气势凌人也不知道去哪了,脾气竟然也没发作,老老实实地给让开了条道,胳膊肘撞着身旁的老婆,女人杵得跟块木头似的。 “想什么呢?往旁边让让?”他小声道。 胖女人仿佛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才看了王眼镜一眼,整个人松了口气。 一摸心口,怦怦跳的直慌。也没顾得上丈夫的责骂,擦了擦额上的汗,嘴里不住嘟囔:“邪了门了” 对上那一眼,全身跟掉进了冰窖一样动弹不得。 发现自己刚好等在徐黎灵必经的道上,高如兰连忙往屋里缩了身体,看着对方从眼前经过。也不知怎么的,身上突然一阵发冷,她回头看了看,太阳的光已经照进了屋子里,灰尘颗粒在光线里跃动。 “应该是没吃早餐,血糖低吧?”她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跟在徐黎灵身后,朝食堂走了过去。 食堂装修的很新潮,窗口设计跟普通的员工和大学食堂一般无二。高如兰食欲不大,想着填饱肚子,还是掏钱买了个豆沙包子和一碗稀粥。 塑料座椅不多,她挑了个空位刚坐下,发现对面的人赫然就是刚才那位入殓师。 徐黎灵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她取下了脸上的口罩,用筷子夹着酥油饼一口一口地啃,时不时端起杯子喝一口绿豆粥,细嚼慢咽的。 和外传的流言相反,她不老,反而很年轻,但还是没人知道她年龄多大。她的五官长相说不上十分漂亮,脸的轮廓,眉毛,菱形唇,都生得小小的,唇色殷红,脸白的有些诡异,眼光疏淡,赶人。 把早饭吃完,徐黎灵漱了漱口,又把口罩给戴上了。 大孟很早就吃完了饭,在一边候着,看着时机不错,扯着身边的小伙子走过去。 “徐老师,就是之前我跟您说过的那个不争气的侄子,叫孟涛,初中就辍了学,去学那个什么美容化妆,学又不好好学,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就想着能不能送到您这儿,帮忙磨砺两天,也能帮您分点力什么的。” 孟涛剃着个寸头,小伙子长得利落精神,眉眼间很有点桀骜不驯的意思,被伯伯拉过来本来还有些不情不愿,可现在脸却有些红,憋着嗓子喊了声“徐老师”。 他被大孟提点过,眼前这个入殓师的奶奶是殡仪馆老板的救命恩人,祖孙两个在殡仪馆里地位超然。而奶奶在前些年已经死了,当孙女的继承了给尸体入殓的全部手艺,是支柱,因此她脾气再古怪,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她这么小只,孟涛觉得,脾气古怪一点很正常。 大孟这话说的客气,平时做人也做得周到,徐黎灵也愿意给他三分面子:“收不收这个徒弟倒是无所谓,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吃这行饭。” 做入殓师这行的,日常就是和尸体打交道,尸体是客人,也是作品,就是关上门来打一天交道也是常有的事,于是内行道道的规矩也挺多:胆小的不行,体虚的不行,体弱的不行,八字生辰太硬的也不行,怕冲撞到“客人”。 大孟跟徐黎灵打了多年交道,自然清楚她是个什么脾气,也晓得这话是在提点他了,不由得苦笑:“我这小子高不成低不就的,以后总得有个谋生的出路,不管行不行,总得试一试。”入殓师这个工作虽然听上去不正经,可一旦出了师,手艺好,多的是人请高工资来聘。 徐黎灵技术好,要能跟在她手底下学,脾气坏点就坏点吧,能人谁能没点脾气呢? 孟涛有些不服气:“不就是和死人待在一起吗,有什么好怕的!”在女人面前提胆小,这不是损他面子吗? “慎言!”大孟脸色一变,脸沉下来让他闭嘴:“你的规矩哪去了?之前家里人就是这么教你的?” 殡仪馆虽然做的死人生意,却最忌讳言“死人”二字,称呼时都用生前姓氏尊称,也可以称作贵客。 “你这侄子不错。”徐黎灵将孟涛打量了一番,笑道:“刚来就犯了四出,本事。待长点,说不定还能遇见什么造化呢。” 孟涛以为她在夸自己,傻呵呵地笑了:“过奖,过奖。” 大孟直冒冷汗,立马压着孟涛道歉。 所谓四出,其实就是代代从事这行的工作者总结出的工作经验,即:夜半高歌放声侃谈者出;尸前燃烛作戏者出;逞口舌之利不悔改者出;八字冲克死人关者出。 这孟涛出言猖狂,是犯了四出之过。 “还是肯跟您学学。”大孟把孟涛的脑袋往下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档案贰 孟涛的脸有点红。 徐黎灵道:“好啊,要学就来吧。” “什么时候开始?”大孟问,又忙补充道:“当然是您说了算,这孩子手笨,就给您当个打杂的,学费您只管说数。” 当入殓师的,工作虽然不太好拿到台面上说,但工资却堪比都市金领,不管学费多高,一旦学成了,回本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徐黎灵道:“就待会儿吧。” “这么快”大孟虽然觉得有点奇怪。 “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愿意!”他忙瞪了孟涛一眼,孟涛机灵了,连忙弯下腰要喊师父。 “急什么。”她出声打断,伸出两根手指勾住孟涛低下去的额头,扶将起来,孟涛任她作为,呆呆地抬起头,盯着那双琉璃似的眼睛,听到徐黎灵说:“能不能入这个门还不知道,这句师父,先自个儿留着吧。” 她把手笼回宽大的袍袖里转身走了。 孟涛盯着她离开的背影,下意识伸手摸上额头,心扑通扑通跳。 大孟气的用眼刀狠狠的把侄子上下剐了个遍:这小子,平时看着也机灵,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犯傻了呢? “还不快跟上去!”他踹了孟涛一脚。 王眼镜一行坐在候客室内,候客室里只有高如兰一个,王眼镜主动出声招呼,高如兰并没有什么心思聊天,只是简单地应付两声,王眼镜反而更热乎了,身旁的胖女人敢怒不敢言。高如兰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就听见有人说:“王树文的家属是谁?” 王眼镜就叫王树文,见有人喊,这才意犹未尽的停止了搭讪,还向高如兰道歉。高如兰撇过身子,视而不见。 “白事还勾引别人的男人。”那胖女人小声嘟囔,口气十分鄙夷:“不要脸。” “你!”高如兰一口气憋住。什么人这是! “要吵出去吵。”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胖女人无意识的打了个寒战,门口站着之前那个见过的入殓师,感觉到那没什么温度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掠过,她默默缩了缩肥胖的身体。 “对不起。”高如兰道。 刚吃了早饭,徐黎灵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态度称不上好,但总算也不坏:“谁是王家能主事的?” “我,我,”王眼镜连忙站出来:“王树文是我爸,你有什么事儿吗?” 徐黎灵说:“要上妆了,你跟我来。” 入殓师帮忙上妆的就是“贵客”。 王眼镜跟上她。 徐黎灵走在前面,王眼镜并不敢像之前和高如兰搭话那样主动去讨她的嫌,亦步亦趋走在她身后,盯着她黑色的长衣下摆,好像有风,吹起那片衣角,像黑色蝴蝶。 殡仪馆的走廊大概两米来宽,不算宽阔,一两个人走也绰绰有余。王眼镜走在徐黎灵身后,拐了一个又一个弯,穿过一道又一道走廊,他觉得这路好像走不尽了,想赶上前面的人,却总是差那么一两步。穿透玻璃变成冷色调的阳光和不锈钢的窗户交错纵横,组合出一片静谧的空间,像囚牢,没有出口的狱。王眼镜张皇地往窗外看,在上个窗口看到的一棵桑树依然在他的左手边,他开始害怕,撒开腿跑了起来,整个走廊都跑了起来,风声呼呼的擦过耳际,周围的景物迅速的拆分,组合,颠倒,光怪陆离。 走在前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不见了,王眼镜跑得全身汗岑岑的,却不敢停下来,喘着粗气往旁边窗子看了一眼,骇然地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原地打转! 只要稍稍停下,他就跟着地板飞速的向后移去,光芒早已被墨色吞噬,背后的黑魆魆像一张流着涎水的血盆大口,只等猎物力竭了,疲惫了,静待着将人吞噬入腹。 “鬼打墙,是鬼啊!”他连话都说不顺了,终于想起这是殡仪馆,眼见刚才的入殓师还走在自己前头,哪怕他什么也没看到,也拼了命地往前冲。 拐角处终于近了,他眼中露出狂喜之色,脚下狂奔不止,可距离希望的距离一点点缩小,手终于够到拐角处的墙壁。 有什么凉凉的,枯瘦的,一节一节的东西慢慢覆在了他掰住拐角墙壁的手指上,王眼镜来不及想那是什么,脚下奔跑的走廊速度似乎已经缓了下来。他纵身越过拐角,身体因为惯性猛的往前一撞,耳边听到稀里哗啦的响声。 脚下一个打滑,王眼镜整个人侧身朝地摔了过去,他嘴里连声哎哟,感觉一身骨头都要摔散了。 他把手伸出来想摸摸鼻子,他觉得自己的鼻子一定摔的骨折了,因为那里冰冰凉凉的,他都能感觉到那里有骨头。王眼镜睁开眼,对上一双空洞洞的骷髅眼,人架子泛着冻人的冷色,七零八碎的落在地上。 骷髅头的眼洞里有条长长的白蛆,肥腻的身体朝他探过来。 “啊!”他撕破嗓子大叫:“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地上碎散的骨头慢慢拼在一起,有了点人的样子,“吱嘎”“吱嘎”的声音,像瘆人的惨笑,朝王眼镜汇拢过去。 “不要,不要过来,求求你们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王眼镜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四周很安静,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重重地像是鼓捶。 原来是梦,他想,又松了口气,终于安全了。 王眼镜神魂未定,肌肉酸软的无力,趴在桌上,借着黑暗中朦朦胧胧的光看见眼前坐着一个女人,一个套在黑色衣服里的女人,就如同曾经听过的白雪公主故事里描述的,皮肤白的像白雪,唇红得像沾满了鲜血。 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灯光亮起来,白炽灯给人带来安全感,王眼镜眼珠子转了转,脸边挨着一张熟悉的人脸,他在无数日日夜夜见过的,长满老人斑的脸。 “啊啊啊!”王眼镜惊叫地摔下椅子,抖如筛糠。 “有什么好叫的?” 徐黎灵道:“王树文不是你爸吗,怕你爸做什么。” 王眼镜下意识想开口反驳:他当然不怕他爸,可前提那要是活着的!而不是现在躺在床上这个。 可他不敢说。 徐黎灵坐在椅子上并不说话,有些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审视着他。 她不说话的时候尚还显得亲近,冷起脸时就迫人起来。王眼镜咽了口唾沫,坐在地上心惶惶的到处乱看,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地——周围竟然到处都是尸体! 这屋子里确实到处都是“人”。 一具具尸体安放在床位上,王眼镜坐在地上,看不见具体,也不敢看个清楚明白,瑟瑟缩缩的朝这屋子里唯一的活人爬过去。 他想起刚才跟着入殓师进了房间,可不知道后来怎么的,忽然一阵困意,大概是这两天熬的比较晚,眯着眯着就眯过去了。 真是命里该遇着衰,居然做了这么可怕的梦,王眼镜摘了眼镜,眼前模糊一片,他顺手摸了块布去擦眼镜,擦完感觉手感不太对,才发现自己居然扯了亲爹的衣摆当眼睛布使。 “爸,我错了,我不小心的,您千万别怪我,我可是您儿子,包准把这一次丧事给您办的风风光光,给您摔盆”嘴里碎碎的念了一大堆,自觉十分诚心了,王眼镜才安心。 “你还真是孝顺。”徐黎灵单手撑着下巴,忽然说了这么句。 王眼镜立刻道:“我哪里算得上孝顺,我一直后悔没能抽出时间多陪陪我爸,就连我这个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所以一定要给他一份哀荣,寄托我这个做儿子的对他的思念”他说着说着又红了眼,想拿什么东西去擦,想到什么手又一僵。 “王树文是怎么过的?”徐黎灵饶有兴趣地听他表达哀思,猝不及防地把话题转了开。 过就是“死”,当然要避讳这个字眼。 “他老人家——” 王眼镜的喉咙里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神情略有些闪避:“哎,我爸腿脚不好,走路没注意,就给撞上柜子了” 徐黎灵从椅子上下来,慢腾腾挪到了王树文的尸体跟前,伸手把他的头别到自己这边。 王树文的额头上果然有一个大大的鼓包,已经泛了青黑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档案贰 徐黎灵收回手。 王眼镜打了个喷嚏,不自在地摸了摸胳膊,他觉得这里怪怪的,心里有几分害怕,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最后只能归咎于自己想的太多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年纪轻轻的,似乎还未成年,不禁有些质疑起对方的实力:入敛师难道不是年龄越大越有经验吗?想到网上那些口吻一致的评论,王眼镜又觉得莫非那是水军?故意刷的好评? “我做这行已经好几个年头了。”似乎知道王眼镜心里所想,徐黎灵开口,说了句像解释的话。 她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妆盘,却并没有开始给王树文上妆,而是放在手里把玩了会儿,然后又摇摇头放下了化妆工具。那些化妆品和化妆工具看上去奇奇怪怪,不像普通女人梳妆台上放置的常备品,而像画家用的画具,有油彩,粉刷,人脸不是人脸,成了入殓师作画的画布。 “请问徐老师,”王眼镜终于有些不耐烦了,略带埋怨的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王树文:“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耽误太多时间也不好吧?” 他现在是真怀疑对方手里有没有真技术了,尽管殡仪馆方面各种吹嘘这个入殓师有多难预约,脾气有多怪,可谁知道那是不是他们特意搞出来骗消费者的噱头呢?毕竟这个生意不比其他,一个人只能做一次,骗到了就骗到了。 徐黎灵道:“你不是很孝顺你父亲吗?他上完妆即将入土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是你们最后的相处机会,不好好再多看他几眼吗?” 声音温和,自然,还有些许疑惑不解,似乎奇怪为什么他这么心急。 王眼镜一愣,哑了口,只好讪讪地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个女人的话,却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王树文的床前,做了个深呼吸,俯下头去看,他的父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跟平时睡着躺在床上的样子没有什么二样,似乎这次也只是睡着了,只是睡的时间长。即便躺在床上,王树文也没有占据多少面积,他皮肤上长满了老年斑,很瘦,尤其是手,干枯的就像村里烧火拾柴时被忽略的那些碎段,似乎踩过去还能发出吱呀的声音。 梦境中骨骼吱嘎吱嘎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响着,王眼镜皮肤上立刻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他觉得好像有人在看他,他回过头去,一排排床整齐的排列着,每张床上都拱起一个鼓包,被白布覆盖着,看不清下面的东西。 也不知道这封闭的室内哪来的窗口,从哪里吹过来的冷风,一只只无形的手要去掀开白布。 “你父亲太瘦。”徐黎灵道:“瘦子不好化妆,能着笔的皮实在太少了。还是你比较好。”她的目光一寸寸丈量过王眼镜的身体,夸赞道:“你和你老婆都好。” 王眼镜想生气,可也许是太冷了,这气生不起来,于是反而心虚。他看见高墙上的排气口了,风是从那儿灌进来的,吹得盖尸布呼呼作响。盖在白布底下的身体有长有短,有宽有窄,却没有哪一具让躺在他面前的这具身体一样,瘦的几乎脱了形。 他和他老婆的身材绝对说不上好,他老婆更是出了名的胖,肚子永远都像九月怀相随时都要生产。他没有那么夸张,可是富态丰腴的身体,还有腆着啤酒肚,无一不在彰显着家里的好伙食。 为什么呢? 他捏了捏腰间的肥肉,恨不得立刻扯下来塞几块到自己父亲身上去,好缓和此刻的窘境。 王眼镜觉得自己像浑身赤*裸着的,整个暴露在这个室内。 徐黎灵道:“大家都很好奇,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王眼镜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这个年轻的女人眼睛不是在看他,而是直勾勾地越过了他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的区域里。 大家王眼镜觉得背后毛骨悚然,却又不敢回过头,就在这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就在那一块块的白布底下,有人在看着他! 压抑的尖叫死死遏制在喉咙口,王眼镜叫不出声来,有什么东西攀爬上他的身体,扼住他的颈,压住他的胸口,不让他开口说话。 “不知道就算了。”徐黎灵道,笑了笑。 王眼镜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松开了,压在胸口那块大石终于被移开似的,他迫不及待的大口呼吸,哪怕室内的空气弥漫着腐味儿。 “说说你父亲的生平吧。”徐黎灵再次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死寂,王眼镜看见这个诡异的女人终于拿起了笔,沾了些稠稠的,黄白色的半凝体,不知道那是什么:“你说了,我才知道该怎么化。” “你是入殓师”王眼镜弱弱地说道,他想离开这里,可是唯一通向出口的路两旁是一排又一排的床,想走就必须从那里通过,接受它们的夹道欢迎。 “这就是入殓师的工作。”徐黎灵执起笔刷把奇怪的液体滴落在王树文的脸上,细细的刷过去,不漏过脸上每一条皱纹,冷冷清清的声音在室内荡起回音,听着有些不太真切。 王眼镜给自己的手呵着气,哆嗦道:“啊?” 她细致地在王树文的脸上涂上了油一样的物质,缓缓的语速像沙漏里流动的沙粒:“了解每一个客人的生平,就像了解他们的脸型,五官,气质一样。这样我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颜色,该用什么样的笔触,去给他们上最后的妆。” 那油就像一层膜,涂在王树文枯干的脸上后竟然让皮肤看上去平滑了不少,顿时就年轻了几岁,无色无味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我爸”也许是看到王树文脸上被抚平的皱纹,王眼镜盯着他的脸,透过这张脸,慢慢想起往昔:“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了,他说去南方沿海城市打工,很多年都没回来过。” “后来呢。” 后来。王眼镜道:“后来我始终都没有见过他,一直是我妈抚养我,我妈把我带大,送我去上学,他也会寄点钱回来,一次比一次少,后来跟着他一起去打工的一个老乡回来了,说他在广东和一个发廊女混在一起,钱全部给了那个女人。” 徐黎灵放下了笔刷,顺手拿起旁边的一块废纸板扇了两下,加速风干,王眼镜刚好站在床的另一边,风一吹,腐败的味道一下子钻进了鼻孔里。 老人味,王眼镜嫌恶地捏住鼻子,用嘴哼哧哼哧的喘着气,越老的人身上的味道就越重,那是靠近死亡的味道,是一种预兆。 “我妈为了我,离了家,在外面打工,身体不好,早早就走了,还把所有攒下的钱留给我,还让我千万别恨他。”王眼镜眼里流露悲伤,没有作伪。 “而他。”王眼镜顿了一会儿,把目光从王树文尸体上收了回来,盯着自己凸起的肚子,继续道:“一直到我妈临死之前都没有回来看过,我自己毕了业,结了婚,他随了个份子回来,也没有过来看过我一眼。后来老了,玩多了身体坏了,想起我这个儿子。” 徐黎灵拿起粉扑,在尸体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一层一层的,粉末蓬蓬散开,落下来后终于露出了面目。 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几乎都成了日本艺妓,白的古怪荒唐。 “这粉是不是涂多了?”王眼镜问。 “不多,”徐黎灵道:“我在画它本来的模样。” 她一手拿着颜料板,另一只手拿着画笔沾好颜料,在白色的脸上直接彩绘,白色的灯光时暗时明,王眼镜看不清她画的什么,抬头惊恐地去看头顶的灯丝。 勾,勒,描,徐黎灵手并不停下,室内安静的好像都能听见笔刷过皮肤的声音,还有颜料略微刺鼻的味道。可除此之外,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后来呢。”她又开口了。 王眼镜想向她靠近,又不敢靠近,两人中间隔了一床尸体,而他必须看到对方的脸才能安心。 他低下头,王树文紧紧地闭着眼睛,他这才确定对方是已经死了,无论他说什么都只能这样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抚养过我这个儿子,就算是给了钱,我也可以给他钱。”王眼镜道:“但是法律却规定了我必须赡养他的义务,所以,他即便以前做过那种事情,我还是不得不负责。” “供他吃喝,他死后给他哭丧摔盆,多花点钱在丧事上我该做的事情,做到头了。” 他撇过头,有那么一瞬不敢去看尸体。 “妆成了。”耳边响起徐黎灵的声音。 王眼镜转头去看,“啊”的大叫了一声,吓得心脏差点骤停,连连后退,一屁股栽到了地上。 那是一张既悲伤又微笑着的脸。 灰白的油彩覆盖了整张脸皮,耀眼夺目的色彩大开大合地挥洒在这张人皮的画纸上,向上勾起大大弧度的嘴角像被锋利的刀割裂,裂痕一直蜿蜒到耳边,夸张地笑着,红唇浓稠的似鲜血。 “他在笑”王眼镜吓的眼镜也歪了。 “不,你看错了。”徐黎灵指着尸体惨白脸颊上落下的两行黑色泪迹。 他在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档案贰 一缕阳光照在眼皮上。 候客室里闹闹哄哄的,有人甚至掏出了瓜子水果边吃边聊,高如兰受不了满屋子闷烘烘的烟臭味,倒也没说什么,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胖女人伸手拱坐在一旁睡着了的丈夫,胳膊拐子一用力,没醒,她抬起胖的很标准的巴掌,照着男人的脑袋用力糊过去,哐当一下子,男人鼻子上架着的眼镜摔到了地上。 “姓王的,醒了你,你爹都死了,还在这儿睡着做春秋大梦呢!”胖女人的声音并不尖锐,说出来的话却很不好听,圆的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抵在自己丈夫的额头上,恨不得戳出一个坑来。 男人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他眼里盛着惊恐茫然,一时竟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又是一个梦?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疼痛感清晰传过来,有些刺眼的阳光,令皮肤微微灼热的温度都表示现在是真实的世界。 这幅样子看的胖女人更火大了:“做春*梦了是不是?”她口无遮拦地道:“王安合你眼珠子尽往刚才那个女人身上瞄了吧?穿了就一副不正经的样子,狐狸脸,我看那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梦境和现实相差太大,王安合下意识举起手挡了回去——梦里的胖女人老实恭顺的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手一巴掌扇了回来。 胖女人不费力气就攫住了他的手腕,一把扔了回去,嘴上道:“你疯了,居然想打我?也不想想没我你哪来的今天!” 剩下的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哎哟,哎哟,痛死我了,我的胳膊诶!”在旁边一直看戏的几个嗑瓜子的女人连忙过来掺她,一个个嘘寒问暖,又忙着谴责王安合。 候客室的门刷的打开了,从门外探进一个男人的脑袋。 “安静,安静。”他连声道。 “麻烦各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吗?”大孟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脾气,这群人从进来之后就开始吵闹,一点该有的顾忌也没有,也不怕扰了死者安宁。 到底顾及着这里是殡仪馆,胖女人揉着自己的胳膊,可想想突如其来的疼痛,觉得这事儿有些邪门,不敢说话了。 来者是客,大孟耐着性子解释道:“入殓师这边出了点小状况,上妆稍微迟点。不过请放心,今天下午一定会把一切都搞定,不会耽误顾客的计划。” “行,等吧。”胖女人不耐烦道,反正死的也不是她爸。 王安合突然站起来,胖女人道:“你要去哪里?” “我,我去上个厕所。”他冲出了门去。 “神经病。”胖女人骂骂咧咧。其他几个女人道:“你管他去上厕所。”她们不再管王安合了,一起磕起了瓜子。 大孟没走多远,王安合很快就在走廊上追上了他。 “王先生,找我有事?”大孟认出这是这次需要入敛的死者王树文的儿子。 王安合道:“对,我有件事想问问”他人虽显得壮,但只是虚胖,反而有些畏畏缩缩的。 “您问,我知道肯定说。”大孟道。 “入敛师——”他一鼓作气道:“我是说这位徐姓入殓师,是不是个子矮矮的,长头发,到腰这儿,皮肤特别白,总之整个人就像个娃娃似的?” “对,对。”大孟被这形容给逗笑了,连连点头:“可是您之前不就知道了吗,早晨的时候您还和我们的徐老师说过话,您就给忘了?” “是吗?”王安合怔住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结果发现还真有这回事。 上午不仅见过,他们还说过话——不过是他单方面说的,对方并没有回答他,那是个相当不好相处的人。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梦? “那我爸还没?”他不死心地又问,还有那个恐怖的小丑妆。 大孟道:“还没化妆呢,您要问,我也不瞒您,其实是徐老师的化妆工具给落家里了,住的有些远,现在正叫她家里人给送过来,所以得稍微晚点。” “不能用别的替代?这殡仪馆里也不止她一个入殓师吧?” “那是不止一个,但徐老师向来只用自己的东西,别人的工具她是不碰的,当然了,她的技术别人也学不来。” 大孟以为他不耐烦等,便解释道:“您别急,化妆只要一会,而且徐老师的技术也是业界认证过的,您要实在急,我给您换一个老师?” “不用了”王安合松了口气,既然确定只是一个梦,他也就随意了。 见他没了问题大孟就走了,王安合一个人在走廊上站了会儿,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内心实在不想那么快就回去面对那个母老虎,那让他尽失颜面,可又无可奈何:高攀的婚事,对方就算是头母猪,也只能低声下气呢。 谁让他穷呢。 人穷,志气也就短了。 又站了一小会儿,走廊的景色和梦境里的景色逐渐有些重合,王安合打了个寒噤,步履匆忙地往回走。 *** 帮忙送工具过来的人,就是白留溪。 化妆间里空调不要钱地吹着。 冷,真冷。 他披着外套,坐在化妆室里,和孟涛面对面。 被支使着过来送工具,又莫名其妙的被迫跟一个陌生人锁在这里。他有点烦躁,尽管表面一点也没显现出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叩着,当当当,当当,当。 “你能不能别敲了?”孟涛道,看对方就来气,小白脸,弱不禁风,脸长得好有个屁用。 白留溪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啊。”他收了手,真不敲了。空旷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声音。 孟涛一口气堵在心里,他宁愿眼前这个男生跟他打一架,好转移注意力。可对方根本不搭腔。 现在在化妆间里的就他们两个。殡仪馆里的化妆间自然不是指寻常意义化妆间,是给入殓师用的尸体美容室,为尸体防腐,温度控制得很低。 面前躺着一具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大孟说了,是个老头,好像叫什么王树文,今天刚死就送过来了。 在脑袋里所有想得起的神仙全部请了一遍,孟涛开始翻来覆去地骂徐黎灵——说什么试胆,第一天就让他过来守尸,完了一进来门就从外面落了锁,幸好里头还有个人,不然他可不得活活吓死。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像小姑娘的女人蔫坏,看着不声不响,心肠毒,狠!他那点儿刚出炉的小心思就这么死了。 欣赏孟涛气急败坏的样子,白留溪嗤笑了声,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很快被空调声盖过去了。他打了个呵欠,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 还是没人开门。 坐太久,孟涛站起来走动,走到墙角,看见角落里燃着一炉香,低下头去,狠狠的嗅了一鼻子,却什么气味也没闻到。 “这香怎么没味道?”他说完看了眼白留溪,对方依旧没搭话的意思。 孟涛一转身,白留溪就睁开了眼睛,看见地上那炉香,倒是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香燃着,可看不见烟,但上方被热气流蒸腾的微有些扭曲的景象,证明确实炉香确实是燃着的。 他想起来了。 还是很小的时候,他缠着徐奶奶讲故事,可徐奶奶不会讲故事,最后就给他讲殡仪馆里的事。 说人死后,不会一下子离开身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离开,就需要有人点一支香来帮他们引路,离开身体。 引路香无色无味,人是闻不到的。 他不解地问,人闻不到,那给谁闻呢? 徐奶奶没告诉他。 无稽之谈。白留溪看着烟炉,颇觉乏味。 没有人说话,太安静了,孟涛努力分散注意力,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往床上飘,他以为入殓师很好当,不过就是涂涂抹抹的对象从活人变成死人,却没想到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眼前这个尸体,是死的;丧尸,是死的;僵尸,也是死的 越想,孟涛腿越软,他谨慎地盯着白布,生怕下面会突然暴起。 正想着,啪嗒一声,空调的扇叶忽然掉了下来,把他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 空调风更改了航向,呼啦地朝着孟涛这边吹了过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挡,眼前一黑,一股怪味钻进了鼻子。孟涛的脑袋里瞬间闪过很多后悔和遗憾,今天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随后立马他又见了光,孟涛三两下地把脸上的东西扯下来,才发现是空调风把裹尸体的白布吹到了他脸上。 “哈哈哈。”白留溪笑得毫不客气。 晦气! 孟涛怒气冲冲地把白布扯下去,狠狠瞪了白留溪一眼,刚想发怒又听这小白脸道:“未经允许就扯掉人家身上的布不好吧。” “什么布?”孟涛没听清楚。 “裹尸布,你也不怕对方晚上过来找你。”白留溪摇头笑道:“唉,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啊。” 孟涛触电似的从白布上跳开。 台子上躺着一具老人的尸体,很瘦,枯瘦的身体似乎能被风吹得飘过来似的。皮子样的肉被风鼓的来回扇动,哒哒哒。孟涛心慌不已,慌忙蹲下去,把白布捡起来通了通,打算快点盖上去。 拿着布,心里念着得罪,白布从脚往上覆盖,最后再遮住脑袋,刚要撂下手,布底下有了动静。 孟涛本能的把布扯开。 余光瞥了一眼,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镶嵌在尸体干瘪脸庞上的两只眼睛,颤了一下,睁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档案贰 “啊啊啊!”孟涛惊恐万状地放声大叫, 像个软脚虾一样趴在地上, 身体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别叫了。”白留溪把捂着耳朵的手撤开一点点:“发生什么了?” “有, 有鬼, 有鬼啊!” 孟涛手脚并用地爬到白留溪脚边,伸手想去抱。 白留溪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嫌弃道:“大白天做什么梦呢,鬼会中午跑出来乱走?你冻傻了吧。”话虽这么说,他直接从孟涛身上跨了过去,走到停尸床前低头去看。 死去的老头紧闭着眼, 双手交叉叠放在腹部。白留溪在床边站了起码有一分钟, 尸体一动也没动过,鼻子莫名其妙有些痒,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 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打了个喷嚏。 孟涛大着胆子过来看了一眼,见王树文的样子吃惊道:“不可能, 刚才他睁开了眼, 我亲眼看到了!” “哦。”白留溪不为所动。 “他真的。”孟涛语无伦次道:“刚才他真的睁开眼睛了!我们一定要快点想办法离开这里!他一定变成僵尸了!” 白留溪道:“少看点港剧。” “不是港剧真的是,他真的,他真的睁眼了!”孟涛重重地强调,直接朝门那边冲了过去,用力的去扯门把手, 可无论是往外推还是往里拉, 门都打不开。他慌的又跑了回来, 不敢离这房间里唯二的活人太远。 “怎么办?怎么办,门打不开门打不开啊!” “你很吵啊。” “他刚刚睁眼了”孟涛绝望道。 “那又怎么样,难道只准你睁眼么?”白留溪讥笑了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孟涛呆呆地看着他,如梦初醒。 电话拨通了,可随后手机里又传来嘟嘟的声音。 对方把电话给挂了。 “靠。”白留溪摁掉手机,怒道:“挂挂挂,挂什么电话。”把他骗到这儿来又不管,一点良心也没有。 看到手机,孟涛掉线良久的智商终于上线,他给伯伯大孟打个电话,一个电话打完,他整个人的精神都松懈了下来,大概是想着很快就会有人来,再看看停尸床,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你给谁打了电话啊?”孟涛问道,有点看笑的意思。 白留溪冷道:“关你什么事。” 又看着一地的凌乱,冷笑了声。 孟涛本就看不上白留溪,见他用那种怜悯的目光看自己,心头不解又愤然。 “你”他打算放狠话威胁一下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我录了。”白留溪微笑着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你觉得‘入殓间惊魂夜’这个名字怎么样?够不够热搜?” 看对方那身白皙的皮肉,孟涛觉得自己对上这个不知名的小白脸应该是很有胜算的,看清他眼里的冷意,不由得胆怯起来,硬着头皮道:“你别以为我是吓大的!” 白留溪扯了扯嘴角:“看出来了。” 哒。 停尸床上忽然发出异响,长长的叹息声。孟涛回过头,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的牙齿上下磕碰,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嘴,脸都憋红了。 白留溪眯起眼睛,侧头去听。 呼。 安静的房间里听得真真切切,这是从狭窄的喉咙口里挤出来的,绵长的气音。 两人齐齐的朝停尸床上看去,王树文的尸体似乎动了动。孟涛的脸刷的一下雪白雪白,像瞬间被抽去了浑身血液。 白留溪左右看了看,抄了根铁棍上前。 他不是唯心主义者,他不信鬼,却也不打算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你别过去,他是僵尸啊!”孟涛不停地咽着口水,十多度的温度里竟然浑身都是汗。他想起了各种灵异小说里写的白僵,黑毛僵,还有个女魃,不过那个字不会念 白留溪懒得理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床上的王树文,王树文枯柴似的手指动了,可以看见薄薄的眼皮底下眼珠子在转,他觉出异常来,尸体是不会有呼吸的,也不会有这些表现。 猝不及防的,台子上的王树文忽然睁开眼,身子硬挺挺地坐直了起来!白留溪迅速后退,只见老头嘴里“啊”“啊”不停,猛地喷出了一口浓痰。双眼发直,很快又直着身体倒了下去。 咚地一声响,身体倒在床上弹了弹。 “啊啊啊!”孟涛第二次恐惧地大叫,这次冲击太大,直接吓晕了过去。 门从外面打开,大孟冲了进来,看见倒在地上的侄子,还有被移动过的尸体,大惊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室内弥漫着一种极其古怪的气味,十分难闻,白留溪伸手掩住鼻子,三两步走了出去,站在门口对大孟言简意赅道:“诈尸了。”所以人被吓晕了。 大孟又惊又疑的看向停尸床,发现尸体的嘴角竟然溢出了白沫。 “这”他的心狂跳起来。 “没死。”一道女声响起,白留溪转过头,徐黎灵正往这边走,又开口道:“不算诈尸。” “人没死?”大孟一时没反应过来。徐黎灵已经走过他,皱着眉头打量着乱七八糟的化妆间。 白留溪盯着她背影,忽然道:“你挂我电话。”她明知道会出这种事! “我在吃饭。”徐黎灵道,头也没回。 “可我被关在里面!”他咬牙切齿。 “又不是我关的。”徐黎灵的目光落在门口的扫帚上,这个化妆间的门设计的不太合理,推拉式,立在门口的扫帚如果倒下来不小心卡住门的话,里面的人确实没办法打开门。 想想也知道,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估计是后进去的那个人带倒了扫帚,把门给卡住了。 白留溪抱臂不说话,冷冷地看她。 生气了? 徐黎灵终于回头看他:“对你来说不过是小场面。”她不解道:“而且我在这里,你在生气什么。” 她觉得很莫名其妙。 “我没生气。”白留溪忽然别过头去,软了口气。 徐黎灵收回注意,按下排气开关,房间里的气味很快就消失殆尽。大孟一开始还担心侄子,可听见那震天响的鼾声后又是笑又是气,掐了掐孟涛的人中好赖是把人给掐了醒来。 孟涛眼睛要睁不睁的,嘴里念叨“有僵尸”“有鬼”。大事倒是没有,就是眼睛发直,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过来。大孟知道学徒这事儿多半是不成了。 “连个高中生都比不过,没点自知之明就想来当入殓师。”徐黎灵道:“还是把胆子练大了再说吧,万一吓出什么事,还得增加工作量。” 若有若无的,“自知之明”咬了重音。 纵使大孟脸皮再厚,听到这话也有点脸红了。 他想徐黎灵大概压根就没打算收孟涛当徒弟,不过又想了想很快就想开了:毕竟孟涛的胆子也确实连个高中生都比不过。 只有白留溪蹙起眉头,看着身上的蓝白款运动校服忽然觉得很碍眼:什么叫连个高中生都比不过? “人没死。”徐黎灵松了手,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一直躺在床上被当成尸体的王树文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把大孟吓了一跳,不过因为有了心理准备,他倒是比孟涛镇定不少。 之前也不是没看过类似的新闻,说人死了三天忽然复活什么的,当然不是死而复生,而是因为人进入了假死状态,缓过那口气儿就能活了。 看眼下这样子,王树文是缓过了那口气儿。 “你还愣在这干什么。”徐黎灵对大孟皱起了眉头:“把王家人叫过来。”大孟应了声好,把迷迷糊糊的孟涛拉着跑了。 徐黎灵收起化妆工具,颜料和画板用的零零碎碎地,很不好收拾。旁边的王树文慢慢恢复过精神劲儿了,正茫然地坐在床上。 徐黎灵视而不见,她只给死人化妆,活人的事不归她管。 “他怎么还活着?”白留溪开口问道。 “很简单,没死透,借了口阳气中途就还阳了。”徐黎灵道。王树文虽瘦底子却稳健,估计还有好几年好活。 白留溪道:“你又来了。” 书上都写着呢,封建迷信不可取。 “我。”王树文终于发出了一个音节。他缓缓地转过头,看见正在忙碌的徐黎灵,瞳孔紧缩。 “我,我。”他的气息微弱,才说了几个字就竭力了。 白留溪好奇道:“你什么?” “是不是” 王树文鼓足一口气,嘶哑着嗓子对徐黎灵道:“在哪见过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档案贰 白留溪觉得有点惊悚。 正常人是不会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就急着送到殡仪馆, 最早也要等人过了那口气, 身子彻底凉了才送过来。 别人不知道, 他可清楚的很, 徐黎灵根本就是一个深度死宅,除了熟人和进馆的尸体,没人见过她摘口罩的样子。这老头子一睁开眼就说这种话,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 “你看到的是这个。”徐黎灵顺手扬起一张传单,雪白的指头衬着漆黑的传单,色差分外显眼。 整张传单的画面都阴气森森的, 上面印着城南殡仪馆几个字, 以及一个浑身裹在黑暗里的女人照片,仔细看才能看出那么丁点儿相似的轮廓影子。 白留溪看了后勉强道:“这居然也能做传单。”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是恐怖电影在做宣传呢。 “这是哪里?”王树文沉默地坐了许久, 小心翼翼问道。 “殡仪馆。”白留溪开口道:“不过你没死, 还记得清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王树文陷入了沉默。白留溪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转开了视线,只当对方刚刚“死而复生”, 记忆混乱了。 “柜子我撞上了柜子, 有人推了我一下。”他说的断断续续的,虽有些词不达意,却也能听懂了。 白留溪道:“谁推的你?” “是” 王树文咳嗽起来,咳的厉害,话也说不出来了。 徐黎灵慢吞吞地挪到墙角, 蹲下去, 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小炭片, 扔进去,盖上盖子,炉子里嗤的一声,好像燃起来了,白留溪依旧看不到烟,也闻不到气味。 “这是什么香?”他问。 奶奶最后还是没告诉他。 徐黎灵捂住嘴打了个呵欠装作没听见,歪歪地支在墙壁上,浑身也没个正形,像液体,随时都要顺着墙壁流下去似的。 相处多年也习惯了她这么个猫脾气,不想开口的时候谁也不搭理。白留溪哼了声倒也没生气。 枯坐乏味,白留溪也不忌讳,挑了张塑料椅子,在徐黎灵对首坐下,偶尔看看坐在床上像个木雕的王树文,瘦的这样,瞧着也稀奇。 木雕忽然开口说话了:“是他推的。” 他? 哪个他? 白留溪正欲开口,王树文又继续说了:“是刘芬芳推的我,她,她一定是想要我的钱,我就站在那里” “刘芬芳。”白留溪品了品这名字,原来这个他是“她”。 徐黎灵半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刘芬芳是我儿媳,看上了我儿子,就强迫我儿子娶了她,可是结了婚之后又不好好过日子,成天对安合非打即骂”王树文机械地说着,目光有些呆滞。 “我就站在那里,她嫌我碍事,她知道了我的钱藏在哪里,然后用力把我推开了!” 他说的前不着后的,白留溪听的一知半解,王树文的气息急促起来:“我撞到了柜子上!那个狠毒的女人!”他气的一口气没提上,猛地咳嗽起来。 “爸,爸!”远远传来着急的喊声。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跑得实在狼狈,眼镜都要掉下鼻梁了。胖肚子随着过快的奔跑一颠颠晃动,很吃力的样子。 王安合跑到门边,看到床上坐着的王树文,发出一声哀嚎:“爸!”连忙跑到床边,也不顾他身上的秽物,紧紧的抱住他。 “爸,爸我错了,你活过来了,爸我错了!”王安合抱住王树文嚎啕大哭,翻来覆去只知道说一句话,他哭的涕泗横流,情不能自已,王树文慢慢反应过来,也跟着红了眼眶。 “你错什么了?”徐黎灵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 王安合慢慢松开王树文,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哽咽道:“爸,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爸,你怪我吧,你骂我吧,我知道这些年我做的很不对,我被那个女人骗的做了很多错事,我恨你抛弃我和我妈,我恨你从小对我不管不顾,所以这些年我才对你不理不睬,我想让你尝尝当初我受过的滋味,可是我后悔了,爸,我真的后悔了,我没有妈了,我不能再没爸爸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树文脸上也露出大恸之色。 大孟随后跟着过来,对徐黎灵小声说道:“那群人全都吓坏了,嘴里说什么见鬼了,死活都不肯来。” “我看那样子啊,八成是心虚。”他撇撇嘴。这生死的事情见多了,忘恩负义阴谋诡计也就跟着见多了,对眼前这一幕倒是很有些感触。 “安子啊,”王树文哆哆嗦嗦的手落到王安合的头上,有气无力地抚着:“爸爸没有抛弃你啊,爸爸怎么会抛弃你啊,我当年每个月都往家里寄了钱我有多少我就往家寄了多少!我生怕我的安子吃不饱穿不暖,怎么可能对你不管不顾啊!” 王安合抬起头,脸上是毫不作伪的震惊之色:“没有啊,我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你有寄钱回来啊!”他的心忽然就像水上浮萍没了线的风筝,无根无基,茫然间漂泊不定起来。 “我有过去的汇款单,你考上大学那天我寄了五千回来,我,我可以找给你看,等我回去就找给你看——我全都汇给了你妈!”王树文着急地强调。 王安合喃喃道:“我妈说,是李叔帮忙的”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不敢相信地瞪大,从喉咙口里挤出一声惨叫:“不!不是这样的!” 如果一切另有隐情,那这么多年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王安合崩溃地跪坐在地上,王树文泪流满面,抱着儿子闷闷地哭出了声。 白留溪垂下长长的睫羽,不知在想什么。 “要哭出去哭。”徐黎灵忽然开口,父子两个正哭到兴起,没料到这么一句,顿时有些尴尬。 “那个,徐老师”大孟想帮嘴。 徐黎灵冷道:“我这里是入殓室,不是给你们哭丧用的地方。”大孟看见她的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脾气变得极快,上一刻还春风满面,这一刻就风雨欲来,叫人实在反应不及。王安合显然对她显然有些不可说的畏惧,连连点头道好,急忙擦掉眼泪,掺着老父亲下了床。 王树文的身体意外的不错,两人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外。 门外除了他们父子两个人外就再没别人了,其余人一听说王树文死而复生,避都来不及,更别提主动过来。王安合悔道:“我居然娶了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是我的错,是我一直不管才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两人边说边走远了。 大孟心里很感触,然而徐黎灵并没有这样的感受,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找白留溪抒发一下满腔的情感。 白留溪低声道:“我没什么想法,我是捡回来的。” 大孟:“哎。”瞧他这破嘴! 误踩雷区,大孟又是尴尬又是抱歉,白留溪倒也没拿乔,嘴角一扯,笑着表示没什么。 气氛到底尴尬了不少,大孟找了个借口离开。 门一关,化妆间安静下来。 徐黎灵看了时间,又看着面前吊儿郎当的白留溪:“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现在已经快两点了。” 白留溪冷笑道:“今天周日。” “不用补课?” “不用,教育局最近查的严。” “你打给谁了?” “我打给——”白留溪脱口而出,快的说漏了嘴,漂亮的脸上有几分懊恼:“靠!”他妈的又被套路了。 白留溪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他长得好看,烦躁的时候也好看。一头细软的黑 色发丝凌乱地附在额前,底下藏着一双璀璨的桃花眼。 “你对那两个人也太不客气了。”他随便扯开话题。 “他们算哪门子人。”徐黎灵兴味索然。 人自欺欺人,人逢场作戏,人自得其乐,厌倦的是看客。 她坐上椅子,好像被封印住,一瞬间锋芒收敛不少,圆的似猫瞳的眼也惬意地半眯起来,人小个子矮,一坐下裙子就把脚给遮住了,裙摆被风吹的荡来荡去的,有股子鬼气。 白留溪长腿一迈,走到徐黎灵面前。 背对着光,顿时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压迫感十足。 “怎么,想造反?”徐黎灵抬了抬眼皮子,动也不动一下。 “我”白留溪刚要开口,脸色一白,伸手按住腹部蹲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档案贰 徐黎灵坐在椅子上半倾下身子, 侧头打量他。 “你怎么了?” 白留溪本来就白的脸更白了, 他的手紧紧的压着小腹:“大概是胃疼吧。”想想大概是没吃饭的原因, 刚到家就接到电话, 他只顾着把东西送过来,还没来得及吃中午饭。 “胃疼?”徐黎灵蹙起眉:“可你捂的位置是肾。” “是吗?” 白留溪忍痛感受了一下,发现的确不是饿出来的痛觉,而是一种阴冷的感觉,这种冷不是来自体外,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原来不是他, 是你。”徐黎灵若有所思, 跳下椅子,伸手扼住白留溪的下巴, 强迫他抬起头和自己对视。 “你干什么?”他一双漂亮眸子瞪圆了, 脸颊微红。 徐黎灵松了手,起身到柜子里取了个杯子,走到墙角拿起烟炉, 把盖子打开, 将里面的香灰倒进了杯子里,又用杯子接了些温水,摇匀。 一次性的透明塑料杯里装的水浑浊发灰,卖相相当不好。她掂了掂,托着水杯朝白留溪走过去。 想起政治教科书上的破除迷信香灰水, 白留溪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忍着痛想站起来:“不——” 可惜还没来得及喊出这嗓子, 他的腮帮子就被人用力的掐住了,白留溪拼命挣扎了一番,没想到徐黎灵瘦瘦小小的,力气居然那么大,再加上他腹部剧痛,完全无力抵抗,只能绝望地看着对方把一杯奇怪的灰水全灌进他嘴里。 一种又苦又涩的味道顿时盈满了牙齿口腔,他双手紧掐着自己的脖子连声咳嗽,恨不得马上换一口牙。 “要不要再来一杯?” 嘴里的怪味犹在,他狠狠的朝徐黎灵瞪过去,以表愤怒。 “应该够了。”徐黎灵看了看杯子,感觉这个量也差不多了。 白留溪这才发现不对劲,松了手,一摸腹部,猛的抬起头来,一脸愕然:刚才痛的剧烈的地方居然不痛了。 “香灰水真能治病?”这很不教科书,也不科学。 “当然不能。”要真能治病,还要医院干嘛。徐黎灵斜乜了他一眼:“你得的又不是病。”又轻飘飘落下一句:“是被吸走了阳气。” 进来的时候看见孟涛倒在地上,理所当然就弄混了被吸取阳气的对象。 白留溪一呛,咳嗽出声。 “人都有命数,”徐黎灵把杯子扔进垃圾桶里:“浅显一点,命即寿数,一个人该多长的寿数都是有定的。” 她说的绕口,意思却不难懂。 王树文看似已死,实则未死,介于将死未死之际,一念之间生,也一念之间死,其实都没个定数,却偏偏运气好,借了一口阳气得以还阳。 但对于被借阳气的人来说,却是一场厄运,因为阳气不光光是一口气,更是一个人的福寿,运道被人借走自然厄运缠身,或者暴毙身亡,却查不出原因来。而这“借”实际上自然也是有借无还的,不光被借的人不晓得,就连借了的人也不晓得,一笔乱账,死了才能算清。 不过有的人是百年一遇的天生阳骨,对别人来说要命的事,在他这里却不值得一提。 人比人,运道就没个公平的时候。 白留溪冷笑了声,他从来不信这些,想嗤之以鼻,身体的寒意却再次涌上来。 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双手强撑在地面,四肢百骸控制不住的冷,刺骨寒意像一把尖刀,又像无数尖锐的细线穿过身体,要把他割得四分五裂。 意识清醒着,却再分不清到底是痛还是冷,他手脚并用地爬到香炉边。 直到喝下一整杯水,冷入骨髓的感觉才消失。 来回折腾好几次,白留溪竭力地坐在地上,一双轻薄的桃花眼笼上雾气。房间温度低,他身上却全是汗,甚至打湿了衣服,隐约透出少年流畅没有累赘的线条,躺在地上像条死鱼。 “信了吗?”徐黎灵问,声音像隔着层层山峦传过来,没有真切感。 他听见声音,侧过头去看徐黎灵,对方坐在椅子上,长长刘海被别到耳后,露出了温和无害的圆瞳,支着腮帮子歪头看着这边,姿态轻松惬意,方便把他的狼狈不堪尽收入眼。 白留溪转过头,看天花板,平静地想着得开始人生倒计时,琢磨后发现没什么遗言好交代的。 看看这环境,他觉得死后的待遇还可以,羊毛出在羊身上,入殓费还能省笔钱。 “地上很脏。”徐黎灵道。 “就这么着吧。”白留溪把汗湿的碎发捋到一边,不在意地道,反正都要死了。 人之将死,他有点伤感,决定坦诚交代一下后事,便开口道:“电视的柜子里有”藏了你的黑历史。可惜用不上了。 “你在说什么?你还要躺多久。”徐黎灵道:“解尸毒也不能喝那么多水,万一着凉了。”她皱眉担心道:“会吐坏地板。” 吐坏地板什么的,白留溪选择性忽略一部分话,努力翻了个身,眯起眼:“尸毒?”不是暴毙身亡? “嗯。”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蠢事:“所以我不会死?” “当然不会。”徐黎灵道:“你刚才说电视的柜子里有什么?” 白留溪倒吸冷气:“”还是让他去死吧! *** 殡仪馆里的人知道原本已经死掉的死者复生,纷纷都表示相当惊奇。 “人都死了还能活过来好在还没下棺,要是进了棺材恢复呼吸,恐怕活过来也没什么用了”几个员工在一边聊碎话。 “这可是大运道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说这么大个灾都扛过来了,我看肯定是个有福的!” 过了中午,正是一天中阳光最灼热的时候,太阳晒的能晒死人,没人会往阳光底下钻,除非是傻子。 几个员工看见太阳底下有个人:“那个女人怎么回事儿啊,在太阳底下不怕中暑吗?” 高如兰闭着眼睛,只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脸上的妆就完全花了。 死而复生。 多诱人的字眼,她望着远处那两个小黑点,认出来那是王安合父子俩,他们两个看上去那么和睦,他们之间曾经的矛盾也因为过了生死而化解开,他们有现在,还有未来。 “爸,我没想到这中间会有这么多隐情,”王安合后悔道:“如果我能早点开口问你,如果我没有偏听偏信,又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长期在外务工,你妈守不住也正常,可是我没想到,她,唉。”王树文叹了口气,他长期在广东那边打工,一心想着让儿子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老老实实的把钱都打了回来,却没想到长年枯守老宅的妻子生出了异心,不甘寂寞地搭上了同村的老鳏夫,还把他寄回来的钱全部花用掉了。 王安合道:“我妈跟我说,家里已经没钱送我去读书了,村里没人愿意借钱给我们,她说除非是李叔,可我去找李叔,李叔却让我妈和他去谈我,我不知道呀!”他抱首痛哭。 “不要哭了,安子。”王树文阴沉道,浑浊的眼睛血丝浮动,里面黑的,白的混在一起,眼球泛着黄。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贫血缺营养的缘故,王树文的脸色意外的差,没有血色,皮肤皱皱巴巴,和身体不太服帖,好像这皮不是原装,而是贴上去的,随时都有可能从身上脱落,看上去十分骇人。 太阳一点点西移,王安合抹着眼泪,他觉得今天有点奇怪,似乎没有平时热,然而昨天天气预报好像又是高温预警。 “有点热啊,安子。”王树文抓着王安合往阴凉处走,声音有种奇怪的沙质感:“我们该见见你媳妇儿了,她把我推到柜子上,这笔账该算一算。” 他嘴里重复地说着这几句话,时而嘀嘀咕咕,时而暴躁发怒。 王安合愣愣地被他抓着往前走。他茫茫然的低下头,目光落在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鸡爪一样的指,尖尖的,掐的皮肉生疼。 他有点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档案贰 白留溪这顿午饭吃得不太痛快, 倒不是因为殡仪馆的饭菜不好吃, 食堂是外包出去的, 花样挺多, 比学校食堂要好了不少。 徐黎灵坐在他对面,难得没戴口罩,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眉眼低垂的样子像樽慈眉善目的菩萨。 不碍眼,就是有点伤胃。 “到底吃完了没有?”她心不在焉地问,口气三分不耐烦。 白留溪喝了一口水:“没有。” “好慢。” “你够了。”他放下筷子, 每根眉毛都说着不高兴三个字:“点这么多韭菜谁吃的完啊?” 韭菜炒鸡蛋, 清炒韭菜,韭菜盒子, 韭菜饺子起码吃掉了半盆子的韭菜, 这股奇怪的味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徐黎灵道:“韭菜补阳,想死可以别吃,我又没强迫你。” “别糊弄我, 明明窗口有羊肉, 羊肉也补。” “韭菜便宜。” 白留溪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光盘。 “吃完午饭就回学校。”徐黎灵命令道:“有点高三学生的意识,以后想怎么混是你自己的事,但我不想再接到你们班主任的电话。” 说这话时,她的口气极不好。 “呵, 嫌我丢了你脸, 我——”白留溪道:“对, 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么样?”他别过头说的这句话,有点没气势,可更怕满嘴的韭菜味冲出来。 徐黎灵道:“拿你怎么样?”她重复问了一次:“我该拿你怎么样?” 白留溪不说话了,他觉得怪没意思。 吃完饭徐黎灵亲自把白留溪送出门,她已经很久没有在阳光下走过了,无论在馆内还是家中,窗帘始终紧紧拉着。 阳光那么烫,让人生起生理的不适感。 她走在毫无遮挡的大道中间,垂着头,让头发遮住自己。 白留溪突然就内疚起来,他想,该带把伞的。 “坐公交车回去,二十分钟一趟。”徐黎灵停在站牌前,指着那条路线道。 偏僻的路段里,车辆来往都稀少,马路在太阳的炙烤下仿佛要化掉。上面的空气也扭曲了,沥青味道浓郁刺鼻。 白留溪低下头,她才到自己的肩膀。 “这个星期你不回去吗?” “回去。”徐黎灵点头道。 对方语气有点可怜,像只蔫巴巴的鸡崽子,她对自己的想法生出一点罪恶感,求证似的朝他脸上看去,白留溪还是平常那副“哦,你要回来了”的表情。 果然是想多了,徐黎灵把头转回去。 “你回来真麻烦。”白留溪烦道:“又得搞卫生。要吃什么提早说,哎,别多想,我只是觉得,待会回去顺便买了能省点事,免得你又把我当奴隶使唤。” “不需要,我后天下午回去,直接去你学校。” “去我学校做什么!”他声音拔高。 “家长会。” “你要去家长会——”他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肌肉慢慢放松下来,耸耸肩,不在意的样子,脸色却有点臭。 徐黎灵道:“有问题吗?” 他好似慷慨大度地许可:“没问题,你去吧。” 热风卷着沥青味儿过来,两人都没再说话了,安静等车。 远处的拐弯口冒出一个绿色的小点,试图在炎热的天气里增加一点凉意,却没能成功,反而像一根蔫了吧唧的韭菜。 “我不想上这辆车。” 他没向公交车招手,公车飞快驶过无人路段。 徐黎灵看了看他,声音不大:“那就不上了吧。” 居然没问为什么,也没像从前那样冷嘲热讽,这引得白留溪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紧绷的表情却缓了。 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生气,可是那双向来空洞的眼里又看不出什么来。 又过了沉默的二十分钟,白留溪上了第二辆车,蓝色的车子朝市中心开去,渐渐缩成一个点。 徐黎灵在车站里待了一会儿,直到车子彻底消失不见,她收回视线。 热度稍稍有些褪去,从殡仪馆里走过来一行人,三三两两不成行,聒噪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肥胖的女人,离另一边的两人有点远。 刘芬芳心里虽然害怕,还是硬着头皮据理力争:“再怎么说我也是王家的儿媳,你要去告就随你去告好了,法律规定的我也有份儿爸,别做的太绝情!我拿了钱,还不是为你们老王家服务,你不是最疼小宝吗,那可是你孙子” 王树文的眼神木木的,盯着刘芬芳,一个字也没说。 其他人害怕,有时无声比有声更有力量。 徐黎灵远远站在公交车的塑料棚底,不走远也不靠近,认真地盯着那边的动静,没有焦距点的眼神终于聚焦。 “姓王的,你要是要跟我离婚也行,”见说不动王树文,刘芬芳只能转移目标:“儿子的抚养权你是拿不到手了,我以后也绝对不会让你见他一面,你们老王家就等着绝种吧,一离婚我就立马给小宝改姓。” 似乎得了劲儿,她声音越发有力了:“你以为我有多稀罕你们老王家那点钱呢,你在我们家白吃白喝白住这么多年,我还没给你算房费水费本来只打算用你的遗产抵点债,现在算算,说不定谁请谁呢!” 王树文站在树荫下,他的脸很奇怪,青筋暴露着,很明显,像虬结的树根,嘴一蠕动就跟着颤动起来,仿佛有蚯蚓在脸上盘桓。 刘芬芳的心颤颤的,她虽然想要钱,她的命也金贵。 “你把我推到柜子上了”王树文缓缓张口,声音苍老又阴沉:“你杀了我,还想要我的钱?你觉得可能吗?” “你这不好好站在这里吗?大不了,大不了我赔你点医药费!”刘芬芳道。 胖女人身后的人帮腔:“你别再没完没了的,也不看看你儿子的工作都是仰仗我们家,这些年出心出力,一时气得受不了才不小心推那么一下,你又没出什么事,现在还倒打一耙,真是不要脸!” “我不要儿子,”王安合突然道:“那不是我儿子,是谁的野种谁去认,我要求做亲子鉴定,要不是我儿子我一个子儿不给!” 刘家人脸色骤变。 徐黎灵眼睛一眨不眨,看的专注,入神。 被戴绿帽子这种事,对男人来说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 王安合强忍着耻辱开口说完第一句,再说第二句,第三句时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我早就觉得你生的那个杂种和我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了,当初你强硬要和我结婚,不惜用前途来威胁我,我就觉得奇怪”王安合怪笑着:“现在我清楚了,其实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 “你胡说些什么!想抵赖吗你?”刘家人底气到底不足了。 他本来还只是三分的推测,看到刘家人的反应就成了十分,王安合冷笑一声,步步逼近:“你们要是真的问心无愧,现在就不会是这副样子了,我告诉你们,我不稀罕你们家的钱,我爸的钱你们也不要想动一分” 刘家人想开口反驳,一时之间竟开不了口。 太阳明明还挂在天上,温度虽比中午稍减,余温依然灼人。 站在刘芬芳身后的中年女人打了个喷嚏,缩了缩手,小声道:“怎么感觉有点冷?” “她二姐,我也有点冷,是不是刚才在里面待太久,被空调吹着凉了?”另一个女人搂着光秃秃的胳膊道。 “我也有点冷阿嚏!” 一群人看看天上的太阳,搓起了胳膊。 “商量个时间离婚。至于其他的,我们法庭再见。”王安合拍板道。 其他人并不愿意同意,刘家一家中小公司,看似鲜花着锦,其实早已经烈火烹油,内部资金周转不灵,就等着王树文的遗产填补缺口。王树文年轻的时候挣的钱虽然都填了儿子,可是老了,却意外发了笔横财——彩票,一等奖。 现在要是离婚,那等于把刘家放在火架上烤,数十年的基业,没准就会毁于一旦。 “我不同意!”刘芬芳站出来,吼了嗓子。 徐黎灵心道:你不同意也没用。 王安合冷笑:“你同不同意根本没用。我和我爸还没算你故意杀人这条罪呢!不离婚就等着回去坐牢吧!” “如果离婚你就不追究?”刘芬芳咬牙道。 “行。”王安合道:“只要离婚,其他都好说。” “安子。”王树文忽然开口。 “爸?” “我要一个交代。”他眼神阴沉沉的:“推了我的人,不能放过。” 刘家的人顿时炸成一团。 王树文的目光穿过刘家乱糟糟的人群,对上树荫底下的徐黎灵。 他咧开嘴,笑容诡异,干涸皴裂的嘴唇无声地一张一合。 “不——要——妨——碍——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档案贰 下一刻, 王树文忽然定在了原地, 浑浊如鱼目的眼珠微微瞪出眼眶, 他双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嘴里发出“嗬嗬”声,像一条被冲上沙滩濒死的鱼。 王安合听到身后的动静,连忙转过身:“爸,爸,你怎么了?”小心拍打着王树文的背,生怕再出波折意外。 见状刘家人也停下内哄争吵, 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看笑话。 他们个个都恨不得王树文刚才只不过是回光返照, 现在又要被阎王收命了,自然没有谁主动上前帮忙。 好一会儿, 王树文终于缓过气来了, 他眼中露出惊惧之色,伸手遮住脸,咬了咬牙对王安合道:“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我累了, 现在想休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王树文突然松口,但眼下这个情况却是王安合想要的。 是他立马道:“好好,那我们就——”王安合忽然想到既然要离婚,那么就不能再回原来的住处了,于是改口道:“爸, 我们先打车回市中心, 先找个好点儿的宾馆安置下来, 别的慢慢谈,身体要紧。” 王树文闭上眼睛,算是默许,鸡爪似的手紧紧攥成钩子,在靠着的树上划出三条深深的道来。 电线杆上栖息的乌鸦惊叫着飞走。 “怎么一股臭味?”刘家的人摸了摸鼻子,这附近也没有看到什么垃圾桶,臭味来得稀奇又浓,让人闻了想吐。好在这股气味没有维持太久的时间,慢慢的就散去了,他们也就没太当一回事。 殡仪馆位置偏僻,想搭车离开就需要点时间,刘家人有车,一个个驱车离去。王家父子俩和刘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自然就不好再借车离开。 王安合扶着王树文往公交站走,不料又见到了徐黎灵,她低着头,像在打量自己的脚尖,王安合感觉手上扶着的王树文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没太在意,顺着徐黎灵的视线往地上看,树根的地方爬着几只黑色的大蚂蚁。 “徐老师那个,您好。” “嗯。”徐黎灵抬起头:“你好。” 到底也不太熟,王安合打了个招呼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不确定对方在这里到底站了多久,刚才的事又听了多少,家丑外扬总让人觉得有点尴尬:“您在这等车呢,我们也等,您等多久了?” “我来送人的。” 王安合松了口气。 看对方的表现,估计也没注意到刚才的事情。 “这里很少有出租车经过。”徐黎灵道:“你们只能坐末班车离开了。” “是吗?那也不要紧,只要有车子能走就行。” “这样。”徐黎灵点头。 王安合道:“今天的事情还真是麻烦徐老师发现的及时,不然我父亲”他话尽意未尽。 徐黎灵道:“难不死必有后福,好日子都在后头,你说是不是。” 王树文身体一僵。 王安合担心地回头,却没看到父亲的正脸,他总觉得有点怪,却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你说是吗?”她又开口问了一次。 “确实是的。”王安合连忙反应过来,点点头。 又觉得对方好像不是在问他。 “你父亲还好吧?”徐黎灵道:“如果不舒服的话,建议去医院检查,或者找个道观看看从这种地方出来,该去去晦气。”她意外表现出来的关切让王安合有些讶异,对方看上去就不像那种热心市民。 “说的对,毕竟遇到这种事情” 徐黎灵笑得很浅:“这种事情是百里挑一的运气,不过,是谁的运气就不知道了。” 太阳已西移,超过了公交站牌上的时间了,还没有车子驶过来。这个伫立在半山腰上的公交站,显得寂寥,荒芜。 寂静的山林,傍晚的殡仪馆,还有黑衣女人,几个具象的词组合在一起,带上了一丝抽象的恐怖。 “啊,是吗?”他被自己的幻想吓到,干笑了几声,不太懂这言下之意。对方好像意有所指,但仔细看也没什么,大概只是一种错觉。 说着说着,王文合连连打起喷嚏,有点冷地耸了耸肩膀。 他穿着一件黑衬衫,在这个天气不算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厚了。 “今天似乎有点冷” “末班车看来不会来了。”徐黎灵看着宽阔仿佛延伸到天边的马路,山那边是一片火烧云,像要把天空一点点燃成灰烬。 王安合着急:“那我们该怎么下去?” “可以走,从这里到山脚下两个小时,但山脚下没有居民。” “这不行啊,我爸身体刚好,经不住折腾的。” “那你可以选择留下来。”徐黎灵笑得有几分古怪:“殡仪馆有足够的床位。” “呜呜——”头顶传来声音。 几只黑色翅膀的鸟低空飞过,粗嘎的叫声十分难听,宽大的羽翼在地上投下阴影。 天色又沉了几分。 王安合无意识往后挪:“这个就,哎。” 他的心里本能生出来一种惧怕。 “你想哪去了。” “啊?” 徐黎灵收敛了笑意,道:“我的意思是说,这里有招待所,不来的话,天就要黑了。” “山上的夜,是很危险的。” *** 晚饭是集体吃的,员工不多,没工作的时候不忙,差不多聚在一个点吃饭。 食堂光照不太好,白炽灯挂的很高,瓦数不够亮,冷白的光浮动在一张张面无表情的人脸上,照的人一个个目光呆滞,脸色惨白。 “你看到了吗,那个,那个黑衣服的老头就是今天上午” “都成尸体了还能活过来?”员工传的小心翼翼。 “我看有蹊跷。” 偌大的饭厅里只有寥寥几人,连人说话也是压着嗓子低声,在这里难得活气儿。 打菜窗口的师傅探出头:“徐老师,还是吃清汤面?” “嗯。” 厨师摇摇头,一副不满意的样子,他把面从窗口递出来:“徐老师啊,你应该吃的补点,看这细胳膊腿的哎,你太瘦了,这样不行的。” 徐黎灵笑了笑,没说什么,从对方手里接过托盘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这窗口卖的是清汤面,清汤是真的清,一点儿油星子都没有,低下头能看见碗底,上面漂着几颗翠绿的葱花。 纯素面,五块钱一碗,卖她卖三块。 碱面无味,全靠佐料,汤底。她浑然不在意,夹了一筷子面送到嘴边,刚一口咬下,筷子“当当”掉下桌子。 她用手捂着嘴,眨了眨眼,细长的睫毛染上湿润。 “徐老师,面条怎么样?”热情的厨师再次探出头,洪亮的嗓门直接穿过半个饭厅:“忘了跟你说今天杀了只老母鸡,特意用鸡汤做汤底,味道鲜吧?” 徐黎灵对着他的方向点点头。 鸡汤是个好东西,汤都在油底下,把味道都锁住,冷的慢,鲜味也不容易跑。 听说今天窗口居然供应鸡汤,几个人立马围住了窗口。 “徐老师,筷子。”一双手把掉到地上的筷子捡起来,王树文扶着啤酒肚费力地站起身,笑容有几分讨好:“我能和您一桌吃饭吗?” “你随意。”徐黎灵松开手,嘴唇殷红殷红。 王安合在她对面坐下。 “我本来是想打包带走的,可打包盒没了,所以就只能堂食了”他解释道。 “就你一个人?” 王安合捏紧了筷子,语气有点不自然:“啊,我爸今天走的有点久,不太舒服,我让他在招待所休息了。” 徐黎灵不经意的扫过他手上那一圈淡淡的青黑,抬起眼,看着他。 轻言细语道:“那确实该好好休息,晚上就不要随便出来走了。” 王安合连连点头道:“会的,会的。” 心里又忍不住犯嘀咕:这大半夜的,又是在殡仪馆这种地方,谁会有那个兴致出来散步? 徐黎灵低下头,摸了摸汤碗,面已经凉了,她用筷子卷面吃起来。 王安合盯着面前的食物,一碗鸡皮酸笋汤,鸡皮下油炸过,皱巴巴的蜷缩在一起,又在汤里舒展开了。他咽了咽口水,这鸡皮让他联想到某种画面,胃部的酸水突破引力直往上冲。 “唔——”王安合慌忙捂住嘴,连忙站起身,朝徐黎灵摆了摆手,仓皇地离开,再也没回来。 桌上有一碗汤,一份套餐例菜,地三鲜炸酥肉和烧小鱼干,连一口也没动过。 浪费粮食,什么玩意。 她盯着王安合的餐盘看了很久,以至于忙完的厨子还以为她还没吃饱,想给她再来一份。 谢绝好意,徐黎灵端起桌上的铁餐盘往门外走。饭菜都还热着,余温隔着铁盘传导到手上,分量有点沉。她从饭厅里走出来,走进幽深黑暗的林子,外面没设路灯,天上有星子,斑驳点点罗列,夜风摇得树叶飒飒作响。 老传统的建筑历规矩是门前不插柳,屋后不种槐,四周不植桑,都是有讲究的。新时代归新时代,没人蠢得去破这些规矩。殡仪馆内种了一排排的枫叶,到秋天就能收获一场艳景。 黑暗中亮起幽光,细看,是绿色,光芒晃动,像躲藏在暗处的荧荧鬼火。 一见人,簌地亮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档案贰 徐黎灵蹲下去, 嘴里打了个唿哨。 林子里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 草丛里钻出了几只毛色杂乱的动物, 天太黑, 隐约听见喵呜了几句,叫声凶巴巴的,却因为中气不足而显得色厉内荏。 “吃鱼。” 几只猫不进反退,尾巴翘得高高的。 盘子里还盛着许多小鱼干,徐黎灵捧着盘子站在那里,完美的和黑夜融为一体。 夜风中时有时无的传来音乐声, 是《苏武牧羊》, 高品质的音响在放:“苏武牧羊北海边,群雁却南飞三更徒入梦心酸百念灰”间或传来人笑谈的声音, 有人在守夜。 “吃鱼。”徐黎灵对着那群猫执着重复道, 把鱼干倒在树叶子上,退后几步:“没有毒的。” 殡仪馆原来没有猫,位置也偏僻, 后来有人把不要的猫扔到了这边, 它们慢慢恢复原始的野性,变成了流浪猫,但活得很自在。 为首的是只通体全黑的野猫,大概是这几只猫里的头领,一身黑毛油光水滑, 眼睛发的惨绿惨绿的光, 它摆了摆尾巴, 率先叼住了徐黎灵手里的鱼干,其他的猫纷纷上前分食掉盘里的食物,只是看上去进食兴致并不高。 把盘子还给了食堂,徐黎灵决定回去了,她抬起头看了看天,今晚是朔月,天上看不见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的乌云遮住了星星。 *** 回员工宿舍需经过灵堂,里面照例是放着哀歌,但做的喜寿,没有哭的,堂前摆了几桌麻将,搓麻声此起彼伏。 最初看时,她还有些愤怒,后来逐渐也就释然了。 人死了,对其他人来说,说不定是一种解脱呢。 徐黎灵打开房间的门,里面漆黑一片,按开灯,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柜子,一张老旧的书桌,书桌上摆了个空瓶子,还有个小小的香炉。 摸黑洗漱完上了床,她双手交叠着端放在腹部,就像尸体入棺前的姿势,对着空气干瞪了会儿眼,慢慢的合眼睡了。 哀乐悠悠的飘过来。 月隐星稀,这晚的后半夜,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尖利的猫叫声响起,一下子划破了夜的安宁,一声又一声,叫的撕心裂肺的,好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一个翻身下了床。 身上穿着件深色的衬衫,下面套了条并不宽松的裤子,只是因为瘦,因此显得空荡荡的,却方便随时动作。 徐黎灵打开窗户,脑袋探出窗外,长长的头发也垂了下去,被夹着雨丝的风吹出几分湿意。 乌云散去了,窗外没什么光,只有哀乐还在放,不远处的大厅还亮着灯,隔着雨幕发着凄惨的白光。 声音不是在那里发出来的。 “喵——”长长的,尖尖的猫鸣声像婴儿的哭泣,可熟悉猫这种动物习性的人就清楚,这是来自于猫狩猎与防卫本能的示警,是对敌人的恐吓。 下面那楼的窗户打开了,大孟光溜溜的脑袋在晚上像个大白面馒头:“徐老师,也把您给吵着了?”他有点纳闷:“这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明明这几天一直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闹春儿了呢?” “继续睡吧。”徐黎灵收回目光,不动声色道。 “哎,行,您也睡吧。”想起徐黎灵时不时喂过那几只猫,大孟突然觉得自个儿有点多嘴。 万一对方是爱猫人士,可不就尴尬了吗? 徐黎灵关了窗户,并没有躺床上睡,套上鞋就往门外走。 发*情的猫叫得很厉害,可猫发*春都是有迹可循的,一般都在冬末夏初,眼下是三伏天,一年中最不可能发*情的时候。 住在二楼,没用手电筒也没惊起楼道里的声控灯,她走的飞快,很快就下了楼。 出门之后向右,一条路走到黑,是火葬场的垃圾处理处。这垃圾并不是普通的垃圾,不是生活垃圾,而是尸体火化后的余烬,一些残余渣滓,烧不化的碎骨头,全倒在了后边儿的空土地上。 人的骨灰把这片土地沤的很肥,当然再肥也没人敢食用上头长出来的东西,同死人沾边的东西到底有几分邪气,谁知道吃了会出什么问题? 一进到这儿,鼻子就能嗅到一丝极浅淡的腥味,徐黎灵把垃圾场扫了一遍,几双幽亮的瞳在黑夜里发着光,发出瘆人的叫声。 “喵呜——” “喵呜——”“喵呜——”几只猫昂着脖子一声声叫唤,并不怕人。 远处传来稀疏的人声,是不是有刺眼的电筒光照这边。 大概是在讨论猫的事情,猫这种动物不比其他,有几分邪劲儿,在中国诸多传说里猫有九条命,是能通灵的,能感觉到,也能看到人眼看不到的东西。 在这个时候猫叫,很难不让人多想,但依然没人过来。 比起无关紧要的好奇心,人的命更重要点。 她朝猫走过去,脚底发出吱嘎的声音,被火烤过,又被雨淋过,灰的白的人碎骨像冰碴子一样很快就被踩碎了,声音叫人毛骨悚然,徐黎灵浑然不觉似的,一步一步走近,最后停留在黑猫面前。 没有撑伞,她长长的黑发被雨淋得湿透,湿刘海覆在额前,露出线条饱满的额头,猫瞳似的眼睛里平静无澜,和黑猫四目相对。 漆黑无人的夜,一人一猫对峙。 黑猫展露出森森的牙齿,腮边的肌肉向上,简直像人在微笑。 啪嗒一声,一块骨头掉在地上,碎成粉末。 殡仪馆的猫,是吃人骨头的。 黑猫长长的叫了一声,其他猫安静下来,它轻盈的跳下去,用长长的尾巴勾住她的腿,徐黎灵撇过头,视线落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 上面很凌乱,有许多灰白色的猫爪印,看得出来,这里是这群猫的长期据点,它们经常来这里打秋风。 她蹲下去,用手捻起一小把泥土,泥土块很紧,似乎才被压过。 一排排新鲜的脚印步伐凌乱,似乎是匆忙离开这里的。 只是徐黎灵眯起眼睛,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光源照亮了那一排排的脚印。她用的老式手机能当砖头使,砸人很利落,充电十分钟,通话两个小时,在智能手机的时代里屹立不倒。 泥土上留下的脚印莫名显得僵硬,一直延伸到东方,那里是垃圾场的出口,对方应该从那里离开了。 “喵。”黑猫跳上树枝,张开嘴,吐出一个什么东西。 雪白的,像是鸡爪一样的物体。 是人的手指。 *** 第二天依然是雨天,地上湿漉漉的,很是烦人。 早餐照例是鸭油酥烧饼,一碗绿豆粥,徐黎灵咬一口酥饼,就一口绿豆粥,每天都一模一样,数年从来如此。在她看来,这不是程序,是需要。 王安合精神气不太好,睡了一晚上,眼下的黑眼圈却仿佛更重了些似的,在食堂看到徐黎灵,没精没彩地打了个招呼。 “徐老师早上好。” 徐黎灵停了筷子:“怎么,昨晚没睡好?” “是有点儿,昨晚猫闹春呢,把我从梦里给惊醒了。” 王安合拿着油条啃了一口,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渠道:“其实我睡眠一直不错,也不知道昨晚怎么回事,怎么睡都睡不着,浑身冰凉的,怎么暖和都暖和不起来哎,您说,这该不会是” 他努了努嘴,意思明显,似乎也不太愿意说出那几个字眼。 “你想多了。”徐黎灵道。 “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回事,我在这里都住了好几年了,也没发生过什么。” 真要说有鬼,吓人也不可能在殡仪馆,把这里的人吓跑了,对他们可没什么好处。 王安合有点尴尬。 “不过” “不过什么?” “你昨晚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实在难免。” 王安合一想有理。 只是想着想着,脸色忽然一白。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看见床边有湿湿的泥土印子,有深有浅,成双成对的,从门口一直到床边。 好像是跳过来的一样。 “我倒也不是怕什么的”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低头用勺子搅拌碗里的稀饭,没说了。 大男人家的,总觉得这事有点丢脸。 “你爸爸好了不少吧。”她问。 王安合道:“好多了,昨天走路还要人搀着呢,今天自己走完全没问题。”说完又觉得这问话有点奇怪,对方似乎不是在问,因为用的陈述句。 徐黎灵盯着碗里的粥,想起昨晚的手指头:“那他为什么不来吃早饭?” “嗨,这不,”王安合解释道:“老人家脾气都比较倔,这不刚刚能自己走了,就嚷着要去周围散步,愣是不要我作陪,待会估计自己能吃吧。” 说完两人一时无语,于是吃完了早餐。 最早的公交车在九点,吃完了早餐,王家父子俩收拾好细软就打车走了。 昨天死而复生的巧合其实有人发到了网络上,只是因为这事太过匪夷所思,当真的人并不多,因此两人出行出得很顺畅,不至于被媒体弄的脱不了身。 车辆疾驶而去。 到了点,殡仪馆开始每天的日常工作了,昨天发生的事,已经褪去了热度,成了饭后的杂谈。 徐黎灵穿好工作服,往入殓间走,昨天事多,高如兰索性将时间延后一天,她今天得为小女孩上妆。 还没走到目的地,馆里闹哄哄的,一群人闹将了起来。 “我奶奶的手呢?送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一个高壮的汉子大发脾气,指着棺内安详如睡去的女人朝工作人员发难。 她走过去,往棺内看了眼。 难怪男子会这么生气,开了个追悼会,尸体的手竟然不见了一只。 参差不齐的边缘,像是被谁啃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档案贰 死者遗体的右手腕以下光秃秃的, 整个手掌和十个指头, 全部不见了, 还有一些断裂的皮子连在一起, 残缺不全。 殡仪馆的程序一向是“化妆入殓——告别追悼会——瞻仰遗体——火化”。昨天到现在都好好的,可是临了告别,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古代行刑尚且还讲究个留全尸,遗体不全,怕人到了地下也不安心。 徐黎灵粗粗地扫了一眼。 棺材里头还有点血迹,但是也已经干了, 推算时间, 大概也就是才发生不久的事情。 可是这么多人都守在这儿,想做成这事就得神不知鬼不觉。 “难道该不会真的有——”帮忙的副手吞咽口水, 一脸害怕。可是看男人的样子, 只有生气,却并无恐惧。 大孟从业多年,来这儿干了五年, 也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诡异可怕的事, 可他是个经理,是主心骨,不能慌,也不能怕事,硬着头皮跟主家解释。 “这事儿确实有蹊跷, 您别着急, 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给个交代” “交代, 你们当然要给个交代!我们花钱把这事托给你们,现在出了这种事,你们要是不给个交代,那你们这儿干脆就别开了!”男人怒道。 男人姓田,田中良,送来殡仪馆的是他奶奶,八十八岁高龄走的,无病无灾,也算是喜丧。他们是经人介绍才来的这家殡仪馆,却没想到眼下喜丧变成真丧了。 大孟连忙抱歉道:“这事儿真对不起,我们这有监控的,现在就去把监控调出来看看,要真是我们馆的责任,我们绝无二话!” “就是你们的责任,还想抵赖不成,”想起昨晚的猫叫声,男人更火了,扬起手里的东西:“这是我在地上发现的,这什么看得清吗,我告诉你,这是毛!猫的毛!昨晚那么大声的猫叫你们都听清楚了吧?” 夜闻猫叫,果然是不祥之兆。 “您的意思这是猫啃的?”大孟恍然道,哪怕心里还存了疑,又下意识选择相信这个结果。 毕竟比起其他什么,猫的话还是更能接受一点。 “管他谁啃的,这是你们殡仪馆监管不力!你们得负责!” 男人气势汹汹的,把手里的猫毛甩了出去。 飘飘洒洒的毛,被风那么一吹,散的到处是,徐黎灵张开手,一根细细的毛毛落在她手心里。 “去看监控。” 徐黎灵转身,率先朝监控室走过去。 大孟忙道:“那就请大家跟我一起去监控室。”他让助手带着其他人,自己匆匆赶上前面女人的步子。 不管这匪夷所思的事情到底是谁做下去的,但既然发生在殡仪馆内,那么于情于理,他们都必须应下这个责。 只是就算找出了罪魁祸首,遗体的手掉了还是掉了,这可是大罪过!也是大事故,做白事的连个遗体都保存不好,万一传出去他们这个馆也不用再开了。大孟忧心忡忡的,越想汗就越冒。 明明昨天晚上听见猫叫觉得奇怪,他怎么就不勤快的下去走走看看什么情况呢?要昨晚下去了,也不至于发生今天的事啊。 “你下去了也没用。”走在他前面的徐黎灵道:“不是猫咬的。” 原来无意识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大孟怔了下又叹气:“可是地上有猫毛,而且除了猫这种野东西,谁会去啃尸体。而且这山上的野猫多,凶劲儿大!”他这话既是说给徐黎灵听的,又是对自己的强调。 徐黎灵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嗤道:“要是连想问题都不会想了,你的脑袋留着也没什么用,反正也不好看。” 明摆着的疑点在这里,却因为害怕所以视而不见,就永远不要想摸到真相。 大孟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他这脑袋是没一休那么好使,但也不是纯摆设——仔细想想就觉奇怪,这山上的猫就算再厉害也没那个本事把棺材板掀开,但如果是人掀开的棺材盖,又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事? 他打了个寒噤,不敢再继续深思。 “遗体的手都给弄丢了,我看我这位子也该丢了,”大孟苦笑道:“要是让我知道谁做的这事情,我”说着又闭上嘴,觉得事先说这话不太好。 辞职还是小事,只怕事情没处理好,牵扯大了。 听说是来看监控录像,保卫室的人员配合的把早上录像调取出来,死者家属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别想搞鬼。”男人道。 “这是当然。”大孟坐在电脑面前,点开视频。 告别会设在殡仪馆的大厅里,大厅安了四个摄像头,高清,全方位记录事情经过。 当然不是为了防小偷,而是为了满足顾客需求,现代人总喜欢搞点事后怀念,殡仪馆自然也得与时俱进。 大厅被布置的很豪华,也是家属要求,棺材放在大厅中央靠后的地方,前面摆了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亡者的遗像,还供了稀有水果当贡品。两边放置的花圈紧紧的挨在一起,还挂满了挽联。 刚进大厅,凌乱的摆着四五张麻将桌子上面乱糟糟的什么也没收拾。好几个人趴在桌子上,或者在凳子上将就着睡觉。还有人走了出去。 最近的一张麻将桌隔棺材还有段距离,厅里的人各自都在忙各自的事情,也没谁注意到后方。 大家都静静的看着,谁也没出声,因为这是常态。 “很快就到了”大孟道,差不多是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刚在食堂吃完早饭。 监控视频里忽然闪过雪花,大孟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雪花闪了一阵子,发出滋滋的声音,屏幕彻底黑了下来。 没有任何征兆,踹了两下电脑,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田中良脸色变得极不好看。 “该不会是中病毒了吧?” “我平时都不用这电脑的!”监控室职员强调,举起了手里的智能手机:“装了无线,用手机多方便,这电脑我绝对没碰过,平时就在那开着。” “我看哪里是中了病毒,明明就是你们想推脱责任,故意把这段视频给弄掉了。”田中良冷哼了一声。 “呲——”“呲——” “怎么了?” “难道又出问题了?” 噪音的来源来自突然黑屏的电脑,上面突然显示出斑点雪花。 殡仪馆里的电脑都是最近给换的新的,理应没有问题。大孟鼠标连击了几下,屏幕突然出现一双黑洞洞的鬼眼! 鬼眼的眼角,流出一行鲜艳的血泪。 “啊啊啊!”猝不及防的惊吓把众人吓了个半死,他们本来就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脑,没料到这一手,不管男女都纷纷往后退,沙丁鱼罐头似的聚作一团。 “啪”的一下,屏幕录像关掉了。 徐黎灵不太习惯的摸着鼠标,她没怎么碰过这种东西,刚才就看了会,一时半会儿还不太会操作。 电脑逐渐恢复正常,在那张经典的微软背景上,跳出一个窗口。 “卧槽,”有人拍了拍心口,没好气的瞪了眼监控室的职工:“不是说没用公家的电脑办私事吗?大白天的看什么《寂静岭》!吓死个人!” “不大白天看,难道还大晚上看啊?”职员讪讪的说了句,又理亏的没再出声了。 田中良气得不行:“你们出事故就算了,还故意恐吓!”转身就想走,大孟连忙走到他面前连连鞠躬,满脸陪着笑,好说歹说,总算把人留了下来。 满脸乌云的经过职员身边,大孟压低声音道:“这事回头再算账。” 叫了一个懂行的过来处理电脑,三两下,上面的雪花点消失了,又调出了监控视频。 “哎,以后不要在电脑上随便乱下盗版资源,很多东西都带病毒的。”修理的人嘱咐道,职工贪小便宜被发现,不由得脸红。视频打开后众人却发现棺材已经打开了,许多人围在棺材边,显然已经是事发之后的事情。 中间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在想,可是再往前移就是之前黑屏的那段,中间跳掉了十分钟的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 检查了一番,修理的人为难道:“电脑进了病毒,刚刚丢失了一部分文件,可能就是这段视频吧。” 大孟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修好吗?” “难说。” “那就不用说了。”田中良冷笑道:“我本来看你真诚,还以为你是真想处理好这件事,没想到给我来这么一招,你们殡仪馆做错事情抵赖不认,也行!”他是真的气很了,有些语无伦次,匆匆的往门外走去,这次没人能拦住了他。 一群人走的走,散的散,徐黎灵看了眼电脑,也跟着走了出去。 前面是两个殡仪馆的员工,事不关己,倒是聊得火热朝天。 “没想到他真的敢在这里看鬼片,胆子大,不知死。” “年轻人谁忌讳这个,你说这电脑都带病毒了,肯定平时也没少那什么,嘿嘿。”两人说着说着开起黄腔。 徐黎灵幽灵似的跟在两人身后,脚步轻悄的像猫,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对了,”其中一人说道:“刚才那部《寂静岭》你看过吗?” “看过一点,怎么了?” “我记得里面最吓人的是那个没嘴的小女孩,今天电脑上跳出来的那个鬼洞洞” “电影里出现过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档案贰 《寂静岭》徐黎灵没看过。 什么近期最火爆的电视剧10啊, 拿了金莓奖的电影佳作啊一概不知, 她住的地方很简陋, 一种现代化的简陋。 但这简陋很有地域的局限, 仅仅局限在她的房间里。其他人过得很自在,无线网差不多覆盖了整个殡仪馆,哪怕信号不太好,看个视频聊个天什么的还是很方便。 大孟也劝换一个手机,说,现在都么时代了, 一个姑娘家, 待在这种闭塞的地方,还不联网, 得少多少趣味。 趣味, 趣味就是在殡仪馆里看鬼片? 还真是低级的趣味。 走着走着,她和前面的两个员工拉开了距离,停在枫树底下发了会儿呆, 思绪乱飘, 连头上掉了个毛毛虫都不知道,一低头,虫子掉在地上,长长肥肥的身子,就像一节手指。 徐黎灵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脸上露出恶心的神情, 抬起脚, 在毛毛虫上方停留了会儿,最终还是跨了过去。 *** 殡仪馆这回算是摊上大事儿了,就算找着真凶,可遗体要是这个样子恐怕死者家属轻易也不会同意。 田家人把殡仪馆的员工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他们人多势众,男人又居多,气势汹汹的很不好招呼,有几个人想出去都被用力的攘了回来,说一定要给出一个交代,不然就赔钱。 赔钱赔多少,田家给出一个数,二十万,不给就继续闹,或者直接把这事捅给媒体记者。 真要闹到那个地步,城南殡仪馆的名声也就全都毁了,偌大的南京城可不止这么一家殡仪馆,说句难听的,每天死的就那么点人,行业竞争激烈着呢。 可对方一出口就是二十万,也实在是狮子大开口,毕竟这事起得突然,来得诡异,谁都没料想到。 大孟急的口腔都冒火泡。 费尽口舌地解释,嘴都快要说干了,对方的神色也不见松动,似乎铁定了心要辩个是非黑白。 田中良道:“我看就是有人亵渎尸体,故意搬开棺材让猫给跳进去了。现在我也不要说法了,我就要赔偿。” “田先生,您听我说,这个事情不对劲,视频我敢打保票没人去动过,您想想这事情发生到您来找我,这短短的时间我们能搞什么鬼啊?闹出这档子事儿,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那我不管,这是你们的事,呵,难不成你们要说这是鬼干的?”田中良冷笑一声,并不吃这套。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跟从前一样,搞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就能唬人。 今天就得叫他吃个瘪! 田中良道:“我懒得再废话,今天话就撂这儿,条件不能改,你答应,这事儿就善了,不答应,哼。” 大孟的脸色都灰暗了:“田先生抱歉,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具体怎么个解决办法我还得请示一下我老板,关我开这个口也没用。” 知道是这么个理,田中良也没在这事儿揪着他不放,但也没动作,依然让人把他们围住。 “我没拦着你请示,你打电话就在这打,我们看着你才安心。”田中良要笑不笑。 几个高大的壮汉双手插在胸前,向前逼近几步,扬起下巴,用鼻子俯视大孟一行人。 大孟咬了咬牙,拿出手机给老板打了电话,一群人紧紧的盯着一点也不放松,好像一旦那边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他们就要开始砸了这馆。 结果那边没答应,也没不答应,大孟挂了电话道:“老板说这事儿就交给徐老师管,全权交由她来负责。”完了又介绍道:“徐老师是一名很优秀的入殓师,请大家相信这件事一定能够得到很好的解决——” “管谁来负责,我现在就要一个答复,那你现在就把那个徐老师给叫过来!” 电话再一次拨了出去。 电话打通了。 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感觉像是信号上的问题。 徐黎灵的声音响起:“找我有什么事?” 大孟细细的把发生的事情交代出来,末了让她拿个主意。 “我现在不在馆内,拿不了主意,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不在馆内?徐老师你出去了!” 徐黎灵把手机从耳边挪开,等那边的高音落下,不高兴道:“我怎么就不能出去了?” 说这话时理直气壮,完完全全的忽略掉自己长达一个月没有踏出过棺内的事情。 大孟看着眼前又看了看电话,觉得自己好像苍老了十岁,深深领悟到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几个字。 “那您能不能现在就回来,把这事儿给处理一下,有什么事我去帮您给做了!” “我已经在车上了,赶不回来。” “我去接您?” 徐黎灵诧异道:“我都这么委婉地拒绝了,你怎么还没听出来?” 换做平时这样也就算了,大孟瞅着眼前这帮虎视眈眈的人:“我倒是能等您,关键是人家等不得呀,万一对方动起手来您看这——老板可是定了您这个负责人。” 原来还有这么一处在这儿等着她呢,徐黎灵支楞着脖子,看着窗外疾驶而过的景色,随意而漫不经心:“大不了就让他们砸呗,还以为这是活人的场子呢,砸几个棺材试试,一辈子走背运。” 田家人的脸顿时拉成了茄子脸。 手机开着公放!大孟汗直冒,恨不得压根就没打过这个电话,可看田家人虽然脸色不好,却没有进一步的行为,怕是真的被这话给吓住了。 真是惊险,大孟对着麦的位置继续道:“那,那也不能一直这样吧,总想找个解决的法子来” 把手机放在旁边的座椅上,徐黎灵咬着一根皮筋,利落的头发扎到头顶,绕了绕团起来。 长长的刘海有些刺眼睛,得剪了,徐黎灵一边想,一边又心不在焉的听着电话,直到这唯一的人声终于也使得她感到了腻味,便不耐烦的道:“急也没用,要上法庭就上法庭吧,他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怎么” “你告诉他们,遗体可以恢复。” 田家人先是吃惊,进而冷笑:“装个塑料手?你们可真会想的。” 大孟并不管他们冷嘲热讽,急促道:“恢复到什么程度?” 电话那边传来雨声。 整个公交车空荡荡的,除了一个乘客就只剩下司机。 外面还在下着雨,雨斜斜的刮在车窗上,又慢慢向下汇流,模糊了车窗,视野变得湿漉漉的,世界也变得湿漉漉的。 “和从前一样。”徐黎灵慢慢地道,又把手机放回座位上。 前方眼见有个大转弯,司机一边急打方向盘一边在嘴里提醒“转弯请坐稳扶好”,一股浓浓的口音。 这车老旧了,连个温柔的女声播报都没有。 车辆一个颠簸,手机从座椅上掉了下去,在地上连蹦了两下,分了尸。 真不经用。 徐黎灵捡起它,发现手机果然已经彻底报废了。 坏了就坏了吧,她从中感受到一种哲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的世界不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么。 *** 市中心有很多商场,人流量很大。尽管今天不是周末又下着雨,也没能抵消人们对于购物的热情。 徐黎灵把头上的伞略移开一点,冰凉的雨丝落在鼻端,走路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商场里有手机店,得买个手机才行,还有,不能忘了主要目的是出来剪头发 街道上的车辆多,人也很多,她朝着水坑最多的地方走,这路只有几个小学生在水洼里跳来跳去的,溅起一身的水和泥。 徐黎灵站住,转过身朝原路返回,随着大流挤进商场,很快又从里面钻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手提袋。 然后就是剪头发,别的不剪,只剪刘海,剪得齐眉,看上去年龄更小了,理发师还以为是初中生。 事情做完,又得赶去老城区的香烛店,现在的红白喜事店都没落了,一个厂子进货,质量有上限,亮度和味道都不够好,次品,拿出去烧都嫌丢份儿。 这么想着,她走了起来,又经过那个水坑口,几个小学生还在那里耍水,拐角处忽然响起沉闷的机动声,一辆大卡车露出了绿色的头,左转向灯一闪一闪。 “嘀——”“嘀嘀——” 车子的喇叭疯了似的响:“嘀——”十分刺耳,司机探出头大吼道:“让开快让开!刹车失灵了!” 车子直行的前方就是十字路口,他拼命的左打转向,脸憋的通红:“快!快啊——” 几个孩子愣愣的站在原地,意识好像不能掌控身体了,眼睁睁看着车子朝他们驶来。 蓝色的卡车行驶过转角,也控制不住的朝这边倒过来,经过的路人齐齐站住,嘴里发出惊呼声,似乎已经预见到接下来的惨状。 “哇”的一下,一个孩子仰头哭出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档案贰 “擦——” 卡车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是阎王的催命符。 “啊啊啊啊!” 孩子的哭声c路人的惊叫声c卡车轰隆隆的噪声c还有越来越大的雨砰砰砸在塑料棚上的声音混作一团。整个世界灰暗c嘈杂c荒诞无序, 耳膜被震得生疼。路人的脚突然抬在半空中, 不停倒计时的红绿灯似乎停了一瞬, 卡车司机几乎快把方向盘掰下来, 张着嘴惊恐定格,表情很抽象,像著名的油画《呐喊》。 世界的时钟暂停了两秒。 几个呆怔在原地的小学生还没来得及反应,感觉屁股一疼,毫无防备的就被踹的朝一边栽了过去,彻底扑倒在泥塘里, 一下子就摔成了个狗吃屎。 “呜哇——”小孩擦着眼泪大声哭。 “哗啦”水噗通溅起, 带着黄泥的水肮脏至极,恶心的人欲呕。 徐黎灵一脚踩进道路中间的水坑, 还来不及去管湿掉的鞋子, 胸前忽然一紧,她感觉被谁狠狠勒住。 一口气顿时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流氓! 就在电光火石间, 卡车呼啸着冲了过来!司机的表情从惊恐到绝望—— 徐黎灵被人用力朝围墙那边拉过去, 眼看就惯性砸到围墙上,徐黎灵下意识闭上眼睛,身子猛地一撞——没有意想之中的疼痛,背后反而软软的,耳边听见一声低沉的闷哼。 那人给她当了肉垫。 卡车从身侧飞速擦过, 手里的伞打着旋飞起来, 被车轮轻而易举碾成破架子。 “我的伞!”她急道, 伸手想去抓伞柄却被紧紧勒住动不了,水花溅起扑了她一脸。 一声重响,卡车卡在两棵树中间,轮胎打着空滑,终于停下疯狂的冲刺。 安静了一下,车门打开,从上面冲出一个中年男人,跌坐在地上崩溃的捶地大哭,满脸无助,天上的雨磅礴,很快就将他淋成了落汤鸡。 道路两边的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咔嚓咔嚓咔嚓,闪光灯一亮一亮,刺眼睛。 “好可怜的样子啊,感觉” “可怜什么啊,幸好没出什么事,不然他就是死也赔不了。” 没有谁上前,麻烦。 路人交流的声音时隐时现,隔着雨传来,有几分冷清。 换做是平时,徐黎灵兴许还有那么点同情心,但现在她心情差到了极点,她觉得自己更需要同情。 她满脸脏污地抬起头,想看清对方到底是谁,但令她恼羞成怒的是,这一眼并没有望到目标。 不怪她个子矮,只怪对方个子高得出奇,穿着一身不认得不是中国人的制服——警服也被淋湿了,衣服颜色因而变得深邃起来。 徐黎灵扬起脖子,总算是和对方对上了视线,男人的站姿挺拔如松,脸色平静,没白留溪俊,但也不错。 最让人恼火的,是他那张干净得不得了的脸。 那人在安全的第一时间就松开了勒在她胸上的手臂,神色有些歉然。 “没事吧小朋友?” 她轻颤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十分的古怪:“小朋友?” 这人眼瞎吗?哪里像小孩子了? 徐黎灵下意识地低头,视线没有任何阻碍地穿过过一马平川,看见了自己被弄脏的鞋子。 浅薄c庸俗的男人! 陈飞鹰并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已经被定位成了浅薄庸俗,他只是任务执行完刚好就经过这条街,看见危急况动作就粗鲁了些。 但也没办法,事发突然,也没有给人留下多少思考的余地。 余光瞥过路边,陈飞鹰道:“把伞拿着。” 不由分说的,他把伞塞到了徐黎灵手里,顶着大雨飞快地朝卡车司机走去,也不知道低头说了些什么,把那个中年男人送到了安全地带,又上了驾驶座,发动机的声音停了下来。 徐黎灵面无表情地举着比自己大整整一圈的伞,阴沉沉的表情吓住了还想扯着嗓子大哭的小学生。 几个孩子吓得硬生生憋住眼泪,也不敢吭声,趟着水跑开,又被她叫住,害怕的回过头。 “不要书包了?” 泥水坑里躺着一个小猪佩奇包,粉猪变成了黑猪。 一个小女孩跑回来,怯怯地过来拿包:“谢谢姐阿姨。”眼睛瞄到她的手,哆嗦地改了口。 徐黎灵脸色缓和了些。 那卡车司机受了大惊吓,整个人状态都有些不太对劲,看到陈飞鹰,不如说是看到他身上那身警服,就像落水者看到唯一一根浮木,紧紧的扑了上去,把他干净的衣服沾上了一身黄泥。 徐黎灵嫌弃地后退了一步,忽然又摸到自己的脸,顿时黑了脸。 脸还脏着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刹车踩了忽然就没用了,这车年年都检修的,昨天晚上还检查过。”司机回头望了眼陷在树里的卡车,眼里闪过心痛之色:“车子怎么都刹不住了但我没有撞人,你也看见了对吧,我没有撞到人!” 他再三强调这点,陈飞鹰检查了一下车子前后,除了车身两边的凹陷是路边的树木所致,确认没有其它撞击痕迹。 应该没有撞到人。 “具体情况原因到时候交管局会查,你照实说就行。”陈飞鹰道。 很快附近的片警调过来控住了场子,卡车司机也被带去了附近的公安局,卡在树中间的车子只得叫吊车过来吊。 围观的路人也慢慢散掉了,把事情做了交接,陈飞鹰回过头,墙角边长着一只大蘑菇,伞盖已经快压垮了伞柄。 他匆匆走过去,接过伞柄,眼神极快地扫了她一眼,迅速道:“有没有受伤?” 那一下撞的力道确实大,勒得也紧,放一般人可能没事,但她这小胳臂腿的,难保出什么内伤。 徐黎灵口气不好:“你觉得呢?” 用了多年的伞被车子轧坏c全身都被地上的水泼了一脸c还有手里的手提袋——她指着地上那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东西,说:“手机坏了。” 就是没坏,脏成那个样子,也不用了。 身体没受伤就不要紧,陈飞鹰蹙起的眉头松开,干脆道:“赔新的给你。” “还有伞。” “也赔。” “那脸你能赔么?”徐黎灵冷笑,人民警察就了不起啊? 她的脸被泥水糊的花猫似的,一头长发都被雨淋了个湿透,瞪着眼,像只瘦叽叽的炸毛鹌鹑,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因此在陈飞鹰看来,这生气显得很没有力度。 他有点想笑,顾及对方自尊忍住道:“这些慢慢说,先找个地方避雨吧。” 勉强算接受提议,徐黎灵一言不发地跟上他,陈飞鹰也并不善谈,只是照顾对方迈小了步子。 两人走到最近的商场,商场里的冷气开的很足,和外面俨然两个季节,陈飞鹰叫住徐黎灵,然后脱掉了身上的制服外套递给她让披上:“你待在这里等一会。” 那外套大的太多,对身材娇小的徐黎灵来说,就像一个大罩子,一直裹到大腿,隔绝冷意。 徐黎灵揪着衣服的领子,神情莫测。 陈飞鹰走进一家成人女装——一时眼误把人家当成未成年的小女孩,不代表现在还没看出来,迅速挑了几件衣服,又拎了双鞋刷卡结账。 从进去到出来,全程还不到五分钟。 “去换掉身上的湿衣服。”陈飞鹰把袋子递给徐黎灵:“赔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态度好,徐黎灵也不好发作脾气,冷哼了声抱着袋子转身就走。 走到一半回头道:“伞,你不准走。” 陈飞鹰道:“我衣服还在你身上。” 徐黎灵抱着袋子走进卫生间。 过了会出来了,除了白的过分的脸,其他无可指摘,依然是黑衬衫加黑色的裤子,被烘干的长发顺着肩侧垂下来,气质很温和邻家。 可惜一张嘴就破坏了这种气质。 “你清楚我的尺码?”徐黎灵质问道。 陈飞鹰看着她,语气不紧不慢:“一眼看出一个人的身体特征,对警察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对眼前这个小姑娘抱了极大的宽容心,并不是因为外表产生的惜弱心理——对方也并不弱,不然也不会从车轮底下救出三个孩子。 因此他道:“不是还要去买手机吗,走吧,这里刚好有卖。” 见义勇为,本来就该奖励,谁奖励都一样。 两人站得隔得并不远,陈飞鹰甚至微微低下头配合她说话,徐黎灵不习惯地后退了一步。 陈飞鹰不以为意地转身,走在前面。 盯着他的背影,莫名的烦闷像沙子一样被水冲散,徐黎灵冷静下来,心里又升起另一种焦躁。 她到底在干什么?居然被一个男人影响? 徐黎灵没跟上他,冷冷道:“我自己买。” “嗯?” 等陈飞鹰回头,她又把购物小票亮了出来:“这是手机钱。伞六十块钱买的,用了五年,算整数,给五百算了。” 还“算了”,陈飞鹰笑了,漆黑的眼里倒没什么不悦:“你这是古董,还随年升值?” 肤浅,徐黎灵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和我的伞处五年了,有感情了,这是感情损失费,懂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档案贰 初听好像歪理强辩, 陈飞鹰低头看了眼徐黎灵, 她双臂抱在胸前, 眼瞳微缩, 肢体紧绷,这是抗拒,不耐,攻击的倾向。 对人——对他并不友善。 但他向来习惯了把人往好处想,觉得这小姑娘肯舍己救人,对自己的伞有感情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徐黎灵跟他隔开距离, 这样起码从视觉上不用再仰视:“看什么?想让我谢你啊。” 谢是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的,没还手就不错了。 要不是这男人多此一举, 她也不必被脏水泼成个落汤鸡。 陈飞鹰无奈道:“没带现金, 我用手机给你转账吧。” “不。”徐黎灵语气称不上好:“我没账号,收不到。”她保持着上个年代的观念,钱放在手里最稳当, 因此不用微信, 也不用网络支付工具,把钱放在那个里面,总觉得十分不安全。 “那——”陈飞鹰乌黑的剑眉微微往上挑,耐心依然很好:“把我的手机号记一下,找个时间把钱还给你。” “好。”这次她没说什么话了。 给对方新买的手机还没开封, 陈飞鹰找柜台要了纸和笔, 把自己的手机号誊写上去, 然后给了她。 字体遒劲有力,颇有颜骨,却多了丝圆润,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号码,后面跟着“陈飞鹰”,他的名字。 徐黎灵盯着纸条,声音渐趋低沉:“你姓陈啊?” “没错。”陈飞鹰站着没动:“怎么了?” 她把纸条团成团塞进口袋里,笑了一下:“没什么,陈是好姓。” 说着这话,头低下了,为掩去目光中的刺探,还有防备。 陈飞鹰往商场橱窗外望了一眼,道:“外面还在下雨,把伞拿上吧。” 徐黎灵道:“我只用自己买的伞。”又补充:“我等雨停。” 陈飞鹰提醒道:“记得打电话。”他工作忙,怕一忙就忘了伞这回事。 徐黎灵看他。 被车子压坏的那把伞并不贵,小几十的价格,喜欢是喜欢,可没了就是没了,要钱只是随口一说,心里不觉得对方会答应这种苛刻条件。 但他答应了,还担心对方会忘掉这件事。 这到底是愚蠢,还是装蠢? 反正都逃不开一个蠢字就是了。她收回目光,视线移向别处。商场一个角落忽然热闹起来:“超帅啊!好帅的小哥哥!” “超级帅啊,我们拍个视频发到网上去” 小哥哥,眼前这个长得也不错,就是看上去老大不小了。 徐黎灵的目光落在陈飞鹰身后,那是商场内部的肯德基,几个女生在附近驻足,嘴里嚷嚷着“好帅”。 那个被围在中间的男生穿着一身肯德基的员工制服,红红的一身喜庆,脸上却很不耐烦,却又因为工作忍住。他的眼睛无意望到这边,忽然吃惊地睁大了。 “徐——哎让一下。”他想过去,又被领班叫住。 围住他的女生还在问:“小哥哥小哥哥,你有女朋友吗?” 陈飞鹰反头看了眼,没看见人正面。 不过年轻,朝气蓬勃,少年人的特质,就算只看背影也看得出来。 拿了东西,徐黎灵朝那边走过去,一声不吭。 陌生人而已,冤孽相逢,犯不着招呼,也犯不着告别。 *** 白留溪端着托盘穿过人群。 快餐店的制服讲究的是一个标准,款式颜色十分的普通,甚至称得上不好看,可套在他身上,顿时就被颜值拉高了好几个档次。 他穿梭在廉价的塑料椅凳间,愣是走出了一种时尚走秀的感觉。 对两侧的拍照声充耳不闻,白留溪走到边角,把托盘放到桌上,附近顿时响起了一阵阵的惋惜。 “那个该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我刚才听他跟领班请假,说是亲戚来了” 白留溪把托盘放到桌上,上面摆着一杯可乐,一份鸡腿饭,还有汉堡,鸡排。 徐黎灵对这满满一盘有些抗拒:“这么多很浪费。” “光你吃我饿死啊,我还没吃早饭呢。”白留溪在她对面坐下,直接拿起一个汉堡啃了一口:“哎,你怎么会来这里?” 虽然在外面打工这事跟徐黎灵说过,不过他知道对方绝对不是特意跑过来看他的,她没那么勤快,也没那么好心。 徐黎灵皱眉道:“我不是每个月都给了你生活费么,还出来做这些低声下气的事情做什么?” 白留溪咽下嘴里的食物:“什么低声下气,我这叫自食其力。” “你这是自讨苦吃。” “怎么说话呢。”白留溪瞪了她一眼。 这人也太不会说话了,怎么说都不中听。 不过来兼这份职确实烦人,不仅要面对女生的骚扰,还有男生的白眼,他有多少女生喜欢,就被多少男生排斥。 刚才才短短几分钟,徐黎灵就眼见他就被临角一桌的男生叫去拿手套,拿调料包,换热的薯条好几回。明明能看出对方是有意挑衅,却不得不按要求做。 徐黎灵认真道:“你怎么不扔到他脸上?” 这出的什么馊主意,白留溪很暴躁:“那我这工作还做不做了?”他都在这儿干了一星期了,可不想做这么久的白工。 洋快餐店打工一个小时十块钱出头,之前做的ktv夜店服务生,他是男生,虽然没那么多顾忌,可是混夜场的人多半荤素不忌,连续几次被蹭油抽回去差点闹出事来后就放弃了这种工作。 钱不是那么好挣的,相比之下,拿几个调料包实在不算什么事,男人能屈能伸嘛。 “待会我跟领班请个假。”白留溪三两下吃完:“然后送你回去,天气预报说晚上没雨,你拿着我的伞回去。” 殡仪馆还有一个高如兰,徐黎灵倒没忘记这件事情,对方被耽搁了一天,态度依然很好,尸体就算保存得很好,时间长了还是会出现腐化现象,处理起来就麻烦得多,于是吃了这顿饭就赶了回去。 回到店子里,白留溪继续工作,把套餐送到几个化着浓妆的女人的桌上,他刚转身打算离开就被其中一个叫住。 “小哥哥,刚才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吗?”那女人烫着波浪卷,一对酥胸饱满,简直呼之欲出。 “不是。”他余光扫到手机摄像头,勾起嘴角,声音轻快:“而且我不是小哥哥哦。” 那女人眼神暗示意味明显:“那人家该叫你什么啊?” “现在是兼职时间,”白留溪朝她们笑了笑:“我是高中生,阿姨。” *** 徐黎灵自觉做事很有条理,在完成高如兰的嘱托之前,她首先还得把事先答应大孟的事情做完。 大孟到底是多年的老油条,也不知道和田家人怎么说的,对方竟然答应了他没再继续闹事,只是等着入殓师回来等的也有些焦灼。 “哎哟我的徐老师,您可总算回来了,”大孟急急地迎上来:“田家人正急着等着呢。” 尽管之前没来这工作的时候也听过传闻一二,说徐黎灵本事高,但是把尸体的手恢复的原模原样这种事听上去到底有些惊异,没亲眼见过,谁也不敢打保票。 雨已经停了,露出了太阳,太阳还没下山,半天中挂着,像不太新鲜的蛋黄,徐黎灵道:“现在还太早了。” 太阳还没下山呢,这见不得光的事情还不能做。 暂时不能上工,但是还有准备工作,她关上了化妆间的门,和尸体单独相处。 徐黎灵带上手套,举起了田老太的手,这只手手腕以上全部断掉了,创面并不平整,不仅参差不齐,而且缺口的样子有点像牙印。 从伤口里露出来的那节骨头已经断了,被咬成了骨刺,一口咬断需要极强的下颚咬合力,猫的咬合力不可能如此惊人。 门被敲响了两声,大孟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徐老师,现在已经七点半了。” 城市的夏天黑夜黑得晚,但远离城区的地方则相反,早早就黑了天。一到晚上,寂静的只能听蛙叫蝉鸣。 她点上了一根香。 香燃了起来,依旧无色无形,徐黎灵看了会儿,然后盖上香炉盖。 她走到停尸床边,伸手一掀掀开了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死者的面部表情很安详,看得出来,安心离开的。 空气好像没有变化,田家老太太搁在停尸床上忽然直直地抬了起来!隐藏在皮肤底下的血管经脉拱起皮肉,像植物的根茎一样慢慢鼓胀了整个手臂,青紫色十分骇人,膨胀的如尸体腐烂后的巨人观。 但它很快又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来,从断掉的手腕部分生出肉芽,不是新肉,而是和尸体一样的枯瘦皮肤。没过多久,断掉的手已经长合,完完全全就像原装。 她顺手把布盖上了老人遗体,遮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去把那些人叫进来。”徐黎灵很习惯地指使大孟:“就说,手找到了,在棺材底下,是有人不小心轧断的。” 大孟吸了吸鼻子:“是吗?” 他一时有些恍惚,朦胧地想着,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档案贰 田家的人进了门, 原本的剑拔弩张在看见遗体完好之后就慢慢平息了下来, 现在就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明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到最后, 关于早上的那段,所有人的记忆都模糊了起来,田家人也非有意闹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大孟长舒了口气:“你说今早到底怎么回事儿?折腾这一出的。”他受到的拧转最为严重,记忆已经完全更改过来了。 徐黎灵斜他一眼,没说什么。 老人的遗体安排好, 这回一路盯着, 没出什么漏子了,直接安排好火葬, 等着收殓骨灰。 这事儿总算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有些事还没过去, 比如说遗体被啃去的手,那可是确确实实不见了,当着所有人的面, 这么公然犯案。 被照着脸打了一巴掌, 徐黎灵不太高兴,尽管没人在意这个。 回到房间,她走到老式橱柜边,打开了黄铜锁,取出里面的东西, 一个样子普通的捣药杵, 还有一个木质的臼窝。还有一个黑色的盒子, 用红线绑着。 打开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一根瘦如鸡爪的手指,是那天晚上,殡仪馆里的黑猫嘴里吐出来的。 黑猫最为灵敏,对气息十分的敏感,这根手指对它来说,无疑是一根腐败了的食物。 徐黎灵点上香烛,想起白天的事情,到底有点不痛快,她是要去买蜡烛的,最后反而把主要给忘了。 那家蜡烛谈不上多好,只是比起现在流水线生产的东西,香,不然古时候的老鼠为什么放着供品不偷反倒去偷烛油呢。现在人虽还用蜡烛,却没听过这样的事了,新式也不见得样样好。 火光窜上了蜡烛的烛芯子,蜡烛不干不湿,火苗燃得很旺,透过人映在墙上,细窄的身影摇摇晃晃。 她把那截手指放进了臼窝,洗干净了捣药杵,就在跳动的烛光里,一下一下地磨,厚重的石头碾过手指,碾断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人指头早已经干枯了,皮肉里都没了血,被磨成黄的白的碎渣。 门外响过脚步声,很正常,这间房间就位于楼梯边,听这脚步声,应该是大孟歇工回来了。 从半虚掩的门缝里透着黄光,听见磨动的声音,大孟停下。 “这是在磨什么呢?”他透过点缝隙,往里看见了一圈圈转着的捣药杵。 徐黎灵头也没抬,懒洋洋地答道:“三七粉,磨着图个好玩。” 借着光,大孟看见那针在药杵上的粉末,觉得这颜色不太正,他是这方面行家,征得同意就推门走进来,拿手一捻,又十分自然地用舌头抵了抵,知道是买差了东西了。 “下次要是想买三七您就跟我说,我知道哪个地方的品质最好,您这个,我看药性不太高。” 说完忽然打了个喷嚏,他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摸了摸手臂,发冷。 徐黎灵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古怪,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取出了里面的药丸:“尝尝这个。” 大孟使得很顺手,她暂时还没有换个助理的打算。 大孟从善如流地接过,闻了闻,顶好的补药香,他吃下去,咂摸了会儿:“这个不错。” 闻着就是好的,见效也快,吃下去感觉身体都暖和了,他打了个呵欠,决定回房好好睡一觉。 被烛光映着,墙上的影子一瞬间淡了些许,又很快浓了起来。 臼窝里的东西被磨成极细极细的粉末,徐黎灵把它倒进一个装满水的盆里,水都是取的山上井水,很干净,加入了骨粉后变得浑浊。 “滴答”的声,一滴黑红色的血落进盆里,荡出一圈圈的涟漪,水面上的旋转始终未停,直到盆里的水再次恢复清冽,她把手缩回来,食指指腹上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可是很快,伤口收拢不见了。 烛光幽幽的,映在她脸上,徐黎灵静静地等着什么。 平静的水面忽然再次波动,水面碎成一块块的,映着的老旧天花板还有灯泡都消失了,等过了一会儿平静下来,里面出现一间卧室,摆着两张单人床,对床的墙壁上挂着一台小型液晶电视,正在放黄梅戏。典型宾馆标准间。 “您看这个,老戏,看会咱们就休息。”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床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声没一声的聊,很放松地说家常,回忆从前。 是王安合和王树文。 既然决定了要离婚,就回不了原来的房子,那房子是刘家的房,刘家人断不可能让他们占到一点便宜。 “那个孩子不是我的,当时刘芬芳说她怀孕了,孩子是我的,让我必须负起责来,我要是不娶她就得滚蛋,我当时心里一慌,也没仔细一下就答应了。”王安合叹了口气,摸到烟盒想抽根烟,打火机还没点上,就被王树文按住了手。 “少抽点烟。” 王树文的手冰凉冰凉,瘦得皮包骨,拿走了打火机。 隔得有些远,水里面的场景不太清晰,看不到人脸上的表情。 徐黎灵屏住呼吸,凑近盆,鼻尖几乎要碰到冰凉的水面。 王树文坐在床上,除了脸色较寻常人更苍白一些,倒也没什么不同,甚至比之前还胖了点,一脸痛惜地看着儿子。 两人聊了许多,聊过去也聊现在,他们之前错过的时间实在太多,从来都没有机会好好解释这些错误。 想到离婚,王安合有些担心:“爸,如果刘家不同意怎么办?”那些人的眼睛光盯着他爸的这笔钱了,好在之前的时间不长,他们还没来得及转移财产。 王树文看了他一眼:“离婚总有离婚的办法,难道他们不答应,你还能继续过这日子不成?别担心,总想到办法的。” “爸您看,您现在年龄也大了,这管这一大笔钱怕是精力不足,要不放我这儿?我来帮您管。” 说完王安合又连忙补充:“我是你儿子,怎么也不可能亏着你。” 王树文没回声,直到王安合有些焦虑,才有了反应。 他的手落在了王安合的手上,轻轻拍抚了两下,以示安慰:“他们推了我这笔账还没算呢,事情真的闹大了,他们讨不了好处。而且钱还在我的手里,他们要不到一分钱的。” 说这话时,王树文很平静,一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安子,你放心,只要你是爸爸的好孩子,我们以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王安合下意识攥住衣服,应了句“好”。 对别人的家事没什么兴趣,徐黎灵有点困,把水搅混了,吹去蜡烛。 这后半夜,安静的水面忽然跳了一下,盆里的水慢慢凝结,凝成了一只巨大的水眼睛,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转,将房间整个的看了一遍,最后眯起来。 *** 聊了一晚上天,王安合也聊的有些困意了,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二点,调的二十多度的空调也有些凉浸浸起来。他扶着王树文上床休息,自己也去洗漱。 刷完牙,从浴室里出来,他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着刘家的事情,又后悔,又隐隐害怕。 刘家虽然对他太薄,好处却也是实实在在给过的,眼下这笔钱还不稳当,他一个男人,中年无房无钱无子,还有个需要人照顾的老父亲,没了岳家的帮持,怎么说都有些吃力。 翻来覆去几回,脑子里终于有了睡意,这才昏昏沉沉睡去。 睡得太沉,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右边床位的被子高高耸着。 大概是去上厕所了吧。王安合闭上眼睛,意识要再一次陷入朦胧,身体忽然一个激灵。 紧接着心急速地下沉,仿佛直接浸在了冰潭里,他猛地睁开眼睛,面前有一双脚。 房间里的光源早已经熄掉了,只有微弱的,暗蓝色的空调温度指示还亮着,借视线一点光。 王安合裹在被子底下,身体轻颤起来。 他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幽蓝的光落在眼前的这双腿上,空荡荡的裤管被风吹得直晃荡,裤子底下像有腿,又像没腿。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是腐败味。 他想抬头,他不敢抬头。 空调依旧正常的运转着,身体却不停地出着汗,不热,反而冷得发抖。 “咔咔——”艰难地咽痰的声音,仿佛很努力吞噬着什么东西。 紧接着又是“咯吱咯吱”的声音,脆脆的,还有什么滴落了下来,落在地毯上。 王安合的手在被子底下紧紧揪着床单,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眼前那双腿终于动了,往床外走去,没有声音,带着风,好像飘过去的。 王安合紧紧伏在床上,还是一动不敢动,生怕对方只是试探,或者随时去而复返。 这夜过的极其漫长,好像一生也过不完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起来的,王安合再抵不过睡意的侵袭,半晕半睡了过去。 是宾馆的叫醒服务响了起来,他接到电话,听见前台客服甜美的声音。 王安合下意识看向隔壁的床,王树文盖着被子还在睡,窗帘没拉拢,阳光透过缝隙照在他脸上,样子睡得很熟,呼吸声里还间或夹了几声呼噜。 他张了好几次嘴,想叫又不太敢叫,最后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又连忙缩回来。 王树文醒了,眼睛睁开:“安子,你醒来了?” “啊。”王安合连忙反应过来:“醒来了。” “醒来了就好,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吃早饭了。” 他挪开被子下床,一双脚落在地上,虽然瘦,走起路来还算有力。 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阳光顿时照亮了整个房间,夏日的太阳暖意融融的,哪怕房间里开着空调,又是早上,甚至还有些灼热。 有光好,光让人安心,光看着就让人心里敞亮。 王安合再一次陷入迷惑,目光落在地上,地面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他想起在殡仪馆的那次,也是做了奇怪的梦,不由得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大概是在殡仪馆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再说了,鬼都怕光,今天这么大个晴天,撞上不得魂飞魄散。 等这几天抽个空,得去请个开光的桃木符驱驱邪吧。 想通了之后,王安合神情都轻松了,跟在王树文身后,步履轻快地走出去。 房间的门砰的关上了。 天花板上盘旋着的巨眼眨了眨,慢慢消失在墙壁里。 *** 闹铃响起了,徐黎灵摸到床头的闹钟按了好几下都没把声音关掉。 她烦躁地起身,差点一脚踹倒了昨晚没倒掉的水盆,这才想起,闹铃调在了昨天新买的手机里。 手机。徐黎灵终于把闹铃关掉,可是睡意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有了智能手机,感觉还真不太习惯。 看看时间,七点半,打开手机锁,每日推送新闻唰地跳了出来,配图一片凌乱,点进去,一地的死猫尸体,血淋淋地堆在一处,肠子,胃几乎所有的内脏都被硬生生扯了出来,像屠宰店一样,把皮扒了个彻底。 徐黎灵皱了皱眉,忽略那么点心理不适感,继续往下看,新闻报道里说,事发地点偏僻地区没有监控,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这样的事情。 评论区里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猫真可怜,犯案者一定是个心理变态 还有人说,这些流浪猫死的好,否则天天叫唤,简直要烦死人了 鱼龙混杂,说什么的都有,她蹙着眉往下看,滑动的手指忽然停住。 【猎:将猫剥皮,甚至拧断猫的脖子,这种行为并不仅仅是一种强烈的施虐欲,它反映了施暴者对于动物或者猫这种生物本身的强烈控制和征服感。 如果是一般的虐猫者,通常不会选择一根根抽出猫的指甲,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行为是有认知的,不会有直接的肢体接触。】 下面又洋洋洒洒地说了一些,徐黎灵看着照片里猫的尸体,想起了指甲,想起了殡仪馆的黑猫。 于是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她连忙端起水盆,可是水浑浊得已经彻底不能再用了。 正烦躁时,有人咚咚地敲起门。 “徐老师,您起来没,今天该给高小姐把事儿给办圆啦。”大孟硬着头皮开口,有点担心撞上对方起床气。 “知道了。” 她应了下来,烦躁的一脚踹开地上的铁盆,哗啦啦的水淌了一地,铁盆被踹的到处乱撞,哐当哐当响。 里头这是怎么了?大孟寻思着,又听见门里面的人在叫他。 “门没锁。” 他推开门,徐黎灵坐在床上,地上湿淋淋的一片。 大孟看着她脸色,知机地也没开口问发生了什么:“我去拿拖把给拖拖,刚好要搞大扫除了。” 徐黎灵问:“昨天那个男人的电话,你还有吗?” “什么电话?”大孟很快反应过来:“哦,您说王安合,有的有的,在我手机里存着还没删。” “打过去。” 大孟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电话拨过去许久,没人接听。 “算了,”徐黎灵用力压住太阳穴:“先把上午的工作做了再说。” 死掉的猫一共九只,颜色有三只黑猫,三只白猫,还有三只花猫。 九这个数字是阳,因此九月九又称重阳,但若是这阳变成阴,九字的效用也同样大。 地上乱七八糟的又光是内脏,还有被剥下来的整张猫皮,却没见到多少血,好像凭空消失了。要知道流浪猫野性最是难以驯服,而且天性不爱聚众,一下子杀了这么些猫,要么就是事先早有准备,要么就是用了什么特殊法子捉到的。 徐黎灵打这个电话,本来是想确定一下位置,但现在却不必了,即便不能肯定就是对方,但是十有八九也错不了。 她冷着脸走了出去,大孟站在房中间里,奇怪地摇摇头,也不去想对方到底在做什么,反正想也想不明白。 *** 耽搁了一两天,高如兰才终于等上了孩子的入殓,也不是没想过换个地方,可又舍不得孩子来回颠簸。 也存着一丝幻想,好像只要继续等着,女儿好像只是暂时的离开,总有一天会回到她身边。 “高小姐,您要亲自看着吗?” 第一次让顾客等了这么久,大孟这个经历的心里也有点虚。 只是高如兰素养到底不错,眉宇间拢着些不悦,却没有说出口来。 待到看见自己的孩子被推出来,眼里涌上的是心疼,是舍不得。 她再次看见那个瘦瘦矮矮的入殓师了,对方还是戴着口罩,动作轻盈的揭开了盖在赵甜恬身上的白布。 被冷冻的有些久,女童身体都僵硬了,安静地躺在床上,模样很乖巧。 “想怎么?” 高如兰愣了愣才反应这话是在问她,然后细致地描述起来:“生动一点,我女儿平时最喜欢跑跑跳跳,脸上总是红扑扑的,看上去很有活力,大家都很喜欢她” 说着说着,又慢慢陷入往昔的回忆里,徐黎灵也不打断她,手摩挲着调料盘,偶尔看一下遗体的脸。 大孟开了化妆间的箱子,按照吩咐,找到里面的蓝色盒子,打开,拿起一个小香块儿,点燃放进炉子里。 从他刚到这里就被老板嘱咐过,让他只管负责徐黎灵一个,这相处久了,他也知道对方焚香的习惯。 老人死了,开中间那个红盒子,点红色的香块;年轻人死了,开旁边的白盒子;如果是怀着身孕突遭意外的,得打开黑色的盒子点里面的香块,不同的人,甚至不同的死法都有不同的要求。五颜六色的盒子,里面装的香却是一模一样的,看上去跟普通的香锥没有区别,点燃之后也无色无味,不知道点了什么用。 大孟内心猜测着是不是“皇帝的新装”,例如有个“只有聪明人才能闻到”之类的限制,想想又觉得不对,这猜想说给了徐黎灵,惯例得到了对方的一声嗤笑。 后来他想,这大概是一种仪式感,就像早餐吃个鸡蛋也要用上刀叉,香料也肯定是一个道理,现在不是都说么,生活需一点要仪式感 丝丝缕缕极淡的雾气从香炉的孔眼里钻了出来,大孟揉了揉发麻的腿,站起来,眼前忽然飘过一抹血红。 血红色的雾气飘荡了出来,浮到女童的遗体上方,慢慢沉了下去。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什么都没有。 香也是一样。 “弄好了就出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徐黎灵不耐烦地用眼睛扫他,手里拿出了化妆品,一样一样地摆好。 高如兰看了看,发现都是些很知名的牌子,跟人用的一样。 “要亲自来吗?”徐黎灵问。 这下高如兰是真的愣了:要是她自己能来,还要对方这个入殓师干什么? “遗体身上的解剖痕迹和针线痕迹,这是我负责的地方,至于脸,你可以亲自来,平时怎么给自己化妆的,就怎么给她化妆。” 她稍微拉下了赵甜恬衣服的领子,露出黑色的缝合线,扭扭曲曲的盘还在脖子和肩头,显得很狰狞。 “你是说这些痕迹都可以消掉?”高如兰提高声音,有些激动,女儿有多爱美她是知道的。 “嗯。”徐黎灵把东西递给她。 既然大头解决了,高如兰也没有别的推拒的理由,她确实是想亲自送女儿最后一程的,接过了笔,按徐黎灵的吩咐,先仔细刷上了一层凡士林,失去水分的皮肤顿时又变嫩滑起来。 底粉,眼影,眼线,腮红一样一样地用上。 小孩子不能随意使用大人的化妆品,而现在却再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徐黎灵坐在一边,一样接一样的把工具递过去,她转过头,漠然地看着墙角香炉里冒出血红色的烟雾,顺着排风口卷了出去,不知道飘向了什么地方。 这是引魂香,引领着死者离开身体,去做完生前最想做的事。 *** 南城看守所。 赵河和陆爱莲同关在一间房里,缩在墙角,把手背到头顶。 没有空调,看守的警察抹了抹汗,夏天实在太热了。 窗户被撞的砰砰响,他走过去,打开了窗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档案贰 窗户一打开, 原本以为会有强风涌进来散散热气, 结果窗户开了, 外边儿平静的很, 太阳都要将人晒化了。 “真是奇了怪了。”警察摸出手机,天气预报也没显示有风,他摇了摇头感叹道:“还真是一如既往不准啊。” 擦完汗,他又坐回原位。 也没注意到,从窗户到走廊,再到看守的门房里, 地上的扬尘被一丝细小的风带得卷起。 陆爱莲和赵河两个人进来的时间还不长, 结果还没出来,在法院没出具体的判决前, 得先在看守所继续待会, 但是知道死刑判不了,两个人也没觉得多难捱。 日子在哪里不是过,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 在这里没差多少, 还不用自己做饭了,轻松的很。 赵河的想法也差不了很多,她一向以母亲陆爱莲的想法为主,自己倒是没什么意见,即便偶尔有过茫然, 很快地被自己主动忽视过去了。 “昨天食堂那个供应的菜还不错, 就是你手脚太慢了, 别人都已经拿光了。”陆爱莲不满地数落女儿。 赵河听母亲数落,心里也有点委屈,刚想开口,身体猛地下坠,她惊慌地胡乱挥手终于攀住什么东西。 “啊——” 赵河惊慌失措地往下看去,结实的地板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一个大洞,刚好就在刚才站着的地方,一股难以言说的臭气扑面而来,十分令人反胃,她的手紧紧的攀住破裂的地板口,生怕掉下去。 “妈!妈!你快来救我啊!你快来救我,我不想掉下去!”她大声地叫着,在黑漆漆的洞里荡出一圈圈回音。 是个洞,很深很深的洞,伸手不见五指,赵河惊恐地往下看,每一声尖叫都直直的坠入洞底,回音一圈一圈上来,她的身体开始被一团团黑裹住,从脚尖开始,逐步往上吞噬。 有什么东西攀住了她的身体。 赵河紧紧抓住木板,生怕一松手就会堕下这无尽深渊,她不敢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抓住了她。 “不要过来!”嗓子几乎已经撕裂。 下面终于亮了起来,不知道哪里的光源照亮了幽深的坑洞,地板下是下水道底,壁砖黏腻,恶臭熏鼻,数千万只老鼠在里面爬来爬去。 一只老鼠跳上她的脚,顺着衣服爬上来,一直爬到肩膀上,光秃秃的尾巴在脸上乱戳,最后探过尖尖的老鼠头,咔嚓一口,咬下什么东西。 剧痛慢慢从鼻尖传来。 赵河眼珠子拼命的往下转,她发现自己看不见鼻尖了。 “咔嚓”,木板被掰了下来。赵河捏着那块木板急速的下降,她盯着上方圆洞里的光,身体越来越轻,像一只蝴蝶,没有重量地坠在地上。 身体里的骨头碎了,赵河无力地偏过头,对上陆爱莲圆睁着的眼睛。 她的头整个扭了过来,和脊背同一边。 原来就差自己了。 心中掠过恍然,赵河已经来不及后悔,又突然想起曾经对侄女说的话。 她告诉赵甜恬,说,要做一个好孩子,不要欺负别人。 “那姑姑也是一个好孩子吗?” “是啊,”赵河刮了刮侄女的鼻子:“姑姑啊,听妈妈的话,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明明也是喜欢过哥哥的孩子的,她那么软,那么小,那么懂事。 为什么后来就听信了母亲去下那种狠手呢? 无数只老鼠爬上身体,慢慢覆盖了两人,赵河眼神逐渐涣散,耳边似乎听到了孩子稚气的声音:“姑姑姑姑,那我一定要当一个好孩子!” 小姑娘好奇的问:“不当好孩子会怎么样啊?” “不能做坏孩子。” 声音像是飘渺的雾气,从头顶的圆洞落了下来。 她看见那个女人用两根手指夹住孩子的鼻子,轻轻一拧:“当坏孩子的话,会被老鼠啃掉鼻子的。” *** 开着的窗户忽然重重关上,把正在打呵欠的警察惊了一跳。 “什么天气这是。”开窗没风关窗有风的,都不能让人好好休息。他抱怨了一阵去关窗,忽然又想起窗户本来就是关上的。 真是奇了怪了。 他看了眼时间,犯人娱乐放风的时间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看守所里关的大多都是刑期未定的犯人,因此相对监狱来说,环境还是要好得多,至少一天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给她们看看新闻联播。 警察走进娱乐室,让全体起立。 一排六个女人全部站了起来,一看数量不对,还坐着两个在瞌睡,一个老年女人,一个中年女人。 “陆爱莲和赵河,起来!”他皱着眉喊道。 对方依旧没动弹,胸口平平的,毫无呼吸起伏,他心一跳,忙去拍了拍陆爱莲。 陆爱莲身子骤然失了平衡,软塌塌倒在地上。 “去叫医务室!” *** 关在看守所里的犯人忽然猝死这件事传到公安厅,众人十分吃惊。 “之前不是检测过吗?她们两个的身体都极好,不应该存在什么猝死的可能啊。”一行人都皱眉不解。 可事实上两人就是忽然暴毙了,连急救也没能用上,赵江想闹事,尸检报告却写得很明白,两人就是突然猝死的,无人施加暴力行为,有视频为证。 没有任何的先兆,就是午休的时候忽然死了,周围那么多女犯一个都没发现不对劲,开始还只当她们是睡着了。 “你说该不会是报应吧?”瞿英低声道,想想又觉得太唯心主义了。 刘姐道:“你没听刚才陈队说的嘛,别想东想西的,排除迷信好好工作,世界上没鬼,懂吗?还是你想听重庆红衣男孩的故事” 瞿英连忙摆手:“别说了,我不想听,我晚上还想睡觉呢。检查完之后是不是就该直接送去火化了?” “可不。”刘警察整理好资料:“哎?陈队人呢?怎么不见了?” 陈飞鹰站在大厅外接电话,神色未变,空闲出来的那一只手却握出了汗。 “陈先生,我们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去查找过,但是留下的信息并不多,到目前为止,我们查到的” 他听着对方报过来的东西,耳朵里嗡嗡,有那么一阵子,什么都听不到。 这个夏天,炎热又极其漫长。 最后他低沉道:“你们把东西发过来吧。” 挂了电话后不久手机振动,陈飞鹰点开信息,一行一行看了下去。 最后那一行,是几个地名,有几个在外省,暂时不便去查看,但有一个,就在本市内。 城南殡仪馆。 就在本市的市郊地区,坐那的公交车一天好像只有两三趟,自驾过去四十分钟左右,没什么事通常不会有人去那里。 他忽然想起,赵甜恬好像就是去的那里。 信息的最后出没点在这个地方,而赵河和陆爱莲两个人又突然死亡。 同一个地点,会是巧合么? 不想再继续做无谓的猜测,陈飞鹰直接请了假,他上车点火,握着方向盘,久久没起步。 去吧,他对自己说,踩下制动,车子很快就上了路。工作时间的车流量不大,有导航没花多久就到了目的地,陈飞鹰找好地方停了车,很快就有人主动迎过来。 “抱歉,”陈飞鹰平静地道:“我想过来调查一件事。” “什么事?”大孟问。 “关于一年前,被送到这里来的一具尸体。” *** 送走了高如兰,徐黎灵自己放了个连续两天的假。 她在这里工作这么久,总以为自己早已经看透了人虚伪,相互伤害的本性,每每再次见到,却还是会觉得浑身难受。 不想接触人,这种念头越来越明显。 一想到过几天还得回市里去参加家长会,徐黎灵不仅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那么爽快的说出那种话。 她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把几个盒子里的香都取了一块出来,碾碎点燃,可以让她暂时放松那么一小会儿,但仅仅是一小会。 太吵了。 尖锐的声音无孔不入地涌进耳朵里,徐黎灵目光空洞地盯着房间,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终于决定推开门出去,她要去找大孟,让他安排那么件事情给自己,至少可以分散注意力。 走到经理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有点耳熟。 她推开门,和正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对上视线。 这不是那个雨伞男吗? “是你。”陈飞鹰开口道。 “还钱。” 两人同时开口,气氛凝滞了一瞬,大孟讪讪地道:“您二位认识?” “认识,”徐黎灵走过来:“欠了我钱的,怎么,来这里?” 正常人可不会随意来殡仪馆这种地方,无非是家中有谁去世,家属亲自过来商谈。 陈飞鹰显然也知道:“不是,我只是有些事想问一问。你是这里的员工?”说完,他掏出了钱包,幸好今天带了钱,不至于让情况太窘迫。 现在确定两个人真的不熟了,大孟生怕徐黎灵不回给人家脸色,便连忙答道:“这是我们的入殓师。对了,您刚才说的一年前的事,徐老师知道的应该更详细。” 又好奇:什么牌子的伞啊,居然要这么贵。 “一年前,一年前的什么事。”徐黎灵收了钱,态度一般般:“我不保证,我一定会记得。” “一年前,在东区发现了一具女尸,因为查不到身份信息,就被作为无名尸体送到了城南殡仪馆这里。” “身高一百六十五公分,短头发,脸上有数道划痕,致命伤在喉部。” 当时这件事还小小的轰动过一阵,那还是具裸*尸,虽然打了马赛克,脸部也被毁的面目全非,还是有人从那眉眼认出来,那是新近火起来的一个美妆主播,叫兰昼。 兰昼长得很漂亮,就是放到明星里也是佼佼者,开直播不久就招揽了一大批颜粉,她定期直播,可是出事之后却再也没上过线了。 徐黎灵听着他的话,在搜索框里搜索,搜索结果跳出一张漂亮的脸蛋,美得不可方物,颇具上个年代港星风范。 长的真好看,她看了会儿,放大照片,递到对方面前:“你说的是这个女人吗?” “是。” 他嗯了一声,继续道:“送到殡仪馆后又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 一开始并没有人将直播和无名女尸联想在一起,不知道这种说法是谁传出来的,后来警察去查,却发现兰昼确实已经失踪了。 这才想到在南京市发现了这具尸体,可是尸体却已经火化了,骨灰还被工作人员不小心弄丢,连最后的dna比对都做不了。 是有这么回事,徐黎灵记得,大孟是那件事之后来的。 陈飞鹰阐述的很详细,似乎直接将卷宗背了出来,徐黎灵去看他,却感觉像看石头一样索然无味。 徐黎灵低下头,拨弄着手指甲,也不知道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我说的这些,徐小姐有印象吗?” “有啊。” 大孟道:“我就说嘛,这种事情——哎,你知道这事儿啊?” 问这个事陈飞鹰没抱多少希望,却没想到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我又不是老年痴呆,一年前的事,哪里就忘的那么快。”徐黎灵看着他眼里沉着的暗光,笑了笑:“我不仅记得,还有那具遗体身上的东西。你想要吗?” 尸体身上总有那么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掉下来,记得清是谁的东西,就投进火炉里陪一程,记不清的,就找个盒子收起来。 “是什么?”他声音提高了一些,并不明显,手却掐进了椅子的真皮里。 徐黎灵说:“我又不可能随身带。” “而且,死者的遗物,我凭什么要随随便便地给人。”她敲了敲桌子:“你是她的家属吗?” “不是。”陈飞鹰沉默了许久,终于在她不耐烦走人之前,打开手机递了过去。 徐黎灵看了会儿,站起身来:“要看的话就跟我过来吧。” 这算是答应了。 大孟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事儿自己还是别管了。 殡仪馆这种地方陈飞鹰并不是第一次来,只是这次来,多多少少带了些异样心理,他既希望离真相进一步,又怕触碰到过程。 走了几分钟,徐黎灵停在了自己工作的化妆间前,拉开门走了进去。 “进来。”她拉开灯,房间一下子通明敞亮。 入殓师的工作环境很讲究,或许其他不讲究,徐黎灵是很善于指使人打扫卫生的,房间里很干净,摆着几张床,边角有一张桌子,还有一张柜子,上了锁,锁是老式的黄铜,现在除了怀旧,很少见到。 “坐吧。”她指的是房间里的两张椅子,唯一给活人准备的:“我也不记得具体放在哪里了,你得让我找一会儿。” “那就麻烦你了。”陈飞鹰坐了下去,尽管并不需要,但没必要在这种细节地方节外生枝。 他看着徐黎灵踮起脚,想去开上面锁着的柜子,半天也够不着柜门,于是走过去帮她开了锁。 一打开柜子,一股扑面而来的香气袭人,不浓烈,问起来也很舒服,不太像香水,大概是香膏香块之类的东西。 “里面那个木制的箱子看见了吗,你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面,把它取下来吧。” 徐黎灵退到一边,看着陈飞鹰依言取下了箱子。 檀香木做的箱子,越老越精致,上面上了把小铜锁。 “钥匙好像在我住的地方,你在这里等一下,我现在就去拿钥匙。” 她居然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化妆间,轻轻地将门带上。 陈飞鹰看着桌上的木箱,一言不发地坐着。 他没有看到,密闭的房间里,窗帘忽然无风自动了一下,墙角香炉里原本已经熄掉的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燃了起来。 头有些重,大概是最近熬夜的次数太多,总觉得十分的疲惫,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安心的觉了,大概半年,又或者更久。 是自己太任性让家里的人担心了,陈飞鹰用力按住太阳穴,想让意识清醒一点,却抵挡不住那阵突如其来的困意,长时间积累的疲惫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将他包裹得密不可分。 徐黎灵站在门外,听见里面轻声的响动,笑了起来。 能睡着的人多好,可以做梦,在梦里什么都有。 做梦只是有一点不好,梦里死了的人,那就是真的死了。 她盯着手里细巧的钥匙,能打出这样形状的工匠还是不少,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愿意废这种心力了。 *** 陈飞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巷子口。 傍晚的风徐徐吹来,虽然热,但这暑气却不叫人心烦气躁。 自己什么时候到了这里,脑海中全无印象,他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看了看周围的景致,觉得有些熟悉,却记得自己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老街区,三轮车从里面开出来,骑车的老头在叫卖老冰棍。 见他站在这儿,还主动问要不要。 陈飞鹰从口袋里掏出一些散钱,对方看了却没接:“哎哟小伙子啊,你哪来的这些钱呢,还,二零零八年假*钞吧这是?被骗了吧。” 他手里拿着一张绿色的纸钞,面值一元,属于第五版纸钞,发行年二零零四年七月。 现在难道还没到二零零四年? 陈飞鹰并没有打算问这种问题让对方把自己当成疯子,老头却打开泡沫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根老冰棍:“我看你这小伙子站在这儿也够久了,当我请的,被骗了没事儿啊。” 被莫名其妙的安慰又收到一根冰棍,他难得哭笑不得,感觉冰棍有些化了,只得拆开包装。 纯白到透明的冰棒很漂亮,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尝了一口,甜的简直就像直接舔了一口白糖,他有些不适地皱眉,却还是一口一口迅速吃了下去。 尽管味道很甜,他心里却意外地生出了一种怀念。 冰凉的感觉划过喉道,陈飞鹰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他盯着巷子,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 里面有个烧烤摊,摊主是四川人,卖的烤韭菜好吃;再往里走是个理发店,老板总是喜欢把小孩子剃秃;中间还住着个姓朱的屠夫,总喜欢在晚上杀猪 对自己脑袋里跳出来的这些东西有些吃惊,陈飞鹰不再犹豫,走进了巷子。 傍晚的时候温度已经转凉,大家都在生火做饭,很热闹,烟火气息十足,他走了进去,第一家店赫然就是烧烤,老板正操着一口四川话涂串烤串,忙着招呼客人,还惯性对他吆喝了声。 “帅哥,吃个串串吗?”老板很热情地推销:“我们卖的不是冻货,烤火腿和苕皮是招牌!” 店面并不大,里面还放了几个游戏机,专用来招揽孩子,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正玩的起劲。 陈飞鹰婉拒对方,继续往里面走,脸上的表情却深重起来。 这是梦吗? 如果不是梦,这个地方他到底什么时候来过?他分明就记得自己三岁之后发生过的事情——一直都待在香港,在私立学校一直读到高中,后来又直接进了特遣署,因为任务去过几次广东,却从没深入过腹地。 很快他又看到了理发店,有个老爷子正坐在椅子上理发,瞌睡一点头,中间那块就被剃推子剃成了地中海。 “爸爸爸!我们今天吃什么!”一对父子经过他身后,朝里走去。 男人长得很高大,穿着一身警服,在儿子头上呼了一把,很敷衍地回答:“想吃什么就想呗。” “那我要吃糖醋排骨。” “不会做。” “水煮鱼。” “还是不会做。” 男孩老大不高兴:“那你说什么随便啊!” “我是让你想吃什么就随便想,又没说你想了我就会做给你吃。” 两人插科打诨地走远了。 陈飞鹰按着被那个警察擦过的肩,忽然有些流泪的冲动。 他想叫住对方,让他们不要再回去了,却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最后还是站在原地。 天上的云层浮动着,就像一只眼睛的形状,紧紧盯着这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档案贰 那对父子已经消失在了巷口的拐弯处, 陈飞鹰站在路中间静默许久, 终于怅然若失地回过头。 一个戴着鸭舌帽双手插兜的男人匆匆地走进巷子里, 他忙跟过去, 对方转角就失去了踪影。这时的天色一眨眼由明至暗,刚才还半亮着的天空,一下子沉了下去,头顶的苍穹霎时换作无星无月的夜空,没有路灯的街口漆黑,偶尔才有一两辆车子闪着车灯经过。 周围的景物快速地塌陷融化, 再分重组, 热闹与烟火均已消失殆尽,很快就只剩下一条狭窄幽深的小巷, 还有出口处, 寂静无人的公路。 陈飞鹰只是略诧异了会儿,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不打算在现实和梦境的事情上纠结, 眼下的处境无从思索, 只能想办法先从这里出去。 身上没有什么能够用来照亮的物品,他花了点时间适应光线,借着天上下来的那一点暗光走出去。他视力非常好,超出飞行员标准,夜视也不错, 走出去后视野豁然亮了许多, 尽管依然没有什么光照灯, 只是从略远的老式住宅楼里透出了微光。 脚下这条路,他看着路边的指示牌,终于确定这就是市里,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努力地想了很久,除了头疼欲裂就再无所获。 痛的几乎失去意识,他蹲到地上,死死掐住两边太阳穴,心跳快要跳出肋骨,眼里一丝血色飞逝即过,紧接着急速的心跳却渐渐平静下来。 模糊的记忆像被关在了一个上锁的盒子里,没有钥匙强行去开,盒子连带里面的东西都会毁于一旦。 好不容易痛感缓解,陈飞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踏上马路。他第一次没有方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最后决定去最近有人在的地方。 走了几步,总觉得有人注视着自己,这种目光很隐秘,似乎隐隐有杀意,回过头又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继续走下去了。 不管是什么总有一战之力,最糟糕的结果不过是死,不必害怕太过。 人烟稀少,最近的灯光还在三四百米开外。 “啊啊你到天涯” 荒路野际,一阵依稀的歌声传过来。 女人的声音,气息晃动的厉害,歌曲意外很熟,哪怕不怎么接触音乐也知道这个调子,厅里的电视机最近也在放,据说是每年暑假都会循环播出的老剧,大陆一代人的童年。 现在陈飞鹰大致能判断出目前到底处在什么时间了——千禧年末,他觉得有些荒诞,一个人即便做的清醒梦梦境,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完善到每个细节。路边草丛甚至出现了几个从来没在现在市面上见过的饮料,带着年代感的明星刻印在上面,静静地躺在路边微笑。 一个穿着蓝色t恤的女人提了个带链条的包迎面走过来,细细的链条绕在女人纤细的手上,也许还勒出了印子。她穿着牛仔裤,马尾辫一甩甩的,二十岁左右模样。女人哼着歌走近了,时不时拿出一个小灵通对着说点什么。 “喂,妈,我现在已经走到东口路了,你要来接我,现在,行啊,你和爸爸在一起呢” 女人大声地打着电话。 该不该开口? 陈飞鹰认真思索了会,对方已经越来越靠近了,他这才发现颤抖的歌声并不是因为走路导致的气息不匀,女孩神情惊慌,脚步紊乱,眼珠子时不时斜转,头微后倾,想打量后方。 光影憧憧,有个中等身影像裹在黑雾里,如影随形地贴在女人身后,两人只差七八米左右的距离,几乎保持同一个频率行走。 “你——”话一出口,陈飞鹰终于发现不对,女人眼里盛满了恐慌,目光明明瞧着前方,视线里却好似全然无人。 尾随的人似乎越靠越近,女人的步伐越发急了起来,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小灵通,慢慢由走变跑,最后动作仓皇,一个不慎跌到了地上,那个黑影一把扑到她身上,陈飞鹰眼睁睁看着对方穿过了自己的手。 “救命啊!救命——”女人凄厉地叫喊,手里的通讯器也滚到一边,上面始终是电话拨出的状态,却没有丝毫信号。 “喂!”陈飞鹰伸手去抓那个男人,手却穿过了对方身体:“松手!” 这个男人赫然就是之前在巷子口经过的那个戴鸭舌帽的人,他戴着口罩,狠狠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在对方身上摸索,陈飞鹰尝试无数回,可无论什么动作都碰不到他。 女人绝望地哭叫着:“我把钱都给你,都给你!” 掐住喉咙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救命呀!救命!谁能来救救我呀!妈妈!妈妈!” 凄厉的叫喊声一遍一遍响起,陈飞鹰一次又一次的出手却都没落到实处,他的手穿透幻影碰在地上鲜血淋漓,不知道尝试有多少次,终于不得不选择放弃。他颓然地闭上双眼,对一个警察来说最痛心且无可奈何的事,就是眼睁睁的看着犯罪在眼前进行,却无力阻止。 但他深知现在这里是过去,也许是梦境,因而无法干涉,或者犯罪在未来已成事实,他只是在看一段回忆。 女人的头歪过来,似乎是濒死,她好像看见了站在一边的陈飞鹰,拼命的向这边伸手。 “救” “叫个屁,没人听得到!哈哈哈!” 女人的尖叫还有男人狰狞的笑交织混杂,陈飞鹰双目通红地盯着,看着男人用力扯掉了女人脖颈上挂着的项链,他忽然想到什么,立马去摸自己颈间,不出意外地摸到一个极小的桃木符。 身上的东西都不在,唯独这个还在。 他想起父亲把这桃木符交给他的时候说,除非生死威胁,轻易不要摘下来,否则灾劫难解。 “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女人气息越来越微弱了,泪水从眼角滑落下去,砸在地上不见。 不管是梦境还是谁故意织造的回忆,脖子上的这个桃木符一定有用,他扯断系着的红绳,缠在手掌心朝施暴的男子猛地挥拳砸了过去。 “碰——” “啊啊——”男人大叫,女人嗬嗬喘气。 刚硬的拳头砸脸上,发出骨裂的声音。 男人被打了个正着,一下子就栽进了路边的泥水塘子里,女人捂着被掐住了喉咙坐起来,慌里慌张地跑了。 天色亮了,这一夜终于过去,陈飞鹰张开手,手里的桃木符边缘已经微微泛灰,一碰,化成了灰渣。 这桃木符是香港玄学泰斗裘十翼亲手所制,他早已退居幕后,手底下的东西千金难求,亲制的桃木符能避灾劫难。从小就佩戴在身上的符,如今坏了一半,他虽心疼,却没有后悔。 如果眼睁睁看着犯罪在自己面前发生却没拼尽全力去阻止,那才是他的劫数,死劫可解,心劫难逃。 身边的景色再次变化。 街边响起了嘀嘀声,一转头,大路上人来人往,都是十几二十来岁的青年,手里捧着书,讨论着新鲜趣事,过来的时候,依旧直接穿过了他。 两个女孩手牵着手,朝陈飞鹰迎面走来。 “玩的怎么样啊昨天?那么晚了本来应该送送你的,结果最后还是让你一个人回去,现在想想,当时就应该把你留下来的,对不起啊小静。”一个女生说。她身侧,就是昨晚那个女孩。 小静笑着摇摇头:“没事啊,我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好怕的,还不是安安全全到家了,就是路上黑了点,我还唱歌哄自己来着。” 她眼神平静,面带微笑,仿佛已经完全忘掉了昨晚的事,表情全然不似作假。 历史被改变了。 “愚蠢。”隔着重重人海,徐黎灵看着这个方向,轻轻笑了声:“你以为你拯救了她吗。” 陈飞鹰猛然回过头去,触目所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徐黎灵低声道:“你会后悔的。” 一定会后悔的。 小静走到校门口,忽有所感地回过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陈飞鹰下意识跟上她。 小静家庭条件一般,自己在校外租住了一间房子,单身独居,一个人过生活。 房子不大,小两间,里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是个很独立的女孩子,有点小文艺,偶尔的脆弱也能在理解之中,但不管怎样都不该遭遇那样的对待。 房东老太太收完房租,又嘱咐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最近小心点啊,晚上别出门,听说最近有犯罪分子专门尾随你这种年轻女孩子下毒手的!” 小静谢过房东奶奶,接过递来的报纸关上门,一个人走回书桌前,仔细阅览上面的新闻。 陈飞鹰站在她身后,飞快扫完整张报纸。 小静没有死,可是别的人死了。 他只是将结果推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而已。 “谁在敲门啊。”小静站起来去开门,门外是一个斯文的男人,手里提了一些小点心,笑眯眯地看过来。 “啊,安老师您好。” 男人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提给她:“上次说要给你带一些特产,这次终于记得了。” 陈飞鹰冷觑着门口这个被称为安老师的男人,对面的门开着,里面透出来的家具十分简单,生活感并不强烈。 男人长得不错,身材中等,穿着很得体,无名指中段肤色和其他地方肤色会有不同,显然是长期佩戴过戒指的。 安老师长袖善舞,几句话就让小静把他请进了门,他似乎十分懂得,这个年龄的少女需要什么喜欢什么,几乎没花多少心力就让小静将他的话奉作了圭臬。陈飞鹰看着小静越来越信任这个男人。 两人相处逐渐亲密,直到有天,姓安的男人主动邀请小静来自己家做客。 他请这天真的小姑娘喝了一杯水,小静捧着杯子一气喝下,眼神期待地看着男人。 陈飞鹰想阻止她喝下那杯水,没能成功,桃木符再也没什么反应。 “吃过刺身吗?小静。” 小静脸红的嗯了一声。 她发觉到男人亲切地看着她,这种家常中透出点随意,她真喜欢。 “今天的材料很好,很新鲜,用来做刺身再好不过了。” “我觉得您的手艺一定非常不错!”小静连忙道,捂住嘴打了个呵欠,不好意思地解释:“好像有点困,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男人不在意的微笑:“那就在我沙发上睡吧,等你醒来的时候,午餐就准备好了。” 小静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眼皮子彻底合上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一道寒光。 安老师始终面带着微笑,这笑似乎是在他脸上的一张假面,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一丝破裂,他走过去抱起小静,像处理玉米洋葱之类的食物一样,一层层褪下她的衣服,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这不像一个诱奸或者强奸犯的行为,陈飞鹰心里闪过不好的念头,桃木符却再也用不了,他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束缚住,只能目睹而不能再次插手。 “我做刺身的手艺很好,这一点确实是真的。”男人低头对着沉睡过去的小静道:“就当作为我对你提供帮助的感谢吧。” 他抱起小静走进了浴室。 浴缸里装满了水,那水无色无味,黏黏稠稠的,女孩整个赤裸着滑进了水里,慢慢被水没了顶,却依然能保持呼吸。 男人拿出刀子,刀身被打磨得光滑,反射出他虚假的微笑。 “嗤”的一声,刀尖戳进肉里,轻轻一转,薄薄地剐下了一片。 *** 小静睁开眼睛。 黄色的暖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暗红色的光,照在水里就像满浴缸流动着浓稠的鲜血。 白色的瓷盆里盛满了晶莹剔透的肉,摆盘很漂亮,甚至拼凑成了一朵玫瑰花,也被这红光照成了红色的玫瑰。 “高兴吗?”男人温柔道。 她想笑却还来不及笑,忽然发现自己的肢体已经使不上力了,奇怪地低下头,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陈飞鹰目光惨然,却不曾移开目光。 他终于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如果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无论如何都不会插手。 “别叫了。”男人蹙起眉头,像是不太满意她的粗鲁:“你不是说要吃刺身吗,我已经给你做好了,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呢?” 没有人回答他,被浸泡在水里的小静就那样张着嘴,眼睛瞪着,活活吓死了。 浴缸的水里只剩下一副人的骨架,包裹在骨架外面的皮肤已经完全被取下,片成薄片摆在盘里,五脏六腑泡在水中,随着水流晃晃荡荡浮浮沉沉,颈椎的骨架上支撑着一个光秃秃的头颅。 那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男人有些生气的扯下了眼珠。 “完美的作品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了”男人神经质地笑起来,随后又嫌恶的看了眼盘子,他找出一叠锡纸,耐心地将盘子上的东西全部用锡纸包裹起来,又扔进黑色的塑料袋里扎好,等到夜色全黑,提着袋子走了出去。 尽可能的命令自己,陈飞鹰终于冷静下来,努力回想看过的案宗。 这是九零年末分尸案。 死者是市郊处一个大学的年轻女学生,花了整整一星期才对上身份,凶手却一直没能找到。 尸体的发现处就在垃圾桶里,被一个拾荒的老头捡到,里面的肉被码得整整齐齐的,他本来很高兴,直到看见里面人的指骨。 这案子玄之又玄,卷宗上的结果写的有些含糊,似乎着意遮掩什么,可当年的那批警察大多都已经不在人世,或者离开了国内。 眼下这个就是凶手,他清楚地看见对方的样子,也看到对方残忍的杀人手法,虽然不清楚注入缸里的那种液体是什么——在那种情况下,居然都可以维持人的生命。他现在急需知道自己所处的到底是真实的历史记忆还是虚拟的幻境。 对方似乎只是将这次杀人作为了一种实验,那么也就是说,他随时有可能再次寻找猎物。 回忆了一番,陈飞鹰却没有记起之后哪里还发生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 凶手也没有被抓到。 他跟着男人,看着对方将那一包包黑色的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脸上殊无惧色,好像刚才不过是杀了一条鱼。 男人的房间里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洁净,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这件事很快就炸开了,他看见警察来调查这里,其中就有之前在巷子里见过的那个警察,个子很高,面目秀气,更像是干文书工作的。 “童白书,这案子你有什么看法?”其他人问这个警察。 “查着吧,死者生前警惕意识高,房间有过进出痕迹,但是却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我看多半熟人犯案。”那个叫童白书的警察道。 他很敏锐,尽管这个被小静称作安老师的男人并没有出一丝纰漏,童白书还是对他起了疑。他偷偷的跟踪对方,终于查出了一丝端倪,花了整整一星期的时间部署,还是被人给跑了。 “啊,”陈飞鹰听见童白书跟自己的同僚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还得回去给我家那混小子做饭呢,要是有什么消息马上告诉我啊。” 童白书长得虽然秀气,可是一言一行却透着一种粗犷的洒脱,他把衣服往身上一披,回去了。 “你说老童还带个儿子,不好找对象啊,他对象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没走出来呢。” “哎,”刘老点点头:“别管他了,就是这么个痴情种子。” ***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一般的人差不多忙完了工作,吃完晚饭有了闲空,出来到空地里纳凉。 到了点,又纷纷跑去最新建的广场去了,那里有灯光,有音乐,能跳舞,可比枯坐着热闹。 陈飞鹰盯着叶片底下斑驳的光,隐隐觉得,一切似乎就要结束了。 “老板,给我来点这个,那个火腿多来点儿,对,今晚回来的晚,来不及做饭了,随便瞎吃点呗,反正我家那小子也不挑嘴。”童白书站在巷子口的烧烤摊边点单,这时节大家伙都走了,倒是没人排着队。 烟火袅袅升起,烤的时候虽然香,但更呛人,陈飞鹰目不转睛的盯着童白书,一秒都不错开眼。 听着这个男人絮絮叨叨的和烧烤摊的老板侃自家的儿子,一脸嫌弃,嘴上却带着笑。 他心里微动,一转头,看见巷口大树底下的一个高大的黑影。 童白书拎着东西往回走,嘴里还乱七八糟地哼着不成调的曲,走着走着,眼睛一眯,却没有立刻回头,转了几转进了无人的地方,刚警备却被兜头泼了一身水。 尽管及时避开,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沾染到了一些,他以为那是硫酸,手上却没有烧灼感。 童白书转身避开对方的一拳,回过身一脚踢过去,一下子就把对方踢倒在地。 “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主动送上门来,倒是很大的胆子!” 姓安的男人脸色平静到可怕,嘴上一句话也没说,眼底隐隐有种疯狂。 打包好的食物忽然哗啦啦散了一地。 童白书手脚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终于意识到了对方泼过来的不是普通的水。 “去死吧。” “她死了,都怪你,是你们,”他哈哈地笑起来:“你的儿子叫童战吧,他很快也会下去陪你了。哈哈哈。” “别做梦了。”童白书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紧紧抓住对方。 男人不为所动,眼神冷冰冰地看过去:“你以为你还能挣扎多久,这是我花了大力气提炼出来的好东西,沾上一点就足够了。” 他亮出一把刀,狠狠捅进童白书腹部,抽出的依旧是雪白的刀刃。 “你” 陈飞鹰眼里翻涌起一片血色,清明的意识一点点消退下去。 男人神色疯狂,拿刀不知道捅了多少下,终于又冷静下来,慢条斯理地拿刀开始片肉。 童白书的眼睛始终睁着。 广场舞的音乐还在放,没人注意到这里,杀猪的屠夫开始杀猪了,猪尖叫着,血泄了一盆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 43 章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有一个中国古代皇帝太伟大了不起, 他威力不可一世所向无敌” 震天震地的音乐声无缝不入, 男孩从板凳上跳下来,把门窗拴上,拿布条塞住漏缝, 轰隆隆的音乐声总算小了点。 闹就闹吧,毕竟他大伯说的,爱跳舞的老女人, 运气总是不会差。 刷拉一声,挨着客厅的纱门打开了, 老瓦灯黄色的光照在泛黄的旧墙面,丝丝缕缕雾气冒了出来。一个男人攀着纱门探出身体, 头上冒着新鲜的, 湿漉漉的水汽,还有老肥皂清爽的香味。 男人用包头的毛巾搓了搓:“诶呀,新闻联播就放完啦?待会看看有没有重播” 他连忙拒绝:“我要看犬夜叉!” “年轻人要多看新闻, 动画片有什么好看的?” 男孩振振有词:“我就喜欢里面的女孩子长得好看,我长大以后也要讨个好看的媳妇。” “嘿你小子!”男人拿脚踹他屁股。 夏天燥热难耐,刚洗完澡还没多久,身上一下子又被汗给浸了, 屋里密不透风, 教人喘不过气。 男人打开窗户, 夏夜凉风和着爆炒肚丝腰花的味一股脑涌进来, 简直叫人神魂颠倒。 男孩摁住咕噜响的肚子, 嚷嚷道:“爸我饿了。” 男人厉声斥回去:“别叫我爸!” 空气安静了会,响起男孩低低的“大伯”。 意识到反应太过,男人语气缓和了:“想吃什么?” 男孩儿咽了咽口水:“酸辣土豆丝,宫保鸡丁,麻婆豆腐,麻辣排骨,还有我再想想” 男人慷慨道:“想!” 反正想不要钱。 不过这个点不说孩子,他也饿,做刑侦这行脑子和体力都是个消耗品,更别提这些天为逮捕罪犯连夜地加班,结果还没抓着。 扯过沙发上的衣服,男人从衣兜里摸出十块钱:“去,到刘家小巷口子那买烧烤去,记得多搁点辣,多撒点儿芝麻和香葱碎。” 一提到烧烤,两人肚子都应景地响了起来。开炸串社的刘大爷是个早年搬过来的老四川,做的烤火腿和烧烤苕皮火辣鲜香,在街坊邻里很出名。 可到底去不去,男孩纠结:错过剧情也没重播的。 久等没动静,男人站起身在男孩脑袋上拍了下:“得,我去买吧。小祖宗,知道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吗?” 男孩乐地顺杆子往上爬:“知道,您老了我肯定孝顺——多向刘大爷饶点儿油炸花生,火腿要卷个花,撒点孜然。” 便衣一披,男人转身就要往外走,临出门时摸了摸兜,又想起件事来:“没带钥匙,记得给我开门啊。” 大嗓门都快把电视声音盖过去了,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行行行,我又不是聋子。” 铁门砰的关上了。 门外响起男人五音不全的哼唱,粤音标准,可惜通通走调:“越渴望传奇,深呼吸,空气,悬崖临近了” 电视里,巫女瞳子神色涣散地交代遗言:等我死了,把我的头颅割下来。 七月炎夏,男孩蓦地打了个寒颤。 他转过头,巷子寂静,跳舞的地方已经没了声儿,穿堂风吹的窗帘像大扑棱蛾子翅膀哗哗地来回扑打,有一两丝腥味钻进鼻子里来,闻着让人有点难受欲呕,估计是住对面家的朱大叔又在给猪放血了。 朱大叔白天卖猪,晚上杀猪,毕竟是一家的生计,他大伯每次在朱大叔那买猪肉还能打个折呢。 男孩下沙发把刚开的窗户又关上,又从里面上好栓。 腥味淡了不少,这下总算可以安安心心看电视了,他把西瓜抱到腿上放着,边看边舀瓜瓤。 可惜还没完。 本以为广场舞已经结束了,殊不知刚结束热身的老太太们情绪激昂,热血满怀,又把张蝶的《成吉思汗》点了一遍。 “成,成,成吉思汗,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们都想嫁给他啊” 男孩苦着一张脸,他一点都不想嫁。 雄壮威武的和声陡然拔高:“哈哈哈哈!” “都想做他新娘——” “哈哈哈哈!” 忙翻找了一下遥控器,把音量格调到最满,小十寸电视机里放出的声音终于能模模糊糊听到一点了。 一个女高音如汹涌的浪头砸过来,和声齐齐大吼: “他是人们心——中——的——偶——像!” 音箱响起“兹兹”的噪声,屏幕变成黑白花屏。 男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等了会儿,有些奇怪:都过这么久了,刘大爷手脚快,几根烤串不至于要花这么长的时间,人怎么还没回来? 他拿毛巾把黑漆漆的手擦干净,到房间里摸出钥匙往兜里一揣,关了灯,套上大夹板打算出门。 走到门边,又忽然顿住了,他猛地回过头。 ——有人在敲窗。 除了敲窗声,还有一阵尖锐难听的声音,像上课时尖锐的粉笔头摩擦过黑板。 男孩下意识屏住呼吸,脱掉脚下的夹板,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借着从窗帘缝里露出来微弱月光,悄悄走到窗户边。 房间一片死寂,他在窗帘后面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窗户又响了。 外面的广场舞音乐还在大声唱,屋里的敲窗声却越发清晰,确实有什么在窗后敲:不是狂风骤雨式的,而是不轻不重的叩门。像有礼貌的客人拜访主家,恪守礼节,一声不吭,敲得人毛骨悚然。 心怦怦怦的跳,他忍不住咽口水,想起大伯从前给他做过的特别培训,极力压下心头的紧张。 窗帘飘纱微动,一丝飘渺微弱的血腥味渗了进来,像超市商柜里卖的那种高级香水,极轻极淡,又让人无法忽视。 大伯曾经说他是狗鼻子,人形警犬,没什么闻不出来的味,天生就是做刑侦这行的料。可他习惯性和他大伯顶嘴了,说,鼻子好怎么就得当警察了,厨子也得要个好鼻子呢。 他的鼻翼微微掀动,背上渗汗。 这气味,不是朱大叔杀猪的血腥味,猪血味道有点腥臊,可这个味更腥甜,带点铁锈味,不是猪血,更像是人血。 男孩浑身僵硬,在窗帘后面休息了半晌,偷偷跨开步子,走一步回看一步,去摸放在桌上切西瓜的水果刀。 一寸,又一寸,窗户和桌子的距离从未像现在这么远过。他终于摸到冰凉的刀柄,手背一凉,碰倒了桌上还没吃完的半个西瓜。 咚! 西瓜骨碌碌地在桌上滚了几圈,滚到桌子边缘掉下去,啪地摔成一地碎瓣。 湿黏黏的,漆黑里看着,像人的脑浆子。 他惊慌地看向窗户。 那里,有个黑乎乎的影子,随风婆娑摇弋,朦胧多姿,不知是树影,还是人影。 靠着墙壁,他颤着手提溜起窗帘的一点边边,趁着微弱的光偷偷往外看。 月光有点冰冷,光影憧憧中,有个什么东西,慢慢扒上了窗户。 他眯起眼睛,看清楚了。 是只手。 简直不是人的手,一半以上都没了包裹的皮肉,只剩长长的指骨,慢悠悠地,蜗牛似的往窗栓处游走。 男孩把手紧攥成拳,堵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白骨咯吱咯吱地擦过窗户,裹在骨架上的皮肉一块块掉下,数不清的血道像眼泪一齐挂了下来,慢慢的在窗户上融出形状,先是轮廓,再一点点成型。 月亮越升越高,坚硬的水泥地上慢慢显露出一张脸,夸张的表情在一片黑暗中显得荒诞又诡异。 它在笑。 她有些失望。 “还有什么理由?”陈飞鹰看墙上的挂钟:“你还可以继续编,但我没时间奉陪,只能麻烦你跑一趟警局。” “我”听见要进局子,苏军像一只败馁的公鸡,悻悻地垂下了头,不敢去看苏可玲:“是把花送给了一个女人,她叫赵河,是一个幼儿园的园长。” 居然是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苏可玲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就觉得有些嘲讽。她出声遣散店里工作的人,今天休店一日。 人作鸟兽散去,花店只剩满屋子花,还有对峙的两方人。 “送虞美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吧。” “具体哪一天?” 苏军想了想,小声说:“八月二十八号。” 认识赵河也纯属意外,帮苏可玲去幼儿园送花的时候不小心遇到的。赵河穿着高跟鞋一不小心踏空从台阶上摔下来,他刚好伸手接住了对方。 怀里的人刚站定,他很绅士地松开手,还顺手送了朵花来解围,赵河愣了会儿,红着脸接过花。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认识了。 “虞美人具体是什么时间送的?以什么理由?送的地点在哪里?”陈飞鹰问。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苏军有些招架不住,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但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毫不犹豫的把事情都坦白了出来。 “大概下午一点半快两点的时候,她打我电话把我叫出来,就在幼儿园对面的那家咖啡馆里,我顺便就带了那盆虞美人。 有录像为证的,后来我就回来了,跟可玲待在一起,要是赵河出了什么事跟我肯定没关系” 问题问完,几个警察离开了花店。 苏军舒了口气,但脸色很快又僵硬了,面对自己的女朋友:“可玲” 苏可玲看着他,抄起一把花剪:“滚。” 那剪刀的刀锋锃光瓦亮,苏军莫名感到一股寒意,退后两步:“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说着狼狈地跑了。 苏可玲从脖子上扯下那项链,用剪子狠命地剪,那贝壳太硬了,她手用力得指节发白,贝壳终于发出“咔嚓声”。 她放下剪刀,闭眼低头,终于流下了眼泪。 *** 咖啡馆里的监控录像很快被调取了出来,查证后确认苏军确实没有撒谎。 八月二十八日中午两点时,赵河确实出现在了幼儿园对面的咖啡馆里,并且接受了苏军手里的虞美人。 “你最后一次和赵恬甜见面,是在八月二十八日中午一点半,随后在两点时出了幼儿园和苏军见面,这一点你有问题吗?”刘警官问。 被警察传唤到厅里的赵河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双手在桌上交叠,坐姿端正的有些僵硬拘谨。 “是的。”赵河点头。 “你和苏军什么关系?” “他在追我,但我暂时还没有答应他,那天中午苏军打电话约我到咖啡馆里,我就去了。” 赵河打开手机翻开通讯界面,把通话记录递给刘警官看。 “请问是苏军犯了什么事吗?” 刘警官跳过她的问题,继续审讯:“你知道苏军有女朋友吗?” 赵河愣住,过了会儿咬牙道:“我不知道。” 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刘警官不经意的问道:“苏军把你约出来做什么?” “他送了我一盆花,好像是盆虞美人。” “然后呢,你去哪里了?” 赵河面上还稳着,心里终于慌乱起来:“就在街上随便逛了逛。” “抱着一盆花逛街?这盆花在哪里?” “扔了。”她快速的说道:“香味让我觉得很难受。” 隔着一道墙,高如兰等在审讯室外,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陆爱莲站了一会,腿直打哆嗦,女警察把她扶到了凳子上坐着。 走廊吹过穿堂风,人来人往的穿梭却依然安静,然而这安静又别有一种意思,如同裁决前最后的忏悔时间。 赵江等的看的有些焦虑,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姐妹现在要接受审讯。可随着时间越久,脸色一点点阴沉了,他的余光瞥见玻璃上反射出的人像倒影,心中骇然一惊,下意识朝母亲陆爱莲看去,又急急忙忙把头转了回来。 在这以后,约莫又过了二十来分钟。 一个高个子警察悄无声息地走到一群人身后,负手而立。 没过多久,里面进行审讯的女警走出来,径直走到他面前,说:“陈队,赵河招了。” 审讯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无罪的人面对审判坦荡无惧,有罪的人却只会在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下溃不成军。 显然,赵河并不无辜。 “招了?”赵江大声道:“招什么了?” “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女儿可是幼儿园的老师啊,她怎么可能会犯事儿呢?”陆爱莲慌慌张张地从凳子上下来。 刘警官听了这话,其实很想笑,不过是无奈的笑。 监狱里的罪犯也不是个个天生就落草为寇的,多少人曾经站在行业的尖端叱诧风云,却因为一念之差从云端跌落,更别提一个小小的幼儿园老师。 “有没有误会我们会调查清楚的,具体事宜随后会通知,请稍等一会儿。”刘警官冷淡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赵江和陆爱莲两个情急地刚要再说什么,却又听见高如兰说:“要丢脸回去再丢,别在这丢人。” 高如兰强硬地抽出了被丈夫赵江握着的手,冷笑着道:“我要回去了,你们爱在这里蹲着就在这里蹲一辈子。如果赵河真的和恬甜的死有什么关系,我一定不会放过她,死也不会。” 高如兰走了人,留下赵江母子两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要说厅里最多的就是警察,有警察看着就算有人敢在这里闹事也闹不出什么来,真要闹就近关押还方便。 赵江和陆爱莲两个最后还是悻悻地服从了安排,待会还要去赵家抽调证物。 刘警官把审讯得到的信息整理好交给陈飞鹰,上面是赵河的招供,或者说是看到证据确凿之后无力回天的认罪。 “赵河是个有脑子的女人,只不过聪明却用错了地方。”她不无感慨道。 陈飞鹰翻了翻口供:“用错地方就是愚蠢。” “说的也是。”她赞同道。 之前已经再三向赵家人确认过,在事发前后接触过那辆黑色轿车的从头到尾就只有高秀一个人,而高秀没有接触虞美人的渠道,把花粉带上地毯的对象就不可能是她。 赵家唯一接触过虞美人的人,只有赵河一个。而且苏军送的那盆虞美人是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花粉较其它有微小不同,粘附性很强,洗过也不一定能洗掉,只要抽验一下赵河的衣柜应该就能找到证据。 就算没有花粉,赵河也说不出自己那天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信息时代镜头遍布,失败的谎言会造成多米诺骨牌效应。 因此在陈飞鹰看来,赵河远远谈不上聪明,她的话漏洞太多,根本无法自圆其说。只不过作案动机依旧显得很可疑。 刘警官早就离开了办公室,留下陈飞鹰一个人默坐。他摩挲着钢笔,推敲假设。 有什么事,能让孩子的姑妈恨到对亲侄女下手? *** 图侦调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赵河最开始说的那几个地点,路边探头都没有拍摄到她的行踪。倒是在通向国贸大商场的路边探头里,捕捉到了赵河的身影。 “先不管图像,我们在赵河的衣柜里检测到有几件衣服上沾有花粉,你看看。”痕检部李主任道。 花粉属于微小物质,最小的花粉以微米为单位进行大小衡量。在法医实验室里的镜像下才能够看清楚。 这种新品种的虞美人花粉特异,即使洗过也不能保证完全清洗干净,这才留下了痕迹。 陈飞鹰仔细看过检测报告,郑重朝李主任道:“辛苦。” 法国犯罪侦查学专家艾德蒙·洛卡尔曾经提出过一个被侦查学界奉为圭臬的理念,被称为“洛卡尔互相转移原则”。李主任提供的报告,则刚好找到了犯罪嫌疑人和犯罪现场之间的顺向关联证明。 “哪里话。”李主任咧嘴一笑,露出几分北方人的大气爽朗:“没事儿就让你们队那个小姑娘多往我这跑跑呗?” 厅里男女比例不和谐,手底下还有好几个单身的小子,他老早就眼馋了。 “要没过你的考核我还等着收呢。”李主任毫不掩饰地道。 陈飞鹰笑:“那你还是不要等了。” 李主任哈哈哈地笑起来。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高如兰的情绪似乎很激动,距离隔得有些远,瞿英只听见了几句争执,一转头发现高如兰的身体颤得有些厉害,她也不管什么非礼勿听了,连忙赶过去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这么快”大孟虽然觉得有点奇怪。 “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愿意!”他忙瞪了孟涛一眼, 孟涛机灵了, 连忙弯下腰要喊师父。 “急什么。”她出声打断, 伸出两根手指勾住孟涛低下去的额头,扶将起来,孟涛任她作为, 呆呆地抬起头,盯着那双琉璃似的眼睛,听到徐黎灵说:“能不能入这个门还不知道, 这句师父,先自个儿留着吧。” 她把手笼回宽大的袍袖里转身走了。 孟涛盯着她离开的背影, 下意识伸手摸上额头, 心扑通扑通跳。 大孟气的用眼刀狠狠的把侄子上下剐了个遍:这小子, 平时看着也机灵, 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犯傻了呢? “还不快跟上去!”他踹了孟涛一脚。 王眼镜一行坐在候客室内,候客室里只有高如兰一个, 王眼镜主动出声招呼, 高如兰并没有什么心思聊天,只是简单地应付两声,王眼镜反而更热乎了, 身旁的胖女人敢怒不敢言。高如兰皱了皱眉, 刚想开口就听见有人说:“王树文的家属是谁?” 王眼镜就叫王安合, 见有人喊, 这才意犹未尽的停止了搭讪, 还向高如兰道歉。高如兰撇过身子,视而不见。 “白事还勾引别人的男人。”那胖女人小声嘟囔,口气十分鄙夷:“不要脸。” “你!”高如兰一口气憋住。什么人这是! “要吵出去吵。”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胖女人无意识的打了个寒战,门口站着之前那个见过的入殓师,感觉到那没什么温度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掠过,她默默缩了缩肥胖的身体。 “对不起。”高如兰道。 刚吃了早饭,徐黎灵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态度称不上好,但总算也不坏:“谁是王家能主事的?” “我,我,”王眼镜连忙站出来:“王树文是我爸,你有什么事儿吗?” 徐黎灵说:“要上妆了,你跟我来。” 入殓师帮忙上妆的就是“贵客”。 王眼镜跟上她。 徐黎灵走在前面,王眼镜并不敢像之前和高如兰搭话那样主动去讨她的嫌,亦步亦趋走在她身后,盯着她黑色的长衣下摆,好像有风,吹起那片衣角,像黑色蝴蝶。 殡仪馆的走廊大概两米来宽,不算宽阔,一两个人走也绰绰有余。王眼镜走在徐黎灵身后,拐了一个又一个弯,穿过一道又一道走廊,他觉得这路好像走不尽了,想赶上前面的人,却总是差那么一两步。穿透玻璃变成冷色调的阳光和不锈钢的窗户交错纵横,组合出一片静谧的空间,像囚牢,没有出口的狱。王眼镜张皇地往窗外看,在上个窗口看到的一棵桑树依然在他的左手边,他开始害怕,撒开腿跑了起来,整个走廊都跑了起来,风声呼呼的擦过耳际,周围的景物迅速的拆分,组合,颠倒,光怪陆离。 走在前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不见了,王眼镜跑得全身汗岑岑的,却不敢停下来,喘着粗气往旁边窗子看了一眼,骇然地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原地打转! 只要稍稍停下,他就跟着地板飞速的向后移去,光芒早已被墨色吞噬,背后的黑魆魆像一张流着涎水的血盆大口,只等猎物力竭了,疲惫了,静待着将人吞噬入腹。 “鬼打墙,是鬼啊!”他连话都说不顺了,终于想起这是殡仪馆,眼见刚才的入殓师还走在自己前头,哪怕他什么也没看到,也拼了命地往前冲。 拐角处终于近了,他眼中露出狂喜之色,脚下狂奔不止,可距离希望的距离一点点缩小,手终于够到拐角处的墙壁。 有什么凉凉的,枯瘦的,一节一节的东西慢慢覆在了他掰住拐角墙壁的手指上,王眼镜来不及想那是什么,脚下奔跑的走廊速度似乎已经缓了下来。他纵身越过拐角,身体因为惯性猛的往前一撞,耳边听到稀里哗啦的响声。 脚下一个打滑,王眼镜整个人侧身朝地摔了过去,他嘴里连声哎哟,感觉一身骨头都要摔散了。 他把手伸出来想摸摸鼻子,他觉得自己的鼻子一定摔的骨折了,因为那里冰冰凉凉的,他都能感觉到那里有骨头。王眼镜睁开眼,对上一双空洞洞的骷髅眼,人架子泛着冻人的冷色,七零八碎的落在地上。 骷髅头的眼洞里有条长长的白蛆,肥腻的身体朝他探过来。 “啊!”他撕破嗓子大叫:“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地上碎散的骨头慢慢拼在一起,有了点人的样子,“吱嘎”“吱嘎”的声音,像瘆人的惨笑,朝王眼镜汇拢过去。 “不要,不要过来,求求你们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王眼镜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四周很安静,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重重地像是鼓捶。 原来是梦,他想,又松了口气,终于安全了。 王眼镜神魂未定,肌肉酸软的无力,趴在桌上,借着黑暗中朦朦胧胧的光看见眼前坐着一个女人,一个套在黑色衣服里的女人,就如同曾经听过的白雪公主故事里描述的,皮肤白的像白雪,唇红得像沾满了鲜血。 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灯光亮起来,白炽灯给人带来安全感,王眼镜眼珠子转了转,脸边挨着一张熟悉的人脸,他在无数日日夜夜见过的,长满老人斑的脸。 “啊啊啊!”王眼镜惊叫地摔下椅子,抖如筛糠。 “有什么好叫的?” 徐黎灵道:“王树文不是你爸吗,怕你爸做什么。” 王眼镜下意识想开口反驳:他当然不怕他爸,可前提那要是活着的!而不是现在躺在床上这个。 可他不敢说。 徐黎灵坐在椅子上并不说话,有些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审视着他。 她不说话的时候尚还显得亲近,冷起脸时就迫人起来。王眼镜咽了口唾沫,坐在地上心惶惶的到处乱看,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地——周围竟然到处都是尸体! 这屋子里确实到处都是“人”。 一具具尸体安放在床位上,王眼镜坐在地上,看不见具体,也不敢看个清楚明白,瑟瑟缩缩的朝这屋子里唯一的活人爬过去。 他想起刚才跟着入殓师进了房间,可不知道后来怎么的,忽然一阵困意,大概是这两天熬的比较晚,眯着眯着就眯过去了。 真是命里该遇着衰,居然做了这么可怕的梦,王眼镜摘了眼镜,眼前模糊一片,他顺手摸了块布去擦眼镜,擦完感觉手感不太对,才发现自己居然扯了亲爹的衣摆当眼睛布使。 “爸,我错了,我不小心的,您千万别怪我,我可是您儿子,包准把这一次丧事给您办的风风光光,给您摔盆”嘴里碎碎的念了一大堆,自觉十分诚心了,王眼镜才安心。 “你还真是孝顺。”徐黎灵单手撑着下巴,忽然说了这么句。 王眼镜立刻道:“我哪里算得上孝顺,我一直后悔没能抽出时间多陪陪我爸,就连我这个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所以一定要给他一份哀荣,寄托我这个做儿子的对他的思念”他说着说着又红了眼,想拿什么东西去擦,想到什么手又一僵。 “王树文是怎么过的?”徐黎灵饶有兴趣地听他表达哀思,猝不及防地把话题转了开。 过就是“死”,当然要避讳这个字眼。 “他老人家——” 王眼镜的喉咙里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神情略有些闪避:“哎,我爸腿脚不好,走路没注意,就给撞上柜子了” 徐黎灵从椅子上下来,慢腾腾挪到了王树文的尸体跟前,伸手把他的头别到自己这边。 王树文的额头上果然有一个大大的鼓包,已经泛了青黑色。 “小心点。”大孟指挥着人轻抬轻放,看见哪个毛手毛脚的,就是噼里啪啦一顿训。 服务态度不可谓不周到,这几年行行业业都讲改革,就连他们这行的行业竞争压力也比从前要大了。 好赖还有个镇馆的祖宗。 “高小姐里边儿请,”大孟好声气道:“徐老师的时间已经给安排出来了,她一天只接两单,这白天还有一单在前头,您得稍微等等,这追悼会是今晚就安排上呢?还是明晚?” “今明天吧。” “行嘞。” 高如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手指甲掐进掌心,不让自己看见那具小小的棺材。 “不管是香烛,花圈,通通都给我按最高的规格来,你们有什么最好的尽管用,不用考虑价格。” “行,到时候高小姐亲自去过过目,我们这儿是不用次品的。”大孟走到门前,拉开玻璃拉门:“您一个人?” “今天就我一个,我在这守着。”高如兰道。 大孟见状也不再多问,把明细和馆内的设施位置大致的跟高如兰说了一遍,最后嘱咐道:“高小姐就待在这儿吧,要是饿了,这左边就有个小食堂。有什么事儿就上大厅窗口问问。别的都好说,只是入了傍晚,您可别在馆内四处乱走。” 他笑了笑就走了,隐去旁的话不提。 殡仪馆成日里进进出出的不止活人,乱冲乱撞,遇着什么就不好了。 高如兰坐到招待室的椅子上,用手拢了拢外套,馆内没光照,大概还没到中午,温度低得有些冷,还有股不知从哪吹来的凉飕飕的风,直往脖子上鼓。 有几个工作人员站在外面亭子里说着话,暖光照着,也不算太冷清。大门处又进来了一行人,还没进来,大老远就能听见他们哭哭啼啼的声音。亭子里那几个人也没多稀奇似的,看了看便转开眼,因这景况在殡仪馆内并不少见,是日常。 这哭声持续了好一阵,声音又细又尖,着实有些扰人。大孟亲自迎了出去,领头的男人脸宽眼细,戴着副镜框的眼镜:“人呢,我之前说要那个叫徐黎灵的入殓师,到底给我安排好了没有?” “王先生,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就可以开始”大孟领着乌泱泱一群人进了门。高如兰站起来跟去看了一眼。 在走廊尽头,有一扇黑色的木门。 大孟走到门边,抬手轻轻叩了三下,过了半晌都没动静,那姓王的男人有些不满,刚动门忽然就开了。 一股冷风直直地从门内涌了出来,和着腐败沉朽的气味,王眼镜一哆嗦,害怕的大声叫了句。 “闭嘴。” 一个不耐的声音响起,听到耳朵里,像冷到极点的寒冰。 高如兰有些好奇的朝那望了眼,门缓缓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通身着黑的女孩,乍一看挺骇人,不高,额前覆着蓬蓬松的刘海,脸上戴了口罩,整个把脸遮住了。房里虽然有光,却像一点也照不到身上。 真小,高如兰第一反应,这位徐先生和宋姜说的年龄似乎有些不一样。 大孟连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道:“徐老师,您今天不是接俩单吗,这王总现在已经把人给运到了。” “现在不接。”徐黎灵走出来,揿下开关按钮,身后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等我吃完早饭再说吧。” 她这个态度,王眼镜一行不满。 王眼镜的女人,一个胖的有他两层厚的婆娘,咂着嘴刚要说话就对上徐黎灵的眼睛。 大孟忙道好:“是该吃早餐了,估计现在鸭油酥烧饼正好出锅呢。” “嗯。”徐黎灵瞥了他一眼,反手把门关上。 她也没看等在外面的一行人,径直就从他们中间往外穿去,死心眼,走路也走的笔直的线条,每一步距离几乎丈量过,眼瞧着就要往人身上撞,围拦的众人纷纷自觉不自觉地让了道,目送她走过去。 看着对方朝自己走来,王眼镜之前的气势凌人也不知道去哪了,脾气竟然也没发作,老老实实地给让开了条道,胳膊肘撞着身旁的老婆,女人杵得跟块木头似的。 “想什么呢?往旁边让让?”他小声道。 胖女人仿佛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才看了王眼镜一眼,整个人松了口气。 一摸心口,怦怦跳的直慌。也没顾得上丈夫的责骂,擦了擦额上的汗,嘴里不住嘟囔:“邪了门了” 对上那一眼,全身跟掉进了冰窖一样动弹不得。 发现自己刚好等在徐黎灵必经的道上,高如兰连忙往屋里缩了身体,看着对方从眼前经过。也不知怎么的,身上突然一阵发冷,她回头看了看,太阳的光已经照进了屋子里,灰尘颗粒在光线里跃动。 “应该是没吃早餐,血糖低吧?”她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跟在徐黎灵身后,朝食堂走了过去。 食堂装修的很新潮,窗口设计跟普通的员工和大学食堂一般无二。高如兰食欲不大,想着填饱肚子,还是掏钱买了个豆沙包子和一碗稀粥。 塑料座椅不多,她挑了个空位刚坐下,发现对面的人赫然就是刚才那位入殓师。 徐黎灵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她取下了脸上的口罩,用筷子夹着酥油饼一口一口地啃,时不时端起杯子喝一口绿豆粥,细嚼慢咽的。 和外传的流言相反,她不老,反而很年轻,但还是没人知道她年龄多大。她的五官长相说不上十分漂亮,脸的轮廓,眉毛,菱形唇,都生得小小的,唇色殷红,脸白的有些诡异,眼光疏淡,赶人。 把早饭吃完,徐黎灵漱了漱口,又把口罩给戴上了。 大孟很早就吃完了饭,在一边候着,看着时机不错,扯着身边的小伙子走过去。 “徐老师,就是之前我跟您说过的那个不争气的侄子,叫孟涛,初中就辍了学,去学那个什么美容化妆,学又不好好学,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就想着能不能送到您这儿,帮忙磨砺两天,也能帮您分点力什么的。” 孟涛剃着个寸头,小伙子长得利落精神,眉眼间很有点桀骜不驯的意思,被伯伯拉过来本来还有些不情不愿,可现在脸却有些红,憋着嗓子喊了声“徐老师”。 他被大孟提点过,眼前这个入殓师的奶奶是殡仪馆老板的救命恩人,祖孙两个在殡仪馆里地位超然。而奶奶在前些年已经死了,当孙女的继承了给尸体入殓的全部手艺,是支柱,因此她脾气再古怪,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她这么小只,孟涛觉得,脾气古怪一点很正常。 大孟这话说的客气,平时做人也做得周到,徐黎灵也愿意给他三分面子:“收不收这个徒弟倒是无所谓,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吃这行饭。” 做入殓师这行的,日常就是和尸体打交道,尸体是客人,也是作品,就是关上门来打一天交道也是常有的事,于是内行道道的规矩也挺多:胆小的不行,体虚的不行,体弱的不行,八字生辰太硬的也不行,怕冲撞到“客人”。 大孟跟徐黎灵打了多年交道,自然清楚她是个什么脾气,也晓得这话是在提点他了,不由得苦笑:“我这小子高不成低不就的,以后总得有个谋生的出路,不管行不行,总得试一试。”入殓师这个工作虽然听上去不正经,可一旦出了师,手艺好,多的是人请高工资来聘。 徐黎灵技术好,要能跟在她手底下学,脾气坏点就坏点吧,能人谁能没点脾气呢? 孟涛有些不服气:“不就是和死人待在一起吗,有什么好怕的!”在女人面前提胆小,这不是损他面子吗? “慎言!”大孟脸色一变,脸沉下来让他闭嘴:“你的规矩哪去了?之前家里人就是这么教你的?” 殡仪馆虽然做的死人生意,却最忌讳言“死人”二字,称呼时都用生前姓氏尊称,也可以称作贵客。 “你这侄子不错。”徐黎灵将孟涛打量了一番,笑道:“刚来就犯了四出,本事。待长点,说不定还能遇见什么造化呢。” 孟涛以为她在夸自己,傻呵呵地笑了:“过奖,过奖。” 大孟直冒冷汗,立马压着孟涛道歉。 所谓四出,其实就是代代从事这行的工作者总结出的工作经验,即:夜半高歌放声侃谈者出;尸前燃烛作戏者出;逞口舌之利不悔改者出;八字冲克死人关者出。 这孟涛出言猖狂,是犯了四出之过。 “还是肯跟您学学。”大孟把孟涛的脑袋往下摁。 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风口子上舒展,余光瞥见数米开外有星点火光上下移动,是根烟,夹在男人的指缝尖明明灭灭,莫名有点寂寥。 前面似乎是在打电话,风里隐隐约约传过来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不好意思, 接个电话。”高如兰道。 瞿英连忙笑笑:“啊没关系没关系。” 高如兰忙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匆匆走到一边, 瞿英识趣的没跟过去。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 高如兰的情绪似乎很激动, 距离隔得有些远,瞿英只听见了几句争执, 一转头发现高如兰的身体颤得有些厉害,她也不管什么非礼勿听了,连忙赶过去扶人。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起伏不定的胸口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再也掩不住疲惫的神色,颓然摔坐上台阶, 一下子快苍老了十岁。 也不好问发生了什么,瞿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女人坐在石阶上,眼睛通红。 “他们要我撤诉。”她突兀地出声, 嗓音尖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里,早知道高家那群人是什么德行,这次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心软。 撤诉?瞿英吃惊,外孙女都没了还能撤诉, 这心胸得多宽广啊。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高秀已经触犯了法律, 会不会收监不是你撤诉就能够决定的, 上头这方面抓的很严。”瞿英隐晦提点了一句。 高如兰张了张嘴,脸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我知道了。” 进看守所的时候是早晨,出来的时候大太阳高高挂在头顶。 和瞿英告了别,高如兰一个人沿着人行道走,身披烈日,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也没把包里的太阳伞拿出来的打算。 包里的手机又响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拿出来,看见来电显示松了口气,按下接听:“你好。” “高小姐。”那边响起宋姜的声音。 法医打过来的电话,高如兰心头一跳:赵恬甜的尸检报告已经出结果了。 隔着手机宋姜传过来的声音有种电流质冷感,听的人心慌意乱。 高如兰紧紧攥着衣服,手心冒出细密的汗,分明炎暑八月,牙齿却不住打着冷战。 ——尸检出尸体的呼吸道损坏和消化道损坏并不完全是高温引起的损伤,在相关器官组织里还检测出了含量不低的毒物。 “不过孩子身体里这部分的甲醛,主要来源是车内,应该能排除人为。因为车在暴晒下导致的高温密闭的环境中会挥发出甲醛乙醛之类的有毒物质,而甲醛摄入过多极易导致角膜炎和肺水肿。” “至于”宋姜轻声道:“主要还是高温。这样的天气,太阳直射十五分钟车内温度就能上升三十度。儿童发育不完全,耐热度低,体内水分散发也比成人要快,身体素质要更差些。” 高如兰茫然的抬头,正好大中午,太阳光刺眼的很。 把人活活热死,那该有多热啊。 要是恬甜还在这,估计就要求去买冰淇淋了吧,女儿从小就怕热,天气稍微热点就抱着空调不肯撒手,还甜甜的喊着“妈妈” “这样啊,谢谢你宋主任。”她哽了哽,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恬甜身体一直都挺好的,要是还能再好一点该多好,要是再能坚持那么一会儿” 可是没有如果,尽管从高秀锁上车门一直到孩子被发现,中间不超过二十分钟,可也无济于事了。 十来分钟不长,不过是从看守所走到中心大街,可也不短,杀一个人绰绰有余。 宋姜的脑袋里飞快闪过什么,着力去抓却只抓住一线尾巴,她有点懊悔。 “我做了一个梦。”那端沉默许久后又开口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知道不能把它当真,可是我看见恬甜回来了,可她眼睛瞎了,东西也吃不了了,还说很想我,很想回家,抱着我呜呜的哭。” 丧子做梦算人之常情,宋姜听着高如兰的倾诉,没有开口打断。 “她想妈妈。”高如兰笑着哭了。 所以她对小女孩说,妈妈也想你,快回家吧,妈妈在家等着你。 女童的眼珠子诡异翻白,白嫩皮肤上慢慢现出一道又一道的红斑,搂着高如兰脖子慢慢摇了摇头。 宋姜快有点握不稳电话听筒了:“然后呢?” 高如兰的声带微颤:“恬甜说,她不能回家,奶奶不喜欢她。” *** 拨过去的电话一直占线,瞿英等一会儿再拨过去,终于通了。 “是我宋主任,瞿英。”她赶紧自报家门。 “我知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瞿英开门见山道:“我们队前几天接到的一个案子,就是那个女童意外死亡案,宋主任你还尸检了我今天去看守所看嫌疑犯,听她的供述,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她有些羞赧:“上次宋主任不是说我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么,所以,我就厚着脸打电话过来打扰了。” “谈不上打扰,想问什么就问吧,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宋姜随口答应,边听边收拾桌上试剂。 瞿英正色,说:“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是时间。” 高秀下车之前还特意确认过时间,从高秀下车锁上车门开始算,一直到车里孩子被发现并救出,一共十八分钟。 这一点,商场内的监控可以大致作证,高秀也没说谎必要。 “我知道车里升温很快,但是有一点应该被考虑:受害人乘坐的车子是新车,制冷很足,从打开到关车半小时,车内温度应该在十六度左右。”这也是为什么死者脚下还落着一块空调毯的原因。 瞿英道:“就算急速升温也还有缓冲余地,总不至于一下子就窜火箭了吧?” 宋姜道:“你继续说。” “另一个纯属我个人猜测。”瞿英有些不安道:“保姆说之所以把孩子放到车上,是因为孩子一直嚷着困想睡觉。但是幼儿园中午安排了午睡,孩子母亲也说过女儿没有那么贪睡,我猜会不会是有谁食物里下了药什么的” “没有药。这次的尸检做的很详细,没有检查到药物成分。”宋姜否定。 瞿英尴尬的哈哈:“我就说嘛,阴谋论都是电视剧看多了。” 不过食物宋姜下意识低头,手里有根乙*醚试管,里面装着高浓度的液体,散发着有些刺鼻的酒精味。 “你刚才说的我会再考虑看看,如果发现了什么新的消息,会马上打电话告诉你。” “好好。”瞿英哪里会拒绝:“谢谢宋主任!” 她挂了电话,有种做了大事的感觉,随即又觉得不对。 事发当日下午两三点时温度高达三十七度,气象站黄色高温预警。高秀做事虽然粗糙,却还没到缺心眼的地步。但被发现时事故车正曝光于太阳底下,并没有被树荫拦住,如果真的被树荫拦住了,温度不会上升这么快。 如果高秀只是为逃脱罪责而说谎,倒也符合情理,可是回忆起高秀脸上的焦灼瞿英转念一想,人都已经死了,在这种细节部分撒谎着实是没必要,就算是做戏也未免做得太晚了。 可如果高秀没有说谎,车子怎么会自己动呢? *** 幼儿园门前围了一圈家长,个个伸长脖子往里探,眼下还不到放学的时候,胖乎乎的保安严守着门口,眼睛跟巡逻灯似的到处扫射,不准人进。 现在绑架妇女贩卖儿童的事件越来越多,尤其是幼儿园,更是事故多发区,不得不严加看守。 “哎,你——还没到放学时间呢,不能进去。”门口的保安道。他语气本来不算好,一见到宋姜转过身来就把语气放柔了,美女总是比一般人多点情面。 看了眼周围的家长,宋姜走过去,压低声音:“我是警察。” 她掏出警察证亮了亮,保安看了两眼,讪讪地给开门让了道。 小天鹅幼儿园是家私立幼儿园,虽然开的偏远了些,不过设施条件好,安全标准高,因此并不影响生源招收。但条件好也有条件好的前提,私立学校说到底贵,烧钱,家里没矿的都不敢念。 赵河是这家幼儿园的园长,占股应该少不到哪去,看来赵家人倒是属螃蟹的,有肉全在钳子里。 宋姜走近教学楼,远远看见赵河站在走廊上,和一个模样看着像老师的女人正在交谈什么。 “小玉呢?小玉哪去了?”一个带着工作牌的女老师急急忙忙地叫道,似乎有一个孩子忽然不见了。 她朝闹处瞧去,目光锁定在蹦蹦床旁边的班级牌上。 大班——猫咪班。 赵恬甜生前就读的班级。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说的谎越多,漏洞也就越多。苏军不算什么高智商,越掩饰,却露出更多的马脚。 她有些失望。 “还有什么理由?”陈飞鹰看墙上的挂钟:“你还可以继续编,但我没时间奉陪,只能麻烦你跑一趟警局。” “我”听见要进局子,苏军像一只败馁的公鸡,悻悻地垂下了头,不敢去看苏可玲:“是把花送给了一个女人,她叫赵河,是一个幼儿园的园长。” 居然是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苏可玲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就觉得有些嘲讽。她出声遣散店里工作的人,今天休店一日。 人作鸟兽散去,花店只剩满屋子花,还有对峙的两方人。 “送虞美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吧。” “具体哪一天?” 苏军想了想,小声说:“八月二十八号。” 认识赵河也纯属意外,帮苏可玲去幼儿园送花的时候不小心遇到的。赵河穿着高跟鞋一不小心踏空从台阶上摔下来,他刚好伸手接住了对方。 怀里的人刚站定,他很绅士地松开手,还顺手送了朵花来解围,赵河愣了会儿,红着脸接过花。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认识了。 “虞美人具体是什么时间送的?以什么理由?送的地点在哪里?”陈飞鹰问。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苏军有些招架不住,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但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毫不犹豫的把事情都坦白了出来。 “大概下午一点半快两点的时候,她打我电话把我叫出来,就在幼儿园对面的那家咖啡馆里,我顺便就带了那盆虞美人。 有录像为证的,后来我就回来了,跟可玲待在一起,要是赵河出了什么事跟我肯定没关系” 问题问完,几个警察离开了花店。 苏军舒了口气,但脸色很快又僵硬了,面对自己的女朋友:“可玲” 苏可玲看着他,抄起一把花剪:“滚。” 那剪刀的刀锋锃光瓦亮,苏军莫名感到一股寒意,退后两步:“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说着狼狈地跑了。 苏可玲从脖子上扯下那项链,用剪子狠命地剪,那贝壳太硬了,她手用力得指节发白,贝壳终于发出“咔嚓声”。 她放下剪刀,闭眼低头,终于流下了眼泪。 *** 咖啡馆里的监控录像很快被调取了出来,查证后确认苏军确实没有撒谎。 八月二十八日中午两点时,赵河确实出现在了幼儿园对面的咖啡馆里,并且接受了苏军手里的虞美人。 “你最后一次和赵恬甜见面,是在八月二十八日中午一点半,随后在两点时出了幼儿园和苏军见面,这一点你有问题吗?”刘警官问。 被警察传唤到厅里的赵河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双手在桌上交叠,坐姿端正的有些僵硬拘谨。 “是的。”赵河点头。 “你和苏军什么关系?” “他在追我,但我暂时还没有答应他,那天中午苏军打电话约我到咖啡馆里,我就去了。” 赵河打开手机翻开通讯界面,把通话记录递给刘警官看。 “请问是苏军犯了什么事吗?” 刘警官跳过她的问题,继续审讯:“你知道苏军有女朋友吗?” 赵河愣住,过了会儿咬牙道:“我不知道。” 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刘警官不经意的问道:“苏军把你约出来做什么?” “他送了我一盆花,好像是盆虞美人。” “然后呢,你去哪里了?” 赵河面上还稳着,心里终于慌乱起来:“就在街上随便逛了逛。” “抱着一盆花逛街?这盆花在哪里?” “扔了。”她快速的说道:“香味让我觉得很难受。” 隔着一道墙,高如兰等在审讯室外,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陆爱莲站了一会,腿直打哆嗦,女警察把她扶到了凳子上坐着。 走廊吹过穿堂风,人来人往的穿梭却依然安静,然而这安静又别有一种意思,如同裁决前最后的忏悔时间。 赵江等的看的有些焦虑,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姐妹现在要接受审讯。可随着时间越久,脸色一点点阴沉了,他的余光瞥见玻璃上反射出的人像倒影,心中骇然一惊,下意识朝母亲陆爱莲看去,又急急忙忙把头转了回来。 在这以后,约莫又过了二十来分钟。 一个高个子警察悄无声息地走到一群人身后,负手而立。 没过多久,里面进行审讯的女警走出来,径直走到他面前,说:“陈队,赵河招了。” 审讯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无罪的人面对审判坦荡无惧,有罪的人却只会在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下溃不成军。 显然,赵河并不无辜。 “招了?”赵江大声道:“招什么了?” “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女儿可是幼儿园的老师啊,她怎么可能会犯事儿呢?”陆爱莲慌慌张张地从凳子上下来。 刘警官听了这话,其实很想笑,不过是无奈的笑。 监狱里的罪犯也不是个个天生就落草为寇的,多少人曾经站在行业的尖端叱诧风云,却因为一念之差从云端跌落,更别提一个小小的幼儿园老师。 “有没有误会我们会调查清楚的,具体事宜随后会通知,请稍等一会儿。”刘警官冷淡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赵江和陆爱莲两个情急地刚要再说什么,却又听见高如兰说:“要丢脸回去再丢,别在这丢人。” 高如兰强硬地抽出了被丈夫赵江握着的手,冷笑着道:“我要回去了,你们爱在这里蹲着就在这里蹲一辈子。如果赵河真的和恬甜的死有什么关系,我一定不会放过她,死也不会。” 高如兰走了人,留下赵江母子两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要说厅里最多的就是警察,有警察看着就算有人敢在这里闹事也闹不出什么来,真要闹就近关押还方便。 赵江和陆爱莲两个最后还是悻悻地服从了安排,待会还要去赵家抽调证物。 刘警官把审讯得到的信息整理好交给陈飞鹰,上面是赵河的招供,或者说是看到证据确凿之后无力回天的认罪。 “赵河是个有脑子的女人,只不过聪明却用错了地方。”她不无感慨道。 陈飞鹰翻了翻口供:“用错地方就是愚蠢。” “说的也是。”她赞同道。 之前已经再三向赵家人确认过,在事发前后接触过那辆黑色轿车的从头到尾就只有高秀一个人,而高秀没有接触虞美人的渠道,把花粉带上地毯的对象就不可能是她。 赵家唯一接触过虞美人的人,只有赵河一个。而且苏军送的那盆虞美人是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花粉较其它有微小不同,粘附性很强,洗过也不一定能洗掉,只要抽验一下赵河的衣柜应该就能找到证据。 就算没有花粉,赵河也说不出自己那天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信息时代镜头遍布,失败的谎言会造成多米诺骨牌效应。 因此在陈飞鹰看来,赵河远远谈不上聪明,她的话漏洞太多,根本无法自圆其说。只不过作案动机依旧显得很可疑。 刘警官早就离开了办公室,留下陈飞鹰一个人默坐。他摩挲着钢笔,推敲假设。 有什么事,能让孩子的姑妈恨到对亲侄女下手? *** 图侦调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赵河最开始说的那几个地点,路边探头都没有拍摄到她的行踪。倒是在通向国贸大商场的路边探头里,捕捉到了赵河的身影。 “先不管图像,我们在赵河的衣柜里检测到有几件衣服上沾有花粉,你看看。”痕检部李主任道。 花粉属于微小物质,最小的花粉以微米为单位进行大小衡量。在法医实验室里的镜像下才能够看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闹就闹吧,毕竟他大伯说的,爱跳舞的老女人, 运气总是不会差。 刷拉一声, 挨着客厅的纱门打开了,老瓦灯黄色的光照在泛黄的旧墙面, 丝丝缕缕雾气冒了出来。一个男人攀着纱门探出身体, 头上冒着新鲜的,湿漉漉的水汽,还有老肥皂清爽的香味。 男人用包头的毛巾搓了搓:“诶呀,新闻联播就放完啦?待会看看有没有重播” 他连忙拒绝:“我要看犬夜叉!” “年轻人要多看新闻, 动画片有什么好看的?” 男孩振振有词:“我就喜欢里面的女孩子长得好看, 我长大以后也要讨个好看的媳妇。” “嘿你小子!”男人拿脚踹他屁股。 夏天燥热难耐,刚洗完澡还没多久, 身上一下子又被汗给浸了,屋里密不透风, 教人喘不过气。 男人打开窗户, 夏夜凉风和着爆炒肚丝腰花的味一股脑涌进来, 简直叫人神魂颠倒。 男孩摁住咕噜响的肚子, 嚷嚷道:“爸我饿了。” 男人厉声斥回去:“别叫我爸!” 空气安静了会,响起男孩低低的“大伯”。 意识到反应太过, 男人语气缓和了:“想吃什么?” 男孩儿咽了咽口水:“酸辣土豆丝, 宫保鸡丁, 麻婆豆腐, 麻辣排骨,还有我再想想” 男人慷慨道:“想!” 反正想不要钱。 不过这个点不说孩子,他也饿,做刑侦这行脑子和体力都是个消耗品,更别提这些天为逮捕罪犯连夜地加班,结果还没抓着。 扯过沙发上的衣服,男人从衣兜里摸出十块钱:“去,到刘家小巷口子那买烧烤去,记得多搁点辣,多撒点儿芝麻和香葱碎。” 一提到烧烤,两人肚子都应景地响了起来。开炸串社的刘大爷是个早年搬过来的老四川,做的烤火腿和烧烤苕皮火辣鲜香,在街坊邻里很出名。 可到底去不去,男孩纠结:错过剧情也没重播的。 久等没动静,男人站起身在男孩脑袋上拍了下:“得,我去买吧。小祖宗,知道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吗?” 男孩乐地顺杆子往上爬:“知道,您老了我肯定孝顺——多向刘大爷饶点儿油炸花生,火腿要卷个花,撒点孜然。” 便衣一披,男人转身就要往外走,临出门时摸了摸兜,又想起件事来:“没带钥匙,记得给我开门啊。” 大嗓门都快把电视声音盖过去了,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行行行,我又不是聋子。” 铁门砰的关上了。 门外响起男人五音不全的哼唱,粤音标准,可惜通通走调:“越渴望传奇,深呼吸,空气,悬崖临近了” 电视里,巫女瞳子神色涣散地交代遗言:等我死了,把我的头颅割下来。 七月炎夏,男孩蓦地打了个寒颤。 他转过头,巷子寂静,跳舞的地方已经没了声儿,穿堂风吹的窗帘像大扑棱蛾子翅膀哗哗地来回扑打,有一两丝腥味钻进鼻子里来,闻着让人有点难受欲呕,估计是住对面家的朱大叔又在给猪放血了。 朱大叔白天卖猪,晚上杀猪,毕竟是一家的生计,他大伯每次在朱大叔那买猪肉还能打个折呢。 男孩下沙发把刚开的窗户又关上,又从里面上好栓。 腥味淡了不少,这下总算可以安安心心看电视了,他把西瓜抱到腿上放着,边看边舀瓜瓤。 可惜还没完。 本以为广场舞已经结束了,殊不知刚结束热身的老太太们情绪激昂,热血满怀,又把张蝶的《成吉思汗》点了一遍。 “成,成,成吉思汗,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们都想嫁给他啊” 男孩苦着一张脸,他一点都不想嫁。 雄壮威武的和声陡然拔高:“哈哈哈哈!” “都想做他新娘——” “哈哈哈哈!” 忙翻找了一下遥控器,把音量格调到最满,小十寸电视机里放出的声音终于能模模糊糊听到一点了。 一个女高音如汹涌的浪头砸过来,和声齐齐大吼: “他是人们心——中——的——偶——像!” 音箱响起“兹兹”的噪声,屏幕变成黑白花屏。 男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等了会儿,有些奇怪:都过这么久了,刘大爷手脚快,几根烤串不至于要花这么长的时间,人怎么还没回来? 他拿毛巾把黑漆漆的手擦干净,到房间里摸出钥匙往兜里一揣,关了灯,套上大夹板打算出门。 走到门边,又忽然顿住了,他猛地回过头。 ——有人在敲窗。 除了敲窗声,还有一阵尖锐难听的声音,像上课时尖锐的粉笔头摩擦过黑板。 男孩下意识屏住呼吸,脱掉脚下的夹板,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借着从窗帘缝里露出来微弱月光,悄悄走到窗户边。 房间一片死寂,他在窗帘后面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窗户又响了。 外面的广场舞音乐还在大声唱,屋里的敲窗声却越发清晰,确实有什么在窗后敲:不是狂风骤雨式的,而是不轻不重的叩门。像有礼貌的客人拜访主家,恪守礼节,一声不吭,敲得人毛骨悚然。 心怦怦怦的跳,他忍不住咽口水,想起大伯从前给他做过的特别培训,极力压下心头的紧张。 窗帘飘纱微动,一丝飘渺微弱的血腥味渗了进来,像超市商柜里卖的那种高级香水,极轻极淡,又让人无法忽视。 大伯曾经说他是狗鼻子,人形警犬,没什么闻不出来的味,天生就是做刑侦这行的料。可他习惯性和他大伯顶嘴了,说,鼻子好怎么就得当警察了,厨子也得要个好鼻子呢。 他的鼻翼微微掀动,背上渗汗。 这气味,不是朱大叔杀猪的血腥味,猪血味道有点腥臊,可这个味更腥甜,带点铁锈味,不是猪血,更像是人血。 男孩浑身僵硬,在窗帘后面休息了半晌,偷偷跨开步子,走一步回看一步,去摸放在桌上切西瓜的水果刀。 一寸,又一寸,窗户和桌子的距离从未像现在这么远过。他终于摸到冰凉的刀柄,手背一凉,碰倒了桌上还没吃完的半个西瓜。 咚! 西瓜骨碌碌地在桌上滚了几圈,滚到桌子边缘掉下去,啪地摔成一地碎瓣。 湿黏黏的,漆黑里看着,像人的脑浆子。 他惊慌地看向窗户。 那里,有个黑乎乎的影子,随风婆娑摇弋,朦胧多姿,不知是树影,还是人影。 靠着墙壁,他颤着手提溜起窗帘的一点边边,趁着微弱的光偷偷往外看。 月光有点冰冷,光影憧憧中,有个什么东西,慢慢扒上了窗户。 他眯起眼睛,看清楚了。 是只手。 简直不是人的手,一半以上都没了包裹的皮肉,只剩长长的指骨,慢悠悠地,蜗牛似的往窗栓处游走。 男孩把手紧攥成拳,堵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白骨咯吱咯吱地擦过窗户,裹在骨架上的皮肉一块块掉下,数不清的血道像眼泪一齐挂了下来,慢慢的在窗户上融出形状,先是轮廓,再一点点成型。 月亮越升越高,坚硬的水泥地上慢慢显露出一张脸,夸张的表情在一片黑暗中显得荒诞又诡异。 它在笑。 见她如此坦然,对方还以为宋姜是新来的老师,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连忙把事情交代清清楚楚,还给看了照片。 “可不能再出事了!”女老师急道,随即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朝她笑笑掩饰过去,宋姜不在意地点点头。 幼儿园安保不错,孩子倒不至于被绑架,只不过负责的女老师心急则乱,又得看顾着手底下的孩子,一时忙不赢,就只能委托宋姜帮忙找个人。 宋姜四处找寻了一番,没多久发现一片郁郁葱葱,矮树丛中间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地往外冒。 “小玉。”宋姜轻轻喊了声。 小女孩回过头,满脸的土灰,嗯了声又低下脑袋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宋姜看着面前叫小玉的小女孩,蹲下去和她说话。小姑娘刚在草丛里打过滚,手里抓着玩具铲,都是泥土,说自己的好朋友跑到土里去了,她想把她挖出来。 小玉的好朋友是赵恬甜。 “我是恬甜的阿姨,要是有什么话想对恬甜说,我帮你转告。”她柔声道。 “恬甜阿姨,我想给恬甜巧克力。”小玉头顶着片草叶子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块德芙递给宋姜,糖都被太阳晒化了,一捏软的跟泥似的:“我想跟她说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生气的。” 宋姜道:“你为什么生气?” “就是大家去拿小饼干的时候,我看见园长阿姨在门外面给恬甜巧克力。”小玉绞着自己的裙子,“我想吃,但是恬甜不给我下午恬甜没来,她好几天没来了,妈妈说她钻进土里去了。” 园长阿姨宋姜若有所思,摸摸小玉毛躁的头发,告诉她这样挖是挖不到好朋友的,小姑娘却很固执,又一头钻进了草丛。 几个老师匆匆赶到,看着孩子在这总算是松了口气。 赵河刚好也在这群老师当中,看见生人,她抬起下巴,将宋姜打量了一遍。 “您是?” “警察。”宋姜拿出警察证,语焉不详:“麻烦配合调查,赵恬甜的案子还有几个疑点,我来幼儿园找线索。你是幼儿园的园长,也是当事人的亲人,可以提供幼儿园的监控视频吗?” “当然没问题。”赵河答应,干脆的让人起不了疑心。 赵河领着宋姜去了监控室,着人吩咐几句,视频很快就调取了出来。 宋姜不经意地瞥过赵河,发现对方脸上始终保持着平静。 监控录像保存完好,没有缺失哪一天的视频。播放到一半,赵恬甜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孤零零的一个人站着。 孩子们都被老师领着去教室了,却唯独忽略了她。随后赵河夹着文件从走廊上经过,赵恬甜便主动向赵河跑了过去。 然后赵河给了赵恬甜一颗圆圆的用金箔纸包装的东西。 宋姜将画面定格。 “那是巧克力!”赵河连忙道,神色一瞬不太自然:“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所以我身上总是随身准备一些点心。” 似乎是接受了赵河的说法,宋姜点了点头又接着看下去,随后大概是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只是略待了会就离开了小天鹅幼儿园。 赵河目送宋姜离去,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反正不是她做的。 *** 市区最近无事发生,除了迄今为止尚未解决的鱼线割头案。 “看到没,我离秃头快不远了。”许至清在头上薅了一把,手心躺着几根细细的头发。 几天连着轴转,稍微有点儿嫌疑的都得去查,差不多把整个市都跑遍了,可还是没能逮捕到凶手。 警察发量不多,也是符合科学道理的。 “生姜洗发水和霸王了解一下?”刘警官慷慨安利,接收到队长的示意,抄起电话通知队员迅速归队。 房间里闹哄哄的,间或能听见女人的声音:“什么,回来不了?哦可能会迟到,行行行,我跟队长说一下,尽量快点回来吧,注意安全。” 刘警官挂了电话,朝陈飞鹰道:“陈队,瞿英在路上堵车了,可能要晚点才到,其他人应该很快就能过来。” “堵车?” “是啊,最近不是到处都在修那个地铁线吗,车辆在主干道上合流可不得堵车嘛,现在上班都得赶早上,不然肯定天天迟到。” 陈飞鹰兀自摩挲着钢笔,脑中一闪,忽然朝她道:“本市主做地图软件的公司有哪些?” “高盛软件公司,还有苏达” “不还有个云涛?”不知谁插了句嘴。 “对对对我记得软件开发区好像还有——”有人回过味来了:“凶手会不会是搞地图软件的?我们之前有往这个方向查过吗?” “没有!”众人精神一振,兴奋起来。 按侧写,凶手是本市人;朝九晚五的职业工作者;工资阶层中等,有余钱进行业余休闲爱好;时不时有外出工作需求;熟练使用摄像设备,对城市道路了解并具有一定的调研经验 如果凶手是地图软件公司的职工,那么已经切合了大半条件:软件公司的人工作日常朝九晚五;工资中等偏上 而且做地图软件就算能够利用卫星定位,也还是需要实地调研考察当地的路况。 “查不查?”陈飞鹰站起来。 一群刑警摩拳擦掌,齐声吼道:“查!必须查!” *** 关于具体搜查地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考量。一队认为最好从西部软件开发区查起,有其他打算,陈飞鹰带小孙几个开车去北区,分开调查。 凶手工作性质导致休息时间有限,车程自然也要包括在作案时间之内,而通向三起案发现场的马路探头都没有发现相似的私人交通工具,因此凶手更有可能选择的交通方式是公交车加步行,这样更隐蔽。 “所以这也意味着凶手不会选择太远的地方作为犯案现场,因为他的交通方式不足以支撑他选择更远的地方作案”小孙很认同队长作出的行为分析。 他看向陈飞鹰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狂热,刘警官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把他拍回座位。 “没有事实和证据支撑,一切就只是猜测,是猜测就可能猜错。”陈飞鹰点了火:“系好安全带。” 事实证明,即便有了调查方向,可是搜索仍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下午两三点正是最热的时候,几个人顶着大太阳跑出一身汗,查完了两个软件公司,却还是没瞧着嫌疑犯的影子。 眼看就要力竭,一行人暂时找了个树荫底下休息,刘警官跑到附近的奶茶店,没过多久抱了堆花茶过来。 “别说,这味道奇奇怪怪,还怪好喝的。”一个警察咂摸滋味儿说。 “没喝过?” “全是女孩子,哪能到店里去排队啊,那得多不好意思。”小孙挠着头说。 刘警官被他逗的扑哧一笑,把花茶递给陈飞鹰:“陈队,不知道你什么口味,将就着解解渴。” 陈飞鹰接过来一看,笑了:“谢谢,回去给你报销。” 刘警官一愣,陈飞鹰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笑,之前他也笑,但都是出于礼貌或者必要,不是这种纯粹的轻松的出自愉悦的笑。 而且这么一笑,原本那种不苟言笑的冷峻面孔顿时被打破了,她这才发现,这个新来的队长相貌不仅生得好,原来还带了点书生气的俊秀的。 她看的时间有点久,反应过来时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同时心想:难怪陈队平时不爱笑,这一笑队长威严都没有了。 小孙嚷嚷道:“这还能报销?不是,陈队,这薅社会*主义羊毛不好吧?” 陈飞鹰失笑:“找我报销。” “这么好?”刘警官忙不迭应下:“自家队长的羊毛,那我可就不客气的薅了。” “哈哈哈!”有人笑得呛茶。 和别的刑侦队不太一样,五队的队长是空降,队员也有好几个新人,平时除了工作,大家相处起来都有些拘束。 如今笑闹一场,队里倒是处得比从前亲近了不少,可见情谊是从吃喝里出来的。 又过了会,太阳烧过日头,温度可感地降了下来,甚至还有凉风。 陈飞鹰道:“休息够了吗?” 得到一致的肯定回答,他活动了下手腕,把喝完的杯子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小孙在心里默默的记了个三分球。 “今天之内。” 陈飞鹰竖起手指:“要是能逮捕到罪犯,我的羊毛随你们怎么薅。” 众人的斗志瞬间燃起,高举“薅队长羊毛”旗帜,仔细地搜查起北区余下的几家软件公司。 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有名的软件公司“国平软件”上。 肢体的肩胛和胸膛部分缝着黑线,呈y字形,是常用的两种解剖方式之一。宋姜直接沿着痕迹剪开缝上的黑线,尽量减少二次创口,紧接着打开尸体的胸腔,边检查边让小张记录尸检。 “左心房心内膜下散在出血点右下腹部腹膜后见50x60血肿。” “肺泡腔内充满水肿液,灶性出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我做这行已经好几个年头了。”似乎知道王眼镜心里所想, 徐黎灵开口,说了句像解释的话。 她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妆盘,却并没有开始给王树文上妆, 而是放在手里把玩了会儿,然后又摇摇头放下了化妆工具。那些化妆品和化妆工具看上去奇奇怪怪,不像普通女人梳妆台上放置的常备品, 而像画家用的画具,有油彩, 粉刷,人脸不是人脸, 成了入殓师作画的画布。 “请问徐老师,”王眼镜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略带埋怨的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王树文:“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耽误太多时间也不好吧?” 他现在是真怀疑对方手里有没有真技术了,尽管殡仪馆方面各种吹嘘这个入殓师有多难预约,脾气有多怪,可谁知道那是不是他们特意搞出来骗消费者的噱头呢?毕竟这个生意不比其他,一个人只能做一次, 骗到了就骗到了。 徐黎灵道:“你不是很孝顺你父亲吗?他上完妆即将入土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是你们最后的相处机会,不好好再多看他几眼吗?” 声音温和, 自然, 还有些许疑惑不解, 似乎奇怪为什么他这么心急。 王眼镜一愣,哑了口,只好讪讪地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个女人的话,却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王树文的床前,做了个深呼吸,俯下头去看,他的父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跟平时睡着躺在床上的样子没有什么二样,似乎这次也只是睡着了,只是睡的时间长。即便躺在床上,王树文也没有占据多少面积,他皮肤上长满了老年斑,很瘦,尤其是手,干枯的就像村里烧火拾柴时被忽略的那些碎段,似乎踩过去还能发出吱呀的声音。 梦境中骨骼吱嘎吱嘎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响着,王眼镜皮肤上立刻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他觉得好像有人在看他,他回过头去,一排排床整齐的排列着,每张床上都拱起一个鼓包,被白布覆盖着,看不清下面的东西。 也不知道这封闭的室内哪来的窗口,从哪里吹过来的冷风,一只只无形的手要去掀开白布。 “你父亲太瘦。”徐黎灵道:“瘦子不好化妆,能着笔的皮实在太少了。还是你比较好。”她的目光一寸寸丈量过王眼镜的身体,夸赞道:“你和你老婆都好。” 王眼镜想生气,可也许是太冷了,这气生不起来,于是反而心虚。他看见高墙上的排气口了,风是从那儿灌进来的,吹得盖尸布呼呼作响。盖在白布底下的身体有长有短,有宽有窄,却没有哪一具让躺在他面前的这具身体一样,瘦的几乎脱了形。 他和他老婆的身材绝对说不上好,他老婆更是出了名的胖,肚子永远都像九月怀相随时都要生产。他没有那么夸张,可是富态丰腴的身体,还有腆着啤酒肚,无一不在彰显着家里的好伙食。 为什么呢? 他捏了捏腰间的肥肉,恨不得立刻扯下来塞几块到自己父亲身上去,好缓和此刻的窘境。 王眼镜觉得自己像浑身赤*裸着的,整个暴露在这个室内。 徐黎灵道:“大家都很好奇,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王眼镜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这个年轻的女人眼睛不是在看他,而是直勾勾地越过了他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的区域里。 大家王眼镜觉得背后毛骨悚然,却又不敢回过头,就在这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就在那一块块的白布底下,有人在看着他! 压抑的尖叫死死遏制在喉咙口,王眼镜叫不出声来,有什么东西攀爬上他的身体,扼住他的颈,压住他的胸口,不让他开口说话。 “不知道就算了。”徐黎灵道,笑了笑。 王眼镜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松开了,压在胸口那块大石终于被移开似的,他迫不及待的大口呼吸,哪怕室内的空气弥漫着腐味儿。 “说说你父亲的生平吧。”徐黎灵再次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死寂,王眼镜看见这个诡异的女人终于拿起了笔,沾了些稠稠的,黄白色的半凝体,不知道那是什么:“你说了,我才知道该怎么化。” “你是入殓师”王眼镜弱弱地说道,他想离开这里,可是唯一通向出口的路两旁是一排又一排的床,想走就必须从那里通过,接受它们的夹道欢迎。 “这就是入殓师的工作。”徐黎灵执起笔刷把奇怪的液体滴落在王树文的脸上,细细的刷过去,不漏过脸上每一条皱纹,冷冷清清的声音在室内荡起回音,听着有些不太真切。 王眼镜给自己的手呵着气,哆嗦道:“啊?” 她细致地在王树文的脸上涂上了油一样的物质,缓缓的语速像沙漏里流动的沙粒:“了解每一个客人的生平,就像了解他们的脸型,五官,气质一样。这样我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颜色,该用什么样的笔触,去给他们上最后的妆。” 那油就像一层膜,涂在王树文枯干的脸上后竟然让皮肤看上去平滑了不少,顿时就年轻了几岁,无色无味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我爸”也许是看到王树文脸上被抚平的皱纹,王眼镜盯着他的脸,透过这张脸,慢慢想起往昔:“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了,他说去南方沿海城市打工,很多年都没回来过。” “后来呢。” 后来。王眼镜道:“后来我始终都没有见过他,一直是我妈抚养我,我妈把我带大,送我去上学,他也会寄点钱回来,一次比一次少,后来跟着他一起去打工的一个老乡回来了,说他在广东和一个发廊女混在一起,钱全部给了那个女人。” 徐黎灵放下了笔刷,顺手拿起旁边的一块废纸板扇了两下,加速风干,王眼镜刚好站在床的另一边,风一吹,腐败的味道一下子钻进了鼻孔里。 老人味,王眼镜嫌恶地捏住鼻子,用嘴哼哧哼哧的喘着气,越老的人身上的味道就越重,那是靠近死亡的味道,是一种预兆。 “我妈为了我,离了家,在外面打工,身体不好,早早就走了,还把所有攒下的钱留给我,还让我千万别恨他。”王眼镜眼里流露悲伤,没有作伪。 “而他。”王眼镜顿了一会儿,把目光从王树文尸体上收了回来,盯着自己凸起的肚子,继续道:“一直到我妈临死之前都没有回来看过,我自己毕了业,结了婚,他随了个份子回来,也没有过来看过我一眼。后来老了,玩多了身体坏了,想起我这个儿子。” 徐黎灵拿起粉扑,在尸体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一层一层的,粉末蓬蓬散开,落下来后终于露出了面目。 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几乎都成了日本艺妓,白的古怪荒唐。 “这粉是不是涂多了?”王眼镜问。 “不多,”徐黎灵道:“我在画它本来的模样。” 她一手拿着颜料板,另一只手拿着画笔沾好颜料,在白色的脸上直接彩绘,白色的灯光时暗时明,王眼镜看不清她画的什么,抬头惊恐地去看头顶的灯丝。 勾,勒,描,徐黎灵手并不停下,室内安静的好像都能听见笔刷过皮肤的声音,还有颜料略微刺鼻的味道。可除此之外,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后来呢。”她又开口了。 王眼镜想向她靠近,又不敢靠近,两人中间隔了一床尸体,而他必须看到对方的脸才能安心。 他低下头,王树文紧紧地闭着眼睛,他这才确定对方是已经死了,无论他说什么都只能这样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抚养过我这个儿子,就算是给了钱,我也可以给他钱。”王眼镜道:“但是法律却规定了我必须赡养他的义务,所以,他即便以前做过那种事情,我还是不得不负责。” “供他吃喝,他死后给他哭丧摔盆,多花点钱在丧事上我该做的事情,做到头了。” 他撇过头,有那么一瞬不敢去看尸体。 “妆成了。”耳边响起徐黎灵的声音。 王眼镜转头去看,“啊”的大叫了一声,吓得心脏差点骤停,连连后退,一屁股栽到了地上。 那是一张既悲伤又微笑着的脸。 灰白的油彩覆盖了整张脸皮,耀眼夺目的色彩大开大合地挥洒在这张人皮的画纸上,向上勾起大大弧度的嘴角像被锋利的刀割裂,裂痕一直蜿蜒到耳边,夸张地笑着,红唇浓稠的似鲜血。 “他在笑”王眼镜吓的眼镜也歪了。 “不,你看错了。”徐黎灵指着尸体惨白脸颊上落下的两行黑色泪迹。 他在哭。 桌上摞了杂乱地一堆文件,陈飞鹰一叠叠分类归纳整理资料,又分出了一半精神听案件报告。 瞿英说:“案发前江勤建和赵家人有过矛盾,江勤建本来不承认,但这事不少人都知道,他抵赖不过就认了。” 江赵两家吵架的原因很简单,江勤建在经过赵家时不小心踩到了赵全有母亲门口晒的辣椒。 赵全有的母亲是老实本分的农村老太太,平时也不善交际,辣椒被踩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心疼的偷偷在一边哭。赵全有知道母亲被欺负这件事之后就找上了江勤建算账,最后以江勤建赔了五十块钱告终。 “江勤建虽然承认了吵架,但不承认自己跟赵全有的死有什么关系。他说是怕警察因为这个怀疑到他,所以才不敢说出来。” 瞿英补充:“而且他还主动提供了其他几户和赵全有有过矛盾的人的名单。” 赵全有是偏远地区外来户,平时脾气暴躁,和街里街坊的相处并不很好,因此跟他有过争执的也不只有江勤建一个。但是带队的孙良想到陈飞鹰提的地区信息,就特别留心了一下这方面的消息,发现江勤建的祖籍就是浙江临海。 “赵全有是被细线割的头,”孙良问:“你这两天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东西?” 江勤建摇头:“这星期我轮夜班,白天我都在家睡觉,没怎么出门。” 孙良瞥了一眼客厅,江家的破砖墙上挂着鱼竿和鱼线,不过都是些杂牌子线,便是便宜,但一点不结实。 鱼竿不仅粘了灰,长久没用,外壳还有些发潮发脆。 “以前买的,不值钱的玩意儿,现在都没那闲钱闲工夫玩这个了。”江勤建憨厚地笑笑。 江勤建在一家软件公司任保安,一个月的工资仅能糊口,这星期刚好又轮夜班,确实没有时间布置凶案现场。 且案发现场是必经路口,谁都可能有嫌疑作案。没有确切证据,警察也不能随意断案。 几个警察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有什么消息的话,请及时告知警方。”孙良站起来。 江勤建连忙起身送客:“这个是当然,要是有了什么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几人刚要出去,突然从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男孩,长相和江勤建八成像,浑身脏兮兮的,手里还抱了个球。 “爸!” 发现家里站着几个警察,他紧张地下意识站直,眼睛直接看向江勤建:“我有点事要出去,中午就不回家吃饭了。” 江勤建下意识蹙起眉。 “你” 男孩脸色都紧张起来了,却没等到一贯的长篇大论,反听见江勤建问:“去吧,身上钱够不够?” “够了够了!” 他吃惊地答应,然后飞也似地蹿进卧室。 江勤建有些尴尬的朝孙良几个笑笑:“这孩子被我宠的有些没规矩,让你们见笑了。” 瞿英表示理解:“高考刚结束嘛。” 江勤建连连点头:“哎,哎。” 孙良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几人走出江家,老房老门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出了门不远都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爸,鱼竿放哪了啊?” 江勤建脸一沉,强压怒气,指了指墙上挂着的老鱼竿和线。男孩看了一眼,嫌弃的撇过头:“不是墙上这根。” “怕你玩物丧志,早送人了!”江勤建低着嗓子厉声厉气呵斥。 男孩喏喏后退,连忙取下墙上挂着的鱼竿匆匆往外走,生怕再被江勤建叫住骂一顿。好容易出了门,又撞上了刚才站在家里的三个警察。 几个人正围着说什么,三不五时还笑一笑。 他脚步迟疑的走过去,孙良一偏头,看见男孩手里的鱼竿,挑了挑眉:“哎?小子,你还会钓鱼呐?” “跟我爸学的。” “你爸也会钓鱼?” “他当然会!我全是他教的,”男孩晃晃手里的鱼竿:“我爸钓鱼特别厉害,一般人根本比不过。” 他摸了摸鼻子,有点与有荣焉的骄傲。 瞿英睁圆了眼:“跟你爸学的,那你也一定很厉害咯?” 男孩不太好意思:“我技术一般,钓不上来几条鱼。” 瞿英说:“我也挺喜欢钓鱼的,不过就是不太会挑线,你们家一般用的什么线?给我安利一个呗。” 她朝男孩眨了眨眼睛,毕业不久刚参加工作,瞿英脸上还一团孩气,一笑,两颊边的酒窝都漾了开。 男孩脸一红:“哎,就是光威啊,这个牌子的主线结实,十斤多的鱼都能钓。我记得前段时间还在家里看到一卷新的,不过不知道怎么找不到了。” “选线也是你爸教的啊?” 聊了几句话关子已经打开了,男孩儿不疑有他,热心的道:“你要是想买就去望东街那个店买,我爸的鱼线就是在那买的,老板都成熟人了,你们要是报我爸名字,没准还能打个折。” “谢谢啊。”瞿英下意识道谢,很快又抿起嘴角。 “去吧。” 孙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记得多钓几条鱼回来。” 不远处几个同龄男孩正朝男孩招手,他挥手致意,又和三个人道了别,握着鱼竿高兴的跑到朋友那边。 “走了。”孙良叹息一声,别过头。 江家破旧的老门忽然吱呀的开了,三人警惕的回头,江勤建从里面走出来,满眼红血丝,小张侧身挡住瞿英。 “我” 他嚅动了下嘴唇,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孙良沉声道:“你都听见了,现在孩子不在,交代吧,鱼线怎么回事?” 江勤建闭上眼。 隔大老远,男孩似有所感,猛回过头,青石砖砌的地面跪着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发丝灰中夹着白,头快挨到尘土里。 同伴张了张嘴,用手拱他:“那是不是你爸啊?” 怎么会跪在警察面前呢? 男孩停住,慢慢回转过身,血液一下子往脑子里涌。 他怔忡地站在原地,无意识朝前挪了两步,忽然又撒开腿拼命往家跑,跑到跟前速度渐缓,心跳快跳到嗓子眼儿。 “爸。” 江勤建死死的低着头。 腿脚跑的有些发软,男孩扶着墙壁,极缓慢地蹲了下去,声音颤的厉害:“你,你怎么了啊?” *** 江勤建戴着镣铐的双手放在桌子上,面容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审讯室里开了空调,空气有些干燥,江勤建舔了舔皴裂的唇皮,觉得干的发慌:“我口渴,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陈飞鹰停下笔,看他:“可以。什么时候审完,什么时候就能喝水。” 江勤建盯着他手里的笔盯了好一会儿,脑袋里一点一点飘起前些天发生的事情,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愤懑。 “我儿子成绩一直很好。”他终于开口了。 “像我们这种人家,没钱没势,还没文化,辛苦大半辈子做苦力,可到头来还是给人当保安,到死都是底层人。我生来就是这么条命,我认了,可我儿子不一样!他年轻,聪明,考个好大学能光宗耀祖,能出息。” “高三学生压力大,学习紧张,我儿子之前在镇上读书,基础比不上其他人扎实,每天晚自习回来之后还要学好长一段时间才睡觉。” 江勤建握紧拳头,儿子是他的命,可赵全有却每天深夜骑着改装的摩托车回来,噪声冲天,还在家里闹得砰砰响。 后来他知道,赵全有是在剁辣椒,可他想,什么时候不能做,却偏要在人高考这段时间做,于是故意从赵家那些晒着的辣椒上踩过去。 踩一脚赔了五十块钱,差不多是小半天的收入。赵全有为人凶狠,江勤建和儿子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我知道。”高如兰吸了口烟,面容是一种不正常的平静。 她们静了很久, 宋姜轻声道:“离婚吧。” “离婚?”高如兰忽然笑了起来:“为什么要离婚?赵江已经废了, 他离不开我, 我婆婆就更是了。” 宋姜知道高如兰的心理已经不大正常了,但她无法劝说, 因为她没有尝过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孩子已经去了,你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 “我的人生已经完了。”高如兰道:“从陆爱莲说出那句话开始。” 她抬眼对上宋姜, 她还在笑,目光中带有一种令人惊心c锐利逼人的恨意:“从那一刻开始,直到我死, 我的下半辈子,都要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我要让他们活着也生不如死。既然没有一个公道能够惩罚他们, 那就我自己来吧。” 她的微笑里,仿佛存在一个地狱, 她和她恨的人在里面, 谁也逃不出去。 宋姜有些悲伤,物伤其类。 “好了,不说这些了,”高如兰感谢道:“宋主任, 今天真是累你来听我这一筐子废话。” “这没什么, 我都没能帮得上你什么忙。” “不, 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够多的了。”要是能早一点遇见她,说不定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高如兰心里的遗憾转瞬即逝。 自出事后,两家人都避她如蛇蝎,最多嘴上说几句不轻不痒的话,生怕招惹麻烦上身。唯一出心出力帮了忙的,也只有这个半途认识的女法医。 宋姜道:“我真抱歉。”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是我自己选的路。”高如兰笑了笑。 后路已死,眼前是悬崖峭壁,除了奋力一跃,已没有退后余地。 分别的时候高如兰向宋姜问了好的入敛师电话,孩子已经解剖过两次,案子也基本定了性,她实在舍不得让孩子走了还接二连三遭这种罪。 女儿生前就爱漂亮,总是喜欢偷偷用她的化妆品,现在人总要满足这个小小的心愿,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宋姜答应,给她写下一串号码。 “这位是徐姓入殓师,年龄有些大了,我见过她化妆的技术,非常的高超。”宋姜神色有些迟疑:“不过她性情比较古怪,说话有些直,可能会有所冒犯,不然我还是另外给你找一个吧。” 事实上说话有些直完全是谦辞,那人口齿犀利无比,说话毫不容情,简直能把死人再气活过来。 那次去殡仪馆的解剖室的工作,她无意中见到对方能将死者妆点如生的一手好妆术,不禁起了结交之意,可最后还是对那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望而生畏。 “不用再麻烦了,技术好就行,有点脾气也很正常。”高如兰十分相信宋姜,看也没看就把纸条小心放进包里。 接着又去摸桌上的烟盒,宋姜按住她的手。 “还是少吸点吧。”她劝了一句,松开手。 高如兰顿了顿,还是把烟盒子拿了回去。 吸烟有害健康,刻在盒子上的字在光底下一亮一亮。 “没事。”她朝宋姜无所谓地笑笑:“这样也挺好的。” *** 割头案终于到达收尾阶段。 副厅长很是松了口气,毕竟这案子闹得这么大,到最后要是没好好收场,他至少也得挨个处分。 社会媒体的鼻子灵敏,很快就嗅到了新闻的味道,开始锲而不舍地上门,想要采访报道拿下头条热搜,厅里一时间显出十分的热闹来。 好在警方也确实能提供一份能拿得出手的答案。那天在国平软件公司抓到的陈乐兵确实就是鱼线割头案的始作俑者,不仅对上了从案发现场采集到的指纹,还在他家的工具箱里找出了很多崭新的鱼线。根据购买记录比对剪去的长度,结果都能合上。 陈乐兵本人并不是一个多有胆识的人,尤其是被陈飞鹰那么一吓,更是吓掉了半边魂魄,不管问什么都老老实实回答,供认不讳。 他出生在临海市的一个县城,通过高考考取了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毕业后选择扎根南京,在市里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也就是在地图软件公司里当程序员。公司早期发展时陈乐兵勤勤恳恳,领导对他的待遇不错,可随后陈乐兵日益懒散,工作出纰漏之外还对新人自居元老,招致许多不满。老板着意警醒他,就做了降职处分。 陈乐兵认为受到了不平等待遇,但又不敢对上上级,就开始寻求发泄之路。从一开始去超市里捏薯片,方便面之类的小行为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幻想对看不顺眼的人施暴,又暂时不敢动作。 直到后来某天去钓鱼的时候,手指被鱼线割伤 这倒是让众人唏嘘了一阵,也猜得到这新闻播出去之后会掀起轩然大波,陈乐兵的名字说不定能和过街老鼠并排。 “陈哥,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孙良笑道:“等案子结束之后我们队一起出去吃个饭吧,你上任之后大家伙还没庆祝过呢,刚好借个热闹。” 陈飞鹰笑笑:“可以啊。” 队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顺竿上爬:“陈队请客,请客!” “对,薅毛!”不知道谁喊了声。 “行行。”陈飞鹰的语气听着似乎不太耐烦,可神色却并无不虞,沉沉的眼中反而有些欣然:“记我的帐,不过地点还是你们自己定吧。” 末了,他又补充:“不用给我省钱。” 有了陈飞鹰的保证,一堆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勾肩搭背地商量去哪里吃一顿。 孙良倒是没走,又忽然抬了抬下巴,指他背后。 “啊,小陈啊,”副厅长笑眯眯的走过来:“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 副厅长笑呵呵道:“别紧张,就是刘老想见你一面。” 刘老不仅是老资历警察,曾经更是名震一方的神探,退役之后时不时被请来主场,因此厅里还特意留了他的办公室。 可他们之间之前并没有过交集,陈飞鹰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副厅长提议,跟着上办公室去一趟,边走,路上又随意地聊了几句闲话。 “小陈啊,你来内地这么久,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副厅长和蔼道。 “没有。”似乎觉得回答太过简略,他又道:“我还挺习惯的。” 不是客气的答案,陈飞鹰是真感觉这个地方熟,就好像他天生地长在这里似的。 可这不对,他从小就在香港长大,很小就记了事,每年的记忆都清清楚楚,如果来过内地,肯定会有印象。 “哎,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副厅长乐道:“这就叫投了眼缘,凡事都讲究个缘分嘛。说来也巧,你刚好投了刘老的眼缘,说不定是他老人家想带个弟子来,到了,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去吧。” 办公室里的沙发坐着一个老头,还是穿着一身白色太极服,虽老却面泛红光,精神矍铄,见他进来略点点头。 “坐。” 陈飞鹰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刘老倒了两杯茶,茶香四溢,应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茶水的热汽蒸腾而上,整个房间里都溢满了草木清香。 “喂兔子”他无意识喃喃出声。 “什么?”刘老忽然抬起头。 半开的茶水随着手突然的晃动溢出了几滴落在老人满是皱襞皴裂的皮肤上,刘老却浑然不觉。 陈飞鹰从瞬间的恍惚中恢复过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喝口茶吧,”刘老把杯子递给他:“做这行经常用脑过度,要学会适当调剂自己,松弛有度,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接过杯子闷闷地喝了口茶,到底是不太习惯这么温情的寒暄,陈飞鹰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刘老笑:“年轻人,耐得烦,别性急嘛。” 陈飞鹰抿了抿唇,没吭声,在沙发上坐的有些拘谨,心里没来由地升起局促之感。 他的直感一向敏锐,而这种直觉也曾多次帮他在生死火线上捡回一条命来。他能感觉出眼前和蔼的老人对他充满善意,甚至是慈祥,带着悲悯之意的。这种善意让他惊讶,感激,却又茫然不解。 “我听小张说你是从香港那边调过来的,可是这几年,官方很少有过变动,你是自己打了报告过来的?”刘老开口道。 赵家收到了公安厅的通知,配合的让人检查轿车。 痕检部的主任老李带好手套鞋套钻车里取证,眯着眼睛看了会:“这个车里面明显有擦拭痕迹,你们把车子给擦了?” 赵家人茫然地摇摇头。陆老太太开口叹了声气,说赵恬甜的事情后车子被孩子父亲赵江开回来之后就一直停在车库里,没人去动过,避免触景伤情。 老李又钻回车里,过了一会儿下车,手里拿着几个物证袋,瞿英往车里望了眼,忽然说:“这地毯上碎碎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我怎么没看到?”李主任蹲下去,打开手电筒扫:“哪儿呢?” 瞿英吃惊:“不就在上面啊,地毯上那个黑黑的碎末。” 地毯就是块黑色的,哪来什么黑黑的碎末? 李主任站起来,把手套和证物袋给她:“把东西装进去。” 说完又怀疑地跟着蹲了下去,他这才刚满四十呢,视力好的很,不至于老眼昏花吧? 瞿英拿了把镊子,小心翼翼的从地毯上夹上了个什么东西装进证物袋里。李主任拿过来一看,确实是黑的,还真不是地毯毛。 “小丫头,你这辨色了不得啊。”李主任感叹道,有人天生是吃这行饭的。 “还行,”瞿英不好意思道:“这个能力也没什么用,就是吃饭的时候特别方便挑头发和谷壳。” 李主任拍腿:“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一行人带着物证回了公安厅,对带回来的物证进行甄别检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用得上的地方。 没过多久,检测结果就全部出来了,瞿英尤其好奇被自己夹上来的碎末是什么东西,她隐隐感觉,那很有可能是个重要的物证。 可惜李主任不按常理出牌:“磷脂,核酸,氨基酸,还有维生素我来考考你,这种物质是什么?” 都工作了怎么还有数理化?瞿英紧张的冒汗又搓手。 李主任道:“提示一下,是生物界用来繁衍的” “精*子?”话一出口,瞿英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随即七窍一通,眼睛放光道:“我知道了,是花粉!” 地毯上的碎末检测出来的确是花粉,痕检部里刚好有个植物学的深度爱好者,对照着图鉴硬是把花粉鉴定出了科属。 虞美人,一年生草本植物,罂*粟科,罂*粟属。全国各地均有种植,稍微好点的花店里就能买到,价格也不贵,不算什么稀罕种类。 “车里怎么会出现虞美人的花粉?”瞿英不解。 李主任双手一摊:“这可不是我们痕检部的工作了。” 除了虞美人的花粉,车里没能再检验出其他什么东西,除了车内含量依然高于正常值的甲醛——车子锁在车库里没有通风。 不知道如何调查花粉的来源,瞿英到底还是工作经验不足,调查起来双手一抹瞎。 好在新人不止她一个,丢脸也有人陪着一起丢,瞿英和同在实习期的小孙并排站着。 孩子在食用完酒心巧克力之后,会因为里面含有的酒液成分而短暂的出现眩晕,想睡的症状。 陈飞鹰已经明白了宋姜的言下之意:如果赵恬甜因为醉酒而产生晕眩,那么高秀十有八九会将她留在车上,一个人下车去商场购物。而一旦孩子单独留在车上,就让旁人有了动手之机。 这是蓄意谋杀。 可到底只是猜测,毕竟没有确切证据,也找不到证据能证明赵河给赵恬甜的巧克力就是酒心巧克力。 众所周知,即便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行也远远不及故意杀人。前者罪行重,量刑也更重。如果赵河坚持自己是临时起意的伤害,再请律师,完全有可能将罪行一降再降。 “太阳照不到的暗处实在太多了,希望只是多想。”宋姜低声道。 “嗯。”他应了一声,平静的。 挂了电话,陈飞鹰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帘唰地拉开。温暖到有些灼热的阳光顿时像水流一样倾泻而入,一下子溢满整个房间。 他闭上眼睛,细碎的光影在长睫之间跳跃,日光放大眼下的青影。 九月刚到,尚未立秋,却让人从骨子里深觉出寒意来。 *** 咖啡厅里奏着贝多芬的《悲怆》。 在柜台前站着的服务生瞧见一个独身坐在窗边的年轻美女朝他招手,连忙面带笑容地走过去。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侍者道。 “可不可以请您跟前台说一下,换一首”宋姜秀气的指尖平划过空气:“这样的曲子?”然后低头,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钞票。 侍者立刻会意,没过多久咖啡厅里响起了菊次郎的夏天,轻松舒缓。 门口的风铃响了。高如兰推开拉门,几乎一转眼就看见坐在窗边的宋姜,卸去了身上的白大褂还有冰冷的银丝框眼镜,她的模样看上去依旧漂亮,还比往日多了几分亲和。 “宋主任。”高如兰在宋姜对面落了座:“谢谢你这么忙,还抽时间出来见我。” 尽管高如兰的妆发都正常,宋姜却还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几分疲惫。她细细看过去,两边脸颊的红晕不太自然,大概是搓了腮红。 “谈不上忙。”宋姜道,她并未主动问起对方找她的来由,因为知道高如兰一定会主动说起。 停歇片刻,高如兰哑着嗓子道:“恬甜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宋姜看着她。 “没错,不是意外。”她眼睛泛起红色:“赵家早有预谋,这不是意外,这是蓄意谋杀!” 高如兰从包里掏出几张薄薄的单子,纸被她捏的有些发皱。 她动作仓皇的塞给宋姜,嘴唇哆嗦着,语速快得有些急:“这个,这个是我今天无意中发现到的东西。如果不是这张纸,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你先别着急,让我看看。”宋姜连忙道,然后凝神阅读:血尿常规,精*液常规检查,精浆生化检查 她飞速地扫过上面的内容。法医医生不分家,她本来就是医科生出身,读书的时候不知道看了多少张这样的报告。 一直读到底,宋姜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待眼前这个女人好。 竟然是性*功能障碍。 简单的说,赵江已经很难再生育。 造成这个病的原因有很多,先天后天都有。最后她只好问:“你先坐下,告诉我,赵江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 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高如兰目光死滞,听之任之地坐下,张口答道:“一年前。” “一年前发生了什么?” “车祸。” “这是车祸撞击导致的?” “对。” 高如兰的眼珠子终于转了,好容易摸出一根烟,抖抖索索地想去点火,火光燃起又猛地熄灭。 “介意我抽个烟吗?”她问。 “抽吧。”宋姜道,反正是吸烟区。 打火机的火光再次燃起,烟雾缭绕,高如兰的面孔有些模糊。年年宣传少喝酒,吸烟有害健康的标识也印在烟盒子上,可是喝酒抽烟的人还是不见少。老天给这些人关了一扇门,烟酒也总算个发泄渠道。 咖啡厅里的冷气调得十足,热饮的雾气混合着烟气有些呛人,高如兰就在这浑浊的环境里,缓缓开了口。 “我这辈子,犯过两个大的错误,每个都是致命的。” “一个,是服了软,嫁进赵家,遇到赵家这一屋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高如兰竖起两根手指,声音硬邦邦的。 “第二个,是自己蠢的瞎了眼,没早点看清楚他们真面目,没有把恬甜从他们的魔爪下救出来。” 她吐出一个烟圈,声音微哑,眼底翻涌着深沉的恨意。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高如兰低下头,这场荒唐至极的婚姻在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掠过。 和赵江的感情谈不上有多深刻,这一代人结婚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两个人通过介绍相亲认识,经过时间推移也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当然和爱情没什么关系,只是刚好水到渠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 49 章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高如兰的情绪似乎很激动, 距离隔得有些远, 瞿英只听见了几句争执, 一转头发现高如兰的身体颤得有些厉害,她也不管什么非礼勿听了,连忙赶过去扶人。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起伏不定的胸口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再也掩不住疲惫的神色,颓然摔坐上台阶, 一下子快苍老了十岁。 也不好问发生了什么,瞿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女人坐在石阶上,眼睛通红。 “他们要我撤诉。”她突兀地出声,嗓音尖锐,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里,早知道高家那群人是什么德行,这次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心软。 撤诉?瞿英吃惊,外孙女都没了还能撤诉, 这心胸得多宽广啊。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高秀已经触犯了法律, 会不会收监不是你撤诉就能够决定的,上头这方面抓的很严。”瞿英隐晦提点了一句。 高如兰张了张嘴,脸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我知道了。” 进看守所的时候是早晨, 出来的时候大太阳高高挂在头顶。 和瞿英告了别, 高如兰一个人沿着人行道走, 身披烈日,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也没把包里的太阳伞拿出来的打算。 包里的手机又响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拿出来,看见来电显示松了口气,按下接听:“你好。” “高小姐。”那边响起宋姜的声音。 法医打过来的电话,高如兰心头一跳:赵恬甜的尸检报告已经出结果了。 隔着手机宋姜传过来的声音有种电流质冷感,听的人心慌意乱。 高如兰紧紧攥着衣服,手心冒出细密的汗,分明炎暑八月,牙齿却不住打着冷战。 ——尸检出尸体的呼吸道损坏和消化道损坏并不完全是高温引起的损伤,在相关器官组织里还检测出了含量不低的毒物。 “不过孩子身体里这部分的甲醛,主要来源是车内,应该能排除人为。因为车在暴晒下导致的高温密闭的环境中会挥发出甲醛乙醛之类的有毒物质,而甲醛摄入过多极易导致角膜炎和肺水肿。” “至于”宋姜轻声道:“主要还是高温。这样的天气,太阳直射十五分钟车内温度就能上升三十度。儿童发育不完全,耐热度低,体内水分散发也比成人要快,身体素质要更差些。” 高如兰茫然的抬头,正好大中午,太阳光刺眼的很。 把人活活热死,那该有多热啊。 要是恬甜还在这,估计就要求去买冰淇淋了吧,女儿从小就怕热,天气稍微热点就抱着空调不肯撒手,还甜甜的喊着“妈妈” “这样啊,谢谢你宋主任。”她哽了哽,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恬甜身体一直都挺好的,要是还能再好一点该多好,要是再能坚持那么一会儿” 可是没有如果,尽管从高秀锁上车门一直到孩子被发现,中间不超过二十分钟,可也无济于事了。 十来分钟不长,不过是从看守所走到中心大街,可也不短,杀一个人绰绰有余。 宋姜的脑袋里飞快闪过什么,着力去抓却只抓住一线尾巴,她有点懊悔。 “我做了一个梦。”那端沉默许久后又开口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知道不能把它当真,可是我看见恬甜回来了,可她眼睛瞎了,东西也吃不了了,还说很想我,很想回家,抱着我呜呜的哭。” 丧子做梦算人之常情,宋姜听着高如兰的倾诉,没有开口打断。 “她想妈妈。”高如兰笑着哭了。 所以她对小女孩说,妈妈也想你,快回家吧,妈妈在家等着你。 女童的眼珠子诡异翻白,白嫩皮肤上慢慢现出一道又一道的红斑,搂着高如兰脖子慢慢摇了摇头。 宋姜快有点握不稳电话听筒了:“然后呢?” 高如兰的声带微颤:“恬甜说,她不能回家,奶奶不喜欢她。” *** 拨过去的电话一直占线,瞿英等一会儿再拨过去,终于通了。 “是我宋主任,瞿英。”她赶紧自报家门。 “我知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瞿英开门见山道:“我们队前几天接到的一个案子,就是那个女童意外死亡案,宋主任你还尸检了我今天去看守所看嫌疑犯,听她的供述,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她有些羞赧:“上次宋主任不是说我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么,所以,我就厚着脸打电话过来打扰了。” “谈不上打扰,想问什么就问吧,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宋姜随口答应,边听边收拾桌上试剂。 瞿英正色,说:“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是时间。” 高秀下车之前还特意确认过时间,从高秀下车锁上车门开始算,一直到车里孩子被发现并救出,一共十八分钟。 这一点,商场内的监控可以大致作证,高秀也没说谎必要。 “我知道车里升温很快,但是有一点应该被考虑:受害人乘坐的车子是新车,制冷很足,从打开到关车半小时,车内温度应该在十六度左右。”这也是为什么死者脚下还落着一块空调毯的原因。 瞿英道:“就算急速升温也还有缓冲余地,总不至于一下子就窜火箭了吧?” 宋姜道:“你继续说。” “另一个纯属我个人猜测。”瞿英有些不安道:“保姆说之所以把孩子放到车上,是因为孩子一直嚷着困想睡觉。但是幼儿园中午安排了午睡,孩子母亲也说过女儿没有那么贪睡,我猜会不会是有谁食物里下了药什么的” “没有药。这次的尸检做的很详细,没有检查到药物成分。”宋姜否定。 瞿英尴尬的哈哈:“我就说嘛,阴谋论都是电视剧看多了。” 不过食物宋姜下意识低头,手里有根乙*醚试管,里面装着高浓度的液体,散发着有些刺鼻的酒精味。 “你刚才说的我会再考虑看看,如果发现了什么新的消息,会马上打电话告诉你。” “好好。”瞿英哪里会拒绝:“谢谢宋主任!” 她挂了电话,有种做了大事的感觉,随即又觉得不对。 事发当日下午两三点时温度高达三十七度,气象站黄色高温预警。高秀做事虽然粗糙,却还没到缺心眼的地步。但被发现时事故车正曝光于太阳底下,并没有被树荫拦住,如果真的被树荫拦住了,温度不会上升这么快。 如果高秀只是为逃脱罪责而说谎,倒也符合情理,可是回忆起高秀脸上的焦灼瞿英转念一想,人都已经死了,在这种细节部分撒谎着实是没必要,就算是做戏也未免做得太晚了。 可如果高秀没有说谎,车子怎么会自己动呢? *** 幼儿园门前围了一圈家长,个个伸长脖子往里探,眼下还不到放学的时候,胖乎乎的保安严守着门口,眼睛跟巡逻灯似的到处扫射,不准人进。 现在绑架妇女贩卖儿童的事件越来越多,尤其是幼儿园,更是事故多发区,不得不严加看守。 “哎,你——还没到放学时间呢,不能进去。”门口的保安道。他语气本来不算好,一见到宋姜转过身来就把语气放柔了,美女总是比一般人多点情面。 看了眼周围的家长,宋姜走过去,压低声音:“我是警察。” 她掏出警察证亮了亮,保安看了两眼,讪讪地给开门让了道。 小天鹅幼儿园是家私立幼儿园,虽然开的偏远了些,不过设施条件好,安全标准高,因此并不影响生源招收。但条件好也有条件好的前提,私立学校说到底贵,烧钱,家里没矿的都不敢念。 赵河是这家幼儿园的园长,占股应该少不到哪去,看来赵家人倒是属螃蟹的,有肉全在钳子里。 宋姜走近教学楼,远远看见赵河站在走廊上,和一个模样看着像老师的女人正在交谈什么。 “小玉呢?小玉哪去了?”一个带着工作牌的女老师急急忙忙地叫道,似乎有一个孩子忽然不见了。 她朝闹处瞧去,目光锁定在蹦蹦床旁边的班级牌上。 大班——猫咪班。 赵恬甜生前就读的班级。 “没事儿,估计是哪里没注意,咱下午再去找找。”梁队拍了拍陈飞鹰的肩,擦了擦满脑袋汗,咕噜噜灌下大杯水。 “了解。”陈飞鹰翻了翻上午的报告,闭目深思。 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根据江勤健之前提供的线索,他在脑海中斟酌了一番,在脑海中重新给凶手做犯罪侧写。 ——凶手对南京市道路状况非常了解。几次作案都能避开人为打扰和摄像监控,这意味着他对道路人流量,以及路口设摄像头情况把握的相当清楚。 ——凶手具备一定的职业水准,在具有一定规模的公司上班,作息规律,生活水平不算低,但离富裕尚有距离。 ——凶手自负且自卑,内心脆弱敏感,极易受到外界因素刺激,最近在工作上应该遭受过挫折,也许是降职,或者调薪。 而江勤建所提供证词,其中一点是“食指指腹有划伤”。经过痕检部检验:在案发现场树上取到的灰尘指纹,左侧根基线上部的细节特征体现出长线状痕迹,伤口位置以及时间符合证词中的划痕。 那么江勤建的证词可以部分采信:凶手住在北区靠东部;个性沉默寡言,很少开口;有一定钓龄,钓鱼以及选具经验丰富。 因此调查重心放在了交通局,地图出版社,以及导游之类对地图熟悉的职业,虽然找到几个符合描述的人,但没有哪一个能够完全满足条件,并且在查证后也排除了作案嫌疑。 “我觉得你的方向是没错的,只是南京市也不是个小地方,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许至清说。 相处这么些天虽然还不算太了解,但他也发现了陈飞鹰这位天降新同僚,不仅脑子好使,关键得失心不重,至少绝对担得起队长这个位置。 不像有些新人,中二气息浓厚,急于实现自我价值就总想发生大案子,可一受挫就气馁挫败。 “时不待人,”陈飞鹰眉头紧锁:“大概遗漏了什么地方。” 许至清说:“十有八九是职业,现在特殊工种太多了。” *** 赵江半跪在女儿赵恬甜的照片前。就着盆里燃烧纸钱的火点了根烟,和着线香吸了口,呛的连声咳嗽。 盆里的纸钱灰被风带起,在铁盆里拧成了一股小型漩涡。 “江儿啊,这个点也该吃饭了。”陆爱莲推门而进,见满室白烟皱了皱眉头。 赵江头也没回:“妈,让我再陪陪孩子。” “到底是个女娃娃”陆爱莲余光瞥见开了一扇的门缝:“你给她跪只怕会损了她来世投胎的福气哦。” 高如兰走进来,点火上了炷香。 赵江膝行着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个位子,高如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婆,别闹了成吗?以后咱好好过日子”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女儿死了,他也难过的。 尽管从小生活的村里都不重视女娃,可这到底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不指望承继香火,却也希望她能好好成人。 高如兰上完香站起来,冷冰冰的瞧了他一眼:“孩子都死了,还过什么好日子。” “兰儿啊,孩子死了,总会再有的不是?”陆爱莲劝道:“孩子是女人的命,是存在的价值,你还年轻,不能就这样硬着脖子过一辈子。” 对婆婆高如兰勉强还有那么一两分敬,只是懒得再看丈夫,冷着脸回到客房,把门拴上,还上了个锁。 刚躺上床,疲惫涌出来,意识很快陷入混沌之中。 还没睡多久,高如兰就感觉有人摇晃自己的身子,她伸手摁住紧皱的眉头,支起身子往边上看过去。 “恬甜?” 床边站着个小姑娘,眼下青黑,用手揉搓着眼睛:“我想吃苹果,秀秀姐姐不给我吃。妈妈,我好饿。” 小女孩身体单薄,瘦的衣服下面好像只是空架子,随时能被风吹走。 高秀好一个高秀!高如兰气的手直颤,枉费每个月给高家打那么多钱,真是往家里引了匹白眼狼。 思及女儿,她只得按下心里的怒火,温柔问道:“恬甜,妈妈现在去给你拿苹果,你还想吃什么?” 小女孩摇摇头,高如兰眼一酸,心里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家里的水果平时都放在客厅茶几上,按理来说不至于连个苹果都没有。只是高如兰工作忙,不太管家里的杂物事,因此才全权交给了远房的堂妹高秀,却没想到她内里包藏祸心。 勾引赵江也就算了,可是高秀居然敢这样对待恬甜,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就算高家人跪着求她也绝对不会再让步。 高如兰一愣,有些迷茫,对脑袋里忽然冒出的坐牢这个词觉得奇怪。 高秀不是出去买菜了吗? 手又被女儿拉了拉,她清醒过来,连忙抱起女儿,却又觉得入手的身体像块刚烤熟的山芋,实在烫的很。 “难道是发烧了?”她急忙把女儿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儿童卧室门前想去拿体温计,推开门,里面浓浓的一股烟气,白蒙蒙的把视线都遮住了。 高如兰连忙捂住女儿的鼻子,小女孩却挣扎着把她的手推开,贪婪地嗅着烟气。 白烟仿佛有意识,绞成一缕一缕,旋转着钻进了女孩的口鼻里,她现出餍足的神情,房间也慢慢现出原来的样子:地上摆了个炭火盆,里面还有没烧完的纸钱余烬。桌上摆了个相框,相框前放的三根线香已经烧完。 相框照片正对着门口,高如兰怔怔地呆站着,黑白色照片里的小孩子,没有谁会比她更眼熟。 “我死了啊。”小女孩坐在她手臂上,眼角都流出血来,像哭出来的眼泪。 “好想有人来陪我”她把手搭上高如兰的肩膀,附过头去 “啊!”高如兰汗涔涔的从梦中惊醒,在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已经湿透了整个衣服,水洗过似的。 一转头,正对挂在墙上无数张女儿的照片,上面的赵恬甜无一不是在开心笑着。 她手有些发抖,颤颤巍巍的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晚上十二点,房间里外都安静极了,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窗外,在墙上留下一瞬的阴影。 *** 难得遇上个阴天,瞿英起了大早,叼着片吐司跑去上班。 刚到办公室,就被人叫住了。 “来得正好。”刘警官朝她招招手,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瞿英走近,刘警官说:“调查人手不够,我得赶去现场支援。你带这位高小姐去趟看守所,批准在这。” 女童死亡案归陈飞鹰负责,瞿英在这个队待着多少也知道些内情,因此很是唏嘘。 她带着高如兰去看守所。一路上高如兰面目冷肃,不像是打算帮高秀申辩,倒像是去问责的。 “到了,我去打个招呼。”瞿英有点担心身旁女人会随时暴起。 隔着一扇玻璃墙,高秀从门后出来了,她身上穿着明黄色统一制服,身材单瘦,脸上却不见得憔悴。 一坐下,就着急地朝高如兰嚷:“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你想办法让我出去吧!” “高秀。”高如兰叫了她一声,脸上平静得诡异,眼底浓厚的阴鸷把高秀吓得连忙闭上嘴,再也不敢开口。 “你是不是无辜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今天来,不是要跟你说这些事情。” “我今天来是要问你,那天具体的经过,别急着为自己申辩,仔仔细细想清楚了再说出来。不要漏过任何一个地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高秀怯怯地看着她,半晌拼命点头:“我想,我想。那天” 那天和平时一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老人,其他人一早就去上班了,而她每天的工作就是送赵恬甜上课放学,来回途中顺便买个菜。 唯一不同的是那天陆爱莲说胃口不太好,想吃点菜蓟,可这菜还算稀奇,普通的超市一般没卖。 高秀想起牛奶箱里的新超市传单,新开张的商场似乎就有这种菜品的特价,找来一看确实有,只是路稍微绕了点。好在赵家有车,她打算接完孩子后顺便开车去超市把东西买回来。 孩子是姑妈赵河牵着手送出来的。赵河是幼儿园的园长,把赵恬甜交给高秀之后就忙着回去了。高秀把赵恬甜抱上车,开了空调让她自己在后座玩,到了新开的商场,她停了车就出去了,想着就去买个蔬菜,很快就会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视作命*根的儿子被这样蔑视,陆爱莲先是呆了会儿, 然后就是勃然大怒。 “高如兰你给我闭嘴!”她发皱的脸整个拧在一起,浑浊的眼珠子瞪了开,变得无比尖酸刻薄:“你个没用的下作东西, 生了个没用的赔钱货,活该死掉!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早点——” 陆爱莲叉着腰骂到兴起,完全放弃了故意伪装出来的城里做派, 骂着骂着就忘了形。 直到看见高如兰骤然凌厉起来的表情,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咒骂戛然而止, 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当初该早点什么?”高如兰脸色一变,伸手勒住她的衣领:“你刚才说什么?恬甜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我不知道,我乱说的”陆爱莲连连摇着头, 不敢与她对视。 原来如此,高如兰一个踉跄,身体里的血就往脑袋上涌。 怪不得事发后陆爱莲没再提过离婚的事情怪不得赵河被关进监狱后陆爱莲只是着急却不像以前那样纠缠不休原来赵江已经力不从心,原来她们早就有所预谋,她根本不是愧疚,而是在心虚!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用劲的呼吸像被甩上岸上竭力的鱼,几乎脱力。 陆爱莲被她的神情唬得尖叫起来。 “高如兰!你你要干什么?” “你在对我妈做什么!”赵江推开门匆匆忙忙闯进来, 满脸愠色。 高如兰动作僵硬地扭过头。 赵江也被她恐怖的神情骇了一跳, 手上青筋暴起, 连忙把陆爱莲扯到身后。 “你要是不想过日子,这家就可以散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底气很足,陆爱莲就像找到了靠山,连忙缩到赵江背后。 高如兰慢慢转头,看向他,问:“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赵江皱眉。 “恬甜,恬甜是怎么死的。” “公安厅的尸检报告都已经出来了,孩子是热死的!热射症!懂吗?”赵江十分不耐烦,背后的母亲揪着他的衣服,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脑袋里朦朦胧胧想到什么,却不敢去细想。 不管怎么样,到底是他妈。他实在受不了现在疯子一样的妻子。孩子死了,可日子不是还得照样过吗? “江儿啊”陆爱莲突然想起报告单,小心的拉扯了一下赵江的衣服,有些难以启齿。 赵江看见了高如兰手里的东西,脸色大变。 “你”他回过头,阴沉沉的:“妈,你翻出来的?” 陆爱莲顿时手足无措:“我,我这不是想帮你收拾一下衣服吗,本来打算帮你撕掉” “别说了。”他冷声道,不再理会母亲,转而盯着高如兰,有点阴阳怪调地道:“高如兰,现在知道了就这么急着离开我去找新的男人吗?” 高如兰没说话,心下一阵恶寒。她发现自己从未看懂过跟自己结婚的这个男人。 见她半天没反应,赵江有些急了,放软了神情。 “乖,如兰,你听我说,公司已经出了内定,下一任的总监会由我来担任,只要你答应不离婚”他语带诱哄:“以后的工资全部交给你来管。” “这怎么——”刚说了半句话的陆爱莲被赵江猛一瞪,讪讪地闭上了嘴。 高如兰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赵江脸上还挂着殷勤的表情,她直接木着脸走过去,看也不看地绕了过去。赵江面部抽搐了一下,强按下怒气,转过身,看她到底要去哪里。 “高如兰,不,小兰啊,”陆爱莲也终于认识到其中利害,忙扯起嘴角:“江儿都已经答应以后把工资卡给你管了,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看见儿子的目光,她冷不丁颤了颤,又忙道:“大不了以后妈呀,再也不掺合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了。这孩子生不生的,其实也得看父母缘对不对?这有缘分吧,他迟早会来,这没缘分吧,他来了也留不住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如兰在她面前停下,陆爱莲摸了摸胳膊,下意识后退了步。 这话难道说错了吗? “我问你,”高如兰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爱莲皱的满是菊纹的脸:“到现在,你对恬甜还是连一分一毫的愧疚都没有吗?” 赵江在高如兰背后拼命打着手势,门口挂着的廉价小镜子照出来他的样子,像一场滑稽的默剧。 “啊,啊?”陆爱莲忙不迭应了两声,匆匆道:“恬甜?恬甜那也是我亲孙女,我怎么会想她不好呢?小河干出这事确实不对,可我也不好说她呀,她现在都坐牢了,你,你总该满意了吧?” 说了这话,陆爱莲心中却不甚高兴: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死都死了,难道还要人用命去偿她不成? 哪里又配呢。 高如兰长长的吐出一口郁气,闭上眼睛许久,复又缓缓睁开。 赵江心里忽然一空,有些慌张地看向和自己结婚多年的女人,他伸手想抓住对方,却只捕捉到一团空。 “你当然不会盼着她不好。”高如兰轻飘飘道。 赵江下意识想向她靠近,却又被那一身寒气冻住。 陆爱莲懵道:“你什么意思啊。” 高如兰冷觑着面前这个又蠢又毒的女人,忽然松了脸上的表情,陆爱莲一喜,还以为说动了她。 “以后”陆爱莲正酝酿说辞。 “你人老健忘,脑子也不中用。”高如兰把手里的医院报告在她面前展开,一字一句,几乎耗尽全身气力:“看来我得提醒你一件事情——” 陆爱莲避开报告,心虚瞪她:“什么?” “赵江已经废了,而赵家唯一的种现在也毁在了你的手上。” 赵江脸色苍白。 “恭喜,”高如兰笑:“你们赵家绝后了。” 考虑到家属心理承受能力,宋姜再三向高如兰确认是否留在解剖室,得到的始终是肯定的回答。 “至少让我送恬甜最后一场。”高如兰的表情温柔,脸上隐隐约约露出阴鸷神色。 宋姜拗不过她也就不再坚持,换上工作服拉开尸袋,装尸袋里慢慢露出一个女童苍白的脸。赵恬甜死亡时间将近一周,冰柜保存良好,除了尸斑和脸部肿胀青紫一点,肢体没有变形的太厉害。 肢体的肩胛和胸膛部分缝着黑线,呈y字形,是常用的两种解剖方式之一。宋姜直接沿着痕迹剪开缝上的黑线,尽量减少二次创口,紧接着打开尸体的胸腔,边检查边让小张记录尸检。 “左心房心内膜下散在出血点右下腹部腹膜后见50x60血肿。” “肺泡腔内充满水肿液,灶性出血。” 肝脏在高温的损害下坏死,身体失去控温能力,明显的热射症症状。 不过医院的病历报告上还标着“病毒性脑病,颅内感染”,为了谨慎起见,最好还是开颅检验一下有没有其他致亡原因。 宋姜暂收工回头:“高女士,你要不要暂时出去休息一下?” “不用,我想留在这。” 她不再劝了:“小张,把这个封好,待会拿去送检,把电锯拿过来。” 电锯工作的噪音在安静的密室中响起,嗡嗡的切割声让人头皮发麻,高如兰的脸色简直比解剖台上的尸体还要惨白,她死死地咬住牙关,通红的眼睛紧盯解剖台,腿上多了好几道掐痕。 空气中似乎扬起了无数白色骨屑,在灯光底下蓬蓬飞起,很快又飘飘扬扬洒落。一切的声音光色都模糊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如兰的眼神慢慢聚焦,宋姜半蹲在她面前。 “好了,检查结束了,具体的结果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现在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你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检测有新发现,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尽人事知天命而已。让小张把各器官中提炼出来的内容物送去化验室,宋姜心内颇为感慨地目送高如兰离开,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中午了,她才忽然觉出有些饿来。 尸检中提取出的内容物送去化验室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得出结果,现在去食堂已经晚了,食堂估计都挤爆了。 她收拾好下班,出了公安厅大门还没走上几步,不小心撞上了个走路突然刹车的小个姑娘。宋姜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才免于地面一摔。 “不好意思。”宋姜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你拉我一把。”瞿英稳住,看清宋姜的脸后惊喜道:“宋宋主任!” “你认得我?” “当然认识啦!”她连忙笑着伸出手道:“宋主任好,我呢是刑侦五队新进的警察瞿英。我刚进来就听说过您的事迹呢,可仰慕您了。” 宋姜笑:“原来是陈队的人。下班了?” “嗯!食堂的人太多了,打算去隔壁附中小吃巷那里吃。”瞿英小声问:“宋主任也没吃?要不一起去?” “行啊。”宋姜答应。 美妆和美食是女人之间永恒的话题,瞿英才工作没多久,已经能对附近好吃的摊子如数家珍了,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走外面得绕好远,这条路去小吃街快五分钟。”瞿英说。 宋姜微微倾头:“一个人的话还是走大道比较安全。” “大白天的怕什么”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宋姜一把把住她往旁边一拽,石壁上砰的一声,一根木棍重重地敲在上面,年久失修的老墙哗哗震出不少碎石灰尘,白灰呼啦一下飞起眼前变得一片迷蒙。 一击不中,对方举起木棒又砸了过来,带起簌簌风声。宋姜直起身一个侧踢踢中对方的手腕。那人被踢中了后退坐倒在地,木棒哐当一声滚落在石板上。 石灰粉慢慢落下,瞿英愕然:“是你?” 对方捂着手腕冷汗直冒,又恶狠狠的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她。 分明是刚被关进监狱的江勤建唯一的儿子,江晓晟。 瞿英呆了呆,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愧意:“你怎么会” “婊*子!”江晓晟冲她大吼,声音震得瞿英耳膜一颤。 宋姜用脚拨开木棒,走到江晓晟面前,半弯下腰,抓住他的手往后用力一别。 江晓晟防不胜防往前跪倒,痛的连连倒吸冷气,可是仍然咬着牙紧盯瞿英,神态有些狰狞。 瞿英愧疚里生出不忍:“宋主任” “你知道自己在犯罪吗?” 江晓晟终于看了宋姜一眼,年轻还有些稚嫩的脸因为怒火而扭曲。 宋姜没什么表情,打量了江晓晟两眼:“袭警,情节严重的够你到牢里坐一阵子了,想去陪你爸爸?你袭警他杀人,进不了一个牢房的。” 江晓晟像只愤怒的牛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表情却在宋姜居高临下的平静的视线下有所松动。 “她就是婊*子,害我爸!” 瞿英低下头别过头去,宋姜道:“把你爸抓进牢里的怕不是这个女警察吧?” “算了宋主任,放他走吧。”瞿英轻声道。 “你爸是被人害进监狱的?”宋姜问:“你爸杀了人,人家也有亲人,自己的亲人被人杀害了,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江晓晟看着她,忽然眼泪哗啦啦留下来:“我管他们,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 宋姜放开他,起身看了瞿英一眼:“走吧。” 两个人越过少年,往前走,身后传来江晓晟的悲泣,然后是崩溃的大哭。 宋姜看了眼瞿英:“查案是你的职责所在,你没有错,不要为这种事动摇。” 瞿英低了低头,“嗯”了一声,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瘦高个的男孩子跪在那里嚎哭,鼻涕眼泪全糊在了袖子上。 “不是你的错。”宋姜带着她慢慢走出悠长深远的巷子:“有错的是凶手自己,问题原本有更温和的解决办法,但他却选择肆意剥夺别人性命这种粗暴的解决方式。既然是成年人,那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瞿英慢慢吐出一口气,转身朝宋姜鞠了个深躬,半天才起:“谢谢。” 宋姜笑:“我也是头回遇到这种事,这次算给你打个预防针,以后小心点就行了,厅里有散打课,有时间可以去逛逛。” 瞿英说:“哎不去不去,我去了只能给人当活靶子锤,怂点算了。” 出了小巷,两旁街道敞亮,她才“啊”的一声想起还没吃饭。 “鲍鱼龙虾还是神户牛肉?”瞿英恨不得挖空钱包。 宋姜说:“去小吃街吧?” 瞿英嫌弃:“这也太便宜了,要不日料?刺身?” 宋姜摇头:“去小吃街吧。” “那好吧。”瞿英遗憾地摸钱包:“我们就去小吃街。” 去小吃街两人得经过附中。学校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来。 后面有点吵,宋姜回头,后面跟着个稍微大点的小团体,两个男生和三个女生,女生乍乍呼呼的围着谁,一口一个“哥”地叫着。 “到了到了!”瞿英吸气,指着拐角口的一个老店高兴的说。 店子上面挂着“老刘炸串社”,招牌看得出有了年头,不断从窗户往外冒白蒙蒙的烟。 里面统共几爿小桌,瞿英轻车熟路进去挑了个位置,从前台端来一碗麻辣兔头,然后把菜单给宋姜,问:“宋主任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忌口,我不挑食。”宋姜说。 见瞿英朝自己看,宋姜疑惑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瞿英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宋主任不太吃得惯烤串凉面啦这种没什么营养的食物,因为太接地气了。” 刚进公安厅时瞿英就听说厅里有个很漂亮的女法医,不过为人孤高冷傲,生人勿近。食堂吃饭的时候其他人都一起,宋姜却一个人。 可真人明明又美又柔功夫还好,也不知是谁传的坏话。 宋姜笑:“我又不是仙女,不接地气接仙气啊。” 对面桌传来嗤笑的声音,瞿英不满的往宋姜背后看去,坐那桌的人,刚好是之前走在她们身后那几个学生里的。 “我觉得现在的社会特别搞笑,一看到个女人就叫美女啊女神什么的,搞得这两个词都掉价了。”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女生,容貌生得颇好,眉眼间傲气流窜。 “就是,不过我们苏叶蝶可是经得起考验的大美女。”另一个女生艳羡道:“真的好羡慕你啊,怎么吃都吃不胖。” 苏叶蝶扬起嘴角:“有什么好羡慕的,想吃什么就点,我请客。” “吵死了。” 坐那桌中间的男生忽然开口,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瞿英愤愤道:“过分,太过分了。” “别生气,吃东西。”宋姜让碟。 把麻辣兔头当成是那几个小兔崽子一口咬碎,瞿英心里舒服不少。 对面那桌安静了会,很快又有讨论声响起。 “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店附近死过人啊?” 我怀疑赵河给的不是普通巧克力,而是含有酒精成分的酒心巧克力。虽然在尸检时没有检测到酒精,但如果这种酒心巧克力本身的酒精含量极低,那么在吃下去的二十分钟内完全有可能挥发掉。” 孩子在食用完酒心巧克力之后,会因为里面含有的酒液成分而短暂的出现眩晕,想睡的症状。 陈飞鹰已经明白了宋姜的言下之意:如果赵恬甜因为醉酒而产生晕眩,那么高秀十有八九会将她留在车上,一个人下车去商场购物。而一旦孩子单独留在车上,就让旁人有了动手之机。 这是蓄意谋杀。 可到底只是猜测,毕竟没有确切证据,也找不到证据能证明赵河给赵恬甜的巧克力就是酒心巧克力。 众所周知,即便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行也远远不及故意杀人。前者罪行重,量刑也更重。如果赵河坚持自己是临时起意的伤害,再请律师,完全有可能将罪行一降再降。 “太阳照不到的暗处实在太多了,希望只是多想。”宋姜低声道。 “嗯。”他应了一声,平静的。 挂了电话,陈飞鹰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帘唰地拉开。温暖到有些灼热的阳光顿时像水流一样倾泻而入,一下子溢满整个房间。 他闭上眼睛,细碎的光影在长睫之间跳跃,日光放大眼下的青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档案叁 原创晋江,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赵恬甜的父亲赵江c母亲高如兰。夫妻二人在同一家外企工作, 经常需要加班加点。 大姑妈赵河。私立小天鹅幼儿园的园长。每天也是早出晚归。赵恬甜就读的正是亲姑妈手下的这座幼儿园。 再加上奶奶陆爱莲。 以及被聘来做保姆的, 高如兰的远房堂妹高秀。 因为小天鹅幼儿园离家有近半小时的车程,孩子需要大人接送。爸妈还有姑妈都工作繁忙, 奶奶又腿脚不便, 孩子便是保姆高秀每天接送的。通常保姆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路上还会顺路买点菜。 八月二十八号,也就是市内发布黄色高温预警这天,高秀把孩子留在车上, 一个人进了商场买菜。等回来时却看见车窗被打碎, 赵恬甜不在车上了。她询问在附近围观的路人才知道,车里的小孩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 赵家人赶到医院时, 被告知孩子患上了热射症,也就是重度中暑。 医院做了一夜手术。八月二十九号凌晨三点半,医生满眼血丝地走出来,宣布死亡。 *** 宋姜说:“赵恬甜死在医院,家属不甘心, 觉得医院得负责任。” 陈飞鹰不置可否。 宋姜继续说:“医院自然不担这个责任。但是尸检,是高如兰提的。” 他抬眼:“高如兰提的?” “没错,就是死者母亲。”宋姜皱了皱眉:“既然是家属认定医院该负责任,应该是医院先提出来尸检不过查出来的结果也的确不对劲。” “尸体胃里的内容物只有小部分移向十二指肠, 消化现象很轻微, 推测应该是进餐后两到三小时死亡。而死者最后一次进食是在幼儿园, 幼儿园中午十二点整开饭, 那么死亡时间应该为当日两点半左右,但死者实际却是在次日上午,在医院抢救时停止呼吸的。” 即便热射病会损害消化系统,但从死者进食到停止呼吸宣布死亡,中间过了十几个小时,消化不可能慢到这个地步。 陈飞鹰沉声问:“还有么?” 宋姜点头:“尸温也有问题。” 人是恒温动物,但死之后,身体自然无法再维持恒温调节,尸体温度会因环境条件而变化,直到与环境温度相同,根据这一点可推算具体死亡时间。 “尸检是在二十九号早晨七点进行,按尸温推算法得出来的死亡时间却是在二十八号。我同学问过做手术的医生,对方说手术开始时患者体温为三十度,之后不断下降。但同时又能检测到呼吸,瞳孔反应,还有心跳之类的生命体征。” “并且,之后法医尸检的时候,”宋姜的眉头皱起来就没再舒展开:“发现死者背部有大块尸斑,完全成片状,用刀切开后也只有微量红色液体流出。明显已经到了扩散期。” 人死后,尸斑会随时间变化经历三个时期,坠积期,扩散期,浸润期。扩散期是第二个时期,应该出现在死后八到十二小时,但赵恬甜明明在宣布死亡后不到四小时就尸检了,出现这样的体征,实在有违常理。 宋姜问:“陈队觉得,一个人身上可能同时出现‘存活’和‘死亡’两种现象吗?” 陈飞鹰笑笑,似乎没听懂宋姜话里的试探之意:“术业有专攻,这种问题,宋主任应该去问专业医生,而不是我。” “那这个案子陈队的意思是?” 他扫了宋姜一眼:“我是警察,只会办案,预防,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是我的职责。没立案的事,轮不到我管。” 刑事诉讼法里有明确规定,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可以通知家属到场,但不需要得到家属同意。不过官方提出抽检,不如检举者主动申诉,彼此面子上都好看点。 这话信息量略大,宋姜眼中浮上兴味。 没立案的事不管,那么立了案的事,就会管到底了? 她收回目光,嘴角笑意不改:“好的,辛苦陈队了。” 目送陈飞鹰离开,宋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联系簿中找到号码拨过去,很快有人接了电话。 “你好,是高如兰女士吗?我是法医宋姜,上次我们见过的。” *** 厅里召开“7·29鱼线割头案”座谈会,有深资历的刑警都要求到场。 二十多个警察依次落座,门一开,走进来的不是调查专员,而是个穿太极服的老头,样子看上去七十多岁,挺拔的身态胜过不少年轻人。 坐在陈飞鹰左侧的许至清忍不住用手拱了拱同座,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看到了吗,这可是我们公安厅的老神探,刘老,号称那个当代福尔摩斯” 刘老是建国时期就存在的老刑警,资历深厚,眼睛毒辣,侦破疑难悬案无数,在警察后辈之中备受推崇和景仰。 公安厅的传奇人物难得一见,陈飞鹰抬头,刚好对上对方鹰隼似的眼,他眼瞳骤缩。 再看时,刘老已经看向别处,刚才的注视好像只是错觉。 刘老上座,虽然上了年龄,说话依旧中气十足:“我知道大家都辛苦一天了。但为了能够早点休息,还是希望大家伙儿提着劲儿,不要松懈。” 一边的副厅长笑道:“有您老这位神探在这儿,我们愁什么呀。” 刘老没好气:“要是请我来就为偷懒拍马屁,我可走了!” “哎,哎,您老别生气,晚辈说错话了。” 办公厅里响起一阵哄笑。 两句闲话过,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转到了案件上去。 椭圆长形的办公桌前摆放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面详细标注了“鱼线割头案”的具体时间线以及案发始末: 七月二十九号下午,有居民在北区近郊处的一个下坡口发现一具无头男尸和一辆摩托车,头颅滚落在离身体七八米处的塘边上。法医尸检验出的死因是:被害者骑摩托在小道口下坡时,被凶手预先悬在电线杆上的鱼线割头。 警方调查发现,下坡通向鱼塘必经的小道口两边分别有一根水泥电线杆,两根杆子上各紧紧地拴着一根鱼线。鉴定部在上面测出鲁米诺反应,经检验,鱼线上的血液dna与尸体一致,证实鱼线即为致死凶器。 根据死者家人的证词,死者习惯每周日一大早起来,骑摩托车到北区近郊的野生鱼塘进行垂钓。垂钓时间不定,有长有短,因此失联后家人第一时间也没想到报警。 第二起事故发生在八月十三日,地点在东区北段。受害者是一对夫妻,妻子每天凌晨四时左右会骑电动三轮,带腿脚不便的丈夫一起赶早前往农村采购新鲜蔬菜。作案者同样在道路两侧的电线杆上悬起了一段鱼线,加上泥泞路段坡陡车急,女人被线削去脑袋,头颈鲜血顿时喷涌如泉。 丈夫刚好栽倒在车上逃过一劫。但是亲眼目睹妻子死亡惨状,如今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在医院接受治疗,不愿回想当时情景。 第三起案件发生在八月二十六日,案发地点在北区,死者被发现时头颅和尸身分离,被害的手法与之前几人一致。不过是个年轻人,二十五,喜欢在旷野小道上飙车,经常选择无人时段行驶于事发路线,这也是死亡原因。 从第一例案发到现在,鱼线割头案一共导致三人死亡,一人受伤。 案件造成的社会影响极大,不少居民陷入恐慌之中,一时间不少人吓的不敢再骑电动车,摩托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交通队倒是减少了不少工作负担,但厅里领导的脱发速度却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加快了。 副厅问:“刘老您怎么看?” “我还元芳怎么看呢!” 刘老一句话,底下人都憋着笑,许至清差点笑场,刘老却扫了眼会上的警察们:“年轻人脑子转得比我老头子快,叫他们先说吧。谁先说说?” “了解。”陈飞鹰翻了翻上午的报告,闭目深思。 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根据江勤健之前提供的线索,他在脑海中斟酌了一番,在脑海中重新给凶手做犯罪侧写。 ——凶手对南京市道路状况非常了解。几次作案都能避开人为打扰和摄像监控,这意味着他对道路人流量,以及路口设摄像头情况把握的相当清楚。 ——凶手具备一定的职业水准,在具有一定规模的公司上班,作息规律,生活水平不算低,但离富裕尚有距离。 ——凶手自负且自卑,内心脆弱敏感,极易受到外界因素刺激,最近在工作上应该遭受过挫折,也许是降职,或者调薪。 而江勤建所提供证词,其中一点是“食指指腹有划伤”。经过痕检部检验:在案发现场树上取到的灰尘指纹,左侧根基线上部的细节特征体现出长线状痕迹,伤口位置以及时间符合证词中的划痕。 那么江勤建的证词可以部分采信:凶手住在北区靠东部;个性沉默寡言,很少开口;有一定钓龄,钓鱼以及选具经验丰富。 因此调查重心放在了交通局,地图出版社,以及导游之类对地图熟悉的职业,虽然找到几个符合描述的人,但没有哪一个能够完全满足条件,并且在查证后也排除了作案嫌疑。 “我觉得你的方向是没错的,只是南京市也不是个小地方,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许至清说。 相处这么些天虽然还不算太了解,但他也发现了陈飞鹰这位天降新同僚,不仅脑子好使,关键得失心不重,至少绝对担得起队长这个位置。 不像有些新人,中二气息浓厚,急于实现自我价值就总想发生大案子,可一受挫就气馁挫败。 “时不待人,”陈飞鹰眉头紧锁:“大概遗漏了什么地方。” 许至清说:“十有八九是职业,现在特殊工种太多了。” *** 赵江半跪在女儿赵恬甜的照片前。就着盆里燃烧纸钱的火点了根烟,和着线香吸了口,呛的连声咳嗽。 盆里的纸钱灰被风带起,在铁盆里拧成了一股小型漩涡。 “江儿啊,这个点也该吃饭了。”陆爱莲推门而进,见满室白烟皱了皱眉头。 赵江头也没回:“妈,让我再陪陪孩子。” “到底是个女娃娃”陆爱莲余光瞥见开了一扇的门缝:“你给她跪只怕会损了她来世投胎的福气哦。” 高如兰走进来,点火上了炷香。 赵江膝行着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个位子,高如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婆,别闹了成吗?以后咱好好过日子”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女儿死了,他也难过的。 尽管从小生活的村里都不重视女娃,可这到底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不指望承继香火,却也希望她能好好成人。 高如兰上完香站起来,冷冰冰的瞧了他一眼:“孩子都死了,还过什么好日子。” “兰儿啊,孩子死了,总会再有的不是?”陆爱莲劝道:“孩子是女人的命,是存在的价值,你还年轻,不能就这样硬着脖子过一辈子。” 对婆婆高如兰勉强还有那么一两分敬,只是懒得再看丈夫,冷着脸回到客房,把门拴上,还上了个锁。 刚躺上床,疲惫涌出来,意识很快陷入混沌之中。 还没睡多久,高如兰就感觉有人摇晃自己的身子,她伸手摁住紧皱的眉头,支起身子往边上看过去。 “恬甜?” 床边站着个小姑娘,眼下青黑,用手揉搓着眼睛:“我想吃苹果,秀秀姐姐不给我吃。妈妈,我好饿。” 小女孩身体单薄,瘦的衣服下面好像只是空架子,随时能被风吹走。 高秀好一个高秀!高如兰气的手直颤,枉费每个月给高家打那么多钱,真是往家里引了匹白眼狼。 思及女儿,她只得按下心里的怒火,温柔问道:“恬甜,妈妈现在去给你拿苹果,你还想吃什么?” 小女孩摇摇头,高如兰眼一酸,心里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家里的水果平时都放在客厅茶几上,按理来说不至于连个苹果都没有。只是高如兰工作忙,不太管家里的杂物事,因此才全权交给了远房的堂妹高秀,却没想到她内里包藏祸心。 勾引赵江也就算了,可是高秀居然敢这样对待恬甜,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就算高家人跪着求她也绝对不会再让步。 高如兰一愣,有些迷茫,对脑袋里忽然冒出的坐牢这个词觉得奇怪。 高秀不是出去买菜了吗? 手又被女儿拉了拉,她清醒过来,连忙抱起女儿,却又觉得入手的身体像块刚烤熟的山芋,实在烫的很。 “难道是发烧了?”她急忙把女儿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儿童卧室门前想去拿体温计,推开门,里面浓浓的一股烟气,白蒙蒙的把视线都遮住了。 高如兰连忙捂住女儿的鼻子,小女孩却挣扎着把她的手推开,贪婪地嗅着烟气。 白烟仿佛有意识,绞成一缕一缕,旋转着钻进了女孩的口鼻里,她现出餍足的神情,房间也慢慢现出原来的样子:地上摆了个炭火盆,里面还有没烧完的纸钱余烬。桌上摆了个相框,相框前放的三根线香已经烧完。 相框照片正对着门口,高如兰怔怔地呆站着,黑白色照片里的小孩子,没有谁会比她更眼熟。 “我死了啊。”小女孩坐在她手臂上,眼角都流出血来,像哭出来的眼泪。 “好想有人来陪我”她把手搭上高如兰的肩膀,附过头去 “啊!”高如兰汗涔涔的从梦中惊醒,在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已经湿透了整个衣服,水洗过似的。 一转头,正对挂在墙上无数张女儿的照片,上面的赵恬甜无一不是在开心笑着。 她手有些发抖,颤颤巍巍的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晚上十二点,房间里外都安静极了,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窗外,在墙上留下一瞬的阴影。 *** 难得遇上个阴天,瞿英起了大早,叼着片吐司跑去上班。 刚到办公室,就被人叫住了。 “来得正好。”刘警官朝她招招手,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瞿英走近,刘警官说:“调查人手不够,我得赶去现场支援。你带这位高小姐去趟看守所,批准在这。” 女童死亡案归陈飞鹰负责,瞿英在这个队待着多少也知道些内情,因此很是唏嘘。 她带着高如兰去看守所。一路上高如兰面目冷肃,不像是打算帮高秀申辩,倒像是去问责的。 “到了,我去打个招呼。”瞿英有点担心身旁女人会随时暴起。 隔着一扇玻璃墙,高秀从门后出来了,她身上穿着明黄色统一制服,身材单瘦,脸上却不见得憔悴。 一坐下,就着急地朝高如兰嚷:“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你想办法让我出去吧!” “高秀。”高如兰叫了她一声,脸上平静得诡异,眼底浓厚的阴鸷把高秀吓得连忙闭上嘴,再也不敢开口。 “你是不是无辜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今天来,不是要跟你说这些事情。” “我今天来是要问你,那天具体的经过,别急着为自己申辩,仔仔细细想清楚了再说出来。不要漏过任何一个地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高秀怯怯地看着她,半晌拼命点头:“我想,我想。那天” 那天和平时一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老人,其他人一早就去上班了,而她每天的工作就是送赵恬甜上课放学,来回途中顺便买个菜。 唯一不同的是那天陆爱莲说胃口不太好,想吃点菜蓟,可这菜还算稀奇,普通的超市一般没卖。 高秀想起牛奶箱里的新超市传单,新开张的商场似乎就有这种菜品的特价,找来一看确实有,只是路稍微绕了点。好在赵家有车,她打算接完孩子后顺便开车去超市把东西买回来。 孩子是姑妈赵河牵着手送出来的。赵河是幼儿园的园长,把赵恬甜交给高秀之后就忙着回去了。高秀把赵恬甜抱上车,开了空调让她自己在后座玩,到了新开的商场,她停了车就出去了,想着就去买个蔬菜,很快就会回来。 “为什么不把孩子一起带下车?”高如兰的声音发涩。 “我想着车上有空调,外面太阳这么大” “说实话!”她突然拔高声音,并且猛的拍了下桌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左心房心内膜下散在出血点右下腹部腹膜后见50x60血肿。” “肺泡腔内充满水肿液,灶性出血。” 肝脏在高温的损害下坏死, 身体失去控温能力,明显的热射症症状。 不过医院的病历报告上还标着“病毒性脑病,颅内感染”, 为了谨慎起见, 最好还是开颅检验一下有没有其他致亡原因。 宋姜暂收工回头:“高女士,你要不要暂时出去休息一下?” “不用, 我想留在这。” 她不再劝了:“小张,把这个封好, 待会拿去送检,把电锯拿过来。” 电锯工作的噪音在安静的密室中响起,嗡嗡的切割声让人头皮发麻,高如兰的脸色简直比解剖台上的尸体还要惨白, 她死死地咬住牙关, 通红的眼睛紧盯解剖台, 腿上多了好几道掐痕。 空气中似乎扬起了无数白色骨屑,在灯光底下蓬蓬飞起, 很快又飘飘扬扬洒落。一切的声音光色都模糊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高如兰的眼神慢慢聚焦,宋姜半蹲在她面前。 “好了,检查结束了, 具体的结果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现在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你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检测有新发现, 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尽人事知天命而已。让小张把各器官中提炼出来的内容物送去化验室,宋姜心内颇为感慨地目送高如兰离开,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中午了,她才忽然觉出有些饿来。 尸检中提取出的内容物送去化验室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得出结果,现在去食堂已经晚了,食堂估计都挤爆了。 她收拾好下班,出了公安厅大门还没走上几步,不小心撞上了个走路突然刹车的小个姑娘。宋姜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才免于地面一摔。 “不好意思。”宋姜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你拉我一把。”瞿英稳住,看清宋姜的脸后惊喜道:“宋宋主任!” “你认得我?” “当然认识啦!”她连忙笑着伸出手道:“宋主任好,我呢是刑侦五队新进的警察瞿英。我刚进来就听说过您的事迹呢,可仰慕您了。” 宋姜笑:“原来是陈队的人。下班了?” “嗯!食堂的人太多了,打算去隔壁附中小吃巷那里吃。”瞿英小声问:“宋主任也没吃?要不一起去?” “行啊。”宋姜答应。 美妆和美食是女人之间永恒的话题,瞿英才工作没多久,已经能对附近好吃的摊子如数家珍了,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走外面得绕好远,这条路去小吃街快五分钟。”瞿英说。 宋姜微微倾头:“一个人的话还是走大道比较安全。” “大白天的怕什么”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宋姜一把把住她往旁边一拽,石壁上砰的一声,一根木棍重重地敲在上面,年久失修的老墙哗哗震出不少碎石灰尘,白灰呼啦一下飞起眼前变得一片迷蒙。 一击不中,对方举起木棒又砸了过来,带起簌簌风声。宋姜直起身一个侧踢踢中对方的手腕。那人被踢中了后退坐倒在地,木棒哐当一声滚落在石板上。 石灰粉慢慢落下,瞿英愕然:“是你?” 对方捂着手腕冷汗直冒,又恶狠狠的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她。 分明是刚被关进监狱的江勤建唯一的儿子,江晓晟。 瞿英呆了呆,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愧意:“你怎么会” “婊*子!”江晓晟冲她大吼,声音震得瞿英耳膜一颤。 宋姜用脚拨开木棒,走到江晓晟面前,半弯下腰,抓住他的手往后用力一别。 江晓晟防不胜防往前跪倒,痛的连连倒吸冷气,可是仍然咬着牙紧盯瞿英,神态有些狰狞。 瞿英愧疚里生出不忍:“宋主任” “你知道自己在犯罪吗?” 江晓晟终于看了宋姜一眼,年轻还有些稚嫩的脸因为怒火而扭曲。 宋姜没什么表情,打量了江晓晟两眼:“袭警,情节严重的够你到牢里坐一阵子了,想去陪你爸爸?你袭警他杀人,进不了一个牢房的。” 江晓晟像只愤怒的牛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表情却在宋姜居高临下的平静的视线下有所松动。 “她就是婊*子,害我爸!” 瞿英低下头别过头去,宋姜道:“把你爸抓进牢里的怕不是这个女警察吧?” “算了宋主任,放他走吧。”瞿英轻声道。 “你爸是被人害进监狱的?”宋姜问:“你爸杀了人,人家也有亲人,自己的亲人被人杀害了,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江晓晟看着她,忽然眼泪哗啦啦留下来:“我管他们,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 宋姜放开他,起身看了瞿英一眼:“走吧。” 两个人越过少年,往前走,身后传来江晓晟的悲泣,然后是崩溃的大哭。 宋姜看了眼瞿英:“查案是你的职责所在,你没有错,不要为这种事动摇。” 瞿英低了低头,“嗯”了一声,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瘦高个的男孩子跪在那里嚎哭,鼻涕眼泪全糊在了袖子上。 “不是你的错。”宋姜带着她慢慢走出悠长深远的巷子:“有错的是凶手自己,问题原本有更温和的解决办法,但他却选择肆意剥夺别人性命这种粗暴的解决方式。既然是成年人,那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瞿英慢慢吐出一口气,转身朝宋姜鞠了个深躬,半天才起:“谢谢。” 宋姜笑:“我也是头回遇到这种事,这次算给你打个预防针,以后小心点就行了,厅里有散打课,有时间可以去逛逛。” 瞿英说:“哎不去不去,我去了只能给人当活靶子锤,怂点算了。” 出了小巷,两旁街道敞亮,她才“啊”的一声想起还没吃饭。 “鲍鱼龙虾还是神户牛肉?”瞿英恨不得挖空钱包。 宋姜说:“去小吃街吧?” 瞿英嫌弃:“这也太便宜了,要不日料?刺身?” 宋姜摇头:“去小吃街吧。” “那好吧。”瞿英遗憾地摸钱包:“我们就去小吃街。” 去小吃街两人得经过附中。学校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来。 后面有点吵,宋姜回头,后面跟着个稍微大点的小团体,两个男生和三个女生,女生乍乍呼呼的围着谁,一口一个“哥”地叫着。 “到了到了!”瞿英吸气,指着拐角口的一个老店高兴的说。 店子上面挂着“老刘炸串社”,招牌看得出有了年头,不断从窗户往外冒白蒙蒙的烟。 里面统共几爿小桌,瞿英轻车熟路进去挑了个位置,从前台端来一碗麻辣兔头,然后把菜单给宋姜,问:“宋主任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忌口,我不挑食。”宋姜说。 见瞿英朝自己看,宋姜疑惑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瞿英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宋主任不太吃得惯烤串凉面啦这种没什么营养的食物,因为太接地气了。” 刚进公安厅时瞿英就听说厅里有个很漂亮的女法医,不过为人孤高冷傲,生人勿近。食堂吃饭的时候其他人都一起,宋姜却一个人。 可真人明明又美又柔功夫还好,也不知是谁传的坏话。 宋姜笑:“我又不是仙女,不接地气接仙气啊。” 对面桌传来嗤笑的声音,瞿英不满的往宋姜背后看去,坐那桌的人,刚好是之前走在她们身后那几个学生里的。 “我觉得现在的社会特别搞笑,一看到个女人就叫美女啊女神什么的,搞得这两个词都掉价了。”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女生,容貌生得颇好,眉眼间傲气流窜。 “就是,不过我们苏叶蝶可是经得起考验的大美女。”另一个女生艳羡道:“真的好羡慕你啊,怎么吃都吃不胖。” 苏叶蝶扬起嘴角:“有什么好羡慕的,想吃什么就点,我请客。” “吵死了。” 坐那桌中间的男生忽然开口,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瞿英愤愤道:“过分,太过分了。” “别生气,吃东西。”宋姜让碟。 把麻辣兔头当成是那几个小兔崽子一口咬碎,瞿英心里舒服不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听到刘老发话,几个警察举起了手。 刘老轮流听他们分析,偶尔嗯一声。 刑三的王队长说:“三起案件每件案子的案发时间都在不同时段内,而案发地点都在郊区或者远离城市繁华区的偏僻地段, 并且还都是一些偏僻狭窄的小道, 作案者应该对作案地有一定了解,我觉得有可能是附近住民。“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笑了:“老王, 行不通吧?要是一起案子也就算了, 可这是连着三起,而且是隔着老远的三个地方。” 王队长没放弃:“一个人的话行不通,但要是一个团伙呢?” 这话正合了一部分人的心思,大家精神一振。 王队长分析:”团伙作案, 来自不同区域的三个人互通消息, 用同一种手法作案。“ 有人诧异:“那这是仇杀,还是无差别作案?” 一伙人低声议论起来, 有的说是有组织的仇杀, 有的说也可能是无差别作案。副厅觑一眼刘老, 老人家靠在椅子上,悠闲地半闭着眼睛。 默了半天的许至清举手:“等等, 三起案子的作案者身高体重都已经确定了是一致的。要是团伙作案,难道团伙里三个人连身高体重都一样?” 缉毒队的林虎点头:“那假设是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连着三个地方都去过并且非常熟悉作案地点, 就有可能是原住民, 或者对犯罪地点进行了提前踩点但从案发地点附近公路的摄像头来看, 案发前后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什么可疑车辆或者行人经过。凶手要不是当地的住民,就是神出鬼没了。“ 另一个警察接过话头:“如果是原住民也说不通。案发地点都是偏僻地区,住民本来就少,经过调查,邻里关系都算和睦,平常也没什么摩擦。民众又差不多都是典型小农家庭,社交圈子狭窄,平时就靠种地养鸡自给自足,既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作案能力。我看,住民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小。“ 许至清猜测:“或许凶手提前潜伏在作案地点附近?一来调查环境为作案做准备,二来在摄像头里也不会引起怀疑。” “案发的时候咱们都在附近搜索过了,住民也都问过,这个凶手就算潜伏在附近区域,他总要吃总要睡吧?这些总会留下痕迹。就算潜伏个好些天,吃住都解决了,一个外来人怎么可能完全不被当地人发现?这些住民来来去去就是邻里见面,有生人来他们肯定会有所察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论证反驳,最后还是刑二队长老梁拍案:“要不就还是先从团伙作案切入得了!” 于是会议从团伙作案切入,但讨论了半个小时都没能讨论出什么结果:团伙成员怎样监控现场?如果是外来户如何才能不引人注意?如果是凶手收买村民提供线报,然后再过来布局绑钢丝 怎么想都不是正常人做的事。 许至清沮丧起来,陈飞鹰看着白板上列的时间轴以及社会关系树状图,在脑海中重理思路。 最早接到报警并负责处理铁丝割头案的不是市公安厅,是市公安局。 市公安局虽然重视这起凶杀案,但因为犯罪现场是露天现场,勘查范围大,可疑痕迹分散等各种因素,案件拖延迟迟未破。 案发现场是在北区近郊处,报警的民众并没有什么保护现场的意识。相反还有不少猎奇心理,爱看热闹的好事者一拥而入,不仅对着尸身大肆拍照,而且随意进行踩踏,把现场破坏的一干二净。更糟糕的是当天大风,死者身上的零碎物品,以及可能存在的零碎线索被吹走不少,给勘察造成了许多麻烦。 陈飞鹰提笔在参会资料上划去现场线索这一条,痕迹线索已经被破坏殆尽,不过没有凶手存在的犯罪现场,来自受害者的物证线索提供不了太大帮助。 眼看刚得出来的结论又要沉底,众人情绪有些陷入萎靡,刘老却依然老神在在,点了现场唯一一个还没发言的人:“小陈同志说说,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反应了半秒,陈飞鹰才意识到这声“同志”是在叫他,起身征询:“我有几个疑点,但要用到放映仪。” 刘老唔了一声:“用吧。” 他走到台前,操纵电脑展出几张图片,其他人视线跟着过去,屏幕放出来的是案发现场的环境照片,不是尸体部分,并不血腥恐怖。 上面依次标注一二三,分别对应第一起案件到第三起案件的现场图。照片上是两根电线竿的特写,中段部分有崩裂凹痕,是绷紧的鱼线在上面长时间绑缚所造成。 众人观察分析,许至清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阵子,还是没琢磨出里面的名堂:“这个哪里有问题?” 陈飞鹰放大了水泥电线竿上的崩痕,上面用数字标注了痕迹的长度和深浅:“鱼线在上面绑缚的时间长短,和电线杆上的凹痕深浅成正比关系,鱼线捆绑时间越长,痕迹越深。” 老梁会意:“我懂你意思了,你是想把上面的痕迹深浅作为时间参照物,推算出凶手具体的作案时机。” 他话锋一转:“可这么着得出来的时间,不准吧?” “是不准确,”陈飞鹰嗯了声:“不过能大致推测出凶手作案时间。” “第一名被发现的死者死于七月二十九日,死亡当日被警方发现,但鱼线崩出的勒痕想要达到电线竿上凹痕的深度,产生所需要的时间至少在四天以上。事发为周日,凶手应该是在周二左右布置的作案现场。” “而第二起案件的被害人出事时间为周一,凹痕的产生大概需要两天,因此凶手布置现场的时间往前推算大概为,周五或周四。” 他顿了会儿:“第三起的案件表现一样,凶手通常选择在事发前几天布置现场。再根据当地居民的调查报告,第一,三起案件凶手作案时间为周二及之后,第二起案件为周四及之后。” 出事的小道虽然人迹罕至,但也不是毫无人烟,一个星期总会有几个人经过,在排除这些人作案可能的前提下,他们经过的时间点确实还没发现鱼线。 刘老看他:“你推出的凹痕产生时间,有什么依据?” “痕检部拓印下了电线竿上面的凹痕,队里用同等条件的水泥杆和鱼线做了一个类比的模拟实验。”陈飞鹰解释。 刘老笑了:“嗯,不错,还有吗?” 其他人干笑起来,实验说着简单,就是没人想过去做,因为实验要掌握的变量因素太多了,操作很繁琐。 有这么个实验就不容易了,还能折腾出什么东西? “有模拟数据。” 陈飞鹰移动滑鼠,电脑上跟着跳出一张密密麻麻的数字表格,座下哗然。 他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口袋,脸上掠过瞬间的迷茫,很快又空手出来,简单扼要的解释:“以第一个案发现场为基础模拟出的犯罪现场重建,考虑天气湿度等自然和非自然因素,得出电线杆磨损程度和时间长短的系数,然后在案件上进行具体推演。” “得出的结论和类比实验模拟以及另外两起案件的结果,基本吻合。” 系数推算是理工生老本行,法医学上也经常需要对系数活学活用,因此宋姜对电子模拟的犯罪现场重建颇感兴趣:“系数可行,那时间这一条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没想到陈队的计算机也玩的这么溜。”宋姜道。 在场单身男警心里顿时浮起危机感。 陈飞鹰道:“模拟重建并不是我做的,是我一个朋友提供的援助。”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刘老说:“新时代高科技作案的多了,我们也要与时俱进,学会用高科技破案才对嘛。” 副厅笑着附和:“就是这个道理。” 有刘老这句话,在场人纷纷落心,又忍不住频频向陈飞鹰看去,许至清咳咳转移众人注意力:“假设作案日期是在周二和周四,凶手天黑以后才方便行动,那么凶手至少在周二周四晚有空闲时间。也就是说,凶手有一份固定工作,上班时间规律,周二周四轮休。” 虽然现在的调查依旧是大海捞针,但总算是从南海变渤海了。 赵全有的母亲是老实本分的农村老太太,平时也不善交际,辣椒被踩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心疼的偷偷在一边哭。赵全有知道母亲被欺负这件事之后就找上了江勤建算账,最后以江勤建赔了五十块钱告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陈飞鹰言简意赅, 副队长孙良点了点头接下去道:“我会再去调取赵江工作公司的监控视频,还有高如兰办公室的视频。” “虞美人的花语是生离死别。”瞿英道:“这寓意可真不怎么好。” “意义是人赋予的。”陈飞鹰道:“人为造成的生离死别没有意义。” 作为新人的瞿英一众人很快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专业,效率的调查。他们也参与在其中当作实习期。 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在侦探剧里总是被一笔带过的调查, 实际上是冗长繁琐又无趣的工作。他们需要一帧一帧查看视频,仔细过滤每一个疑点,坐到腰酸背痛还生怕漏过哪个画面。 “我真傻, 真的,真想不到,我曾经居然还是个想当福尔摩斯的男人”小孙揉了揉腰, 哀叹道。 “勇气可嘉。”瞿英打了个呵欠:“你现在的梦想呢?” “还是想当福尔摩斯的男人。”小孙盯着屏幕, 眼睛发涩。 瞿英被口水呛到:“你梦想还真远大。” 一直工作到晚上九点,虞美人的出处似乎终于明朗了起来:每隔一周时间,就会有专人到小天鹅幼儿园对花草进行打理,还会带植物进行补充。 调查就这个线索入手,很快查到给幼儿园提供花的花店店主叫苏可玲,三十岁,园林专业毕业, 平时也顺带接几个园林工作, 帮忙修剪枝叶,做造型什么的, 其中也包括小天鹅幼儿园。 第二天一早, 陈飞鹰带着几个人按图索骥地找到了这家花店。 “你的店里有虞美人?”陈飞鹰问。 苏可玲的样子有些拘谨, 但还是有问必答:“是最近进的新品种,花期晚,但花瓣比以前的更大,颜色更饱满。不过暂时还没对外销售,打算等过一段时间的相片情人节正式上市。” “没对外销售。”陈飞鹰道:“你确定吗?” 苏可玲道:“一共有多少盆花都是确定数目的,不信的话我现在对个帐。” 花店里花团锦簇,苏可玲站在其中清点数数,数到最后脸色变了。 “少了一盆。”她又数了一遍,这回确定了:“确实少了一盆,一共四朵。” 苏可玲把几个店员都叫了过来,问她们有谁看到了那盆失踪的虞美人。 来店里打工的都是年轻的女孩,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有个小姑娘小声道:“老板,会不会是苏先生把花拿走的?” 苏军。陈飞鹰顿了顿,问:“是你男朋友?” 苏可玲有些诧异,然后点点头:“确实是我男朋友,就住在附近,我这就打个电话把他叫过来。” 等人还要段时间,苏可玲看了陈飞鹰几眼,犹豫再三,最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了。 “请问,你是怎么知道苏军是我男朋友的?”苏可玲忙解释:“我是说毕竟一个姓氏,为什么没错认成兄弟啊,亲戚啊之类的。” 她本来就不是多话的性子,开口问了这么句已经有些很不好意思,半天没等到回答刚想开口道歉,却看见陈飞鹰的目光落在她的颈间。 那里挂着串漂亮的红贝壳项链。 “心鸟蛤。”陈飞鹰轻声道:“对么?” 苏可玲愣了愣,伸手抚上项链。 那是一个贝壳的一半,刚好是半颗心的形状,上面还刻了个“军”字。 整个的心鸟蛤刚好是一个爱心的样子,只有同一个心鸟蛤才能够合在一起,不少情侣会把捡到的心鸟蛤一分为二,当成彼此爱情的象征。 “是啊。”她不自觉地笑了。 苏军很快就到了店里,看见站在店里的几个不像顾客的人有些意外。尤其看到陈飞鹰,他下意识挺直腰背。 平心而论,苏军长得不错,人高相貌帅气,只是背微驼着,在陈飞鹰面前有些气短。 “苏军,那几盆新进的虞美人少了一盆,你有没有看见?”苏可玲问。 “啊,”苏军笑笑:“那天无意说漏了嘴,我有一个朋友听到之后就特别想要一盆送给女朋友,所以我就拿过去给他了,钱放在了收银台里。” 苏可玲松了口气:“这样啊,怪不得那天多了些钱。” “你送给了谁?”陈飞鹰问。 苏军皱眉道:“给了我朋友啊,你这人谁啊?” “苏军你别生气,这位是”苏可玲试图打圆场。 “警察办案。”陈飞鹰对上苏军那张不耐的脸,后者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忌惧,又听他问: “你朋友的姓名,和你送花的时间,以及地点。” “你说你是警察你就是警察啊,我还说我是——”他的话戛然而止,面前亮着一张警察证,证后是陈飞鹰冰冷的脸。 苏军似乎还想嘴硬抵赖,讪讪地道:“警察问这个干嘛?我就是送给我朋友了。” 陈飞鹰合上警察证,将他从头至脚的看了一遍,犀利的目光仿佛对他洞若观火,让苏军有些不自然。 “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你是送给朋友?” 苏可玲看了看两人,心里忽生惶恐不安,扯了下苏军的袖子小声道:“你就说实话吧,你到底是送给谁了?” “到底有完没完?”苏军甩开苏可玲的手,恼羞成怒地道:“难道这种事情我还要骗你?有什么好骗的。” “随叫随到,没有固定职业,你的工作是什么?”陈飞鹰无视苏军恼怒的眼光,继续道:“皮肤晒痕明显,常常外出采风,手心有卧茧,运动员?不是。画师?不是。右眼眶周肤色比左眼更白,你主职摄影。” 苏可玲嘴微张,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就是会摄影又怎么了?”苏军硬着头皮道。 “体态虚浮,肌肉松散,精神萎靡,长时间进出花店。你最近没有接到工作,因此是在吃老本,或者依靠女友接济过活。”陈飞鹰径直看向苏可玲:“我说的对吗?” 苏可玲默默说了声是,一言不发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苏可玲居然没否认,苏军的脸色难看起来,看了眼陈飞鹰一行几个男人,到底没动作,心里却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听见陈飞鹰说:“没有工作,也没有意外收入,那么,你脚上这双鞋又是谁买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苏军脚上的鞋,是双黑白色的休闲鞋,花纹设计繁多,初看还不觉怎样,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鞋子的设计以及材质都相当高级。 “这不是前段时间a家新出的男款吗?价格得小一万了吧,让我查查看。”瞿英掏出手机,飞快就查出了结果:“市价七千多,不打折。” 七千多块钱的鞋子对于苏军这个暂时的无业游民来说,显然价位已经超出了他的消费水准和能力。 而且看苏可玲的表情,其他人撇开视线,掩下同情的神色。 她身上衣服不算平价,但也不贵,风格偏质朴,和苏军脚上的鞋风格相差太大,实在不像是会送出这种款式男鞋的赠主。 “这鞋子是我之前攒钱买的!”苏军白着脸为自己辩解,气势不足。 他朝苏可玲看去,想像平时一样在对方眼里看到爱慕和喜悦,苏可玲却转过了头,拒绝和他对视,放在身旁两侧的手慢慢紧攥成拳。 攒钱买的又怎样呢,之前给她过生日的时候怎么就没钱了? 陈飞鹰突然问:“苏可玲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家。”苏军飞快地回答。 接着陈飞鹰却没再看他,而是问苏可玲:“你有用香水的习惯吗?” “没有,”苏可玲强打精神道:“店里有很多香型淡雅的花,用香水会破坏它们的气味,所以我不用,店里的女孩也不用。” “但苏军的身上有香水味。” “我没有!”苏军叫道:“你在胡说!” 瞿英和小孙摸了摸鼻子,努力嗅了嗅,只闻到一鼻子花香。 陈飞鹰道:“薄荷和麝香,典型东方型香水特征,使用者一般为单身女性。你拿走的那盆虞美人是送给她的吧。” 我怀疑赵河给的不是普通巧克力,而是含有酒精成分的酒心巧克力。虽然在尸检时没有检测到酒精,但如果这种酒心巧克力本身的酒精含量极低,那么在吃下去的二十分钟内完全有可能挥发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我的人生已经完了。”高如兰道:“从陆爱莲说出那句话开始。” 她抬眼对上宋姜, 她还在笑, 目光中带有一种令人惊心c锐利逼人的恨意:“从那一刻开始, 直到我死,我的下半辈子, 都要和他们纠缠在一起, 我要让他们活着也生不如死。既然没有一个公道能够惩罚他们,那就我自己来吧。” 她的微笑里,仿佛存在一个地狱,她和她恨的人在里面,谁也逃不出去。 宋姜有些悲伤,物伤其类。 “好了, 不说这些了,”高如兰感谢道:“宋主任,今天真是累你来听我这一筐子废话。” “这没什么, 我都没能帮得上你什么忙。” “不, 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够多的了。”要是能早一点遇见她, 说不定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高如兰心里的遗憾转瞬即逝。 自出事后,两家人都避她如蛇蝎, 最多嘴上说几句不轻不痒的话, 生怕招惹麻烦上身。唯一出心出力帮了忙的, 也只有这个半途认识的女法医。 宋姜道:“我真抱歉。”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 是我自己选的路。”高如兰笑了笑。 后路已死, 眼前是悬崖峭壁, 除了奋力一跃,已没有退后余地。 分别的时候高如兰向宋姜问了好的入敛师电话,孩子已经解剖过两次,案子也基本定了性,她实在舍不得让孩子走了还接二连三遭这种罪。 女儿生前就爱漂亮,总是喜欢偷偷用她的化妆品,现在人总要满足这个小小的心愿,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宋姜答应,给她写下一串号码。 “这位是徐姓入殓师,年龄有些大了,我见过她化妆的技术,非常的高超。”宋姜神色有些迟疑:“不过她性情比较古怪,说话有些直,可能会有所冒犯,不然我还是另外给你找一个吧。” 事实上说话有些直完全是谦辞,那人口齿犀利无比,说话毫不容情,简直能把死人再气活过来。 那次去殡仪馆的解剖室的工作,她无意中见到对方能将死者妆点如生的一手好妆术,不禁起了结交之意,可最后还是对那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望而生畏。 “不用再麻烦了,技术好就行,有点脾气也很正常。”高如兰十分相信宋姜,看也没看就把纸条小心放进包里。 接着又去摸桌上的烟盒,宋姜按住她的手。 “还是少吸点吧。”她劝了一句,松开手。 高如兰顿了顿,还是把烟盒子拿了回去。 吸烟有害健康,刻在盒子上的字在光底下一亮一亮。 “没事。”她朝宋姜无所谓地笑笑:“这样也挺好的。” *** 割头案终于到达收尾阶段。 副厅长很是松了口气,毕竟这案子闹得这么大,到最后要是没好好收场,他至少也得挨个处分。 社会媒体的鼻子灵敏,很快就嗅到了新闻的味道,开始锲而不舍地上门,想要采访报道拿下头条热搜,厅里一时间显出十分的热闹来。 好在警方也确实能提供一份能拿得出手的答案。那天在国平软件公司抓到的陈乐兵确实就是鱼线割头案的始作俑者,不仅对上了从案发现场采集到的指纹,还在他家的工具箱里找出了很多崭新的鱼线。根据购买记录比对剪去的长度,结果都能合上。 陈乐兵本人并不是一个多有胆识的人,尤其是被陈飞鹰那么一吓,更是吓掉了半边魂魄,不管问什么都老老实实回答,供认不讳。 他出生在临海市的一个县城,通过高考考取了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毕业后选择扎根南京,在市里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也就是在地图软件公司里当程序员。公司早期发展时陈乐兵勤勤恳恳,领导对他的待遇不错,可随后陈乐兵日益懒散,工作出纰漏之外还对新人自居元老,招致许多不满。老板着意警醒他,就做了降职处分。 陈乐兵认为受到了不平等待遇,但又不敢对上上级,就开始寻求发泄之路。从一开始去超市里捏薯片,方便面之类的小行为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幻想对看不顺眼的人施暴,又暂时不敢动作。 直到后来某天去钓鱼的时候,手指被鱼线割伤 这倒是让众人唏嘘了一阵,也猜得到这新闻播出去之后会掀起轩然大波,陈乐兵的名字说不定能和过街老鼠并排。 “陈哥,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孙良笑道:“等案子结束之后我们队一起出去吃个饭吧,你上任之后大家伙还没庆祝过呢,刚好借个热闹。” 陈飞鹰笑笑:“可以啊。” 队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顺竿上爬:“陈队请客,请客!” “对,薅毛!”不知道谁喊了声。 “行行。”陈飞鹰的语气听着似乎不太耐烦,可神色却并无不虞,沉沉的眼中反而有些欣然:“记我的帐,不过地点还是你们自己定吧。” 末了,他又补充:“不用给我省钱。” 有了陈飞鹰的保证,一堆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勾肩搭背地商量去哪里吃一顿。 孙良倒是没走,又忽然抬了抬下巴,指他背后。 “啊,小陈啊,”副厅长笑眯眯的走过来:“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 副厅长笑呵呵道:“别紧张,就是刘老想见你一面。” 刘老不仅是老资历警察,曾经更是名震一方的神探,退役之后时不时被请来主场,因此厅里还特意留了他的办公室。 可他们之间之前并没有过交集,陈飞鹰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副厅长提议,跟着上办公室去一趟,边走,路上又随意地聊了几句闲话。 “小陈啊,你来内地这么久,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副厅长和蔼道。 “没有。”似乎觉得回答太过简略,他又道:“我还挺习惯的。” 不是客气的答案,陈飞鹰是真感觉这个地方熟,就好像他天生地长在这里似的。 可这不对,他从小就在香港长大,很小就记了事,每年的记忆都清清楚楚,如果来过内地,肯定会有印象。 “哎,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副厅长乐道:“这就叫投了眼缘,凡事都讲究个缘分嘛。说来也巧,你刚好投了刘老的眼缘,说不定是他老人家想带个弟子来,到了,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去吧。” 办公室里的沙发坐着一个老头,还是穿着一身白色太极服,虽老却面泛红光,精神矍铄,见他进来略点点头。 “坐。” 陈飞鹰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刘老倒了两杯茶,茶香四溢,应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茶水的热汽蒸腾而上,整个房间里都溢满了草木清香。 “喂兔子”他无意识喃喃出声。 “什么?”刘老忽然抬起头。 半开的茶水随着手突然的晃动溢出了几滴落在老人满是皱襞皴裂的皮肤上,刘老却浑然不觉。 陈飞鹰从瞬间的恍惚中恢复过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喝口茶吧,”刘老把杯子递给他:“做这行经常用脑过度,要学会适当调剂自己,松弛有度,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接过杯子闷闷地喝了口茶,到底是不太习惯这么温情的寒暄,陈飞鹰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刘老笑:“年轻人,耐得烦,别性急嘛。” 陈飞鹰抿了抿唇,没吭声,在沙发上坐的有些拘谨,心里没来由地升起局促之感。 他的直感一向敏锐,而这种直觉也曾多次帮他在生死火线上捡回一条命来。他能感觉出眼前和蔼的老人对他充满善意,甚至是慈祥,带着悲悯之意的。这种善意让他惊讶,感激,却又茫然不解。 “我听小张说你是从香港那边调过来的,可是这几年,官方很少有过变动,你是自己打了报告过来的?”刘老开口道。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年纪轻轻的,似乎还未成年,不禁有些质疑起对方的实力:入敛师难道不是年龄越大越有经验吗?想到网上那些口吻一致的评论,王眼镜又觉得莫非那是水军?故意刷的好评? “我做这行已经好几个年头了。”似乎知道王眼镜心里所想,徐黎灵开口,说了句像解释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痕检部的主任老李带好手套鞋套钻车里取证, 眯着眼睛看了会:“这个车里面明显有擦拭痕迹, 你们把车子给擦了?” 赵家人茫然地摇摇头。陆老太太开口叹了声气, 说赵恬甜的事情后车子被孩子父亲赵江开回来之后就一直停在车库里,没人去动过,避免触景伤情。 老李又钻回车里, 过了一会儿下车,手里拿着几个物证袋, 瞿英往车里望了眼,忽然说:“这地毯上碎碎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我怎么没看到?”李主任蹲下去, 打开手电筒扫:“哪儿呢?” 瞿英吃惊:“不就在上面啊, 地毯上那个黑黑的碎末。” 地毯就是块黑色的, 哪来什么黑黑的碎末? 李主任站起来,把手套和证物袋给她:“把东西装进去。” 说完又怀疑地跟着蹲了下去, 他这才刚满四十呢,视力好的很, 不至于老眼昏花吧? 瞿英拿了把镊子,小心翼翼的从地毯上夹上了个什么东西装进证物袋里。李主任拿过来一看,确实是黑的, 还真不是地毯毛。 “小丫头, 你这辨色了不得啊。”李主任感叹道,有人天生是吃这行饭的。 “还行, ”瞿英不好意思道:“这个能力也没什么用, 就是吃饭的时候特别方便挑头发和谷壳。” 李主任拍腿:“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一行人带着物证回了公安厅, 对带回来的物证进行甄别检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用得上的地方。 没过多久,检测结果就全部出来了,瞿英尤其好奇被自己夹上来的碎末是什么东西,她隐隐感觉,那很有可能是个重要的物证。 可惜李主任不按常理出牌:“磷脂,核酸,氨基酸,还有维生素我来考考你,这种物质是什么?” 都工作了怎么还有数理化?瞿英紧张的冒汗又搓手。 李主任道:“提示一下,是生物界用来繁衍的” “精*子?”话一出口,瞿英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随即七窍一通,眼睛放光道:“我知道了,是花粉!” 地毯上的碎末检测出来的确是花粉,痕检部里刚好有个植物学的深度爱好者,对照着图鉴硬是把花粉鉴定出了科属。 虞美人,一年生草本植物,罂*粟科,罂*粟属。全国各地均有种植,稍微好点的花店里就能买到,价格也不贵,不算什么稀罕种类。 “车里怎么会出现虞美人的花粉?”瞿英不解。 李主任双手一摊:“这可不是我们痕检部的工作了。” 除了虞美人的花粉,车里没能再检验出其他什么东西,除了车内含量依然高于正常值的甲醛——车子锁在车库里没有通风。 不知道如何调查花粉的来源,瞿英到底还是工作经验不足,调查起来双手一抹瞎。 好在新人不止她一个,丢脸也有人陪着一起丢,瞿英和同在实习期的小孙并排站着。 刘警官笑了笑:“我们当然也是这么希望的,不过具体情况怎样还是要看看再说。” 公司的人事履历挺多,厚厚一大叠摞在桌子上,几个人一起翻,仔仔细细地读,生怕漏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一时间房间里只听到刷刷的翻动的书页声,像蚕啃食着桑叶。不消一会儿,几份圈了重点的履历被单独拿出来。 “都在这了。”刘警官清点一下,一共五份,都是按照侧写描述的点搜找的。 五个人主要都集中在程序员这个范畴里,收入中等偏上,工作经验丰富,身材也能基本吻合,十条要求里能满足七八条。 张经理有点坐立不安。 “这五个人里,有谁近期因为玩忽渎职受过处分,做了降薪或全公司公报批评的惩处?”陈飞鹰开口道。 “这”张经理略迟疑,心里有个影子模模糊糊成型。 没给他继续迟疑的时间,陈飞鹰把五份档案履历像扑克牌一样亮到他面前:“看清楚这五个人。我简单描述特征,你看谁最接近。” “好,好。”张经理点头。 陈飞鹰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这个人喜欢自诩前辈,好面子,刚愎自用,不能听取别人意见,但实力水准却跟不上自信程度。” “工作之外独来独往,和同事相处不融洽,不喜与人为伍;家庭条件一般,平时表现过仇富的倾向。” “有钓鱼的爱好,水平在一般业余钓手之上,会在假期之余进行垂钓。” “近期手受过伤,并且以此为理由,将正常的工作延期或者推给其他人,也许还申请过工伤” 办公室里安静的只听见低沉冷肃的男声,还有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 “这不是陈乐兵吗?他前几天还说手痛让我帮忙写报告呢。”跟着张经理的小助理脱口而出,随后大惊失色,连忙捂住嘴摇头。 “陈乐兵?” 陈飞鹰将履历抽回,一眼看见第四张履历贴的照片。 寸照里的男子五官普通,眼角微微下垂,眼神飘忽。工作时间稳定,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对了对外出调研的时间,也刚好能和案发时间吻合。 “陈乐兵这个人确实有些高傲,不过在公司待的也有些年头了,有些事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上回,他太大意,差点就泄露了公司新软件的数据,不过还好没造成什么损失,老板看他是老人就只做了个降薪处理,也算是念旧情”张经理皱着眉头回忆。 “手上的伤呢?” “嗨,陈乐兵说的严重,其实就伤了个手指头,可能伤口深了点,好像是钓鱼时被线拉了道口子。” “你们公司调研去过北区这个地方吗?”刘警官把案发地点标出来:“就是这里。” 张经理望了眼,点点头,解释说国平软件公司本来就是主做地图软件的,只是起步不久有些地区路况还得亲自跑一趟。 跑腿活大家都不太想做,陈乐兵去过好几次,还得到了老板夸奖。 几个人交换眼神,心里有了盘算。如果陈乐兵真的是这么勤快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因为手上一点小伤口就把自己的工作推给别人? 除非他是先行去考察地形,这样就能解释他为什么对案发地点的偏僻小路如此了解了。而考察时间和案发时间又相距甚久,怀疑到他身上的可能性就更小。 刘警官道:“是不是还不要这么早下结论,先把人叫过来吧。” 张经理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忙拿起电话筒,刘警官按住他的手嘱咐别露出行迹,才让他继续打。 电话那边通了,有个男声响起:“喂?” 张经理定了定心,跟对方说软件出了些问题要他赶快过来处理。 电话开着公放,几个警察都听得清清楚楚,陈乐兵态度还算不错,说话带着点口音,近江浙沿海一带。 听到软件出问题,陈乐兵说自己已经下班,正在超市买菜,待会就往公司赶,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陈飞鹰点头,张经理连忙答应,结束了通话,心下仍有些惴惴。 为保险,又派了几个人守住出口,疏通人流,以免对方逃窜,意外伤人。 “等着吧。”陈飞鹰道。 几个人点点头,把身上的枪套什么的用衣服挡住,出来穿的是便衣,倒不用再去特意掩饰。 过了小一会儿,驻守在软件公司门口的小孙传来警讯。 ——人到了。 张经理坐回办公椅,门外响起脚步声,对方敲了敲门,张经理说了声“请进”。 “经理,软件出了什么问题?”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推开门。 进来的人中等个头,体态略胖,是长期坐着工作容易产生的身材。鼻梁上戴了副黑框眼镜,严严实实的穿着偏正式,在大热天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站在门口,看见房间里其他的人,一时杵着没动。 “进来坐吧,”张经理忙道:“他们都是” “来应聘的软件测试员。”陈飞鹰开口接道,见陈乐兵半信半疑,直接指出了集成上的bug。 陈乐兵神色略松,走进办公室坐上沙发,刘警官到门边的饮水机上取了杯水,自然而然地顺手把门关上。 “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陈飞鹰道。 “什么?”陈乐兵下意识扭头看张经理,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身体想退却受阻,左右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围了两个陌生人。 “你们!” 刘警官朝他抬了抬下巴,笑道:“坐,别着急,就随便问两个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手指一划,微博又更新了新热搜, 瞿英瞅着办公室里没人,叼了块饼干, 兴致勃勃的偷懒。 #今日头条##中学生离奇失踪母亲报警警方不受理##不作为的警察是否人民公仆##强烈建议取缔一路顺风# 下面还特意了江苏省公安厅官方微博, 博主微博认证“社会公知”,替正义发声, 小有名气三万粉,在个人博里苦口婆心地发了一长串话,当然也没敢和公安厅正面杠,而是走温情路线, 呼吁大家一起关注中学生苏玉宝失踪案件。 苏玉宝, 男,南京市人,过年满十五周岁, 就读市十八中。失联在周四, 放学后也没回家, 不知道去了哪里。 寻子心切的苏母立刻报了案, 她手机里还存着儿子最后发来的一条信息。 ——妈, 晚点我自己会搭车回家, 晚上别做我的饭了。 然而一直到第二天, 苏母也没能等到自己的儿子回来。 鉴于最近搭载“一路顺风”旗下网约车出事的乘客实在太多, 话题敏感, 带了“一路顺风”字眼的标题很容易就蹭上热度, 微博的热评区里大吹妖风,一条条颠倒黑白,站在道德高地上大肆批评人民警察的言论,简直能把人气个倒仰。 咔嚓两声,瞿英嘴里的饼干粉灰渣就唰唰掉了一桌子。 现在的社会到底是怎么了?黑子大横其道,就连她这个键盘侠也看不下去了! 瞿英一拍桌子,壮志豪情地决定为天下苍生重操键盘,不料头顶一沉,背后响起阴森森的声音:“小妹妹,够本事啊,正大光明磨洋工,姐当年可没你出息。” 她一下子蔫了:“不敢不敢,刘姐,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现在正在为了公安厅横眉冷对千夫指呢。” 刘警官笑眯眯的在旁边坐下:“行了,我不跟你扯闲篇,这个事儿有网警和三队负责,你也不用抢人家的饭碗,还是小心怎么过人陈队的考核吧。” “哎,我知道了。”瞿英叹气。 刘警官把文件往她怀里一塞:“别苦着个脸了,把资料给你们陈队送过去,快点去,别耽搁了。” 瞿英怂巴巴地应下,抱着资料很快走到办公室门外,发现里面好像有人。 她竖起耳朵往门贴去,听到里头说:“陈队,你做的这个凶手推导有什么理论依据?” 趁没人注意自己,瞿英赶紧进门,轻手轻脚地把资料放上办公桌,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讨论声慢慢熄了火,其中一个中年警察扶着杯子喝了口茶,笑起来:“刚刚那个就是今年新分配过来的小姑娘?长得喜庆福气,带财!胆子好像是小点,不过现在新人少,特殊时期就不要太挑剔了嘛。” “小姑娘好,你那队里全是大男人,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对人小姑娘你也松点儿。” 被调侃的警察叫陈飞鹰,是公安厅请的外援,一来就直接在刑侦队占了个队长的位置,据说在南方地区破案如神,上任不久人气就急窜第一,倒不是他业务能力有多强悍,事实上工作才这么点日子也看不出来,主要相貌俊秀,人瘦腿长,于是就成了厅里不少女性私下讨论的对象。 对同事的话似乎不以为意,陈飞鹰道:“带财是迷信说法不可取,性别不重要,男女平等。我们继续说案子吧。” “也是也是”几人被囧了一脸。 话题再次谈入了港,又聊了大半会儿,直到散会,陈飞鹰才有空看瞿英送来的割头案研讨资料。 才短短一星期,公安厅就上了两回热搜,可惜都不是什么好事——前段时间的鱼线割头案害得人心惶惶,可厅局移交案件太晚,造成部分信息掌握延迟,目前还没找到凶手。 现在又出来个苏玉宝失踪,民众舆论压的上级对基层施压,实在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负责鱼线割头案的主力军是刑侦一队,不过兹事体大,上头给的破案时间又不多,晚上厅里要开会集思广益。 陈飞鹰翻了翻资料,在纸上圈圈划划的框出几个疑点,在旁边做了细致的标注。 桌上电话叮铃地响了,他拿起听筒,言简意赅:“这里刑侦五队。” 那端女声同样利落干脆:“陈队吗?我是法医部宋姜。王宗林的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有空的话,希望你能亲自过来一趟。” *** 公安厅的法医中心占地十余亩,还有间能容纳上百具尸体的超大冷藏室,同时设了六间常规解剖室,除此之外精密仪器也不少,能和国际接轨。 陈飞鹰走到解剖室门口,抬手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停顿几秒后拉开门走了进去。 解剖室的设计十分简洁,典型医科生风格:白色打底,铁架的台子上放的化学试剂瓶瓶罐罐摆了一桌子。 宋姜闻声抬头,口罩遮住她大半张脸,窈窕纤瘦的身体套在浅绿色的解剖服下,银丝框眼镜的镜片在灯光下微微泛冷。 相比大部分南方女子娇小的体型,宋姜个子很高,笔直的脊背绷成一条线,和手里沾血的解剖刀构成一种优雅又冷僻的美感。 见陈飞鹰进来,她点头算打了招呼,接着又继续做事。倒是助手小张,今年新进血液之一,还不太认人,忸怩了下不好意思地主动开口。 “吃了吗?”他傻兮兮的扬了扬解剖刀。 陈飞鹰点头,拿起桌上尸检报告。房间里虽然有味道,但也还没到不能接受的程度。 解剖台上的尸体死状恐怖,面部被啮齿类动物啃咬的面目全非,十分狰狞。宋姜捏着针,嗤的一下金属戳进尸体皮肉。缝合针比常针更粗大,针刃半弯,其全称哈格多恩式扁头针,专门用来进行尸检后的尸体缝合。 她有调不紊地穿针引线,弯针在皮肉里来回穿梭,尸体开裂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收拢恢复,仅余皮肤外一条白线。活人手术缝针要求解剖复位,止血,不留死腔,还要防止缝线太紧导致血液循环不流畅,但尸体的话,好看就行。 小张双手合十朝解剖台拜拜,向死者鞠躬告了个罪。 “南无阿弥多婆夜”他嘴里念往生经:“一路走好。” 宋姜把装尸袋拿过来:“收工。” 跟助理学生打了招呼,宋姜脱下手套和解剖服洗了两遍手,又从篮子里摸出一把香菜细搓。 陈飞鹰放下手中报告:“宋主任。” “不好意思。”宋姜把搓完手的香菜扔进垃圾桶,抬臂看了下手表:“多耽误了十分钟。” “没事。”陈飞鹰道。 “我找陈队来,其实是想谈谈关于这两天东城中心医院发生的医闹。中心医院负责尸检的医生是我同学,尸检出的结果有些地方匪夷所思,所以就托到我这儿,看能不能申请公安复检。”宋姜从包里掏出一份报告。 中心医院这两天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闹事的死者家属举着白色长条幅从早上闹到晚上,都闹上了南京市报,医院不堪其扰。 宋姜道:“刚好我知道一些内幕消息,说不定陈队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她把资料递过去,而后者瞥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信息表上填的名字是赵恬甜,死亡年龄四岁,医院尸检推测死亡点为八月二十八号下午三点。 随单附带一张皱巴巴的死亡证明复件,上面的死亡日期陈飞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继续往下看。 【死者:赵恬甜。 死因:热射病。 死亡时间:八月二十九号。】 大伯失踪那晚,他坐在老旧沙发上看《犬夜叉》,外面咿咿呀呀地放着广场舞伴奏。 外面几个大妈对跳舞保持着高度热情,曲子从《相约九八》换成了更古老的《成吉思汗》,摇滚金属打击乐齐上,慷慨激昂地好像要捅破老房子的天花板。 “有一个中国古代皇帝太伟大了不起,他威力不可一世所向无敌” 震天震地的音乐声无缝不入,男孩从板凳上跳下来,把门窗拴上,拿布条塞住漏缝,轰隆隆的音乐声总算小了点。 闹就闹吧,毕竟他大伯说的,爱跳舞的老女人,运气总是不会差。 刷拉一声,挨着客厅的纱门打开了,老瓦灯黄色的光照在泛黄的旧墙面,丝丝缕缕雾气冒了出来。一个男人攀着纱门探出身体,头上冒着新鲜的,湿漉漉的水汽,还有老肥皂清爽的香味。 男人用包头的毛巾搓了搓:“诶呀,新闻联播就放完啦?待会看看有没有重播” 他连忙拒绝:“我要看犬夜叉!” “年轻人要多看新闻,动画片有什么好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老李又钻回车里, 过了一会儿下车, 手里拿着几个物证袋,瞿英往车里望了眼,忽然说:“这地毯上碎碎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我怎么没看到?”李主任蹲下去, 打开手电筒扫:“哪儿呢?” 瞿英吃惊:“不就在上面啊, 地毯上那个黑黑的碎末。” 地毯就是块黑色的,哪来什么黑黑的碎末? 李主任站起来,把手套和证物袋给她:“把东西装进去。” 说完又怀疑地跟着蹲了下去, 他这才刚满四十呢,视力好的很,不至于老眼昏花吧? 瞿英拿了把镊子, 小心翼翼的从地毯上夹上了个什么东西装进证物袋里。李主任拿过来一看, 确实是黑的,还真不是地毯毛。 “小丫头, 你这辨色了不得啊。”李主任感叹道,有人天生是吃这行饭的。 “还行, ”瞿英不好意思道:“这个能力也没什么用,就是吃饭的时候特别方便挑头发和谷壳。” 李主任拍腿:“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一行人带着物证回了公安厅, 对带回来的物证进行甄别检测, 看有没有什么能够用得上的地方。 没过多久,检测结果就全部出来了, 瞿英尤其好奇被自己夹上来的碎末是什么东西, 她隐隐感觉, 那很有可能是个重要的物证。 可惜李主任不按常理出牌:“磷脂,核酸,氨基酸,还有维生素我来考考你,这种物质是什么?” 都工作了怎么还有数理化?瞿英紧张的冒汗又搓手。 李主任道:“提示一下,是生物界用来繁衍的” “精*子?”话一出口,瞿英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随即七窍一通,眼睛放光道:“我知道了,是花粉!” 地毯上的碎末检测出来的确是花粉,痕检部里刚好有个植物学的深度爱好者,对照着图鉴硬是把花粉鉴定出了科属。 虞美人,一年生草本植物,罂*粟科,罂*粟属。全国各地均有种植,稍微好点的花店里就能买到,价格也不贵,不算什么稀罕种类。 “车里怎么会出现虞美人的花粉?”瞿英不解。 李主任双手一摊:“这可不是我们痕检部的工作了。” 除了虞美人的花粉,车里没能再检验出其他什么东西,除了车内含量依然高于正常值的甲醛——车子锁在车库里没有通风。 不知道如何调查花粉的来源,瞿英到底还是工作经验不足,调查起来双手一抹瞎。 好在新人不止她一个,丢脸也有人陪着一起丢,瞿英和同在实习期的小孙并排站着。 刷拉一声,挨着客厅的纱门打开了,老瓦灯黄色的光照在泛黄的旧墙面,丝丝缕缕雾气冒了出来。一个男人攀着纱门探出身体,头上冒着新鲜的,湿漉漉的水汽,还有老肥皂清爽的香味。 男人用包头的毛巾搓了搓:“诶呀,新闻联播就放完啦?待会看看有没有重播” 他连忙拒绝:“我要看犬夜叉!” “年轻人要多看新闻,动画片有什么好看的?” 男孩振振有词:“我就喜欢里面的女孩子长得好看,我长大以后也要讨个好看的媳妇。” “嘿你小子!”男人拿脚踹他屁股。 夏天燥热难耐,刚洗完澡还没多久,身上一下子又被汗给浸了,屋里密不透风,教人喘不过气。 男人打开窗户,夏夜凉风和着爆炒肚丝腰花的味一股脑涌进来,简直叫人神魂颠倒。 男孩摁住咕噜响的肚子,嚷嚷道:“爸我饿了。” 男人厉声斥回去:“别叫我爸!” 空气安静了会,响起男孩低低的“大伯”。 意识到反应太过,男人语气缓和了:“想吃什么?” 男孩儿咽了咽口水:“酸辣土豆丝,宫保鸡丁,麻婆豆腐,麻辣排骨,还有我再想想” 男人慷慨道:“想!” 反正想不要钱。 不过这个点不说孩子,他也饿,做刑侦这行脑子和体力都是个消耗品,更别提这些天为逮捕罪犯连夜地加班,结果还没抓着。 扯过沙发上的衣服,男人从衣兜里摸出十块钱:“去,到刘家小巷口子那买烧烤去,记得多搁点辣,多撒点儿芝麻和香葱碎。” 一提到烧烤,两人肚子都应景地响了起来。开炸串社的刘大爷是个早年搬过来的老四川,做的烤火腿和烧烤苕皮火辣鲜香,在街坊邻里很出名。 可到底去不去,男孩纠结:错过剧情也没重播的。 久等没动静,男人站起身在男孩脑袋上拍了下:“得,我去买吧。小祖宗,知道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吗?” 男孩乐地顺杆子往上爬:“知道,您老了我肯定孝顺——多向刘大爷饶点儿油炸花生,火腿要卷个花,撒点孜然。” 便衣一披,男人转身就要往外走,临出门时摸了摸兜,又想起件事来:“没带钥匙,记得给我开门啊。” 大嗓门都快把电视声音盖过去了,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行行行,我又不是聋子。” 铁门砰的关上了。 门外响起男人五音不全的哼唱,粤音标准,可惜通通走调:“越渴望传奇,深呼吸,空气,悬崖临近了” 电视里,巫女瞳子神色涣散地交代遗言:等我死了,把我的头颅割下来。 七月炎夏,男孩蓦地打了个寒颤。 他转过头,巷子寂静,跳舞的地方已经没了声儿,穿堂风吹的窗帘像大扑棱蛾子翅膀哗哗地来回扑打,有一两丝腥味钻进鼻子里来,闻着让人有点难受欲呕,估计是住对面家的朱大叔又在给猪放血了。 朱大叔白天卖猪,晚上杀猪,毕竟是一家的生计,他大伯每次在朱大叔那买猪肉还能打个折呢。 男孩下沙发把刚开的窗户又关上,又从里面上好栓。 腥味淡了不少,这下总算可以安安心心看电视了,他把西瓜抱到腿上放着,边看边舀瓜瓤。 可惜还没完。 本以为广场舞已经结束了,殊不知刚结束热身的老太太们情绪激昂,热血满怀,又把张蝶的《成吉思汗》点了一遍。 “成,成,成吉思汗,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们都想嫁给他啊” 男孩苦着一张脸,他一点都不想嫁。 雄壮威武的和声陡然拔高:“哈哈哈哈!” “都想做他新娘——” “哈哈哈哈!” 忙翻找了一下遥控器,把音量格调到最满,小十寸电视机里放出的声音终于能模模糊糊听到一点了。 一个女高音如汹涌的浪头砸过来,和声齐齐大吼: “他是人们心——中——的——偶——像!” 音箱响起“兹兹”的噪声,屏幕变成黑白花屏。 男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等了会儿,有些奇怪:都过这么久了,刘大爷手脚快,几根烤串不至于要花这么长的时间,人怎么还没回来? 他拿毛巾把黑漆漆的手擦干净,到房间里摸出钥匙往兜里一揣,关了灯,套上大夹板打算出门。 走到门边,又忽然顿住了,他猛地回过头。 ——有人在敲窗。 除了敲窗声,还有一阵尖锐难听的声音,像上课时尖锐的粉笔头摩擦过黑板。 男孩下意识屏住呼吸,脱掉脚下的夹板,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借着从窗帘缝里露出来微弱月光,悄悄走到窗户边。 房间一片死寂,他在窗帘后面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窗户又响了。 外面的广场舞音乐还在大声唱,屋里的敲窗声却越发清晰,确实有什么在窗后敲:不是狂风骤雨式的,而是不轻不重的叩门。像有礼貌的客人拜访主家,恪守礼节,一声不吭,敲得人毛骨悚然。 心怦怦怦的跳,他忍不住咽口水,想起大伯从前给他做过的特别培训,极力压下心头的紧张。 窗帘飘纱微动,一丝飘渺微弱的血腥味渗了进来,像超市商柜里卖的那种高级香水,极轻极淡,又让人无法忽视。 大伯曾经说他是狗鼻子,人形警犬,没什么闻不出来的味,天生就是做刑侦这行的料。可他习惯性和他大伯顶嘴了,说,鼻子好怎么就得当警察了,厨子也得要个好鼻子呢。 他的鼻翼微微掀动,背上渗汗。 这气味,不是朱大叔杀猪的血腥味,猪血味道有点腥臊,可这个味更腥甜,带点铁锈味,不是猪血,更像是人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作为新人的瞿英一众人很快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专业, 效率的调查。他们也参与在其中当作实习期。 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在侦探剧里总是被一笔带过的调查, 实际上是冗长繁琐又无趣的工作。他们需要一帧一帧查看视频, 仔细过滤每一个疑点,坐到腰酸背痛还生怕漏过哪个画面。 “我真傻, 真的, 真想不到, 我曾经居然还是个想当福尔摩斯的男人”小孙揉了揉腰, 哀叹道。 “勇气可嘉。”瞿英打了个呵欠:“你现在的梦想呢?” “还是想当福尔摩斯的男人。”小孙盯着屏幕, 眼睛发涩。 瞿英被口水呛到:“你梦想还真远大。” 一直工作到晚上九点,虞美人的出处似乎终于明朗了起来:每隔一周时间,就会有专人到小天鹅幼儿园对花草进行打理, 还会带植物进行补充。 调查就这个线索入手,很快查到给幼儿园提供花的花店店主叫苏可玲, 三十岁, 园林专业毕业,平时也顺带接几个园林工作, 帮忙修剪枝叶,做造型什么的, 其中也包括小天鹅幼儿园。 第二天一早, 陈飞鹰带着几个人按图索骥地找到了这家花店。 “你的店里有虞美人?”陈飞鹰问。 苏可玲的样子有些拘谨, 但还是有问必答:“是最近进的新品种, 花期晚, 但花瓣比以前的更大,颜色更饱满。不过暂时还没对外销售,打算等过一段时间的相片情人节正式上市。” “没对外销售。”陈飞鹰道:“你确定吗?” 苏可玲道:“一共有多少盆花都是确定数目的,不信的话我现在对个帐。” 花店里花团锦簇,苏可玲站在其中清点数数,数到最后脸色变了。 “少了一盆。”她又数了一遍,这回确定了:“确实少了一盆,一共四朵。” 苏可玲把几个店员都叫了过来,问她们有谁看到了那盆失踪的虞美人。 来店里打工的都是年轻的女孩,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有个小姑娘小声道:“老板,会不会是苏先生把花拿走的?” 苏军。陈飞鹰顿了顿,问:“是你男朋友?” 苏可玲有些诧异,然后点点头:“确实是我男朋友,就住在附近,我这就打个电话把他叫过来。” 等人还要段时间,苏可玲看了陈飞鹰几眼,犹豫再三,最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了。 “请问,你是怎么知道苏军是我男朋友的?”苏可玲忙解释:“我是说毕竟一个姓氏,为什么没错认成兄弟啊,亲戚啊之类的。” 她本来就不是多话的性子,开口问了这么句已经有些很不好意思,半天没等到回答刚想开口道歉,却看见陈飞鹰的目光落在她的颈间。 那里挂着串漂亮的红贝壳项链。 “心鸟蛤。”陈飞鹰轻声道:“对么?” 苏可玲愣了愣,伸手抚上项链。 那是一个贝壳的一半,刚好是半颗心的形状,上面还刻了个“军”字。 整个的心鸟蛤刚好是一个爱心的样子,只有同一个心鸟蛤才能够合在一起,不少情侣会把捡到的心鸟蛤一分为二,当成彼此爱情的象征。 “是啊。”她不自觉地笑了。 苏军很快就到了店里,看见站在店里的几个不像顾客的人有些意外。尤其看到陈飞鹰,他下意识挺直腰背。 平心而论,苏军长得不错,人高相貌帅气,只是背微驼着,在陈飞鹰面前有些气短。 “苏军,那几盆新进的虞美人少了一盆,你有没有看见?”苏可玲问。 “啊,”苏军笑笑:“那天无意说漏了嘴,我有一个朋友听到之后就特别想要一盆送给女朋友,所以我就拿过去给他了,钱放在了收银台里。” 苏可玲松了口气:“这样啊,怪不得那天多了些钱。” “你送给了谁?”陈飞鹰问。 苏军皱眉道:“给了我朋友啊,你这人谁啊?” “苏军你别生气,这位是”苏可玲试图打圆场。 “警察办案。”陈飞鹰对上苏军那张不耐的脸,后者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忌惧,又听他问: “你朋友的姓名,和你送花的时间,以及地点。” “你说你是警察你就是警察啊,我还说我是——”他的话戛然而止,面前亮着一张警察证,证后是陈飞鹰冰冷的脸。 苏军似乎还想嘴硬抵赖,讪讪地道:“警察问这个干嘛?我就是送给我朋友了。” 陈飞鹰合上警察证,将他从头至脚的看了一遍,犀利的目光仿佛对他洞若观火,让苏军有些不自然。 “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你是送给朋友?” 苏可玲看了看两人,心里忽生惶恐不安,扯了下苏军的袖子小声道:“你就说实话吧,你到底是送给谁了?” “到底有完没完?”苏军甩开苏可玲的手,恼羞成怒地道:“难道这种事情我还要骗你?有什么好骗的。” “随叫随到,没有固定职业,你的工作是什么?”陈飞鹰无视苏军恼怒的眼光,继续道:“皮肤晒痕明显,常常外出采风,手心有卧茧,运动员?不是。画师?不是。右眼眶周肤色比左眼更白,你主职摄影。” 苏可玲嘴微张,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就是会摄影又怎么了?”苏军硬着头皮道。 “体态虚浮,肌肉松散,精神萎靡,长时间进出花店。你最近没有接到工作,因此是在吃老本,或者依靠女友接济过活。”陈飞鹰径直看向苏可玲:“我说的对吗?” 苏可玲默默说了声是,一言不发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苏可玲居然没否认,苏军的脸色难看起来,看了眼陈飞鹰一行几个男人,到底没动作,心里却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听见陈飞鹰说:“没有工作,也没有意外收入,那么,你脚上这双鞋又是谁买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苏军脚上的鞋,是双黑白色的休闲鞋,花纹设计繁多,初看还不觉怎样,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鞋子的设计以及材质都相当高级。 “这不是前段时间a家新出的男款吗?价格得小一万了吧,让我查查看。”瞿英掏出手机,飞快就查出了结果:“市价七千多,不打折。” 七千多块钱的鞋子对于苏军这个暂时的无业游民来说,显然价位已经超出了他的消费水准和能力。 而且看苏可玲的表情,其他人撇开视线,掩下同情的神色。 她身上衣服不算平价,但也不贵,风格偏质朴,和苏军脚上的鞋风格相差太大,实在不像是会送出这种款式男鞋的赠主。 “这鞋子是我之前攒钱买的!”苏军白着脸为自己辩解,气势不足。 他朝苏可玲看去,想像平时一样在对方眼里看到爱慕和喜悦,苏可玲却转过了头,拒绝和他对视,放在身旁两侧的手慢慢紧攥成拳。 攒钱买的又怎样呢,之前给她过生日的时候怎么就没钱了? 陈飞鹰突然问:“苏可玲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家。”苏军飞快地回答。 接着陈飞鹰却没再看他,而是问苏可玲:“你有用香水的习惯吗?” “没有,”苏可玲强打精神道:“店里有很多香型淡雅的花,用香水会破坏它们的气味,所以我不用,店里的女孩也不用。” “但苏军的身上有香水味。” “我没有!”苏军叫道:“你在胡说!” 瞿英和小孙摸了摸鼻子,努力嗅了嗅,只闻到一鼻子花香。 陈飞鹰道:“薄荷和麝香,典型东方型香水特征,使用者一般为单身女性。你拿走的那盆虞美人是送给她的吧。” “什么?我怎么没看到?”李主任蹲下去,打开手电筒扫:“哪儿呢?” 瞿英吃惊:“不就在上面啊,地毯上那个黑黑的碎末。” 地毯就是块黑色的,哪来什么黑黑的碎末? 李主任站起来,把手套和证物袋给她:“把东西装进去。” 说完又怀疑地跟着蹲了下去,他这才刚满四十呢,视力好的很,不至于老眼昏花吧? 瞿英拿了把镊子,小心翼翼的从地毯上夹上了个什么东西装进证物袋里。李主任拿过来一看,确实是黑的,还真不是地毯毛。 “小丫头,你这辨色了不得啊。”李主任感叹道,有人天生是吃这行饭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她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妆盘, 却并没有开始给王树文上妆, 而是放在手里把玩了会儿, 然后又摇摇头放下了化妆工具。那些化妆品和化妆工具看上去奇奇怪怪, 不像普通女人梳妆台上放置的常备品,而像画家用的画具,有油彩, 粉刷, 人脸不是人脸, 成了入殓师作画的画布。 “请问徐老师,”王眼镜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略带埋怨的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王树文:“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耽误太多时间也不好吧?” 他现在是真怀疑对方手里有没有真技术了,尽管殡仪馆方面各种吹嘘这个入殓师有多难预约, 脾气有多怪,可谁知道那是不是他们特意搞出来骗消费者的噱头呢?毕竟这个生意不比其他, 一个人只能做一次, 骗到了就骗到了。 徐黎灵道:“你不是很孝顺你父亲吗?他上完妆即将入土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是你们最后的相处机会, 不好好再多看他几眼吗?” 声音温和, 自然, 还有些许疑惑不解, 似乎奇怪为什么他这么心急。 王眼镜一愣, 哑了口, 只好讪讪地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个女人的话,却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王树文的床前,做了个深呼吸,俯下头去看,他的父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跟平时睡着躺在床上的样子没有什么二样,似乎这次也只是睡着了,只是睡的时间长。即便躺在床上,王树文也没有占据多少面积,他皮肤上长满了老年斑,很瘦,尤其是手,干枯的就像村里烧火拾柴时被忽略的那些碎段,似乎踩过去还能发出吱呀的声音。 梦境中骨骼吱嘎吱嘎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响着,王眼镜皮肤上立刻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他觉得好像有人在看他,他回过头去,一排排床整齐的排列着,每张床上都拱起一个鼓包,被白布覆盖着,看不清下面的东西。 也不知道这封闭的室内哪来的窗口,从哪里吹过来的冷风,一只只无形的手要去掀开白布。 “你父亲太瘦。”徐黎灵道:“瘦子不好化妆,能着笔的皮实在太少了。还是你比较好。”她的目光一寸寸丈量过王眼镜的身体,夸赞道:“你和你老婆都好。” 王眼镜想生气,可也许是太冷了,这气生不起来,于是反而心虚。他看见高墙上的排气口了,风是从那儿灌进来的,吹得盖尸布呼呼作响。盖在白布底下的身体有长有短,有宽有窄,却没有哪一具让躺在他面前的这具身体一样,瘦的几乎脱了形。 他和他老婆的身材绝对说不上好,他老婆更是出了名的胖,肚子永远都像九月怀相随时都要生产。他没有那么夸张,可是富态丰腴的身体,还有腆着啤酒肚,无一不在彰显着家里的好伙食。 为什么呢? 他捏了捏腰间的肥肉,恨不得立刻扯下来塞几块到自己父亲身上去,好缓和此刻的窘境。 王眼镜觉得自己像浑身赤*裸着的,整个暴露在这个室内。 徐黎灵道:“大家都很好奇,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王眼镜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这个年轻的女人眼睛不是在看他,而是直勾勾地越过了他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的区域里。 大家王眼镜觉得背后毛骨悚然,却又不敢回过头,就在这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就在那一块块的白布底下,有人在看着他! 压抑的尖叫死死遏制在喉咙口,王眼镜叫不出声来,有什么东西攀爬上他的身体,扼住他的颈,压住他的胸口,不让他开口说话。 “不知道就算了。”徐黎灵道,笑了笑。 王眼镜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松开了,压在胸口那块大石终于被移开似的,他迫不及待的大口呼吸,哪怕室内的空气弥漫着腐味儿。 “说说你父亲的生平吧。”徐黎灵再次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死寂,王眼镜看见这个诡异的女人终于拿起了笔,沾了些稠稠的,黄白色的半凝体,不知道那是什么:“你说了,我才知道该怎么化。” “你是入殓师”王眼镜弱弱地说道,他想离开这里,可是唯一通向出口的路两旁是一排又一排的床,想走就必须从那里通过,接受它们的夹道欢迎。 “这就是入殓师的工作。”徐黎灵执起笔刷把奇怪的液体滴落在王树文的脸上,细细的刷过去,不漏过脸上每一条皱纹,冷冷清清的声音在室内荡起回音,听着有些不太真切。 王眼镜给自己的手呵着气,哆嗦道:“啊?” 她细致地在王树文的脸上涂上了油一样的物质,缓缓的语速像沙漏里流动的沙粒:“了解每一个客人的生平,就像了解他们的脸型,五官,气质一样。这样我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颜色,该用什么样的笔触,去给他们上最后的妆。” 那油就像一层膜,涂在王树文枯干的脸上后竟然让皮肤看上去平滑了不少,顿时就年轻了几岁,无色无味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我爸”也许是看到王树文脸上被抚平的皱纹,王眼镜盯着他的脸,透过这张脸,慢慢想起往昔:“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了,他说去南方沿海城市打工,很多年都没回来过。” “后来呢。” 后来。王眼镜道:“后来我始终都没有见过他,一直是我妈抚养我,我妈把我带大,送我去上学,他也会寄点钱回来,一次比一次少,后来跟着他一起去打工的一个老乡回来了,说他在广东和一个发廊女混在一起,钱全部给了那个女人。” 徐黎灵放下了笔刷,顺手拿起旁边的一块废纸板扇了两下,加速风干,王眼镜刚好站在床的另一边,风一吹,腐败的味道一下子钻进了鼻孔里。 老人味,王眼镜嫌恶地捏住鼻子,用嘴哼哧哼哧的喘着气,越老的人身上的味道就越重,那是靠近死亡的味道,是一种预兆。 “我妈为了我,离了家,在外面打工,身体不好,早早就走了,还把所有攒下的钱留给我,还让我千万别恨他。”王眼镜眼里流露悲伤,没有作伪。 “而他。”王眼镜顿了一会儿,把目光从王树文尸体上收了回来,盯着自己凸起的肚子,继续道:“一直到我妈临死之前都没有回来看过,我自己毕了业,结了婚,他随了个份子回来,也没有过来看过我一眼。后来老了,玩多了身体坏了,想起我这个儿子。” 徐黎灵拿起粉扑,在尸体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一层一层的,粉末蓬蓬散开,落下来后终于露出了面目。 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几乎都成了日本艺妓,白的古怪荒唐。 “这粉是不是涂多了?”王眼镜问。 “不多,”徐黎灵道:“我在画它本来的模样。” 她一手拿着颜料板,另一只手拿着画笔沾好颜料,在白色的脸上直接彩绘,白色的灯光时暗时明,王眼镜看不清她画的什么,抬头惊恐地去看头顶的灯丝。 勾,勒,描,徐黎灵手并不停下,室内安静的好像都能听见笔刷过皮肤的声音,还有颜料略微刺鼻的味道。可除此之外,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后来呢。”她又开口了。 王眼镜想向她靠近,又不敢靠近,两人中间隔了一床尸体,而他必须看到对方的脸才能安心。 他低下头,王树文紧紧地闭着眼睛,他这才确定对方是已经死了,无论他说什么都只能这样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抚养过我这个儿子,就算是给了钱,我也可以给他钱。”王眼镜道:“但是法律却规定了我必须赡养他的义务,所以,他即便以前做过那种事情,我还是不得不负责。” “供他吃喝,他死后给他哭丧摔盆,多花点钱在丧事上我该做的事情,做到头了。” 他撇过头,有那么一瞬不敢去看尸体。 “妆成了。”耳边响起徐黎灵的声音。 王眼镜转头去看,“啊”的大叫了一声,吓得心脏差点骤停,连连后退,一屁股栽到了地上。 那是一张既悲伤又微笑着的脸。 灰白的油彩覆盖了整张脸皮,耀眼夺目的色彩大开大合地挥洒在这张人皮的画纸上,向上勾起大大弧度的嘴角像被锋利的刀割裂,裂痕一直蜿蜒到耳边,夸张地笑着,红唇浓稠的似鲜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姓王的,醒了你,你爹都死了, 还在这儿睡着做春秋大梦呢!”胖女人的声音并不尖锐,说出来的话却很不好听, 圆的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抵在自己丈夫的额头上,恨不得戳出一个坑来。 男人一个激灵, 睁开了眼睛。他眼里盛着惊恐茫然,一时竟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又是一个梦?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 疼痛感清晰传过来,有些刺眼的阳光,令皮肤微微灼热的温度都表示现在是真实的世界。 这幅样子看的胖女人更火大了:“做春*梦了是不是?”她口无遮拦地道:“王安合你眼珠子尽往刚才那个女人身上瞄了吧?穿了就一副不正经的样子,狐狸脸,我看那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梦境和现实相差太大, 王安合下意识举起手挡了回去——梦里的胖女人老实恭顺的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反手一巴掌扇了回来。 胖女人不费力气就攫住了他的手腕,一把扔了回去, 嘴上道:“你疯了,居然想打我?也不想想没我你哪来的今天!” 剩下的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哎哟, 哎哟, 痛死我了, 我的胳膊诶!”在旁边一直看戏的几个嗑瓜子的女人连忙过来掺她, 一个个嘘寒问暖,又忙着谴责王安合。 候客室的门刷的打开了,从门外探进一个男人的脑袋。 “安静,安静。”他连声道。 “麻烦各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吗?”大孟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脾气,这群人从进来之后就开始吵闹,一点该有的顾忌也没有,也不怕扰了死者安宁。 到底顾及着这里是殡仪馆,胖女人揉着自己的胳膊,可想想突如其来的疼痛,觉得这事儿有些邪门,不敢说话了。 来者是客,大孟耐着性子解释道:“入殓师这边出了点小状况,上妆稍微迟点。不过请放心,今天下午一定会把一切都搞定,不会耽误顾客的计划。” “行,等吧。”胖女人不耐烦道,反正死的也不是她爸。 王安合突然站起来,胖女人道:“你要去哪里?” “我,我去上个厕所。”他冲出了门去。 “神经病。”胖女人骂骂咧咧。其他几个女人道:“你管他去上厕所。”她们不再管王安合了,一起磕起了瓜子。 大孟没走多远,王安合很快就在走廊上追上了他。 “王先生,找我有事?”大孟认出这是这次需要入敛的死者王树文的儿子。 王安合道:“对,我有件事想问问”他人虽显得壮,但只是虚胖,反而有些畏畏缩缩的。 “您问,我知道肯定说。”大孟道。 “入敛师——”他一鼓作气道:“我是说这位徐姓入殓师,是不是个子矮矮的,长头发,到腰这儿,皮肤特别白,总之整个人就像个娃娃似的?” “对,对。”大孟被这形容给逗笑了,连连点头:“可是您之前不就知道了吗,早晨的时候您还和我们的徐老师说过话,您就给忘了?” “是吗?”王安合怔住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结果发现还真有这回事。 上午不仅见过,他们还说过话——不过是他单方面说的,对方并没有回答他,那是个相当不好相处的人。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梦? “那我爸还没?”他不死心地又问,还有那个恐怖的小丑妆。 大孟道:“还没化妆呢,您要问,我也不瞒您,其实是徐老师的化妆工具给落家里了,住的有些远,现在正叫她家里人给送过来,所以得稍微晚点。” “不能用别的替代?这殡仪馆里也不止她一个入殓师吧?” “那是不止一个,但徐老师向来只用自己的东西,别人的工具她是不碰的,当然了,她的技术别人也学不来。” 大孟以为他不耐烦等,便解释道:“您别急,化妆只要一会,而且徐老师的技术也是业界认证过的,您要实在急,我给您换一个老师?” “不用了”王安合松了口气,既然确定只是一个梦,他也就随意了。 见他没了问题大孟就走了,王安合一个人在走廊上站了会儿,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内心实在不想那么快就回去面对那个母老虎,那让他尽失颜面,可又无可奈何:高攀的婚事,对方就算是头母猪,也只能低声下气呢。 谁让他穷呢。 人穷,志气也就短了。 又站了一小会儿,走廊的景色和梦境里的景色逐渐有些重合,王安合打了个寒噤,步履匆忙地往回走。 *** 帮忙送工具过来的人,就是白留溪。 化妆间里空调不要钱地吹着。 冷,真冷。 他披着外套,坐在化妆室里,和孟涛面对面。 被支使着过来送工具,又莫名其妙的被迫跟一个陌生人锁在这里。他有点烦躁,尽管表面一点也没显现出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叩着,当当当,当当,当。 “你能不能别敲了?”孟涛道,看对方就来气,小白脸,弱不禁风,脸长得好有个屁用。 白留溪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啊。”他收了手,真不敲了。空旷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声音。 孟涛一口气堵在心里,他宁愿眼前这个男生跟他打一架,好转移注意力。可对方根本不搭腔。 现在在化妆间里的就他们两个。殡仪馆里的化妆间自然不是指寻常意义化妆间,是给入殓师用的尸体美容室,为尸体防腐,温度控制得很低。 面前躺着一具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大孟说了,是个老头,好像叫什么王树文,今天刚死就送过来了。 在脑袋里所有想得起的神仙全部请了一遍,孟涛开始翻来覆去地骂徐黎灵——说什么试胆,第一天就让他过来守尸,完了一进来门就从外面落了锁,幸好里头还有个人,不然他可不得活活吓死。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像小姑娘的女人蔫坏,看着不声不响,心肠毒,狠!他那点儿刚出炉的小心思就这么死了。 欣赏孟涛气急败坏的样子,白留溪嗤笑了声,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很快被空调声盖过去了。他打了个呵欠,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 还是没人开门。 坐太久,孟涛站起来走动,走到墙角,看见角落里燃着一炉香,低下头去,狠狠的嗅了一鼻子,却什么气味也没闻到。 “这香怎么没味道?”他说完看了眼白留溪,对方依旧没搭话的意思。 孟涛一转身,白留溪就睁开了眼睛,看见地上那炉香,倒是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香燃着,可看不见烟,但上方被热气流蒸腾的微有些扭曲的景象,证明确实炉香确实是燃着的。 他想起来了。 还是很小的时候,他缠着徐奶奶讲故事,可徐奶奶不会讲故事,最后就给他讲殡仪馆里的事。 说人死后,不会一下子离开身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离开,就需要有人点一支香来帮他们引路,离开身体。 引路香无色无味,人是闻不到的。 他不解地问,人闻不到,那给谁闻呢? 徐奶奶没告诉他。 无稽之谈。白留溪看着烟炉,颇觉乏味。 没有人说话,太安静了,孟涛努力分散注意力,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往床上飘,他以为入殓师很好当,不过就是涂涂抹抹的对象从活人变成死人,却没想到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眼前这个尸体,是死的;丧尸,是死的;僵尸,也是死的 越想,孟涛腿越软,他谨慎地盯着白布,生怕下面会突然暴起。 正想着,啪嗒一声,空调的扇叶忽然掉了下来,把他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 空调风更改了航向,呼啦地朝着孟涛这边吹了过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挡,眼前一黑,一股怪味钻进了鼻子。孟涛的脑袋里瞬间闪过很多后悔和遗憾,今天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随后立马他又见了光,孟涛三两下地把脸上的东西扯下来,才发现是空调风把裹尸体的白布吹到了他脸上。 “哈哈哈。”白留溪笑得毫不客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男人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他眼里盛着惊恐茫然, 一时竟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又是一个梦?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疼痛感清晰传过来,有些刺眼的阳光,令皮肤微微灼热的温度都表示现在是真实的世界。 这幅样子看的胖女人更火大了:“做春梦了是不是?”她口无遮拦地道:“王安合你眼珠子尽往刚才那个女人身上瞄了吧?穿了就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狐狸脸, 我看那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梦境和现实相差太大,王安合下意识举起手挡了回去——梦里的胖女人老实恭顺的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反手一巴掌扇了回来。 胖女人不费力气就攫住了他的手腕,一把扔了回去,嘴上道:“你疯了,居然想打我?也不想想没我你哪来的今天!” 剩下的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哎哟,哎哟, 痛死我了,我的胳膊诶!”在旁边一直看戏的几个嗑瓜子的女人连忙过来掺她,一个个嘘寒问暖,又忙着谴责王安合。 候客室的门刷的打开了, 从门外探进一个男人的脑袋。 “安静,安静。”他连声道。 “麻烦各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好吗?”大孟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脾气, 这群人从进来之后就开始吵闹, 一点该有的顾忌也没有,也不怕扰了死者安宁。 到底顾及着这里是殡仪馆,胖女人揉着自己的胳膊,可想想突如其来的疼痛,觉得这事儿有些邪门,不敢说话了。 来者是客,大孟耐着性子解释道:“入殓师这边出了点小状况,上妆稍微迟点。不过请放心,今天下午一定会把一切都搞定,不会耽误顾客的计划。” “行,等吧。”胖女人不耐烦道,反正死的也不是她爸。 王安合突然站起来,胖女人道:“你要去哪里?” “我,我去上个厕所。”他冲出了门去。 “神经病。”胖女人骂骂咧咧。其他几个女人道:“你管他去上厕所。”她们不再管王安合了,一起磕起了瓜子。 大孟没走多远,王安合很快就在走廊上追上了他。 “王先生,找我有事?”大孟认出这是这次需要入敛的死者王树文的儿子。 王安合道:“对,我有件事想问问”他人虽显得壮,但只是虚胖,反而有些畏畏缩缩的。 “您问,我知道肯定说。”大孟道。 “入敛师——”他一鼓作气道:“我是说这位徐姓入殓师,是不是个子矮矮的,长头发,到腰这儿,皮肤特别白,总之整个人就像个娃娃似的?” “对,对。”大孟被这形容给逗笑了,连连点头:“可是您之前不就知道了吗,早晨的时候您还和我们的徐老师说过话,您就给忘了?” “是吗?”王安合怔住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结果发现还真有这回事。 上午不仅见过,他们还说过话——不过是他单方面说的,对方并没有回答他,那是个相当不好相处的人。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梦? “那我爸还没?”他不死心地又问,还有那个恐怖的小丑妆。 大孟道:“还没化妆呢,您要问,我也不瞒您,其实是徐老师的化妆工具给落家里了,住的有些远,现在正叫她家里人给送过来,所以得稍微晚点。” “不能用别的替代?这殡仪馆里也不止她一个入殓师吧?” “那是不止一个,但徐老师向来只用自己的东西,别人的工具她是不碰的,当然了,她的技术别人也学不来。” 大孟以为他不耐烦等,便解释道:“您别急,化妆只要一会,而且徐老师的技术也是业界认证过的,您要实在急,我给您换一个老师?” “不用了”王安合松了口气,既然确定只是一个梦,他也就随意了。 见他没了问题大孟就走了,王安合一个人在走廊上站了会儿,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内心实在不想那么快就回去面对那个母老虎,那让他尽失颜面,可又无可奈何:高攀的婚事,对方就算是头母猪,也只能低声下气呢。 谁让他穷呢。 人穷,志气也就短了。 又站了一小会儿,走廊的景色和梦境里的景色逐渐有些重合,王安合打了个寒噤,步履匆忙地往回走。 帮忙送工具过来的人,就是白留溪。 化妆间里空调不要钱地吹着。 冷,真冷。 他披着外套,坐在化妆室里,和孟涛面对面。 被支使着过来送工具,又莫名其妙的被迫跟一个陌生人锁在这里。他有点烦躁,尽管表面一点也没显现出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叩着,当当当,当当,当。 “你能不能别敲了?”孟涛道,看对方就来气,小白脸,弱不禁风,脸长得好有个屁用。 白留溪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啊。”他收了手,真不敲了。空旷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声音。 孟涛一口气堵在心里,他宁愿眼前这个男生跟他打一架,好转移注意力。可对方根本不搭腔。 现在在化妆间里的就他们两个。殡仪馆里的化妆间自然不是指寻常意义化妆间,是给入殓师用的尸体美容室,为尸体防腐,温度控制得很低。 面前躺着一具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大孟说了,是个老头,好像叫什么王树文,今天刚死就送过来了。 在脑袋里所有想得起的神仙全部请了一遍,孟涛开始翻来覆去地骂徐黎灵——说什么试胆,第一天就让他过来守尸,完了一进来门就从外面落了锁,幸好里头还有个人,不然他可不得活活吓死。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像小姑娘的女人蔫坏,看着不声不响,心肠毒,狠!他那点儿刚出炉的小心思就这么死了。 欣赏孟涛气急败坏的样子,白留溪嗤笑了声,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很快被空调声盖过去了。他打了个呵欠,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 还是没人开门。 坐太久,孟涛站起来走动,走到墙角,看见角落里燃着一炉香,低下头去,狠狠的嗅了一鼻子,却什么气味也没闻到。 “这香怎么没味道?”他说完看了眼白留溪,对方依旧没搭话的意思。 孟涛一转身,白留溪就睁开了眼睛,看见地上那炉香,倒是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香燃着,可看不见烟,但上方被热气流蒸腾的微有些扭曲的景象,证明确实炉香确实是燃着的。 他想起来了。 还是很小的时候,他缠着徐奶奶讲故事,可徐奶奶不会讲故事,最后就给他讲殡仪馆里的事。 说人死后,不会一下子离开身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离开,就需要有人点一支香来帮他们引路,离开身体。 引路香无色无味,人是闻不到的。 他不解地问,人闻不到,那给谁闻呢? 徐奶奶没告诉他。 无稽之谈。白留溪看着烟炉,颇觉乏味。 没有人说话,太安静了,孟涛努力分散注意力,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往床上飘,他以为入殓师很好当,不过就是涂涂抹抹的对象从活人变成死人,却没想到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眼前这个尸体,是死的;丧尸,是死的;僵尸,也是死的 越想,孟涛腿越软,他谨慎地盯着白布,生怕下面会突然暴起。 正想着,啪嗒一声,空调的扇叶忽然掉了下来,把他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 空调风更改了航向,呼啦地朝着孟涛这边吹了过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挡,眼前一黑,一股怪味钻进了鼻子。孟涛的脑袋里瞬间闪过很多后悔和遗憾,今天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随后立马他又见了光,孟涛三两下地把脸上的东西扯下来,才发现是空调风把裹尸体的白布吹到了他脸上。 “哈哈哈。”白留溪笑得毫不客气。 晦气! 孟涛怒气冲冲地把白布扯下去,狠狠瞪了白留溪一眼,刚想发怒又听这小白脸道:“未经允许就扯掉人家身上的布不好吧。” “什么布?”孟涛没听清楚。 “裹尸布,你也不怕对方晚上过来找你。”白留溪摇头笑道:“唉,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第一次去便利店买方便面的时候顺了一根火腿肠没被谁发现, 后来他的胆子就渐渐大了,开始挑新鲜的, 贵的, 好的拿, 超市货品数目差距越来越大, 这才发现不对劲。 “这孩子也实在太熊了点。”孙良叹道:“打一顿不知道有没有用。” “不要打孩子,要教育。”陈飞鹰道。 知道这个偷东西的就是最近网上说的苏玉宝,店主有些吃惊,随后看见苏母的样子,叹了口气表示不追究了。 他偷盗的数目并不大,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上百元,尽管店主不计较,但口头批评教育还是免不了的。更别提到现在还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陈飞鹰直接把人提溜进小房间,在里面呆了十来分钟,也不知道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出来的时候苏玉宝不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老老实实地跟妈妈道了歉, 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任性离家出走。 孙良道:“神了啊陈哥, 怎么说服的?当代张仪啊!” “没什么。”陈飞鹰淡淡地道:“我只是告诉他, 他dnf和绝地求生里的装备皮肤会被出售抵债。” “如果他表现的好, 游戏里的铭文和卡片还有商量余地。” 其余两个游戏收集难度虽然要低于dnf和绝地求生, 但好赖也是花了精力收到的。 为了这一点可能, 苏玉宝再懒也得装勤快。 “够狠。”众人服气。 孙良想, 这可比打孩子狠多了。 只是商量,又没说一定。成年人的文字游戏,哄一个满脑子吃喝玩乐的少年绰绰有余。 “陈队,有人找。”刘警官喊了声。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陈飞鹰认得她们两个,年龄大的那个叫陆爱莲,是婆婆,也是女童死亡案凶手赵河的母亲。年轻女人就是高如兰。 “什么事?”他扫过两个女人的面孔。陆爱莲的眼神飘忽并时不时眨眼,双手交叉紧握摩擦,这是典型的人心虚,害怕,畏惧某事时的反应。 高如兰却恰好相反,她面无表情,昂着首,没有任何多余的微动作。 两人停在陈飞鹰面前。 “我”陆爱莲咽了咽口水,支吾着不肯说。 旁边的高如兰笑了声,偏过头斜睨了她一眼。 陆爱莲忽然坚定起来。 “我来自首。”她道。 *** “高如兰嫁到我们家快十年了,却只生了个不值钱的女娃娃,我们赵家一脉单传,不能毁在她手上。我想要她再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再怎么说,赵恬甜也是我的孙女,我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想她死,再怎么说都是老赵家的根” 陆爱莲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是叙述到后来语气竟渐趋理所当然,以至于让人听了,恍然生出“本应如此”的错觉。 “是你唆使赵河作的案?”陈飞鹰抬眼,语气冰冷:“把犯罪过程交代清楚。” 陆爱莲抖了一下,有些不忿。 她进来时看到墙上挂着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自得:她是个有觉悟性的人呢。 哪怕棋错一着,但她选择了坦白,对方怎么能直说这叫“犯罪”? “是不是?”陈飞鹰曲起指节叩响她面前的桌子,语气更重。 这一下终于把陆爱莲吓回了神:“是。我就是跟小河她提了一下,我” 要怪都怪高如兰。 是高如兰一直不肯生二胎,赵家的女儿虽然也姓赵,但终归是要外嫁出去的,嫁出去了就只剩个赵的名头,骨子里却改流夫家的血了,只生一个女儿岂不是想让赵家绝后? 可赵江不愿意和高如兰离婚,他宁愿委屈自己在外面偷偷摸摸,也不肯真的在家里摊牌。可那个女人到底是没福分的,怀了孩子终究没能生下来。 陆爱莲去天桥底下找了个算命瞎子算了个命。 张瞎子算的很准,算出她丈夫早亡,一子一女,儿女都是富贵相,一生美食华服不缺,就缺个孙子。 陆爱莲立马着急了,忙问破解之法。 张瞎子又掐指一算,算出陆爱莲有个孙女,正是这孙女儿阻了孙子的命。 陆爱莲对张瞎子又敬又信,只是等再想问这张瞎子一个详细的时候,对方却又偏说天机不可泄露,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她回去细细的把张瞎子的话翻来覆去的琢磨了遍,很快就琢磨出了点儿意思来。 这孙子不来,是因为孙女儿挡了道。 要是孙女出了什么事把道给让了 孙子不就来了吗? *** “陆爱莲说自己只想让恬甜出个意外,没打算让她死。赵江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高如兰面无表情道。 意外成了招待员的瞿英,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有些尴尬地站着,又担心对方,不好离开。 “喝杯茶吧。”宋姜的出现适时缓解了她的尴尬。 瞿英看向宋姜,她的眼睛很漂亮,目光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澜,却能奇异地将人安抚。 宋姜本来无心凑这个热闹,法医的工作一向繁多,只是这几天刚好错开时间,多了几份空闲出来,就想起了赵恬甜的案子。 她猜得到事情的大概原委:陆爱莲利用买菜的借口,让高秀去还没有安好监控的国贸大商场。再让赵河在幼儿园提前问一下含有酒精成分的巧克力,制造出犯罪空档,然后赵河就有机会乘虚而入。 只需要将车里的冷气加快撤掉,把车子移到太阳底下,如果不出意外,这样甚至不用留下任何犯罪的痕迹。 没有任何技巧的犯罪,却成功地钻了一个又一个空子。 高如兰平静地转过头,那边正是审讯室的方向。 “你说,她们能判死刑吗?” 瞿英紧张了一下子,又卡了壳。 “不能。”宋姜否认的直接:“她们拥有请律师的权利,最多延长坐牢时限,却不能指望她们以命偿命。” “这样啊。”高如兰答应了声,语气淡淡:“没关系,她们会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瞿英打了个寒战。 宋姜道:“你知道,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吗?” 高如兰避开她的注视,笑了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就是和赵江过一辈子罢了。和谁过不都一样么?” 以永不离婚和对赵江的病守口如瓶作为代价,换陆爱莲去投案自首——她在女儿的龛笼前发下的毒誓。若有违誓,赵恬甜来世不得好死。 她应下了。 不过交易而已,高如兰很清楚,就算不离婚,自己和赵江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当孩子这根维系脆弱关系的纽带断掉后,一个同屋异梦,各自暗怀鬼胎的家庭就只剩下满目疮痍,一地鸡毛。但那会成为她下半生的战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死不休。 宋姜只好道:“那你多保重。” “我会的。”高如兰淡漠地笑:“祝贺我吧,我现在已经是总监了。” 可她眼里分明看不出喜悦。宋姜无言以对,还是说了声恭喜。 “别太难过,人要向前看。”高如兰戴上墨镜:“走了小宋,希望有空我还可以来找你。”得到了肯定答复,她踩着高跟鞋昂首离开。 “高小姐好勇敢啊。”瞿英盯着她的背影慢慢回神,开口道:“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就是觉得,她好有勇气。” “那不是勇气。” “不是勇气?” “是孤注一掷。” 宋姜轻声道:“当一个女人有舍弃一切的决心时,那也一定是她人生中最灰暗,最绝望的时候。” “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没挤在饭点,厨师炒菜炒得很快,没花多久瞿英这桌的菜就上齐了。 “这烤牛肉好吃,嫩的好。”瞿英摸了摸鸡皮疙瘩,有点心不在焉。那边叽里咕噜的在说杀人碎尸,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放个屁都听得一清二楚。 宋姜道:“脊椎骨内侧的肉是比较嫩。” “是上好里脊,美女厉害,这都猜出来了!”厨师乐乐呵呵地颠锅。 “里侧外侧你都吃得出来啊?”瞿英奇道。 “碰多了就知道了。”宋姜笑笑。 瞿英看了眼那桌的两男两女。那更漂亮些的女生叫苏叶蝶,美得精致又有些刻意的清纯,偏清秀的叫陆嫦,说个不停的男生是张磊,剩下那个,相貌最出挑,被女生一口一个“白哥”叫着,坐在中间闷头吃肉,不爱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肢体的肩胛和胸膛部分缝着黑线, 呈y字形,是常用的两种解剖方式之一。宋姜直接沿着痕迹剪开缝上的黑线, 尽量减少二次创口,紧接着打开尸体的胸腔, 边检查边让小张记录尸检。 “左心房心内膜下散在出血点右下腹部腹膜后见50x60血肿。” “肺泡腔内充满水肿液,灶性出血。” 肝脏在高温的损害下坏死,身体失去控温能力, 明显的热射症症状。 不过医院的病历报告上还标着“病毒性脑病,颅内感染”,为了谨慎起见, 最好还是开颅检验一下有没有其他致亡原因。 宋姜暂收工回头:“高女士,你要不要暂时出去休息一下?” “不用,我想留在这。” 她不再劝了:“小张, 把这个封好,待会拿去送检,把电锯拿过来。” 电锯工作的噪音在安静的密室中响起, 嗡嗡的切割声让人头皮发麻,高如兰的脸色简直比解剖台上的尸体还要惨白,她死死地咬住牙关, 通红的眼睛紧盯解剖台,腿上多了好几道掐痕。 空气中似乎扬起了无数白色骨屑, 在灯光底下蓬蓬飞起, 很快又飘飘扬扬洒落。一切的声音光色都模糊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高如兰的眼神慢慢聚焦,宋姜半蹲在她面前。 “好了,检查结束了,具体的结果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现在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你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检测有新发现,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尽人事知天命而已。让小张把各器官中提炼出来的内容物送去化验室,宋姜心内颇为感慨地目送高如兰离开,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中午了,她才忽然觉出有些饿来。 尸检中提取出的内容物送去化验室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得出结果,现在去食堂已经晚了,食堂估计都挤爆了。 她收拾好下班,出了公安厅大门还没走上几步,不小心撞上了个走路突然刹车的小个姑娘。宋姜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才免于地面一摔。 “不好意思。”宋姜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你拉我一把。”瞿英稳住,看清宋姜的脸后惊喜道:“宋宋主任!” “你认得我?” “当然认识啦!”她连忙笑着伸出手道:“宋主任好,我呢是刑侦五队新进的警察瞿英。我刚进来就听说过您的事迹呢,可仰慕您了。” 宋姜笑:“原来是陈队的人。下班了?” “嗯!食堂的人太多了,打算去隔壁附中小吃巷那里吃。”瞿英小声问:“宋主任也没吃?要不一起去?” “行啊。”宋姜答应。 美妆和美食是女人之间永恒的话题,瞿英才工作没多久,已经能对附近好吃的摊子如数家珍了,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走外面得绕好远,这条路去小吃街快五分钟。”瞿英说。 宋姜微微倾头:“一个人的话还是走大道比较安全。” “大白天的怕什么”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宋姜一把把住她往旁边一拽,石壁上砰的一声,一根木棍重重地敲在上面,年久失修的老墙哗哗震出不少碎石灰尘,白灰呼啦一下飞起眼前变得一片迷蒙。 一击不中,对方举起木棒又砸了过来,带起簌簌风声。宋姜直起身一个侧踢踢中对方的手腕。那人被踢中了后退坐倒在地,木棒哐当一声滚落在石板上。 石灰粉慢慢落下,瞿英愕然:“是你?” 对方捂着手腕冷汗直冒,又恶狠狠的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她。 分明是刚被关进监狱的江勤建唯一的儿子,江晓晟。 瞿英呆了呆,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愧意:“你怎么会” “婊*子!”江晓晟冲她大吼,声音震得瞿英耳膜一颤。 宋姜用脚拨开木棒,走到江晓晟面前,半弯下腰,抓住他的手往后用力一别。 江晓晟防不胜防往前跪倒,痛的连连倒吸冷气,可是仍然咬着牙紧盯瞿英,神态有些狰狞。 瞿英愧疚里生出不忍:“宋主任” “你知道自己在犯罪吗?” 江晓晟终于看了宋姜一眼,年轻还有些稚嫩的脸因为怒火而扭曲。 宋姜没什么表情,打量了江晓晟两眼:“袭警,情节严重的够你到牢里坐一阵子了,想去陪你爸爸?你袭警他杀人,进不了一个牢房的。” 江晓晟像只愤怒的牛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表情却在宋姜居高临下的平静的视线下有所松动。 “她就是婊*子,害我爸!” 瞿英低下头别过头去,宋姜道:“把你爸抓进牢里的怕不是这个女警察吧?” “算了宋主任,放他走吧。”瞿英轻声道。 “你爸是被人害进监狱的?”宋姜问:“你爸杀了人,人家也有亲人,自己的亲人被人杀害了,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江晓晟看着她,忽然眼泪哗啦啦留下来:“我管他们,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 宋姜放开他,起身看了瞿英一眼:“走吧。” 两个人越过少年,往前走,身后传来江晓晟的悲泣,然后是崩溃的大哭。 宋姜看了眼瞿英:“查案是你的职责所在,你没有错,不要为这种事动摇。” 瞿英低了低头,“嗯”了一声,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瘦高个的男孩子跪在那里嚎哭,鼻涕眼泪全糊在了袖子上。 “不是你的错。”宋姜带着她慢慢走出悠长深远的巷子:“有错的是凶手自己,问题原本有更温和的解决办法,但他却选择肆意剥夺别人性命这种粗暴的解决方式。既然是成年人,那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瞿英慢慢吐出一口气,转身朝宋姜鞠了个深躬,半天才起:“谢谢。” 宋姜笑:“我也是头回遇到这种事,这次算给你打个预防针,以后小心点就行了,厅里有散打课,有时间可以去逛逛。” 瞿英说:“哎不去不去,我去了只能给人当活靶子锤,怂点算了。” 出了小巷,两旁街道敞亮,她才“啊”的一声想起还没吃饭。 “鲍鱼龙虾还是神户牛肉?”瞿英恨不得挖空钱包。 宋姜说:“去小吃街吧?” 瞿英嫌弃:“这也太便宜了,要不日料?刺身?” 宋姜摇头:“去小吃街吧。” “那好吧。”瞿英遗憾地摸钱包:“我们就去小吃街。” 去小吃街两人得经过附中。学校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来。 后面有点吵,宋姜回头,后面跟着个稍微大点的小团体,两个男生和三个女生,女生乍乍呼呼的围着谁,一口一个“哥”地叫着。 “到了到了!”瞿英吸气,指着拐角口的一个老店高兴的说。 店子上面挂着“老刘炸串社”,招牌看得出有了年头,不断从窗户往外冒白蒙蒙的烟。 里面统共几爿小桌,瞿英轻车熟路进去挑了个位置,从前台端来一碗麻辣兔头,然后把菜单给宋姜,问:“宋主任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忌口,我不挑食。”宋姜说。 见瞿英朝自己看,宋姜疑惑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瞿英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宋主任不太吃得惯烤串凉面啦这种没什么营养的食物,因为太接地气了。” 刚进公安厅时瞿英就听说厅里有个很漂亮的女法医,不过为人孤高冷傲,生人勿近。食堂吃饭的时候其他人都一起,宋姜却一个人。 可真人明明又美又柔功夫还好,也不知是谁传的坏话。 宋姜笑:“我又不是仙女,不接地气接仙气啊。” 对面桌传来嗤笑的声音,瞿英不满的往宋姜背后看去,坐那桌的人,刚好是之前走在她们身后那几个学生里的。 “我觉得现在的社会特别搞笑,一看到个女人就叫美女啊女神什么的,搞得这两个词都掉价了。”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女生,容貌生得颇好,眉眼间傲气流窜。 “就是,不过我们苏叶蝶可是经得起考验的大美女。”另一个女生艳羡道:“真的好羡慕你啊,怎么吃都吃不胖。” 苏叶蝶扬起嘴角:“有什么好羡慕的,想吃什么就点,我请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前辈谬赞了。”他跟着笑道。 “哈哈, 不用跟我道这么文绉绉的礼嘛, ”刘老感叹:“哎,你这国语说的可以啊, 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陈飞鹰道:“我祖籍是南京,后来战乱迁去的香港, 祖训要我们从小都学国文, 讲国语,说虽然在香港安定,亦不能忘本。” “好,好一个不忘本。”刘老连连点头,颇为感慨:“家风清正, 后人才出的正。” 他握着手里的茶, 声音也带了些许潮气:“你,你觉得南京的生活, 比之香港,怎么样?” “香港很好, 南京也很好,”他定定地看着刘老, 认真道:“您认识家父?还是和家中哪位长者有故” 刘老笑着摇头:“哎, 哎, 都不是, 我就是看到你这后起之秀啊, 想起自己当年刚工作时候的样子。所以就把你找过来, 没耽误你事儿吧?” “当然没有。” “那就好,”刘老问:“成家了吗?”老一辈总是喜欢关心这种事情。 “还没有。”陈飞鹰眼神暗了暗,刘老笑笑便转了话题,简单地过问他平时的生活,习不习惯,开不开心诸如此类。 尽管他们本来就是前辈和晚辈的关系,但陈飞鹰却觉得,刘老对他的关照更像是家里的长辈对孩子那样。 其中又掺杂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很奇怪,像是愧疚。 不经意地,陈飞鹰在话里提了几句家里人。 刘老好似全然不识,笑眯眯的听着他说,样子丝毫不似作伪。 刘老待他,就如待一个合眼缘的后辈。 “行啦,今天也耽误你不少时间了,接下来该有个庆功宴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收拾收拾赶快去吧。把这袋茶叶拿上。”刘老开口道,却又拿了袋茶叶子塞给他,不容推却地连人带茶叶赶了出去。 陈飞鹰有些哭笑不得地被赶出门,最后只好拎着意外得来的茶叶走了。 门一关,刘老笑着摇了摇头,像释怀又似感伤。 “三岁看老这话真是没错,还真是没变,精的很,”他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竖起耳朵,兔子一样机灵。” 机灵点好啊,能保住命。 他的目光落在书柜里一张集体照上,尽管照片被保存得很好,上面人的笑容还是泛起了黄色,那些激烈的拳脚c迸发的危险的火星子c生死时刻的刀光剑影就像一场复古远去的梦境,一去不复返了。 刘老一个人在屋子中间默默站立了阵子,转身走向书柜。 “殷正,”他打开书柜门,摸出老花镜戴上,对着照片数落:“性格急躁的要命,我怎么跟你说的,要谨慎,否则那枪也不至于” “还有你,苏丽丽” 一个一个的批评下来,眼眶逐渐有些潮湿。 刘老细细地摩挲过照片上每一个学生的笑影,最后,停在照片中,被大家伙簇拥着的一个年轻人身上。 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青年,俊眼修眉,书卷味浓郁,照片上笑得很开,一看就知道是个领军式的人物。 “亏你当初自诩是我的得意门生,”刘老轻笑道:“看到了吧,长得比你好看,还比你机灵。” 阳光洒进房间,风吹的窗台卷柏叶子微微点了点头。 *** 吃饭的地点定在附近一家专做海鲜的酒店,离公安厅不远,方便过去。工作结束的时间不一致,人就各自结伴前去。陈飞鹰到的时候,一行人差不多都齐了。 虽然大家嘴上开玩笑说要“榨干队长”,最后在美食点评网上选了一家综合口碑第一的店,也不算贵。 三两杯薄酒,气氛入了佳境。 孙良举杯道:“今天聚餐主要为三件事,第一个是割头案告破,大家辛苦。二个是陈哥任队长,一直没时间吃个饭,第三个。” 他顿了顿,像是故弄悬疑。瞿英的心都被他吊了起来,才听见孙良不紧不慢地说:“还是让队长说吧,怎么着我也不能越俎代庖不是。” 看不出来副队还是个挖开黑的,瞿英偷偷瞪了他几眼。 陈飞鹰说话一向没那么多弯弯绕,直接道:“瞿英,小孙,考核通过。” 两人愣了一下子,然后双双傻笑起来。 大家一边为他们高兴,一边起哄“走一个”“说几句”。 小孙站起来:“以后我一定好好工作,为人民服务。”众人鼓掌,然后不满意地评价太官方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女警察,将有限的一生投入和黑暗势力作斗争当中去,争取百年之后千人相送!”瞿英中二道,倒是激起一行人心里的热血。 他们这行并不讳言死,也没有太在意虚名,但是老百姓的长街相送却是对他们一生的肯定,是荣耀。 因此个个斟了酒杯:“好!”“好!女中豪杰!”“干了这杯!” 陈飞鹰看着喝得闹哄哄的同伴,淡漠的眼里浮起了一丝笑意:“小心宿醉,别喝太多了,不要影响明天的工作。” 酒店上的菜确实不负口碑,一号人吃的热火朝天,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句不正经的劝酒声。 “干了这杯恒河水”小伙子们笑嘻嘻地你推我攘。 年轻姑娘们坐在一堆,三四个围在一起说悄悄话,大多是讨论哪个同事长得帅,脾气怎么样,有没有女朋友云云,最后就聚焦在了队长身上。一会这个说有女朋友,一会儿那个说没有。 尽管队长称得上是“肥水”,无论长相身材都优质,但见过他制服罪犯的样子后总归有点心理阴影,只能嘴上过过干瘾。 “陈队好像不是内地人,”刘警官道:“之前无意中听见他给家里打电话,说的一口粤语。” 瞿英恍然道:“原来不是警官,是阿sir啊,长得好靓耶。”再看向陈飞鹰的时候就带了点tvb的味道。 想想还有点儿香港警匪片的意思,起哄的几个去向陈飞鹰求证也没否认,就趁热打铁地追问其它事。跟众人之前在脑海里臆测的高冷之花不同,陈飞鹰虽然不太开口,却有问有答。 也不知道是谁聊到家室,转头去起哄陈飞鹰,一群人都好奇答案。 陈飞鹰狭长的眉眼微微下垂,眼眸里暗光浮动,好看的有些病态。 就算没学过微表情,懂眼色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不是开心的意思。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沉默片刻,他扯起嘴角,笑了笑,说:“有点闷,我出去透个气。” *** 喝多了酒的人不管有没有醉,第二天起来多少会有点头痛。 瞿英晕沉沉地摸过手机,习惯性地刷微博。 “卧槽,苏玉宝找到了。”她一下子驱散了睡意,瞬间清醒,一个打挺从床上跳下来,打开群艾特队里所有人。 显然她不是起得最早的,很快就有人回复: “要不要猜猜苏玉宝是怎么被发现的?”fr一刘大美人。 微博就出了这么条信息,也不具体,第一手消息自然掌握在厅里同僚手里。 “猜不出。”瞿英老老实实写。 “猜不出就来上班。”孙良的语音。 她眉毛一竖,刚想发点什么,陈飞鹰的信息又跳了出来。 “猜得出也得上。” 有了上回的经验,瞿英这次长了个教训,飞快地洗漱穿衣,赶上自家的顺风车到了上班点。 果不其然,门口已经围了一群媒体,等着收热点。 苏玉宝耷拉着眉眼,老实地坐在椅子上,旁边的苏母哭声震天高,光是一个人站着就哭出了十八种腔调,他却无动于衷。 “什么时候开始?”大孟问,又忙补充道:“当然是您说了算,这孩子手笨,就给您当个打杂的,学费您只管说数。” 当入殓师的,工作虽然不太好拿到台面上说,但工资却堪比都市金领,不管学费多高,一旦学成了,回本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徐黎灵道:“就待会儿吧。” “这么快”大孟虽然觉得有点奇怪。 “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愿意!”他忙瞪了孟涛一眼,孟涛机灵了,连忙弯下腰要喊师父。 “急什么。”她出声打断,伸出两根手指勾住孟涛低下去的额头,扶将起来,孟涛任她作为,呆呆地抬起头,盯着那双琉璃似的眼睛,听到徐黎灵说:“能不能入这个门还不知道,这句师父,先自个儿留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提供线索的是个年轻男人, 叫李承达,二十来岁, 精神气很利索,话里带着点苏音的味道。 “哎呀, 听这口音我老乡啊, 咱俩隔的还挺近。”刘警官叙了几句同乡情怀切入正题:“你说在国贸大商场看到苏玉宝了,能把具体的事情经过给说说吗?” “哎,其实说起来也是巧, 我不是交管局的嘛, 就专负责那片的违停”外地见到老乡总是多几分亲切, 李承达拘束了几句也就放开了, 把那天的事情跟刘警官聊了个一清二楚。 遇见苏玉宝那天本来不是他的班,可是同事家里有事, 假又调不开, 临时就只能偷偷找到他让替补上。 头顶太阳特热烈,李承达顶着大太阳值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班, 一路上也没发现什么违停的车辆,直到他走到国贸大商场的空地上, 远远看见禁止停车的区域里有辆黑色小轿车。 好家伙, 刚想走过去贴个罚单,猛不丁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 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儿顶着一头乱草摔坐在地上。 被撞的没摔, 撞人的反倒摔了一个大马趴。 他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坐在地上的男孩儿,发现这张脸有些眼熟,好像前几天在哪条新闻上见过。 再要问时,男孩已经从地上爬起,匆匆地道了句歉,连忙跑路了。 李承达道:“后来这几天工作一忙,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又瞅着新闻,我想这不就是苏玉宝吗?” 刘警官拿出手机,找了张苏玉宝的清晰照片。 “你再仔细瞧瞧,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李承达拿着手机仔细看:“对对,我没认错,这鼻子这嘴巴,还有这小眼睛长得跟小沈阳似的,不会有错。” 线索给报上了,李承达打算离开,临走前偷偷嘱咐刘警官,说线索人对外给记个热心市民就成:调班这事儿走的不是正规程序,所以同事就让他帮忙保个密。 刘警官爽快答应。 苏玉宝已经失踪了十来天,三天前又在国贸大商场那里出现过,看样子也没出事,想来找几个图侦看看附近监控应该就能找着人了。 想着很快能破案,刘警官心里也轻松了许多,看着李承达前脚走出门,后脚瞿英就跟着进来了。 刘警官喜笑颜开,朝她招手:“快来快来,我跟你说个好事儿!” 两分钟后,办公室里传出一声短促的女性尖叫,分贝惊人,不少经过的人纷纷驻足。 “没事没事儿,孩子不小心被吓着了,”刘警官忙探出头跟人打招呼道歉,关门进房间一秒变脸:“干嘛这么吓人啊,那个李承达怎么啦,你认识?” 瞿英连连深呼吸,原地绕了好几个圈圈:世上居然真的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国贸大商场有目击者! 好不容易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她从身上掏出手机,在刘警官诧异的目光里拨了串号码。 “喂,陈队?线索它自己找上门了!” 过了一会儿,刘老忽然笑起来,松了气势,坐下去道:“谁没有点儿秘密,哎,你小子不错。” “前辈谬赞了。”他跟着笑道。 “哈哈,不用跟我道这么文绉绉的礼嘛,”刘老感叹:“哎,你这国语说的可以啊,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陈飞鹰道:“我祖籍是南京,后来战乱迁去的香港,祖训要我们从小都学国文,讲国语,说虽然在香港安定,亦不能忘本。” “好,好一个不忘本。”刘老连连点头,颇为感慨:“家风清正,后人才出的正。” 他握着手里的茶,声音也带了些许潮气:“你,你觉得南京的生活,比之香港,怎么样?” “香港很好,南京也很好,”他定定地看着刘老,认真道:“您认识家父?还是和家中哪位长者有故” 刘老笑着摇头:“哎,哎,都不是,我就是看到你这后起之秀啊,想起自己当年刚工作时候的样子。所以就把你找过来,没耽误你事儿吧?” “当然没有。” “那就好,”刘老问:“成家了吗?”老一辈总是喜欢关心这种事情。 “还没有。”陈飞鹰眼神暗了暗,刘老笑笑便转了话题,简单地过问他平时的生活,习不习惯,开不开心诸如此类。 尽管他们本来就是前辈和晚辈的关系,但陈飞鹰却觉得,刘老对他的关照更像是家里的长辈对孩子那样。 其中又掺杂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很奇怪,像是愧疚。 不经意地,陈飞鹰在话里提了几句家里人。 刘老好似全然不识,笑眯眯的听着他说,样子丝毫不似作伪。 刘老待他,就如待一个合眼缘的后辈。 “行啦,今天也耽误你不少时间了,接下来该有个庆功宴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收拾收拾赶快去吧。把这袋茶叶拿上。”刘老开口道,却又拿了袋茶叶子塞给他,不容推却地连人带茶叶赶了出去。 陈飞鹰有些哭笑不得地被赶出门,最后只好拎着意外得来的茶叶走了。 门一关,刘老笑着摇了摇头,像释怀又似感伤。 “三岁看老这话真是没错,还真是没变,精的很,”他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竖起耳朵,兔子一样机灵。” 机灵点好啊,能保住命。 他的目光落在书柜里一张集体照上,尽管照片被保存得很好,上面人的笑容还是泛起了黄色,那些激烈的拳脚c迸发的危险的火星子c生死时刻的刀光剑影就像一场复古远去的梦境,一去不复返了。 刘老一个人在屋子中间默默站立了阵子,转身走向书柜。 “殷正,”他打开书柜门,摸出老花镜戴上,对着照片数落:“性格急躁的要命,我怎么跟你说的,要谨慎,否则那枪也不至于” “还有你,苏丽丽” 一个一个的批评下来,眼眶逐渐有些潮湿。 刘老细细地摩挲过照片上每一个学生的笑影,最后,停在照片中,被大家伙簇拥着的一个年轻人身上。 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青年,俊眼修眉,书卷味浓郁,照片上笑得很开,一看就知道是个领军式的人物。 “亏你当初自诩是我的得意门生,”刘老轻笑道:“看到了吧,长得比你好看,还比你机灵。” 阳光洒进房间,风吹的窗台卷柏叶子微微点了点头。 *** 吃饭的地点定在附近一家专做海鲜的酒店,离公安厅不远,方便过去。工作结束的时间不一致,人就各自结伴前去。陈飞鹰到的时候,一行人差不多都齐了。 虽然大家嘴上开玩笑说要“榨干队长”,最后在美食点评网上选了一家综合口碑第一的店,也不算贵。 三两杯薄酒,气氛入了佳境。 孙良举杯道:“今天聚餐主要为三件事,第一个是割头案告破,大家辛苦。二个是陈哥任队长,一直没时间吃个饭,第三个。” 他顿了顿,像是故弄悬疑。瞿英的心都被他吊了起来,才听见孙良不紧不慢地说:“还是让队长说吧,怎么着我也不能越俎代庖不是。” 看不出来副队还是个挖开黑的,瞿英偷偷瞪了他几眼。 陈飞鹰说话一向没那么多弯弯绕,直接道:“瞿英,小孙,考核通过。” 两人愣了一下子,然后双双傻笑起来。 大家一边为他们高兴,一边起哄“走一个”“说几句”。 小孙站起来:“以后我一定好好工作,为人民服务。”众人鼓掌,然后不满意地评价太官方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女警察,将有限的一生投入和黑暗势力作斗争当中去,争取百年之后千人相送!”瞿英中二道,倒是激起一行人心里的热血。 他们这行并不讳言死,也没有太在意虚名,但是老百姓的长街相送却是对他们一生的肯定,是荣耀。 因此个个斟了酒杯:“好!”“好!女中豪杰!”“干了这杯!” 陈飞鹰看着喝得闹哄哄的同伴,淡漠的眼里浮起了一丝笑意:“小心宿醉,别喝太多了,不要影响明天的工作。” 酒店上的菜确实不负口碑,一号人吃的热火朝天,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句不正经的劝酒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可不能再出事了!”女老师急道, 随即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朝她笑笑掩饰过去, 宋姜不在意地点点头。 幼儿园安保不错, 孩子倒不至于被绑架,只不过负责的女老师心急则乱, 又得看顾着手底下的孩子, 一时忙不赢, 就只能委托宋姜帮忙找个人。 宋姜四处找寻了一番,没多久发现一片郁郁葱葱, 矮树丛中间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地往外冒。 “小玉。”宋姜轻轻喊了声。 小女孩回过头,满脸的土灰,嗯了声又低下脑袋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宋姜看着面前叫小玉的小女孩,蹲下去和她说话。小姑娘刚在草丛里打过滚, 手里抓着玩具铲,都是泥土, 说自己的好朋友跑到土里去了, 她想把她挖出来。 小玉的好朋友是赵恬甜。 “我是恬甜的阿姨, 要是有什么话想对恬甜说,我帮你转告。”她柔声道。 “恬甜阿姨,我想给恬甜巧克力。”小玉头顶着片草叶子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块德芙递给宋姜, 糖都被太阳晒化了, 一捏软的跟泥似的:“我想跟她说对不起, 我那天不应该生气的。” 宋姜道:“你为什么生气?” “就是大家去拿小饼干的时候,我看见园长阿姨在门外面给恬甜巧克力。”小玉绞着自己的裙子,“我想吃,但是恬甜不给我下午恬甜没来,她好几天没来了,妈妈说她钻进土里去了。” 园长阿姨宋姜若有所思,摸摸小玉毛躁的头发,告诉她这样挖是挖不到好朋友的,小姑娘却很固执,又一头钻进了草丛。 几个老师匆匆赶到,看着孩子在这总算是松了口气。 赵河刚好也在这群老师当中,看见生人,她抬起下巴,将宋姜打量了一遍。 “您是?” “警察。”宋姜拿出警察证,语焉不详:“麻烦配合调查,赵恬甜的案子还有几个疑点,我来幼儿园找线索。你是幼儿园的园长,也是当事人的亲人,可以提供幼儿园的监控视频吗?” “当然没问题。”赵河答应,干脆的让人起不了疑心。 赵河领着宋姜去了监控室,着人吩咐几句,视频很快就调取了出来。 宋姜不经意地瞥过赵河,发现对方脸上始终保持着平静。 监控录像保存完好,没有缺失哪一天的视频。播放到一半,赵恬甜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孤零零的一个人站着。 孩子们都被老师领着去教室了,却唯独忽略了她。随后赵河夹着文件从走廊上经过,赵恬甜便主动向赵河跑了过去。 然后赵河给了赵恬甜一颗圆圆的用金箔纸包装的东西。 宋姜将画面定格。 “那是巧克力!”赵河连忙道,神色一瞬不太自然:“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所以我身上总是随身准备一些点心。” 似乎是接受了赵河的说法,宋姜点了点头又接着看下去,随后大概是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只是略待了会就离开了小天鹅幼儿园。 赵河目送宋姜离去,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反正不是她做的。 *** 市区最近无事发生,除了迄今为止尚未解决的鱼线割头案。 “看到没,我离秃头快不远了。”许至清在头上薅了一把,手心躺着几根细细的头发。 几天连着轴转,稍微有点儿嫌疑的都得去查,差不多把整个市都跑遍了,可还是没能逮捕到凶手。 警察发量不多,也是符合科学道理的。 “生姜洗发水和霸王了解一下?”刘警官慷慨安利,接收到队长的示意,抄起电话通知队员迅速归队。 房间里闹哄哄的,间或能听见女人的声音:“什么,回来不了?哦可能会迟到,行行行,我跟队长说一下,尽量快点回来吧,注意安全。” 刘警官挂了电话,朝陈飞鹰道:“陈队,瞿英在路上堵车了,可能要晚点才到,其他人应该很快就能过来。” “堵车?” “是啊,最近不是到处都在修那个地铁线吗,车辆在主干道上合流可不得堵车嘛,现在上班都得赶早上,不然肯定天天迟到。” 陈飞鹰兀自摩挲着钢笔,脑中一闪,忽然朝她道:“本市主做地图软件的公司有哪些?” “高盛软件公司,还有苏达” “不还有个云涛?”不知谁插了句嘴。 “对对对我记得软件开发区好像还有——”有人回过味来了:“凶手会不会是搞地图软件的?我们之前有往这个方向查过吗?” “没有!”众人精神一振,兴奋起来。 按侧写,凶手是本市人;朝九晚五的职业工作者;工资阶层中等,有余钱进行业余休闲爱好;时不时有外出工作需求;熟练使用摄像设备,对城市道路了解并具有一定的调研经验 如果凶手是地图软件公司的职工,那么已经切合了大半条件:软件公司的人工作日常朝九晚五;工资中等偏上 而且做地图软件就算能够利用卫星定位,也还是需要实地调研考察当地的路况。 “查不查?”陈飞鹰站起来。 一群刑警摩拳擦掌,齐声吼道:“查!必须查!” *** 关于具体搜查地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考量。一队认为最好从西部软件开发区查起,有其他打算,陈飞鹰带小孙几个开车去北区,分开调查。 凶手工作性质导致休息时间有限,车程自然也要包括在作案时间之内,而通向三起案发现场的马路探头都没有发现相似的私人交通工具,因此凶手更有可能选择的交通方式是公交车加步行,这样更隐蔽。 “所以这也意味着凶手不会选择太远的地方作为犯案现场,因为他的交通方式不足以支撑他选择更远的地方作案”小孙很认同队长作出的行为分析。 他看向陈飞鹰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狂热,刘警官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把他拍回座位。 “没有事实和证据支撑,一切就只是猜测,是猜测就可能猜错。”陈飞鹰点了火:“系好安全带。” 事实证明,即便有了调查方向,可是搜索仍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下午两三点正是最热的时候,几个人顶着大太阳跑出一身汗,查完了两个软件公司,却还是没瞧着嫌疑犯的影子。 眼看就要力竭,一行人暂时找了个树荫底下休息,刘警官跑到附近的奶茶店,没过多久抱了堆花茶过来。 “别说,这味道奇奇怪怪,还怪好喝的。”一个警察咂摸滋味儿说。 “没喝过?” “全是女孩子,哪能到店里去排队啊,那得多不好意思。”小孙挠着头说。 刘警官被他逗的扑哧一笑,把花茶递给陈飞鹰:“陈队,不知道你什么口味,将就着解解渴。” 陈飞鹰接过来一看,笑了:“谢谢,回去给你报销。” 刘警官一愣,陈飞鹰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笑,之前他也笑,但都是出于礼貌或者必要,不是这种纯粹的轻松的出自愉悦的笑。 而且这么一笑,原本那种不苟言笑的冷峻面孔顿时被打破了,她这才发现,这个新来的队长相貌不仅生得好,原来还带了点书生气的俊秀的。 她看的时间有点久,反应过来时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同时心想:难怪陈队平时不爱笑,这一笑队长威严都没有了。 小孙嚷嚷道:“这还能报销?不是,陈队,这薅社会*主义羊毛不好吧?” 陈飞鹰失笑:“找我报销。” “这么好?”刘警官忙不迭应下:“自家队长的羊毛,那我可就不客气的薅了。” “哈哈哈!”有人笑得呛茶。 和别的刑侦队不太一样,五队的队长是空降,队员也有好几个新人,平时除了工作,大家相处起来都有些拘束。 如今笑闹一场,队里倒是处得比从前亲近了不少,可见情谊是从吃喝里出来的。 又过了会,太阳烧过日头,温度可感地降了下来,甚至还有凉风。 陈飞鹰道:“休息够了吗?” 得到一致的肯定回答,他活动了下手腕,把喝完的杯子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小孙在心里默默的记了个三分球。 “今天之内。” 陈飞鹰竖起手指:“要是能逮捕到罪犯,我的羊毛随你们怎么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一码归一码,孩子找到了是好事,但苏玉宝又不是正规渠道回来的, 他是被人送到公安厅里来的。 原来苏玉宝失踪的这些天根本就不是因为上了什么黑车遇害,而是不想读书,所以偷偷卷了母亲收好的钱逃学出走, 找了家网吧玩游戏, 各种买皮肤,买装备,壕气地把新出系列买了下来, 等到钱花的差不多他才想起害怕,又看到关于自己的新闻,就决定干脆将错就错,在外头呆着得了。 第一次去便利店买方便面的时候顺了一根火腿肠没被谁发现, 后来他的胆子就渐渐大了, 开始挑新鲜的, 贵的,好的拿,超市货品数目差距越来越大,这才发现不对劲。 “这孩子也实在太熊了点。”孙良叹道:“打一顿不知道有没有用。” “不要打孩子,要教育。”陈飞鹰道。 知道这个偷东西的就是最近网上说的苏玉宝,店主有些吃惊, 随后看见苏母的样子, 叹了口气表示不追究了。 他偷盗的数目并不大, 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上百元,尽管店主不计较,但口头批评教育还是免不了的。更别提到现在还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陈飞鹰直接把人提溜进小房间,在里面呆了十来分钟,也不知道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苏玉宝不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老老实实地跟妈妈道了歉,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任性离家出走。 孙良道:“神了啊陈哥,怎么说服的?当代张仪啊!” “没什么。”陈飞鹰淡淡地道:“我只是告诉他,他dnf和绝地求生里的装备皮肤会被出售抵债。” “如果他表现的好,游戏里的铭文和卡片还有商量余地。” 其余两个游戏收集难度虽然要低于dnf和绝地求生,但好赖也是花了精力收到的。 为了这一点可能,苏玉宝再懒也得装勤快。 “够狠。”众人服气。 孙良想,这可比打孩子狠多了。 只是商量,又没说一定。成年人的文字游戏,哄一个满脑子吃喝玩乐的少年绰绰有余。 “陈队,有人找。”刘警官喊了声。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陈飞鹰认得她们两个,年龄大的那个叫陆爱莲,是婆婆,也是女童死亡案凶手赵河的母亲。年轻女人就是高如兰。 “什么事?”他扫过两个女人的面孔。陆爱莲的眼神飘忽并时不时眨眼,双手交叉紧握摩擦,这是典型的人心虚,害怕,畏惧某事时的反应。 高如兰却恰好相反,她面无表情,昂着首,没有任何多余的微动作。 两人停在陈飞鹰面前。 “我”陆爱莲咽了咽口水,支吾着不肯说。 旁边的高如兰笑了声,偏过头斜睨了她一眼。 陆爱莲忽然坚定起来。 “我来自首。”她道。 *** “高如兰嫁到我们家快十年了,却只生了个不值钱的女娃娃,我们赵家一脉单传,不能毁在她手上。我想要她再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再怎么说,赵恬甜也是我的孙女,我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想她死,再怎么说都是老赵家的根” 陆爱莲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是叙述到后来语气竟渐趋理所当然,以至于让人听了,恍然生出“本应如此”的错觉。 “是你唆使赵河作的案?”陈飞鹰抬眼,语气冰冷:“把犯罪过程交代清楚。” 陆爱莲抖了一下,有些不忿。 她进来时看到墙上挂着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自得:她是个有觉悟性的人呢。 哪怕棋错一着,但她选择了坦白,对方怎么能直说这叫“犯罪”? “是不是?”陈飞鹰曲起指节叩响她面前的桌子,语气更重。 这一下终于把陆爱莲吓回了神:“是。我就是跟小河她提了一下,我” 要怪都怪高如兰。 是高如兰一直不肯生二胎,赵家的女儿虽然也姓赵,但终归是要外嫁出去的,嫁出去了就只剩个赵的名头,骨子里却改流夫家的血了,只生一个女儿岂不是想让赵家绝后? 可赵江不愿意和高如兰离婚,他宁愿委屈自己在外面偷偷摸摸,也不肯真的在家里摊牌。可那个女人到底是没福分的,怀了孩子终究没能生下来。 陆爱莲去天桥底下找了个算命瞎子算了个命。 张瞎子算的很准,算出她丈夫早亡,一子一女,儿女都是富贵相,一生美食华服不缺,就缺个孙子。 陆爱莲立马着急了,忙问破解之法。 张瞎子又掐指一算,算出陆爱莲有个孙女,正是这孙女儿阻了孙子的命。 陆爱莲对张瞎子又敬又信,只是等再想问这张瞎子一个详细的时候,对方却又偏说天机不可泄露,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她回去细细的把张瞎子的话翻来覆去的琢磨了遍,很快就琢磨出了点儿意思来。 这孙子不来,是因为孙女儿挡了道。 要是孙女出了什么事把道给让了 孙子不就来了吗? *** “陆爱莲说自己只想让恬甜出个意外,没打算让她死。赵江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高如兰面无表情道。 意外成了招待员的瞿英,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有些尴尬地站着,又担心对方,不好离开。 “喝杯茶吧。”宋姜的出现适时缓解了她的尴尬。 瞿英看向宋姜,她的眼睛很漂亮,目光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澜,却能奇异地将人安抚。 宋姜本来无心凑这个热闹,法医的工作一向繁多,只是这几天刚好错开时间,多了几份空闲出来,就想起了赵恬甜的案子。 她猜得到事情的大概原委:陆爱莲利用买菜的借口,让高秀去还没有安好监控的国贸大商场。再让赵河在幼儿园提前问一下含有酒精成分的巧克力,制造出犯罪空档,然后赵河就有机会乘虚而入。 只需要将车里的冷气加快撤掉,把车子移到太阳底下,如果不出意外,这样甚至不用留下任何犯罪的痕迹。 没有任何技巧的犯罪,却成功地钻了一个又一个空子。 高如兰平静地转过头,那边正是审讯室的方向。 “你说,她们能判死刑吗?” 瞿英紧张了一下子,又卡了壳。 “不能。”宋姜否认的直接:“她们拥有请律师的权利,最多延长坐牢时限,却不能指望她们以命偿命。” “这样啊。”高如兰答应了声,语气淡淡:“没关系,她们会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瞿英打了个寒战。 宋姜道:“你知道,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吗?” 高如兰避开她的注视,笑了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就是和赵江过一辈子罢了。和谁过不都一样么?” 以永不离婚和对赵江的病守口如瓶作为代价,换陆爱莲去投案自首——她在女儿的龛笼前发下的毒誓。若有违誓,赵恬甜来世不得好死。 她应下了。 不过交易而已,高如兰很清楚,就算不离婚,自己和赵江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当孩子这根维系脆弱关系的纽带断掉后,一个同屋异梦,各自暗怀鬼胎的家庭就只剩下满目疮痍,一地鸡毛。但那会成为她下半生的战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死不休。 宋姜只好道:“那你多保重。” “我会的。”高如兰淡漠地笑:“祝贺我吧,我现在已经是总监了。” 可她眼里分明看不出喜悦。宋姜无言以对,还是说了声恭喜。 “别太难过,人要向前看。”高如兰戴上墨镜:“走了小宋,希望有空我还可以来找你。”得到了肯定答复,她踩着高跟鞋昂首离开。 “高小姐好勇敢啊。”瞿英盯着她的背影慢慢回神,开口道:“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就是觉得,她好有勇气。” “那不是勇气。” “不是勇气?” “是孤注一掷。” 宋姜轻声道:“当一个女人有舍弃一切的决心时,那也一定是她人生中最灰暗,最绝望的时候。” 直到看见高如兰骤然凌厉起来的表情,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咒骂戛然而止,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档案叁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没事儿, 估计是哪里没注意, 咱下午再去找找。”梁队拍了拍陈飞鹰的肩, 擦了擦满脑袋汗,咕噜噜灌下大杯水。 “了解。”陈飞鹰翻了翻上午的报告, 闭目深思。 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根据江勤健之前提供的线索,他在脑海中斟酌了一番,在脑海中重新给凶手做犯罪侧写。 ——凶手对南京市道路状况非常了解。几次作案都能避开人为打扰和摄像监控, 这意味着他对道路人流量, 以及路口设摄像头情况把握的相当清楚。 ——凶手具备一定的职业水准,在具有一定规模的公司上班,作息规律, 生活水平不算低,但离富裕尚有距离。 ——凶手自负且自卑,内心脆弱敏感, 极易受到外界因素刺激, 最近在工作上应该遭受过挫折, 也许是降职, 或者调薪。 而江勤建所提供证词, 其中一点是“食指指腹有划伤”。经过痕检部检验:在案发现场树上取到的灰尘指纹,左侧根基线上部的细节特征体现出长线状痕迹,伤口位置以及时间符合证词中的划痕。 那么江勤建的证词可以部分采信:凶手住在北区靠东部;个性沉默寡言, 很少开口;有一定钓龄, 钓鱼以及选具经验丰富。 因此调查重心放在了交通局, 地图出版社,以及导游之类对地图熟悉的职业,虽然找到几个符合描述的人,但没有哪一个能够完全满足条件,并且在查证后也排除了作案嫌疑。 “我觉得你的方向是没错的,只是南京市也不是个小地方,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许至清说。 相处这么些天虽然还不算太了解,但他也发现了陈飞鹰这位天降新同僚,不仅脑子好使,关键得失心不重,至少绝对担得起队长这个位置。 不像有些新人,中二气息浓厚,急于实现自我价值就总想发生大案子,可一受挫就气馁挫败。 “时不待人,”陈飞鹰眉头紧锁:“大概遗漏了什么地方。” 许至清说:“十有八九是职业,现在特殊工种太多了。” *** 赵江半跪在女儿赵恬甜的照片前。就着盆里燃烧纸钱的火点了根烟,和着线香吸了口,呛的连声咳嗽。 盆里的纸钱灰被风带起,在铁盆里拧成了一股小型漩涡。 “江儿啊,这个点也该吃饭了。”陆爱莲推门而进,见满室白烟皱了皱眉头。 赵江头也没回:“妈,让我再陪陪孩子。” “到底是个女娃娃”陆爱莲余光瞥见开了一扇的门缝:“你给她跪只怕会损了她来世投胎的福气哦。” 高如兰走进来,点火上了炷香。 赵江膝行着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个位子,高如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婆,别闹了成吗?以后咱好好过日子”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女儿死了,他也难过的。 尽管从小生活的村里都不重视女娃,可这到底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不指望承继香火,却也希望她能好好成人。 高如兰上完香站起来,冷冰冰的瞧了他一眼:“孩子都死了,还过什么好日子。” “兰儿啊,孩子死了,总会再有的不是?”陆爱莲劝道:“孩子是女人的命,是存在的价值,你还年轻,不能就这样硬着脖子过一辈子。” 对婆婆高如兰勉强还有那么一两分敬,只是懒得再看丈夫,冷着脸回到客房,把门拴上,还上了个锁。 刚躺上床,疲惫涌出来,意识很快陷入混沌之中。 还没睡多久,高如兰就感觉有人摇晃自己的身子,她伸手摁住紧皱的眉头,支起身子往边上看过去。 “恬甜?” 床边站着个小姑娘,眼下青黑,用手揉搓着眼睛:“我想吃苹果,秀秀姐姐不给我吃。妈妈,我好饿。” 小女孩身体单薄,瘦的衣服下面好像只是空架子,随时能被风吹走。 高秀好一个高秀!高如兰气的手直颤,枉费每个月给高家打那么多钱,真是往家里引了匹白眼狼。 思及女儿,她只得按下心里的怒火,温柔问道:“恬甜,妈妈现在去给你拿苹果,你还想吃什么?” 小女孩摇摇头,高如兰眼一酸,心里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家里的水果平时都放在客厅茶几上,按理来说不至于连个苹果都没有。只是高如兰工作忙,不太管家里的杂物事,因此才全权交给了远房的堂妹高秀,却没想到她内里包藏祸心。 勾引赵江也就算了,可是高秀居然敢这样对待恬甜,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就算高家人跪着求她也绝对不会再让步。 高如兰一愣,有些迷茫,对脑袋里忽然冒出的坐牢这个词觉得奇怪。 高秀不是出去买菜了吗? 手又被女儿拉了拉,她清醒过来,连忙抱起女儿,却又觉得入手的身体像块刚烤熟的山芋,实在烫的很。 “难道是发烧了?”她急忙把女儿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儿童卧室门前想去拿体温计,推开门,里面浓浓的一股烟气,白蒙蒙的把视线都遮住了。 高如兰连忙捂住女儿的鼻子,小女孩却挣扎着把她的手推开,贪婪地嗅着烟气。 白烟仿佛有意识,绞成一缕一缕,旋转着钻进了女孩的口鼻里,她现出餍足的神情,房间也慢慢现出原来的样子:地上摆了个炭火盆,里面还有没烧完的纸钱余烬。桌上摆了个相框,相框前放的三根线香已经烧完。 相框照片正对着门口,高如兰怔怔地呆站着,黑白色照片里的小孩子,没有谁会比她更眼熟。 “我死了啊。”小女孩坐在她手臂上,眼角都流出血来,像哭出来的眼泪。 “好想有人来陪我”她把手搭上高如兰的肩膀,附过头去 “啊!”高如兰汗涔涔的从梦中惊醒,在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已经湿透了整个衣服,水洗过似的。 一转头,正对挂在墙上无数张女儿的照片,上面的赵恬甜无一不是在开心笑着。 她手有些发抖,颤颤巍巍的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晚上十二点,房间里外都安静极了,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窗外,在墙上留下一瞬的阴影。 *** 难得遇上个阴天,瞿英起了大早,叼着片吐司跑去上班。 刚到办公室,就被人叫住了。 “来得正好。”刘警官朝她招招手,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瞿英走近,刘警官说:“调查人手不够,我得赶去现场支援。你带这位高小姐去趟看守所,批准在这。” 女童死亡案归陈飞鹰负责,瞿英在这个队待着多少也知道些内情,因此很是唏嘘。 她带着高如兰去看守所。一路上高如兰面目冷肃,不像是打算帮高秀申辩,倒像是去问责的。 “到了,我去打个招呼。”瞿英有点担心身旁女人会随时暴起。 隔着一扇玻璃墙,高秀从门后出来了,她身上穿着明黄色统一制服,身材单瘦,脸上却不见得憔悴。 一坐下,就着急地朝高如兰嚷:“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你想办法让我出去吧!” “高秀。”高如兰叫了她一声,脸上平静得诡异,眼底浓厚的阴鸷把高秀吓得连忙闭上嘴,再也不敢开口。 “你是不是无辜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今天来,不是要跟你说这些事情。” “我今天来是要问你,那天具体的经过,别急着为自己申辩,仔仔细细想清楚了再说出来。不要漏过任何一个地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高秀怯怯地看着她,半晌拼命点头:“我想,我想。那天” 那天和平时一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老人,其他人一早就去上班了,而她每天的工作就是送赵恬甜上课放学,来回途中顺便买个菜。 唯一不同的是那天陆爱莲说胃口不太好,想吃点菜蓟,可这菜还算稀奇,普通的超市一般没卖。 高秀想起牛奶箱里的新超市传单,新开张的商场似乎就有这种菜品的特价,找来一看确实有,只是路稍微绕了点。好在赵家有车,她打算接完孩子后顺便开车去超市把东西买回来。 孩子是姑妈赵河牵着手送出来的。赵河是幼儿园的园长,把赵恬甜交给高秀之后就忙着回去了。高秀把赵恬甜抱上车,开了空调让她自己在后座玩,到了新开的商场,她停了车就出去了,想着就去买个蔬菜,很快就会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档案叁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国平软件公司里一共有一百二十名名员工, 上至老板, 下至打杂扫地的清洁工,数量虽然说不上很多, 但也不少了, 排查也是个大工作。 “要把人叫过来吗?我们公司的人平时都挺遵纪守法的, 应该不可能和案子有关系吧?”张经理忐忑问道。 刘警官笑了笑:“我们当然也是这么希望的, 不过具体情况怎样还是要看看再说。” 公司的人事履历挺多, 厚厚一大叠摞在桌子上,几个人一起翻,仔仔细细地读, 生怕漏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一时间房间里只听到刷刷的翻动的页声, 像蚕啃食着桑叶。不消一会儿,几份圈了重点的履历被单独拿出来。 “都在这了。”刘警官清点一下,一共五份,都是按照侧写描述的点搜找的。 五个人主要都集中在程序员这个范畴里, 收入中等偏上,工作经验丰富, 身材也能基本吻合,十条要求里能满足七八条。 张经理有点坐立不安。 “这五个人里, 有谁近期因为玩忽渎职受过处分, 做了降薪或全公司公报批评的惩处?”陈飞鹰开口道。 “这……”张经理略迟疑, 心里有个影子模模糊糊成型。 没给他继续迟疑的时间, 陈飞鹰把五份档案履历像扑克牌一样亮到他面前:“看清楚这五个人。我简单描述特征, 你看谁最接近。” “好,好。”张经理点头。 陈飞鹰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这个人喜欢自诩前辈,好面子,刚愎自用,不能听取别人意见,但实力水准却跟不上自信程度。” “工作之外独来独往,和同事相处不融洽,不喜与人为伍;家庭条件一般,平时表现过仇富的倾向。” “有钓鱼的爱好,水平在一般业余钓手之上,会在假期之余进行垂钓。” “近期手受过伤,并且以此为理由,将正常的工作延期或者推给其他人,也许还申请过工伤……” 办公室里安静的只听见低沉冷肃的男声,还有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 “这不是陈乐兵吗?他前几天还说手痛让我帮忙写报告呢。”跟着张经理的小助理脱口而出,随后大惊失色,连忙捂住嘴摇头。 “陈乐兵?” 陈飞鹰将履历抽回,一眼看见第四张履历贴的照片。 寸照里的男子五官普通,眼角微微下垂,眼神飘忽。工作时间稳定,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对了对外出调研的时间,也刚好能和案发时间吻合。 “陈乐兵这个人确实有些高傲,不过在公司待的也有些年头了,有些事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上回,他太大意,差点就泄露了公司新软件的数据,不过还好没造成什么损失,老板看他是老人就只做了个降薪处理,也算是念旧情……”张经理皱着眉头回忆。 “手上的伤呢?” “嗨,陈乐兵说的严重,其实就伤了个手指头,可能伤口深了点,好像是钓鱼时被线拉了道口子。” “你们公司调研去过北区这个地方吗?”刘警官把案发地点标出来:“就是这里。” 张经理望了眼,点点头,解释说国平软件公司本来就是主做地图软件的,只是起步不久有些地区路况还得亲自跑一趟。 跑腿活大家都不太想做,陈乐兵去过好几次,还得到了老板夸奖。 几个人交换眼神,心里有了盘算。如果陈乐兵真的是这么勤快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因为手上一点小伤口就把自己的工作推给别人? 除非他是先行去考察地形,这样就能解释他为什么对案发地点的偏僻小路如此了解了。而考察时间和案发时间又相距甚久,怀疑到他身上的可能性就更小。 刘警官道:“是不是还不要这么早下结论,先把人叫过来吧。” 张经理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忙拿起电话筒,刘警官按住他的手嘱咐别露出行迹,才让他继续打。 电话那边通了,有个男声响起:“喂?” 张经理定了定心,跟对方说软件出了些问题要他赶快过来处理。 电话开着公放,几个警察都听得清清楚楚,陈乐兵态度还算不错,说话带着点口音,近江浙沿海一带。 听到软件出问题,陈乐兵说自己已经下班,正在超市买菜,待会就往公司赶,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陈飞鹰点头,张经理连忙答应,结束了通话,心下仍有些惴惴。 为保险,又派了几个人守住出口,疏通人流,以免对方逃窜,意外伤人。 “等着吧。”陈飞鹰道。 几个人点点头,把身上的枪套什么的用衣服挡住,出来穿的是便衣,倒不用再去特意掩饰。 过了小一会儿,驻守在软件公司门口的小孙传来警讯。 ——人到了。 张经理坐回办公椅,门外响起脚步声,对方敲了敲门,张经理说了声“请进”。 “经理,软件出了什么问题?”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推开门。 进来的人中等个头,体态略胖,是长期坐着工作容易产生的身材。鼻梁上戴了副黑框眼镜,严严实实的穿着偏正式,在大热天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站在门口,看见房间里其他的人,一时杵着没动。 “进来坐吧,”张经理忙道:“他们都是……” “来应聘的软件测试员。”陈飞鹰开口接道,见陈乐兵半信半疑,直接指出了集成上的bug。 陈乐兵神色略松,走进办公室坐上沙发,刘警官到门边的饮水机上取了杯水,自然而然地顺手把门关上。 “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陈飞鹰道。 “什么?”陈乐兵下意识扭头看张经理,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身体想退却受阻,左右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围了两个陌生人。 “你们!” 刘警官朝他抬了抬下巴,笑道:“坐,别着急,就随便问两个问题。” 当了这么久警察,见过的犯人没上千也有八百,瞧这样子,怕是没跑了。 陈乐兵强作镇定:“什么问题?” “我们怀疑你和最近发生的7·29鱼线割头案有关系。” “没有关系!”陈乐兵矢口否认,放在膝盖上的手轻颤。 陈飞鹰看着他,声音带着压迫:“上个月二十五号以及这个月九号和二十三号,这三天你在哪里?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有不在场证明吗?” 他青筋直跳:“你们是谁?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 “警察,”刘警官眉一挑,按住他的肩胛防暴动:“老实点。” “我……我在家,工作很累,一放假我就在家睡觉,一睡一整天。”陈乐兵气势弱了下来。 “没出去?” “当然没出去!” “那好,”陈飞鹰反倒笑了:“我们在案发现场采集到了凶手的指纹,今天也带了样本过来,既然这几天都待在家里,那么只要你协助做个采样就能证明清白了。” 小孙接收到眼神,吆喝了声“得嘞”,从身上的包里拿出指纹采集仪,然后朝沙发靠近。 “不……”陈乐兵突然爆发:“我不做!” 一下子没防住,刘警官被他甩开手,陈乐兵撑着沙发往后一跳,一只手去开门,扯了两下却打不开。 张经理被扯到安全地带,本来还想喊几句话,一探头看见可怖的面容,又缩头缩脑地蹲了下去。 陈乐兵见门不开,眼睛通红地转过头,小孙见他忽然冲向自己这边的窗户,想铤而走险跳窗,连忙拦在陈乐兵身前,伸手就想把他捉住。 冷光一闪,对方居然抽出了一把小刀,急吼吼地挥舞过来!小孙躲闪不及,下意识抬臂一挡! 撕拉的一下,衣服被刀子划破,手臂顷刻见了血。 小孙痛得泪眼朦胧,抬脚一记重踢踹过去,不小心踹错了方向,被陈乐兵侧身躲过去,他再次挥着刀冲过来!眼神带着不死不休的意味。 “给老子滚开!”陈乐兵目露凶光,小孙还搓着眼睛就被人一把扯开,几个警察大惊失色。 “陈队!” “陈队小心!” 陈乐兵恶狠狠的拿刀刺过去,却被对面的人侧头闪过,下一秒就被捉住了握刀的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档案叁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闹就闹吧, 毕竟他大伯说的, 爱跳舞的老女人, 运气总是不会差。 刷拉一声,挨着客厅的纱门打开了,老瓦灯黄色的光照在泛黄的旧墙面,丝丝缕缕雾气冒了出来。一个男人攀着纱门探出身体, 头上冒着新鲜的, 湿漉漉的水汽,还有老肥皂清爽的香味。 男人用包头的毛巾搓了搓:“诶呀, 新闻联播就放完啦?待会看看有没有重播……” 他连忙拒绝:“我要看犬夜叉!” “年轻人要多看新闻, 动画片有什么好看的?” 男孩振振有词:“我就喜欢里面的女孩子长得好看, 我长大以后也要讨个好看的媳妇。” “嘿你小子!”男人拿脚踹他屁股。 夏天燥热难耐,刚洗完澡还没多久, 身上一下子又被汗给浸了, 屋里密不透风,教人喘不过气。 男人打开窗户,夏夜凉风和着爆炒肚丝腰花的味一股脑涌进来, 简直叫人神魂颠倒。 男孩摁住咕噜响的肚子,嚷嚷道:“爸我饿了。” 男人厉声斥回去:“别叫我爸!” 空气安静了会,响起男孩低低的“大伯”。 意识到反应太过,男人语气缓和了:“想吃什么?” 男孩儿咽了咽口水:“酸辣土豆丝, 宫保鸡丁, 麻婆豆腐, 麻辣排骨,还有我再想想……” 男人慷慨道:“想!” 反正想不要钱。 不过这个点不说孩子,他也饿,做刑侦这行脑子和体力都是个消耗品,更别提这些天为逮捕罪犯连夜地加班,结果还没抓着。 扯过沙发上的衣服,男人从衣兜里摸出十块钱:“去,到刘家小巷口子那买烧烤去,记得多搁点辣,多撒点儿芝麻和香葱碎。” 一提到烧烤,两人肚子都应景地响了起来。开炸串社的刘大爷是个早年搬过来的老四川,做的烤火腿和烧烤苕皮火辣鲜香,在街坊邻里很出名。 可到底去不去,男孩纠结:错过剧情也没重播的。 久等没动静,男人站起身在男孩脑袋上拍了下:“得,我去买吧。小祖宗,知道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吗?” 男孩乐地顺杆子往上爬:“知道,您老了我肯定孝顺——多向刘大爷饶点儿油炸花生,火腿要卷个花,撒点孜然。” 便衣一披,男人转身就要往外走,临出门时摸了摸兜,又想起件事来:“没带钥匙,记得给我开门啊。” 大嗓门都快把电视声音盖过去了,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行行行,我又不是聋子。” 铁门砰的关上了。 门外响起男人五音不全的哼唱,粤音标准,可惜通通走调:“越渴望传,深呼吸,空气,悬崖临近了……” 电视里,巫女瞳子神色涣散地交代遗言:等我死了,把我的头颅割下来。 七月炎夏,男孩蓦地打了个寒颤。 他转过头,巷子寂静,跳舞的地方已经没了声儿,穿堂风吹的窗帘像大扑棱蛾子翅膀哗哗地来回扑打,有一两丝腥味钻进鼻子里来,闻着让人有点难受欲呕,估计是住对面家的朱大叔又在给猪放血了。 朱大叔白天卖猪,晚上杀猪,毕竟是一家的生计,他大伯每次在朱大叔那买猪肉还能打个折呢。 男孩下沙发把刚开的窗户又关上,又从里面上好栓。 腥味淡了不少,这下总算可以安安心心看电视了,他把西瓜抱到腿上放着,边看边舀瓜瓤。 可惜还没完。 本以为广场舞已经结束了,殊不知刚结束热身的老太太们情绪激昂,热血满怀,又把张蝶的《成吉思汗》点了一遍。 “成,成,成吉思汗,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们都想嫁给他啊……” 男孩苦着一张脸,他一点都不想嫁。 雄壮威武的和声陡然拔高:“哈哈哈哈!” “都想做他新娘——” “哈哈哈哈!” 忙翻找了一下遥控器,把音量格调到最满,小十寸电视机里放出的声音终于能模模糊糊听到一点了。 一个女高音如汹涌的浪头砸过来,和声齐齐大吼: “他是人们心——中——的——偶——像!” 音箱响起“兹兹”的噪声,屏幕变成黑白花屏。 男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等了会儿,有些怪:都过这么久了,刘大爷手脚快,几根烤串不至于要花这么长的时间,人怎么还没回来? 他拿毛巾把黑漆漆的手擦干净,到房间里摸出钥匙往兜里一揣,关了灯,套上大夹板打算出门。 走到门边,又忽然顿住了,他猛地回过头。 ——有人在敲窗。 除了敲窗声,还有一阵尖锐难听的声音,像上课时尖锐的粉笔头摩擦过黑板。 男孩下意识屏住呼吸,脱掉脚下的夹板,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借着从窗帘缝里露出来微弱月光,悄悄走到窗户边。 房间一片死寂,他在窗帘后面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窗户又响了。 外面的广场舞音乐还在大声唱,屋里的敲窗声却越发清晰,确实有什么在窗后敲:不是狂风骤雨式的,而是不轻不重的叩门。像有礼貌的客人拜访主家,恪守礼节,一声不吭,敲得人毛骨悚然。 心怦怦怦的跳,他忍不住咽口水,想起大伯从前给他做过的特别培训,极力压下心头的紧张。 窗帘飘纱微动,一丝飘渺微弱的血腥味渗了进来,像超市商柜里卖的那种高级香水,极轻极淡,又让人无法忽视。 大伯曾经说他是狗鼻子,人形警犬,没什么闻不出来的味,天生就是做刑侦这行的料。可他习惯性和他大伯顶嘴了,说,鼻子好怎么就得当警察了,厨子也得要个好鼻子呢。 他的鼻翼微微掀动,背上渗汗。 这气味,不是朱大叔杀猪的血腥味,猪血味道有点腥臊,可这个味更腥甜,带点铁锈味,不是猪血,更像是……人血。 男孩浑身僵硬,在窗帘后面休息了半晌,偷偷跨开步子,走一步回看一步,去摸放在桌上切西瓜的水果刀。 一寸,又一寸,窗户和桌子的距离从未像现在这么远过。他终于摸到冰凉的刀柄,手背一凉,碰倒了桌上还没吃完的半个西瓜。 咚! 西瓜骨碌碌地在桌上滚了几圈,滚到桌子边缘掉下去,啪地摔成一地碎瓣。 湿黏黏的,漆黑里看着,像人的脑浆子。 他惊慌地看向窗户。 那里,有个黑乎乎的影子,随风婆娑摇弋,朦胧多姿,不知是树影,还是人影。 靠着墙壁,他颤着手提溜起窗帘的一点边边,趁着微弱的光偷偷往外看。 月光有点冰冷,光影憧憧中,有个什么东西,慢慢扒上了窗户。 他眯起眼睛,看清楚了。 是只手。 简直不是人的手,一半以上都没了包裹的皮肉,只剩长长的指骨,慢悠悠地,蜗牛似的往窗栓处游走。 男孩把手紧攥成拳,堵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白骨咯吱咯吱地擦过窗户,裹在骨架上的皮肉一块块掉下,数不清的血道像眼泪一齐挂了下来,慢慢的在窗户上融出形状,先是轮廓,再一点点成型。 月亮越升越高,坚硬的水泥地上慢慢显露出一张脸,夸张的表情在一片黑暗中显得荒诞又诡异。 它在笑。 没挤在饭点,厨师炒菜炒得很快,没花多久瞿英这桌的菜就上齐了。 “这烤牛肉好吃,嫩的好。”瞿英摸了摸鸡皮疙瘩,有点心不在焉。那边叽里咕噜的在说杀人碎尸,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放个屁都听得一清二楚。 宋姜道:“脊椎骨内侧的肉是比较嫩。” “是上好里脊,美女厉害,这都猜出来了!”厨师乐乐呵呵地颠锅。 “里侧外侧你都吃得出来啊?”瞿英道。 “碰多了就知道了。”宋姜笑笑。 瞿英看了眼那桌的两男两女。那更漂亮些的女生叫苏叶蝶,美得精致又有些刻意的清纯,偏清秀的叫陆嫦,说个不停的男生是张磊,剩下那个,相貌最出挑,被女生一口一个“白哥”叫着,坐在中间闷头吃肉,不爱说话。 苏叶蝶时不时觑他,听见旁边两人吵吵嚷嚷被惹得有些烦闷:“什么年代了,也不编点新鲜的。” “是真哒!”张磊急道。“死了十几个人呢,上头给压下去了。还有个小孩目睹了整个分尸过程,当时人就给吓疯了,一直哭一直叫的,也不知道后来救回来没。反正场面特别血腥,人碎的一块块,肠子肝什么的都涂了一地……” 饭点说这个,苏叶蝶心下没好气,面上还要保持微笑。身边坐着的人依然自顾自地吃东西,连一个眼神都吝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档案叁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第一起案件的死者身高一米七二,上身长七十,摩托车座高九十厘米, 坐在车上的脖颈高度为一百四十到一百五十。” “第二名受害者身高……”陈飞鹰报出三名死者各项身高数据。 其他人听着不解其意, 宋姜眼角一弯, 忽然明白。 公安厅内部不止有一个法医解剖室,不过负责这起案件中三具尸体尸检(重检)的刚好是一室, 尸体状况没人比她更清楚:三名死者几乎都是一线毙命,鱼线刚好从喉咙部分切割过去, 受害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重伤甚至死亡。 “三名死者的身高, 以及所乘坐交通工具的高低差距浮动区间极大, 但凶手却三次都顺利得逞,绑在电线杆上的鱼线次次位于死者脖颈间, 明显是针对型作案。” 许至清拍腿:“难道是熟人作案?只有熟人才这么了解他们身体条件还有出行规律。” 陈飞鹰否认:“排查过三人的社会关系,不是熟人作案。” “凶手显然提前做过充足的调查准备,但当地居民也并没见过有怪的人来打听。”他又补充了一句, 台下陷入沉寂。 想要用同一手法对不同条件的人造成伤害, 就必须牢牢把握其中变量, 并且对被害人有足够的了解。 许至清低头思索:“不是熟人作案,又对三名死者的身材数据足够了解……而且还避开了过路人没被发现!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宋姜说:“如果不是熟人作案, 我想凶手至少仔细观察过死者的生活。” “怎么观察?”老梁问。 许至清脱口而出:“用眼睛!” “摄像头。”一直没开口的陈飞鹰忽然说话:“也是眼睛。” *** 打开防盗门那瞬间,屋子里的烟味儿酒气一股脑涌了出来。 见女人走进来, 还没换下职业裙装的赵河坐在椅子上, 上下唇皮子一碰:“嫂子, 你回来啦,我去给你倒杯水?” 高如兰冷笑:“不用。” 她眼珠子下转,没费力气就看见了瘫在沙发上的男人,醉得像滩烂泥。 赵河连忙解释:“哎,你别看我哥,他不是故意喝这么多的,恬甜走了,他就是心里伤心就多喝了几杯……” “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高如兰冷冷地回答。 她面无表情地用手掩住鼻子,无视满地的槟榔渣和散落的酒瓶,蹬着双红高跟哒哒哒地径直走进房间。 赵河蹲下去,捏着鼻子,一个一个捡拾起地上的酒瓶。 房里没点人烟气,沙发上半坐半躺着一个浑浑噩噩的男人,一半身子在沙发上,半截身子掉下沙发,垂下来的那只手指缝间夹了根残烟,无力的荡过来又荡回去。 蓬蓬烟灰,给白理石的地板填了一道一道斑纹。 自从家里唯一的孩子赵恬甜因人为意外过世,保姆高秀也因为过失杀人罪被暂时收监,这家就显得寂寥了。没了孩子,也没了保姆,平时吃饭的一共就婆婆陆爱莲还有赵江夫妻俩,以及大姑子赵河四个人。 过一会儿,厨房的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个白发苍苍的脑袋,哑着嗓子吆喝:“江儿他媳妇,江儿,小河,出来吃饭了。” 这是孩子死后赵家开火的第一顿。 沙发上的赵江睁开半眯着的眼,里面是混沌的血丝。 “他妈的现在还吃什么饭……”他嘴里嘟嘟囔囔,身体在赵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坐上了餐桌主座。 喊了吃饭半天高如兰也没动静。赵江盯着卧室,房门关的紧紧的,里面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就是不见有人出来。 他眼睛通红:“吃什么吃?吃什么吃!吃个饭连人都聚不齐!” 赵江把筷子往桌上用力甩过去,哐铛的几声,放在桌子边的茶杯被碰下桌摔了个粉碎,把赵河吓的一跳,手里的筷子跟着掉地上。 陆爱莲顾不得桌上的饭碗碟筷,连忙去搂他赵江:“我的江儿哟,我苦命的儿子哟,家里已经没了恬甜,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啊!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是赵家的根,你是妈的肉,没了你妈该怎么办啊!” 哭声震天响,赵河被她说着说着,也跟着悲从心起,抹起眼泪。 赵江伸手攘开母亲,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卧室门前,握拳用力捶门:“妈了个巴子的,高如兰你给老子滚出来!女儿明明是你老家带来的臭婊*子害死的,你他妈天天在我家摆什么脸色!” 陆爱莲着急的拉他的手:“江儿啊,你咋能对媳妇说这种话呢?” 赵河忍不住开口:“怎么说不得了?大家都看着的,高秀房里偷藏着我哥的私物,还有那日记本上都写了……要不是高家一直想往城里塞人,结果塞了高秀这么个成天想爬男主人床的玩意儿进来,恬甜也不至于被害了!” 房门唰的从里面推开,赵江和赵河兄妹俩被撞了个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对上一张阴沉的脸。 高如兰一下子就看到了桌上的菜,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掀起桌上垫的桌布,饭菜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恬甜刚走你们就有心思吃饭?”高如兰一脚踹倒桌子:“干脆毒死你们好了!” 赵河气得心口直发抽:“你以为现在还是从前啊?你哪来的脸这么嚣张?高家的女人都一个货色,你那个好堂妹高秀把恬甜关在车里,你自己……” 房间里鸡飞狗跳,女人的尖叫此起彼伏,赵江一脸颓败之色的坐在地上,陆爱莲边抹眼泪边拦赵河:“小河,别跟你嫂子置气了,这个家不能散!不能散啊!” 一片嘈杂里,赵江忽的拔高声音:“高如兰你去哪?” 门砰的关上了。 *** 霓虹漫天,灯红酒绿,夜市拥挤而热闹。 高如兰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直到路人好心提醒才反应过来接。 她怔怔的盯着来电显示好一会儿,迟缓的大脑终于慢慢运作,嗓音发干:“是宋医生啊。……之前不是说要见个面么,我现在就有空,在秦淮路这边,你方便过来吗。” 没花多少时间宋姜到了,小摊位上烟熏火燎的雾气遮住了面孔和视线。 宋姜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见女人套装裙下伤痕满满的腿,像是磕碰出来的。 没说什么,她蹲下去清理高如兰腿上的伤口,又从包里拿出创口贴贴上,女人的腿有些颤,还有些凉。 高如兰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恬甜。”她低低的呢喃,口腔里是辛辣的感觉,胃被刺激的抽搐。 深夜宵夜摊子火爆,烧烤烟气飘飘欲仙,周围划拳的吆五喝六,一点哭诉声飞快地就被声的浪潮淹没。 高如兰很快就抹去了眼泪,风平浪静的仿佛刚才只是被烟火燎到了眼睛。 宋姜看着她:“高小姐,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 “坚强的不是女人,是母亲。”高如兰惨淡地笑了:“女人是悲哀的。” “也有例外。”宋姜说。 高如兰摇头:“但我不是,我是那个最悲哀的。宋医生,我已经投递了申诉,明天辛苦你。” “应该的。”宋姜给递了张纸巾:“叫我小宋就可以了。” 高如兰胡乱用纸擦了两下,吸了吸鼻子:“无论如何,我也要一个结果,我的恬甜不能就这样走了。” 结果——宋姜看她:“你认为应该是什么样的结果?” 尸检结果已经出来,哪怕医院的医生解剖不如法医专业,但实际水平也是相差无几,不会出现太大纰漏。 高如兰启开酒瓶盖对瓶嘴灌了一大口,感觉心怦怦跳的厉害。 “我也不知道。”她说。 酒精让眼前的场景都模糊了,黑夜似乎慢慢变成了白天。 宋姜见她伸手虚空抓了两下,嘴里咕哝着说了句什么。 上下眼皮一阖,高如兰彻底醉了过去。 *** 梦里的世界摇摇晃晃,很颠簸。 高如兰睁开眼睛,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身体,黏黏糊糊地叫人呼吸困难。 她抬起头,天上有两个太阳。 两颗滚烫的星体像两个高高悬挂在上的火球,源源不断的向外散光发热,刺激得眼睁都睁不开。 鼻子嗅到了肉的焦香味,高如兰转过头,马路上走的零星两个人已经被太阳晒脱了皮,露出皮裹着的红色脉络,身上的油脂流到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滋滋响声。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却摸到一只冰凉的小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档案叁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原来苏玉宝失踪的这些天根本就不是因为上了什么黑车遇害, 而是不想读,所以偷偷卷了母亲收好的钱逃学出走,找了家吧玩游戏, 各种买皮肤, 买装备, 壕气地把新出系列买了下来,等到钱花的差不多他才想起害怕, 又看到关于自己的新闻,就决定干脆将错就错,在外头呆着得了。 第一次去便利店买方便面的时候顺了一根火腿肠没被谁发现,后来他的胆子就渐渐大了, 开始挑新鲜的, 贵的,好的拿, 超市货品数目差距越来越大, 这才发现不对劲。 “这孩子也实在太熊了点。”孙良叹道:“打一顿不知道有没有用。” “不要打孩子,要教育。”陈飞鹰道。 知道这个偷东西的就是最近上说的苏玉宝, 店主有些吃惊,随后看见苏母的样子, 叹了口气表示不追究了。 他偷盗的数目并不大,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上百元, 尽管店主不计较, 但口头批评教育还是免不了的。更别提到现在还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陈飞鹰直接把人提溜进小房间, 在里面呆了十来分钟,也不知道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苏玉宝不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老老实实地跟妈妈道了歉,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任性离家出走。 孙良道:“神了啊陈哥,怎么说服的?当代张仪啊!” “没什么。”陈飞鹰淡淡地道:“我只是告诉他,他DNF和绝地求生里的装备皮肤会被出售抵债。” “如果他表现的好,游戏里的铭文和卡片还有商量余地。” 其余两个游戏收集难度虽然要低于dnf和绝地求生,但好赖也是花了精力收到的。 为了这一点可能,苏玉宝再懒也得装勤快。 “够狠。”众人服气。 孙良想,这可比打孩子狠多了。 只是商量,又没说一定。成年人的文字游戏,哄一个满脑子吃喝玩乐的少年绰绰有余。 “陈队,有人找。”刘警官喊了声。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陈飞鹰认得她们两个,年龄大的那个叫陆爱莲,是婆婆,也是女童死亡案凶手赵河的母亲。年轻女人就是高如兰。 “什么事?”他扫过两个女人的面孔。陆爱莲的眼神飘忽并时不时眨眼,双手交叉紧握摩擦,这是典型的人心虚,害怕,畏惧某事时的反应。 高如兰却恰好相反,她面无表情,昂着首,没有任何多余的微动作。 两人停在陈飞鹰面前。 “我……”陆爱莲咽了咽口水,支吾着不肯说。 旁边的高如兰笑了声,偏过头斜睨了她一眼。 陆爱莲忽然坚定起来。 “我来自首。”她道。 *** “高如兰嫁到我们家快十年了,却只生了个不值钱的女娃娃,我们赵家一脉单传,不能毁在她手上。我想要她再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再怎么说,赵恬甜也是我的孙女,我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想她死,再怎么说都是老赵家的根……” 陆爱莲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是叙述到后来语气竟渐趋理所当然,以至于让人听了,恍然生出“本应如此”的错觉。 “是你唆使赵河作的案?”陈飞鹰抬眼,语气冰冷:“把犯罪过程交代清楚。” 陆爱莲抖了一下,有些不忿。 她进来时看到墙上挂着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自得:她是个有觉悟性的人呢。 哪怕棋错一着,但她选择了坦白,对方怎么能直说这叫“犯罪”? “是不是?”陈飞鹰曲起指节叩响她面前的桌子,语气更重。 这一下终于把陆爱莲吓回了神:“是。我就是跟小河她提了一下,我……” 要怪都怪高如兰。 是高如兰一直不肯生二胎,赵家的女儿虽然也姓赵,但终归是要外嫁出去的,嫁出去了就只剩个赵的名头,骨子里却改流夫家的血了,只生一个女儿岂不是想让赵家绝后? 可赵江不愿意和高如兰离婚,他宁愿委屈自己在外面偷偷摸摸,也不肯真的在家里摊牌。可那个女人到底是没福分的,怀了孩子终究没能生下来。 陆爱莲去天桥底下找了个算命瞎子算了个命。 张瞎子算的很准,算出她丈夫早亡,一子一女,儿女都是富贵相,一生美食华服不缺,就缺个孙子。 陆爱莲立马着急了,忙问破解之法。 张瞎子又掐指一算,算出陆爱莲有个孙女,正是这孙女儿阻了孙子的命。 陆爱莲对张瞎子又敬又信,只是等再想问这张瞎子一个详细的时候,对方却又偏说天机不可泄露,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她回去细细的把张瞎子的话翻来覆去的琢磨了遍,很快就琢磨出了点儿意思来。 这孙子不来,是因为孙女儿挡了道。 要是孙女出了什么事把道给让了…… 孙子不就来了吗? *** “陆爱莲说自己只想让恬甜出个意外,没打算让她死。赵江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高如兰面无表情道。 意外成了招待员的瞿英,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有些尴尬地站着,又担心对方,不好离开。 “喝杯茶吧。”宋姜的出现适时缓解了她的尴尬。 瞿英看向宋姜,她的眼睛很漂亮,目光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澜,却能异地将人安抚。 宋姜本来无心凑这个热闹,法医的工作一向繁多,只是这几天刚好错开时间,多了几份空闲出来,就想起了赵恬甜的案子。 她猜得到事情的大概原委:陆爱莲利用买菜的借口,让高秀去还没有安好监控的国贸大商场。再让赵河在幼儿园提前问一下含有酒精成分的巧克力,制造出犯罪空档,然后赵河就有机会乘虚而入。 只需要将车里的冷气加快撤掉,把车子移到太阳底下,如果不出意外,这样甚至不用留下任何犯罪的痕迹。 没有任何技巧的犯罪,却成功地钻了一个又一个空子。 高如兰平静地转过头,那边正是审讯室的方向。 “你说,她们能判死刑吗?” 瞿英紧张了一下子,又卡了壳。 “不能。”宋姜否认的直接:“她们拥有请律师的权利,最多延长坐牢时限,却不能指望她们以命偿命。” “这样啊。”高如兰答应了声,语气淡淡:“没关系,她们会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瞿英打了个寒战。 宋姜道:“你知道,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吗?” 高如兰避开她的注视,笑了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就是和赵江过一辈子罢了。和谁过不都一样么?” 以永不离婚和对赵江的病守口如瓶作为代价,换陆爱莲去投案自首——她在女儿的龛笼前发下的毒誓。若有违誓,赵恬甜来世不得好死。 她应下了。 不过交易而已,高如兰很清楚,就算不离婚,自己和赵江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当孩子这根维系脆弱关系的纽带断掉后,一个同屋异梦,各自暗怀鬼胎的家庭就只剩下满目疮痍,一地鸡毛。但那会成为她下半生的战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死不休。 宋姜只好道:“那你多保重。” “我会的。”高如兰淡漠地笑:“祝贺我吧,我现在已经是总监了。” 可她眼里分明看不出喜悦。宋姜无言以对,还是说了声恭喜。 “别太难过,人要向前看。”高如兰戴上墨镜:“走了小宋,希望有空我还可以来找你。”得到了肯定答复,她踩着高跟鞋昂首离开。 “高小姐好勇敢啊。”瞿英盯着她的背影慢慢回神,开口道:“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就是觉得,她好有勇气。” “那不是勇气。” “不是勇气?” “是孤注一掷。” 宋姜轻声道:“当一个女人有舍弃一切的决心时,那也一定是她人生中最灰暗,最绝望的时候。” ——凶手对南京市道路状况非常了解。几次作案都能避开人为打扰和摄像监控,这意味着他对道路人流量,以及路口设摄像头情况把握的相当清楚。 ——凶手具备一定的职业水准,在具有一定规模的公司上班,作息规律,生活水平不算低,但离富裕尚有距离。 ——凶手自负且自卑,内心脆弱敏感,极易受到外界因素刺激,最近在工作上应该遭受过挫折,也许是降职,或者调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档案叁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本来只是看到孩子失踪的新闻, 又刚好发现了线索才就近上的公安厅, 李承达没想到自己居然无意中被搅进了另一个案子。 “麻烦再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陈飞鹰道。 李承达从晃神中醒悟过来,面前是一男一女, 生的都好看。尤其男的,都跟电视上明星似的。 被警察问话倒是头一遭,他有些迟疑:“这……” 瞿英忙道:“你放心,我们不会透露证人信息的。” 李承达脸红了:“我当然不担心这个, 只是隔了几天,一时半会儿有些细节想不起来了。” “先喝杯茶吧。”陈飞鹰道。 瞿英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心急过了头,不禁微微脸红。 缓冲了大概一杯茶的时间, 李承达全部“想起”来了:“那天我值班, 经过国贸大商场的时候看见中间坪里停了辆车,是台私家车, 黑色,停了有一会了。隔我大概二十来米的样子,有点距离。 你们也知道我治违停, 那块区域明令禁止停车……”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罚单簿子, 打算上前贴个罚单,乱停乱放实在影响市容, 不罚钱长点记性根本遏制不了。 刚要过去,就被一个大男孩撞了个满怀, 手机都给摔到了地上。看着对方道了歉他也就算了。 再一转头, 那辆黑色的轿车动了起来。 “车动了?”瞿英古怪道。 “我想着车里有人, 车也开了,这罚单也就没必要贴了。”李承达嚅嚅道:“当时手机摔了一下有点小问题,我也没去注意车到底开走了没有。” 两个警察半天没说话,李承达有点儿紧张,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车怎么了啊?” 贩*毒?走*私?还是小情侣光天化日地在公共场所…… 瞿英喃喃:“车怎么会自己动呢?” 李承达大惊失色:“难道车里没人?那天可是中元节,鬼节!” 他和瞿英对视一眼,分别从彼此眼中看见脑补出的几万字恐怖小说。 陈飞鹰淡淡道:“车当然不会自己动。” 高秀开的那辆车只是一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轿车,连自动挡都不是,更别提AI之类的高级智能那种高科技…… 车动,无非就是人在开而已。 “可是如果是人在开车的话,那肯定得有车的钥匙,这样一来,有钥匙的……”瞿英说着说着脸色一白,想到不好的事情。 赵家的车,有钥匙的……不就是赵家人吗? *** 休息时间的企业茶水室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八卦和秘辛。 几个年轻的职工凑在一起,唧唧喳喳的聊着天。 “你们知不知道,我们高经理女儿死了!就是前几天在国贸大商场坪里中暑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年轻女孩凑过头,低声道:“天呐我觉得那孩子超级可怜……可我看经理的表情好像一点儿也不难过,看看赵经理,高经理女儿也是他的孩子吧?这几天赵经理人都蔫蔫的……” “再看看高如兰,她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你不说我还没想起这回事儿呢。” 几个人热情讨论起来:“我听说刘总监好像要高升了,你们猜这空下来的位置夫妻两个谁能弄到手?” 高如兰的手停在门把手上,死死地盯着磨砂门后面几个高谈论阔的人。 她表情隐忍,紧紧地握住门把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手慢慢放开,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高经理,你手机响了。”路过的助理小妹好心提醒道,看了眼旁边的茶水间,默默摇了摇头。 高如兰掏出手机,上面是串不认识的来电显示,她滑了接听:“喂。” 是公安厅打过来的电话,那端是昨天陪她一起去看守所的瞿英的声音。 高如兰捏紧手机,快步走进办公室:“有什么消息了吗?” 长痛不如短痛,瞿英单刀直入,问道:“高秀开的那辆车,除了她有钥匙,还有谁有那辆车的钥匙?” “钥匙?”高如兰摸了摸包,神色骤然阴沉下来。 她和赵江同在这家公司工作,离公司不算远,这辆小车以前买的便宜的手动挡,一直也没换,后来干脆就用来让高秀接送孩子上下学。 一共有三把车钥匙,因为家里三个人有驾照,她自己一把,赵江一把,还有孩子的姑姑赵河也有一把。 高如兰如实将情况托盘而出,神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辆车平时除了高秀接送孩子买菜使用,还有谁用过吗?”瞿英问道。 “没有。” “可以确定这一点吗?” “可以,”高如兰冷道:“我和赵江平时都是走路上班,赵河是幼儿园的班车接送。” “平时出去最早的是高秀,她直接开走了车。高秀已经在赵家工作了三个月,这车也让她开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除了高秀没人动过那辆车。” “我知道了,有后续情况我会通知你的。”瞿英匆匆忙忙挂掉电话,或许是有点害怕对方会执着的追问什么。 高如兰放下电话,一步步坐回办公桌前,眼前的文件慢慢模糊。 十点有个会议,她飞快地抽了张纸巾揩去眼泪,从抽屉里拿出粉饼口红,对着镜子慢慢描补颜色。 赵恬甜的父亲赵江、母亲高如兰。夫妻二人在同一家外企工作,经常需要加班加点。 大姑妈赵河。私立小天鹅幼儿园的园长。每天也是早出晚归。赵恬甜就读的正是亲姑妈手下的这座幼儿园。 再加上奶奶陆爱莲。 以及被聘来做保姆的,高如兰的远房堂妹高秀。 因为小天鹅幼儿园离家有近半小时的车程,孩子需要大人接送。爸妈还有姑妈都工作繁忙,奶奶又腿脚不便,孩子便是保姆高秀每天接送的。通常保姆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路上还会顺路买点菜。 八月二十八号,也就是市内发布黄色高温预警这天,高秀把孩子留在车上,一个人进了商场买菜。等回来时却看见车窗被打碎,赵恬甜不在车上了。她询问在附近围观的路人才知道,车里的小孩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 赵家人赶到医院时,被告知孩子患上了热射症,也就是重度中暑。 医院做了一夜手术。八月二十九号凌晨三点半,医生满眼血丝地走出来,宣布死亡。 *** 宋姜说:“赵恬甜死在医院,家属不甘心,觉得医院得负责任。” 陈飞鹰不置可否。 宋姜继续说:“医院自然不担这个责任。但是尸检,是高如兰提的。” 他抬眼:“高如兰提的?” “没错,就是死者母亲。”宋姜皱了皱眉:“既然是家属认定医院该负责任,应该是医院先提出来尸检……不过查出来的结果也的确不对劲。” “尸体胃里的内容物只有小部分移向十二指肠,消化现象很轻微,推测应该是进餐后两到三小时死亡。而死者最后一次进食是在幼儿园,幼儿园中午十二点整开饭,那么死亡时间应该为当日两点半左右,但死者实际却是在次日上午,在医院抢救时停止呼吸的。” 即便热射病会损害消化系统,但从死者进食到停止呼吸宣布死亡,中间过了十几个小时,消化不可能慢到这个地步。 陈飞鹰沉声问:“还有么?” 宋姜点头:“尸温也有问题。” 人是恒温动物,但死之后,身体自然无法再维持恒温调节,尸体温度会因环境条件而变化,直到与环境温度相同,根据这一点可推算具体死亡时间。 “尸检是在二十九号早晨七点进行,按尸温推算法得出来的死亡时间却是在二十八号。我同学问过做手术的医生,对方说手术开始时患者体温为三十度,之后不断下降。但同时又能检测到呼吸,瞳孔反应,还有心跳之类的生命体征。” “并且,之后法医尸检的时候,”宋姜的眉头皱起来就没再舒展开:“发现死者背部有大块尸斑,完全成片状,用刀切开后也只有微量红色液体流出。明显已经到了扩散期。” 人死后,尸斑会随时间变化经历三个时期,坠积期,扩散期,浸润期。扩散期是第二个时期,应该出现在死后八到十二小时,但赵恬甜明明在宣布死亡后不到四小时就尸检了,出现这样的体征,实在有违常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档案叁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她们静了很久,宋姜轻声道:“离婚吧。” “离婚?”高如兰忽然笑了起来:“为什么要离婚?赵江已经废了, 他离不开我, 我婆婆就更是了。” 宋姜知道高如兰的心理已经不大正常了, 但她无法劝说,因为她没有尝过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孩子已经去了,你……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 “我的人生已经完了。”高如兰道:“从陆爱莲说出那句话开始。” 她抬眼对上宋姜, 她还在笑,目光中带有一种令人惊心、锐利逼人的恨意:“从那一刻开始,直到我死,我的下半辈子, 都要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我要让他们活着也生不如死。既然没有一个公道能够惩罚他们, 那就我自己来吧。” 她的微笑里,仿佛存在一个地狱,她和她恨的人在里面,谁也逃不出去。 宋姜有些悲伤,物伤其类。 “好了, 不说这些了, ”高如兰感谢道:“宋主任, 今天真是累你来听我这一筐子废话。” “这没什么, 我都没能帮得上你什么忙。” “不, 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够多的了。”要是能早一点遇见她, 说不定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高如兰心里的遗憾转瞬即逝。 自出事后,两家人都避她如蛇蝎,最多嘴上说几句不轻不痒的话,生怕招惹麻烦上身。唯一出心出力帮了忙的,也只有这个半途认识的女法医。 宋姜道:“我真抱歉。”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是我自己选的路。”高如兰笑了笑。 后路已死,眼前是悬崖峭壁,除了奋力一跃,已没有退后余地。 分别的时候高如兰向宋姜问了好的入敛师电话,孩子已经解剖过两次,案子也基本定了性,她实在舍不得让孩子走了还接二连三遭这种罪。 女儿生前就爱漂亮,总是喜欢偷偷用她的化妆品,现在人总要满足这个小小的心愿,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宋姜答应,给她写下一串号码。 “这位是徐姓入殓师,年龄有些大了,我见过她化妆的技术,非常的高超。”宋姜神色有些迟疑:“不过她性情比较古怪,说话有些……直,可能会有所冒犯,不然我还是另外给你找一个吧。” 事实上说话有些直完全是谦辞,那人口齿犀利无比,说话毫不容情,简直能把死人再气活过来。 那次去殡仪馆的解剖室的工作,她无意中见到对方能将死者妆点如生的一手好妆术,不禁起了结交之意,可最后还是对那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望而生畏。 “不用再麻烦了,技术好就行,有点脾气也很正常。”高如兰十分相信宋姜,看也没看就把纸条小心放进包里。 接着又去摸桌上的烟盒,宋姜按住她的手。 “还是少吸点吧。”她劝了一句,松开手。 高如兰顿了顿,还是把烟盒子拿了回去。 吸烟有害健康,刻在盒子上的字在光底下一亮一亮。 “没事。”她朝宋姜无所谓地笑笑:“这样也挺好的。” *** 割头案终于到达收尾阶段。 副厅长很是松了口气,毕竟这案子闹得这么大,到最后要是没好好收场,他至少也得挨个处分。 社会媒体的鼻子灵敏,很快就嗅到了新闻的味道,开始锲而不舍地上门,想要采访报道拿下头条热搜,厅里一时间显出十分的热闹来。 好在警方也确实能提供一份能拿得出手的答案。那天在国平软件公司抓到的陈乐兵确实就是鱼线割头案的始作俑者,不仅对上了从案发现场采集到的指纹,还在他家的工具箱里找出了很多崭新的鱼线。根据购买记录比对剪去的长度,结果都能合上。 陈乐兵本人并不是一个多有胆识的人,尤其是被陈飞鹰那么一吓,更是吓掉了半边魂魄,不管问什么都老老实实回答,供认不讳。 他出生在临海市的一个县城,通过高考考取了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毕业后选择扎根南京,在市里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也就是在地图软件公司里当程序员。公司早期发展时陈乐兵勤勤恳恳,领导对他的待遇不错,可随后陈乐兵日益懒散,工作出纰漏之外还对新人自居元老,招致许多不满。老板着意警醒他,就做了降职处分。 陈乐兵认为受到了不平等待遇,但又不敢对上上级,就开始寻求发泄之路。从一开始去超市里捏薯片,方便面之类的小行为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幻想对看不顺眼的人施暴,又暂时不敢动作。 直到后来某天去钓鱼的时候,手指被鱼线割伤…… 这倒是让众人唏嘘了一阵,也猜得到这新闻播出去之后会掀起轩然大波,陈乐兵的名字说不定能和过街老鼠并排。 “陈哥,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孙良笑道:“等案子结束之后我们队一起出去吃个饭吧,你上任之后大家伙还没庆祝过呢,刚好借个热闹。” 陈飞鹰笑笑:“可以啊。” 队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顺竿上爬:“陈队请客,请客!” “对,薅毛!”不知道谁喊了声。 “行行。”陈飞鹰的语气听着似乎不太耐烦,可神色却并无不虞,沉沉的眼中反而有些欣然:“记我的帐,不过地点还是你们自己定吧。” 末了,他又补充:“不用给我省钱。” 有了陈飞鹰的保证,一堆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勾肩搭背地商量去哪里吃一顿。 孙良倒是没走,又忽然抬了抬下巴,指他背后。 “啊,小陈啊,”副厅长笑眯眯的走过来:“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 副厅长笑呵呵道:“别紧张,就是刘老想见你一面。” 刘老不仅是老资历警察,曾经更是名震一方的神探,退役之后时不时被请来主场,因此厅里还特意留了他的办公室。 可他们之间之前并没有过交集,陈飞鹰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副厅长提议,跟着上办公室去一趟,边走,路上又随意地聊了几句闲话。 “小陈啊,你来内地这么久,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副厅长和蔼道。 “没有。”似乎觉得回答太过简略,他又道:“我还挺习惯的。” 不是客气的答案,陈飞鹰是真感觉这个地方熟,就好像……他天生地长在这里似的。 可这不对,他从小就在香港长大,很小就记了事,每年的记忆都清清楚楚,如果来过内地,肯定会有印象。 “哎,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副厅长乐道:“这就叫投了眼缘,凡事都讲究个缘分嘛。说来也巧,你刚好投了刘老的眼缘,说不定是他老人家想带个弟子……来,到了,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去吧。” 办公室里的沙发坐着一个老头,还是穿着一身白色太极服,虽老却面泛红光,精神矍铄,见他进来略点点头。 “坐。” 陈飞鹰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刘老倒了两杯茶,茶香四溢,应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茶水的热汽蒸腾而上,整个房间里都溢满了草木清香。 “喂兔子……”他无意识喃喃出声。 “什么?”刘老忽然抬起头。 半开的茶水随着手突然的晃动溢出了几滴落在老人满是皱襞皴裂的皮肤上,刘老却浑然不觉。 陈飞鹰从瞬间的恍惚中恢复过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喝口茶吧,”刘老把杯子递给他:“做这行经常用脑过度,要学会适当调剂自己,松弛有度,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接过杯子闷闷地喝了口茶,到底是不太习惯这么温情的寒暄,陈飞鹰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刘老笑:“年轻人,耐得烦,别性急嘛。” 陈飞鹰抿了抿唇,没吭声,在沙发上坐的有些拘谨,心里没来由地升起局促之感。 他的直感一向敏锐,而这种直觉也曾多次帮他在生死火线上捡回一条命来。他能感觉出眼前和蔼的老人对他充满善意,甚至是慈祥,带着悲悯之意的。这种善意让他惊讶,感激,却又茫然不解。 “我听小张说你是从香港那边调过来的,可是这几年,官方很少有过变动,你是自己打了报告过来的?”刘老开口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档案叁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见她如此坦然,对方还以为宋姜是新来的老师, 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连忙把事情交代清清楚楚,还给看了照片。 “可不能再出事了!”女老师急道,随即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连忙朝她笑笑掩饰过去,宋姜不在意地点点头。 幼儿园安保不错, 孩子倒不至于被绑架,只不过负责的女老师心急则乱, 又得看顾着手底下的孩子,一时忙不赢,就只能委托宋姜帮忙找个人。 宋姜四处找寻了一番,没多久发现一片郁郁葱葱, 矮树丛中间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地往外冒。 “小玉。”宋姜轻轻喊了声。 小女孩回过头,满脸的土灰,嗯了声又低下脑袋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宋姜看着面前叫小玉的小女孩,蹲下去和她说话。小姑娘刚在草丛里打过滚,手里抓着玩具铲,都是泥土,说自己的好朋友跑到土里去了,她想把她挖出来。 小玉的好朋友是赵恬甜。 “我是恬甜的阿姨, 要是有什么话想对恬甜说, 我帮你转告。”她柔声道。 “恬甜阿姨, 我想给恬甜巧克力。”小玉头顶着片草叶子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块德芙递给宋姜,糖都被太阳晒化了,一捏软的跟泥似的:“我想跟她说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生气的。” 宋姜道:“你为什么生气?” “就是……大家去拿小饼干的时候,我看见园长阿姨在门外面给恬甜巧克力。”小玉绞着自己的裙子,“我想吃,但是恬甜不给我……下午恬甜没来,她好几天没来了,妈妈说她钻进土里去了。” 园长阿姨……宋姜若有所思,摸摸小玉毛躁的头发,告诉她这样挖是挖不到好朋友的,小姑娘却很固执,又一头钻进了草丛。 几个老师匆匆赶到,看着孩子在这总算是松了口气。 赵河刚好也在这群老师当中,看见生人,她抬起下巴,将宋姜打量了一遍。 “您是?” “警察。”宋姜拿出警察证,语焉不详:“麻烦配合调查,赵恬甜的案子还有几个疑点,我来幼儿园找线索。你是幼儿园的园长,也是当事人的亲人,可以提供幼儿园的监控视频吗?” “当然没问题。”赵河答应,干脆的让人起不了疑心。 赵河领着宋姜去了监控室,着人吩咐几句,视频很快就调取了出来。 宋姜不经意地瞥过赵河,发现对方脸上始终保持着平静。 监控录像保存完好,没有缺失哪一天的视频。播放到一半,赵恬甜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孤零零的一个人站着。 孩子们都被老师领着去教室了,却唯独忽略了她。随后赵河夹着文件从走廊上经过,赵恬甜便主动向赵河跑了过去。 然后赵河给了赵恬甜一颗圆圆的用金箔纸包装的东西。 宋姜将画面定格。 “那是巧克力!”赵河连忙道,神色一瞬不太自然:“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所以我身上总是随身准备一些点心。” 似乎是接受了赵河的说法,宋姜点了点头又接着看下去,随后大概是没有发现怪的地方,只是略待了会就离开了小天鹅幼儿园。 赵河目送宋姜离去,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反正不是她做的。 *** 市区最近无事发生,除了迄今为止尚未解决的鱼线割头案。 “看到没,我离秃头快不远了。”许至清在头上薅了一把,手心躺着几根细细的头发。 几天连着轴转,稍微有点儿嫌疑的都得去查,差不多把整个市都跑遍了,可还是没能逮捕到凶手。 警察发量不多,也是符合科学道理的。 “生姜洗发水和霸王了解一下?”刘警官慷慨安利,接收到队长的示意,抄起电话通知队员迅速归队。 房间里闹哄哄的,间或能听见女人的声音:“什么,回来不了?……哦可能会迟到,行行行,我跟队长说一下,尽量快点回来吧,注意安全。” 刘警官挂了电话,朝陈飞鹰道:“陈队,瞿英在路上堵车了,可能要晚点才到,其他人应该很快就能过来。” “堵车?” “是啊,最近不是到处都在修那个地铁线吗,车辆在主干道上合流可不得堵车嘛,现在上班都得赶早上,不然肯定天天迟到。” 陈飞鹰兀自摩挲着钢笔,脑中一闪,忽然朝她道:“本市主做地图软件的公司有哪些?” “高盛软件公司,还有苏达……” “不还有个云涛?”不知谁插了句嘴。 “对对对我记得软件开发区好像还有——”有人回过味来了:“凶手会不会是搞地图软件的?我们之前有往这个方向查过吗?” “没有!”众人精神一振,兴奋起来。 按侧写,凶手是本市人;朝九晚五的职业工作者;工资阶层中等,有余钱进行业余休闲爱好;时不时有外出工作需求;熟练使用摄像设备,对城市道路了解并具有一定的调研经验…… 如果凶手是地图软件公司的职工,那么已经切合了大半条件:软件公司的人工作日常朝九晚五;工资中等偏上…… 而且做地图软件就算能够利用卫星定位,也还是需要实地调研考察当地的路况。 “查不查?”陈飞鹰站起来。 一群刑警摩拳擦掌,齐声吼道:“查!必须查!” *** 关于具体搜查地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考量。一队认为最好从西部软件开发区查起,有其他打算,陈飞鹰带小孙几个开车去北区,分开调查。 凶手工作性质导致休息时间有限,车程自然也要包括在作案时间之内,而通向三起案发现场的马路探头都没有发现相似的私人交通工具,因此凶手更有可能选择的交通方式是公交车加步行,这样更隐蔽。 “所以这也意味着凶手不会选择太远的地方作为犯案现场,因为他的交通方式不足以支撑他选择更远的地方作案……”小孙很认同队长作出的行为分析。 他看向陈飞鹰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狂热,刘警官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把他拍回座位。 “没有事实和证据支撑,一切就只是猜测,是猜测就可能猜错。”陈飞鹰点了火:“系好安全带。” 事实证明,即便有了调查方向,可是搜索仍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下午两三点正是最热的时候,几个人顶着大太阳跑出一身汗,查完了两个软件公司,却还是没瞧着嫌疑犯的影子。 眼看就要力竭,一行人暂时找了个树荫底下休息,刘警官跑到附近的奶茶店,没过多久抱了堆花茶过来。 “别说,这味道怪怪,还怪好喝的。”一个警察咂摸滋味儿说。 “没喝过?” “全是女孩子,哪能到店里去排队啊,那得多不好意思。”小孙挠着头说。 刘警官被他逗的扑哧一笑,把花茶递给陈飞鹰:“陈队,不知道你什么口味,将就着解解渴。” 陈飞鹰接过来一看,笑了:“谢谢,回去给你报销。” 刘警官一愣,陈飞鹰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笑,之前他也笑,但都是出于礼貌或者必要,不是这种纯粹的轻松的出自愉悦的笑。 而且这么一笑,原本那种不苟言笑的冷峻面孔顿时被打破了,她这才发现,这个新来的队长相貌不仅生得好,原来还带了点生气的俊秀的。 她看的时间有点久,反应过来时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同时心想:难怪陈队平时不爱笑,这一笑队长威严都没有了。 小孙嚷嚷道:“这还能报销?不是,陈队,这薅社会*主义羊毛不好吧?” 陈飞鹰失笑:“找我报销。” “这么好?”刘警官忙不迭应下:“自家队长的羊毛,那我可就不客气的薅了。” “哈哈哈!”有人笑得呛茶。 和别的刑侦队不太一样,五队的队长是空降,队员也有好几个新人,平时除了工作,大家相处起来都有些拘束。 如今笑闹一场,队里倒是处得比从前亲近了不少,可见情谊是从吃喝里出来的。 又过了会,太阳烧过日头,温度可感地降了下来,甚至还有凉风。 陈飞鹰道:“休息够了吗?” 得到一致的肯定回答,他活动了下手腕,把喝完的杯子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小孙在心里默默的记了个三分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档案叁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老李又钻回车里,过了一会儿下车, 手里拿着几个物证袋,瞿英往车里望了眼,忽然说:“这地毯上碎碎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我怎么没看到?”李主任蹲下去,打开手电筒扫:“哪儿呢?” 瞿英吃惊:“不就在上面啊,地毯上那个黑黑的碎末。” 地毯就是块黑色的,哪来什么黑黑的碎末? 李主任站起来,把手套和证物袋给她:“把东西装进去。” 说完又怀疑地跟着蹲了下去, 他这才刚满四十呢,视力好的很, 不至于老眼昏花吧? 瞿英拿了把镊子, 小心翼翼的从地毯上夹上了个什么东西装进证物袋里。李主任拿过来一看, 确实是黑的,还真不是地毯毛。 “小丫头, 你这辨色了不得啊。”李主任感叹道, 有人天生是吃这行饭的。 “还行, ”瞿英不好意思道:“这个能力也没什么用,就是吃饭的时候特别方便挑头发和谷壳。” 李主任拍腿:“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一行人带着物证回了公安厅, 对带回来的物证进行甄别检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用得上的地方。 没过多久, 检测结果就全部出来了, 瞿英尤其好被自己夹上来的碎末是什么东西, 她隐隐感觉, 那很有可能是个重要的物证。 可惜李主任不按常理出牌:“磷脂,核酸,氨基酸,还有维生素……我来考考你,这种物质是什么?” 都工作了怎么还有数理化?瞿英紧张的冒汗又搓手。 李主任道:“提示一下,是生物界用来繁衍的……” “精*子?”话一出口,瞿英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随即七窍一通,眼睛放光道:“我知道了,是花粉!” 地毯上的碎末检测出来的确是花粉,痕检部里刚好有个植物学的深度爱好者,对照着图鉴硬是把花粉鉴定出了科属。 虞美人,一年生草本植物,罂*粟科,罂*粟属。全国各地均有种植,稍微好点的花店里就能买到,价格也不贵,不算什么稀罕种类。 “车里怎么会出现虞美人的花粉?”瞿英不解。 李主任双手一摊:“这可不是我们痕检部的工作了。” 除了虞美人的花粉,车里没能再检验出其他什么东西,除了车内含量依然高于正常值的甲醛——车子锁在车库里没有通风。 不知道如何调查花粉的来源,瞿英到底还是工作经验不足,调查起来双手一抹瞎。 好在新人不止她一个,丢脸也有人陪着一起丢,瞿英和同在实习期的小孙并排站着。 也不是没想换个风格,只是每次有人想要拆去重建的时候总会出现怪事,做这行的有些迷信风水,到最后就只能维持原状。 “到了,您下车吧。要是不放心啊,就亲自看着。”大孟拉开车门。他是殡仪馆的主任,人手不够的时候也兼职司机,光头锃亮,映的日光眼晕。 高如兰下车,看见殡仪馆三个字,尖细的高跟鞋在沙子路上擦出一道小小划痕。 早晨的太阳有些冷,血管里流动的血也有些冷。 “小心点。”大孟指挥着人轻抬轻放,看见哪个毛手毛脚的,就是噼里啪啦一顿训。 服务态度不可谓不周到,这几年行行业业都讲改革,就连他们这行的行业竞争压力也比从前要大了。 好赖还有个镇馆的祖宗。 “高小姐里边儿请,”大孟好声气道:“徐老师的时间已经给安排出来了,她一天只接两单,这白天还有一单在前头,您得稍微等等,这追悼会是今晚就安排上呢?还是明晚?” “今……明天吧。” “行嘞。” 高如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手指甲掐进掌心,不让自己看见那具小小的棺材。 “不管是香烛,花圈,通通都给我按最高的规格来,你们有什么最好的尽管用,不用考虑价格。” “行,到时候高小姐亲自去过过目,我们这儿是不用次品的。”大孟走到门前,拉开玻璃拉门:“您一个人?” “今天就我一个,我在这守着。”高如兰道。 大孟见状也不再多问,把明细和馆内的设施位置大致的跟高如兰说了一遍,最后嘱咐道:“高小姐就待在这儿吧,要是饿了,这左边就有个小食堂。有什么事儿就上大厅窗口问问。别的都好说,只是入了傍晚,您可别在馆内四处乱走。” 他笑了笑就走了,隐去旁的话不提。 殡仪馆成日里进进出出的不止活人,乱冲乱撞,遇着什么就不好了。 高如兰坐到招待室的椅子上,用手拢了拢外套,馆内没光照,大概还没到中午,温度低得有些冷,还有股不知从哪吹来的凉飕飕的风,直往脖子上鼓。 有几个工作人员站在外面亭子里说着话,暖光照着,也不算太冷清。大门处又进来了一行人,还没进来,大老远就能听见他们哭哭啼啼的声音。亭子里那几个人也没多稀似的,看了看便转开眼,因这景况在殡仪馆内并不少见,是日常。 这哭声持续了好一阵,声音又细又尖,着实有些扰人。大孟亲自迎了出去,领头的男人脸宽眼细,戴着副镜框的眼镜:“人呢,我之前说要那个叫徐黎灵的入殓师,到底给我安排好了没有?” “王先生,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就可以开始……”大孟领着乌泱泱一群人进了门。高如兰站起来跟去看了一眼。 在走廊尽头,有一扇黑色的木门。 大孟走到门边,抬手轻轻叩了三下,过了半晌都没动静,那姓王的男人有些不满,刚动门忽然就开了。 一股冷风直直地从门内涌了出来,和着腐败沉朽的气味,王眼镜一哆嗦,害怕的大声叫了句。 “闭嘴。” 一个不耐的声音响起,听到耳朵里,像冷到极点的寒冰。 高如兰有些好的朝那望了眼,门缓缓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通身着黑的女孩,乍一看挺骇人,不高,额前覆着蓬蓬松的刘海,脸上戴了口罩,整个把脸遮住了。房里虽然有光,却像一点也照不到身上。 真小,高如兰第一反应,这位徐先生和宋姜说的年龄似乎有些不一样。 大孟连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道:“徐老师,您今天不是接俩单吗,这王总现在已经把人给运到了。” “现在不接。”徐黎灵走出来,揿下开关按钮,身后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等我吃完早饭再说吧。” 她这个态度,王眼镜一行不满。 王眼镜的女人,一个胖的有他两层厚的婆娘,咂着嘴刚要说话就对上徐黎灵的眼睛。 大孟忙道好:“是该吃早餐了,估计现在鸭油酥烧饼正好出锅呢。” “嗯。”徐黎灵瞥了他一眼,反手把门关上。 她也没看等在外面的一行人,径直就从他们中间往外穿去,死心眼,走路也走的笔直的线条,每一步距离几乎丈量过,眼瞧着就要往人身上撞,围拦的众人纷纷自觉不自觉地让了道,目送她走过去。 看着对方朝自己走来,王眼镜之前的气势凌人也不知道去哪了,脾气竟然也没发作,老老实实地给让开了条道,胳膊肘撞着身旁的老婆,女人杵得跟块木头似的。 “想什么呢?往旁边让让?”他小声道。 胖女人仿佛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才看了王眼镜一眼,整个人松了口气。 一摸心口,怦怦跳的直慌。也没顾得上丈夫的责骂,擦了擦额上的汗,嘴里不住嘟囔:“邪了门了……” 对上那一眼,全身跟掉进了冰窖一样动弹不得。 发现自己刚好等在徐黎灵必经的道上,高如兰连忙往屋里缩了身体,看着对方从眼前经过。也不知怎么的,身上突然一阵发冷,她回头看了看,太阳的光已经照进了屋子里,灰尘颗粒在光线里跃动。 “应该是没吃早餐,血糖低吧?”她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跟在徐黎灵身后,朝食堂走了过去。 食堂装修的很新潮,窗口设计跟普通的员工和大学食堂一般无二。高如兰食欲不大,想着填饱肚子,还是掏钱买了个豆沙包子和一碗稀粥。 塑料座椅不多,她挑了个空位刚坐下,发现对面的人赫然就是刚才那位入殓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档案叁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不好意思, 接个电话。”高如兰道。 瞿英连忙笑笑:“啊没关系没关系。” 高如兰忙从包里拿出手机, 看了眼来电显示, 匆匆走到一边,瞿英识趣的没跟过去。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 高如兰的情绪似乎很激动,距离隔得有些远,瞿英只听见了几句争执, 一转头发现高如兰的身体颤得有些厉害,她也不管什么非礼勿听了,连忙赶过去扶人。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起伏不定的胸口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再也掩不住疲惫的神色, 颓然摔坐上台阶, 一下子快苍老了十岁。 也不好问发生了什么, 瞿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女人坐在石阶上,眼睛通红。 “他们要我撤诉。”她突兀地出声, 嗓音尖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里, 早知道高家那群人是什么德行, 这次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心软。 撤诉?瞿英吃惊, 外孙女都没了还能撤诉, 这心胸得多宽广啊。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高秀……已经触犯了法律, 会不会收监不是你撤诉就能够决定的, 上头这方面抓的很严。”瞿英隐晦提点了一句。 高如兰张了张嘴,脸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我知道了。” 进看守所的时候是早晨,出来的时候大太阳高高挂在头顶。 和瞿英告了别,高如兰一个人沿着人行道走,身披烈日,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也没把包里的太阳伞拿出来的打算。 包里的手机又响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拿出来,看见来电显示松了口气,按下接听:“你好。” “高小姐。”那边响起宋姜的声音。 法医打过来的电话,高如兰心头一跳:赵恬甜的尸检报告已经出结果了。 隔着手机宋姜传过来的声音有种电流质冷感,听的人心慌意乱。 高如兰紧紧攥着衣服,手心冒出细密的汗,分明炎暑八月,牙齿却不住打着冷战。 ——尸检出尸体的呼吸道损坏和消化道损坏并不完全是高温引起的损伤,在相关器官组织里还检测出了含量不低的毒物。 “不过孩子身体里这部分的甲醛,主要来源是车内,应该能排除人为。因为车在暴晒下导致的高温密闭的环境中会挥发出甲醛乙醛之类的有毒物质,而甲醛摄入过多极易导致角膜炎和肺水肿。” “至于……”宋姜轻声道:“主要还是高温。这样的天气,太阳直射十五分钟车内温度就能上升三十度。儿童发育不完全,耐热度低,体内水分散发也比成人要快,身体素质要更差些。” 高如兰茫然的抬头,正好大中午,太阳光刺眼的很。 把人活活热死,那该有多热啊。 要是恬甜还在这,估计就要求去买冰淇淋了吧,女儿从小就怕热,天气稍微热点就抱着空调不肯撒手,还甜甜的喊着“妈妈”…… “这样啊,谢谢你宋主任。”她哽了哽,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恬甜身体一直都挺好的,要是还能再好一点该多好,要是再能坚持那么一会儿……” 可是没有如果,尽管从高秀锁上车门一直到孩子被发现,中间不超过二十分钟,可也无济于事了。 十来分钟不长,不过是从看守所走到中心大街,可也不短,杀一个人绰绰有余。 宋姜的脑袋里飞快闪过什么,着力去抓却只抓住一线尾巴,她有点懊悔。 “我做了一个梦。”那端沉默许久后又开口了:“一个很怪的梦,我知道不能把它当真,可是我看见恬甜回来了,可她眼睛瞎了,东西也吃不了了,还说很想我,很想回家,抱着我呜呜的哭。” 丧子做梦算人之常情,宋姜听着高如兰的倾诉,没有开口打断。 “她想妈妈。”高如兰笑着哭了。 所以她对小女孩说,妈妈也想你,快回家吧,妈妈在家等着你。 女童的眼珠子诡异翻白,白嫩皮肤上慢慢现出一道又一道的红斑,搂着高如兰脖子慢慢摇了摇头。 宋姜快有点握不稳电话听筒了:“然后呢?” 高如兰的声带微颤:“恬甜说,她不能回家,奶奶不喜欢她。” *** 拨过去的电话一直占线,瞿英等一会儿再拨过去,终于通了。 “是我宋主任,瞿英。”她赶紧自报家门。 “我知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瞿英开门见山道:“我们队前几天接到的一个案子,就是那个女童意外死亡案,宋主任你还尸检了……我今天去看守所看嫌疑犯,听她的供述,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她有些羞赧:“上次宋主任不是说我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么,所以,我就厚着脸打电话过来打扰了。” “谈不上打扰,想问什么就问吧,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宋姜随口答应,边听边收拾桌上试剂。 瞿英正色,说:“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是时间。” 高秀下车之前还特意确认过时间,从高秀下车锁上车门开始算,一直到车里孩子被发现并救出,一共十八分钟。 这一点,商场内的监控可以大致作证,高秀也没说谎必要。 “我知道车里升温很快,但是有一点应该被考虑:受害人乘坐的车子是新车,制冷很足,从打开到关车半小时,车内温度应该在十六度左右。”这也是为什么死者脚下还落着一块空调毯的原因。 瞿英道:“就算急速升温也还有缓冲余地,总不至于一下子就窜火箭了吧?” 宋姜道:“你继续说。” “另一个纯属我个人猜测。”瞿英有些不安道:“保姆说之所以把孩子放到车上,是因为孩子一直嚷着困想睡觉。但是幼儿园中午安排了午睡,孩子母亲也说过女儿没有那么贪睡,我猜会不会是有谁食物里下了药什么的……” “没有药。这次的尸检做的很详细,没有检查到药物成分。”宋姜否定。 瞿英尴尬的哈哈:“我就说嘛,阴谋论都是电视剧看多了。” 不过食物……宋姜下意识低头,手里有根乙*醚试管,里面装着高浓度的液体,散发着有些刺鼻的酒精味。 “你刚才说的我会再考虑看看,如果发现了什么新的消息,会马上打电话告诉你。” “好好。”瞿英哪里会拒绝:“谢谢宋主任!” 她挂了电话,有种做了大事的感觉,随即又觉得不对。 事发当日下午两三点时温度高达三十七度,气象站黄色高温预警。高秀做事虽然粗糙,却还没到缺心眼的地步。但被发现时事故车正曝光于太阳底下,并没有被树荫拦住,如果真的被树荫拦住了,温度不会上升这么快。 如果高秀只是为逃脱罪责而说谎,倒也符合情理,可是回忆起高秀脸上的焦灼……瞿英转念一想,人都已经死了,在这种细节部分撒谎着实是没必要,就算是做戏也未免做得太晚了。 可如果高秀没有说谎,车子……怎么会自己动呢? *** 幼儿园门前围了一圈家长,个个伸长脖子往里探,眼下还不到放学的时候,胖乎乎的保安严守着门口,眼睛跟巡逻灯似的到处扫射,不准人进。 现在绑架妇女贩卖儿童的事件越来越多,尤其是幼儿园,更是事故多发区,不得不严加看守。 “哎,你——还没到放学时间呢,不能进去。”门口的保安道。他语气本来不算好,一见到宋姜转过身来就把语气放柔了,美女总是比一般人多点情面。 看了眼周围的家长,宋姜走过去,压低声音:“我是警察。” 她掏出警察证亮了亮,保安看了两眼,讪讪地给开门让了道。 小天鹅幼儿园是家私立幼儿园,虽然开的偏远了些,不过设施条件好,安全标准高,因此并不影响生源招收。但条件好也有条件好的前提,私立学校说到底贵,烧钱,家里没矿的都不敢念。 赵河是这家幼儿园的园长,占股应该少不到哪去,看来赵家人倒是属螃蟹的,有肉全在钳子里。 宋姜走近教学楼,远远看见赵河站在走廊上,和一个模样看着像老师的女人正在交谈什么。 “小玉呢?小玉哪去了?”一个带着工作牌的女老师急急忙忙地叫道,似乎有一个孩子忽然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档案叁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宋姜沉默了会儿,认命地把人扶起。 现在这世道,要真把人撂这儿就等着让人捡尸吧。 家里除了床什么都是一人份,于是她只能下楼去便利店给高如兰准备新的洗漱用具。 晚上的风凉快,把身上的烟火酒气都吹的散了不少。宋姜不由自主的慢下了脚步,伸了个懒腰。 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风口子上舒展, 余光瞥见数米开外有星点火光上下移动, 是根烟,夹在男人的指缝尖明明灭灭, 莫名有点寂寥。 前面似乎是在打电话, 风里隐隐约约传过来声音。 “爸。” 音调有点怪,声音也耳熟。 宋姜侧过头,捕捉到的声音低沉暗哑, 稍嫌冷淡:“……冇事,都几好。” 是粤语, 口音纯正。 夜风夹带着股烟味送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烟, 隔远了还呛人。宋姜没防住,闻到咳出了声。 那红光忽然熄灭, 对方掐掉烟,站着停了下便马上转身走开了。 便利店眼看就快要打烊, 店员已经开始收拾打扫。宋姜连忙进去买东西, 回家后又去看了眼高如兰, 高如兰睡得很沉,喝醉了依然端庄,只是眉头一直紧蹙着。 安排好洗漱用具,她从口袋里摸出发*票,扯出来一看才发现,收银员把上一个顾客的发*票也撕下来了。 “水果刨,都宝香烟。”她念,香烟居然四块一盒。 回想了一下之前见到的那个男人,还有那古怪而又廉价的烟味,宋姜猜测,对方应该就是在自己之前的那个顾客,发*票的主人。 她躺上床,继续看发*票上的商品,忽然想起柯南查看购物发*票,通过购买商品中透露出的蛛丝马迹发现顾客是犯人的情节。 继续往下看:打火机,一对红色蜡烛,一斤高级烟台苹果,徐福记糕点,德芙巧克力,还是草莓味的,一共五大盒。 打火机的话可以用来点烟,至于蜡烛,最近也没听说要停电,而且男人通常也不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还有散装糕点和昂贵的水果,考虑到鬼节才刚过几天,也许是为了祭拜而为之。 不过会在深更半夜出来买巧克力的人,有可能是个隐藏甜食控,毕竟盒装德芙一买几百也算是大手笔了。 宋姜仔细思索,还是没能回忆起对方模样,她只记得那个男人身姿挺拔,还有拎着便利店手提袋走远的背影。 明明有钱,却只买了包四块的烟。她摩挲了一下纸面,放弃继续探索答案。 真是谜一样的男人。 *** 第二天周末。 东区又发现一具无头尸体,厅里已经派出警力封锁现场。可好事者赶在警方封场之前拍摄了视频和照片并且上传络,现在上了微博热度排行榜,排名还在不断上升。 “这帮孙子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负责络这块的警察怒捶桌子,对着一台电脑忙得焦头烂额。 过来拿点东西的刘警官接嘴:“你也知道现在的新闻嘛,都是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谁的标题哗众取宠,谁编的耸人听闻谁就赢了。” 大概是为了吸引更多点击率和流量,各种即时的新闻标题都变成了:“南京市区现惊天杀人魔!凶手频频割头为哪般?”“恐怖!巷口竟然发现这样的尸体”…… 她把资料拿到刑五办公室,刚放下东西,抬头就看见陈飞鹰大步流星地迈进房间,面沉如水。 一水儿行色匆匆的警察随后走进来,队末尾巴稍还缀着一个步履蹒跚的瞿英。 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刘警官用手拱了下瞿英:“怎么了,一副肾虚的样子。现场情况怎么样?” 瞿英压低了声音:“又是一个被割头的。” 上头才施压勒令快点结案,结果凶手没找出来被害人又多了一个,巴掌简直啪啪啪往脸上打。 怪不得,刘警官努努嘴:“第一次出这种警,被吓着了吧?” 瞿英摇头。 作为一个新进队的小菜鸟警察,刚进队没多点时间就看到尸首分离那么重口的血腥场景,说怂也好,她腿发软的差点没直接给跪了。 不过脸色不好倒不完全是被吓出来的,早上接警接的急,连早餐都还没来得及吃,眼下头一阵一阵的晕。 这会儿的功夫,陈飞鹰已经把任务分配好了,前头的人纷纷散去做自己的事。 瞿英有点不知所措,刚想说点什么,对方就已经从她面前走过去了。 “……刘姐,”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陈队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 刘警官也拿不准,见她紧张,安抚的笑了笑:“没事,既然没安排你做什么事儿,那就去休息会儿吧。” 瞿英松了口气:“那好吧。” “对了。”刘警官叫住她。 “怎么啦?” 刘警官笑:“你不是还没吃早餐吗?走吧,我俩一起去。” *** 死者赵全有,年三十八岁。未婚。家里只有一位古稀老母亲。 警察把该路段封锁,大张旗鼓地搜查了一番,几乎把街口耗子祖宗八代的底都摸了个清清楚楚,可惜所得不多:死者赵全有生前住在锁石巷,今早六点被人发现死在锁石巷的巷子口斜坡下。 被发现时,尸首尚未完全分离,鱼线从前至后切断脖颈,颈后的皮肤连接着尸体的头颅和身体。 “行了。” 宋姜轻轻摆弄了一下尸体,确认头颅缝合稳当,不会再掉下来。 然后向陈飞鹰最后确认:“死亡时间约为昨晚二十三点,的确是割头致死,造成的伤口也和之前的那几位一致。你们确定鱼线材质了吗?” 他点头:“嗯。” “那问题就棘手了,”宋姜担心:“凶手之前的作案周期差不多是每两周一次,而这次离上次过去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星期,看来凶手更猖狂了。” “你说的没错。”陈飞鹰忽然说了句。 宋姜不解:“什么没错?” 没有再解释更多,他拿起报告匆匆离开。赵全有的案件全权由刑五队负责,陈飞鹰召来主要负责人开了个小会。 并且宣布:赵全有一案与7·29案件无关。 刘警官问:“怎么说?” “锁石巷虽然每天都有人经过巷口,但是集中在固定的时间点。”陈飞鹰说。 锁石巷里居住的都是外来户,因为偏离市中心且房子又老旧,租金相对便宜,过来居住的都是打工的离乡客或者附近建筑的农民工,每天定时出门,定时回来,因此锁石巷也被称作为“民工巷”。 住户归来的最后一波高峰在晚十点半,十点半之后,路上基本就空了。 “赵全有一共兼了三份职,最早也是在十一点之后才回来,因此,凶手想要布置现场,就只能利用中间这短短的数十分钟,还要避开有可能的干扰因素。”凶手需要对环境情况相当熟悉。 陈飞鹰沉声道:“作案者除了要了解赵全有的作息时间,还要掌握当地住户情况,所以凶手更倾向于附近住民。” 当地租客都成天忙碌,鲜少有过深的交情和来往,赵全有更是一天三班倒,几乎没谁和他交谈过,众人对赵全有这个人的了解也不深。 “了解。”孙良说:“我再去重新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 大概是受鱼线割头连环案的影响太深,队里另一个新进的小警察还是有点执着,突发想道:“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但是改变了观测方法?” 瞿英小小声说:“事发小路下午还有人经过,鱼线是当夜绑上去的,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那这种做法也太冒险了,一点都没有之前谨慎。” 她偷偷的看了一圈旁边的同事,手心里冒出细细的汗。 陈飞鹰问:“还有吗?” “没,没了。我暂时就想到这个。”瞿英失落道。 这种挫败感仿佛上课老师提问时跃跃欲试,结果被点到却答不出问题,难受的抓心挠肺。 陈飞鹰说了句不错,然后解释道:“从凶手的作案周期来看,这次作案和上次行凶的时间相隔太短。如果从现场遗留痕迹出发,鱼线在电线杆上的捆扎方式有显著不同。连环作案的凶手一般不会轻易改变案件中的某些特性。” “一队在三名死者案发现场附近的树上检测到了摄像头安装过的痕迹,以及几枚灰尘指纹。但赵全有死亡现场在清查后,没有发现可疑痕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档案叁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居然是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苏可玲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随即就觉得有些嘲讽。她出声遣散店里工作的人,今天休店一日。 人作鸟兽散去, 花店只剩满屋子花,还有对峙的两方人。 “送虞美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吧。” “具体哪一天?” 苏军想了想, 小声说:“八月二十八号。” 认识赵河也纯属意外,帮苏可玲去幼儿园送花的时候不小心遇到的。赵河穿着高跟鞋一不小心踏空从台阶上摔下来, 他刚好伸手接住了对方。 怀里的人刚站定, 他很绅士地松开手, 还顺手送了朵花来解围,赵河愣了会儿,红着脸接过花。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认识了。 “虞美人具体是什么时间送的?以什么理由?送的地点在哪里?”陈飞鹰问。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苏军有些招架不住, 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但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毫不犹豫的把事情都坦白了出来。 “大概下午一点半快两点的时候, 她打我电话把我叫出来, 就在幼儿园对面的那家咖啡馆里, 我顺便就带了那盆虞美人。 有录像为证的, 后来我就回来了, 跟可玲待在一起, 要是赵河出了什么事跟我肯定没关系……” 问题问完, 几个警察离开了花店。 苏军舒了口气,但脸色很快又僵硬了,面对自己的女朋友:“可玲……” 苏可玲看着他,抄起一把花剪:“滚。” 那剪刀的刀锋锃光瓦亮,苏军莫名感到一股寒意,退后两步:“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说着狼狈地跑了。 苏可玲从脖子上扯下那项链,用剪子狠命地剪,那贝壳太硬了,她手用力得指节发白,贝壳终于发出“咔嚓声”。 她放下剪刀,闭眼低头,终于流下了眼泪。 *** 咖啡馆里的监控录像很快被调取了出来,查证后确认苏军确实没有撒谎。 八月二十八日中午两点时,赵河确实出现在了幼儿园对面的咖啡馆里,并且接受了苏军手里的虞美人。 “你最后一次和赵恬甜见面,是在八月二十八日中午一点半,随后在两点时出了幼儿园和苏军见面,这一点你有问题吗?”刘警官问。 被警察传唤到厅里的赵河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双手在桌上交叠,坐姿端正的有些僵硬拘谨。 “是的。”赵河点头。 “你和苏军什么关系?” “他在追我,但我暂时还没有答应他,那天中午苏军打电话约我到咖啡馆里,我就去了。” 赵河打开手机翻开通讯界面,把通话记录递给刘警官看。 “请问是苏军犯了什么事吗?” 刘警官跳过她的问题,继续审讯:“你知道苏军有女朋友吗?” 赵河愣住,过了会儿咬牙道:“我不知道。” 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刘警官不经意的问道:“苏军把你约出来做什么?” “他送了我一盆花,好像是盆虞美人。” “然后呢,你去哪里了?” 赵河面上还稳着,心里终于慌乱起来:“就在街上随便逛了逛。” “抱着一盆花逛街?这盆花在哪里?” “扔了。”她快速的说道:“香味让我觉得很难受。” 隔着一道墙,高如兰等在审讯室外,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陆爱莲站了一会,腿直打哆嗦,女警察把她扶到了凳子上坐着。 走廊吹过穿堂风,人来人往的穿梭却依然安静,然而这安静又别有一种意思,如同裁决前最后的忏悔时间。 赵江等的看的有些焦虑,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姐妹现在要接受审讯。可随着时间越久,脸色一点点阴沉了,他的余光瞥见玻璃上反射出的人像倒影,心中骇然一惊,下意识朝母亲陆爱莲看去,又急急忙忙把头转了回来。 在这以后,约莫又过了二十来分钟。 一个高个子警察悄无声息地走到一群人身后,负手而立。 没过多久,里面进行审讯的女警走出来,径直走到他面前,说:“陈队,赵河招了。” 审讯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无罪的人面对审判坦荡无惧,有罪的人却只会在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下溃不成军。 显然,赵河并不无辜。 “招了?”赵江大声道:“招什么了?” “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女儿可是幼儿园的老师啊,她怎么可能会犯事儿呢?”陆爱莲慌慌张张地从凳子上下来。 刘警官听了这话,其实很想笑,不过是无奈的笑。 监狱里的罪犯也不是个个天生就落草为寇的,多少人曾经站在行业的尖端叱诧风云,却因为一念之差从云端跌落,更别提一个小小的幼儿园老师。 “有没有误会我们会调查清楚的,具体事宜随后会通知,请稍等一会儿。”刘警官冷淡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赵江和陆爱莲两个情急地刚要再说什么,却又听见高如兰说:“要丢脸回去再丢,别在这丢人。” 高如兰强硬地抽出了被丈夫赵江握着的手,冷笑着道:“我要回去了,你们爱在这里蹲着就在这里蹲一辈子。如果赵河真的和恬甜的死有什么关系,我一定不会放过她,死也不会。” 高如兰走了人,留下赵江母子两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要说厅里最多的就是警察,有警察看着就算有人敢在这里闹事也闹不出什么来,真要闹就近关押还方便。 赵江和陆爱莲两个最后还是悻悻地服从了安排,待会还要去赵家抽调证物。 刘警官把审讯得到的信息整理好交给陈飞鹰,上面是赵河的招供,或者说是看到证据确凿之后无力回天的认罪。 “赵河是个有脑子的女人,只不过聪明却用错了地方。”她不无感慨道。 陈飞鹰翻了翻口供:“用错地方就是愚蠢。” “说的也是。”她赞同道。 之前已经再三向赵家人确认过,在事发前后接触过那辆黑色轿车的从头到尾就只有高秀一个人,而高秀没有接触虞美人的渠道,把花粉带上地毯的对象就不可能是她。 赵家唯一接触过虞美人的人,只有赵河一个。而且苏军送的那盆虞美人是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花粉较其它有微小不同,粘附性很强,洗过也不一定能洗掉,只要抽验一下赵河的衣柜应该就能找到证据。 就算没有花粉,赵河也说不出自己那天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信息时代镜头遍布,失败的谎言会造成多米诺骨牌效应。 因此在陈飞鹰看来,赵河远远谈不上聪明,她的话漏洞太多,根本无法自圆其说。只不过作案动机依旧显得很可疑。 刘警官早就离开了办公室,留下陈飞鹰一个人默坐。他摩挲着钢笔,推敲假设。 有什么事,能让孩子的姑妈恨到对亲侄女下手? *** 图侦调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赵河最开始说的那几个地点,路边探头都没有拍摄到她的行踪。倒是在通向国贸大商场的路边探头里,捕捉到了赵河的身影。 “先不管图像,我们在赵河的衣柜里检测到有几件衣服上沾有花粉,你看看。”痕检部李主任道。 花粉属于微小物质,最小的花粉以微米为单位进行大小衡量。在法医实验室里的镜像下才能够看清楚。 这种新品种的虞美人花粉特异,即使洗过也不能保证完全清洗干净,这才留下了痕迹。 陈飞鹰仔细看过检测报告,郑重朝李主任道:“辛苦。” 法国犯罪侦查学专家艾德蒙·洛卡尔曾经提出过一个被侦查学界奉为圭臬的理念,被称为“洛卡尔互相转移原则”。李主任提供的报告,则刚好找到了犯罪嫌疑人和犯罪现场之间的顺向关联证明。 “哪里话。”李主任咧嘴一笑,露出几分北方人的大气爽朗:“没事儿就让你们队那个小姑娘多往我这跑跑呗?” 厅里男女比例不和谐,手底下还有好几个单身的小子,他老早就眼馋了。 “要没过你的考核我还等着收呢。”李主任毫不掩饰地道。 陈飞鹰笑:“那你还是不要等了。” 李主任哈哈哈地笑起来。 高如兰忙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匆匆走到一边,瞿英识趣的没跟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档案叁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第二天一早, 公安厅就来了个提供线索的, 说是自己看到了新闻里的失联男孩苏玉宝,就在国贸大商场附近。 登记线索的是刘警官, 她本来负责队里文工作比较多, 不过厅里总是人手不够,也就被随便拉来当壮丁了。 提供线索的是个年轻男人, 叫李承达,二十来岁,精神气很利索,话里带着点苏音的味道。 “哎呀,听这口音我老乡啊, 咱俩隔的还挺近。”刘警官叙了几句同乡情怀切入正题:“你说在国贸大商场看到苏玉宝了,能把具体的事情经过给说说吗?” “哎, 其实说起来也是巧,我不是交管局的嘛, 就专负责那片的违停……”外地见到老乡总是多几分亲切,李承达拘束了几句也就放开了, 把那天的事情跟刘警官聊了个一清二楚。 遇见苏玉宝那天本来不是他的班, 可是同事家里有事, 假又调不开, 临时就只能偷偷找到他让替补上。 头顶太阳特热烈, 李承达顶着大太阳值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班, 一路上也没发现什么违停的车辆, 直到他走到国贸大商场的空地上,远远看见禁止停车的区域里有辆黑色小轿车。 好家伙,刚想走过去贴个罚单,猛不丁被什么撞了一下,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儿顶着一头乱草摔坐在地上。 被撞的没摔,撞人的反倒摔了一个大马趴。 他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坐在地上的男孩儿,发现这张脸有些眼熟,好像前几天在哪条新闻上见过。 再要问时,男孩已经从地上爬起,匆匆地道了句歉,连忙跑路了。 李承达道:“后来这几天工作一忙,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又瞅着新闻,我想这不就是苏玉宝吗?” 刘警官拿出手机,找了张苏玉宝的清晰照片。 “你再仔细瞧瞧,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李承达拿着手机仔细看:“对对,我没认错,这鼻子这嘴巴,还有这小眼睛长得跟小沈阳似的,不会有错。” 线索给报上了,李承达打算离开,临走前偷偷嘱咐刘警官,说线索人对外给记个热心市民就成:调班这事儿走的不是正规程序,所以同事就让他帮忙保个密。 刘警官爽快答应。 苏玉宝已经失踪了十来天,三天前又在国贸大商场那里出现过,看样子也没出事,想来找几个图侦看看附近监控应该就能找着人了。 想着很快能破案,刘警官心里也轻松了许多,看着李承达前脚走出门,后脚瞿英就跟着进来了。 刘警官喜笑颜开,朝她招手:“快来快来,我跟你说个好事儿!” 两分钟后,办公室里传出一声短促的女性尖叫,分贝惊人,不少经过的人纷纷驻足。 “没事没事儿,孩子不小心被吓着了,”刘警官忙探出头跟人打招呼道歉,关门进房间一秒变脸:“干嘛这么吓人啊,那个李承达怎么啦,你认识?” 瞿英连连深呼吸,原地绕了好几个圈圈:世上居然真的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国贸大商场有目击者! 好不容易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她从身上掏出手机,在刘警官诧异的目光里拨了串号码。 “喂,陈队?……线索它自己找上门了!” 赵家人茫然地摇摇头。陆老太太开口叹了声气,说赵恬甜的事情后车子被孩子父亲赵江开回来之后就一直停在车库里,没人去动过,避免触景伤情。 老李又钻回车里,过了一会儿下车,手里拿着几个物证袋,瞿英往车里望了眼,忽然说:“这地毯上碎碎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我怎么没看到?”李主任蹲下去,打开手电筒扫:“哪儿呢?” 瞿英吃惊:“不就在上面啊,地毯上那个黑黑的碎末。” 地毯就是块黑色的,哪来什么黑黑的碎末? 李主任站起来,把手套和证物袋给她:“把东西装进去。” 说完又怀疑地跟着蹲了下去,他这才刚满四十呢,视力好的很,不至于老眼昏花吧? 瞿英拿了把镊子,小心翼翼的从地毯上夹上了个什么东西装进证物袋里。李主任拿过来一看,确实是黑的,还真不是地毯毛。 “小丫头,你这辨色了不得啊。”李主任感叹道,有人天生是吃这行饭的。 “还行,”瞿英不好意思道:“这个能力也没什么用,就是吃饭的时候特别方便挑头发和谷壳。” 李主任拍腿:“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一行人带着物证回了公安厅,对带回来的物证进行甄别检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用得上的地方。 没过多久,检测结果就全部出来了,瞿英尤其好被自己夹上来的碎末是什么东西,她隐隐感觉,那很有可能是个重要的物证。 可惜李主任不按常理出牌:“磷脂,核酸,氨基酸,还有维生素……我来考考你,这种物质是什么?” 都工作了怎么还有数理化?瞿英紧张的冒汗又搓手。 李主任道:“提示一下,是生物界用来繁衍的……” “精*子?”话一出口,瞿英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随即七窍一通,眼睛放光道:“我知道了,是花粉!” 地毯上的碎末检测出来的确是花粉,痕检部里刚好有个植物学的深度爱好者,对照着图鉴硬是把花粉鉴定出了科属。 虞美人,一年生草本植物,罂*粟科,罂*粟属。全国各地均有种植,稍微好点的花店里就能买到,价格也不贵,不算什么稀罕种类。 “车里怎么会出现虞美人的花粉?”瞿英不解。 李主任双手一摊:“这可不是我们痕检部的工作了。” 除了虞美人的花粉,车里没能再检验出其他什么东西,除了车内含量依然高于正常值的甲醛——车子锁在车库里没有通风。 不知道如何调查花粉的来源,瞿英到底还是工作经验不足,调查起来双手一抹瞎。 好在新人不止她一个,丢脸也有人陪着一起丢,瞿英和同在实习期的小孙并排站着。 宋姜沉默了会儿,认命地把人扶起。 现在这世道,要真把人撂这儿就等着让人捡尸吧。 家里除了床什么都是一人份,于是她只能下楼去便利店给高如兰准备新的洗漱用具。 晚上的风凉快,把身上的烟火酒气都吹的散了不少。宋姜不由自主的慢下了脚步,伸了个懒腰。 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风口子上舒展,余光瞥见数米开外有星点火光上下移动,是根烟,夹在男人的指缝尖明明灭灭,莫名有点寂寥。 前面似乎是在打电话,风里隐隐约约传过来声音。 “爸。” 音调有点怪,声音也耳熟。 宋姜侧过头,捕捉到的声音低沉暗哑,稍嫌冷淡:“……冇事,都几好。” 是粤语,口音纯正。 夜风夹带着股烟味送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烟,隔远了还呛人。宋姜没防住,闻到咳出了声。 那红光忽然熄灭,对方掐掉烟,站着停了下便马上转身走开了。 便利店眼看就快要打烊,店员已经开始收拾打扫。宋姜连忙进去买东西,回家后又去看了眼高如兰,高如兰睡得很沉,喝醉了依然端庄,只是眉头一直紧蹙着。 安排好洗漱用具,她从口袋里摸出发*票,扯出来一看才发现,收银员把上一个顾客的发*票也撕下来了。 “水果刨,都宝香烟。”她念,香烟居然四块一盒。 回想了一下之前见到的那个男人,还有那古怪而又廉价的烟味,宋姜猜测,对方应该就是在自己之前的那个顾客,发*票的主人。 她躺上床,继续看发*票上的商品,忽然想起柯南查看购物发*票,通过购买商品中透露出的蛛丝马迹发现顾客是犯人的情节。 继续往下看:打火机,一对红色蜡烛,一斤高级烟台苹果,徐福记糕点,德芙巧克力,还是草莓味的,一共五大盒。 打火机的话可以用来点烟,至于蜡烛,最近也没听说要停电,而且男人通常也不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还有散装糕点和昂贵的水果,考虑到鬼节才刚过几天,也许是为了祭拜而为之。 不过会在深更半夜出来买巧克力的人,有可能是个隐藏甜食控,毕竟盒装德芙一买几百也算是大手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档案叁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孟涛的脸有点红。 徐黎灵道:“好啊, 要学就来吧。” “什么时候开始?”大孟问, 又忙补充道:“当然是您说了算,这孩子手笨, 就给您当个打杂的, 学费您只管说数。” 当入殓师的,工作虽然不太好拿到台面上说, 但工资却堪比都市金领,不管学费多高,一旦学成了,回本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徐黎灵道:“就待会儿吧。” “这么快……”大孟虽然觉得有点怪。 “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愿意!”他忙瞪了孟涛一眼,孟涛机灵了, 连忙弯下腰要喊师父。 “急什么。”她出声打断,伸出两根手指勾住孟涛低下去的额头, 扶将起来,孟涛任她作为, 呆呆地抬起头,盯着那双琉璃似的眼睛, 听到徐黎灵说:“能不能入这个门还不知道, 这句师父, 先自个儿留着吧。” 她把手笼回宽大的袍袖里转身走了。 孟涛盯着她离开的背影, 下意识伸手摸上额头, 心扑通扑通跳。 大孟气的用眼刀狠狠的把侄子上下剐了个遍:这小子, 平时看着也机灵, 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犯傻了呢? “还不快跟上去!”他踹了孟涛一脚。 王眼镜一行坐在候客室内,候客室里只有高如兰一个,王眼镜主动出声招呼,高如兰并没有什么心思聊天,只是简单地应付两声,王眼镜反而更热乎了,身旁的胖女人敢怒不敢言。高如兰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就听见有人说:“王树文的家属是谁?” 王眼镜就叫王安合,见有人喊,这才意犹未尽的停止了搭讪,还向高如兰道歉。高如兰撇过身子,视而不见。 “白事还勾引别人的男人。”那胖女人小声嘟囔,口气十分鄙夷:“不要脸。” “你!”高如兰一口气憋住。什么人这是! “要吵出去吵。”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胖女人无意识的打了个寒战,门口站着之前那个见过的入殓师,感觉到那没什么温度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掠过,她默默缩了缩肥胖的身体。 “对不起。”高如兰道。 刚吃了早饭,徐黎灵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态度称不上好,但总算也不坏:“谁是王家能主事的?” “我,我,”王眼镜连忙站出来:“王树文是我爸,你有什么事儿吗?” 徐黎灵说:“要上妆了,你跟我来。” 入殓师帮忙上妆的就是“贵客”。 王眼镜跟上她。 徐黎灵走在前面,王眼镜并不敢像之前和高如兰搭话那样主动去讨她的嫌,亦步亦趋走在她身后,盯着她黑色的长衣下摆,好像有风,吹起那片衣角,像黑色蝴蝶。 殡仪馆的走廊大概两米来宽,不算宽阔,一两个人走也绰绰有余。王眼镜走在徐黎灵身后,拐了一个又一个弯,穿过一道又一道走廊,他觉得这路好像走不尽了,想赶上前面的人,却总是差那么一两步。穿透玻璃变成冷色调的阳光和不锈钢的窗户交错纵横,组合出一片静谧的空间,像囚牢,没有出口的狱。王眼镜张皇地往窗外看,在上个窗口看到的一棵桑树依然在他的左手边,他开始害怕,撒开腿跑了起来,整个走廊都跑了起来,风声呼呼的擦过耳际,周围的景物迅速的拆分,组合,颠倒,光怪陆离。 走在前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不见了,王眼镜跑得全身汗岑岑的,却不敢停下来,喘着粗气往旁边窗子看了一眼,骇然地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原地打转! 只要稍稍停下,他就跟着地板飞速的向后移去,光芒早已被墨色吞噬,背后的黑魆魆像一张流着涎水的血盆大口,只等猎物力竭了,疲惫了,静待着将人吞噬入腹。 “鬼打墙,是鬼啊!”他连话都说不顺了,终于想起这是殡仪馆,眼见刚才的入殓师还走在自己前头,哪怕他什么也没看到,也拼了命地往前冲。 拐角处终于近了,他眼中露出狂喜之色,脚下狂奔不止,可距离希望的距离一点点缩小,手终于够到拐角处的墙壁。 有什么凉凉的,枯瘦的,一节一节的东西慢慢覆在了他掰住拐角墙壁的手指上,王眼镜来不及想那是什么,脚下奔跑的走廊速度似乎已经缓了下来。他纵身越过拐角,身体因为惯性猛的往前一撞,耳边听到稀里哗啦的响声。 脚下一个打滑,王眼镜整个人侧身朝地摔了过去,他嘴里连声哎哟,感觉一身骨头都要摔散了。 他把手伸出来想摸摸鼻子,他觉得自己的鼻子一定摔的骨折了,因为那里冰冰凉凉的,他都能感觉到那里有骨头。王眼镜睁开眼,对上一双空洞洞的骷髅眼,人架子泛着冻人的冷色,七零八碎的落在地上。 骷髅头的眼洞里有条长长的白蛆,肥腻的身体朝他探过来。 “啊!”他撕破嗓子大叫:“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地上碎散的骨头慢慢拼在一起,有了点人的样子,“吱嘎”“吱嘎”的声音,像瘆人的惨笑,朝王眼镜汇拢过去。 “不要,不要过来,求求你们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王眼镜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四周很安静,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重重地像是鼓捶。 原来是梦,他想,又松了口气,终于安全了。 王眼镜神魂未定,肌肉酸软的无力,趴在桌上,借着黑暗中朦朦胧胧的光看见眼前坐着一个女人,一个套在黑色衣服里的女人,就如同曾经听过的白雪公主故事里描述的,皮肤白的像白雪,唇红得像沾满了鲜血。 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灯光亮起来,白炽灯给人带来安全感,王眼镜眼珠子转了转,脸边挨着一张熟悉的人脸,他在无数日日夜夜见过的,长满老人斑的脸。 “啊啊啊!”王眼镜惊叫地摔下椅子,抖如筛糠。 “有什么好叫的?” 徐黎灵道:“王树文不是你爸吗,怕你爸做什么。” 王眼镜下意识想开口反驳:他当然不怕他爸,可前提那要是活着的!而不是现在躺在床上这个。 可他不敢说。 徐黎灵坐在椅子上并不说话,有些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审视着他。 她不说话的时候尚还显得亲近,冷起脸时就迫人起来。王眼镜咽了口唾沫,坐在地上心惶惶的到处乱看,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地——周围竟然到处都是尸体! 这屋子里确实到处都是“人”。 一具具尸体安放在床位上,王眼镜坐在地上,看不见具体,也不敢看个清楚明白,瑟瑟缩缩的朝这屋子里唯一的活人爬过去。 他想起刚才跟着入殓师进了房间,可不知道后来怎么的,忽然一阵困意,大概是这两天熬的比较晚,眯着眯着就眯过去了。 真是命里该遇着衰,居然做了这么可怕的梦,王眼镜摘了眼镜,眼前模糊一片,他顺手摸了块布去擦眼镜,擦完感觉手感不太对,才发现自己居然扯了亲爹的衣摆当眼睛布使。 “爸,我错了,我不小心的,您千万别怪我,我可是您儿子,包准把这一次丧事给您办的风风光光,给您摔盆……”嘴里碎碎的念了一大堆,自觉十分诚心了,王眼镜才安心。 “你还真是孝顺。”徐黎灵单手撑着下巴,忽然说了这么句。 王眼镜立刻道:“我哪里算得上孝顺,我一直后悔没能抽出时间多陪陪我爸,就连我这个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所以一定要给他一份哀荣,寄托我这个做儿子的对他的思念……”他说着说着又红了眼,想拿什么东西去擦,想到什么手又一僵。 “王树文是怎么过的?”徐黎灵饶有兴趣地听他表达哀思,猝不及防地把话题转了开。 过就是“死”,当然要避讳这个字眼。 “他老人家——” 王眼镜的喉咙里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神情略有些闪避:“哎,我爸腿脚不好,走路没注意,就给撞上柜子了……” 徐黎灵从椅子上下来,慢腾腾挪到了王树文的尸体跟前,伸手把他的头别到自己这边。 王树文的额头上果然有一个大大的鼓包,已经泛了青黑色。 “我做这行已经好几个年头了。”似乎知道王眼镜心里所想,徐黎灵开口,说了句像解释的话。 她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妆盘,却并没有开始给王树文上妆,而是放在手里把玩了会儿,然后又摇摇头放下了化妆工具。那些化妆品和化妆工具看上去怪怪,不像普通女人梳妆台上放置的常备品,而像画家用的画具,有油彩,粉刷,人脸不是人脸,成了入殓师作画的画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档案叁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又是一个梦?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 疼痛感清晰传过来, 有些刺眼的阳光,令皮肤微微灼热的温度都表示现在是真实的世界。 这幅样子看的胖女人更火大了:“做春*梦了是不是?”她口无遮拦地道:“王安合你眼珠子尽往刚才那个女人身上瞄了吧?穿了就一副不正经的样子,狐狸脸,我看那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梦境和现实相差太大,王安合下意识举起手挡了回去——梦里的胖女人老实恭顺的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反手一巴掌扇了回来。 胖女人不费力气就攫住了他的手腕,一把扔了回去, 嘴上道:“你疯了, 居然想打我?也不想想没我你哪来的今天!” 剩下的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哎哟,哎哟,痛死我了,我的胳膊诶!”在旁边一直看戏的几个嗑瓜子的女人连忙过来掺她,一个个嘘寒问暖,又忙着谴责王安合。 候客室的门刷的打开了,从门外探进一个男人的脑袋。 “安静, 安静。”他连声道。 “麻烦各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好吗?”大孟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脾气,这群人从进来之后就开始吵闹, 一点该有的顾忌也没有, 也不怕扰了死者安宁。 到底顾及着这里是殡仪馆, 胖女人揉着自己的胳膊,可想想突如其来的疼痛,觉得这事儿有些邪门,不敢说话了。 来者是客,大孟耐着性子解释道:“入殓师这边出了点小状况,上妆稍微迟点。不过请放心,今天下午一定会把一切都搞定,不会耽误顾客的计划。” “行,等吧。”胖女人不耐烦道,反正死的也不是她爸。 王安合突然站起来,胖女人道:“你要去哪里?” “我,我去上个厕所。”他冲出了门去。 “神经病。”胖女人骂骂咧咧。其他几个女人道:“你管他去上厕所。”她们不再管王安合了,一起磕起了瓜子。 大孟没走多远,王安合很快就在走廊上追上了他。 “王先生,找我有事?”大孟认出这是这次需要入敛的死者王树文的儿子。 王安合道:“对,我有件事想问问……”他人虽显得壮,但只是虚胖,反而有些畏畏缩缩的。 “您问,我知道肯定说。”大孟道。 “入敛师——”他一鼓作气道:“我是说这位徐姓入殓师,是不是个子矮矮的,长头发,到腰这儿,皮肤特别白,总之整个人就像个娃娃似的?” “对,对。”大孟被这形容给逗笑了,连连点头:“可是您之前不就知道了吗,早晨的时候您还和我们的徐老师说过话,您就给忘了?” “是吗?”王安合怔住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结果发现还真有这回事。 上午不仅见过,他们还说过话——不过是他单方面说的,对方并没有回答他,那是个相当不好相处的人。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梦? “那……我爸还没?”他不死心地又问,还有那个恐怖的小丑妆。 大孟道:“还没化妆呢,您要问,我也不瞒您,其实是徐老师的化妆工具给落家里了,住的有些远,现在正叫她家里人给送过来,所以得稍微晚点。” “不能用别的替代?这殡仪馆里也不止她一个入殓师吧?” “那是不止一个,但徐老师向来只用自己的东西,别人的工具她是不碰的,当然了,她的技术别人也学不来。” 大孟以为他不耐烦等,便解释道:“您别急,化妆只要一会,而且徐老师的技术也是业界认证过的,您要实在急,我给您换一个老师?” “不用了……”王安合松了口气,既然确定只是一个梦,他也就随意了。 见他没了问题大孟就走了,王安合一个人在走廊上站了会儿,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内心实在不想那么快就回去面对那个母老虎,那让他尽失颜面,可又无可奈何:高攀的婚事,对方就算是头母猪,也只能低声下气呢。 谁让他穷呢。 人穷,志气也就短了。 又站了一小会儿,走廊的景色和梦境里的景色逐渐有些重合,王安合打了个寒噤,步履匆忙地往回走。 *** 帮忙送工具过来的人,就是白留溪。 化妆间里空调不要钱地吹着。 冷,真冷。 他披着外套,坐在化妆室里,和孟涛面对面。 被支使着过来送工具,又莫名其妙的被迫跟一个陌生人锁在这里。他有点烦躁,尽管表面一点也没显现出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叩着,当当当,当当,当。 “你能不能别敲了?”孟涛道,看对方就来气,小白脸,弱不禁风,脸长得好有个屁用。 白留溪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啊。”他收了手,真不敲了。空旷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声音。 孟涛一口气堵在心里,他宁愿眼前这个男生跟他打一架,好转移注意力。可对方根本不搭腔。 现在在化妆间里的就他们两个。殡仪馆里的化妆间自然不是指寻常意义化妆间,是给入殓师用的尸体美容室,为尸体防腐,温度控制得很低。 面前躺着一具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大孟说了,是个老头,好像叫什么王树文,今天刚死就送过来了。 在脑袋里所有想得起的神仙全部请了一遍,孟涛开始翻来覆去地骂徐黎灵——说什么试胆,第一天就让他过来守尸,完了一进来门就从外面落了锁,幸好里头还有个人,不然他可不得活活吓死。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像小姑娘的女人蔫坏,看着不声不响,心肠毒,狠!他那点儿刚出炉的小心思就这么死了。 欣赏孟涛气急败坏的样子,白留溪嗤笑了声,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很快被空调声盖过去了。他打了个呵欠,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 还是没人开门。 坐太久,孟涛站起来走动,走到墙角,看见角落里燃着一炉香,低下头去,狠狠的嗅了一鼻子,却什么气味也没闻到。 “这香怎么没味道?”他说完看了眼白留溪,对方依旧没搭话的意思。 孟涛一转身,白留溪就睁开了眼睛,看见地上那炉香,倒是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香燃着,可看不见烟,但上方被热气流蒸腾的微有些扭曲的景象,证明确实炉香确实是燃着的。 他想起来了。 还是很小的时候,他缠着徐奶奶讲故事,可徐奶奶不会讲故事,最后就给他讲殡仪馆里的事。 说人死后,不会一下子离开身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离开,就需要有人点一支香来帮他们引路,离开身体。 引路香无色无味,人是闻不到的。 他不解地问,人闻不到,那给谁闻呢? 徐奶奶没告诉他。 无稽之谈。白留溪看着烟炉,颇觉乏味。 没有人说话,太安静了,孟涛努力分散注意力,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往床上飘,他以为入殓师很好当,不过就是涂涂抹抹的对象从活人变成死人,却没想到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眼前这个尸体,是死的;丧尸,是死的;僵尸,也是死的…… 越想,孟涛腿越软,他谨慎地盯着白布,生怕下面会突然暴起。 正想着,啪嗒一声,空调的扇叶忽然掉了下来,把他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 空调风更改了航向,呼啦地朝着孟涛这边吹了过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挡,眼前一黑,一股怪味钻进了鼻子。孟涛的脑袋里瞬间闪过很多后悔和遗憾,今天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随后立马他又见了光,孟涛三两下地把脸上的东西扯下来,才发现是空调风把裹尸体的白布吹到了他脸上。 “哈哈哈。”白留溪笑得毫不客气。 晦气! 孟涛怒气冲冲地把白布扯下去,狠狠瞪了白留溪一眼,刚想发怒又听这小白脸道:“未经允许就扯掉人家身上的布不好吧。” “什么布?”孟涛没听清楚。 “裹尸布,你也不怕对方晚上过来找你。”白留溪摇头笑道:“唉,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啊。” 孟涛触电似的从白布上跳开。 台子上躺着一具老人的尸体,很瘦,枯瘦的身体似乎能被风吹得飘过来似的。皮子样的肉被风鼓的来回扇动,哒哒哒。孟涛心慌不已,慌忙蹲下去,把白布捡起来通了通,打算快点盖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幼儿园安保不错,孩子倒不至于被绑架,只不过负责的女老师心急则乱, 又得看顾着手底下的孩子, 一时忙不赢, 就只能委托宋姜帮忙找个人。 宋姜四处找寻了一番, 没多久发现一片郁郁葱葱, 矮树丛中间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地往外冒。 “小玉。”宋姜轻轻喊了声。 小女孩回过头,满脸的土灰, 嗯了声又低下脑袋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宋姜看着面前叫小玉的小女孩,蹲下去和她说话。小姑娘刚在草丛里打过滚, 手里抓着玩具铲, 都是泥土,说自己的好朋友跑到土里去了,她想把她挖出来。 小玉的好朋友是赵恬甜。 “我是恬甜的阿姨, 要是有什么话想对恬甜说,我帮你转告。”她柔声道。 “恬甜阿姨, 我想给恬甜巧克力。”小玉头顶着片草叶子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块德芙递给宋姜,糖都被太阳晒化了, 一捏软的跟泥似的:“我想跟她说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生气的。” 宋姜道:“你为什么生气?” “就是……大家去拿小饼干的时候, 我看见园长阿姨在门外面给恬甜巧克力。”小玉绞着自己的裙子, “我想吃, 但是恬甜不给我……下午恬甜没来,她好几天没来了,妈妈说她钻进土里去了。” 园长阿姨……宋姜若有所思,摸摸小玉毛躁的头发,告诉她这样挖是挖不到好朋友的,小姑娘却很固执,又一头钻进了草丛。 几个老师匆匆赶到,看着孩子在这总算是松了口气。 赵河刚好也在这群老师当中,看见生人,她抬起下巴,将宋姜打量了一遍。 “您是?” “警察。”宋姜拿出警察证,语焉不详:“麻烦配合调查,赵恬甜的案子还有几个疑点,我来幼儿园找线索。你是幼儿园的园长,也是当事人的亲人,可以提供幼儿园的监控视频吗?” “当然没问题。”赵河答应,干脆的让人起不了疑心。 赵河领着宋姜去了监控室,着人吩咐几句,视频很快就调取了出来。 宋姜不经意地瞥过赵河,发现对方脸上始终保持着平静。 监控录像保存完好,没有缺失哪一天的视频。播放到一半,赵恬甜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孤零零的一个人站着。 孩子们都被老师领着去教室了,却唯独忽略了她。随后赵河夹着文件从走廊上经过,赵恬甜便主动向赵河跑了过去。 然后赵河给了赵恬甜一颗圆圆的用金箔纸包装的东西。 宋姜将画面定格。 “那是巧克力!”赵河连忙道,神色一瞬不太自然:“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所以我身上总是随身准备一些点心。” 似乎是接受了赵河的说法,宋姜点了点头又接着看下去,随后大概是没有发现怪的地方,只是略待了会就离开了小天鹅幼儿园。 赵河目送宋姜离去,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反正不是她做的。 *** 市区最近无事发生,除了迄今为止尚未解决的鱼线割头案。 “看到没,我离秃头快不远了。”许至清在头上薅了一把,手心躺着几根细细的头发。 几天连着轴转,稍微有点儿嫌疑的都得去查,差不多把整个市都跑遍了,可还是没能逮捕到凶手。 警察发量不多,也是符合科学道理的。 “生姜洗发水和霸王了解一下?”刘警官慷慨安利,接收到队长的示意,抄起电话通知队员迅速归队。 房间里闹哄哄的,间或能听见女人的声音:“什么,回来不了?……哦可能会迟到,行行行,我跟队长说一下,尽量快点回来吧,注意安全。” 刘警官挂了电话,朝陈飞鹰道:“陈队,瞿英在路上堵车了,可能要晚点才到,其他人应该很快就能过来。” “堵车?” “是啊,最近不是到处都在修那个地铁线吗,车辆在主干道上合流可不得堵车嘛,现在上班都得赶早上,不然肯定天天迟到。” 陈飞鹰兀自摩挲着钢笔,脑中一闪,忽然朝她道:“本市主做地图软件的公司有哪些?” “高盛软件公司,还有苏达……” “不还有个云涛?”不知谁插了句嘴。 “对对对我记得软件开发区好像还有——”有人回过味来了:“凶手会不会是搞地图软件的?我们之前有往这个方向查过吗?” “没有!”众人精神一振,兴奋起来。 按侧写,凶手是本市人;朝九晚五的职业工作者;工资阶层中等,有余钱进行业余休闲爱好;时不时有外出工作需求;熟练使用摄像设备,对城市道路了解并具有一定的调研经验…… 如果凶手是地图软件公司的职工,那么已经切合了大半条件:软件公司的人工作日常朝九晚五;工资中等偏上…… 而且做地图软件就算能够利用卫星定位,也还是需要实地调研考察当地的路况。 “查不查?”陈飞鹰站起来。 一群刑警摩拳擦掌,齐声吼道:“查!必须查!” *** 关于具体搜查地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考量。一队认为最好从西部软件开发区查起,有其他打算,陈飞鹰带小孙几个开车去北区,分开调查。 凶手工作性质导致休息时间有限,车程自然也要包括在作案时间之内,而通向三起案发现场的马路探头都没有发现相似的私人交通工具,因此凶手更有可能选择的交通方式是公交车加步行,这样更隐蔽。 “所以这也意味着凶手不会选择太远的地方作为犯案现场,因为他的交通方式不足以支撑他选择更远的地方作案……”小孙很认同队长作出的行为分析。 他看向陈飞鹰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狂热,刘警官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把他拍回座位。 “没有事实和证据支撑,一切就只是猜测,是猜测就可能猜错。”陈飞鹰点了火:“系好安全带。” 事实证明,即便有了调查方向,可是搜索仍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下午两三点正是最热的时候,几个人顶着大太阳跑出一身汗,查完了两个软件公司,却还是没瞧着嫌疑犯的影子。 眼看就要力竭,一行人暂时找了个树荫底下休息,刘警官跑到附近的奶茶店,没过多久抱了堆花茶过来。 “别说,这味道怪怪,还怪好喝的。”一个警察咂摸滋味儿说。 “没喝过?” “全是女孩子,哪能到店里去排队啊,那得多不好意思。”小孙挠着头说。 刘警官被他逗的扑哧一笑,把花茶递给陈飞鹰:“陈队,不知道你什么口味,将就着解解渴。” 陈飞鹰接过来一看,笑了:“谢谢,回去给你报销。” 刘警官一愣,陈飞鹰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笑,之前他也笑,但都是出于礼貌或者必要,不是这种纯粹的轻松的出自愉悦的笑。 而且这么一笑,原本那种不苟言笑的冷峻面孔顿时被打破了,她这才发现,这个新来的队长相貌不仅生得好,原来还带了点生气的俊秀的。 她看的时间有点久,反应过来时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同时心想:难怪陈队平时不爱笑,这一笑队长威严都没有了。 小孙嚷嚷道:“这还能报销?不是,陈队,这薅社会*主义羊毛不好吧?” 陈飞鹰失笑:“找我报销。” “这么好?”刘警官忙不迭应下:“自家队长的羊毛,那我可就不客气的薅了。” “哈哈哈!”有人笑得呛茶。 和别的刑侦队不太一样,五队的队长是空降,队员也有好几个新人,平时除了工作,大家相处起来都有些拘束。 如今笑闹一场,队里倒是处得比从前亲近了不少,可见情谊是从吃喝里出来的。 又过了会,太阳烧过日头,温度可感地降了下来,甚至还有凉风。 陈飞鹰道:“休息够了吗?” 得到一致的肯定回答,他活动了下手腕,把喝完的杯子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小孙在心里默默的记了个三分球。 “今天之内。” 陈飞鹰竖起手指:“要是能逮捕到罪犯,我的羊毛随你们怎么薅。” 众人的斗志瞬间燃起,高举“薅队长羊毛”旗帜,仔细地搜查起北区余下的几家软件公司。 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有名的软件公司“国平软件”上。 六瓶八度的哈啤,高如兰彻底醉倒。 宋姜沉默了会儿,认命地把人扶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宋姜沉默了会儿, 认命地把人扶起。 现在这世道,要真把人撂这儿就等着让人捡尸吧。 家里除了床什么都是一人份,于是她只能下楼去便利店给高如兰准备新的洗漱用具。 晚上的风凉快, 把身上的烟火酒气都吹的散了不少。宋姜不由自主的慢下了脚步,伸了个懒腰。 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风口子上舒展, 余光瞥见数米开外有星点火光上下移动, 是根烟,夹在男人的指缝尖明明灭灭,莫名有点寂寥。 前面似乎是在打电话,风里隐隐约约传过来声音。 “爸。” 音调有点怪, 声音也耳熟。 宋姜侧过头,捕捉到的声音低沉暗哑, 稍嫌冷淡:“……冇事, 都几好。” 是粤语,口音纯正。 夜风夹带着股烟味送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烟, 隔远了还呛人。宋姜没防住, 闻到咳出了声。 那红光忽然熄灭, 对方掐掉烟, 站着停了下便马上转身走开了。 便利店眼看就快要打烊, 店员已经开始收拾打扫。宋姜连忙进去买东西, 回家后又去看了眼高如兰, 高如兰睡得很沉,喝醉了依然端庄,只是眉头一直紧蹙着。 安排好洗漱用具,她从口袋里摸出发*票,扯出来一看才发现,收银员把上一个顾客的发*票也撕下来了。 “水果刨,都宝香烟。”她念,香烟居然四块一盒。 回想了一下之前见到的那个男人,还有那古怪而又廉价的烟味,宋姜猜测,对方应该就是在自己之前的那个顾客,发*票的主人。 她躺上床,继续看发*票上的商品,忽然想起柯南查看购物发*票,通过购买商品中透露出的蛛丝马迹发现顾客是犯人的情节。 继续往下看:打火机,一对红色蜡烛,一斤高级烟台苹果,徐福记糕点,德芙巧克力,还是草莓味的,一共五大盒。 打火机的话可以用来点烟,至于蜡烛,最近也没听说要停电,而且男人通常也不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还有散装糕点和昂贵的水果,考虑到鬼节才刚过几天,也许是为了祭拜而为之。 不过会在深更半夜出来买巧克力的人,有可能是个隐藏甜食控,毕竟盒装德芙一买几百也算是大手笔了。 宋姜仔细思索,还是没能回忆起对方模样,她只记得那个男人身姿挺拔,还有拎着便利店手提袋走远的背影。 明明有钱,却只买了包四块的烟。她摩挲了一下纸面,放弃继续探索答案。 真是谜一样的男人。 *** 第二天周末。 东区又发现一具无头尸体,厅里已经派出警力封锁现场。可好事者赶在警方封场之前拍摄了视频和照片并且上传络,现在上了微博热度排行榜,排名还在不断上升。 “这帮孙子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负责络这块的警察怒捶桌子,对着一台电脑忙得焦头烂额。 过来拿点东西的刘警官接嘴:“你也知道现在的新闻嘛,都是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谁的标题哗众取宠,谁编的耸人听闻谁就赢了。” 大概是为了吸引更多点击率和流量,各种即时的新闻标题都变成了:“南京市区现惊天杀人魔!凶手频频割头为哪般?”“恐怖!巷口竟然发现这样的尸体”…… 她把资料拿到刑五办公室,刚放下东西,抬头就看见陈飞鹰大步流星地迈进房间,面沉如水。 一水儿行色匆匆的警察随后走进来,队末尾巴稍还缀着一个步履蹒跚的瞿英。 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刘警官用手拱了下瞿英:“怎么了,一副肾虚的样子。现场情况怎么样?” 瞿英压低了声音:“又是一个被割头的。” 上头才施压勒令快点结案,结果凶手没找出来被害人又多了一个,巴掌简直啪啪啪往脸上打。 怪不得,刘警官努努嘴:“第一次出这种警,被吓着了吧?” 瞿英摇头。 作为一个新进队的小菜鸟警察,刚进队没多点时间就看到尸首分离那么重口的血腥场景,说怂也好,她腿发软的差点没直接给跪了。 不过脸色不好倒不完全是被吓出来的,早上接警接的急,连早餐都还没来得及吃,眼下头一阵一阵的晕。 这会儿的功夫,陈飞鹰已经把任务分配好了,前头的人纷纷散去做自己的事。 瞿英有点不知所措,刚想说点什么,对方就已经从她面前走过去了。 “……刘姐,”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陈队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 刘警官也拿不准,见她紧张,安抚的笑了笑:“没事,既然没安排你做什么事儿,那就去休息会儿吧。” 瞿英松了口气:“那好吧。” “对了。”刘警官叫住她。 “怎么啦?” 刘警官笑:“你不是还没吃早餐吗?走吧,我俩一起去。” *** 死者赵全有,年三十八岁。未婚。家里只有一位古稀老母亲。 警察把该路段封锁,大张旗鼓地搜查了一番,几乎把街口耗子祖宗八代的底都摸了个清清楚楚,可惜所得不多:死者赵全有生前住在锁石巷,今早六点被人发现死在锁石巷的巷子口斜坡下。 被发现时,尸首尚未完全分离,鱼线从前至后切断脖颈,颈后的皮肤连接着尸体的头颅和身体。 “行了。” 宋姜轻轻摆弄了一下尸体,确认头颅缝合稳当,不会再掉下来。 然后向陈飞鹰最后确认:“死亡时间约为昨晚二十三点,的确是割头致死,造成的伤口也和之前的那几位一致。你们确定鱼线材质了吗?” 他点头:“嗯。” “那问题就棘手了,”宋姜担心:“凶手之前的作案周期差不多是每两周一次,而这次离上次过去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星期,看来凶手更猖狂了。” “你说的没错。”陈飞鹰忽然说了句。 宋姜不解:“什么没错?” 没有再解释更多,他拿起报告匆匆离开。赵全有的案件全权由刑五队负责,陈飞鹰召来主要负责人开了个小会。 并且宣布:赵全有一案与7·29案件无关。 刘警官问:“怎么说?” “锁石巷虽然每天都有人经过巷口,但是集中在固定的时间点。”陈飞鹰说。 锁石巷里居住的都是外来户,因为偏离市中心且房子又老旧,租金相对便宜,过来居住的都是打工的离乡客或者附近建筑的农民工,每天定时出门,定时回来,因此锁石巷也被称作为“民工巷”。 住户归来的最后一波高峰在晚十点半,十点半之后,路上基本就空了。 “赵全有一共兼了三份职,最早也是在十一点之后才回来,因此,凶手想要布置现场,就只能利用中间这短短的数十分钟,还要避开有可能的干扰因素。”凶手需要对环境情况相当熟悉。 陈飞鹰沉声道:“作案者除了要了解赵全有的作息时间,还要掌握当地住户情况,所以凶手更倾向于附近住民。” 当地租客都成天忙碌,鲜少有过深的交情和来往,赵全有更是一天三班倒,几乎没谁和他交谈过,众人对赵全有这个人的了解也不深。 “了解。”孙良说:“我再去重新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 大概是受鱼线割头连环案的影响太深,队里另一个新进的小警察还是有点执着,突发想道:“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但是改变了观测方法?” 瞿英小小声说:“事发小路下午还有人经过,鱼线是当夜绑上去的,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那这种做法也太冒险了,一点都没有之前谨慎。” 她偷偷的看了一圈旁边的同事,手心里冒出细细的汗。 陈飞鹰问:“还有吗?” “没,没了。我暂时就想到这个。”瞿英失落道。 这种挫败感仿佛上课老师提问时跃跃欲试,结果被点到却答不出问题,难受的抓心挠肺。 陈飞鹰说了句不错,然后解释道:“从凶手的作案周期来看,这次作案和上次行凶的时间相隔太短。如果从现场遗留痕迹出发,鱼线在电线杆上的捆扎方式有显著不同。连环作案的凶手一般不会轻易改变案件中的某些特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不好意思, 接个电话。”高如兰道。 瞿英连忙笑笑:“啊没关系没关系。” 高如兰忙从包里拿出手机, 看了眼来电显示,匆匆走到一边, 瞿英识趣的没跟过去。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高如兰的情绪似乎很激动, 距离隔得有些远, 瞿英只听见了几句争执, 一转头发现高如兰的身体颤得有些厉害, 她也不管什么非礼勿听了, 连忙赶过去扶人。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起伏不定的胸口才慢慢平复下来,她再也掩不住疲惫的神色,颓然摔坐上台阶, 一下子快苍老了十岁。 也不好问发生了什么,瞿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女人坐在石阶上,眼睛通红。 “他们要我撤诉。”她突兀地出声, 嗓音尖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里,早知道高家那群人是什么德行,这次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心软。 撤诉?瞿英吃惊,外孙女都没了还能撤诉, 这心胸得多宽广啊。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高秀……已经触犯了法律, 会不会收监不是你撤诉就能够决定的, 上头这方面抓的很严。”瞿英隐晦提点了一句。 高如兰张了张嘴,脸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我知道了。” 进看守所的时候是早晨,出来的时候大太阳高高挂在头顶。 和瞿英告了别,高如兰一个人沿着人行道走,身披烈日,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也没把包里的太阳伞拿出来的打算。 包里的手机又响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拿出来,看见来电显示松了口气,按下接听:“你好。” “高小姐。”那边响起宋姜的声音。 法医打过来的电话,高如兰心头一跳:赵恬甜的尸检报告已经出结果了。 隔着手机宋姜传过来的声音有种电流质冷感,听的人心慌意乱。 高如兰紧紧攥着衣服,手心冒出细密的汗,分明炎暑八月,牙齿却不住打着冷战。 ——尸检出尸体的呼吸道损坏和消化道损坏并不完全是高温引起的损伤,在相关器官组织里还检测出了含量不低的毒物。 “不过孩子身体里这部分的甲醛,主要来源是车内,应该能排除人为。因为车在暴晒下导致的高温密闭的环境中会挥发出甲醛乙醛之类的有毒物质,而甲醛摄入过多极易导致角膜炎和肺水肿。” “至于……”宋姜轻声道:“主要还是高温。这样的天气,太阳直射十五分钟车内温度就能上升三十度。儿童发育不完全,耐热度低,体内水分散发也比成人要快,身体素质要更差些。” 高如兰茫然的抬头,正好大中午,太阳光刺眼的很。 把人活活热死,那该有多热啊。 要是恬甜还在这,估计就要求去买冰淇淋了吧,女儿从小就怕热,天气稍微热点就抱着空调不肯撒手,还甜甜的喊着“妈妈”…… “这样啊,谢谢你宋主任。”她哽了哽,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恬甜身体一直都挺好的,要是还能再好一点该多好,要是再能坚持那么一会儿……” 可是没有如果,尽管从高秀锁上车门一直到孩子被发现,中间不超过二十分钟,可也无济于事了。 十来分钟不长,不过是从看守所走到中心大街,可也不短,杀一个人绰绰有余。 宋姜的脑袋里飞快闪过什么,着力去抓却只抓住一线尾巴,她有点懊悔。 “我做了一个梦。”那端沉默许久后又开口了:“一个很怪的梦,我知道不能把它当真,可是我看见恬甜回来了,可她眼睛瞎了,东西也吃不了了,还说很想我,很想回家,抱着我呜呜的哭。” 丧子做梦算人之常情,宋姜听着高如兰的倾诉,没有开口打断。 “她想妈妈。”高如兰笑着哭了。 所以她对小女孩说,妈妈也想你,快回家吧,妈妈在家等着你。 女童的眼珠子诡异翻白,白嫩皮肤上慢慢现出一道又一道的红斑,搂着高如兰脖子慢慢摇了摇头。 宋姜快有点握不稳电话听筒了:“然后呢?” 高如兰的声带微颤:“恬甜说,她不能回家,奶奶不喜欢她。” *** 拨过去的电话一直占线,瞿英等一会儿再拨过去,终于通了。 “是我宋主任,瞿英。”她赶紧自报家门。 “我知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瞿英开门见山道:“我们队前几天接到的一个案子,就是那个女童意外死亡案,宋主任你还尸检了……我今天去看守所看嫌疑犯,听她的供述,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她有些羞赧:“上次宋主任不是说我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么,所以,我就厚着脸打电话过来打扰了。” “谈不上打扰,想问什么就问吧,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宋姜随口答应,边听边收拾桌上试剂。 瞿英正色,说:“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是时间。” 高秀下车之前还特意确认过时间,从高秀下车锁上车门开始算,一直到车里孩子被发现并救出,一共十八分钟。 这一点,商场内的监控可以大致作证,高秀也没说谎必要。 “我知道车里升温很快,但是有一点应该被考虑:受害人乘坐的车子是新车,制冷很足,从打开到关车半小时,车内温度应该在十六度左右。”这也是为什么死者脚下还落着一块空调毯的原因。 瞿英道:“就算急速升温也还有缓冲余地,总不至于一下子就窜火箭了吧?” 宋姜道:“你继续说。” “另一个纯属我个人猜测。”瞿英有些不安道:“保姆说之所以把孩子放到车上,是因为孩子一直嚷着困想睡觉。但是幼儿园中午安排了午睡,孩子母亲也说过女儿没有那么贪睡,我猜会不会是有谁食物里下了药什么的……” “没有药。这次的尸检做的很详细,没有检查到药物成分。”宋姜否定。 瞿英尴尬的哈哈:“我就说嘛,阴谋论都是电视剧看多了。” 不过食物……宋姜下意识低头,手里有根乙*醚试管,里面装着高浓度的液体,散发着有些刺鼻的酒精味。 “你刚才说的我会再考虑看看,如果发现了什么新的消息,会马上打电话告诉你。” “好好。”瞿英哪里会拒绝:“谢谢宋主任!” 她挂了电话,有种做了大事的感觉,随即又觉得不对。 事发当日下午两三点时温度高达三十七度,气象站黄色高温预警。高秀做事虽然粗糙,却还没到缺心眼的地步。但被发现时事故车正曝光于太阳底下,并没有被树荫拦住,如果真的被树荫拦住了,温度不会上升这么快。 如果高秀只是为逃脱罪责而说谎,倒也符合情理,可是回忆起高秀脸上的焦灼……瞿英转念一想,人都已经死了,在这种细节部分撒谎着实是没必要,就算是做戏也未免做得太晚了。 可如果高秀没有说谎,车子……怎么会自己动呢? *** 幼儿园门前围了一圈家长,个个伸长脖子往里探,眼下还不到放学的时候,胖乎乎的保安严守着门口,眼睛跟巡逻灯似的到处扫射,不准人进。 现在绑架妇女贩卖儿童的事件越来越多,尤其是幼儿园,更是事故多发区,不得不严加看守。 “哎,你——还没到放学时间呢,不能进去。”门口的保安道。他语气本来不算好,一见到宋姜转过身来就把语气放柔了,美女总是比一般人多点情面。 看了眼周围的家长,宋姜走过去,压低声音:“我是警察。” 她掏出警察证亮了亮,保安看了两眼,讪讪地给开门让了道。 小天鹅幼儿园是家私立幼儿园,虽然开的偏远了些,不过设施条件好,安全标准高,因此并不影响生源招收。但条件好也有条件好的前提,私立学校说到底贵,烧钱,家里没矿的都不敢念。 赵河是这家幼儿园的园长,占股应该少不到哪去,看来赵家人倒是属螃蟹的,有肉全在钳子里。 宋姜走近教学楼,远远看见赵河站在走廊上,和一个模样看着像老师的女人正在交谈什么。 “小玉呢?小玉哪去了?”一个带着工作牌的女老师急急忙忙地叫道,似乎有一个孩子忽然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什么?我怎么没看到?”李主任蹲下去,打开手电筒扫:“哪儿呢?” 瞿英吃惊:“不就在上面啊, 地毯上那个黑黑的碎末。” 地毯就是块黑色的,哪来什么黑黑的碎末? 李主任站起来, 把手套和证物袋给她:“把东西装进去。” 说完又怀疑地跟着蹲了下去,他这才刚满四十呢, 视力好的很,不至于老眼昏花吧? 瞿英拿了把镊子, 小心翼翼的从地毯上夹上了个什么东西装进证物袋里。李主任拿过来一看,确实是黑的, 还真不是地毯毛。 “小丫头, 你这辨色了不得啊。”李主任感叹道,有人天生是吃这行饭的。 “还行, ”瞿英不好意思道:“这个能力也没什么用, 就是吃饭的时候特别方便挑头发和谷壳。” 李主任拍腿:“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一行人带着物证回了公安厅, 对带回来的物证进行甄别检测, 看有没有什么能够用得上的地方。 没过多久, 检测结果就全部出来了,瞿英尤其好被自己夹上来的碎末是什么东西, 她隐隐感觉,那很有可能是个重要的物证。 可惜李主任不按常理出牌:“磷脂, 核酸, 氨基酸, 还有维生素……我来考考你, 这种物质是什么?” 都工作了怎么还有数理化?瞿英紧张的冒汗又搓手。 李主任道:“提示一下,是生物界用来繁衍的……” “精*子?”话一出口,瞿英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随即七窍一通,眼睛放光道:“我知道了,是花粉!” 地毯上的碎末检测出来的确是花粉,痕检部里刚好有个植物学的深度爱好者,对照着图鉴硬是把花粉鉴定出了科属。 虞美人,一年生草本植物,罂*粟科,罂*粟属。全国各地均有种植,稍微好点的花店里就能买到,价格也不贵,不算什么稀罕种类。 “车里怎么会出现虞美人的花粉?”瞿英不解。 李主任双手一摊:“这可不是我们痕检部的工作了。” 除了虞美人的花粉,车里没能再检验出其他什么东西,除了车内含量依然高于正常值的甲醛——车子锁在车库里没有通风。 不知道如何调查花粉的来源,瞿英到底还是工作经验不足,调查起来双手一抹瞎。 好在新人不止她一个,丢脸也有人陪着一起丢,瞿英和同在实习期的小孙并排站着。 “第一起案件的死者身高一米七二,上身长七十,摩托车座高九十厘米,坐在车上的脖颈高度为一百四十到一百五十。” “第二名受害者身高……”陈飞鹰报出三名死者各项身高数据。 其他人听着不解其意,宋姜眼角一弯,忽然明白。 公安厅内部不止有一个法医解剖室,不过负责这起案件中三具尸体尸检(重检)的刚好是一室,尸体状况没人比她更清楚:三名死者几乎都是一线毙命,鱼线刚好从喉咙部分切割过去,受害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重伤甚至死亡。 “三名死者的身高,以及所乘坐交通工具的高低差距浮动区间极大,但凶手却三次都顺利得逞,绑在电线杆上的鱼线次次位于死者脖颈间,明显是针对型作案。” 许至清拍腿:“难道是熟人作案?只有熟人才这么了解他们身体条件还有出行规律。” 陈飞鹰否认:“排查过三人的社会关系,不是熟人作案。” “凶手显然提前做过充足的调查准备,但当地居民也并没见过有怪的人来打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台下陷入沉寂。 想要用同一手法对不同条件的人造成伤害,就必须牢牢把握其中变量,并且对被害人有足够的了解。 许至清低头思索:“不是熟人作案,又对三名死者的身材数据足够了解……而且还避开了过路人没被发现!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宋姜说:“如果不是熟人作案,我想凶手至少仔细观察过死者的生活。” “怎么观察?”老梁问。 许至清脱口而出:“用眼睛!” “摄像头。”一直没开口的陈飞鹰忽然说话:“也是眼睛。” *** 打开防盗门那瞬间,屋子里的烟味儿酒气一股脑涌了出来。 见女人走进来,还没换下职业裙装的赵河坐在椅子上,上下唇皮子一碰:“嫂子,你回来啦,我去给你倒杯水?” 高如兰冷笑:“不用。” 她眼珠子下转,没费力气就看见了瘫在沙发上的男人,醉得像滩烂泥。 赵河连忙解释:“哎,你别看我哥,他不是故意喝这么多的,恬甜走了,他就是心里伤心就多喝了几杯……” “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高如兰冷冷地回答。 她面无表情地用手掩住鼻子,无视满地的槟榔渣和散落的酒瓶,蹬着双红高跟哒哒哒地径直走进房间。 赵河蹲下去,捏着鼻子,一个一个捡拾起地上的酒瓶。 房里没点人烟气,沙发上半坐半躺着一个浑浑噩噩的男人,一半身子在沙发上,半截身子掉下沙发,垂下来的那只手指缝间夹了根残烟,无力的荡过来又荡回去。 蓬蓬烟灰,给白理石的地板填了一道一道斑纹。 自从家里唯一的孩子赵恬甜因人为意外过世,保姆高秀也因为过失杀人罪被暂时收监,这家就显得寂寥了。没了孩子,也没了保姆,平时吃饭的一共就婆婆陆爱莲还有赵江夫妻俩,以及大姑子赵河四个人。 过一会儿,厨房的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个白发苍苍的脑袋,哑着嗓子吆喝:“江儿他媳妇,江儿,小河,出来吃饭了。” 这是孩子死后赵家开火的第一顿。 沙发上的赵江睁开半眯着的眼,里面是混沌的血丝。 “他妈的现在还吃什么饭……”他嘴里嘟嘟囔囔,身体在赵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坐上了餐桌主座。 喊了吃饭半天高如兰也没动静。赵江盯着卧室,房门关的紧紧的,里面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就是不见有人出来。 他眼睛通红:“吃什么吃?吃什么吃!吃个饭连人都聚不齐!” 赵江把筷子往桌上用力甩过去,哐铛的几声,放在桌子边的茶杯被碰下桌摔了个粉碎,把赵河吓的一跳,手里的筷子跟着掉地上。 陆爱莲顾不得桌上的饭碗碟筷,连忙去搂他赵江:“我的江儿哟,我苦命的儿子哟,家里已经没了恬甜,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啊!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是赵家的根,你是妈的肉,没了你妈该怎么办啊!” 哭声震天响,赵河被她说着说着,也跟着悲从心起,抹起眼泪。 赵江伸手攘开母亲,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卧室门前,握拳用力捶门:“妈了个巴子的,高如兰你给老子滚出来!女儿明明是你老家带来的臭婊*子害死的,你他妈天天在我家摆什么脸色!” 陆爱莲着急的拉他的手:“江儿啊,你咋能对媳妇说这种话呢?” 赵河忍不住开口:“怎么说不得了?大家都看着的,高秀房里偷藏着我哥的私物,还有那日记本上都写了……要不是高家一直想往城里塞人,结果塞了高秀这么个成天想爬男主人床的玩意儿进来,恬甜也不至于被害了!” 房门唰的从里面推开,赵江和赵河兄妹俩被撞了个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对上一张阴沉的脸。 高如兰一下子就看到了桌上的菜,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掀起桌上垫的桌布,饭菜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恬甜刚走你们就有心思吃饭?”高如兰一脚踹倒桌子:“干脆毒死你们好了!” 赵河气得心口直发抽:“你以为现在还是从前啊?你哪来的脸这么嚣张?高家的女人都一个货色,你那个好堂妹高秀把恬甜关在车里,你自己……” 房间里鸡飞狗跳,女人的尖叫此起彼伏,赵江一脸颓败之色的坐在地上,陆爱莲边抹眼泪边拦赵河:“小河,别跟你嫂子置气了,这个家不能散!不能散啊!” 一片嘈杂里,赵江忽的拔高声音:“高如兰你去哪?” 门砰的关上了。 *** 霓虹漫天,灯红酒绿,夜市拥挤而热闹。 高如兰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直到路人好心提醒才反应过来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直到看见高如兰骤然凌厉起来的表情,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咒骂戛然而止,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当初该早点什么?”高如兰脸色一变,伸手勒住她的衣领:“你刚才说什么?恬甜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我不知道,我乱说的……”陆爱莲连连摇着头, 不敢与她对视。 原来如此,高如兰一个踉跄, 身体里的血就往脑袋上涌。 怪不得事发后陆爱莲没再提过离婚的事情……怪不得赵河被关进监狱后陆爱莲只是着急却不像以前那样纠缠不休……原来赵江已经力不从心,原来她们早就有所预谋, 她根本不是愧疚,而是在心虚!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 用劲的呼吸像被甩上岸上竭力的鱼, 几乎脱力。 陆爱莲被她的神情唬得尖叫起来。 “高如兰!你你要干什么?” “你在对我妈做什么!”赵江推开门匆匆忙忙闯进来, 满脸愠色。 高如兰动作僵硬地扭过头。 赵江也被她恐怖的神情骇了一跳, 手上青筋暴起, 连忙把陆爱莲扯到身后。 “你要是不想过日子,这家就可以散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底气很足, 陆爱莲就像找到了靠山,连忙缩到赵江背后。 高如兰慢慢转头, 看向他, 问:“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赵江皱眉。 “恬甜, 恬甜是怎么死的。” “公安厅的尸检报告都已经出来了, 孩子是热死的!热射症!懂吗?”赵江十分不耐烦,背后的母亲揪着他的衣服,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脑袋里朦朦胧胧想到什么,却不敢去细想。 不管怎么样,到底是他妈。他实在受不了现在疯子一样的妻子。孩子死了,可日子不是还得照样过吗? “江儿啊……”陆爱莲突然想起报告单,小心的拉扯了一下赵江的衣服,有些难以启齿。 赵江看见了高如兰手里的东西,脸色大变。 “你……”他回过头,阴沉沉的:“妈,你翻出来的?” 陆爱莲顿时手足无措:“我,我这不是想帮你收拾一下衣服吗,本来打算帮你撕掉……” “别说了。”他冷声道,不再理会母亲,转而盯着高如兰,有点阴阳怪调地道:“高如兰,现在知道了就这么急着离开我去找新的男人吗?” 高如兰没说话,心下一阵恶寒。她发现自己从未看懂过跟自己结婚的这个男人。 见她半天没反应,赵江有些急了,放软了神情。 “乖,如兰,你听我说,公司已经出了内定,下一任的总监会由我来担任,只要你答应不离婚……”他语带诱哄:“以后的工资全部交给你来管。” “这怎么——”刚说了半句话的陆爱莲被赵江猛一瞪,讪讪地闭上了嘴。 高如兰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赵江脸上还挂着殷勤的表情,她直接木着脸走过去,看也不看地绕了过去。赵江面部抽搐了一下,强按下怒气,转过身,看她到底要去哪里。 “高如兰,不,小兰啊,”陆爱莲也终于认识到其中利害,忙扯起嘴角:“江儿都已经答应以后把工资卡给你管了,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看见儿子的目光,她冷不丁颤了颤,又忙道:“大不了以后妈呀,再也不掺合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了。这孩子生不生的,其实也得看父母缘对不对?这有缘分吧,他迟早会来,这没缘分吧,他来了……也留不住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如兰在她面前停下,陆爱莲摸了摸胳膊,下意识后退了步。 这话难道说错了吗? “我问你,”高如兰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爱莲皱的满是菊纹的脸:“到现在,你对恬甜还是连一分一毫的愧疚都没有吗?” 赵江在高如兰背后拼命打着手势,门口挂着的廉价小镜子照出来他的样子,像一场滑稽的默剧。 “啊,啊?”陆爱莲忙不迭应了两声,匆匆道:“恬甜?恬甜那也是我亲孙女,我怎么会想她不好呢?小河干出这事确实不对,可我也不好说她呀,她现在都坐牢了,你,你总该满意了吧?” 说了这话,陆爱莲心中却不甚高兴: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死都死了,难道还要人用命去偿她不成? 哪里又配呢。 高如兰长长的吐出一口郁气,闭上眼睛许久,复又缓缓睁开。 赵江心里忽然一空,有些慌张地看向和自己结婚多年的女人,他伸手想抓住对方,却只捕捉到一团空。 “你当然不会盼着她不好。”高如兰轻飘飘道。 赵江下意识想向她靠近,却又被那一身寒气冻住。 陆爱莲懵道:“你什么意思啊。” 高如兰冷觑着面前这个又蠢又毒的女人,忽然松了脸上的表情,陆爱莲一喜,还以为说动了她。 “以后……”陆爱莲正酝酿说辞。 “你人老健忘,脑子也不中用。”高如兰把手里的医院报告在她面前展开,一字一句,几乎耗尽全身气力:“看来我得提醒你一件事情——” 陆爱莲避开报告,心虚瞪她:“什么?” “赵江已经废了,而赵家唯一的种现在也毁在了你的手上。” 赵江脸色苍白。 “恭喜,”高如兰笑:“你们赵家绝后了。” 刘警官匆匆扯了个装垃圾的黑塑料袋往陈乐兵脑袋套上去,以免肖像权受损,样子倒是有些滑稽。 估计要不了多久,最新的热搜就又有了。 车子带着警铃呼啸远去。 回到公安厅,陈乐兵就被直接安排进审讯室,就算他不是割头案的真凶也逃不了袭警的罪名,更何况他杀人基本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厅里的气氛终于松懈了下来,一直压力山大的刑侦队终于有了扬眉吐气之感,不过不是所有人,还有例外。 “其实就是破了点皮,冒了几颗血珠子就没事儿了,男儿流血不流泪,有泪也不能轻弹。”小孙潇洒地甩头,力图挽尊。 这次案件难在侦破而不是抓捕,结果还被一个长期待办公室的程序员给划拉了一刀子,因此小孙虽然负伤,但并不感到光荣,甚至还觉得有些羞耻。 陈飞鹰用沾了药的棉签往伤口一按。 “嗷嗷嗷嗷!”小孙泪牛满面:“轻点儿轻点儿,您可真是我亲队长。” “嗯。”陈飞鹰三两下的给他上完药,手法娴熟到有些粗暴,小孙心里默默流泪,敢怒不敢言。 伤确实不是什么大伤,就是血流的有点凶。 小孙咽了咽口水,直觉有些压抑。 正想着,陈飞鹰忽然猛地站起来。小孙被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他就这么走了。 他盯着自己的胳膊想:血还没止住呢。 办公室里人声鼎沸,离安静两个字有些远,喧闹让人兴奋。 幽灵一样从人群穿插出去,陈飞鹰无声无息地走到厅外,默立在高高的台阶上。夜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过来,直到身上那微乎其微的血腥味儿完全散去,他紧攥的拳头才慢慢松开。 密闭房间里血腥味让他烦躁暴戾,有什么要喷薄欲出。胸口撕裂般的疼痛,那些迸裂而出的血珠就像一把钩子,狠狠戳进心脏的软肉里,不知道到底想要勾出什么。 陈飞鹰用力摁住太阳穴,眼前忽然闪过细碎的片段,一瞬间,脑袋像有千万根针扎过来,密密麻麻,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到。 “呜呜——” 揣在兜里的手机阵阵震动。 他呼吸一滞,屈腿半跪下去,额头上不停冒冷汗。 一道门把热闹冷清隔开,只有手机振动的嗡嗡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飞鹰睁开眼,气喘着慢慢站起,余光不经意瞥见半透明玻璃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玻璃门反射出的眼睛盯着他,他也盯着那双眼睛。 里面血红一片,像夜的赤潮。 *** 接到刘警官的电话时,瞿英跑的有点远,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等回厅里才发现鱼线割头案已经破了。 愣了两秒,瞿英才反应过来。 这么大一个案子,在她不在场的时候居然就这么破了! 错过一个瓜,感觉像错过一个亿。 瞿英老羊倌儿似的蹲在墙根儿,想起白天的一无所获,意兴索然地叹了口气。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她转过头。 “队长?” 瞿英连忙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 “你在这里干什么?”话一出口,陈飞鹰才发现嗓音沙哑得厉害,他皱了皱眉,看向瞿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赵恬甜的父亲赵江、母亲高如兰。夫妻二人在同一家外企工作, 经常需要加班加点。 大姑妈赵河。私立小天鹅幼儿园的园长。每天也是早出晚归。赵恬甜就读的正是亲姑妈手下的这座幼儿园。 再加上奶奶陆爱莲。 以及被聘来做保姆的,高如兰的远房堂妹高秀。 因为小天鹅幼儿园离家有近半小时的车程, 孩子需要大人接送。爸妈还有姑妈都工作繁忙,奶奶又腿脚不便, 孩子便是保姆高秀每天接送的。通常保姆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路上还会顺路买点菜。 八月二十八号,也就是市内发布黄色高温预警这天, 高秀把孩子留在车上,一个人进了商场买菜。等回来时却看见车窗被打碎,赵恬甜不在车上了。她询问在附近围观的路人才知道,车里的小孩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 赵家人赶到医院时,被告知孩子患上了热射症, 也就是重度中暑。 医院做了一夜手术。八月二十九号凌晨三点半, 医生满眼血丝地走出来,宣布死亡。 *** 宋姜说:“赵恬甜死在医院, 家属不甘心,觉得医院得负责任。” 陈飞鹰不置可否。 宋姜继续说:“医院自然不担这个责任。但是尸检,是高如兰提的。” 他抬眼:“高如兰提的?” “没错, 就是死者母亲。”宋姜皱了皱眉:“既然是家属认定医院该负责任,应该是医院先提出来尸检……不过查出来的结果也的确不对劲。” “尸体胃里的内容物只有小部分移向十二指肠,消化现象很轻微, 推测应该是进餐后两到三小时死亡。而死者最后一次进食是在幼儿园, 幼儿园中午十二点整开饭, 那么死亡时间应该为当日两点半左右,但死者实际却是在次日上午,在医院抢救时停止呼吸的。” 即便热射病会损害消化系统,但从死者进食到停止呼吸宣布死亡,中间过了十几个小时,消化不可能慢到这个地步。 陈飞鹰沉声问:“还有么?” 宋姜点头:“尸温也有问题。” 人是恒温动物,但死之后,身体自然无法再维持恒温调节,尸体温度会因环境条件而变化,直到与环境温度相同,根据这一点可推算具体死亡时间。 “尸检是在二十九号早晨七点进行,按尸温推算法得出来的死亡时间却是在二十八号。我同学问过做手术的医生,对方说手术开始时患者体温为三十度,之后不断下降。但同时又能检测到呼吸,瞳孔反应,还有心跳之类的生命体征。” “并且,之后法医尸检的时候,”宋姜的眉头皱起来就没再舒展开:“发现死者背部有大块尸斑,完全成片状,用刀切开后也只有微量红色液体流出。明显已经到了扩散期。” 人死后,尸斑会随时间变化经历三个时期,坠积期,扩散期,浸润期。扩散期是第二个时期,应该出现在死后八到十二小时,但赵恬甜明明在宣布死亡后不到四小时就尸检了,出现这样的体征,实在有违常理。 宋姜问:“陈队觉得,一个人身上可能同时出现‘存活’和‘死亡’两种现象吗?” 陈飞鹰笑笑,似乎没听懂宋姜话里的试探之意:“术业有专攻,这种问题,宋主任应该去问专业医生,而不是我。” “那这个案子……陈队的意思是?” 他扫了宋姜一眼:“我是警察,只会办案,预防,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是我的职责。没立案的事,轮不到我管。” 刑事诉讼法里有明确规定,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可以通知家属到场,但不需要得到家属同意。不过官方提出抽检,不如检举者主动申诉,彼此面子上都好看点。 这话信息量略大,宋姜眼中浮上兴味。 没立案的事不管,那么立了案的事,就会管到底了? 她收回目光,嘴角笑意不改:“好的,辛苦陈队了。” 目送陈飞鹰离开,宋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联系簿中找到号码拨过去,很快有人接了电话。 “你好,是高如兰女士吗?……我是法医宋姜,上次我们见过的。” *** 厅里召开“7·29鱼线割头案”座谈会,有深资历的刑警都要求到场。 二十多个警察依次落座,门一开,走进来的不是调查专员,而是个穿太极服的老头,样子看上去七十多岁,挺拔的身态胜过不少年轻人。 坐在陈飞鹰左侧的许至清忍不住用手拱了拱同座,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看到了吗,这可是我们公安厅的老神探,刘老,号称那个当代福尔摩斯……” 刘老是建国时期就存在的老刑警,资历深厚,眼睛毒辣,侦破疑难悬案无数,在警察后辈之中备受推崇和景仰。 公安厅的传人物难得一见,陈飞鹰抬头,刚好对上对方鹰隼似的眼,他眼瞳骤缩。 再看时,刘老已经看向别处,刚才的注视好像只是错觉。 刘老上座,虽然上了年龄,说话依旧中气十足:“我知道大家都辛苦一天了。但为了能够早点休息,还是希望大家伙儿提着劲儿,不要松懈。” 一边的副厅长笑道:“有您老这位神探在这儿,我们愁什么呀。” 刘老没好气:“要是请我来就为偷懒拍马屁,我可走了!” “哎,哎,您老别生气,晚辈说错话了。” 办公厅里响起一阵哄笑。 两句闲话过,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转到了案件上去。 椭圆长形的办公桌前摆放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面详细标注了“鱼线割头案”的具体时间线以及案发始末: 七月二十九号下午,有居民在北区近郊处的一个下坡口发现一具无头男尸和一辆摩托车,头颅滚落在离身体七八米处的塘边上。法医尸检验出的死因是:被害者骑摩托在小道口下坡时,被凶手预先悬在电线杆上的鱼线割头。 警方调查发现,下坡通向鱼塘必经的小道口两边分别有一根水泥电线杆,两根杆子上各紧紧地拴着一根鱼线。鉴定部在上面测出鲁米诺反应,经检验,鱼线上的血液DNA与尸体一致,证实鱼线即为致死凶器。 根据死者家人的证词,死者习惯每周日一大早起来,骑摩托车到北区近郊的野生鱼塘进行垂钓。垂钓时间不定,有长有短,因此失联后家人第一时间也没想到报警。 第二起事故发生在八月十三日,地点在东区北段。受害者是一对夫妻,妻子每天凌晨四时左右会骑电动三轮,带腿脚不便的丈夫一起赶早前往农村采购新鲜蔬菜。作案者同样在道路两侧的电线杆上悬起了一段鱼线,加上泥泞路段坡陡车急,女人被线削去脑袋,头颈鲜血顿时喷涌如泉。 丈夫刚好栽倒在车上逃过一劫。但是亲眼目睹妻子死亡惨状,如今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在医院接受治疗,不愿回想当时情景。 第三起案件发生在八月二十六日,案发地点在北区,死者被发现时头颅和尸身分离,被害的手法与之前几人一致。不过是个年轻人,二十五,喜欢在旷野小道上飙车,经常选择无人时段行驶于事发路线,这也是死亡原因。 从第一例案发到现在,鱼线割头案一共导致三人死亡,一人受伤。 案件造成的社会影响极大,不少居民陷入恐慌之中,一时间不少人吓的不敢再骑电动车,摩托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交通队倒是减少了不少工作负担,但厅里领导的脱发速度却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加快了。 副厅问:“刘老您怎么看?” “我还元芳怎么看呢!” 刘老一句话,底下人都憋着笑,许至清差点笑场,刘老却扫了眼会上的警察们:“年轻人脑子转得比我老头子快,叫他们先说吧。谁先说说?” “不要打孩子,要教育。”陈飞鹰道。 知道这个偷东西的就是最近上说的苏玉宝,店主有些吃惊,随后看见苏母的样子,叹了口气表示不追究了。 他偷盗的数目并不大,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上百元,尽管店主不计较,但口头批评教育还是免不了的。更别提到现在还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陈飞鹰直接把人提溜进小房间,在里面呆了十来分钟,也不知道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苏玉宝不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老老实实地跟妈妈道了歉,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任性离家出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我的人生已经完了。”高如兰道:“从陆爱莲说出那句话开始。” 她抬眼对上宋姜,她还在笑, 目光中带有一种令人惊心、锐利逼人的恨意:“从那一刻开始, 直到我死, 我的下半辈子,都要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我要让他们活着也生不如死。既然没有一个公道能够惩罚他们,那就我自己来吧。” 她的微笑里,仿佛存在一个地狱,她和她恨的人在里面,谁也逃不出去。 宋姜有些悲伤,物伤其类。 “好了, 不说这些了,”高如兰感谢道:“宋主任,今天真是累你来听我这一筐子废话。” “这没什么,我都没能帮得上你什么忙。” “不, 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够多的了。”要是能早一点遇见她, 说不定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高如兰心里的遗憾转瞬即逝。 自出事后,两家人都避她如蛇蝎, 最多嘴上说几句不轻不痒的话,生怕招惹麻烦上身。唯一出心出力帮了忙的,也只有这个半途认识的女法医。 宋姜道:“我真抱歉。”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 是我自己选的路。”高如兰笑了笑。 后路已死, 眼前是悬崖峭壁, 除了奋力一跃,已没有退后余地。 分别的时候高如兰向宋姜问了好的入敛师电话,孩子已经解剖过两次,案子也基本定了性,她实在舍不得让孩子走了还接二连三遭这种罪。 女儿生前就爱漂亮,总是喜欢偷偷用她的化妆品,现在人总要满足这个小小的心愿,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宋姜答应,给她写下一串号码。 “这位是徐姓入殓师,年龄有些大了,我见过她化妆的技术,非常的高超。”宋姜神色有些迟疑:“不过她性情比较古怪,说话有些……直,可能会有所冒犯,不然我还是另外给你找一个吧。” 事实上说话有些直完全是谦辞,那人口齿犀利无比,说话毫不容情,简直能把死人再气活过来。 那次去殡仪馆的解剖室的工作,她无意中见到对方能将死者妆点如生的一手好妆术,不禁起了结交之意,可最后还是对那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望而生畏。 “不用再麻烦了,技术好就行,有点脾气也很正常。”高如兰十分相信宋姜,看也没看就把纸条小心放进包里。 接着又去摸桌上的烟盒,宋姜按住她的手。 “还是少吸点吧。”她劝了一句,松开手。 高如兰顿了顿,还是把烟盒子拿了回去。 吸烟有害健康,刻在盒子上的字在光底下一亮一亮。 “没事。”她朝宋姜无所谓地笑笑:“这样也挺好的。” *** 割头案终于到达收尾阶段。 副厅长很是松了口气,毕竟这案子闹得这么大,到最后要是没好好收场,他至少也得挨个处分。 社会媒体的鼻子灵敏,很快就嗅到了新闻的味道,开始锲而不舍地上门,想要采访报道拿下头条热搜,厅里一时间显出十分的热闹来。 好在警方也确实能提供一份能拿得出手的答案。那天在国平软件公司抓到的陈乐兵确实就是鱼线割头案的始作俑者,不仅对上了从案发现场采集到的指纹,还在他家的工具箱里找出了很多崭新的鱼线。根据购买记录比对剪去的长度,结果都能合上。 陈乐兵本人并不是一个多有胆识的人,尤其是被陈飞鹰那么一吓,更是吓掉了半边魂魄,不管问什么都老老实实回答,供认不讳。 他出生在临海市的一个县城,通过高考考取了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毕业后选择扎根南京,在市里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也就是在地图软件公司里当程序员。公司早期发展时陈乐兵勤勤恳恳,领导对他的待遇不错,可随后陈乐兵日益懒散,工作出纰漏之外还对新人自居元老,招致许多不满。老板着意警醒他,就做了降职处分。 陈乐兵认为受到了不平等待遇,但又不敢对上上级,就开始寻求发泄之路。从一开始去超市里捏薯片,方便面之类的小行为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幻想对看不顺眼的人施暴,又暂时不敢动作。 直到后来某天去钓鱼的时候,手指被鱼线割伤…… 这倒是让众人唏嘘了一阵,也猜得到这新闻播出去之后会掀起轩然大波,陈乐兵的名字说不定能和过街老鼠并排。 “陈哥,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孙良笑道:“等案子结束之后我们队一起出去吃个饭吧,你上任之后大家伙还没庆祝过呢,刚好借个热闹。” 陈飞鹰笑笑:“可以啊。” 队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顺竿上爬:“陈队请客,请客!” “对,薅毛!”不知道谁喊了声。 “行行。”陈飞鹰的语气听着似乎不太耐烦,可神色却并无不虞,沉沉的眼中反而有些欣然:“记我的帐,不过地点还是你们自己定吧。” 末了,他又补充:“不用给我省钱。” 有了陈飞鹰的保证,一堆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勾肩搭背地商量去哪里吃一顿。 孙良倒是没走,又忽然抬了抬下巴,指他背后。 “啊,小陈啊,”副厅长笑眯眯的走过来:“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 副厅长笑呵呵道:“别紧张,就是刘老想见你一面。” 刘老不仅是老资历警察,曾经更是名震一方的神探,退役之后时不时被请来主场,因此厅里还特意留了他的办公室。 可他们之间之前并没有过交集,陈飞鹰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副厅长提议,跟着上办公室去一趟,边走,路上又随意地聊了几句闲话。 “小陈啊,你来内地这么久,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副厅长和蔼道。 “没有。”似乎觉得回答太过简略,他又道:“我还挺习惯的。” 不是客气的答案,陈飞鹰是真感觉这个地方熟,就好像……他天生地长在这里似的。 可这不对,他从小就在香港长大,很小就记了事,每年的记忆都清清楚楚,如果来过内地,肯定会有印象。 “哎,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副厅长乐道:“这就叫投了眼缘,凡事都讲究个缘分嘛。说来也巧,你刚好投了刘老的眼缘,说不定是他老人家想带个弟子……来,到了,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去吧。” 办公室里的沙发坐着一个老头,还是穿着一身白色太极服,虽老却面泛红光,精神矍铄,见他进来略点点头。 “坐。” 陈飞鹰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刘老倒了两杯茶,茶香四溢,应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茶水的热汽蒸腾而上,整个房间里都溢满了草木清香。 “喂兔子……”他无意识喃喃出声。 “什么?”刘老忽然抬起头。 半开的茶水随着手突然的晃动溢出了几滴落在老人满是皱襞皴裂的皮肤上,刘老却浑然不觉。 陈飞鹰从瞬间的恍惚中恢复过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喝口茶吧,”刘老把杯子递给他:“做这行经常用脑过度,要学会适当调剂自己,松弛有度,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接过杯子闷闷地喝了口茶,到底是不太习惯这么温情的寒暄,陈飞鹰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刘老笑:“年轻人,耐得烦,别性急嘛。” 陈飞鹰抿了抿唇,没吭声,在沙发上坐的有些拘谨,心里没来由地升起局促之感。 他的直感一向敏锐,而这种直觉也曾多次帮他在生死火线上捡回一条命来。他能感觉出眼前和蔼的老人对他充满善意,甚至是慈祥,带着悲悯之意的。这种善意让他惊讶,感激,却又茫然不解。 “我听小张说你是从香港那边调过来的,可是这几年,官方很少有过变动,你是自己打了报告过来的?”刘老开口道。 有了调查方向,没过多久勘查员就找到几个吻合条件的居民,几番盘问就锁定了其中一个叫江勤健的男人。 江勤建,男,三十八岁。与被害人赵全有同住锁石巷,是锁石巷里少有的房东而不是租户,早年离异,现如今依旧未婚,和刚参加完高考的儿子住在一起。 桌上摞了杂乱地一堆文件,陈飞鹰一叠叠分类归纳整理资料,又分出了一半精神听案件报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我知道。”高如兰吸了口烟, 面容是一种不正常的平静。 她们静了很久,宋姜轻声道:“离婚吧。” “离婚?”高如兰忽然笑了起来:“为什么要离婚?赵江已经废了,他离不开我, 我婆婆就更是了。” 宋姜知道高如兰的心理已经不大正常了,但她无法劝说, 因为她没有尝过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孩子已经去了,你……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 “我的人生已经完了。”高如兰道:“从陆爱莲说出那句话开始。” 她抬眼对上宋姜, 她还在笑, 目光中带有一种令人惊心、锐利逼人的恨意:“从那一刻开始,直到我死, 我的下半辈子, 都要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我要让他们活着也生不如死。既然没有一个公道能够惩罚他们, 那就我自己来吧。” 她的微笑里,仿佛存在一个地狱,她和她恨的人在里面,谁也逃不出去。 宋姜有些悲伤,物伤其类。 “好了,不说这些了, ”高如兰感谢道:“宋主任, 今天真是累你来听我这一筐子废话。” “这没什么, 我都没能帮得上你什么忙。” “不, 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够多的了。”要是能早一点遇见她,说不定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高如兰心里的遗憾转瞬即逝。 自出事后,两家人都避她如蛇蝎,最多嘴上说几句不轻不痒的话,生怕招惹麻烦上身。唯一出心出力帮了忙的,也只有这个半途认识的女法医。 宋姜道:“我真抱歉。”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是我自己选的路。”高如兰笑了笑。 后路已死,眼前是悬崖峭壁,除了奋力一跃,已没有退后余地。 分别的时候高如兰向宋姜问了好的入敛师电话,孩子已经解剖过两次,案子也基本定了性,她实在舍不得让孩子走了还接二连三遭这种罪。 女儿生前就爱漂亮,总是喜欢偷偷用她的化妆品,现在人总要满足这个小小的心愿,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宋姜答应,给她写下一串号码。 “这位是徐姓入殓师,年龄有些大了,我见过她化妆的技术,非常的高超。”宋姜神色有些迟疑:“不过她性情比较古怪,说话有些……直,可能会有所冒犯,不然我还是另外给你找一个吧。” 事实上说话有些直完全是谦辞,那人口齿犀利无比,说话毫不容情,简直能把死人再气活过来。 那次去殡仪馆的解剖室的工作,她无意中见到对方能将死者妆点如生的一手好妆术,不禁起了结交之意,可最后还是对那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望而生畏。 “不用再麻烦了,技术好就行,有点脾气也很正常。”高如兰十分相信宋姜,看也没看就把纸条小心放进包里。 接着又去摸桌上的烟盒,宋姜按住她的手。 “还是少吸点吧。”她劝了一句,松开手。 高如兰顿了顿,还是把烟盒子拿了回去。 吸烟有害健康,刻在盒子上的字在光底下一亮一亮。 “没事。”她朝宋姜无所谓地笑笑:“这样也挺好的。” *** 割头案终于到达收尾阶段。 副厅长很是松了口气,毕竟这案子闹得这么大,到最后要是没好好收场,他至少也得挨个处分。 社会媒体的鼻子灵敏,很快就嗅到了新闻的味道,开始锲而不舍地上门,想要采访报道拿下头条热搜,厅里一时间显出十分的热闹来。 好在警方也确实能提供一份能拿得出手的答案。那天在国平软件公司抓到的陈乐兵确实就是鱼线割头案的始作俑者,不仅对上了从案发现场采集到的指纹,还在他家的工具箱里找出了很多崭新的鱼线。根据购买记录比对剪去的长度,结果都能合上。 陈乐兵本人并不是一个多有胆识的人,尤其是被陈飞鹰那么一吓,更是吓掉了半边魂魄,不管问什么都老老实实回答,供认不讳。 他出生在临海市的一个县城,通过高考考取了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毕业后选择扎根南京,在市里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也就是在地图软件公司里当程序员。公司早期发展时陈乐兵勤勤恳恳,领导对他的待遇不错,可随后陈乐兵日益懒散,工作出纰漏之外还对新人自居元老,招致许多不满。老板着意警醒他,就做了降职处分。 陈乐兵认为受到了不平等待遇,但又不敢对上上级,就开始寻求发泄之路。从一开始去超市里捏薯片,方便面之类的小行为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幻想对看不顺眼的人施暴,又暂时不敢动作。 直到后来某天去钓鱼的时候,手指被鱼线割伤…… 这倒是让众人唏嘘了一阵,也猜得到这新闻播出去之后会掀起轩然大波,陈乐兵的名字说不定能和过街老鼠并排。 “陈哥,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孙良笑道:“等案子结束之后我们队一起出去吃个饭吧,你上任之后大家伙还没庆祝过呢,刚好借个热闹。” 陈飞鹰笑笑:“可以啊。” 队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顺竿上爬:“陈队请客,请客!” “对,薅毛!”不知道谁喊了声。 “行行。”陈飞鹰的语气听着似乎不太耐烦,可神色却并无不虞,沉沉的眼中反而有些欣然:“记我的帐,不过地点还是你们自己定吧。” 末了,他又补充:“不用给我省钱。” 有了陈飞鹰的保证,一堆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勾肩搭背地商量去哪里吃一顿。 孙良倒是没走,又忽然抬了抬下巴,指他背后。 “啊,小陈啊,”副厅长笑眯眯的走过来:“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 副厅长笑呵呵道:“别紧张,就是刘老想见你一面。” 刘老不仅是老资历警察,曾经更是名震一方的神探,退役之后时不时被请来主场,因此厅里还特意留了他的办公室。 可他们之间之前并没有过交集,陈飞鹰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副厅长提议,跟着上办公室去一趟,边走,路上又随意地聊了几句闲话。 “小陈啊,你来内地这么久,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副厅长和蔼道。 “没有。”似乎觉得回答太过简略,他又道:“我还挺习惯的。” 不是客气的答案,陈飞鹰是真感觉这个地方熟,就好像……他天生地长在这里似的。 可这不对,他从小就在香港长大,很小就记了事,每年的记忆都清清楚楚,如果来过内地,肯定会有印象。 “哎,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副厅长乐道:“这就叫投了眼缘,凡事都讲究个缘分嘛。说来也巧,你刚好投了刘老的眼缘,说不定是他老人家想带个弟子……来,到了,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去吧。” 办公室里的沙发坐着一个老头,还是穿着一身白色太极服,虽老却面泛红光,精神矍铄,见他进来略点点头。 “坐。” 陈飞鹰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刘老倒了两杯茶,茶香四溢,应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茶水的热汽蒸腾而上,整个房间里都溢满了草木清香。 “喂兔子……”他无意识喃喃出声。 “什么?”刘老忽然抬起头。 半开的茶水随着手突然的晃动溢出了几滴落在老人满是皱襞皴裂的皮肤上,刘老却浑然不觉。 陈飞鹰从瞬间的恍惚中恢复过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喝口茶吧,”刘老把杯子递给他:“做这行经常用脑过度,要学会适当调剂自己,松弛有度,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接过杯子闷闷地喝了口茶,到底是不太习惯这么温情的寒暄,陈飞鹰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刘老笑:“年轻人,耐得烦,别性急嘛。” 陈飞鹰抿了抿唇,没吭声,在沙发上坐的有些拘谨,心里没来由地升起局促之感。 他的直感一向敏锐,而这种直觉也曾多次帮他在生死火线上捡回一条命来。他能感觉出眼前和蔼的老人对他充满善意,甚至是慈祥,带着悲悯之意的。这种善意让他惊讶,感激,却又茫然不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 年纪轻轻的, 似乎还未成年, 不禁有些质疑起对方的实力:入敛师难道不是年龄越大越有经验吗?想到上那些口吻一致的评论, 王眼镜又觉得莫非那是水军?故意刷的好评? “我做这行已经好几个年头了。”似乎知道王眼镜心里所想, 徐黎灵开口, 说了句像解释的话。 她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妆盘,却并没有开始给王树文上妆,而是放在手里把玩了会儿,然后又摇摇头放下了化妆工具。那些化妆品和化妆工具看上去怪怪, 不像普通女人梳妆台上放置的常备品, 而像画家用的画具,有油彩, 粉刷, 人脸不是人脸, 成了入殓师作画的画布。 “请问徐老师, ”王眼镜终于有些不耐烦了,略带埋怨的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王树文:“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耽误太多时间也不好吧?” 他现在是真怀疑对方手里有没有真技术了,尽管殡仪馆方面各种吹嘘这个入殓师有多难预约, 脾气有多怪, 可谁知道那是不是他们特意搞出来骗消费者的噱头呢?毕竟这个生意不比其他, 一个人只能做一次, 骗到了就骗到了。 徐黎灵道:“你不是很孝顺你父亲吗?他上完妆即将入土了, 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是你们最后的相处机会,不好好再多看他几眼吗?” 声音温和,自然,还有些许疑惑不解,似乎怪为什么他这么心急。 王眼镜一愣,哑了口,只好讪讪地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个女人的话,却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王树文的床前,做了个深呼吸,俯下头去看,他的父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跟平时睡着躺在床上的样子没有什么二样,似乎这次也只是睡着了,只是睡的时间长。即便躺在床上,王树文也没有占据多少面积,他皮肤上长满了老年斑,很瘦,尤其是手,干枯的就像村里烧火拾柴时被忽略的那些碎段,似乎踩过去还能发出吱呀的声音。 梦境中骨骼吱嘎吱嘎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响着,王眼镜皮肤上立刻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他觉得好像有人在看他,他回过头去,一排排床整齐的排列着,每张床上都拱起一个鼓包,被白布覆盖着,看不清下面的东西。 也不知道这封闭的室内哪来的窗口,从哪里吹过来的冷风,一只只无形的手要去掀开白布。 “你父亲太瘦。”徐黎灵道:“瘦子不好化妆,能着笔的皮实在太少了。还是你比较好。”她的目光一寸寸丈量过王眼镜的身体,夸赞道:“你和你老婆都好。” 王眼镜想生气,可也许是太冷了,这气生不起来,于是反而心虚。他看见高墙上的排气口了,风是从那儿灌进来的,吹得盖尸布呼呼作响。盖在白布底下的身体有长有短,有宽有窄,却没有哪一具让躺在他面前的这具身体一样,瘦的几乎脱了形。 他和他老婆的身材绝对说不上好,他老婆更是出了名的胖,肚子永远都像九月怀相随时都要生产。他没有那么夸张,可是富态丰腴的身体,还有腆着啤酒肚,无一不在彰显着家里的好伙食。 为什么呢? 他捏了捏腰间的肥肉,恨不得立刻扯下来塞几块到自己父亲身上去,好缓和此刻的窘境。 王眼镜觉得自己像浑身赤*裸着的,整个暴露在这个室内。 徐黎灵道:“大家都很好,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王眼镜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这个年轻的女人眼睛不是在看他,而是直勾勾地越过了他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的区域里。 大家……王眼镜觉得背后毛骨悚然,却又不敢回过头,就在这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就在那一块块的白布底下,有人在看着他! 压抑的尖叫死死遏制在喉咙口,王眼镜叫不出声来,有什么东西攀爬上他的身体,扼住他的颈,压住他的胸口,不让他开口说话。 “不知道就算了。”徐黎灵道,笑了笑。 王眼镜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松开了,压在胸口那块大石终于被移开似的,他迫不及待的大口呼吸,哪怕室内的空气弥漫着腐味儿。 “说说你父亲的生平吧。”徐黎灵再次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死寂,王眼镜看见这个诡异的女人终于拿起了笔,沾了些稠稠的,黄白色的半凝体,不知道那是什么:“你说了,我才知道该怎么化。” “你是入殓师……”王眼镜弱弱地说道,他想离开这里,可是唯一通向出口的路两旁是一排又一排的床,想走就必须从那里通过,接受它们的夹道欢迎。 “这就是入殓师的工作。”徐黎灵执起笔刷把怪的液体滴落在王树文的脸上,细细的刷过去,不漏过脸上每一条皱纹,冷冷清清的声音在室内荡起回音,听着有些不太真切。 王眼镜给自己的手呵着气,哆嗦道:“啊?” 她细致地在王树文的脸上涂上了油一样的物质,缓缓的语速像沙漏里流动的沙粒:“了解每一个客人的生平,就像了解他们的脸型,五官,气质一样。这样我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颜色,该用什么样的笔触,去给他们上最后的妆。” 那油就像一层膜,涂在王树文枯干的脸上后竟然让皮肤看上去平滑了不少,顿时就年轻了几岁,无色无味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我爸……”也许是看到王树文脸上被抚平的皱纹,王眼镜盯着他的脸,透过这张脸,慢慢想起往昔:“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了,他说去南方沿海城市打工,很多年都没回来过。” “后来呢。” 后来。王眼镜道:“后来我始终都没有见过他,一直是我妈抚养我,我妈把我带大,送我去上学,他也会寄点钱回来,一次比一次少,后来跟着他一起去打工的一个老乡回来了,说他在广东和一个发廊女混在一起,钱全部给了那个女人。” 徐黎灵放下了笔刷,顺手拿起旁边的一块废纸板扇了两下,加速风干,王眼镜刚好站在床的另一边,风一吹,腐败的味道一下子钻进了鼻孔里。 老人味,王眼镜嫌恶地捏住鼻子,用嘴哼哧哼哧的喘着气,越老的人身上的味道就越重,那是靠近死亡的味道,是一种预兆。 “我妈为了我,离了家,在外面打工,身体不好,早早就走了,还把所有攒下的钱留给我,还让我千万别恨他。”王眼镜眼里流露悲伤,没有作伪。 “而他。”王眼镜顿了一会儿,把目光从王树文尸体上收了回来,盯着自己凸起的肚子,继续道:“一直到我妈临死之前都没有回来看过,我自己毕了业,结了婚,他随了个份子回来,也没有过来看过我一眼。后来老了,玩多了身体坏了,想起我这个儿子。” 徐黎灵拿起粉扑,在尸体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一层一层的,粉末蓬蓬散开,落下来后终于露出了面目。 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几乎都成了日本艺妓,白的古怪荒唐。 “这粉是不是涂多了?”王眼镜问。 “不多,”徐黎灵道:“我在画它本来的模样。” 她一手拿着颜料板,另一只手拿着画笔沾好颜料,在白色的脸上直接彩绘,白色的灯光时暗时明,王眼镜看不清她画的什么,抬头惊恐地去看头顶的灯丝。 勾,勒,描,徐黎灵手并不停下,室内安静的好像都能听见笔刷过皮肤的声音,还有颜料略微刺鼻的味道。可除此之外,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后来呢。”她又开口了。 王眼镜想向她靠近,又不敢靠近,两人中间隔了一床尸体,而他必须看到对方的脸才能安心。 他低下头,王树文紧紧地闭着眼睛,他这才确定对方是已经死了,无论他说什么都只能这样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抚养过我这个儿子,就算是给了钱,我也可以给他钱。”王眼镜道:“但是法律却规定了我必须赡养他的义务,所以,他即便以前做过那种事情,我还是不得不负责。” “供他吃喝,他死后给他哭丧摔盆,多花点钱在丧事上……我该做的事情,做到头了。” 他撇过头,有那么一瞬不敢去看尸体。 “妆成了。”耳边响起徐黎灵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遇见苏玉宝那天本来不是他的班, 可是同事家里有事, 假又调不开, 临时就只能偷偷找到他让替补上。 头顶太阳特热烈,李承达顶着大太阳值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班, 一路上也没发现什么违停的车辆, 直到他走到国贸大商场的空地上, 远远看见禁止停车的区域里有辆黑色小轿车。 好家伙,刚想走过去贴个罚单,猛不丁被什么撞了一下,他踉跄着后退几步, 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儿顶着一头乱草摔坐在地上。 被撞的没摔,撞人的反倒摔了一个大马趴。 他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坐在地上的男孩儿,发现这张脸有些眼熟,好像前几天在哪条新闻上见过。 再要问时, 男孩已经从地上爬起, 匆匆地道了句歉,连忙跑路了。 李承达道:“后来这几天工作一忙,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又瞅着新闻, 我想这不就是苏玉宝吗?” 刘警官拿出手机,找了张苏玉宝的清晰照片。 “你再仔细瞧瞧, 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李承达拿着手机仔细看:“对对, 我没认错, 这鼻子这嘴巴,还有这小眼睛长得跟小沈阳似的,不会有错。” 线索给报上了,李承达打算离开,临走前偷偷嘱咐刘警官,说线索人对外给记个热心市民就成:调班这事儿走的不是正规程序,所以同事就让他帮忙保个密。 刘警官爽快答应。 苏玉宝已经失踪了十来天,三天前又在国贸大商场那里出现过,看样子也没出事,想来找几个图侦看看附近监控应该就能找着人了。 想着很快能破案,刘警官心里也轻松了许多,看着李承达前脚走出门,后脚瞿英就跟着进来了。 刘警官喜笑颜开,朝她招手:“快来快来,我跟你说个好事儿!” 两分钟后,办公室里传出一声短促的女性尖叫,分贝惊人,不少经过的人纷纷驻足。 “没事没事儿,孩子不小心被吓着了,”刘警官忙探出头跟人打招呼道歉,关门进房间一秒变脸:“干嘛这么吓人啊,那个李承达怎么啦,你认识?” 瞿英连连深呼吸,原地绕了好几个圈圈:世上居然真的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国贸大商场有目击者! 好不容易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她从身上掏出手机,在刘警官诧异的目光里拨了串号码。 “喂,陈队?……线索它自己找上门了!” 瞿英忙道:“你放心,我们不会透露证人信息的。” 李承达脸红了:“我当然不担心这个,只是隔了几天,一时半会儿有些细节想不起来了。” “先喝杯茶吧。”陈飞鹰道。 瞿英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心急过了头,不禁微微脸红。 缓冲了大概一杯茶的时间,李承达全部“想起”来了:“那天我值班,经过国贸大商场的时候看见中间坪里停了辆车,是台私家车,黑色,停了有一会了。隔我大概二十来米的样子,有点距离。 你们也知道我治违停,那块区域明令禁止停车……”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罚单簿子,打算上前贴个罚单,乱停乱放实在影响市容,不罚钱长点记性根本遏制不了。 刚要过去,就被一个大男孩撞了个满怀,手机都给摔到了地上。看着对方道了歉他也就算了。 再一转头,那辆黑色的轿车动了起来。 “车动了?”瞿英古怪道。 “我想着车里有人,车也开了,这罚单也就没必要贴了。”李承达嚅嚅道:“当时手机摔了一下有点小问题,我也没去注意车到底开走了没有。” 两个警察半天没说话,李承达有点儿紧张,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车怎么了啊?” 贩*毒?走*私?还是小情侣光天化日地在公共场所…… 瞿英喃喃:“车怎么会自己动呢?” 李承达大惊失色:“难道车里没人?那天可是中元节,鬼节!” 他和瞿英对视一眼,分别从彼此眼中看见脑补出的几万字恐怖小说。 陈飞鹰淡淡道:“车当然不会自己动。” 高秀开的那辆车只是一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轿车,连自动挡都不是,更别提AI之类的高级智能那种高科技…… 车动,无非就是人在开而已。 “可是如果是人在开车的话,那肯定得有车的钥匙,这样一来,有钥匙的……”瞿英说着说着脸色一白,想到不好的事情。 赵家的车,有钥匙的……不就是赵家人吗? *** 休息时间的企业茶水室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八卦和秘辛。 几个年轻的职工凑在一起,唧唧喳喳的聊着天。 “你们知不知道,我们高经理女儿死了!就是前几天在国贸大商场坪里中暑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年轻女孩凑过头,低声道:“天呐我觉得那孩子超级可怜……可我看经理的表情好像一点儿也不难过,看看赵经理,高经理女儿也是他的孩子吧?这几天赵经理人都蔫蔫的……” “再看看高如兰,她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你不说我还没想起这回事儿呢。” 几个人热情讨论起来:“我听说刘总监好像要高升了,你们猜这空下来的位置夫妻两个谁能弄到手?” 高如兰的手停在门把手上,死死地盯着磨砂门后面几个高谈论阔的人。 她表情隐忍,紧紧地握住门把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手慢慢放开,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高经理,你手机响了。”路过的助理小妹好心提醒道,看了眼旁边的茶水间,默默摇了摇头。 高如兰掏出手机,上面是串不认识的来电显示,她滑了接听:“喂。” 是公安厅打过来的电话,那端是昨天陪她一起去看守所的瞿英的声音。 高如兰捏紧手机,快步走进办公室:“有什么消息了吗?” 长痛不如短痛,瞿英单刀直入,问道:“高秀开的那辆车,除了她有钥匙,还有谁有那辆车的钥匙?” “钥匙?”高如兰摸了摸包,神色骤然阴沉下来。 她和赵江同在这家公司工作,离公司不算远,这辆小车以前买的便宜的手动挡,一直也没换,后来干脆就用来让高秀接送孩子上下学。 一共有三把车钥匙,因为家里三个人有驾照,她自己一把,赵江一把,还有孩子的姑姑赵河也有一把。 高如兰如实将情况托盘而出,神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辆车平时除了高秀接送孩子买菜使用,还有谁用过吗?”瞿英问道。 “没有。” “可以确定这一点吗?” “可以,”高如兰冷道:“我和赵江平时都是走路上班,赵河是幼儿园的班车接送。” “平时出去最早的是高秀,她直接开走了车。高秀已经在赵家工作了三个月,这车也让她开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除了高秀没人动过那辆车。” “我知道了,有后续情况我会通知你的。”瞿英匆匆忙忙挂掉电话,或许是有点害怕对方会执着的追问什么。 高如兰放下电话,一步步坐回办公桌前,眼前的文件慢慢模糊。 十点有个会议,她飞快地抽了张纸巾揩去眼泪,从抽屉里拿出粉饼口红,对着镜子慢慢描补颜色。 她有些失望。 “还有什么理由?”陈飞鹰看墙上的挂钟:“你还可以继续编,但我没时间奉陪,只能麻烦你跑一趟警局。” “我……”听见要进局子,苏军像一只败馁的公鸡,悻悻地垂下了头,不敢去看苏可玲:“是把花送给了一个女人,她叫赵河,是……一个幼儿园的园长。” 居然是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苏可玲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就觉得有些嘲讽。她出声遣散店里工作的人,今天休店一日。 人作鸟兽散去,花店只剩满屋子花,还有对峙的两方人。 “送虞美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吧。” “具体哪一天?” 苏军想了想,小声说:“八月二十八号。” 认识赵河也纯属意外,帮苏可玲去幼儿园送花的时候不小心遇到的。赵河穿着高跟鞋一不小心踏空从台阶上摔下来,他刚好伸手接住了对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听到刘老发话, 几个警察举起了手。 刘老轮流听他们分析, 偶尔嗯一声。 刑三的王队长说:“三起案件每件案子的案发时间都在不同时段内, 而案发地点都在郊区或者远离城市繁华区的偏僻地段,并且还都是一些偏僻狭窄的小道, 作案者应该对作案地有一定了解,我觉得有可能是附近住民。“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笑了:“老王,行不通吧?要是一起案子也就算了, 可这是连着三起,而且是隔着老远的三个地方。” 王队长没放弃:“一个人的话行不通,但要是一个团伙呢?” 这话正合了一部分人的心思,大家精神一振。 王队长分析:”团伙作案,来自不同区域的三个人互通消息,用同一种手法作案。“ 有人诧异:“那这是仇杀,还是无差别作案?” 一伙人低声议论起来,有的说是有组织的仇杀,有的说也可能是无差别作案。副厅觑一眼刘老,老人家靠在椅子上, 悠闲地半闭着眼睛。 默了半天的许至清举手:“等等,三起案子的作案者身高体重都已经确定了是一致的。要是团伙作案,难道团伙里三个人连身高体重都一样?” 缉毒队的林虎点头:“那假设是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还连着三个地方都去过并且非常熟悉作案地点, 就有可能是原住民, 或者对犯罪地点进行了提前踩点……但从案发地点附近公路的摄像头来看, 案发前后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什么可疑车辆或者行人经过。凶手要不是当地的住民,就是神出鬼没了。“ 另一个警察接过话头:“如果是原住民也说不通。案发地点都是偏僻地区,住民本来就少,经过调查,邻里关系都算和睦,平常也没什么摩擦。民众又差不多都是典型小农家庭,社交圈子狭窄,平时就靠种地养鸡自给自足,既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作案能力。我看,住民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小。“ 许至清猜测:“或许凶手提前潜伏在作案地点附近?一来调查环境为作案做准备,二来在摄像头里也不会引起怀疑。” “案发的时候咱们都在附近搜索过了,住民也都问过,这个凶手就算潜伏在附近区域,他总要吃总要睡吧?这些总会留下痕迹。就算潜伏个好些天,吃住都解决了,一个外来人怎么可能完全不被当地人发现?这些住民来来去去就是邻里见面,有生人来他们肯定会有所察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论证反驳,最后还是刑二队长老梁拍案:“要不就还是先从团伙作案切入得了!” 于是会议从团伙作案切入,但讨论了半个小时都没能讨论出什么结果:团伙成员怎样监控现场?如果是外来户如何才能不引人注意?如果是凶手收买村民提供线报,然后再过来布局绑钢丝…… 怎么想都不是正常人做的事。 许至清沮丧起来,陈飞鹰看着白板上列的时间轴以及社会关系树状图,在脑海中重理思路。 最早接到报警并负责处理铁丝割头案的不是市公安厅,是市公安局。 市公安局虽然重视这起凶杀案,但因为犯罪现场是露天现场,勘查范围大,可疑痕迹分散等各种因素,案件拖延迟迟未破。 案发现场是在北区近郊处,报警的民众并没有什么保护现场的意识。相反还有不少猎心理,爱看热闹的好事者一拥而入,不仅对着尸身大肆拍照,而且随意进行踩踏,把现场破坏的一干二净。更糟糕的是当天大风,死者身上的零碎物品,以及可能存在的零碎线索被吹走不少,给勘察造成了许多麻烦。 陈飞鹰提笔在参会资料上划去现场线索这一条,痕迹线索已经被破坏殆尽,不过没有凶手存在的犯罪现场,来自受害者的物证线索提供不了太大帮助。 眼看刚得出来的结论又要沉底,众人情绪有些陷入萎靡,刘老却依然老神在在,点了现场唯一一个还没发言的人:“小陈同志说说,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反应了半秒,陈飞鹰才意识到这声“同志”是在叫他,起身征询:“我有几个疑点,但要用到放映仪。” 刘老唔了一声:“用吧。” 他走到台前,操纵电脑展出几张图片,其他人视线跟着过去,屏幕放出来的是案发现场的环境照片,不是尸体部分,并不血腥恐怖。 上面依次标注一二三,分别对应第一起案件到第三起案件的现场图。照片上是两根电线竿的特写,中段部分有崩裂凹痕,是绷紧的鱼线在上面长时间绑缚所造成。 众人观察分析,许至清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阵子,还是没琢磨出里面的名堂:“这个哪里有问题?” 陈飞鹰放大了水泥电线竿上的崩痕,上面用数字标注了痕迹的长度和深浅:“鱼线在上面绑缚的时间长短,和电线杆上的凹痕深浅成正比关系,鱼线捆绑时间越长,痕迹越深。” 老梁会意:“我懂你意思了,你是想把上面的痕迹深浅作为时间参照物,推算出凶手具体的作案时机。” 他话锋一转:“可这么着得出来的时间,不准吧?” “是不准确,”陈飞鹰嗯了声:“不过能大致推测出凶手作案时间。” “第一名被发现的死者死于七月二十九日,死亡当日被警方发现,但鱼线崩出的勒痕想要达到电线竿上凹痕的深度,产生所需要的时间至少在四天以上。事发为周日,凶手应该是在周二左右布置的作案现场。” “而第二起案件的被害人出事时间为周一,凹痕的产生大概需要两天,因此凶手布置现场的时间往前推算大概为,周五或周四。” 他顿了会儿:“第三起的案件表现一样,凶手通常选择在事发前几天布置现场。再根据当地居民的调查报告,第一,三起案件凶手作案时间为周二及之后,第二起案件为周四及之后。” 出事的小道虽然人迹罕至,但也不是毫无人烟,一个星期总会有几个人经过,在排除这些人作案可能的前提下,他们经过的时间点确实还没发现鱼线。 刘老看他:“你推出的凹痕产生时间,有什么依据?” “痕检部拓印下了电线竿上面的凹痕,队里用同等条件的水泥杆和鱼线做了一个类比的模拟实验。”陈飞鹰解释。 刘老笑了:“嗯,不错,还有吗?” 其他人干笑起来,实验说着简单,就是没人想过去做,因为实验要掌握的变量因素太多了,操作很繁琐。 有这么个实验就不容易了,还能折腾出什么东西? “有模拟数据。” 陈飞鹰移动滑鼠,电脑上跟着跳出一张密密麻麻的数字表格,座下哗然。 他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口袋,脸上掠过瞬间的迷茫,很快又空手出来,简单扼要的解释:“以第一个案发现场为基础模拟出的犯罪现场重建,考虑天气湿度等自然和非自然因素,得出电线杆磨损程度和时间长短的系数,然后在案件上进行具体推演。” “得出的结论和类比实验模拟以及另外两起案件的结果,基本吻合。” 系数推算是理工生老本行,法医学上也经常需要对系数活学活用,因此宋姜对电子模拟的犯罪现场重建颇感兴趣:“系数可行,那时间这一条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没想到陈队的计算机也玩的这么溜。”宋姜道。 在场单身男警心里顿时浮起危机感。 陈飞鹰道:“模拟重建并不是我做的,是我一个朋友提供的援助。”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刘老说:“新时代高科技作案的多了,我们也要与时俱进,学会用高科技破案才对嘛。” 副厅笑着附和:“就是这个道理。” 有刘老这句话,在场人纷纷落心,又忍不住频频向陈飞鹰看去,许至清咳咳转移众人注意力:“假设作案日期是在周二和周四,凶手天黑以后才方便行动,那么凶手至少在周二周四晚有空闲时间。也就是说,凶手有一份固定工作,上班时间规律,周二周四轮休。” 虽然现在的调查依旧是大海捞针,但总算是从南海变渤海了。 “警察还用暴力……”他愤愤道。 “对人不用暴力,对你用。”刘警官正因为失手懊恼,闻言没好气道。这他妈算什么暴力,大男人娘们儿唧唧的。 一波已平,张经理这才从办公桌底下钻出来,躲在陈飞鹰背后对陈乐兵匆匆来了句“我对你很失望”——公司出了这样的丑闻估计加班得加到死。 警察一窝蜂涌上,不少人闻到了热闹和八卦的气息,没有长*枪大*炮也对这边咔嚓咔嚓不停。人类八卦心的生命力比野草还要旺盛,再艰苦的地方都能破茧成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妈, 晚点我自己会搭车回家, 晚上别做我的饭了。 然而一直到第二天,苏母也没能等到自己的儿子回来。 鉴于最近搭载“一路顺风”旗下约车出事的乘客实在太多, 话题敏感, 带了“一路顺风”字眼的标题很容易就蹭上热度, 微博的热评区里大吹妖风, 一条条颠倒黑白,站在道德高地上大肆批评人民警察的言论, 简直能把人气个倒仰。 咔嚓两声,瞿英嘴里的饼干粉灰渣就唰唰掉了一桌子。 现在的社会到底是怎么了?黑子大横其道,就连她这个键盘侠也看不下去了! 瞿英一拍桌子,壮志豪情地决定为天下苍生重操键盘, 不料头顶一沉, 背后响起阴森森的声音:“小妹妹, 够本事啊, 正大光明磨洋工, 姐当年可没你出息。” 她一下子蔫了:“不敢不敢,刘姐,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我现在正在为了公安厅横眉冷对千夫指呢。” 刘警官笑眯眯的在旁边坐下:“行了,我不跟你扯闲篇, 这个事儿有警和三队负责, 你也不用抢人家的饭碗, 还是小心怎么过人陈队的考核吧。” “哎,我知道了。”瞿英叹气。 刘警官把文件往她怀里一塞:“别苦着个脸了,把资料给你们陈队送过去,快点去,别耽搁了。” 瞿英怂巴巴地应下,抱着资料很快走到办公室门外,发现里面好像有人。 她竖起耳朵往门贴去,听到里头说:“陈队,你做的这个凶手推导有什么理论依据?” 趁没人注意自己,瞿英赶紧进门,轻手轻脚地把资料放上办公桌,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讨论声慢慢熄了火,其中一个中年警察扶着杯子喝了口茶,笑起来:“刚刚那个就是今年新分配过来的小姑娘?长得喜庆福气,带财!胆子好像是小点,不过现在新人少,特殊时期就不要太挑剔了嘛。” “小姑娘好,你那队里全是大男人,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对人小姑娘你也松点儿。” 被调侃的警察叫陈飞鹰,是公安厅请的外援,一来就直接在刑侦队占了个队长的位置,据说在南方地区破案如神,上任不久人气就急窜第一,倒不是他业务能力有多强悍,事实上工作才这么点日子也看不出来,主要相貌俊秀,人瘦腿长,于是就成了厅里不少女性私下讨论的对象。 对同事的话似乎不以为意,陈飞鹰道:“带财是迷信说法不可取,性别不重要,男女平等。我们继续说案子吧。” “也是也是……”几人被囧了一脸。 话题再次谈入了港,又聊了大半会儿,直到散会,陈飞鹰才有空看瞿英送来的割头案研讨资料。 才短短一星期,公安厅就上了两回热搜,可惜都不是什么好事——前段时间的鱼线割头案害得人心惶惶,可厅局移交案件太晚,造成部分信息掌握延迟,目前还没找到凶手。 现在又出来个苏玉宝失踪,民众舆论压的上级对基层施压,实在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负责鱼线割头案的主力军是刑侦一队,不过兹事体大,上头给的破案时间又不多,晚上厅里要开会集思广益。 陈飞鹰翻了翻资料,在纸上圈圈划划的框出几个疑点,在旁边做了细致的标注。 桌上电话叮铃地响了,他拿起听筒,言简意赅:“这里刑侦五队。” 那端女声同样利落干脆:“陈队吗?我是法医部宋姜。王宗林的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有空的话,希望你能亲自过来一趟。” *** 公安厅的法医中心占地十余亩,还有间能容纳上百具尸体的超大冷藏室,同时设了六间常规解剖室,除此之外精密仪器也不少,能和国际接轨。 陈飞鹰走到解剖室门口,抬手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停顿几秒后拉开门走了进去。 解剖室的设计十分简洁,典型医科生风格:白色打底,铁架的台子上放的化学试剂瓶瓶罐罐摆了一桌子。 宋姜闻声抬头,口罩遮住她大半张脸,窈窕纤瘦的身体套在浅绿色的解剖服下,银丝框眼镜的镜片在灯光下微微泛冷。 相比大部分南方女子娇小的体型,宋姜个子很高,笔直的脊背绷成一条线,和手里沾血的解剖刀构成一种优雅又冷僻的美感。 见陈飞鹰进来,她点头算打了招呼,接着又继续做事。倒是助手小张,今年新进血液之一,还不太认人,忸怩了下不好意思地主动开口。 “吃了吗?”他傻兮兮的扬了扬解剖刀。 陈飞鹰点头,拿起桌上尸检报告。房间里虽然有味道,但也还没到不能接受的程度。 解剖台上的尸体死状恐怖,面部被啮齿类动物啃咬的面目全非,十分狰狞。宋姜捏着针,嗤的一下金属戳进尸体皮肉。缝合针比常针更粗大,针刃半弯,其全称哈格多恩式扁头针,专门用来进行尸检后的尸体缝合。 她有调不紊地穿针引线,弯针在皮肉里来回穿梭,尸体开裂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收拢恢复,仅余皮肤外一条白线。活人手术缝针要求解剖复位,止血,不留死腔,还要防止缝线太紧导致血液循环不流畅,但尸体的话,好看就行。 小张双手合十朝解剖台拜拜,向死者鞠躬告了个罪。 “南无阿弥多婆夜……”他嘴里念往生经:“一路走好。” 宋姜把装尸袋拿过来:“收工。” 跟助理学生打了招呼,宋姜脱下手套和解剖服洗了两遍手,又从篮子里摸出一把香菜细搓。 陈飞鹰放下手中报告:“宋主任。” “不好意思。”宋姜把搓完手的香菜扔进垃圾桶,抬臂看了下手表:“多耽误了十分钟。” “没事。”陈飞鹰道。 “我找陈队来,其实是想谈谈关于这两天东城中心医院发生的医闹。中心医院负责尸检的医生是我同学,尸检出的结果有些地方匪夷所思,所以就托到我这儿,看能不能申请公安复检。”宋姜从包里掏出一份报告。 中心医院这两天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闹事的死者家属举着白色长条幅从早上闹到晚上,都闹上了南京市报,医院不堪其扰。 宋姜道:“刚好我知道一些内幕消息,说不定陈队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她把资料递过去,而后者瞥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信息表上填的名字是赵恬甜,死亡年龄四岁,医院尸检推测死亡点为八月二十八号下午三点。 随单附带一张皱巴巴的死亡证明复件,上面的死亡日期……陈飞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继续往下看。 【死者:赵恬甜。 死因:热射病。 死亡时间:八月二十九号。】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高如兰道。 瞿英连忙笑笑:“啊没关系没关系。” 高如兰忙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匆匆走到一边,瞿英识趣的没跟过去。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高如兰的情绪似乎很激动,距离隔得有些远,瞿英只听见了几句争执,一转头发现高如兰的身体颤得有些厉害,她也不管什么非礼勿听了,连忙赶过去扶人。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起伏不定的胸口才慢慢平复下来,她再也掩不住疲惫的神色,颓然摔坐上台阶,一下子快苍老了十岁。 也不好问发生了什么,瞿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女人坐在石阶上,眼睛通红。 “他们要我撤诉。”她突兀地出声,嗓音尖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里,早知道高家那群人是什么德行,这次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心软。 撤诉?瞿英吃惊,外孙女都没了还能撤诉,这心胸得多宽广啊。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高秀……已经触犯了法律,会不会收监不是你撤诉就能够决定的,上头这方面抓的很严。”瞿英隐晦提点了一句。 高如兰张了张嘴,脸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我知道了。” 进看守所的时候是早晨,出来的时候大太阳高高挂在头顶。 和瞿英告了别,高如兰一个人沿着人行道走,身披烈日,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也没把包里的太阳伞拿出来的打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李承达从晃神中醒悟过来, 面前是一男一女, 生的都好看。尤其男的, 都跟电视上明星似的。 被警察问话倒是头一遭, 他有些迟疑:“这……” 瞿英忙道:“你放心, 我们不会透露证人信息的。” 李承达脸红了:“我当然不担心这个, 只是隔了几天, 一时半会儿有些细节想不起来了。” “先喝杯茶吧。”陈飞鹰道。 瞿英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心急过了头, 不禁微微脸红。 缓冲了大概一杯茶的时间,李承达全部“想起”来了:“那天我值班, 经过国贸大商场的时候看见中间坪里停了辆车, 是台私家车,黑色,停了有一会了。隔我大概二十来米的样子, 有点距离。 你们也知道我治违停,那块区域明令禁止停车……”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罚单簿子, 打算上前贴个罚单, 乱停乱放实在影响市容, 不罚钱长点记性根本遏制不了。 刚要过去,就被一个大男孩撞了个满怀, 手机都给摔到了地上。看着对方道了歉他也就算了。 再一转头,那辆黑色的轿车动了起来。 “车动了?”瞿英古怪道。 “我想着车里有人, 车也开了, 这罚单也就没必要贴了。”李承达嚅嚅道:“当时手机摔了一下有点小问题, 我也没去注意车到底开走了没有。” 两个警察半天没说话,李承达有点儿紧张,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车怎么了啊?” 贩*毒?走*私?还是小情侣光天化日地在公共场所…… 瞿英喃喃:“车怎么会自己动呢?” 李承达大惊失色:“难道车里没人?那天可是中元节,鬼节!” 他和瞿英对视一眼,分别从彼此眼中看见脑补出的几万字恐怖小说。 陈飞鹰淡淡道:“车当然不会自己动。” 高秀开的那辆车只是一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轿车,连自动挡都不是,更别提AI之类的高级智能那种高科技…… 车动,无非就是人在开而已。 “可是如果是人在开车的话,那肯定得有车的钥匙,这样一来,有钥匙的……”瞿英说着说着脸色一白,想到不好的事情。 赵家的车,有钥匙的……不就是赵家人吗? *** 休息时间的企业茶水室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八卦和秘辛。 几个年轻的职工凑在一起,唧唧喳喳的聊着天。 “你们知不知道,我们高经理女儿死了!就是前几天在国贸大商场坪里中暑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年轻女孩凑过头,低声道:“天呐我觉得那孩子超级可怜……可我看经理的表情好像一点儿也不难过,看看赵经理,高经理女儿也是他的孩子吧?这几天赵经理人都蔫蔫的……” “再看看高如兰,她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你不说我还没想起这回事儿呢。” 几个人热情讨论起来:“我听说刘总监好像要高升了,你们猜这空下来的位置夫妻两个谁能弄到手?” 高如兰的手停在门把手上,死死地盯着磨砂门后面几个高谈论阔的人。 她表情隐忍,紧紧地握住门把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手慢慢放开,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高经理,你手机响了。”路过的助理小妹好心提醒道,看了眼旁边的茶水间,默默摇了摇头。 高如兰掏出手机,上面是串不认识的来电显示,她滑了接听:“喂。” 是公安厅打过来的电话,那端是昨天陪她一起去看守所的瞿英的声音。 高如兰捏紧手机,快步走进办公室:“有什么消息了吗?” 长痛不如短痛,瞿英单刀直入,问道:“高秀开的那辆车,除了她有钥匙,还有谁有那辆车的钥匙?” “钥匙?”高如兰摸了摸包,神色骤然阴沉下来。 她和赵江同在这家公司工作,离公司不算远,这辆小车以前买的便宜的手动挡,一直也没换,后来干脆就用来让高秀接送孩子上下学。 一共有三把车钥匙,因为家里三个人有驾照,她自己一把,赵江一把,还有孩子的姑姑赵河也有一把。 高如兰如实将情况托盘而出,神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辆车平时除了高秀接送孩子买菜使用,还有谁用过吗?”瞿英问道。 “没有。” “可以确定这一点吗?” “可以,”高如兰冷道:“我和赵江平时都是走路上班,赵河是幼儿园的班车接送。” “平时出去最早的是高秀,她直接开走了车。高秀已经在赵家工作了三个月,这车也让她开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除了高秀没人动过那辆车。” “我知道了,有后续情况我会通知你的。”瞿英匆匆忙忙挂掉电话,或许是有点害怕对方会执着的追问什么。 高如兰放下电话,一步步坐回办公桌前,眼前的文件慢慢模糊。 十点有个会议,她飞快地抽了张纸巾揩去眼泪,从抽屉里拿出粉饼口红,对着镜子慢慢描补颜色。 又是一个梦?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疼痛感清晰传过来,有些刺眼的阳光,令皮肤微微灼热的温度都表示现在是真实的世界。 这幅样子看的胖女人更火大了:“做春*梦了是不是?”她口无遮拦地道:“王安合你眼珠子尽往刚才那个女人身上瞄了吧?穿了就一副不正经的样子,狐狸脸,我看那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梦境和现实相差太大,王安合下意识举起手挡了回去——梦里的胖女人老实恭顺的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手一巴掌扇了回来。 胖女人不费力气就攫住了他的手腕,一把扔了回去,嘴上道:“你疯了,居然想打我?也不想想没我你哪来的今天!” 剩下的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哎哟,哎哟,痛死我了,我的胳膊诶!”在旁边一直看戏的几个嗑瓜子的女人连忙过来掺她,一个个嘘寒问暖,又忙着谴责王安合。 候客室的门刷的打开了,从门外探进一个男人的脑袋。 “安静,安静。”他连声道。 “麻烦各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吗?”大孟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脾气,这群人从进来之后就开始吵闹,一点该有的顾忌也没有,也不怕扰了死者安宁。 到底顾及着这里是殡仪馆,胖女人揉着自己的胳膊,可想想突如其来的疼痛,觉得这事儿有些邪门,不敢说话了。 来者是客,大孟耐着性子解释道:“入殓师这边出了点小状况,上妆稍微迟点。不过请放心,今天下午一定会把一切都搞定,不会耽误顾客的计划。” “行,等吧。”胖女人不耐烦道,反正死的也不是她爸。 王安合突然站起来,胖女人道:“你要去哪里?” “我,我去上个厕所。”他冲出了门去。 “神经病。”胖女人骂骂咧咧。其他几个女人道:“你管他去上厕所。”她们不再管王安合了,一起磕起了瓜子。 大孟没走多远,王安合很快就在走廊上追上了他。 “王先生,找我有事?”大孟认出这是这次需要入敛的死者王树文的儿子。 王安合道:“对,我有件事想问问……”他人虽显得壮,但只是虚胖,反而有些畏畏缩缩的。 “您问,我知道肯定说。”大孟道。 “入敛师——”他一鼓作气道:“我是说这位徐姓入殓师,是不是个子矮矮的,长头发,到腰这儿,皮肤特别白,总之整个人就像个娃娃似的?” “对,对。”大孟被这形容给逗笑了,连连点头:“可是您之前不就知道了吗,早晨的时候您还和我们的徐老师说过话,您就给忘了?” “是吗?”王安合怔住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结果发现还真有这回事。 上午不仅见过,他们还说过话——不过是他单方面说的,对方并没有回答他,那是个相当不好相处的人。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梦? “那……我爸还没?”他不死心地又问,还有那个恐怖的小丑妆。 大孟道:“还没化妆呢,您要问,我也不瞒您,其实是徐老师的化妆工具给落家里了,住的有些远,现在正叫她家里人给送过来,所以得稍微晚点。” “不能用别的替代?这殡仪馆里也不止她一个入殓师吧?” “那是不止一个,但徐老师向来只用自己的东西,别人的工具她是不碰的,当然了,她的技术别人也学不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城南殡仪馆早年间属于事业单位,到后来就改成了私人民营。外设简朴,虽然看的出最近装修过的痕迹,不过风格还是老式的。左右对称的灰白建筑, 中间大厅门楣挂着块牌子,上“壇祭”。 也不是没想换个风格,只是每次有人想要拆去重建的时候总会出现怪事, 做这行的有些迷信风水, 到最后就只能维持原状。 “到了, 您下车吧。要是不放心啊, 就亲自看着。”大孟拉开车门。他是殡仪馆的主任, 人手不够的时候也兼职司机, 光头锃亮,映的日光眼晕。 高如兰下车, 看见殡仪馆三个字, 尖细的高跟鞋在沙子路上擦出一道小小划痕。 早晨的太阳有些冷,血管里流动的血也有些冷。 “小心点。”大孟指挥着人轻抬轻放, 看见哪个毛手毛脚的,就是噼里啪啦一顿训。 服务态度不可谓不周到, 这几年行行业业都讲改革, 就连他们这行的行业竞争压力也比从前要大了。 好赖还有个镇馆的祖宗。 “高小姐里边儿请, ”大孟好声气道:“徐老师的时间已经给安排出来了, 她一天只接两单, 这白天还有一单在前头, 您得稍微等等,这追悼会是今晚就安排上呢?还是明晚?” “今……明天吧。” “行嘞。” 高如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手指甲掐进掌心,不让自己看见那具小小的棺材。 “不管是香烛,花圈,通通都给我按最高的规格来,你们有什么最好的尽管用,不用考虑价格。” “行,到时候高小姐亲自去过过目,我们这儿是不用次品的。”大孟走到门前,拉开玻璃拉门:“您一个人?” “今天就我一个,我在这守着。”高如兰道。 大孟见状也不再多问,把明细和馆内的设施位置大致的跟高如兰说了一遍,最后嘱咐道:“高小姐就待在这儿吧,要是饿了,这左边就有个小食堂。有什么事儿就上大厅窗口问问。别的都好说,只是入了傍晚,您可别在馆内四处乱走。” 他笑了笑就走了,隐去旁的话不提。 殡仪馆成日里进进出出的不止活人,乱冲乱撞,遇着什么就不好了。 高如兰坐到招待室的椅子上,用手拢了拢外套,馆内没光照,大概还没到中午,温度低得有些冷,还有股不知从哪吹来的凉飕飕的风,直往脖子上鼓。 有几个工作人员站在外面亭子里说着话,暖光照着,也不算太冷清。大门处又进来了一行人,还没进来,大老远就能听见他们哭哭啼啼的声音。亭子里那几个人也没多稀似的,看了看便转开眼,因这景况在殡仪馆内并不少见,是日常。 这哭声持续了好一阵,声音又细又尖,着实有些扰人。大孟亲自迎了出去,领头的男人脸宽眼细,戴着副镜框的眼镜:“人呢,我之前说要那个叫徐黎灵的入殓师,到底给我安排好了没有?” “王先生,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就可以开始……”大孟领着乌泱泱一群人进了门。高如兰站起来跟去看了一眼。 在走廊尽头,有一扇黑色的木门。 大孟走到门边,抬手轻轻叩了三下,过了半晌都没动静,那姓王的男人有些不满,刚动门忽然就开了。 一股冷风直直地从门内涌了出来,和着腐败沉朽的气味,王眼镜一哆嗦,害怕的大声叫了句。 “闭嘴。” 一个不耐的声音响起,听到耳朵里,像冷到极点的寒冰。 高如兰有些好的朝那望了眼,门缓缓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通身着黑的女孩,乍一看挺骇人,不高,额前覆着蓬蓬松的刘海,脸上戴了口罩,整个把脸遮住了。房里虽然有光,却像一点也照不到身上。 真小,高如兰第一反应,这位徐先生和宋姜说的年龄似乎有些不一样。 大孟连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道:“徐老师,您今天不是接俩单吗,这王总现在已经把人给运到了。” “现在不接。”徐黎灵走出来,揿下开关按钮,身后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等我吃完早饭再说吧。” 她这个态度,王眼镜一行不满。 王眼镜的女人,一个胖的有他两层厚的婆娘,咂着嘴刚要说话就对上徐黎灵的眼睛。 大孟忙道好:“是该吃早餐了,估计现在鸭油酥烧饼正好出锅呢。” “嗯。”徐黎灵瞥了他一眼,反手把门关上。 她也没看等在外面的一行人,径直就从他们中间往外穿去,死心眼,走路也走的笔直的线条,每一步距离几乎丈量过,眼瞧着就要往人身上撞,围拦的众人纷纷自觉不自觉地让了道,目送她走过去。 看着对方朝自己走来,王眼镜之前的气势凌人也不知道去哪了,脾气竟然也没发作,老老实实地给让开了条道,胳膊肘撞着身旁的老婆,女人杵得跟块木头似的。 “想什么呢?往旁边让让?”他小声道。 胖女人仿佛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才看了王眼镜一眼,整个人松了口气。 一摸心口,怦怦跳的直慌。也没顾得上丈夫的责骂,擦了擦额上的汗,嘴里不住嘟囔:“邪了门了……” 对上那一眼,全身跟掉进了冰窖一样动弹不得。 发现自己刚好等在徐黎灵必经的道上,高如兰连忙往屋里缩了身体,看着对方从眼前经过。也不知怎么的,身上突然一阵发冷,她回头看了看,太阳的光已经照进了屋子里,灰尘颗粒在光线里跃动。 “应该是没吃早餐,血糖低吧?”她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跟在徐黎灵身后,朝食堂走了过去。 食堂装修的很新潮,窗口设计跟普通的员工和大学食堂一般无二。高如兰食欲不大,想着填饱肚子,还是掏钱买了个豆沙包子和一碗稀粥。 塑料座椅不多,她挑了个空位刚坐下,发现对面的人赫然就是刚才那位入殓师。 徐黎灵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她取下了脸上的口罩,用筷子夹着酥油饼一口一口地啃,时不时端起杯子喝一口绿豆粥,细嚼慢咽的。 和外传的流言相反,她不老,反而很年轻,但还是没人知道她年龄多大。她的五官长相说不上十分漂亮,脸的轮廓,眉毛,菱形唇,都生得小小的,唇色殷红,脸白的有些诡异,眼光疏淡,赶人。 把早饭吃完,徐黎灵漱了漱口,又把口罩给戴上了。 大孟很早就吃完了饭,在一边候着,看着时机不错,扯着身边的小伙子走过去。 “徐老师,就是之前我跟您说过的那个不争气的侄子,叫孟涛,初中就辍了学,去学那个什么美容化妆,学又不好好学,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就想着能不能送到您这儿,帮忙磨砺两天,也能帮您分点力什么的。” 孟涛剃着个寸头,小伙子长得利落精神,眉眼间很有点桀骜不驯的意思,被伯伯拉过来本来还有些不情不愿,可现在脸却有些红,憋着嗓子喊了声“徐老师”。 他被大孟提点过,眼前这个入殓师的奶奶是殡仪馆老板的救命恩人,祖孙两个在殡仪馆里地位超然。而奶奶在前些年已经死了,当孙女的继承了给尸体入殓的全部手艺,是支柱,因此她脾气再古怪,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她这么小只,孟涛觉得,脾气古怪一点很正常。 大孟这话说的客气,平时做人也做得周到,徐黎灵也愿意给他三分面子:“收不收这个徒弟倒是无所谓,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吃这行饭。” 做入殓师这行的,日常就是和尸体打交道,尸体是客人,也是作品,就是关上门来打一天交道也是常有的事,于是内行道道的规矩也挺多:胆小的不行,体虚的不行,体弱的不行,八字生辰太硬的也不行,怕冲撞到“客人”。 大孟跟徐黎灵打了多年交道,自然清楚她是个什么脾气,也晓得这话是在提点他了,不由得苦笑:“我这小子高不成低不就的,以后总得有个谋生的出路,不管行不行,总得试一试。”入殓师这个工作虽然听上去不正经,可一旦出了师,手艺好,多的是人请高工资来聘。 徐黎灵技术好,要能跟在她手底下学,脾气坏点就坏点吧,能人谁能没点脾气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刘警官匆匆扯了个装垃圾的黑塑料袋往陈乐兵脑袋套上去,以免肖像权受损, 样子倒是有些滑稽。 估计要不了多久, 最新的热搜就又有了。 车子带着警铃呼啸远去。 回到公安厅,陈乐兵就被直接安排进审讯室,就算他不是割头案的真凶也逃不了袭警的罪名, 更何况他杀人基本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厅里的气氛终于松懈了下来,一直压力山大的刑侦队终于有了扬眉吐气之感,不过不是所有人,还有例外。 “其实就是破了点皮,冒了几颗血珠子就没事儿了, 男儿流血不流泪, 有泪也不能轻弹。”小孙潇洒地甩头, 力图挽尊。 这次案件难在侦破而不是抓捕, 结果还被一个长期待办公室的程序员给划拉了一刀子,因此小孙虽然负伤,但并不感到光荣, 甚至还觉得有些羞耻。 陈飞鹰用沾了药的棉签往伤口一按。 “嗷嗷嗷嗷!”小孙泪牛满面:“轻点儿轻点儿,您可真是我亲队长。” “嗯。”陈飞鹰三两下的给他上完药, 手法娴熟到有些粗暴, 小孙心里默默流泪, 敢怒不敢言。 伤确实不是什么大伤, 就是血流的有点凶。 小孙咽了咽口水, 直觉有些压抑。 正想着, 陈飞鹰忽然猛地站起来。小孙被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他就这么走了。 他盯着自己的胳膊想:血还没止住呢。 办公室里人声鼎沸,离安静两个字有些远,喧闹让人兴奋。 幽灵一样从人群穿插出去,陈飞鹰无声无息地走到厅外,默立在高高的台阶上。夜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过来,直到身上那微乎其微的血腥味儿完全散去,他紧攥的拳头才慢慢松开。 密闭房间里血腥味让他烦躁暴戾,有什么要喷薄欲出。胸口撕裂般的疼痛,那些迸裂而出的血珠就像一把钩子,狠狠戳进心脏的软肉里,不知道到底想要勾出什么。 陈飞鹰用力摁住太阳穴,眼前忽然闪过细碎的片段,一瞬间,脑袋像有千万根针扎过来,密密麻麻,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到。 “呜呜——” 揣在兜里的手机阵阵震动。 他呼吸一滞,屈腿半跪下去,额头上不停冒冷汗。 一道门把热闹冷清隔开,只有手机振动的嗡嗡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飞鹰睁开眼,气喘着慢慢站起,余光不经意瞥见半透明玻璃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玻璃门反射出的眼睛盯着他,他也盯着那双眼睛。 里面血红一片,像夜的赤潮。 *** 接到刘警官的电话时,瞿英跑的有点远,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等回厅里才发现鱼线割头案已经破了。 愣了两秒,瞿英才反应过来。 这么大一个案子,在她不在场的时候居然就这么破了! 错过一个瓜,感觉像错过一个亿。 瞿英老羊倌儿似的蹲在墙根儿,想起白天的一无所获,意兴索然地叹了口气。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她转过头。 “队长?” 瞿英连忙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 “你在这里干什么?”话一出口,陈飞鹰才发现嗓音沙哑得厉害,他皱了皱眉,看向瞿英。 “出来松口气。”瞿英道:“陈队你的眼睛没事吧?看上去有点发炎啊。” 陈飞鹰摇摇头,沉默地越过她往前走。 瞿英连忙侧身让过,靠墙站着,忽然有点茫然失落,说不上的原因。 “我今天去了国贸大商场。”她鼓起勇气朝他背影道。 陈飞鹰停下,转过来:“你发现了什么?” 瞿英眼睛微微睁大,赶紧道:“我,啊我是说赵恬甜的那件案子,今天上午我陪高如兰去了看守所,听到高秀的供词,觉得有些地方很怪……” 接着把上午跟宋姜说过的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有了第一次的铺垫润色,第二次表达就流畅了许多。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跑到事发地点国贸大商场南门,那里有几棵树。按高秀的说法车当时就停在正对门那棵大树底下,太阳刚好能被绿荫遮住,车内升温也不至于太快。 瞿英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探头,大约是新开的商场,刚投入使用,监控还没完全到位,这里刚好是死角。 她站在树下,发现没车停在这儿,反而都集中停在转角处的一块坪里,快步走到那边去看才发现原来这里被划成了临时停车位,保安说商场南面除这块车坪,其他位置都不能停车。 在商场未标明停车的区域不能随意停车,不然会被交通管理局贴罚单。 瞿英有点激动。 既然高秀把车停错了地方,说不定当时有交管局的同事看到了? “结果那天和今天值班的是同一个,”她低声道:“他说那个时候刚好在西面值班,所以不知道具体情况。” 陈飞鹰低头看向瞿英。 赵恬甜死因特殊的事情很多人不知情,只当是普通的中暑致亡案件,其中也包括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 于是他问:“已经确定死者死因,为什么还要跑过去?” 瞿英皱了皱鼻子:“我觉得高秀没有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不过还是要去现场看一看才能判断。现在看来可能只是我想多了做了多此一举的事情,应该是高秀记错了吧。” 她催眠自己:人在情急慌张的时候,记忆会产生错乱。 可直觉又告诉说不是这样,瞿英为难,毕竟办案也不能光靠直觉。 “国贸大商场新开不久,高秀停车的那一块是违停区。”陈飞鹰忽然开口道。 他指出瞿英叙述中的不合理:“最近严抓市容市貌,违停是治理重中之重,交管局的工作人员会定时巡逻,而不是守在一个地方值班。 事发地点只有高秀一辆车,按理来说应该很显眼,但最后发现出事的却是路人,而不是附近巡逻的工作人员。” 空旷的坪里有辆车违停,几十分钟都没有开具一张罚单,这件事本身就很值得注意。 “这么说确实很怪诶,可是今天我问那个人却说没有啊?”瞿英一拍脑袋,也发现不太对劲,不禁陷入困惑中。 “去查。” “啊?” “没有无用的细节。”陈飞鹰淡淡地道:“也不会有天衣无缝的犯罪,既然认定了这件事上有疑点,那就坚持查下去,而不是轻而易举就否定。” 做事的确不能凭着直觉去做,但对于刑警这一类危险职业而言,直觉也好,第六感也好,有时候是能救命的。 更何况瞿英的直觉并没有错。 瞿英眼睛都亮了起来,可随即想起:“没有证据……” “证据都是找出来的,你不去找它不会自己跳出来。” “什么时候找?”瞿英有些热血沸腾。 陈飞鹰笑了笑,然后浇了盆冷水:“现在九点半,你一个女孩子该回家睡觉了。” 家里除了床什么都是一人份,于是她只能下楼去便利店给高如兰准备新的洗漱用具。 晚上的风凉快,把身上的烟火酒气都吹的散了不少。宋姜不由自主的慢下了脚步,伸了个懒腰。 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风口子上舒展,余光瞥见数米开外有星点火光上下移动,是根烟,夹在男人的指缝尖明明灭灭,莫名有点寂寥。 前面似乎是在打电话,风里隐隐约约传过来声音。 “爸。” 音调有点怪,声音也耳熟。 宋姜侧过头,捕捉到的声音低沉暗哑,稍嫌冷淡:“……冇事,都几好。” 是粤语,口音纯正。 夜风夹带着股烟味送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烟,隔远了还呛人。宋姜没防住,闻到咳出了声。 那红光忽然熄灭,对方掐掉烟,站着停了下便马上转身走开了。 便利店眼看就快要打烊,店员已经开始收拾打扫。宋姜连忙进去买东西,回家后又去看了眼高如兰,高如兰睡得很沉,喝醉了依然端庄,只是眉头一直紧蹙着。 安排好洗漱用具,她从口袋里摸出发*票,扯出来一看才发现,收银员把上一个顾客的发*票也撕下来了。 “水果刨,都宝香烟。”她念,香烟居然四块一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李承达脸红了:“我当然不担心这个, 只是隔了几天,一时半会儿有些细节想不起来了。” “先喝杯茶吧。”陈飞鹰道。 瞿英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心急过了头,不禁微微脸红。 缓冲了大概一杯茶的时间,李承达全部“想起”来了:“那天我值班, 经过国贸大商场的时候看见中间坪里停了辆车, 是台私家车,黑色, 停了有一会了。隔我大概二十来米的样子,有点距离。 你们也知道我治违停,那块区域明令禁止停车……”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罚单簿子,打算上前贴个罚单, 乱停乱放实在影响市容, 不罚钱长点记性根本遏制不了。 刚要过去,就被一个大男孩撞了个满怀,手机都给摔到了地上。看着对方道了歉他也就算了。 再一转头,那辆黑色的轿车动了起来。 “车动了?”瞿英古怪道。 “我想着车里有人,车也开了,这罚单也就没必要贴了。”李承达嚅嚅道:“当时手机摔了一下有点小问题,我也没去注意车到底开走了没有。” 两个警察半天没说话, 李承达有点儿紧张, 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车怎么了啊?” 贩*毒?走*私?还是小情侣光天化日地在公共场所…… 瞿英喃喃:“车怎么会自己动呢?” 李承达大惊失色:“难道车里没人?那天可是中元节, 鬼节!” 他和瞿英对视一眼, 分别从彼此眼中看见脑补出的几万字恐怖小说。 陈飞鹰淡淡道:“车当然不会自己动。” 高秀开的那辆车只是一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轿车, 连自动挡都不是,更别提AI之类的高级智能那种高科技…… 车动,无非就是人在开而已。 “可是如果是人在开车的话,那肯定得有车的钥匙,这样一来,有钥匙的……”瞿英说着说着脸色一白,想到不好的事情。 赵家的车,有钥匙的……不就是赵家人吗? *** 休息时间的企业茶水室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八卦和秘辛。 几个年轻的职工凑在一起,唧唧喳喳的聊着天。 “你们知不知道,我们高经理女儿死了!就是前几天在国贸大商场坪里中暑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年轻女孩凑过头,低声道:“天呐我觉得那孩子超级可怜……可我看经理的表情好像一点儿也不难过,看看赵经理,高经理女儿也是他的孩子吧?这几天赵经理人都蔫蔫的……” “再看看高如兰,她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你不说我还没想起这回事儿呢。” 几个人热情讨论起来:“我听说刘总监好像要高升了,你们猜这空下来的位置夫妻两个谁能弄到手?” 高如兰的手停在门把手上,死死地盯着磨砂门后面几个高谈论阔的人。 她表情隐忍,紧紧地握住门把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手慢慢放开,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高经理,你手机响了。”路过的助理小妹好心提醒道,看了眼旁边的茶水间,默默摇了摇头。 高如兰掏出手机,上面是串不认识的来电显示,她滑了接听:“喂。” 是公安厅打过来的电话,那端是昨天陪她一起去看守所的瞿英的声音。 高如兰捏紧手机,快步走进办公室:“有什么消息了吗?” 长痛不如短痛,瞿英单刀直入,问道:“高秀开的那辆车,除了她有钥匙,还有谁有那辆车的钥匙?” “钥匙?”高如兰摸了摸包,神色骤然阴沉下来。 她和赵江同在这家公司工作,离公司不算远,这辆小车以前买的便宜的手动挡,一直也没换,后来干脆就用来让高秀接送孩子上下学。 一共有三把车钥匙,因为家里三个人有驾照,她自己一把,赵江一把,还有孩子的姑姑赵河也有一把。 高如兰如实将情况托盘而出,神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辆车平时除了高秀接送孩子买菜使用,还有谁用过吗?”瞿英问道。 “没有。” “可以确定这一点吗?” “可以,”高如兰冷道:“我和赵江平时都是走路上班,赵河是幼儿园的班车接送。” “平时出去最早的是高秀,她直接开走了车。高秀已经在赵家工作了三个月,这车也让她开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除了高秀没人动过那辆车。” “我知道了,有后续情况我会通知你的。”瞿英匆匆忙忙挂掉电话,或许是有点害怕对方会执着的追问什么。 高如兰放下电话,一步步坐回办公桌前,眼前的文件慢慢模糊。 十点有个会议,她飞快地抽了张纸巾揩去眼泪,从抽屉里拿出粉饼口红,对着镜子慢慢描补颜色。 以及被聘来做保姆的,高如兰的远房堂妹高秀。 因为小天鹅幼儿园离家有近半小时的车程,孩子需要大人接送。爸妈还有姑妈都工作繁忙,奶奶又腿脚不便,孩子便是保姆高秀每天接送的。通常保姆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路上还会顺路买点菜。 八月二十八号,也就是市内发布黄色高温预警这天,高秀把孩子留在车上,一个人进了商场买菜。等回来时却看见车窗被打碎,赵恬甜不在车上了。她询问在附近围观的路人才知道,车里的小孩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 赵家人赶到医院时,被告知孩子患上了热射症,也就是重度中暑。 医院做了一夜手术。八月二十九号凌晨三点半,医生满眼血丝地走出来,宣布死亡。 *** 宋姜说:“赵恬甜死在医院,家属不甘心,觉得医院得负责任。” 陈飞鹰不置可否。 宋姜继续说:“医院自然不担这个责任。但是尸检,是高如兰提的。” 他抬眼:“高如兰提的?” “没错,就是死者母亲。”宋姜皱了皱眉:“既然是家属认定医院该负责任,应该是医院先提出来尸检……不过查出来的结果也的确不对劲。” “尸体胃里的内容物只有小部分移向十二指肠,消化现象很轻微,推测应该是进餐后两到三小时死亡。而死者最后一次进食是在幼儿园,幼儿园中午十二点整开饭,那么死亡时间应该为当日两点半左右,但死者实际却是在次日上午,在医院抢救时停止呼吸的。” 即便热射病会损害消化系统,但从死者进食到停止呼吸宣布死亡,中间过了十几个小时,消化不可能慢到这个地步。 陈飞鹰沉声问:“还有么?” 宋姜点头:“尸温也有问题。” 人是恒温动物,但死之后,身体自然无法再维持恒温调节,尸体温度会因环境条件而变化,直到与环境温度相同,根据这一点可推算具体死亡时间。 “尸检是在二十九号早晨七点进行,按尸温推算法得出来的死亡时间却是在二十八号。我同学问过做手术的医生,对方说手术开始时患者体温为三十度,之后不断下降。但同时又能检测到呼吸,瞳孔反应,还有心跳之类的生命体征。” “并且,之后法医尸检的时候,”宋姜的眉头皱起来就没再舒展开:“发现死者背部有大块尸斑,完全成片状,用刀切开后也只有微量红色液体流出。明显已经到了扩散期。” 人死后,尸斑会随时间变化经历三个时期,坠积期,扩散期,浸润期。扩散期是第二个时期,应该出现在死后八到十二小时,但赵恬甜明明在宣布死亡后不到四小时就尸检了,出现这样的体征,实在有违常理。 宋姜问:“陈队觉得,一个人身上可能同时出现‘存活’和‘死亡’两种现象吗?” 陈飞鹰笑笑,似乎没听懂宋姜话里的试探之意:“术业有专攻,这种问题,宋主任应该去问专业医生,而不是我。” “那这个案子……陈队的意思是?” 他扫了宋姜一眼:“我是警察,只会办案,预防,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是我的职责。没立案的事,轮不到我管。” 刑事诉讼法里有明确规定,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可以通知家属到场,但不需要得到家属同意。不过官方提出抽检,不如检举者主动申诉,彼此面子上都好看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赵全有的母亲是老实本分的农村老太太, 平时也不善交际, 辣椒被踩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心疼的偷偷在一边哭。赵全有知道母亲被欺负这件事之后就找上了江勤建算账,最后以江勤建赔了五十块钱告终。 “江勤建虽然承认了吵架, 但不承认自己跟赵全有的死有什么关系。他说是怕警察因为这个怀疑到他,所以才不敢说出来。” 瞿英补充:“而且他还主动提供了其他几户和赵全有有过矛盾的人的名单。” 赵全有是偏远地区外来户, 平时脾气暴躁,和街里街坊的相处并不很好,因此跟他有过争执的也不只有江勤建一个。但是带队的孙良想到陈飞鹰提的地区信息,就特别留心了一下这方面的消息, 发现江勤建的祖籍就是浙江临海。 “赵全有是被细线割的头,”孙良问:“你这两天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东西?” 江勤建摇头:“这星期我轮夜班,白天我都在家睡觉,没怎么出门。” 孙良瞥了一眼客厅,江家的破砖墙上挂着鱼竿和鱼线, 不过都是些杂牌子线, 便是便宜, 但一点不结实。 鱼竿不仅粘了灰, 长久没用,外壳还有些发潮发脆。 “以前买的,不值钱的玩意儿, 现在都没那闲钱闲工夫玩这个了。”江勤建憨厚地笑笑。 江勤建在一家软件公司任保安, 一个月的工资仅能糊口, 这星期刚好又轮夜班,确实没有时间布置凶案现场。 且案发现场是必经路口,谁都可能有嫌疑作案。没有确切证据,警察也不能随意断案。 几个警察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有什么消息的话,请及时告知警方。”孙良站起来。 江勤建连忙起身送客:“这个是当然,要是有了什么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几人刚要出去,突然从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男孩,长相和江勤建八成像,浑身脏兮兮的,手里还抱了个球。 “爸!” 发现家里站着几个警察,他紧张地下意识站直,眼睛直接看向江勤建:“我有点事要出去,中午就不回家吃饭了。” 江勤建下意识蹙起眉。 “你……” 男孩脸色都紧张起来了,却没等到一贯的长篇大论,反听见江勤建问:“去吧,身上钱够不够?” “够了够了!” 他吃惊地答应,然后飞也似地蹿进卧室。 江勤建有些尴尬的朝孙良几个笑笑:“这孩子被我宠的有些没规矩,让你们见笑了。” 瞿英表示理解:“高考刚结束嘛。” 江勤建连连点头:“哎,哎。” 孙良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几人走出江家,老房老门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出了门不远都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爸,鱼竿放哪了啊?” 江勤建脸一沉,强压怒气,指了指墙上挂着的老鱼竿和线。男孩看了一眼,嫌弃的撇过头:“不是墙上这根。” “怕你玩物丧志,早送人了!”江勤建低着嗓子厉声厉气呵斥。 男孩喏喏后退,连忙取下墙上挂着的鱼竿匆匆往外走,生怕再被江勤建叫住骂一顿。好容易出了门,又撞上了刚才站在家里的三个警察。 几个人正围着说什么,三不五时还笑一笑。 他脚步迟疑的走过去,孙良一偏头,看见男孩手里的鱼竿,挑了挑眉:“哎?小子,你还会钓鱼呐?” “跟我爸学的。” “你爸也会钓鱼?” “他当然会!我全是他教的,”男孩晃晃手里的鱼竿:“我爸钓鱼特别厉害,一般人根本比不过。” 他摸了摸鼻子,有点与有荣焉的骄傲。 瞿英睁圆了眼:“跟你爸学的,那你也一定很厉害咯?” 男孩不太好意思:“我技术一般,钓不上来几条鱼。” 瞿英说:“我也挺喜欢钓鱼的,不过就是不太会挑线,你们家一般用的什么线?给我安利一个呗。” 她朝男孩眨了眨眼睛,毕业不久刚参加工作,瞿英脸上还一团孩气,一笑,两颊边的酒窝都漾了开。 男孩脸一红:“哎,就是光威啊,这个牌子的主线结实,十斤多的鱼都能钓。我记得前段时间还在家里看到一卷新的,不过不知道怎么找不到了。” “选线也是你爸教的啊?” 聊了几句话关子已经打开了,男孩儿不疑有他,热心的道:“你要是想买就去望东街那个店买,我爸的鱼线就是在那买的,老板都成熟人了,你们要是报我爸名字,没准还能打个折。” “谢谢啊。”瞿英下意识道谢,很快又抿起嘴角。 “去吧。” 孙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记得多钓几条鱼回来。” 不远处几个同龄男孩正朝男孩招手,他挥手致意,又和三个人道了别,握着鱼竿高兴的跑到朋友那边。 “走了。”孙良叹息一声,别过头。 江家破旧的老门忽然吱呀的开了,三人警惕的回头,江勤建从里面走出来,满眼红血丝,小张侧身挡住瞿英。 “我……” 他嚅动了下嘴唇,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孙良沉声道:“你都听见了,现在孩子不在,交代吧,鱼线怎么回事?” 江勤建闭上眼。 隔大老远,男孩似有所感,猛回过头,青石砖砌的地面跪着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发丝灰中夹着白,头快挨到尘土里。 同伴张了张嘴,用手拱他:“那是不是你爸啊?” 怎么会跪在警察面前呢? 男孩停住,慢慢回转过身,血液一下子往脑子里涌。 他怔忡地站在原地,无意识朝前挪了两步,忽然又撒开腿拼命往家跑,跑到跟前速度渐缓,心跳快跳到嗓子眼儿。 “爸。” 江勤建死死的低着头。 腿脚跑的有些发软,男孩扶着墙壁,极缓慢地蹲了下去,声音颤的厉害:“你,你怎么了啊?” *** 江勤建戴着镣铐的双手放在桌子上,面容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审讯室里开了空调,空气有些干燥,江勤建舔了舔皴裂的唇皮,觉得干的发慌:“我口渴,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陈飞鹰停下笔,看他:“可以。什么时候审完,什么时候就能喝水。” 江勤建盯着他手里的笔盯了好一会儿,脑袋里一点一点飘起前些天发生的事情,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愤懑。 “我儿子成绩一直很好。”他终于开口了。 “像我们这种人家,没钱没势,还没文化,辛苦大半辈子做苦力,可到头来还是给人当保安,到死都是底层人。我生来就是这么条命,我认了,可我儿子不一样!他年轻,聪明,考个好大学能光宗耀祖,能出息。” “高三学生压力大,学习紧张,我儿子之前在镇上读,基础比不上其他人扎实,每天晚自习回来之后还要学好长一段时间才睡觉。” 江勤建握紧拳头,儿子是他的命,可赵全有却每天深夜骑着改装的摩托车回来,噪声冲天,还在家里闹得砰砰响。 后来他知道,赵全有是在剁辣椒,可他想,什么时候不能做,却偏要在人高考这段时间做,于是故意从赵家那些晒着的辣椒上踩过去。 踩一脚赔了五十块钱,差不多是小半天的收入。赵全有为人凶狠,江勤建和儿子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江勤建咽口水,眼神迷茫:“大家伙都不喜欢这个人。” 陈飞鹰皱眉:“你怎么想到用鱼线杀人?” “我看新闻上说,市里有个连环割头案,那个杀人的用的就是鱼线。” 他当时就在望东街的钓具店里和老朋友聊天,看到电视上播报的新闻,忽然就动了点难以言说的念头。 锁石巷的巷口倾斜,狭窄,和新闻里描述的条件差不多一致。 于是值班那天晚上,他假称肚子不舒服去厕所,避开监控器,从公司后墙逃了出去,用事先准备好的鱼线,一圈圈勒在电线杆上事先计算好的高度位置。 赵全有矮,他就把线调低了一点,确保纤细的鱼线能命中咽喉。 “我想喝水。”江勤建搓着手掌。 “为什么选这个牌子的鱼线?” “因为用习惯了。” “没有其他原因?”陈飞鹰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却不让拿:“你再仔细想想,不管想到什么,都说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一波已平,张经理这才从办公桌底下钻出来, 躲在陈飞鹰背后对陈乐兵匆匆来了句“我对你很失望”——公司出了这样的丑闻估计加班得加到死。 警察一窝蜂涌上,不少人闻到了热闹和八卦的气息, 没有长*枪大*炮也对这边咔嚓咔嚓不停。人类八卦心的生命力比野草还要旺盛, 再艰苦的地方都能破茧成蝶。 刘警官匆匆扯了个装垃圾的黑塑料袋往陈乐兵脑袋套上去,以免肖像权受损,样子倒是有些滑稽。 估计要不了多久,最新的热搜就又有了。 车子带着警铃呼啸远去。 回到公安厅,陈乐兵就被直接安排进审讯室, 就算他不是割头案的真凶也逃不了袭警的罪名,更何况他杀人基本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厅里的气氛终于松懈了下来, 一直压力山大的刑侦队终于有了扬眉吐气之感, 不过不是所有人, 还有例外。 “其实就是破了点皮,冒了几颗血珠子就没事儿了,男儿流血不流泪,有泪也不能轻弹。”小孙潇洒地甩头,力图挽尊。 这次案件难在侦破而不是抓捕,结果还被一个长期待办公室的程序员给划拉了一刀子, 因此小孙虽然负伤, 但并不感到光荣, 甚至还觉得有些羞耻。 陈飞鹰用沾了药的棉签往伤口一按。 “嗷嗷嗷嗷!”小孙泪牛满面:“轻点儿轻点儿, 您可真是我亲队长。” “嗯。”陈飞鹰三两下的给他上完药, 手法娴熟到有些粗暴,小孙心里默默流泪,敢怒不敢言。 伤确实不是什么大伤,就是血流的有点凶。 小孙咽了咽口水,直觉有些压抑。 正想着,陈飞鹰忽然猛地站起来。小孙被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他就这么走了。 他盯着自己的胳膊想:血还没止住呢。 办公室里人声鼎沸,离安静两个字有些远,喧闹让人兴奋。 幽灵一样从人群穿插出去,陈飞鹰无声无息地走到厅外,默立在高高的台阶上。夜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过来,直到身上那微乎其微的血腥味儿完全散去,他紧攥的拳头才慢慢松开。 密闭房间里血腥味让他烦躁暴戾,有什么要喷薄欲出。胸口撕裂般的疼痛,那些迸裂而出的血珠就像一把钩子,狠狠戳进心脏的软肉里,不知道到底想要勾出什么。 陈飞鹰用力摁住太阳穴,眼前忽然闪过细碎的片段,一瞬间,脑袋像有千万根针扎过来,密密麻麻,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到。 “呜呜——” 揣在兜里的手机阵阵震动。 他呼吸一滞,屈腿半跪下去,额头上不停冒冷汗。 一道门把热闹冷清隔开,只有手机振动的嗡嗡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飞鹰睁开眼,气喘着慢慢站起,余光不经意瞥见半透明玻璃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玻璃门反射出的眼睛盯着他,他也盯着那双眼睛。 里面血红一片,像夜的赤潮。 *** 接到刘警官的电话时,瞿英跑的有点远,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等回厅里才发现鱼线割头案已经破了。 愣了两秒,瞿英才反应过来。 这么大一个案子,在她不在场的时候居然就这么破了! 错过一个瓜,感觉像错过一个亿。 瞿英老羊倌儿似的蹲在墙根儿,想起白天的一无所获,意兴索然地叹了口气。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她转过头。 “队长?” 瞿英连忙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 “你在这里干什么?”话一出口,陈飞鹰才发现嗓音沙哑得厉害,他皱了皱眉,看向瞿英。 “出来松口气。”瞿英道:“陈队你的眼睛没事吧?看上去有点发炎啊。” 陈飞鹰摇摇头,沉默地越过她往前走。 瞿英连忙侧身让过,靠墙站着,忽然有点茫然失落,说不上的原因。 “我今天去了国贸大商场。”她鼓起勇气朝他背影道。 陈飞鹰停下,转过来:“你发现了什么?” 瞿英眼睛微微睁大,赶紧道:“我,啊我是说赵恬甜的那件案子,今天上午我陪高如兰去了看守所,听到高秀的供词,觉得有些地方很怪……” 接着把上午跟宋姜说过的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有了第一次的铺垫润色,第二次表达就流畅了许多。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跑到事发地点国贸大商场南门,那里有几棵树。按高秀的说法车当时就停在正对门那棵大树底下,太阳刚好能被绿荫遮住,车内升温也不至于太快。 瞿英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探头,大约是新开的商场,刚投入使用,监控还没完全到位,这里刚好是死角。 她站在树下,发现没车停在这儿,反而都集中停在转角处的一块坪里,快步走到那边去看才发现原来这里被划成了临时停车位,保安说商场南面除这块车坪,其他位置都不能停车。 在商场未标明停车的区域不能随意停车,不然会被交通管理局贴罚单。 瞿英有点激动。 既然高秀把车停错了地方,说不定当时有交管局的同事看到了? “结果那天和今天值班的是同一个,”她低声道:“他说那个时候刚好在西面值班,所以不知道具体情况。” 陈飞鹰低头看向瞿英。 赵恬甜死因特殊的事情很多人不知情,只当是普通的中暑致亡案件,其中也包括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 于是他问:“已经确定死者死因,为什么还要跑过去?” 瞿英皱了皱鼻子:“我觉得高秀没有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不过还是要去现场看一看才能判断。现在看来可能只是我想多了做了多此一举的事情,应该是高秀记错了吧。” 她催眠自己:人在情急慌张的时候,记忆会产生错乱。 可直觉又告诉说不是这样,瞿英为难,毕竟办案也不能光靠直觉。 “国贸大商场新开不久,高秀停车的那一块是违停区。”陈飞鹰忽然开口道。 他指出瞿英叙述中的不合理:“最近严抓市容市貌,违停是治理重中之重,交管局的工作人员会定时巡逻,而不是守在一个地方值班。 事发地点只有高秀一辆车,按理来说应该很显眼,但最后发现出事的却是路人,而不是附近巡逻的工作人员。” 空旷的坪里有辆车违停,几十分钟都没有开具一张罚单,这件事本身就很值得注意。 “这么说确实很怪诶,可是今天我问那个人却说没有啊?”瞿英一拍脑袋,也发现不太对劲,不禁陷入困惑中。 “去查。” “啊?” “没有无用的细节。”陈飞鹰淡淡地道:“也不会有天衣无缝的犯罪,既然认定了这件事上有疑点,那就坚持查下去,而不是轻而易举就否定。” 做事的确不能凭着直觉去做,但对于刑警这一类危险职业而言,直觉也好,第六感也好,有时候是能救命的。 更何况瞿英的直觉并没有错。 瞿英眼睛都亮了起来,可随即想起:“没有证据……” “证据都是找出来的,你不去找它不会自己跳出来。” “什么时候找?”瞿英有些热血沸腾。 陈飞鹰笑了笑,然后浇了盆冷水:“现在九点半,你一个女孩子该回家睡觉了。” 六瓶八度的哈啤,高如兰彻底醉倒。 宋姜沉默了会儿,认命地把人扶起。 现在这世道,要真把人撂这儿就等着让人捡尸吧。 家里除了床什么都是一人份,于是她只能下楼去便利店给高如兰准备新的洗漱用具。 晚上的风凉快,把身上的烟火酒气都吹的散了不少。宋姜不由自主的慢下了脚步,伸了个懒腰。 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风口子上舒展,余光瞥见数米开外有星点火光上下移动,是根烟,夹在男人的指缝尖明明灭灭,莫名有点寂寥。 前面似乎是在打电话,风里隐隐约约传过来声音。 “爸。” 音调有点怪,声音也耳熟。 宋姜侧过头,捕捉到的声音低沉暗哑,稍嫌冷淡:“……冇事,都几好。” 是粤语,口音纯正。 夜风夹带着股烟味送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烟,隔远了还呛人。宋姜没防住,闻到咳出了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档案肆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提供线索的是个年轻男人,叫李承达, 二十来岁, 精神气很利索, 话里带着点苏音的味道。 “哎呀,听这口音我老乡啊, 咱俩隔的还挺近。”刘警官叙了几句同乡情怀切入正题:“你说在国贸大商场看到苏玉宝了, 能把具体的事情经过给说说吗?” “哎, 其实说起来也是巧, 我不是交管局的嘛, 就专负责那片的违停……”外地见到老乡总是多几分亲切, 李承达拘束了几句也就放开了, 把那天的事情跟刘警官聊了个一清二楚。 遇见苏玉宝那天本来不是他的班,可是同事家里有事,假又调不开, 临时就只能偷偷找到他让替补上。 头顶太阳特热烈,李承达顶着大太阳值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班, 一路上也没发现什么违停的车辆, 直到他走到国贸大商场的空地上,远远看见禁止停车的区域里有辆黑色小轿车。 好家伙, 刚想走过去贴个罚单,猛不丁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 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儿顶着一头乱草摔坐在地上。 被撞的没摔, 撞人的反倒摔了一个大马趴。 他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坐在地上的男孩儿,发现这张脸有些眼熟,好像前几天在哪条新闻上见过。 再要问时,男孩已经从地上爬起,匆匆地道了句歉,连忙跑路了。 李承达道:“后来这几天工作一忙,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又瞅着新闻,我想这不就是苏玉宝吗?” 刘警官拿出手机,找了张苏玉宝的清晰照片。 “你再仔细瞧瞧,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李承达拿着手机仔细看:“对对,我没认错,这鼻子这嘴巴,还有这小眼睛长得跟小沈阳似的,不会有错。” 线索给报上了,李承达打算离开,临走前偷偷嘱咐刘警官,说线索人对外给记个热心市民就成:调班这事儿走的不是正规程序,所以同事就让他帮忙保个密。 刘警官爽快答应。 苏玉宝已经失踪了十来天,三天前又在国贸大商场那里出现过,看样子也没出事,想来找几个图侦看看附近监控应该就能找着人了。 想着很快能破案,刘警官心里也轻松了许多,看着李承达前脚走出门,后脚瞿英就跟着进来了。 刘警官喜笑颜开,朝她招手:“快来快来,我跟你说个好事儿!” 两分钟后,办公室里传出一声短促的女性尖叫,分贝惊人,不少经过的人纷纷驻足。 “没事没事儿,孩子不小心被吓着了,”刘警官忙探出头跟人打招呼道歉,关门进房间一秒变脸:“干嘛这么吓人啊,那个李承达怎么啦,你认识?” 瞿英连连深呼吸,原地绕了好几个圈圈:世上居然真的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国贸大商场有目击者! 好不容易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她从身上掏出手机,在刘警官诧异的目光里拨了串号码。 “喂,陈队?……线索它自己找上门了!” 许久,她磕去烟灰,又重新点了一支烟,有些答非所问:“赵江堂而皇之地出轨,却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身上。” “一年前?” “一年前。”她把半边脸埋进手里,声音像夏日雷雨前的沉闷压抑,不知何时就会大雨倾盆。 “那天是恬甜的生日。”高如兰道。 那天孩子生日,可赵江打电话说有事赶不回来了,她就向公司请了假给女儿买蛋糕过生日,没过多久却接到了从医院里打过来的电话。 医院里说手机主人出了车祸,手术急需家属签字。她抛下女儿匆匆赶到医院,却发现另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和赵江的手紧紧牵在一起,说是在车祸里受到撞击,导致流产。 旁边人可怜同情的目光纷纷朝她看了过来,她忍着羞愤在手术同意单上签下了名字,赵江被推进了手术室,等赵家人赶过来后就匆匆离开了。 术后,赵江跪着朝她认错。 高如兰悔道:“可恨我竟然相信赵江那个畜牲的话,相信他想给孩子一个家,到头来却反而害死了恬甜……” 今天她一直在想,如果能及时发现赵家人不对劲就好了。 如果当初车祸后坚定地离掉婚就好了。 如果当初没听别人的话嫁给赵江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也回不到当初。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每个人酿成的苦果要由自己品尝。 “那……那个女人呢?”宋姜适时打断高如兰的自怨自艾。 “那个女人?”高如兰愣了会儿才反应宋姜问的是谁,神情恍惚道:“据说受到创击太大再也不能生育,反正我是没见过她了……可能赵家也打发了些钱吧。” “……哎,”她声音小下来:“谁知道呢?”烟已经燃到尽头。 余温不算烫,灰烬在她手上点了个不大不小的黑印子,像和尚的戒疤。 “所以,赵江就得了这个病?”宋姜推测道:“而他没有告诉你,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却把生孩子的压力给你一个人扛。” 高如兰双手紧紧握着咖啡杯,试图从上汲取一点热度:“是啊,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我早就该看透了……” “这就是我选的男人,不对,这不是我选的,这是他们选的。”她茫然抬头,眼眶里蓄满泪水。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 宋姜犹豫半晌,还是开口。却没说是指赵江的病,还是指赵恬甜的死。 有些事像伤口,不提,永远不会愈合,只有咬牙狠心割去腐肉烂疮,破而后立。 高如兰怔了怔,指甲尖掐进掌心的肉,疼痛让意识越加清明。她扯起嘴角,冷笑连连:“陆爱莲,还多亏了陆爱莲,不然我死都死不明白。” 赵江把检验报告藏在哪里她不清楚,也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存在。车祸之后夫妻俩的感情就已经日益淡漠,尽管赵江真的老实本分了起来,也还是从同房异梦走到了分居而眠那一步,就算婆婆不满她依旧每天带着女儿一起睡觉。 不知道是谁说的,夫妻关系就像玻璃水杯,立着从不破碎,一旦破碎,就算再粘合也会漏水。她宁可主动住进客卧,也无法再做到对赵江平静以待,更遑论同床共枕。尤其是在女儿死后,她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儿童房。 可今天她忽然想起孩子最喜欢的小海豚玩偶,几个房间里都找了找都没找到,最后打算去婆婆房间再看看。 婆婆陆爱莲的房门虚掩着,高如兰推开门,陆爱莲像触电似的颤了一下。 还没等她开口,陆爱莲慌忙把手往后一背,似乎藏了个什么东西。 “小兰,你怎么来了?”陆爱莲笑的不自然。 高如兰狐疑地眯起眼睛。 相处多年她很清楚自己的婆婆是个什么德行,平时一嘴一个儿媳妇,心虚的时候才会叫她小兰。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东西,就……村里的地契。” “别骗我了。”高如兰直接戳穿了她的谎言:“你早就把房子给卖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趁陆爱莲不防,高如兰一个箭步上前夺走对方手里的纸单。 “你给我!”陆爱莲面孔有些狰狞,伸手欲抓,被她侧身避过。 随即视线聚焦到纸上,高如兰迅速扫过上面内容,头脑还没反应,心却蓦地直直坠落下去,一瞬间忽然想明白什么。 她扬起手中的纸,薄张被晃得哗啦作响:“赵江有病。”原来赵江早就被那场车祸给废了。 “胡说什么,我儿子好好的,你不要乱说……”陆爱莲慌道。 “白纸黑字你当我是瞎子吗!” 陆爱莲被高如兰的眼神看得心慌失措,忍不住别过头,嘴里避重就轻道:“哪家男人没个病,我儿子要是真得了这病,赵恬甜是不是我赵家的孙女儿还得另当别——” “啪!”高如兰的手落下,朝陆爱莲狠狠地扇了过去,这一巴掌力道之大,扇的陆爱莲耳朵里都出现了重声。 陆爱莲的头被打的甩到另一边,登时退后了几步,捂着脸惊愕的瞧回来:“高如兰,你疯了吗你?我可是你婆婆,是你妈!” “我要问你。” 高如兰一步步逼近她,紧捏着医院报告单的骨节都有些发白:“这件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爱莲拧着身上的围裙:“我也是刚刚才……” “不说实话?”高如兰点点头,狠道:“行,要不了一天,我向你保证赵江成了废人这件事,整个公司上下都会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见她如此坦然,对方还以为宋姜是新来的老师,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连忙把事情交代清清楚楚, 还给看了照片。 “可不能再出事了!”女老师急道,随即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朝她笑笑掩饰过去,宋姜不在意地点点头。 幼儿园安保不错,孩子倒不至于被绑架,只不过负责的女老师心急则乱, 又得看顾着手底下的孩子,一时忙不赢,就只能委托宋姜帮忙找个人。 宋姜四处找寻了一番,没多久发现一片郁郁葱葱, 矮树丛中间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地往外冒。 “小玉。”宋姜轻轻喊了声。 小女孩回过头,满脸的土灰, 嗯了声又低下脑袋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宋姜看着面前叫小玉的小女孩,蹲下去和她说话。小姑娘刚在草丛里打过滚, 手里抓着玩具铲, 都是泥土,说自己的好朋友跑到土里去了, 她想把她挖出来。 小玉的好朋友是赵恬甜。 “我是恬甜的阿姨, 要是有什么话想对恬甜说, 我帮你转告。”她柔声道。 “恬甜阿姨, 我想给恬甜巧克力。”小玉头顶着片草叶子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块德芙递给宋姜,糖都被太阳晒化了,一捏软的跟泥似的:“我想跟她说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生气的。” 宋姜道:“你为什么生气?” “就是……大家去拿小饼干的时候,我看见园长阿姨在门外面给恬甜巧克力。”小玉绞着自己的裙子,“我想吃,但是恬甜不给我……下午恬甜没来,她好几天没来了,妈妈说她钻进土里去了。” 园长阿姨……宋姜若有所思,摸摸小玉毛躁的头发,告诉她这样挖是挖不到好朋友的,小姑娘却很固执,又一头钻进了草丛。 几个老师匆匆赶到,看着孩子在这总算是松了口气。 赵河刚好也在这群老师当中,看见生人,她抬起下巴,将宋姜打量了一遍。 “您是?” “警察。”宋姜拿出警察证,语焉不详:“麻烦配合调查,赵恬甜的案子还有几个疑点,我来幼儿园找线索。你是幼儿园的园长,也是当事人的亲人,可以提供幼儿园的监控视频吗?” “当然没问题。”赵河答应,干脆的让人起不了疑心。 赵河领着宋姜去了监控室,着人吩咐几句,视频很快就调取了出来。 宋姜不经意地瞥过赵河,发现对方脸上始终保持着平静。 监控录像保存完好,没有缺失哪一天的视频。播放到一半,赵恬甜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孤零零的一个人站着。 孩子们都被老师领着去教室了,却唯独忽略了她。随后赵河夹着文件从走廊上经过,赵恬甜便主动向赵河跑了过去。 然后赵河给了赵恬甜一颗圆圆的用金箔纸包装的东西。 宋姜将画面定格。 “那是巧克力!”赵河连忙道,神色一瞬不太自然:“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所以我身上总是随身准备一些点心。” 似乎是接受了赵河的说法,宋姜点了点头又接着看下去,随后大概是没有发现怪的地方,只是略待了会就离开了小天鹅幼儿园。 赵河目送宋姜离去,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反正不是她做的。 *** 市区最近无事发生,除了迄今为止尚未解决的鱼线割头案。 “看到没,我离秃头快不远了。”许至清在头上薅了一把,手心躺着几根细细的头发。 几天连着轴转,稍微有点儿嫌疑的都得去查,差不多把整个市都跑遍了,可还是没能逮捕到凶手。 警察发量不多,也是符合科学道理的。 “生姜洗发水和霸王了解一下?”刘警官慷慨安利,接收到队长的示意,抄起电话通知队员迅速归队。 房间里闹哄哄的,间或能听见女人的声音:“什么,回来不了?……哦可能会迟到,行行行,我跟队长说一下,尽量快点回来吧,注意安全。” 刘警官挂了电话,朝陈飞鹰道:“陈队,瞿英在路上堵车了,可能要晚点才到,其他人应该很快就能过来。” “堵车?” “是啊,最近不是到处都在修那个地铁线吗,车辆在主干道上合流可不得堵车嘛,现在上班都得赶早上,不然肯定天天迟到。” 陈飞鹰兀自摩挲着钢笔,脑中一闪,忽然朝她道:“本市主做地图软件的公司有哪些?” “高盛软件公司,还有苏达……” “不还有个云涛?”不知谁插了句嘴。 “对对对我记得软件开发区好像还有——”有人回过味来了:“凶手会不会是搞地图软件的?我们之前有往这个方向查过吗?” “没有!”众人精神一振,兴奋起来。 按侧写,凶手是本市人;朝九晚五的职业工作者;工资阶层中等,有余钱进行业余休闲爱好;时不时有外出工作需求;熟练使用摄像设备,对城市道路了解并具有一定的调研经验…… 如果凶手是地图软件公司的职工,那么已经切合了大半条件:软件公司的人工作日常朝九晚五;工资中等偏上…… 而且做地图软件就算能够利用卫星定位,也还是需要实地调研考察当地的路况。 “查不查?”陈飞鹰站起来。 一群刑警摩拳擦掌,齐声吼道:“查!必须查!” *** 关于具体搜查地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考量。一队认为最好从西部软件开发区查起,有其他打算,陈飞鹰带小孙几个开车去北区,分开调查。 凶手工作性质导致休息时间有限,车程自然也要包括在作案时间之内,而通向三起案发现场的马路探头都没有发现相似的私人交通工具,因此凶手更有可能选择的交通方式是公交车加步行,这样更隐蔽。 “所以这也意味着凶手不会选择太远的地方作为犯案现场,因为他的交通方式不足以支撑他选择更远的地方作案……”小孙很认同队长作出的行为分析。 他看向陈飞鹰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狂热,刘警官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把他拍回座位。 “没有事实和证据支撑,一切就只是猜测,是猜测就可能猜错。”陈飞鹰点了火:“系好安全带。” 事实证明,即便有了调查方向,可是搜索仍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下午两三点正是最热的时候,几个人顶着大太阳跑出一身汗,查完了两个软件公司,却还是没瞧着嫌疑犯的影子。 眼看就要力竭,一行人暂时找了个树荫底下休息,刘警官跑到附近的奶茶店,没过多久抱了堆花茶过来。 “别说,这味道怪怪,还怪好喝的。”一个警察咂摸滋味儿说。 “没喝过?” “全是女孩子,哪能到店里去排队啊,那得多不好意思。”小孙挠着头说。 刘警官被他逗的扑哧一笑,把花茶递给陈飞鹰:“陈队,不知道你什么口味,将就着解解渴。” 陈飞鹰接过来一看,笑了:“谢谢,回去给你报销。” 刘警官一愣,陈飞鹰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笑,之前他也笑,但都是出于礼貌或者必要,不是这种纯粹的轻松的出自愉悦的笑。 而且这么一笑,原本那种不苟言笑的冷峻面孔顿时被打破了,她这才发现,这个新来的队长相貌不仅生得好,原来还带了点生气的俊秀的。 她看的时间有点久,反应过来时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同时心想:难怪陈队平时不爱笑,这一笑队长威严都没有了。 小孙嚷嚷道:“这还能报销?不是,陈队,这薅社会*主义羊毛不好吧?” 陈飞鹰失笑:“找我报销。” “这么好?”刘警官忙不迭应下:“自家队长的羊毛,那我可就不客气的薅了。” “哈哈哈!”有人笑得呛茶。 和别的刑侦队不太一样,五队的队长是空降,队员也有好几个新人,平时除了工作,大家相处起来都有些拘束。 如今笑闹一场,队里倒是处得比从前亲近了不少,可见情谊是从吃喝里出来的。 又过了会,太阳烧过日头,温度可感地降了下来,甚至还有凉风。 陈飞鹰道:“休息够了吗?” 得到一致的肯定回答,他活动了下手腕,把喝完的杯子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小孙在心里默默的记了个三分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第 104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我知道。”高如兰吸了口烟, 面容是一种不正常的平静。 她们静了很久,宋姜轻声道:“离婚吧。” “离婚?”高如兰忽然笑了起来:“为什么要离婚?赵江已经废了, 他离不开我, 我婆婆就更是了。” 宋姜知道高如兰的心理已经不大正常了, 但她无法劝说, 因为她没有尝过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孩子已经去了,你……你还年轻, 还有大把的……” “我的人生已经完了。”高如兰道:“从陆爱莲说出那句话开始。” 她抬眼对上宋姜,她还在笑,目光中带有一种令人惊心、锐利逼人的恨意:“从那一刻开始, 直到我死,我的下半辈子, 都要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我要让他们活着也生不如死。既然没有一个公道能够惩罚他们, 那就我自己来吧。” 她的微笑里, 仿佛存在一个地狱, 她和她恨的人在里面, 谁也逃不出去。 宋姜有些悲伤, 物伤其类。 “好了,不说这些了, ”高如兰感谢道:“宋主任, 今天真是累你来听我这一筐子废话。” “这没什么, 我都没能帮得上你什么忙。” “不, 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够多的了。”要是能早一点遇见她,说不定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高如兰心里的遗憾转瞬即逝。 自出事后,两家人都避她如蛇蝎,最多嘴上说几句不轻不痒的话,生怕招惹麻烦上身。唯一出心出力帮了忙的,也只有这个半途认识的女法医。 宋姜道:“我真抱歉。”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是我自己选的路。”高如兰笑了笑。 后路已死,眼前是悬崖峭壁,除了奋力一跃,已没有退后余地。 分别的时候高如兰向宋姜问了好的入敛师电话,孩子已经解剖过两次,案子也基本定了性,她实在舍不得让孩子走了还接二连三遭这种罪。 女儿生前就爱漂亮,总是喜欢偷偷用她的化妆品,现在人总要满足这个小小的心愿,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宋姜答应,给她写下一串号码。 “这位是徐姓入殓师,年龄有些大了,我见过她化妆的技术,非常的高超。”宋姜神色有些迟疑:“不过她性情比较古怪,说话有些……直,可能会有所冒犯,不然我还是另外给你找一个吧。” 事实上说话有些直完全是谦辞,那人口齿犀利无比,说话毫不容情,简直能把死人再气活过来。 那次去殡仪馆的解剖室的工作,她无意中见到对方能将死者妆点如生的一手好妆术,不禁起了结交之意,可最后还是对那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望而生畏。 “不用再麻烦了,技术好就行,有点脾气也很正常。”高如兰十分相信宋姜,看也没看就把纸条小心放进包里。 接着又去摸桌上的烟盒,宋姜按住她的手。 “还是少吸点吧。”她劝了一句,松开手。 高如兰顿了顿,还是把烟盒子拿了回去。 吸烟有害健康,刻在盒子上的字在光底下一亮一亮。 “没事。”她朝宋姜无所谓地笑笑:“这样也挺好的。” *** 割头案终于到达收尾阶段。 副厅长很是松了口气,毕竟这案子闹得这么大,到最后要是没好好收场,他至少也得挨个处分。 社会媒体的鼻子灵敏,很快就嗅到了新闻的味道,开始锲而不舍地上门,想要采访报道拿下头条热搜,厅里一时间显出十分的热闹来。 好在警方也确实能提供一份能拿得出手的答案。那天在国平软件公司抓到的陈乐兵确实就是鱼线割头案的始作俑者,不仅对上了从案发现场采集到的指纹,还在他家的工具箱里找出了很多崭新的鱼线。根据购买记录比对剪去的长度,结果都能合上。 陈乐兵本人并不是一个多有胆识的人,尤其是被陈飞鹰那么一吓,更是吓掉了半边魂魄,不管问什么都老老实实回答,供认不讳。 他出生在临海市的一个县城,通过高考考取了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毕业后选择扎根南京,在市里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也就是在地图软件公司里当程序员。公司早期发展时陈乐兵勤勤恳恳,领导对他的待遇不错,可随后陈乐兵日益懒散,工作出纰漏之外还对新人自居元老,招致许多不满。老板着意警醒他,就做了降职处分。 陈乐兵认为受到了不平等待遇,但又不敢对上上级,就开始寻求发泄之路。从一开始去超市里捏薯片,方便面之类的小行为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幻想对看不顺眼的人施暴,又暂时不敢动作。 直到后来某天去钓鱼的时候,手指被鱼线割伤…… 这倒是让众人唏嘘了一阵,也猜得到这新闻播出去之后会掀起轩然大波,陈乐兵的名字说不定能和过街老鼠并排。 “陈哥,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孙良笑道:“等案子结束之后我们队一起出去吃个饭吧,你上任之后大家伙还没庆祝过呢,刚好借个热闹。” 陈飞鹰笑笑:“可以啊。” 队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顺竿上爬:“陈队请客,请客!” “对,薅毛!”不知道谁喊了声。 “行行。”陈飞鹰的语气听着似乎不太耐烦,可神色却并无不虞,沉沉的眼中反而有些欣然:“记我的帐,不过地点还是你们自己定吧。” 末了,他又补充:“不用给我省钱。” 有了陈飞鹰的保证,一堆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勾肩搭背地商量去哪里吃一顿。 孙良倒是没走,又忽然抬了抬下巴,指他背后。 “啊,小陈啊,”副厅长笑眯眯的走过来:“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 副厅长笑呵呵道:“别紧张,就是刘老想见你一面。” 刘老不仅是老资历警察,曾经更是名震一方的神探,退役之后时不时被请来主场,因此厅里还特意留了他的办公室。 可他们之间之前并没有过交集,陈飞鹰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副厅长提议,跟着上办公室去一趟,边走,路上又随意地聊了几句闲话。 “小陈啊,你来内地这么久,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副厅长和蔼道。 “没有。”似乎觉得回答太过简略,他又道:“我还挺习惯的。” 不是客气的答案,陈飞鹰是真感觉这个地方熟,就好像……他天生地长在这里似的。 可这不对,他从小就在香港长大,很小就记了事,每年的记忆都清清楚楚,如果来过内地,肯定会有印象。 “哎,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副厅长乐道:“这就叫投了眼缘,凡事都讲究个缘分嘛。说来也巧,你刚好投了刘老的眼缘,说不定是他老人家想带个弟子……来,到了,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去吧。” 办公室里的沙发坐着一个老头,还是穿着一身白色太极服,虽老却面泛红光,精神矍铄,见他进来略点点头。 “坐。” 陈飞鹰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刘老倒了两杯茶,茶香四溢,应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茶水的热汽蒸腾而上,整个房间里都溢满了草木清香。 “喂兔子……”他无意识喃喃出声。 “什么?”刘老忽然抬起头。 半开的茶水随着手突然的晃动溢出了几滴落在老人满是皱襞皴裂的皮肤上,刘老却浑然不觉。 陈飞鹰从瞬间的恍惚中恢复过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喝口茶吧,”刘老把杯子递给他:“做这行经常用脑过度,要学会适当调剂自己,松弛有度,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接过杯子闷闷地喝了口茶,到底是不太习惯这么温情的寒暄,陈飞鹰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刘老笑:“年轻人,耐得烦,别性急嘛。” 陈飞鹰抿了抿唇,没吭声,在沙发上坐的有些拘谨,心里没来由地升起局促之感。 他的直感一向敏锐,而这种直觉也曾多次帮他在生死火线上捡回一条命来。他能感觉出眼前和蔼的老人对他充满善意,甚至是慈祥,带着悲悯之意的。这种善意让他惊讶,感激,却又茫然不解。 “我听小张说你是从香港那边调过来的,可是这几年,官方很少有过变动,你是自己打了报告过来的?”刘老开口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第 105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前辈谬赞了。”他跟着笑道。 “哈哈, 不用跟我道这么文绉绉的礼嘛, ”刘老感叹:“哎,你这国语说的可以啊,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陈飞鹰道:“我祖籍是南京,后来战乱迁去的香港, 祖训要我们从小都学国文,讲国语,说虽然在香港安定,亦不能忘本。” “好, 好一个不忘本。”刘老连连点头, 颇为感慨:“家风清正, 后人才出的正。” 他握着手里的茶, 声音也带了些许潮气:“你, 你觉得南京的生活,比之香港,怎么样?” “香港很好, 南京也很好,”他定定地看着刘老,认真道:“您认识家父?还是和家中哪位长者有故……” 刘老笑着摇头:“哎, 哎,都不是, 我就是看到你这后起之秀啊, 想起自己当年刚工作时候的样子。所以就把你找过来, 没耽误你事儿吧?” “当然没有。” “那就好,”刘老问:“成家了吗?”老一辈总是喜欢关心这种事情。 “还没有。”陈飞鹰眼神暗了暗,刘老笑笑便转了话题,简单地过问他平时的生活,习不习惯,开不开心诸如此类。 尽管他们本来就是前辈和晚辈的关系,但陈飞鹰却觉得,刘老对他的关照更像是家里的长辈对孩子那样。 其中又掺杂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很怪,像是……愧疚。 不经意地,陈飞鹰在话里提了几句家里人。 刘老好似全然不识,笑眯眯的听着他说,样子丝毫不似作伪。 刘老待他,就如待一个合眼缘的后辈。 “行啦,今天也耽误你不少时间了,接下来该有个庆功宴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收拾收拾赶快去吧。把这袋茶叶拿上。”刘老开口道,却又拿了袋茶叶子塞给他,不容推却地连人带茶叶赶了出去。 陈飞鹰有些哭笑不得地被赶出门,最后只好拎着意外得来的茶叶走了。 门一关,刘老笑着摇了摇头,像释怀又似感伤。 “三岁看老这话真是没错,还真是没变,精的很,”他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竖起耳朵,兔子一样机灵。” 机灵点好啊,能保住命。 他的目光落在柜里一张集体照上,尽管照片被保存得很好,上面人的笑容还是泛起了黄色,那些激烈的拳脚、迸发的危险的火星子、生死时刻的刀光剑影就像一场复古远去的梦境,一去不复返了。 刘老一个人在屋子中间默默站立了阵子,转身走向柜。 “殷正,”他打开柜门,摸出老花镜戴上,对着照片数落:“性格急躁的要命,我怎么跟你说的,要谨慎,否则那枪也不至于……” “还有你,苏丽丽……” 一个一个的批评下来,眼眶逐渐有些潮湿。 刘老细细地摩挲过照片上每一个学生的笑影,最后,停在照片中,被大家伙簇拥着的一个年轻人身上。 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青年,俊眼修眉,卷味浓郁,照片上笑得很开,一看就知道是个领军式的人物。 “亏你当初自诩是我的得意门生,”刘老轻笑道:“看到了吧,长得比你好看,还比你机灵。” 阳光洒进房间,风吹的窗台卷柏叶子微微点了点头。 *** 吃饭的地点定在附近一家专做海鲜的酒店,离公安厅不远,方便过去。工作结束的时间不一致,人就各自结伴前去。陈飞鹰到的时候,一行人差不多都齐了。 虽然大家嘴上开玩笑说要“榨干队长”,最后在美食点评上选了一家综合口碑第一的店,也不算贵。 三两杯薄酒,气氛入了佳境。 孙良举杯道:“今天聚餐主要为三件事,第一个是割头案告破,大家辛苦。二个是陈哥任队长,一直没时间吃个饭,第三个。” 他顿了顿,像是故弄悬疑。瞿英的心都被他吊了起来,才听见孙良不紧不慢地说:“还是让队长说吧,怎么着我也不能越俎代庖不是。” 看不出来副队还是个挖开黑的,瞿英偷偷瞪了他几眼。 陈飞鹰说话一向没那么多弯弯绕,直接道:“瞿英,小孙,考核通过。” 两人愣了一下子,然后双双傻笑起来。 大家一边为他们高兴,一边起哄“走一个”“说几句”。 小孙站起来:“以后我一定好好工作,为人民服务。”众人鼓掌,然后不满意地评价太官方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女警察,将有限的一生投入和黑暗势力作斗争当中去,争取百年之后千人相送!”瞿英中二道,倒是激起一行人心里的热血。 他们这行并不讳言死,也没有太在意虚名,但是老百姓的长街相送却是对他们一生的肯定,是荣耀。 因此个个斟了酒杯:“好!”“好!女中豪杰!”“干了这杯!” 陈飞鹰看着喝得闹哄哄的同伴,淡漠的眼里浮起了一丝笑意:“小心宿醉,别喝太多了,不要影响明天的工作。” 酒店上的菜确实不负口碑,一号人吃的热火朝天,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句不正经的劝酒声。 “干了这杯恒河水……”小伙子们笑嘻嘻地你推我攘。 年轻姑娘们坐在一堆,三四个围在一起说悄悄话,大多是讨论哪个同事长得帅,脾气怎么样,有没有女朋友云云,最后就聚焦在了队长身上。一会这个说有女朋友,一会儿那个说没有。 尽管队长称得上是“肥水”,无论长相身材都优质,但见过他制服罪犯的样子后总归有点心理阴影,只能嘴上过过干瘾。 “陈队好像不是内地人,”刘警官道:“之前无意中听见他给家里打电话,说的一口粤语。” 瞿英恍然道:“原来不是警官,是阿sir啊,长得好靓耶。”再看向陈飞鹰的时候就带了点TVB的味道。 想想还有点儿香港警匪片的意思,起哄的几个去向陈飞鹰求证也没否认,就趁热打铁地追问其它事。跟众人之前在脑海里臆测的高冷之花不同,陈飞鹰虽然不太开口,却有问有答。 也不知道是谁聊到家室,转头去起哄陈飞鹰,一群人都好答案。 陈飞鹰狭长的眉眼微微下垂,眼眸里暗光浮动,好看的有些病态。 就算没学过微表情,懂眼色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不是开心的意思。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沉默片刻,他扯起嘴角,笑了笑,说:“有点闷,我出去透个气。” *** 喝多了酒的人不管有没有醉,第二天起来多少会有点头痛。 瞿英晕沉沉地摸过手机,习惯性地刷微博。 “卧槽,苏玉宝找到了。”她一下子驱散了睡意,瞬间清醒,一个打挺从床上跳下来,打开群艾特队里所有人。 显然她不是起得最早的,很快就有人回复: “要不要猜猜苏玉宝是怎么被发现的?”from刘大美人。 微博就出了这么条信息,也不具体,第一手消息自然掌握在厅里同僚手里。 “猜不出。”瞿英老老实实写。 “猜不出就来上班。”孙良的语音。 她眉毛一竖,刚想发点什么,陈飞鹰的信息又跳了出来。 “猜得出也得上。” 有了上回的经验,瞿英这次长了个教训,飞快地洗漱穿衣,赶上自家的顺风车到了上班点。 果不其然,门口已经围了一群媒体,等着收热点。 苏玉宝耷拉着眉眼,老实地坐在椅子上,旁边的苏母哭声震天高,光是一个人站着就哭出了十八种腔调,他却无动于衷。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高如兰的情绪似乎很激动,距离隔得有些远,瞿英只听见了几句争执,一转头发现高如兰的身体颤得有些厉害,她也不管什么非礼勿听了,连忙赶过去扶人。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起伏不定的胸口才慢慢平复下来,她再也掩不住疲惫的神色,颓然摔坐上台阶,一下子快苍老了十岁。 也不好问发生了什么,瞿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女人坐在石阶上,眼睛通红。 “他们要我撤诉。”她突兀地出声,嗓音尖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里,早知道高家那群人是什么德行,这次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心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第 106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高如兰低下头, 长长的头发垂散下来, 阴影盖住脸孔, 有股无端的阴鸷感。 许久, 她磕去烟灰, 又重新点了一支烟, 有些答非所问:“赵江堂而皇之地出轨,却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身上。” “一年前?” “一年前。”她把半边脸埋进手里,声音像夏日雷雨前的沉闷压抑,不知何时就会大雨倾盆。 “那天是恬甜的生日。”高如兰道。 那天孩子生日,可赵江打电话说有事赶不回来了, 她就向公司请了假给女儿买蛋糕过生日,没过多久却接到了从医院里打过来的电话。 医院里说手机主人出了车祸,手术急需家属签字。她抛下女儿匆匆赶到医院, 却发现另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和赵江的手紧紧牵在一起,说是在车祸里受到撞击,导致流产。 旁边人可怜同情的目光纷纷朝她看了过来,她忍着羞愤在手术同意单上签下了名字, 赵江被推进了手术室, 等赵家人赶过来后就匆匆离开了。 术后, 赵江跪着朝她认错。 高如兰悔道:“可恨我竟然相信赵江那个畜牲的话, 相信他想给孩子一个家, 到头来却反而害死了恬甜……” 今天她一直在想, 如果能及时发现赵家人不对劲就好了。 如果当初车祸后坚定地离掉婚就好了。 如果当初没听别人的话嫁给赵江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也回不到当初。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每个人酿成的苦果要由自己品尝。 “那……那个女人呢?”宋姜适时打断高如兰的自怨自艾。 “那个女人?”高如兰愣了会儿才反应宋姜问的是谁,神情恍惚道:“据说受到创击太大再也不能生育,反正我是没见过她了……可能赵家也打发了些钱吧。” “……哎,”她声音小下来:“谁知道呢?”烟已经燃到尽头。 余温不算烫,灰烬在她手上点了个不大不小的黑印子,像和尚的戒疤。 “所以,赵江就得了这个病?”宋姜推测道:“而他没有告诉你,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却把生孩子的压力给你一个人扛。” 高如兰双手紧紧握着咖啡杯,试图从上汲取一点热度:“是啊,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我早就该看透了……” “这就是我选的男人,不对,这不是我选的,这是他们选的。”她茫然抬头,眼眶里蓄满泪水。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 宋姜犹豫半晌,还是开口。却没说是指赵江的病,还是指赵恬甜的死。 有些事像伤口,不提,永远不会愈合,只有咬牙狠心割去腐肉烂疮,破而后立。 高如兰怔了怔,指甲尖掐进掌心的肉,疼痛让意识越加清明。她扯起嘴角,冷笑连连:“陆爱莲,还多亏了陆爱莲,不然我死都死不明白。” 赵江把检验报告藏在哪里她不清楚,也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存在。车祸之后夫妻俩的感情就已经日益淡漠,尽管赵江真的老实本分了起来,也还是从同房异梦走到了分居而眠那一步,就算婆婆不满她依旧每天带着女儿一起睡觉。 不知道是谁说的,夫妻关系就像玻璃水杯,立着从不破碎,一旦破碎,就算再粘合也会漏水。她宁可主动住进客卧,也无法再做到对赵江平静以待,更遑论同床共枕。尤其是在女儿死后,她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儿童房。 可今天她忽然想起孩子最喜欢的小海豚玩偶,几个房间里都找了找都没找到,最后打算去婆婆房间再看看。 婆婆陆爱莲的房门虚掩着,高如兰推开门,陆爱莲像触电似的颤了一下。 还没等她开口,陆爱莲慌忙把手往后一背,似乎藏了个什么东西。 “小兰,你怎么来了?”陆爱莲笑的不自然。 高如兰狐疑地眯起眼睛。 相处多年她很清楚自己的婆婆是个什么德行,平时一嘴一个儿媳妇,心虚的时候才会叫她小兰。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东西,就……村里的地契。” “别骗我了。”高如兰直接戳穿了她的谎言:“你早就把房子给卖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趁陆爱莲不防,高如兰一个箭步上前夺走对方手里的纸单。 “你给我!”陆爱莲面孔有些狰狞,伸手欲抓,被她侧身避过。 随即视线聚焦到纸上,高如兰迅速扫过上面内容,头脑还没反应,心却蓦地直直坠落下去,一瞬间忽然想明白什么。 她扬起手中的纸,薄张被晃得哗啦作响:“赵江有病。”原来赵江早就被那场车祸给废了。 “胡说什么,我儿子好好的,你不要乱说……”陆爱莲慌道。 “白纸黑字你当我是瞎子吗!” 陆爱莲被高如兰的眼神看得心慌失措,忍不住别过头,嘴里避重就轻道:“哪家男人没个病,我儿子要是真得了这病,赵恬甜是不是我赵家的孙女儿还得另当别——” “啪!”高如兰的手落下,朝陆爱莲狠狠地扇了过去,这一巴掌力道之大,扇的陆爱莲耳朵里都出现了重声。 陆爱莲的头被打的甩到另一边,登时退后了几步,捂着脸惊愕的瞧回来:“高如兰,你疯了吗你?我可是你婆婆,是你妈!” “我要问你。” 高如兰一步步逼近她,紧捏着医院报告单的骨节都有些发白:“这件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爱莲拧着身上的围裙:“我也是刚刚才……” “不说实话?”高如兰点点头,狠道:“行,要不了一天,我向你保证赵江成了废人这件事,整个公司上下都会知道。” “他是你丈夫!你怎么能这么做?”陆爱莲不可置信的叫道。 “他在外面找小三的时候就已经没把我当老婆了,我凭什么还要把他当丈夫?” 陆爱莲急道:“他是男人啊,你是女的,当然不一样了。” 她是真想不明白,把自己丈夫出事的事说出去,对高如兰有什么好处? 高如兰不怒反笑:“我不跟你说这些。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怪,恬甜没出事前你要么催着赵江离婚,要么就让我生儿子,最近却安静的很,一点也没提这事,我还觉得怪呢,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你也别拿我的恬甜当挡箭牌,你根本就不在意她,现在想想,看来是你这些天已经发现你的儿子不能生了,对不对?” “这病肯定能治好的,江儿他还那么年轻,等治好了你们再生一个不就行了吗?到时候有个儿子,你们自己也抬的了头啊……”陆爱莲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浑然不觉高如兰越来越漆沉的脸色。 “我是还能生。”高如兰看着陆爱莲脸上浮起惊喜,冷冰冰地道:“不过我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赵江身上?他既窝囊又没本事,现在还不能人道,除了你这个做妈的,还有哪个女人瞧得上这样的破烂货。” 刘老锐利的眼神直直逼视过来,里面是直白的审视,陈飞鹰神色未变,迎上他的视线,眼里没有分毫动摇。 过了一会儿,刘老忽然笑起来,松了气势,坐下去道:“谁没有点儿秘密,哎,你小子不错。” “前辈谬赞了。”他跟着笑道。 “哈哈,不用跟我道这么文绉绉的礼嘛,”刘老感叹:“哎,你这国语说的可以啊,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陈飞鹰道:“我祖籍是南京,后来战乱迁去的香港,祖训要我们从小都学国文,讲国语,说虽然在香港安定,亦不能忘本。” “好,好一个不忘本。”刘老连连点头,颇为感慨:“家风清正,后人才出的正。” 他握着手里的茶,声音也带了些许潮气:“你,你觉得南京的生活,比之香港,怎么样?” “香港很好,南京也很好,”他定定地看着刘老,认真道:“您认识家父?还是和家中哪位长者有故……” 刘老笑着摇头:“哎,哎,都不是,我就是看到你这后起之秀啊,想起自己当年刚工作时候的样子。所以就把你找过来,没耽误你事儿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第 107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高如兰你给我闭嘴!”她发皱的脸整个拧在一起, 浑浊的眼珠子瞪了开, 变得无比尖酸刻薄:“你个没用的下作东西,生了个没用的赔钱货, 活该死掉!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早点——” 陆爱莲叉着腰骂到兴起, 完全放弃了故意伪装出来的城里做派,骂着骂着就忘了形。 直到看见高如兰骤然凌厉起来的表情,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咒骂戛然而止, 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当初该早点什么?”高如兰脸色一变, 伸手勒住她的衣领:“你刚才说什么?恬甜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我不知道,我乱说的……”陆爱莲连连摇着头, 不敢与她对视。 原来如此, 高如兰一个踉跄,身体里的血就往脑袋上涌。 怪不得事发后陆爱莲没再提过离婚的事情……怪不得赵河被关进监狱后陆爱莲只是着急却不像以前那样纠缠不休……原来赵江已经力不从心, 原来她们早就有所预谋,她根本不是愧疚, 而是在心虚!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用劲的呼吸像被甩上岸上竭力的鱼, 几乎脱力。 陆爱莲被她的神情唬得尖叫起来。 “高如兰!你你要干什么?” “你在对我妈做什么!”赵江推开门匆匆忙忙闯进来,满脸愠色。 高如兰动作僵硬地扭过头。 赵江也被她恐怖的神情骇了一跳,手上青筋暴起, 连忙把陆爱莲扯到身后。 “你要是不想过日子, 这家就可以散了。”说这句话的时候, 他的底气很足,陆爱莲就像找到了靠山,连忙缩到赵江背后。 高如兰慢慢转头,看向他,问:“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赵江皱眉。 “恬甜,恬甜是怎么死的。” “公安厅的尸检报告都已经出来了,孩子是热死的!热射症!懂吗?”赵江十分不耐烦,背后的母亲揪着他的衣服,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脑袋里朦朦胧胧想到什么,却不敢去细想。 不管怎么样,到底是他妈。他实在受不了现在疯子一样的妻子。孩子死了,可日子不是还得照样过吗? “江儿啊……”陆爱莲突然想起报告单,小心的拉扯了一下赵江的衣服,有些难以启齿。 赵江看见了高如兰手里的东西,脸色大变。 “你……”他回过头,阴沉沉的:“妈,你翻出来的?” 陆爱莲顿时手足无措:“我,我这不是想帮你收拾一下衣服吗,本来打算帮你撕掉……” “别说了。”他冷声道,不再理会母亲,转而盯着高如兰,有点阴阳怪调地道:“高如兰,现在知道了就这么急着离开我去找新的男人吗?” 高如兰没说话,心下一阵恶寒。她发现自己从未看懂过跟自己结婚的这个男人。 见她半天没反应,赵江有些急了,放软了神情。 “乖,如兰,你听我说,公司已经出了内定,下一任的总监会由我来担任,只要你答应不离婚……”他语带诱哄:“以后的工资全部交给你来管。” “这怎么——”刚说了半句话的陆爱莲被赵江猛一瞪,讪讪地闭上了嘴。 高如兰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赵江脸上还挂着殷勤的表情,她直接木着脸走过去,看也不看地绕了过去。赵江面部抽搐了一下,强按下怒气,转过身,看她到底要去哪里。 “高如兰,不,小兰啊,”陆爱莲也终于认识到其中利害,忙扯起嘴角:“江儿都已经答应以后把工资卡给你管了,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看见儿子的目光,她冷不丁颤了颤,又忙道:“大不了以后妈呀,再也不掺合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了。这孩子生不生的,其实也得看父母缘对不对?这有缘分吧,他迟早会来,这没缘分吧,他来了……也留不住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如兰在她面前停下,陆爱莲摸了摸胳膊,下意识后退了步。 这话难道说错了吗? “我问你,”高如兰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爱莲皱的满是菊纹的脸:“到现在,你对恬甜还是连一分一毫的愧疚都没有吗?” 赵江在高如兰背后拼命打着手势,门口挂着的廉价小镜子照出来他的样子,像一场滑稽的默剧。 “啊,啊?”陆爱莲忙不迭应了两声,匆匆道:“恬甜?恬甜那也是我亲孙女,我怎么会想她不好呢?小河干出这事确实不对,可我也不好说她呀,她现在都坐牢了,你,你总该满意了吧?” 说了这话,陆爱莲心中却不甚高兴: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死都死了,难道还要人用命去偿她不成? 哪里又配呢。 高如兰长长的吐出一口郁气,闭上眼睛许久,复又缓缓睁开。 赵江心里忽然一空,有些慌张地看向和自己结婚多年的女人,他伸手想抓住对方,却只捕捉到一团空。 “你当然不会盼着她不好。”高如兰轻飘飘道。 赵江下意识想向她靠近,却又被那一身寒气冻住。 陆爱莲懵道:“你什么意思啊。” 高如兰冷觑着面前这个又蠢又毒的女人,忽然松了脸上的表情,陆爱莲一喜,还以为说动了她。 “以后……”陆爱莲正酝酿说辞。 “你人老健忘,脑子也不中用。”高如兰把手里的医院报告在她面前展开,一字一句,几乎耗尽全身气力:“看来我得提醒你一件事情——” 陆爱莲避开报告,心虚瞪她:“什么?” “赵江已经废了,而赵家唯一的种现在也毁在了你的手上。” 赵江脸色苍白。 “恭喜,”高如兰笑:“你们赵家绝后了。”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高如兰道。 瞿英连忙笑笑:“啊没关系没关系。” 高如兰忙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匆匆走到一边,瞿英识趣的没跟过去。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高如兰的情绪似乎很激动,距离隔得有些远,瞿英只听见了几句争执,一转头发现高如兰的身体颤得有些厉害,她也不管什么非礼勿听了,连忙赶过去扶人。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起伏不定的胸口才慢慢平复下来,她再也掩不住疲惫的神色,颓然摔坐上台阶,一下子快苍老了十岁。 也不好问发生了什么,瞿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女人坐在石阶上,眼睛通红。 “他们要我撤诉。”她突兀地出声,嗓音尖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里,早知道高家那群人是什么德行,这次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心软。 撤诉?瞿英吃惊,外孙女都没了还能撤诉,这心胸得多宽广啊。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高秀……已经触犯了法律,会不会收监不是你撤诉就能够决定的,上头这方面抓的很严。”瞿英隐晦提点了一句。 高如兰张了张嘴,脸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我知道了。” 进看守所的时候是早晨,出来的时候大太阳高高挂在头顶。 和瞿英告了别,高如兰一个人沿着人行道走,身披烈日,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也没把包里的太阳伞拿出来的打算。 包里的手机又响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拿出来,看见来电显示松了口气,按下接听:“你好。” “高小姐。”那边响起宋姜的声音。 法医打过来的电话,高如兰心头一跳:赵恬甜的尸检报告已经出结果了。 隔着手机宋姜传过来的声音有种电流质冷感,听的人心慌意乱。 高如兰紧紧攥着衣服,手心冒出细密的汗,分明炎暑八月,牙齿却不住打着冷战。 ——尸检出尸体的呼吸道损坏和消化道损坏并不完全是高温引起的损伤,在相关器官组织里还检测出了含量不低的毒物。 “不过孩子身体里这部分的甲醛,主要来源是车内,应该能排除人为。因为车在暴晒下导致的高温密闭的环境中会挥发出甲醛乙醛之类的有毒物质,而甲醛摄入过多极易导致角膜炎和肺水肿。” “至于……”宋姜轻声道:“主要还是高温。这样的天气,太阳直射十五分钟车内温度就能上升三十度。儿童发育不完全,耐热度低,体内水分散发也比成人要快,身体素质要更差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第 108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她们静了很久,宋姜轻声道:“离婚吧。” “离婚?”高如兰忽然笑了起来:“为什么要离婚?赵江已经废了, 他离不开我, 我婆婆就更是了。” 宋姜知道高如兰的心理已经不大正常了, 但她无法劝说,因为她没有尝过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孩子已经去了,你……你还年轻, 还有大把的……” “我的人生已经完了。”高如兰道:“从陆爱莲说出那句话开始。” 她抬眼对上宋姜,她还在笑,目光中带有一种令人惊心、锐利逼人的恨意:“从那一刻开始,直到我死,我的下半辈子, 都要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我要让他们活着也生不如死。既然没有一个公道能够惩罚他们, 那就我自己来吧。” 她的微笑里, 仿佛存在一个地狱, 她和她恨的人在里面, 谁也逃不出去。 宋姜有些悲伤,物伤其类。 “好了,不说这些了, ”高如兰感谢道:“宋主任, 今天真是累你来听我这一筐子废话。” “这没什么, 我都没能帮得上你什么忙。” “不, 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够多的了。”要是能早一点遇见她, 说不定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高如兰心里的遗憾转瞬即逝。 自出事后,两家人都避她如蛇蝎,最多嘴上说几句不轻不痒的话,生怕招惹麻烦上身。唯一出心出力帮了忙的,也只有这个半途认识的女法医。 宋姜道:“我真抱歉。”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是我自己选的路。”高如兰笑了笑。 后路已死,眼前是悬崖峭壁,除了奋力一跃,已没有退后余地。 分别的时候高如兰向宋姜问了好的入敛师电话,孩子已经解剖过两次,案子也基本定了性,她实在舍不得让孩子走了还接二连三遭这种罪。 女儿生前就爱漂亮,总是喜欢偷偷用她的化妆品,现在人总要满足这个小小的心愿,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宋姜答应,给她写下一串号码。 “这位是徐姓入殓师,年龄有些大了,我见过她化妆的技术,非常的高超。”宋姜神色有些迟疑:“不过她性情比较古怪,说话有些……直,可能会有所冒犯,不然我还是另外给你找一个吧。” 事实上说话有些直完全是谦辞,那人口齿犀利无比,说话毫不容情,简直能把死人再气活过来。 那次去殡仪馆的解剖室的工作,她无意中见到对方能将死者妆点如生的一手好妆术,不禁起了结交之意,可最后还是对那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望而生畏。 “不用再麻烦了,技术好就行,有点脾气也很正常。”高如兰十分相信宋姜,看也没看就把纸条小心放进包里。 接着又去摸桌上的烟盒,宋姜按住她的手。 “还是少吸点吧。”她劝了一句,松开手。 高如兰顿了顿,还是把烟盒子拿了回去。 吸烟有害健康,刻在盒子上的字在光底下一亮一亮。 “没事。”她朝宋姜无所谓地笑笑:“这样也挺好的。” *** 割头案终于到达收尾阶段。 副厅长很是松了口气,毕竟这案子闹得这么大,到最后要是没好好收场,他至少也得挨个处分。 社会媒体的鼻子灵敏,很快就嗅到了新闻的味道,开始锲而不舍地上门,想要采访报道拿下头条热搜,厅里一时间显出十分的热闹来。 好在警方也确实能提供一份能拿得出手的答案。那天在国平软件公司抓到的陈乐兵确实就是鱼线割头案的始作俑者,不仅对上了从案发现场采集到的指纹,还在他家的工具箱里找出了很多崭新的鱼线。根据购买记录比对剪去的长度,结果都能合上。 陈乐兵本人并不是一个多有胆识的人,尤其是被陈飞鹰那么一吓,更是吓掉了半边魂魄,不管问什么都老老实实回答,供认不讳。 他出生在临海市的一个县城,通过高考考取了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毕业后选择扎根南京,在市里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也就是在地图软件公司里当程序员。公司早期发展时陈乐兵勤勤恳恳,领导对他的待遇不错,可随后陈乐兵日益懒散,工作出纰漏之外还对新人自居元老,招致许多不满。老板着意警醒他,就做了降职处分。 陈乐兵认为受到了不平等待遇,但又不敢对上上级,就开始寻求发泄之路。从一开始去超市里捏薯片,方便面之类的小行为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幻想对看不顺眼的人施暴,又暂时不敢动作。 直到后来某天去钓鱼的时候,手指被鱼线割伤…… 这倒是让众人唏嘘了一阵,也猜得到这新闻播出去之后会掀起轩然大波,陈乐兵的名字说不定能和过街老鼠并排。 “陈哥,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孙良笑道:“等案子结束之后我们队一起出去吃个饭吧,你上任之后大家伙还没庆祝过呢,刚好借个热闹。” 陈飞鹰笑笑:“可以啊。” 队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顺竿上爬:“陈队请客,请客!” “对,薅毛!”不知道谁喊了声。 “行行。”陈飞鹰的语气听着似乎不太耐烦,可神色却并无不虞,沉沉的眼中反而有些欣然:“记我的帐,不过地点还是你们自己定吧。” 末了,他又补充:“不用给我省钱。” 有了陈飞鹰的保证,一堆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勾肩搭背地商量去哪里吃一顿。 孙良倒是没走,又忽然抬了抬下巴,指他背后。 “啊,小陈啊,”副厅长笑眯眯的走过来:“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 副厅长笑呵呵道:“别紧张,就是刘老想见你一面。” 刘老不仅是老资历警察,曾经更是名震一方的神探,退役之后时不时被请来主场,因此厅里还特意留了他的办公室。 可他们之间之前并没有过交集,陈飞鹰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副厅长提议,跟着上办公室去一趟,边走,路上又随意地聊了几句闲话。 “小陈啊,你来内地这么久,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副厅长和蔼道。 “没有。”似乎觉得回答太过简略,他又道:“我还挺习惯的。” 不是客气的答案,陈飞鹰是真感觉这个地方熟,就好像……他天生地长在这里似的。 可这不对,他从小就在香港长大,很小就记了事,每年的记忆都清清楚楚,如果来过内地,肯定会有印象。 “哎,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副厅长乐道:“这就叫投了眼缘,凡事都讲究个缘分嘛。说来也巧,你刚好投了刘老的眼缘,说不定是他老人家想带个弟子……来,到了,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去吧。” 办公室里的沙发坐着一个老头,还是穿着一身白色太极服,虽老却面泛红光,精神矍铄,见他进来略点点头。 “坐。” 陈飞鹰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刘老倒了两杯茶,茶香四溢,应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茶水的热汽蒸腾而上,整个房间里都溢满了草木清香。 “喂兔子……”他无意识喃喃出声。 “什么?”刘老忽然抬起头。 半开的茶水随着手突然的晃动溢出了几滴落在老人满是皱襞皴裂的皮肤上,刘老却浑然不觉。 陈飞鹰从瞬间的恍惚中恢复过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喝口茶吧,”刘老把杯子递给他:“做这行经常用脑过度,要学会适当调剂自己,松弛有度,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接过杯子闷闷地喝了口茶,到底是不太习惯这么温情的寒暄,陈飞鹰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刘老笑:“年轻人,耐得烦,别性急嘛。” 陈飞鹰抿了抿唇,没吭声,在沙发上坐的有些拘谨,心里没来由地升起局促之感。 他的直感一向敏锐,而这种直觉也曾多次帮他在生死火线上捡回一条命来。他能感觉出眼前和蔼的老人对他充满善意,甚至是慈祥,带着悲悯之意的。这种善意让他惊讶,感激,却又茫然不解。 “我听小张说你是从香港那边调过来的,可是这几年,官方很少有过变动,你是自己打了报告过来的?”刘老开口道。 “哎,其实说起来也是巧,我不是交管局的嘛,就专负责那片的违停……”外地见到老乡总是多几分亲切,李承达拘束了几句也就放开了,把那天的事情跟刘警官聊了个一清二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第 109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登记线索的是刘警官,她本来负责队里文工作比较多,不过厅里总是人手不够,也就被随便拉来当壮丁了。 提供线索的是个年轻男人,叫李承达,二十来岁, 精神气很利索,话里带着点苏音的味道。 “哎呀, 听这口音我老乡啊,咱俩隔的还挺近。”刘警官叙了几句同乡情怀切入正题:“你说在国贸大商场看到苏玉宝了,能把具体的事情经过给说说吗?” “哎, 其实说起来也是巧,我不是交管局的嘛,就专负责那片的违停……”外地见到老乡总是多几分亲切,李承达拘束了几句也就放开了,把那天的事情跟刘警官聊了个一清二楚。 遇见苏玉宝那天本来不是他的班, 可是同事家里有事, 假又调不开, 临时就只能偷偷找到他让替补上。 头顶太阳特热烈,李承达顶着大太阳值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班, 一路上也没发现什么违停的车辆, 直到他走到国贸大商场的空地上, 远远看见禁止停车的区域里有辆黑色小轿车。 好家伙, 刚想走过去贴个罚单, 猛不丁被什么撞了一下,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儿顶着一头乱草摔坐在地上。 被撞的没摔,撞人的反倒摔了一个大马趴。 他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坐在地上的男孩儿,发现这张脸有些眼熟,好像前几天在哪条新闻上见过。 再要问时,男孩已经从地上爬起,匆匆地道了句歉,连忙跑路了。 李承达道:“后来这几天工作一忙,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又瞅着新闻,我想这不就是苏玉宝吗?” 刘警官拿出手机,找了张苏玉宝的清晰照片。 “你再仔细瞧瞧,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李承达拿着手机仔细看:“对对,我没认错,这鼻子这嘴巴,还有这小眼睛长得跟小沈阳似的,不会有错。” 线索给报上了,李承达打算离开,临走前偷偷嘱咐刘警官,说线索人对外给记个热心市民就成:调班这事儿走的不是正规程序,所以同事就让他帮忙保个密。 刘警官爽快答应。 苏玉宝已经失踪了十来天,三天前又在国贸大商场那里出现过,看样子也没出事,想来找几个图侦看看附近监控应该就能找着人了。 想着很快能破案,刘警官心里也轻松了许多,看着李承达前脚走出门,后脚瞿英就跟着进来了。 刘警官喜笑颜开,朝她招手:“快来快来,我跟你说个好事儿!” 两分钟后,办公室里传出一声短促的女性尖叫,分贝惊人,不少经过的人纷纷驻足。 “没事没事儿,孩子不小心被吓着了,”刘警官忙探出头跟人打招呼道歉,关门进房间一秒变脸:“干嘛这么吓人啊,那个李承达怎么啦,你认识?” 瞿英连连深呼吸,原地绕了好几个圈圈:世上居然真的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国贸大商场有目击者! 好不容易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她从身上掏出手机,在刘警官诧异的目光里拨了串号码。 “喂,陈队?……线索它自己找上门了!” “一年前。”她把半边脸埋进手里,声音像夏日雷雨前的沉闷压抑,不知何时就会大雨倾盆。 “那天是恬甜的生日。”高如兰道。 那天孩子生日,可赵江打电话说有事赶不回来了,她就向公司请了假给女儿买蛋糕过生日,没过多久却接到了从医院里打过来的电话。 医院里说手机主人出了车祸,手术急需家属签字。她抛下女儿匆匆赶到医院,却发现另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和赵江的手紧紧牵在一起,说是在车祸里受到撞击,导致流产。 旁边人可怜同情的目光纷纷朝她看了过来,她忍着羞愤在手术同意单上签下了名字,赵江被推进了手术室,等赵家人赶过来后就匆匆离开了。 术后,赵江跪着朝她认错。 高如兰悔道:“可恨我竟然相信赵江那个畜牲的话,相信他想给孩子一个家,到头来却反而害死了恬甜……” 今天她一直在想,如果能及时发现赵家人不对劲就好了。 如果当初车祸后坚定地离掉婚就好了。 如果当初没听别人的话嫁给赵江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也回不到当初。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每个人酿成的苦果要由自己品尝。 “那……那个女人呢?”宋姜适时打断高如兰的自怨自艾。 “那个女人?”高如兰愣了会儿才反应宋姜问的是谁,神情恍惚道:“据说受到创击太大再也不能生育,反正我是没见过她了……可能赵家也打发了些钱吧。” “……哎,”她声音小下来:“谁知道呢?”烟已经燃到尽头。 余温不算烫,灰烬在她手上点了个不大不小的黑印子,像和尚的戒疤。 “所以,赵江就得了这个病?”宋姜推测道:“而他没有告诉你,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却把生孩子的压力给你一个人扛。” 高如兰双手紧紧握着咖啡杯,试图从上汲取一点热度:“是啊,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我早就该看透了……” “这就是我选的男人,不对,这不是我选的,这是他们选的。”她茫然抬头,眼眶里蓄满泪水。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 宋姜犹豫半晌,还是开口。却没说是指赵江的病,还是指赵恬甜的死。 有些事像伤口,不提,永远不会愈合,只有咬牙狠心割去腐肉烂疮,破而后立。 高如兰怔了怔,指甲尖掐进掌心的肉,疼痛让意识越加清明。她扯起嘴角,冷笑连连:“陆爱莲,还多亏了陆爱莲,不然我死都死不明白。” 赵江把检验报告藏在哪里她不清楚,也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存在。车祸之后夫妻俩的感情就已经日益淡漠,尽管赵江真的老实本分了起来,也还是从同房异梦走到了分居而眠那一步,就算婆婆不满她依旧每天带着女儿一起睡觉。 不知道是谁说的,夫妻关系就像玻璃水杯,立着从不破碎,一旦破碎,就算再粘合也会漏水。她宁可主动住进客卧,也无法再做到对赵江平静以待,更遑论同床共枕。尤其是在女儿死后,她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儿童房。 可今天她忽然想起孩子最喜欢的小海豚玩偶,几个房间里都找了找都没找到,最后打算去婆婆房间再看看。 婆婆陆爱莲的房门虚掩着,高如兰推开门,陆爱莲像触电似的颤了一下。 还没等她开口,陆爱莲慌忙把手往后一背,似乎藏了个什么东西。 “小兰,你怎么来了?”陆爱莲笑的不自然。 高如兰狐疑地眯起眼睛。 相处多年她很清楚自己的婆婆是个什么德行,平时一嘴一个儿媳妇,心虚的时候才会叫她小兰。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东西,就……村里的地契。” “别骗我了。”高如兰直接戳穿了她的谎言:“你早就把房子给卖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趁陆爱莲不防,高如兰一个箭步上前夺走对方手里的纸单。 “你给我!”陆爱莲面孔有些狰狞,伸手欲抓,被她侧身避过。 随即视线聚焦到纸上,高如兰迅速扫过上面内容,头脑还没反应,心却蓦地直直坠落下去,一瞬间忽然想明白什么。 她扬起手中的纸,薄张被晃得哗啦作响:“赵江有病。”原来赵江早就被那场车祸给废了。 “胡说什么,我儿子好好的,你不要乱说……”陆爱莲慌道。 “白纸黑字你当我是瞎子吗!” 陆爱莲被高如兰的眼神看得心慌失措,忍不住别过头,嘴里避重就轻道:“哪家男人没个病,我儿子要是真得了这病,赵恬甜是不是我赵家的孙女儿还得另当别——” “啪!”高如兰的手落下,朝陆爱莲狠狠地扇了过去,这一巴掌力道之大,扇的陆爱莲耳朵里都出现了重声。 陆爱莲的头被打的甩到另一边,登时退后了几步,捂着脸惊愕的瞧回来:“高如兰,你疯了吗你?我可是你婆婆,是你妈!” “我要问你。” 高如兰一步步逼近她,紧捏着医院报告单的骨节都有些发白:“这件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第 110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左心房心内膜下散在出血点……右下腹部腹膜后见5m×6m血肿。” “肺泡腔内充满水肿液,灶性出血。” 肝脏在高温的损害下坏死, 身体失去控温能力, 明显的热射症症状。 不过医院的病历报告上还标着“病毒性脑病,颅内感染”, 为了谨慎起见,最好还是开颅检验一下有没有其他致亡原因。 宋姜暂收工回头:“高女士, 你要不要暂时出去休息一下?” “不用, 我想留在这。” 她不再劝了:“小张,把这个封好, 待会拿去送检,把电锯拿过来。” 电锯工作的噪音在安静的密室中响起, 嗡嗡的切割声让人头皮发麻,高如兰的脸色简直比解剖台上的尸体还要惨白, 她死死地咬住牙关,通红的眼睛紧盯解剖台,腿上多了好几道掐痕。 空气中似乎扬起了无数白色骨屑,在灯光底下蓬蓬飞起, 很快又飘飘扬扬洒落。一切的声音光色都模糊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如兰的眼神慢慢聚焦, 宋姜半蹲在她面前。 “好了, 检查结束了, 具体的结果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现在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你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检测有新发现, 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尽人事知天命而已。让小张把各器官中提炼出来的内容物送去化验室,宋姜心内颇为感慨地目送高如兰离开,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中午了,她才忽然觉出有些饿来。 尸检中提取出的内容物送去化验室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得出结果,现在去食堂已经晚了,食堂估计都挤爆了。 她收拾好下班,出了公安厅大门还没走上几步,不小心撞上了个走路突然刹车的小个姑娘。宋姜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才免于地面一摔。 “不好意思。”宋姜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你拉我一把。”瞿英稳住,看清宋姜的脸后惊喜道:“宋……宋主任!” “你认得我?” “当然认识啦!”她连忙笑着伸出手道:“宋主任好,我呢是刑侦五队新进的警察瞿英。我刚进来就听说过您的事迹呢,可仰慕您了。” 宋姜笑:“原来是陈队的人。下班了?” “嗯!食堂的人太多了,打算去隔壁附中小吃巷那里吃。”瞿英小声问:“宋主任也没吃?要不一起去?” “行啊。”宋姜答应。 美妆和美食是女人之间永恒的话题,瞿英才工作没多久,已经能对附近好吃的摊子如数家珍了,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走外面得绕好远,这条路去小吃街快五分钟。”瞿英说。 宋姜微微倾头:“一个人的话还是走大道比较安全。” “大白天的怕什么……”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宋姜一把把住她往旁边一拽,石壁上砰的一声,一根木棍重重地敲在上面,年久失修的老墙哗哗震出不少碎石灰尘,白灰呼啦一下飞起眼前变得一片迷蒙。 一击不中,对方举起木棒又砸了过来,带起簌簌风声。宋姜直起身一个侧踢踢中对方的手腕。那人被踢中了后退坐倒在地,木棒哐当一声滚落在石板上。 石灰粉慢慢落下,瞿英愕然:“是你?” 对方捂着手腕冷汗直冒,又恶狠狠的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她。 分明是刚被关进监狱的江勤建唯一的儿子,江晓晟。 瞿英呆了呆,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愧意:“你怎么会……” “婊*子!”江晓晟冲她大吼,声音震得瞿英耳膜一颤。 宋姜用脚拨开木棒,走到江晓晟面前,半弯下腰,抓住他的手往后用力一别。 江晓晟防不胜防往前跪倒,痛的连连倒吸冷气,可是仍然咬着牙紧盯瞿英,神态有些狰狞。 瞿英愧疚里生出不忍:“宋主任……” “你知道自己在犯罪吗?” 江晓晟终于看了宋姜一眼,年轻还有些稚嫩的脸因为怒火而扭曲。 宋姜没什么表情,打量了江晓晟两眼:“袭警,情节严重的够你到牢里坐一阵子了,想去陪你爸爸?你袭警他杀人,进不了一个牢房的。” 江晓晟像只愤怒的牛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表情却在宋姜居高临下的平静的视线下有所松动。 “她就是婊*子,害我爸!” 瞿英低下头别过头去,宋姜道:“把你爸抓进牢里的怕不是这个女警察吧?” “算了宋主任,放他走吧。”瞿英轻声道。 “你爸是被人害进监狱的?”宋姜问:“你爸杀了人,人家也有亲人,自己的亲人被人杀害了,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江晓晟看着她,忽然眼泪哗啦啦留下来:“我管他们,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 宋姜放开他,起身看了瞿英一眼:“走吧。” 两个人越过少年,往前走,身后传来江晓晟的悲泣,然后是崩溃的大哭。 宋姜看了眼瞿英:“查案是你的职责所在,你没有错,不要为这种事动摇。” 瞿英低了低头,“嗯”了一声,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瘦高个的男孩子跪在那里嚎哭,鼻涕眼泪全糊在了袖子上。 “不是你的错。”宋姜带着她慢慢走出悠长深远的巷子:“有错的是凶手自己,问题原本有更温和的解决办法,但他却选择肆意剥夺别人性命这种粗暴的解决方式。既然是成年人,那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瞿英慢慢吐出一口气,转身朝宋姜鞠了个深躬,半天才起:“谢谢。” 宋姜笑:“我也是头回遇到这种事,这次算给你打个预防针,以后小心点就行了,厅里有散打课,有时间可以去逛逛。” 瞿英说:“哎不去不去,我去了只能给人当活靶子锤,怂点算了。” 出了小巷,两旁街道敞亮,她才“啊”的一声想起还没吃饭。 “鲍鱼龙虾还是神户牛肉?”瞿英恨不得挖空钱包。 宋姜说:“去小吃街吧?” 瞿英嫌弃:“这也太便宜了,要不日料?刺身?” 宋姜摇头:“去小吃街吧。” “那好吧。”瞿英遗憾地摸钱包:“我们就去小吃街。” 去小吃街两人得经过附中。学校已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来。 后面有点吵,宋姜回头,后面跟着个稍微大点的小团体,两个男生和三个女生,女生乍乍呼呼的围着谁,一口一个“哥”地叫着。 “到了到了!”瞿英吸气,指着拐角口的一个老店高兴的说。 店子上面挂着“老刘炸串社”,招牌看得出有了年头,不断从窗户往外冒白蒙蒙的烟。 里面统共几爿小桌,瞿英轻车熟路进去挑了个位置,从前台端来一碗麻辣兔头,然后把菜单给宋姜,问:“宋主任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忌口,我不挑食。”宋姜说。 见瞿英朝自己看,宋姜疑惑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瞿英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宋主任不太吃得惯烤串凉面啦这种……没什么营养的食物,因为太接地气了。” 刚进公安厅时瞿英就听说厅里有个很漂亮的女法医,不过为人孤高冷傲,生人勿近。食堂吃饭的时候其他人都一起,宋姜却一个人。 可真人明明又美又柔功夫还好,也不知是谁传的坏话。 宋姜笑:“我又不是仙女,不接地气接仙气啊。” 对面桌传来嗤笑的声音,瞿英不满的往宋姜背后看去,坐那桌的人,刚好是之前走在她们身后那几个学生里的。 “我觉得现在的社会特别搞笑,一看到个女人就叫美女啊女神什么的,搞得这两个词都掉价了。”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女生,容貌生得颇好,眉眼间傲气流窜。 “就是,不过我们苏叶蝶可是经得起考验的大美女。”另一个女生艳羡道:“真的好羡慕你啊,怎么吃都吃不胖。” 苏叶蝶扬起嘴角:“有什么好羡慕的,想吃什么就点,我请客。” “吵死了。” 坐那桌中间的男生忽然开口,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瞿英愤愤道:“过分,太过分了。” “别生气,吃东西。”宋姜让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第 111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 高如兰的情绪似乎很激动,距离隔得有些远, 瞿英只听见了几句争执, 一转头发现高如兰的身体颤得有些厉害,她也不管什么非礼勿听了,连忙赶过去扶人。 高如兰深吸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起伏不定的胸口才慢慢平复下来,她再也掩不住疲惫的神色, 颓然摔坐上台阶, 一下子快苍老了十岁。 也不好问发生了什么, 瞿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女人坐在石阶上,眼睛通红。 “他们要我撤诉。”她突兀地出声,嗓音尖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里, 早知道高家那群人是什么德行, 这次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心软。 撤诉?瞿英吃惊,外孙女都没了还能撤诉,这心胸得多宽广啊。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高秀……已经触犯了法律,会不会收监不是你撤诉就能够决定的, 上头这方面抓的很严。”瞿英隐晦提点了一句。 高如兰张了张嘴, 脸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我知道了。” 进看守所的时候是早晨, 出来的时候大太阳高高挂在头顶。 和瞿英告了别, 高如兰一个人沿着人行道走, 身披烈日,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也没把包里的太阳伞拿出来的打算。 包里的手机又响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拿出来,看见来电显示松了口气,按下接听:“你好。” “高小姐。”那边响起宋姜的声音。 法医打过来的电话,高如兰心头一跳:赵恬甜的尸检报告已经出结果了。 隔着手机宋姜传过来的声音有种电流质冷感,听的人心慌意乱。 高如兰紧紧攥着衣服,手心冒出细密的汗,分明炎暑八月,牙齿却不住打着冷战。 ——尸检出尸体的呼吸道损坏和消化道损坏并不完全是高温引起的损伤,在相关器官组织里还检测出了含量不低的毒物。 “不过孩子身体里这部分的甲醛,主要来源是车内,应该能排除人为。因为车在暴晒下导致的高温密闭的环境中会挥发出甲醛乙醛之类的有毒物质,而甲醛摄入过多极易导致角膜炎和肺水肿。” “至于……”宋姜轻声道:“主要还是高温。这样的天气,太阳直射十五分钟车内温度就能上升三十度。儿童发育不完全,耐热度低,体内水分散发也比成人要快,身体素质要更差些。” 高如兰茫然的抬头,正好大中午,太阳光刺眼的很。 把人活活热死,那该有多热啊。 要是恬甜还在这,估计就要求去买冰淇淋了吧,女儿从小就怕热,天气稍微热点就抱着空调不肯撒手,还甜甜的喊着“妈妈”…… “这样啊,谢谢你宋主任。”她哽了哽,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恬甜身体一直都挺好的,要是还能再好一点该多好,要是再能坚持那么一会儿……” 可是没有如果,尽管从高秀锁上车门一直到孩子被发现,中间不超过二十分钟,可也无济于事了。 十来分钟不长,不过是从看守所走到中心大街,可也不短,杀一个人绰绰有余。 宋姜的脑袋里飞快闪过什么,着力去抓却只抓住一线尾巴,她有点懊悔。 “我做了一个梦。”那端沉默许久后又开口了:“一个很怪的梦,我知道不能把它当真,可是我看见恬甜回来了,可她眼睛瞎了,东西也吃不了了,还说很想我,很想回家,抱着我呜呜的哭。” 丧子做梦算人之常情,宋姜听着高如兰的倾诉,没有开口打断。 “她想妈妈。”高如兰笑着哭了。 所以她对小女孩说,妈妈也想你,快回家吧,妈妈在家等着你。 女童的眼珠子诡异翻白,白嫩皮肤上慢慢现出一道又一道的红斑,搂着高如兰脖子慢慢摇了摇头。 宋姜快有点握不稳电话听筒了:“然后呢?” 高如兰的声带微颤:“恬甜说,她不能回家,奶奶不喜欢她。” *** 拨过去的电话一直占线,瞿英等一会儿再拨过去,终于通了。 “是我宋主任,瞿英。”她赶紧自报家门。 “我知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瞿英开门见山道:“我们队前几天接到的一个案子,就是那个女童意外死亡案,宋主任你还尸检了……我今天去看守所看嫌疑犯,听她的供述,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她有些羞赧:“上次宋主任不是说我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么,所以,我就厚着脸打电话过来打扰了。” “谈不上打扰,想问什么就问吧,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宋姜随口答应,边听边收拾桌上试剂。 瞿英正色,说:“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是时间。” 高秀下车之前还特意确认过时间,从高秀下车锁上车门开始算,一直到车里孩子被发现并救出,一共十八分钟。 这一点,商场内的监控可以大致作证,高秀也没说谎必要。 “我知道车里升温很快,但是有一点应该被考虑:受害人乘坐的车子是新车,制冷很足,从打开到关车半小时,车内温度应该在十六度左右。”这也是为什么死者脚下还落着一块空调毯的原因。 瞿英道:“就算急速升温也还有缓冲余地,总不至于一下子就窜火箭了吧?” 宋姜道:“你继续说。” “另一个纯属我个人猜测。”瞿英有些不安道:“保姆说之所以把孩子放到车上,是因为孩子一直嚷着困想睡觉。但是幼儿园中午安排了午睡,孩子母亲也说过女儿没有那么贪睡,我猜会不会是有谁食物里下了药什么的……” “没有药。这次的尸检做的很详细,没有检查到药物成分。”宋姜否定。 瞿英尴尬的哈哈:“我就说嘛,阴谋论都是电视剧看多了。” 不过食物……宋姜下意识低头,手里有根乙*醚试管,里面装着高浓度的液体,散发着有些刺鼻的酒精味。 “你刚才说的我会再考虑看看,如果发现了什么新的消息,会马上打电话告诉你。” “好好。”瞿英哪里会拒绝:“谢谢宋主任!” 她挂了电话,有种做了大事的感觉,随即又觉得不对。 事发当日下午两三点时温度高达三十七度,气象站黄色高温预警。高秀做事虽然粗糙,却还没到缺心眼的地步。但被发现时事故车正曝光于太阳底下,并没有被树荫拦住,如果真的被树荫拦住了,温度不会上升这么快。 如果高秀只是为逃脱罪责而说谎,倒也符合情理,可是回忆起高秀脸上的焦灼……瞿英转念一想,人都已经死了,在这种细节部分撒谎着实是没必要,就算是做戏也未免做得太晚了。 可如果高秀没有说谎,车子……怎么会自己动呢? *** 幼儿园门前围了一圈家长,个个伸长脖子往里探,眼下还不到放学的时候,胖乎乎的保安严守着门口,眼睛跟巡逻灯似的到处扫射,不准人进。 现在绑架妇女贩卖儿童的事件越来越多,尤其是幼儿园,更是事故多发区,不得不严加看守。 “哎,你——还没到放学时间呢,不能进去。”门口的保安道。他语气本来不算好,一见到宋姜转过身来就把语气放柔了,美女总是比一般人多点情面。 看了眼周围的家长,宋姜走过去,压低声音:“我是警察。” 她掏出警察证亮了亮,保安看了两眼,讪讪地给开门让了道。 小天鹅幼儿园是家私立幼儿园,虽然开的偏远了些,不过设施条件好,安全标准高,因此并不影响生源招收。但条件好也有条件好的前提,私立学校说到底贵,烧钱,家里没矿的都不敢念。 赵河是这家幼儿园的园长,占股应该少不到哪去,看来赵家人倒是属螃蟹的,有肉全在钳子里。 宋姜走近教学楼,远远看见赵河站在走廊上,和一个模样看着像老师的女人正在交谈什么。 “小玉呢?小玉哪去了?”一个带着工作牌的女老师急急忙忙地叫道,似乎有一个孩子忽然不见了。 她朝闹处瞧去,目光锁定在蹦蹦床旁边的班级牌上。 大班——猫咪班。 赵恬甜生前就读的班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第 112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男人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他眼里盛着惊恐茫然,一时竟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又是一个梦?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疼痛感清晰传过来,有些刺眼的阳光, 令皮肤微微灼热的温度都表示现在是真实的世界。 这幅样子看的胖女人更火大了:“做春*梦了是不是?”她口无遮拦地道:“王安合你眼珠子尽往刚才那个女人身上瞄了吧?穿了就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狐狸脸, 我看那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梦境和现实相差太大,王安合下意识举起手挡了回去——梦里的胖女人老实恭顺的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反手一巴掌扇了回来。 胖女人不费力气就攫住了他的手腕, 一把扔了回去,嘴上道:“你疯了, 居然想打我?也不想想没我你哪来的今天!” 剩下的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哎哟, 哎哟, 痛死我了,我的胳膊诶!”在旁边一直看戏的几个嗑瓜子的女人连忙过来掺她,一个个嘘寒问暖,又忙着谴责王安合。 候客室的门刷的打开了, 从门外探进一个男人的脑袋。 “安静, 安静。”他连声道。 “麻烦各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好吗?”大孟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脾气, 这群人从进来之后就开始吵闹, 一点该有的顾忌也没有,也不怕扰了死者安宁。 到底顾及着这里是殡仪馆,胖女人揉着自己的胳膊,可想想突如其来的疼痛,觉得这事儿有些邪门,不敢说话了。 来者是客,大孟耐着性子解释道:“入殓师这边出了点小状况,上妆稍微迟点。不过请放心,今天下午一定会把一切都搞定,不会耽误顾客的计划。” “行,等吧。”胖女人不耐烦道,反正死的也不是她爸。 王安合突然站起来,胖女人道:“你要去哪里?” “我,我去上个厕所。”他冲出了门去。 “神经病。”胖女人骂骂咧咧。其他几个女人道:“你管他去上厕所。”她们不再管王安合了,一起磕起了瓜子。 大孟没走多远,王安合很快就在走廊上追上了他。 “王先生,找我有事?”大孟认出这是这次需要入敛的死者王树文的儿子。 王安合道:“对,我有件事想问问……”他人虽显得壮,但只是虚胖,反而有些畏畏缩缩的。 “您问,我知道肯定说。”大孟道。 “入敛师——”他一鼓作气道:“我是说这位徐姓入殓师,是不是个子矮矮的,长头发,到腰这儿,皮肤特别白,总之整个人就像个娃娃似的?” “对,对。”大孟被这形容给逗笑了,连连点头:“可是您之前不就知道了吗,早晨的时候您还和我们的徐老师说过话,您就给忘了?” “是吗?”王安合怔住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结果发现还真有这回事。 上午不仅见过,他们还说过话——不过是他单方面说的,对方并没有回答他,那是个相当不好相处的人。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梦? “那……我爸还没?”他不死心地又问,还有那个恐怖的小丑妆。 大孟道:“还没化妆呢,您要问,我也不瞒您,其实是徐老师的化妆工具给落家里了,住的有些远,现在正叫她家里人给送过来,所以得稍微晚点。” “不能用别的替代?这殡仪馆里也不止她一个入殓师吧?” “那是不止一个,但徐老师向来只用自己的东西,别人的工具她是不碰的,当然了,她的技术别人也学不来。” 大孟以为他不耐烦等,便解释道:“您别急,化妆只要一会,而且徐老师的技术也是业界认证过的,您要实在急,我给您换一个老师?” “不用了……”王安合松了口气,既然确定只是一个梦,他也就随意了。 见他没了问题大孟就走了,王安合一个人在走廊上站了会儿,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内心实在不想那么快就回去面对那个母老虎,那让他尽失颜面,可又无可奈何:高攀的婚事,对方就算是头母猪,也只能低声下气呢。 谁让他穷呢。 人穷,志气也就短了。 又站了一小会儿,走廊的景色和梦境里的景色逐渐有些重合,王安合打了个寒噤,步履匆忙地往回走。 *** 帮忙送工具过来的人,就是白留溪。 化妆间里空调不要钱地吹着。 冷,真冷。 他披着外套,坐在化妆室里,和孟涛面对面。 被支使着过来送工具,又莫名其妙的被迫跟一个陌生人锁在这里。他有点烦躁,尽管表面一点也没显现出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叩着,当当当,当当,当。 “你能不能别敲了?”孟涛道,看对方就来气,小白脸,弱不禁风,脸长得好有个屁用。 白留溪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啊。”他收了手,真不敲了。空旷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声音。 孟涛一口气堵在心里,他宁愿眼前这个男生跟他打一架,好转移注意力。可对方根本不搭腔。 现在在化妆间里的就他们两个。殡仪馆里的化妆间自然不是指寻常意义化妆间,是给入殓师用的尸体美容室,为尸体防腐,温度控制得很低。 面前躺着一具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大孟说了,是个老头,好像叫什么王树文,今天刚死就送过来了。 在脑袋里所有想得起的神仙全部请了一遍,孟涛开始翻来覆去地骂徐黎灵——说什么试胆,第一天就让他过来守尸,完了一进来门就从外面落了锁,幸好里头还有个人,不然他可不得活活吓死。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像小姑娘的女人蔫坏,看着不声不响,心肠毒,狠!他那点儿刚出炉的小心思就这么死了。 欣赏孟涛气急败坏的样子,白留溪嗤笑了声,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很快被空调声盖过去了。他打了个呵欠,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 还是没人开门。 坐太久,孟涛站起来走动,走到墙角,看见角落里燃着一炉香,低下头去,狠狠的嗅了一鼻子,却什么气味也没闻到。 “这香怎么没味道?”他说完看了眼白留溪,对方依旧没搭话的意思。 孟涛一转身,白留溪就睁开了眼睛,看见地上那炉香,倒是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香燃着,可看不见烟,但上方被热气流蒸腾的微有些扭曲的景象,证明确实炉香确实是燃着的。 他想起来了。 还是很小的时候,他缠着徐奶奶讲故事,可徐奶奶不会讲故事,最后就给他讲殡仪馆里的事。 说人死后,不会一下子离开身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离开,就需要有人点一支香来帮他们引路,离开身体。 引路香无色无味,人是闻不到的。 他不解地问,人闻不到,那给谁闻呢? 徐奶奶没告诉他。 无稽之谈。白留溪看着烟炉,颇觉乏味。 没有人说话,太安静了,孟涛努力分散注意力,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往床上飘,他以为入殓师很好当,不过就是涂涂抹抹的对象从活人变成死人,却没想到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眼前这个尸体,是死的;丧尸,是死的;僵尸,也是死的…… 越想,孟涛腿越软,他谨慎地盯着白布,生怕下面会突然暴起。 正想着,啪嗒一声,空调的扇叶忽然掉了下来,把他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 空调风更改了航向,呼啦地朝着孟涛这边吹了过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挡,眼前一黑,一股怪味钻进了鼻子。孟涛的脑袋里瞬间闪过很多后悔和遗憾,今天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随后立马他又见了光,孟涛三两下地把脸上的东西扯下来,才发现是空调风把裹尸体的白布吹到了他脸上。 “哈哈哈。”白留溪笑得毫不客气。 晦气! 孟涛怒气冲冲地把白布扯下去,狠狠瞪了白留溪一眼,刚想发怒又听这小白脸道:“未经允许就扯掉人家身上的布不好吧。” “什么布?”孟涛没听清楚。 “裹尸布,你也不怕对方晚上过来找你。”白留溪摇头笑道:“唉,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第 113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再加上奶奶陆爱莲。 以及被聘来做保姆的, 高如兰的远房堂妹高秀。 因为小天鹅幼儿园离家有近半小时的车程,孩子需要大人接送。爸妈还有姑妈都工作繁忙, 奶奶又腿脚不便,孩子便是保姆高秀每天接送的。通常保姆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路上还会顺路买点菜。 八月二十八号, 也就是市内发布黄色高温预警这天, 高秀把孩子留在车上,一个人进了商场买菜。等回来时却看见车窗被打碎,赵恬甜不在车上了。她询问在附近围观的路人才知道,车里的小孩已经被送上了救护车。 赵家人赶到医院时,被告知孩子患上了热射症,也就是重度中暑。 医院做了一夜手术。八月二十九号凌晨三点半,医生满眼血丝地走出来, 宣布死亡。 *** 宋姜说:“赵恬甜死在医院, 家属不甘心,觉得医院得负责任。” 陈飞鹰不置可否。 宋姜继续说:“医院自然不担这个责任。但是尸检,是高如兰提的。” 他抬眼:“高如兰提的?” “没错,就是死者母亲。”宋姜皱了皱眉:“既然是家属认定医院该负责任, 应该是医院先提出来尸检……不过查出来的结果也的确不对劲。” “尸体胃里的内容物只有小部分移向十二指肠,消化现象很轻微,推测应该是进餐后两到三小时死亡。而死者最后一次进食是在幼儿园, 幼儿园中午十二点整开饭, 那么死亡时间应该为当日两点半左右, 但死者实际却是在次日上午,在医院抢救时停止呼吸的。” 即便热射病会损害消化系统,但从死者进食到停止呼吸宣布死亡,中间过了十几个小时,消化不可能慢到这个地步。 陈飞鹰沉声问:“还有么?” 宋姜点头:“尸温也有问题。” 人是恒温动物,但死之后,身体自然无法再维持恒温调节,尸体温度会因环境条件而变化,直到与环境温度相同,根据这一点可推算具体死亡时间。 “尸检是在二十九号早晨七点进行,按尸温推算法得出来的死亡时间却是在二十八号。我同学问过做手术的医生,对方说手术开始时患者体温为三十度,之后不断下降。但同时又能检测到呼吸,瞳孔反应,还有心跳之类的生命体征。” “并且,之后法医尸检的时候,”宋姜的眉头皱起来就没再舒展开:“发现死者背部有大块尸斑,完全成片状,用刀切开后也只有微量红色液体流出。明显已经到了扩散期。” 人死后,尸斑会随时间变化经历三个时期,坠积期,扩散期,浸润期。扩散期是第二个时期,应该出现在死后八到十二小时,但赵恬甜明明在宣布死亡后不到四小时就尸检了,出现这样的体征,实在有违常理。 宋姜问:“陈队觉得,一个人身上可能同时出现‘存活’和‘死亡’两种现象吗?” 陈飞鹰笑笑,似乎没听懂宋姜话里的试探之意:“术业有专攻,这种问题,宋主任应该去问专业医生,而不是我。” “那这个案子……陈队的意思是?” 他扫了宋姜一眼:“我是警察,只会办案,预防,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是我的职责。没立案的事,轮不到我管。” 刑事诉讼法里有明确规定,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可以通知家属到场,但不需要得到家属同意。不过官方提出抽检,不如检举者主动申诉,彼此面子上都好看点。 这话信息量略大,宋姜眼中浮上兴味。 没立案的事不管,那么立了案的事,就会管到底了? 她收回目光,嘴角笑意不改:“好的,辛苦陈队了。” 目送陈飞鹰离开,宋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联系簿中找到号码拨过去,很快有人接了电话。 “你好,是高如兰女士吗?……我是法医宋姜,上次我们见过的。” *** 厅里召开“7·29鱼线割头案”座谈会,有深资历的刑警都要求到场。 二十多个警察依次落座,门一开,走进来的不是调查专员,而是个穿太极服的老头,样子看上去七十多岁,挺拔的身态胜过不少年轻人。 坐在陈飞鹰左侧的许至清忍不住用手拱了拱同座,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看到了吗,这可是我们公安厅的老神探,刘老,号称那个当代福尔摩斯……” 刘老是建国时期就存在的老刑警,资历深厚,眼睛毒辣,侦破疑难悬案无数,在警察后辈之中备受推崇和景仰。 公安厅的传人物难得一见,陈飞鹰抬头,刚好对上对方鹰隼似的眼,他眼瞳骤缩。 再看时,刘老已经看向别处,刚才的注视好像只是错觉。 刘老上座,虽然上了年龄,说话依旧中气十足:“我知道大家都辛苦一天了。但为了能够早点休息,还是希望大家伙儿提着劲儿,不要松懈。” 一边的副厅长笑道:“有您老这位神探在这儿,我们愁什么呀。” 刘老没好气:“要是请我来就为偷懒拍马屁,我可走了!” “哎,哎,您老别生气,晚辈说错话了。” 办公厅里响起一阵哄笑。 两句闲话过,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转到了案件上去。 椭圆长形的办公桌前摆放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面详细标注了“鱼线割头案”的具体时间线以及案发始末: 七月二十九号下午,有居民在北区近郊处的一个下坡口发现一具无头男尸和一辆摩托车,头颅滚落在离身体七八米处的塘边上。法医尸检验出的死因是:被害者骑摩托在小道口下坡时,被凶手预先悬在电线杆上的鱼线割头。 警方调查发现,下坡通向鱼塘必经的小道口两边分别有一根水泥电线杆,两根杆子上各紧紧地拴着一根鱼线。鉴定部在上面测出鲁米诺反应,经检验,鱼线上的血液DNA与尸体一致,证实鱼线即为致死凶器。 根据死者家人的证词,死者习惯每周日一大早起来,骑摩托车到北区近郊的野生鱼塘进行垂钓。垂钓时间不定,有长有短,因此失联后家人第一时间也没想到报警。 第二起事故发生在八月十三日,地点在东区北段。受害者是一对夫妻,妻子每天凌晨四时左右会骑电动三轮,带腿脚不便的丈夫一起赶早前往农村采购新鲜蔬菜。作案者同样在道路两侧的电线杆上悬起了一段鱼线,加上泥泞路段坡陡车急,女人被线削去脑袋,头颈鲜血顿时喷涌如泉。 丈夫刚好栽倒在车上逃过一劫。但是亲眼目睹妻子死亡惨状,如今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在医院接受治疗,不愿回想当时情景。 第三起案件发生在八月二十六日,案发地点在北区,死者被发现时头颅和尸身分离,被害的手法与之前几人一致。不过是个年轻人,二十五,喜欢在旷野小道上飙车,经常选择无人时段行驶于事发路线,这也是死亡原因。 从第一例案发到现在,鱼线割头案一共导致三人死亡,一人受伤。 案件造成的社会影响极大,不少居民陷入恐慌之中,一时间不少人吓的不敢再骑电动车,摩托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交通队倒是减少了不少工作负担,但厅里领导的脱发速度却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加快了。 副厅问:“刘老您怎么看?” “我还元芳怎么看呢!” 刘老一句话,底下人都憋着笑,许至清差点笑场,刘老却扫了眼会上的警察们:“年轻人脑子转得比我老头子快,叫他们先说吧。谁先说说?” 大伯失踪那晚,他坐在老旧沙发上看《犬夜叉》,外面咿咿呀呀地放着广场舞伴奏。 外面几个大妈对跳舞保持着高度热情,曲子从《相约九八》换成了更古老的《成吉思汗》,摇滚金属打击乐齐上,慷慨激昂地好像要捅破老房子的天花板。 “有一个中国古代皇帝太伟大了不起,他威力不可一世所向无敌……” 震天震地的音乐声无缝不入,男孩从板凳上跳下来,把门窗拴上,拿布条塞住漏缝,轰隆隆的音乐声总算小了点。 闹就闹吧,毕竟他大伯说的,爱跳舞的老女人,运气总是不会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第 114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高如兰下车,看见殡仪馆三个字,尖细的高跟鞋在沙子路上擦出一道小小划痕。 早晨的太阳有些冷, 血管里流动的血也有些冷。 “小心点。”大孟指挥着人轻抬轻放,看见哪个毛手毛脚的,就是噼里啪啦一顿训。 服务态度不可谓不周到,这几年行行业业都讲改革, 就连他们这行的行业竞争压力也比从前要大了。 好赖还有个镇馆的祖宗。 “高小姐里边儿请, ”大孟好声气道:“徐老师的时间已经给安排出来了,她一天只接两单, 这白天还有一单在前头, 您得稍微等等, 这追悼会是今晚就安排上呢?还是明晚?” “今……明天吧。” “行嘞。” 高如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手指甲掐进掌心, 不让自己看见那具小小的棺材。 “不管是香烛,花圈,通通都给我按最高的规格来,你们有什么最好的尽管用, 不用考虑价格。” “行,到时候高小姐亲自去过过目, 我们这儿是不用次品的。”大孟走到门前, 拉开玻璃拉门:“您一个人?” “今天就我一个, 我在这守着。”高如兰道。 大孟见状也不再多问, 把明细和馆内的设施位置大致的跟高如兰说了一遍, 最后嘱咐道:“高小姐就待在这儿吧,要是饿了,这左边就有个小食堂。有什么事儿就上大厅窗口问问。别的都好说,只是入了傍晚,您可别在馆内四处乱走。” 他笑了笑就走了,隐去旁的话不提。 殡仪馆成日里进进出出的不止活人,乱冲乱撞,遇着什么就不好了。 高如兰坐到招待室的椅子上,用手拢了拢外套,馆内没光照,大概还没到中午,温度低得有些冷,还有股不知从哪吹来的凉飕飕的风,直往脖子上鼓。 有几个工作人员站在外面亭子里说着话,暖光照着,也不算太冷清。大门处又进来了一行人,还没进来,大老远就能听见他们哭哭啼啼的声音。亭子里那几个人也没多稀似的,看了看便转开眼,因这景况在殡仪馆内并不少见,是日常。 这哭声持续了好一阵,声音又细又尖,着实有些扰人。大孟亲自迎了出去,领头的男人脸宽眼细,戴着副镜框的眼镜:“人呢,我之前说要那个叫徐黎灵的入殓师,到底给我安排好了没有?” “王先生,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就可以开始……”大孟领着乌泱泱一群人进了门。高如兰站起来跟去看了一眼。 在走廊尽头,有一扇黑色的木门。 大孟走到门边,抬手轻轻叩了三下,过了半晌都没动静,那姓王的男人有些不满,刚动门忽然就开了。 一股冷风直直地从门内涌了出来,和着腐败沉朽的气味,王眼镜一哆嗦,害怕的大声叫了句。 “闭嘴。” 一个不耐的声音响起,听到耳朵里,像冷到极点的寒冰。 高如兰有些好的朝那望了眼,门缓缓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通身着黑的女孩,乍一看挺骇人,不高,额前覆着蓬蓬松的刘海,脸上戴了口罩,整个把脸遮住了。房里虽然有光,却像一点也照不到身上。 真小,高如兰第一反应,这位徐先生和宋姜说的年龄似乎有些不一样。 大孟连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道:“徐老师,您今天不是接俩单吗,这王总现在已经把人给运到了。” “现在不接。”徐黎灵走出来,揿下开关按钮,身后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等我吃完早饭再说吧。” 她这个态度,王眼镜一行不满。 王眼镜的女人,一个胖的有他两层厚的婆娘,咂着嘴刚要说话就对上徐黎灵的眼睛。 大孟忙道好:“是该吃早餐了,估计现在鸭油酥烧饼正好出锅呢。” “嗯。”徐黎灵瞥了他一眼,反手把门关上。 她也没看等在外面的一行人,径直就从他们中间往外穿去,死心眼,走路也走的笔直的线条,每一步距离几乎丈量过,眼瞧着就要往人身上撞,围拦的众人纷纷自觉不自觉地让了道,目送她走过去。 看着对方朝自己走来,王眼镜之前的气势凌人也不知道去哪了,脾气竟然也没发作,老老实实地给让开了条道,胳膊肘撞着身旁的老婆,女人杵得跟块木头似的。 “想什么呢?往旁边让让?”他小声道。 胖女人仿佛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才看了王眼镜一眼,整个人松了口气。 一摸心口,怦怦跳的直慌。也没顾得上丈夫的责骂,擦了擦额上的汗,嘴里不住嘟囔:“邪了门了……” 对上那一眼,全身跟掉进了冰窖一样动弹不得。 发现自己刚好等在徐黎灵必经的道上,高如兰连忙往屋里缩了身体,看着对方从眼前经过。也不知怎么的,身上突然一阵发冷,她回头看了看,太阳的光已经照进了屋子里,灰尘颗粒在光线里跃动。 “应该是没吃早餐,血糖低吧?”她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跟在徐黎灵身后,朝食堂走了过去。 食堂装修的很新潮,窗口设计跟普通的员工和大学食堂一般无二。高如兰食欲不大,想着填饱肚子,还是掏钱买了个豆沙包子和一碗稀粥。 塑料座椅不多,她挑了个空位刚坐下,发现对面的人赫然就是刚才那位入殓师。 徐黎灵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她取下了脸上的口罩,用筷子夹着酥油饼一口一口地啃,时不时端起杯子喝一口绿豆粥,细嚼慢咽的。 和外传的流言相反,她不老,反而很年轻,但还是没人知道她年龄多大。她的五官长相说不上十分漂亮,脸的轮廓,眉毛,菱形唇,都生得小小的,唇色殷红,脸白的有些诡异,眼光疏淡,赶人。 把早饭吃完,徐黎灵漱了漱口,又把口罩给戴上了。 大孟很早就吃完了饭,在一边候着,看着时机不错,扯着身边的小伙子走过去。 “徐老师,就是之前我跟您说过的那个不争气的侄子,叫孟涛,初中就辍了学,去学那个什么美容化妆,学又不好好学,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就想着能不能送到您这儿,帮忙磨砺两天,也能帮您分点力什么的。” 孟涛剃着个寸头,小伙子长得利落精神,眉眼间很有点桀骜不驯的意思,被伯伯拉过来本来还有些不情不愿,可现在脸却有些红,憋着嗓子喊了声“徐老师”。 他被大孟提点过,眼前这个入殓师的奶奶是殡仪馆老板的救命恩人,祖孙两个在殡仪馆里地位超然。而奶奶在前些年已经死了,当孙女的继承了给尸体入殓的全部手艺,是支柱,因此她脾气再古怪,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她这么小只,孟涛觉得,脾气古怪一点很正常。 大孟这话说的客气,平时做人也做得周到,徐黎灵也愿意给他三分面子:“收不收这个徒弟倒是无所谓,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吃这行饭。” 做入殓师这行的,日常就是和尸体打交道,尸体是客人,也是作品,就是关上门来打一天交道也是常有的事,于是内行道道的规矩也挺多:胆小的不行,体虚的不行,体弱的不行,八字生辰太硬的也不行,怕冲撞到“客人”。 大孟跟徐黎灵打了多年交道,自然清楚她是个什么脾气,也晓得这话是在提点他了,不由得苦笑:“我这小子高不成低不就的,以后总得有个谋生的出路,不管行不行,总得试一试。”入殓师这个工作虽然听上去不正经,可一旦出了师,手艺好,多的是人请高工资来聘。 徐黎灵技术好,要能跟在她手底下学,脾气坏点就坏点吧,能人谁能没点脾气呢? 孟涛有些不服气:“不就是和死人待在一起吗,有什么好怕的!”在女人面前提胆小,这不是损他面子吗? “慎言!”大孟脸色一变,脸沉下来让他闭嘴:“你的规矩哪去了?之前家里人就是这么教你的?” 殡仪馆虽然做的死人生意,却最忌讳言“死人”二字,称呼时都用生前姓氏尊称,也可以称作贵客。 “你这侄子不错。”徐黎灵将孟涛打量了一番,笑道:“刚来就犯了四出,本事。待长点,说不定还能遇见什么造化呢。” 孟涛以为她在夸自己,傻呵呵地笑了:“过奖,过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第 115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许久, 她磕去烟灰, 又重新点了一支烟, 有些答非所问:“赵江堂而皇之地出轨, 却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身上。” “一年前?” “一年前。”她把半边脸埋进手里,声音像夏日雷雨前的沉闷压抑, 不知何时就会大雨倾盆。 “那天是恬甜的生日。”高如兰道。 那天孩子生日, 可赵江打电话说有事赶不回来了,她就向公司请了假给女儿买蛋糕过生日, 没过多久却接到了从医院里打过来的电话。 医院里说手机主人出了车祸,手术急需家属签字。她抛下女儿匆匆赶到医院, 却发现另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和赵江的手紧紧牵在一起,说是在车祸里受到撞击,导致流产。 旁边人可怜同情的目光纷纷朝她看了过来,她忍着羞愤在手术同意单上签下了名字,赵江被推进了手术室,等赵家人赶过来后就匆匆离开了。 术后,赵江跪着朝她认错。 高如兰悔道:“可恨我竟然相信赵江那个畜牲的话, 相信他想给孩子一个家, 到头来却反而害死了恬甜……” 今天她一直在想,如果能及时发现赵家人不对劲就好了。 如果当初车祸后坚定地离掉婚就好了。 如果当初没听别人的话嫁给赵江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 也回不到当初。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每个人酿成的苦果要由自己品尝。 “那……那个女人呢?”宋姜适时打断高如兰的自怨自艾。 “那个女人?”高如兰愣了会儿才反应宋姜问的是谁, 神情恍惚道:“据说受到创击太大再也不能生育,反正我是没见过她了……可能赵家也打发了些钱吧。” “……哎,”她声音小下来:“谁知道呢?”烟已经燃到尽头。 余温不算烫,灰烬在她手上点了个不大不小的黑印子,像和尚的戒疤。 “所以,赵江就得了这个病?”宋姜推测道:“而他没有告诉你,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却把生孩子的压力给你一个人扛。” 高如兰双手紧紧握着咖啡杯,试图从上汲取一点热度:“是啊,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我早就该看透了……” “这就是我选的男人,不对,这不是我选的,这是他们选的。”她茫然抬头,眼眶里蓄满泪水。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 宋姜犹豫半晌,还是开口。却没说是指赵江的病,还是指赵恬甜的死。 有些事像伤口,不提,永远不会愈合,只有咬牙狠心割去腐肉烂疮,破而后立。 高如兰怔了怔,指甲尖掐进掌心的肉,疼痛让意识越加清明。她扯起嘴角,冷笑连连:“陆爱莲,还多亏了陆爱莲,不然我死都死不明白。” 赵江把检验报告藏在哪里她不清楚,也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存在。车祸之后夫妻俩的感情就已经日益淡漠,尽管赵江真的老实本分了起来,也还是从同房异梦走到了分居而眠那一步,就算婆婆不满她依旧每天带着女儿一起睡觉。 不知道是谁说的,夫妻关系就像玻璃水杯,立着从不破碎,一旦破碎,就算再粘合也会漏水。她宁可主动住进客卧,也无法再做到对赵江平静以待,更遑论同床共枕。尤其是在女儿死后,她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儿童房。 可今天她忽然想起孩子最喜欢的小海豚玩偶,几个房间里都找了找都没找到,最后打算去婆婆房间再看看。 婆婆陆爱莲的房门虚掩着,高如兰推开门,陆爱莲像触电似的颤了一下。 还没等她开口,陆爱莲慌忙把手往后一背,似乎藏了个什么东西。 “小兰,你怎么来了?”陆爱莲笑的不自然。 高如兰狐疑地眯起眼睛。 相处多年她很清楚自己的婆婆是个什么德行,平时一嘴一个儿媳妇,心虚的时候才会叫她小兰。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东西,就……村里的地契。” “别骗我了。”高如兰直接戳穿了她的谎言:“你早就把房子给卖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趁陆爱莲不防,高如兰一个箭步上前夺走对方手里的纸单。 “你给我!”陆爱莲面孔有些狰狞,伸手欲抓,被她侧身避过。 随即视线聚焦到纸上,高如兰迅速扫过上面内容,头脑还没反应,心却蓦地直直坠落下去,一瞬间忽然想明白什么。 她扬起手中的纸,薄张被晃得哗啦作响:“赵江有病。”原来赵江早就被那场车祸给废了。 “胡说什么,我儿子好好的,你不要乱说……”陆爱莲慌道。 “白纸黑字你当我是瞎子吗!” 陆爱莲被高如兰的眼神看得心慌失措,忍不住别过头,嘴里避重就轻道:“哪家男人没个病,我儿子要是真得了这病,赵恬甜是不是我赵家的孙女儿还得另当别——” “啪!”高如兰的手落下,朝陆爱莲狠狠地扇了过去,这一巴掌力道之大,扇的陆爱莲耳朵里都出现了重声。 陆爱莲的头被打的甩到另一边,登时退后了几步,捂着脸惊愕的瞧回来:“高如兰,你疯了吗你?我可是你婆婆,是你妈!” “我要问你。” 高如兰一步步逼近她,紧捏着医院报告单的骨节都有些发白:“这件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爱莲拧着身上的围裙:“我也是刚刚才……” “不说实话?”高如兰点点头,狠道:“行,要不了一天,我向你保证赵江成了废人这件事,整个公司上下都会知道。” “他是你丈夫!你怎么能这么做?”陆爱莲不可置信的叫道。 “他在外面找小三的时候就已经没把我当老婆了,我凭什么还要把他当丈夫?” 陆爱莲急道:“他是男人啊,你是女的,当然不一样了。” 她是真想不明白,把自己丈夫出事的事说出去,对高如兰有什么好处? 高如兰不怒反笑:“我不跟你说这些。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怪,恬甜没出事前你要么催着赵江离婚,要么就让我生儿子,最近却安静的很,一点也没提这事,我还觉得怪呢,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你也别拿我的恬甜当挡箭牌,你根本就不在意她,现在想想,看来是你这些天已经发现你的儿子不能生了,对不对?” “这病肯定能治好的,江儿他还那么年轻,等治好了你们再生一个不就行了吗?到时候有个儿子,你们自己也抬的了头啊……”陆爱莲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浑然不觉高如兰越来越漆沉的脸色。 “我是还能生。”高如兰看着陆爱莲脸上浮起惊喜,冷冰冰地道:“不过我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赵江身上?他既窝囊又没本事,现在还不能人道,除了你这个做妈的,还有哪个女人瞧得上这样的破烂货。”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说的谎越多,漏洞也就越多。苏军不算什么高智商,越掩饰,却露出更多的马脚。 她有些失望。 “还有什么理由?”陈飞鹰看墙上的挂钟:“你还可以继续编,但我没时间奉陪,只能麻烦你跑一趟警局。” “我……”听见要进局子,苏军像一只败馁的公鸡,悻悻地垂下了头,不敢去看苏可玲:“是把花送给了一个女人,她叫赵河,是……一个幼儿园的园长。” 居然是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苏可玲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就觉得有些嘲讽。她出声遣散店里工作的人,今天休店一日。 人作鸟兽散去,花店只剩满屋子花,还有对峙的两方人。 “送虞美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吧。” “具体哪一天?” 苏军想了想,小声说:“八月二十八号。” 认识赵河也纯属意外,帮苏可玲去幼儿园送花的时候不小心遇到的。赵河穿着高跟鞋一不小心踏空从台阶上摔下来,他刚好伸手接住了对方。 怀里的人刚站定,他很绅士地松开手,还顺手送了朵花来解围,赵河愣了会儿,红着脸接过花。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认识了。 “虞美人具体是什么时间送的?以什么理由?送的地点在哪里?”陈飞鹰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第 116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陈飞鹰已经明白了宋姜的言下之意:如果赵恬甜因为醉酒而产生晕眩, 那么高秀十有八九会将她留在车上,一个人下车去商场购物。而一旦孩子单独留在车上, 就让旁人有了动手之机。 这是蓄意谋杀。 可到底只是猜测, 毕竟没有确切证据,也找不到证据能证明赵河给赵恬甜的巧克力就是酒心巧克力。 众所周知,即便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行也远远不及故意杀人。前者罪行重, 量刑也更重。如果赵河坚持自己是临时起意的伤害,再请律师, 完全有可能将罪行一降再降。 “太阳照不到的暗处实在太多了, 希望只是多想。”宋姜低声道。 “嗯。”他应了一声,平静的。 挂了电话, 陈飞鹰站起身走到窗边, 把窗帘唰地拉开。温暖到有些灼热的阳光顿时像水流一样倾泻而入, 一下子溢满整个房间。 他闭上眼睛, 细碎的光影在长睫之间跳跃,日光放大眼下的青影。 九月刚到,尚未立秋, 却让人从骨子里深觉出寒意来。 *** 咖啡厅里奏着贝多芬的《悲怆》。 在柜台前站着的服务生瞧见一个独身坐在窗边的年轻美女朝他招手, 连忙面带笑容地走过去。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侍者道。 “可不可以请您跟前台说一下, 换一首……”宋姜秀气的指尖平划过空气:“这样的曲子?”然后低头, 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钞票。 侍者立刻会意, 没过多久咖啡厅里响起了菊次郎的夏天, 轻松舒缓。 门口的风铃响了。高如兰推开拉门,几乎一转眼就看见坐在窗边的宋姜,卸去了身上的白大褂还有冰冷的银丝框眼镜,她的模样看上去依旧漂亮,还比往日多了几分亲和。 “宋主任。”高如兰在宋姜对面落了座:“谢谢你这么忙,还抽时间出来见我。” 尽管高如兰的妆发都正常,宋姜却还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几分疲惫。她细细看过去,两边脸颊的红晕不太自然,大概是搓了腮红。 “谈不上忙。”宋姜道,她并未主动问起对方找她的来由,因为知道高如兰一定会主动说起。 停歇片刻,高如兰哑着嗓子道:“恬甜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宋姜看着她。 “没错,不是意外。”她眼睛泛起红色:“赵家早有预谋,这不是意外,这是蓄意谋杀!” 高如兰从包里掏出几张薄薄的单子,纸被她捏的有些发皱。 她动作仓皇的塞给宋姜,嘴唇哆嗦着,语速快得有些急:“这个,这个是我今天无意中发现到的东西。如果不是这张纸,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你先别着急,让我看看。”宋姜连忙道,然后凝神阅读:血尿常规,精*液常规检查,精浆生化检查…… 她飞速地扫过上面的内容。法医医生不分家,她本来就是医科生出身,读的时候不知道看了多少张这样的报告。 一直读到底,宋姜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待眼前这个女人好。 竟然是性*功能障碍。 简单的说,赵江已经很难再生育。 造成这个病的原因有很多,先天后天都有。最后她只好问:“你先坐下,告诉我,赵江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 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高如兰目光死滞,听之任之地坐下,张口答道:“一年前。” “一年前发生了什么?” “车祸。” “这是车祸撞击导致的?” “对。” 高如兰的眼珠子终于转了,好容易摸出一根烟,抖抖索索地想去点火,火光燃起又猛地熄灭。 “介意我抽个烟吗?”她问。 “抽吧。”宋姜道,反正是吸烟区。 打火机的火光再次燃起,烟雾缭绕,高如兰的面孔有些模糊。年年宣传少喝酒,吸烟有害健康的标识也印在烟盒子上,可是喝酒抽烟的人还是不见少。老天给这些人关了一扇门,烟酒也总算个发泄渠道。 咖啡厅里的冷气调得十足,热饮的雾气混合着烟气有些呛人,高如兰就在这浑浊的环境里,缓缓开了口。 “我这辈子,犯过两个大的错误,每个都是致命的。” “一个,是服了软,嫁进赵家,遇到赵家这一屋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高如兰竖起两根手指,声音硬邦邦的。 “第二个,是自己蠢的瞎了眼,没早点看清楚他们真面目,没有把恬甜从他们的魔爪下救出来。” 她吐出一个烟圈,声音微哑,眼底翻涌着深沉的恨意。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高如兰低下头,这场荒唐至极的婚姻在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掠过。 和赵江的感情谈不上有多深刻,这一代人结婚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两个人通过介绍相亲认识,经过时间推移也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当然和爱情没什么关系,只是刚好水到渠成。 尽管没想那么早结婚,可是周围的人连同父母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明明才刚过二十五,却被所有人视作异类。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她不想格格不入,也不想再面对那样的眼光,半推半就的,也就接受了赵江的示好。 还在高家的时候,高家人说,婚姻就是搭伙过日子,电影里那些爱来爱去的都是哄人的,当不得真。可后来婚姻触了礁,却也不见曾经那些说的唾沫横飞的人站出来搭一把手。 怪她太蠢,轻信了别人。 高如兰几乎泣血,含恨道:“当初要早知道会有今日,我管别人怎么说!就算一个人老死没人送终,也绝对不要嫁给赵江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赵家并不是良配。 结婚时夫妻两人正是事业上升期,没急着要孩子,后来在婆婆陆爱莲的催促下,第三年终于生了一个女儿,赵恬甜。 婆婆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尽管进了城,陆爱莲依然秉着老式规矩,赵家是所谓的一代单传——赵河自然是不算在传承里的。因此赵恬甜生下来后赵家人便连带都没带过,陆爱莲对孙女更是态度敷衍,除非百无聊赖时不会逗弄,且从不掩饰自己想要孙子的想法,每日每夜地提,见缝插针地提,不放过任何机会。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工作。而这个时候,她的丈夫,赵江永远保持沉默,将一个困囿在妻子和母亲中间的男人角色挥发得淋漓尽致。 高如兰不知道这就是丧偶式婚姻。她以为夫妻本来就是平淡如水,婚姻就是两个彼此无爱的人将就苟且一辈子。 赵江和她是同一个公司工作的职工,可同是经理,他业务能力弱,工资远比不上妻子。钱是人的底气,赵江气短,因此即便因为那点劣根性想要儿子,也只敢让母亲陆爱莲替他冲锋上阵。 而他每次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像诸事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可怜的,被迫屈服在母亲威势下的男人。 就是这么一个男人,高如兰攥紧了拳头,又想笑又想哭:自己居然就嫁给了这么一个愚蠢懦弱的男人!还被他蛇蝎心肠的毒妇母亲毁去了唯一的宝贝女儿,她的一辈子! 赵江,陆爱莲,还有赵河。她的人生被这三个人毁的干脆彻底。 “怎么了?”宋姜抬手在她面前摇晃。 “陆爱莲……”高如兰把下唇咬出了血,咽下血腥味的唾沫。 宋姜站起来,改坐对面,高如兰身侧,静静陪着,偶尔递一张餐巾纸。 咖啡厅里依然放着菊次郎的夏天,菊次郎和小男孩开始旅程,在夏天里收获了一段段温情。高如兰就在这样的旋律里安静地哭着,沉默而不扰人。 宋姜忽然有些后悔。 夹在高如兰指缝间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烧完了,细碎的火星子烧灼到皮肤,她皱起了眉头,却依然没动作。她流尽了眼泪,像枯竭了身体里所有水分,变得如一段干枯的老木头,眼神死滞起来。 她一眼不眨地盯着窗外的电线杆,嘴里低声喃喃:“赵家那群人就是这样,永远是这样,在他们眼里,不生是罪过,生了女儿也是罪过……” 家里除了床什么都是一人份,于是她只能下楼去便利店给高如兰准备新的洗漱用具。 晚上的风凉快,把身上的烟火酒气都吹的散了不少。宋姜不由自主的慢下了脚步,伸了个懒腰。 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风口子上舒展,余光瞥见数米开外有星点火光上下移动,是根烟,夹在男人的指缝尖明明灭灭,莫名有点寂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第 117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刘警官笑了笑:“我们当然也是这么希望的,不过具体情况怎样还是要看看再说。” 公司的人事履历挺多,厚厚一大叠摞在桌子上,几个人一起翻, 仔仔细细地读,生怕漏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一时间房间里只听到刷刷的翻动的页声, 像蚕啃食着桑叶。不消一会儿,几份圈了重点的履历被单独拿出来。 “都在这了。”刘警官清点一下, 一共五份, 都是按照侧写描述的点搜找的。 五个人主要都集中在程序员这个范畴里, 收入中等偏上, 工作经验丰富, 身材也能基本吻合, 十条要求里能满足七八条。 张经理有点坐立不安。 “这五个人里,有谁近期因为玩忽渎职受过处分, 做了降薪或全公司公报批评的惩处?”陈飞鹰开口道。 “这……”张经理略迟疑, 心里有个影子模模糊糊成型。 没给他继续迟疑的时间, 陈飞鹰把五份档案履历像扑克牌一样亮到他面前:“看清楚这五个人。我简单描述特征, 你看谁最接近。” “好, 好。”张经理点头。 陈飞鹰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这个人喜欢自诩前辈, 好面子, 刚愎自用, 不能听取别人意见, 但实力水准却跟不上自信程度。” “工作之外独来独往,和同事相处不融洽,不喜与人为伍;家庭条件一般,平时表现过仇富的倾向。” “有钓鱼的爱好,水平在一般业余钓手之上,会在假期之余进行垂钓。” “近期手受过伤,并且以此为理由,将正常的工作延期或者推给其他人,也许还申请过工伤……” 办公室里安静的只听见低沉冷肃的男声,还有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 “这不是陈乐兵吗?他前几天还说手痛让我帮忙写报告呢。”跟着张经理的小助理脱口而出,随后大惊失色,连忙捂住嘴摇头。 “陈乐兵?” 陈飞鹰将履历抽回,一眼看见第四张履历贴的照片。 寸照里的男子五官普通,眼角微微下垂,眼神飘忽。工作时间稳定,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对了对外出调研的时间,也刚好能和案发时间吻合。 “陈乐兵这个人确实有些高傲,不过在公司待的也有些年头了,有些事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上回,他太大意,差点就泄露了公司新软件的数据,不过还好没造成什么损失,老板看他是老人就只做了个降薪处理,也算是念旧情……”张经理皱着眉头回忆。 “手上的伤呢?” “嗨,陈乐兵说的严重,其实就伤了个手指头,可能伤口深了点,好像是钓鱼时被线拉了道口子。” “你们公司调研去过北区这个地方吗?”刘警官把案发地点标出来:“就是这里。” 张经理望了眼,点点头,解释说国平软件公司本来就是主做地图软件的,只是起步不久有些地区路况还得亲自跑一趟。 跑腿活大家都不太想做,陈乐兵去过好几次,还得到了老板夸奖。 几个人交换眼神,心里有了盘算。如果陈乐兵真的是这么勤快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因为手上一点小伤口就把自己的工作推给别人? 除非他是先行去考察地形,这样就能解释他为什么对案发地点的偏僻小路如此了解了。而考察时间和案发时间又相距甚久,怀疑到他身上的可能性就更小。 刘警官道:“是不是还不要这么早下结论,先把人叫过来吧。” 张经理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忙拿起电话筒,刘警官按住他的手嘱咐别露出行迹,才让他继续打。 电话那边通了,有个男声响起:“喂?” 张经理定了定心,跟对方说软件出了些问题要他赶快过来处理。 电话开着公放,几个警察都听得清清楚楚,陈乐兵态度还算不错,说话带着点口音,近江浙沿海一带。 听到软件出问题,陈乐兵说自己已经下班,正在超市买菜,待会就往公司赶,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陈飞鹰点头,张经理连忙答应,结束了通话,心下仍有些惴惴。 为保险,又派了几个人守住出口,疏通人流,以免对方逃窜,意外伤人。 “等着吧。”陈飞鹰道。 几个人点点头,把身上的枪套什么的用衣服挡住,出来穿的是便衣,倒不用再去特意掩饰。 过了小一会儿,驻守在软件公司门口的小孙传来警讯。 ——人到了。 张经理坐回办公椅,门外响起脚步声,对方敲了敲门,张经理说了声“请进”。 “经理,软件出了什么问题?”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推开门。 进来的人中等个头,体态略胖,是长期坐着工作容易产生的身材。鼻梁上戴了副黑框眼镜,严严实实的穿着偏正式,在大热天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站在门口,看见房间里其他的人,一时杵着没动。 “进来坐吧,”张经理忙道:“他们都是……” “来应聘的软件测试员。”陈飞鹰开口接道,见陈乐兵半信半疑,直接指出了集成上的bug。 陈乐兵神色略松,走进办公室坐上沙发,刘警官到门边的饮水机上取了杯水,自然而然地顺手把门关上。 “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陈飞鹰道。 “什么?”陈乐兵下意识扭头看张经理,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身体想退却受阻,左右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围了两个陌生人。 “你们!” 刘警官朝他抬了抬下巴,笑道:“坐,别着急,就随便问两个问题。” 当了这么久警察,见过的犯人没上千也有八百,瞧这样子,怕是没跑了。 陈乐兵强作镇定:“什么问题?” “我们怀疑你和最近发生的7·29鱼线割头案有关系。” “没有关系!”陈乐兵矢口否认,放在膝盖上的手轻颤。 陈飞鹰看着他,声音带着压迫:“上个月二十五号以及这个月九号和二十三号,这三天你在哪里?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有不在场证明吗?” 他青筋直跳:“你们是谁?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 “警察,”刘警官眉一挑,按住他的肩胛防暴动:“老实点。” “我……我在家,工作很累,一放假我就在家睡觉,一睡一整天。”陈乐兵气势弱了下来。 “没出去?” “当然没出去!” “那好,”陈飞鹰反倒笑了:“我们在案发现场采集到了凶手的指纹,今天也带了样本过来,既然这几天都待在家里,那么只要你协助做个采样就能证明清白了。” 小孙接收到眼神,吆喝了声“得嘞”,从身上的包里拿出指纹采集仪,然后朝沙发靠近。 “不……”陈乐兵突然爆发:“我不做!” 一下子没防住,刘警官被他甩开手,陈乐兵撑着沙发往后一跳,一只手去开门,扯了两下却打不开。 张经理被扯到安全地带,本来还想喊几句话,一探头看见可怖的面容,又缩头缩脑地蹲了下去。 陈乐兵见门不开,眼睛通红地转过头,小孙见他忽然冲向自己这边的窗户,想铤而走险跳窗,连忙拦在陈乐兵身前,伸手就想把他捉住。 冷光一闪,对方居然抽出了一把小刀,急吼吼地挥舞过来!小孙躲闪不及,下意识抬臂一挡! 撕拉的一下,衣服被刀子划破,手臂顷刻见了血。 小孙痛得泪眼朦胧,抬脚一记重踢踹过去,不小心踹错了方向,被陈乐兵侧身躲过去,他再次挥着刀冲过来!眼神带着不死不休的意味。 “给老子滚开!”陈乐兵目露凶光,小孙还搓着眼睛就被人一把扯开,几个警察大惊失色。 “陈队!” “陈队小心!” 陈乐兵恶狠狠的拿刀刺过去,却被对面的人侧头闪过,下一秒就被捉住了握刀的手。 他还想挣扎,手却像被牢牢钳住,死活挣脱不了,陈飞鹰将他手一折,冷着脸朝他膝盖上踢过去。 “啊!”陈乐兵吃痛直接跪地,木质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手一松,手里的刀子也掉在地上。 陈飞鹰用脚踢开已经卷了刃的刀,将他的手反转身后用手铐铐住。 “想跳窗跑?”他声音冰冷。 对上陈乐兵愤恨的眼光,陈飞鹰面无表情,拎着对方的领子往窗台前拽,打开窗户,风声赫赫,下面车水马龙。 这里是二十八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第 118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不要打孩子,要教育。”陈飞鹰道。 知道这个偷东西的就是最近上说的苏玉宝, 店主有些吃惊,随后看见苏母的样子, 叹了口气表示不追究了。 他偷盗的数目并不大, 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上百元, 尽管店主不计较, 但口头批评教育还是免不了的。更别提到现在还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陈飞鹰直接把人提溜进小房间, 在里面呆了十来分钟,也不知道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出来的时候苏玉宝不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老老实实地跟妈妈道了歉, 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任性离家出走。 孙良道:“神了啊陈哥, 怎么说服的?当代张仪啊!” “没什么。”陈飞鹰淡淡地道:“我只是告诉他,他DNF和绝地求生里的装备皮肤会被出售抵债。” “如果他表现的好,游戏里的铭文和卡片还有商量余地。” 其余两个游戏收集难度虽然要低于dnf和绝地求生,但好赖也是花了精力收到的。 为了这一点可能,苏玉宝再懒也得装勤快。 “够狠。”众人服气。 孙良想, 这可比打孩子狠多了。 只是商量, 又没说一定。成年人的文字游戏,哄一个满脑子吃喝玩乐的少年绰绰有余。 “陈队, 有人找。”刘警官喊了声。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陈飞鹰认得她们两个, 年龄大的那个叫陆爱莲, 是婆婆, 也是女童死亡案凶手赵河的母亲。年轻女人就是高如兰。 “什么事?”他扫过两个女人的面孔。陆爱莲的眼神飘忽并时不时眨眼,双手交叉紧握摩擦,这是典型的人心虚,害怕,畏惧某事时的反应。 高如兰却恰好相反,她面无表情,昂着首,没有任何多余的微动作。 两人停在陈飞鹰面前。 “我……”陆爱莲咽了咽口水,支吾着不肯说。 旁边的高如兰笑了声,偏过头斜睨了她一眼。 陆爱莲忽然坚定起来。 “我来自首。”她道。 *** “高如兰嫁到我们家快十年了,却只生了个不值钱的女娃娃,我们赵家一脉单传,不能毁在她手上。我想要她再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再怎么说,赵恬甜也是我的孙女,我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想她死,再怎么说都是老赵家的根……” 陆爱莲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是叙述到后来语气竟渐趋理所当然,以至于让人听了,恍然生出“本应如此”的错觉。 “是你唆使赵河作的案?”陈飞鹰抬眼,语气冰冷:“把犯罪过程交代清楚。” 陆爱莲抖了一下,有些不忿。 她进来时看到墙上挂着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自得:她是个有觉悟性的人呢。 哪怕棋错一着,但她选择了坦白,对方怎么能直说这叫“犯罪”? “是不是?”陈飞鹰曲起指节叩响她面前的桌子,语气更重。 这一下终于把陆爱莲吓回了神:“是。我就是跟小河她提了一下,我……” 要怪都怪高如兰。 是高如兰一直不肯生二胎,赵家的女儿虽然也姓赵,但终归是要外嫁出去的,嫁出去了就只剩个赵的名头,骨子里却改流夫家的血了,只生一个女儿岂不是想让赵家绝后? 可赵江不愿意和高如兰离婚,他宁愿委屈自己在外面偷偷摸摸,也不肯真的在家里摊牌。可那个女人到底是没福分的,怀了孩子终究没能生下来。 陆爱莲去天桥底下找了个算命瞎子算了个命。 张瞎子算的很准,算出她丈夫早亡,一子一女,儿女都是富贵相,一生美食华服不缺,就缺个孙子。 陆爱莲立马着急了,忙问破解之法。 张瞎子又掐指一算,算出陆爱莲有个孙女,正是这孙女儿阻了孙子的命。 陆爱莲对张瞎子又敬又信,只是等再想问这张瞎子一个详细的时候,对方却又偏说天机不可泄露,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她回去细细的把张瞎子的话翻来覆去的琢磨了遍,很快就琢磨出了点儿意思来。 这孙子不来,是因为孙女儿挡了道。 要是孙女出了什么事把道给让了…… 孙子不就来了吗? *** “陆爱莲说自己只想让恬甜出个意外,没打算让她死。赵江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高如兰面无表情道。 意外成了招待员的瞿英,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有些尴尬地站着,又担心对方,不好离开。 “喝杯茶吧。”宋姜的出现适时缓解了她的尴尬。 瞿英看向宋姜,她的眼睛很漂亮,目光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澜,却能异地将人安抚。 宋姜本来无心凑这个热闹,法医的工作一向繁多,只是这几天刚好错开时间,多了几份空闲出来,就想起了赵恬甜的案子。 她猜得到事情的大概原委:陆爱莲利用买菜的借口,让高秀去还没有安好监控的国贸大商场。再让赵河在幼儿园提前问一下含有酒精成分的巧克力,制造出犯罪空档,然后赵河就有机会乘虚而入。 只需要将车里的冷气加快撤掉,把车子移到太阳底下,如果不出意外,这样甚至不用留下任何犯罪的痕迹。 没有任何技巧的犯罪,却成功地钻了一个又一个空子。 高如兰平静地转过头,那边正是审讯室的方向。 “你说,她们能判死刑吗?” 瞿英紧张了一下子,又卡了壳。 “不能。”宋姜否认的直接:“她们拥有请律师的权利,最多延长坐牢时限,却不能指望她们以命偿命。” “这样啊。”高如兰答应了声,语气淡淡:“没关系,她们会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瞿英打了个寒战。 宋姜道:“你知道,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吗?” 高如兰避开她的注视,笑了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就是和赵江过一辈子罢了。和谁过不都一样么?” 以永不离婚和对赵江的病守口如瓶作为代价,换陆爱莲去投案自首——她在女儿的龛笼前发下的毒誓。若有违誓,赵恬甜来世不得好死。 她应下了。 不过交易而已,高如兰很清楚,就算不离婚,自己和赵江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当孩子这根维系脆弱关系的纽带断掉后,一个同屋异梦,各自暗怀鬼胎的家庭就只剩下满目疮痍,一地鸡毛。但那会成为她下半生的战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死不休。 宋姜只好道:“那你多保重。” “我会的。”高如兰淡漠地笑:“祝贺我吧,我现在已经是总监了。” 可她眼里分明看不出喜悦。宋姜无言以对,还是说了声恭喜。 “别太难过,人要向前看。”高如兰戴上墨镜:“走了小宋,希望有空我还可以来找你。”得到了肯定答复,她踩着高跟鞋昂首离开。 “高小姐好勇敢啊。”瞿英盯着她的背影慢慢回神,开口道:“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就是觉得,她好有勇气。” “那不是勇气。” “不是勇气?” “是孤注一掷。” 宋姜轻声道:“当一个女人有舍弃一切的决心时,那也一定是她人生中最灰暗,最绝望的时候。” 徐黎灵道:“就待会儿吧。” “这么快……”大孟虽然觉得有点怪。 “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愿意!”他忙瞪了孟涛一眼,孟涛机灵了,连忙弯下腰要喊师父。 “急什么。”她出声打断,伸出两根手指勾住孟涛低下去的额头,扶将起来,孟涛任她作为,呆呆地抬起头,盯着那双琉璃似的眼睛,听到徐黎灵说:“能不能入这个门还不知道,这句师父,先自个儿留着吧。” 她把手笼回宽大的袍袖里转身走了。 孟涛盯着她离开的背影,下意识伸手摸上额头,心扑通扑通跳。 大孟气的用眼刀狠狠的把侄子上下剐了个遍:这小子,平时看着也机灵,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犯傻了呢? “还不快跟上去!”他踹了孟涛一脚。 王眼镜一行坐在候客室内,候客室里只有高如兰一个,王眼镜主动出声招呼,高如兰并没有什么心思聊天,只是简单地应付两声,王眼镜反而更热乎了,身旁的胖女人敢怒不敢言。高如兰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就听见有人说:“王树文的家属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第 119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刘老终于直起腰杆,把头转向台上的陈飞鹰,眼神如炬:“你说有几个疑点,这算是说了一点了,再说说其他的。” “第一起案件的死者身高一米七二,上身长七十, 摩托车座高九十厘米,坐在车上的脖颈高度为一百四十到一百五十。” “第二名受害者身高……”陈飞鹰报出三名死者各项身高数据。 其他人听着不解其意, 宋姜眼角一弯,忽然明白。 公安厅内部不止有一个法医解剖室, 不过负责这起案件中三具尸体尸检(重检)的刚好是一室,尸体状况没人比她更清楚:三名死者几乎都是一线毙命, 鱼线刚好从喉咙部分切割过去,受害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重伤甚至死亡。 “三名死者的身高, 以及所乘坐交通工具的高低差距浮动区间极大, 但凶手却三次都顺利得逞, 绑在电线杆上的鱼线次次位于死者脖颈间, 明显是针对型作案。” 许至清拍腿:“难道是熟人作案?只有熟人才这么了解他们身体条件还有出行规律。” 陈飞鹰否认:“排查过三人的社会关系, 不是熟人作案。” “凶手显然提前做过充足的调查准备,但当地居民也并没见过有怪的人来打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台下陷入沉寂。 想要用同一手法对不同条件的人造成伤害,就必须牢牢把握其中变量, 并且对被害人有足够的了解。 许至清低头思索:“不是熟人作案, 又对三名死者的身材数据足够了解……而且还避开了过路人没被发现!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宋姜说:“如果不是熟人作案, 我想凶手至少仔细观察过死者的生活。” “怎么观察?”老梁问。 许至清脱口而出:“用眼睛!” “摄像头。”一直没开口的陈飞鹰忽然说话:“也是眼睛。” *** 打开防盗门那瞬间,屋子里的烟味儿酒气一股脑涌了出来。 见女人走进来,还没换下职业裙装的赵河坐在椅子上,上下唇皮子一碰:“嫂子,你回来啦,我去给你倒杯水?” 高如兰冷笑:“不用。” 她眼珠子下转,没费力气就看见了瘫在沙发上的男人,醉得像滩烂泥。 赵河连忙解释:“哎,你别看我哥,他不是故意喝这么多的,恬甜走了,他就是心里伤心就多喝了几杯……” “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高如兰冷冷地回答。 她面无表情地用手掩住鼻子,无视满地的槟榔渣和散落的酒瓶,蹬着双红高跟哒哒哒地径直走进房间。 赵河蹲下去,捏着鼻子,一个一个捡拾起地上的酒瓶。 房里没点人烟气,沙发上半坐半躺着一个浑浑噩噩的男人,一半身子在沙发上,半截身子掉下沙发,垂下来的那只手指缝间夹了根残烟,无力的荡过来又荡回去。 蓬蓬烟灰,给白理石的地板填了一道一道斑纹。 自从家里唯一的孩子赵恬甜因人为意外过世,保姆高秀也因为过失杀人罪被暂时收监,这家就显得寂寥了。没了孩子,也没了保姆,平时吃饭的一共就婆婆陆爱莲还有赵江夫妻俩,以及大姑子赵河四个人。 过一会儿,厨房的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个白发苍苍的脑袋,哑着嗓子吆喝:“江儿他媳妇,江儿,小河,出来吃饭了。” 这是孩子死后赵家开火的第一顿。 沙发上的赵江睁开半眯着的眼,里面是混沌的血丝。 “他妈的现在还吃什么饭……”他嘴里嘟嘟囔囔,身体在赵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坐上了餐桌主座。 喊了吃饭半天高如兰也没动静。赵江盯着卧室,房门关的紧紧的,里面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就是不见有人出来。 他眼睛通红:“吃什么吃?吃什么吃!吃个饭连人都聚不齐!” 赵江把筷子往桌上用力甩过去,哐铛的几声,放在桌子边的茶杯被碰下桌摔了个粉碎,把赵河吓的一跳,手里的筷子跟着掉地上。 陆爱莲顾不得桌上的饭碗碟筷,连忙去搂他赵江:“我的江儿哟,我苦命的儿子哟,家里已经没了恬甜,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啊!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是赵家的根,你是妈的肉,没了你妈该怎么办啊!” 哭声震天响,赵河被她说着说着,也跟着悲从心起,抹起眼泪。 赵江伸手攘开母亲,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卧室门前,握拳用力捶门:“妈了个巴子的,高如兰你给老子滚出来!女儿明明是你老家带来的臭婊*子害死的,你他妈天天在我家摆什么脸色!” 陆爱莲着急的拉他的手:“江儿啊,你咋能对媳妇说这种话呢?” 赵河忍不住开口:“怎么说不得了?大家都看着的,高秀房里偷藏着我哥的私物,还有那日记本上都写了……要不是高家一直想往城里塞人,结果塞了高秀这么个成天想爬男主人床的玩意儿进来,恬甜也不至于被害了!” 房门唰的从里面推开,赵江和赵河兄妹俩被撞了个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对上一张阴沉的脸。 高如兰一下子就看到了桌上的菜,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掀起桌上垫的桌布,饭菜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恬甜刚走你们就有心思吃饭?”高如兰一脚踹倒桌子:“干脆毒死你们好了!” 赵河气得心口直发抽:“你以为现在还是从前啊?你哪来的脸这么嚣张?高家的女人都一个货色,你那个好堂妹高秀把恬甜关在车里,你自己……” 房间里鸡飞狗跳,女人的尖叫此起彼伏,赵江一脸颓败之色的坐在地上,陆爱莲边抹眼泪边拦赵河:“小河,别跟你嫂子置气了,这个家不能散!不能散啊!” 一片嘈杂里,赵江忽的拔高声音:“高如兰你去哪?” 门砰的关上了。 *** 霓虹漫天,灯红酒绿,夜市拥挤而热闹。 高如兰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直到路人好心提醒才反应过来接。 她怔怔的盯着来电显示好一会儿,迟缓的大脑终于慢慢运作,嗓音发干:“是宋医生啊。……之前不是说要见个面么,我现在就有空,在秦淮路这边,你方便过来吗。” 没花多少时间宋姜到了,小摊位上烟熏火燎的雾气遮住了面孔和视线。 宋姜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见女人套装裙下伤痕满满的腿,像是磕碰出来的。 没说什么,她蹲下去清理高如兰腿上的伤口,又从包里拿出创口贴贴上,女人的腿有些颤,还有些凉。 高如兰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恬甜。”她低低的呢喃,口腔里是辛辣的感觉,胃被刺激的抽搐。 深夜宵夜摊子火爆,烧烤烟气飘飘欲仙,周围划拳的吆五喝六,一点哭诉声飞快地就被声的浪潮淹没。 高如兰很快就抹去了眼泪,风平浪静的仿佛刚才只是被烟火燎到了眼睛。 宋姜看着她:“高小姐,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 “坚强的不是女人,是母亲。”高如兰惨淡地笑了:“女人是悲哀的。” “也有例外。”宋姜说。 高如兰摇头:“但我不是,我是那个最悲哀的。宋医生,我已经投递了申诉,明天辛苦你。” “应该的。”宋姜给递了张纸巾:“叫我小宋就可以了。” 高如兰胡乱用纸擦了两下,吸了吸鼻子:“无论如何,我也要一个结果,我的恬甜不能就这样走了。” 结果——宋姜看她:“你认为应该是什么样的结果?” 尸检结果已经出来,哪怕医院的医生解剖不如法医专业,但实际水平也是相差无几,不会出现太大纰漏。 高如兰启开酒瓶盖对瓶嘴灌了一大口,感觉心怦怦跳的厉害。 “我也不知道。”她说。 酒精让眼前的场景都模糊了,黑夜似乎慢慢变成了白天。 宋姜见她伸手虚空抓了两下,嘴里咕哝着说了句什么。 上下眼皮一阖,高如兰彻底醉了过去。 *** 梦里的世界摇摇晃晃,很颠簸。 高如兰睁开眼睛,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身体,黏黏糊糊地叫人呼吸困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第 120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是的,因为一些个人原因。”陈飞鹰道。 刘老锐利的眼神直直逼视过来,里面是直白的审视, 陈飞鹰神色未变, 迎上他的视线,眼里没有分毫动摇。 过了一会儿, 刘老忽然笑起来,松了气势, 坐下去道:“谁没有点儿秘密,哎,你小子不错。” “前辈谬赞了。”他跟着笑道。 “哈哈, 不用跟我道这么文绉绉的礼嘛, ”刘老感叹:“哎,你这国语说的可以啊,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陈飞鹰道:“我祖籍是南京, 后来战乱迁去的香港,祖训要我们从小都学国文, 讲国语,说虽然在香港安定,亦不能忘本。” “好,好一个不忘本。”刘老连连点头, 颇为感慨:“家风清正, 后人才出的正。” 他握着手里的茶, 声音也带了些许潮气:“你, 你觉得南京的生活,比之香港,怎么样?” “香港很好,南京也很好,”他定定地看着刘老,认真道:“您认识家父?还是和家中哪位长者有故……” 刘老笑着摇头:“哎,哎,都不是,我就是看到你这后起之秀啊,想起自己当年刚工作时候的样子。所以就把你找过来,没耽误你事儿吧?” “当然没有。” “那就好,”刘老问:“成家了吗?”老一辈总是喜欢关心这种事情。 “还没有。”陈飞鹰眼神暗了暗,刘老笑笑便转了话题,简单地过问他平时的生活,习不习惯,开不开心诸如此类。 尽管他们本来就是前辈和晚辈的关系,但陈飞鹰却觉得,刘老对他的关照更像是家里的长辈对孩子那样。 其中又掺杂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很怪,像是……愧疚。 不经意地,陈飞鹰在话里提了几句家里人。 刘老好似全然不识,笑眯眯的听着他说,样子丝毫不似作伪。 刘老待他,就如待一个合眼缘的后辈。 “行啦,今天也耽误你不少时间了,接下来该有个庆功宴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收拾收拾赶快去吧。把这袋茶叶拿上。”刘老开口道,却又拿了袋茶叶子塞给他,不容推却地连人带茶叶赶了出去。 陈飞鹰有些哭笑不得地被赶出门,最后只好拎着意外得来的茶叶走了。 门一关,刘老笑着摇了摇头,像释怀又似感伤。 “三岁看老这话真是没错,还真是没变,精的很,”他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竖起耳朵,兔子一样机灵。” 机灵点好啊,能保住命。 他的目光落在柜里一张集体照上,尽管照片被保存得很好,上面人的笑容还是泛起了黄色,那些激烈的拳脚、迸发的危险的火星子、生死时刻的刀光剑影就像一场复古远去的梦境,一去不复返了。 刘老一个人在屋子中间默默站立了阵子,转身走向柜。 “殷正,”他打开柜门,摸出老花镜戴上,对着照片数落:“性格急躁的要命,我怎么跟你说的,要谨慎,否则那枪也不至于……” “还有你,苏丽丽……” 一个一个的批评下来,眼眶逐渐有些潮湿。 刘老细细地摩挲过照片上每一个学生的笑影,最后,停在照片中,被大家伙簇拥着的一个年轻人身上。 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青年,俊眼修眉,卷味浓郁,照片上笑得很开,一看就知道是个领军式的人物。 “亏你当初自诩是我的得意门生,”刘老轻笑道:“看到了吧,长得比你好看,还比你机灵。” 阳光洒进房间,风吹的窗台卷柏叶子微微点了点头。 *** 吃饭的地点定在附近一家专做海鲜的酒店,离公安厅不远,方便过去。工作结束的时间不一致,人就各自结伴前去。陈飞鹰到的时候,一行人差不多都齐了。 虽然大家嘴上开玩笑说要“榨干队长”,最后在美食点评上选了一家综合口碑第一的店,也不算贵。 三两杯薄酒,气氛入了佳境。 孙良举杯道:“今天聚餐主要为三件事,第一个是割头案告破,大家辛苦。二个是陈哥任队长,一直没时间吃个饭,第三个。” 他顿了顿,像是故弄悬疑。瞿英的心都被他吊了起来,才听见孙良不紧不慢地说:“还是让队长说吧,怎么着我也不能越俎代庖不是。” 看不出来副队还是个挖开黑的,瞿英偷偷瞪了他几眼。 陈飞鹰说话一向没那么多弯弯绕,直接道:“瞿英,小孙,考核通过。” 两人愣了一下子,然后双双傻笑起来。 大家一边为他们高兴,一边起哄“走一个”“说几句”。 小孙站起来:“以后我一定好好工作,为人民服务。”众人鼓掌,然后不满意地评价太官方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女警察,将有限的一生投入和黑暗势力作斗争当中去,争取百年之后千人相送!”瞿英中二道,倒是激起一行人心里的热血。 他们这行并不讳言死,也没有太在意虚名,但是老百姓的长街相送却是对他们一生的肯定,是荣耀。 因此个个斟了酒杯:“好!”“好!女中豪杰!”“干了这杯!” 陈飞鹰看着喝得闹哄哄的同伴,淡漠的眼里浮起了一丝笑意:“小心宿醉,别喝太多了,不要影响明天的工作。” 酒店上的菜确实不负口碑,一号人吃的热火朝天,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句不正经的劝酒声。 “干了这杯恒河水……”小伙子们笑嘻嘻地你推我攘。 年轻姑娘们坐在一堆,三四个围在一起说悄悄话,大多是讨论哪个同事长得帅,脾气怎么样,有没有女朋友云云,最后就聚焦在了队长身上。一会这个说有女朋友,一会儿那个说没有。 尽管队长称得上是“肥水”,无论长相身材都优质,但见过他制服罪犯的样子后总归有点心理阴影,只能嘴上过过干瘾。 “陈队好像不是内地人,”刘警官道:“之前无意中听见他给家里打电话,说的一口粤语。” 瞿英恍然道:“原来不是警官,是阿sir啊,长得好靓耶。”再看向陈飞鹰的时候就带了点TVB的味道。 想想还有点儿香港警匪片的意思,起哄的几个去向陈飞鹰求证也没否认,就趁热打铁地追问其它事。跟众人之前在脑海里臆测的高冷之花不同,陈飞鹰虽然不太开口,却有问有答。 也不知道是谁聊到家室,转头去起哄陈飞鹰,一群人都好答案。 陈飞鹰狭长的眉眼微微下垂,眼眸里暗光浮动,好看的有些病态。 就算没学过微表情,懂眼色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不是开心的意思。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沉默片刻,他扯起嘴角,笑了笑,说:“有点闷,我出去透个气。” *** 喝多了酒的人不管有没有醉,第二天起来多少会有点头痛。 瞿英晕沉沉地摸过手机,习惯性地刷微博。 “卧槽,苏玉宝找到了。”她一下子驱散了睡意,瞬间清醒,一个打挺从床上跳下来,打开群艾特队里所有人。 显然她不是起得最早的,很快就有人回复: “要不要猜猜苏玉宝是怎么被发现的?”from刘大美人。 微博就出了这么条信息,也不具体,第一手消息自然掌握在厅里同僚手里。 “猜不出。”瞿英老老实实写。 “猜不出就来上班。”孙良的语音。 她眉毛一竖,刚想发点什么,陈飞鹰的信息又跳了出来。 “猜得出也得上。” 有了上回的经验,瞿英这次长了个教训,飞快地洗漱穿衣,赶上自家的顺风车到了上班点。 果不其然,门口已经围了一群媒体,等着收热点。 苏玉宝耷拉着眉眼,老实地坐在椅子上,旁边的苏母哭声震天高,光是一个人站着就哭出了十八种腔调,他却无动于衷。 晚上的风凉快,把身上的烟火酒气都吹的散了不少。宋姜不由自主的慢下了脚步,伸了个懒腰。 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风口子上舒展,余光瞥见数米开外有星点火光上下移动,是根烟,夹在男人的指缝尖明明灭灭,莫名有点寂寥。 前面似乎是在打电话,风里隐隐约约传过来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第 121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宋姜知道高如兰的心理已经不大正常了,但她无法劝说,因为她没有尝过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孩子已经去了, 你……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 “我的人生已经完了。”高如兰道:“从陆爱莲说出那句话开始。” 她抬眼对上宋姜, 她还在笑, 目光中带有一种令人惊心、锐利逼人的恨意:“从那一刻开始, 直到我死,我的下半辈子, 都要和他们纠缠在一起, 我要让他们活着也生不如死。既然没有一个公道能够惩罚他们, 那就我自己来吧。” 她的微笑里, 仿佛存在一个地狱, 她和她恨的人在里面,谁也逃不出去。 宋姜有些悲伤, 物伤其类。 “好了,不说这些了,”高如兰感谢道:“宋主任, 今天真是累你来听我这一筐子废话。” “这没什么,我都没能帮得上你什么忙。” “不, 你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够多的了。”要是能早一点遇见她, 说不定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高如兰心里的遗憾转瞬即逝。 自出事后, 两家人都避她如蛇蝎, 最多嘴上说几句不轻不痒的话, 生怕招惹麻烦上身。唯一出心出力帮了忙的,也只有这个半途认识的女法医。 宋姜道:“我真抱歉。”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是我自己选的路。”高如兰笑了笑。 后路已死,眼前是悬崖峭壁,除了奋力一跃,已没有退后余地。 分别的时候高如兰向宋姜问了好的入敛师电话,孩子已经解剖过两次,案子也基本定了性,她实在舍不得让孩子走了还接二连三遭这种罪。 女儿生前就爱漂亮,总是喜欢偷偷用她的化妆品,现在人总要满足这个小小的心愿,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宋姜答应,给她写下一串号码。 “这位是徐姓入殓师,年龄有些大了,我见过她化妆的技术,非常的高超。”宋姜神色有些迟疑:“不过她性情比较古怪,说话有些……直,可能会有所冒犯,不然我还是另外给你找一个吧。” 事实上说话有些直完全是谦辞,那人口齿犀利无比,说话毫不容情,简直能把死人再气活过来。 那次去殡仪馆的解剖室的工作,她无意中见到对方能将死者妆点如生的一手好妆术,不禁起了结交之意,可最后还是对那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望而生畏。 “不用再麻烦了,技术好就行,有点脾气也很正常。”高如兰十分相信宋姜,看也没看就把纸条小心放进包里。 接着又去摸桌上的烟盒,宋姜按住她的手。 “还是少吸点吧。”她劝了一句,松开手。 高如兰顿了顿,还是把烟盒子拿了回去。 吸烟有害健康,刻在盒子上的字在光底下一亮一亮。 “没事。”她朝宋姜无所谓地笑笑:“这样也挺好的。” *** 割头案终于到达收尾阶段。 副厅长很是松了口气,毕竟这案子闹得这么大,到最后要是没好好收场,他至少也得挨个处分。 社会媒体的鼻子灵敏,很快就嗅到了新闻的味道,开始锲而不舍地上门,想要采访报道拿下头条热搜,厅里一时间显出十分的热闹来。 好在警方也确实能提供一份能拿得出手的答案。那天在国平软件公司抓到的陈乐兵确实就是鱼线割头案的始作俑者,不仅对上了从案发现场采集到的指纹,还在他家的工具箱里找出了很多崭新的鱼线。根据购买记录比对剪去的长度,结果都能合上。 陈乐兵本人并不是一个多有胆识的人,尤其是被陈飞鹰那么一吓,更是吓掉了半边魂魄,不管问什么都老老实实回答,供认不讳。 他出生在临海市的一个县城,通过高考考取了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毕业后选择扎根南京,在市里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也就是在地图软件公司里当程序员。公司早期发展时陈乐兵勤勤恳恳,领导对他的待遇不错,可随后陈乐兵日益懒散,工作出纰漏之外还对新人自居元老,招致许多不满。老板着意警醒他,就做了降职处分。 陈乐兵认为受到了不平等待遇,但又不敢对上上级,就开始寻求发泄之路。从一开始去超市里捏薯片,方便面之类的小行为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幻想对看不顺眼的人施暴,又暂时不敢动作。 直到后来某天去钓鱼的时候,手指被鱼线割伤…… 这倒是让众人唏嘘了一阵,也猜得到这新闻播出去之后会掀起轩然大波,陈乐兵的名字说不定能和过街老鼠并排。 “陈哥,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孙良笑道:“等案子结束之后我们队一起出去吃个饭吧,你上任之后大家伙还没庆祝过呢,刚好借个热闹。” 陈飞鹰笑笑:“可以啊。” 队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顺竿上爬:“陈队请客,请客!” “对,薅毛!”不知道谁喊了声。 “行行。”陈飞鹰的语气听着似乎不太耐烦,可神色却并无不虞,沉沉的眼中反而有些欣然:“记我的帐,不过地点还是你们自己定吧。” 末了,他又补充:“不用给我省钱。” 有了陈飞鹰的保证,一堆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勾肩搭背地商量去哪里吃一顿。 孙良倒是没走,又忽然抬了抬下巴,指他背后。 “啊,小陈啊,”副厅长笑眯眯的走过来:“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 副厅长笑呵呵道:“别紧张,就是刘老想见你一面。” 刘老不仅是老资历警察,曾经更是名震一方的神探,退役之后时不时被请来主场,因此厅里还特意留了他的办公室。 可他们之间之前并没有过交集,陈飞鹰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副厅长提议,跟着上办公室去一趟,边走,路上又随意地聊了几句闲话。 “小陈啊,你来内地这么久,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副厅长和蔼道。 “没有。”似乎觉得回答太过简略,他又道:“我还挺习惯的。” 不是客气的答案,陈飞鹰是真感觉这个地方熟,就好像……他天生地长在这里似的。 可这不对,他从小就在香港长大,很小就记了事,每年的记忆都清清楚楚,如果来过内地,肯定会有印象。 “哎,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副厅长乐道:“这就叫投了眼缘,凡事都讲究个缘分嘛。说来也巧,你刚好投了刘老的眼缘,说不定是他老人家想带个弟子……来,到了,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去吧。” 办公室里的沙发坐着一个老头,还是穿着一身白色太极服,虽老却面泛红光,精神矍铄,见他进来略点点头。 “坐。” 陈飞鹰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刘老倒了两杯茶,茶香四溢,应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茶水的热汽蒸腾而上,整个房间里都溢满了草木清香。 “喂兔子……”他无意识喃喃出声。 “什么?”刘老忽然抬起头。 半开的茶水随着手突然的晃动溢出了几滴落在老人满是皱襞皴裂的皮肤上,刘老却浑然不觉。 陈飞鹰从瞬间的恍惚中恢复过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喝口茶吧,”刘老把杯子递给他:“做这行经常用脑过度,要学会适当调剂自己,松弛有度,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接过杯子闷闷地喝了口茶,到底是不太习惯这么温情的寒暄,陈飞鹰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刘老笑:“年轻人,耐得烦,别性急嘛。” 陈飞鹰抿了抿唇,没吭声,在沙发上坐的有些拘谨,心里没来由地升起局促之感。 他的直感一向敏锐,而这种直觉也曾多次帮他在生死火线上捡回一条命来。他能感觉出眼前和蔼的老人对他充满善意,甚至是慈祥,带着悲悯之意的。这种善意让他惊讶,感激,却又茫然不解。 “我听小张说你是从香港那边调过来的,可是这几年,官方很少有过变动,你是自己打了报告过来的?”刘老开口道。 许久,她磕去烟灰,又重新点了一支烟,有些答非所问:“赵江堂而皇之地出轨,却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第 122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哎,其实说起来也是巧,我不是交管局的嘛,就专负责那片的违停……”外地见到老乡总是多几分亲切, 李承达拘束了几句也就放开了,把那天的事情跟刘警官聊了个一清二楚。 遇见苏玉宝那天本来不是他的班,可是同事家里有事, 假又调不开,临时就只能偷偷找到他让替补上。 头顶太阳特热烈, 李承达顶着大太阳值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班, 一路上也没发现什么违停的车辆,直到他走到国贸大商场的空地上,远远看见禁止停车的区域里有辆黑色小轿车。 好家伙,刚想走过去贴个罚单, 猛不丁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儿顶着一头乱草摔坐在地上。 被撞的没摔, 撞人的反倒摔了一个大马趴。 他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坐在地上的男孩儿, 发现这张脸有些眼熟,好像前几天在哪条新闻上见过。 再要问时, 男孩已经从地上爬起,匆匆地道了句歉, 连忙跑路了。 李承达道:“后来这几天工作一忙, 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今天又瞅着新闻,我想这不就是苏玉宝吗?” 刘警官拿出手机,找了张苏玉宝的清晰照片。 “你再仔细瞧瞧,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李承达拿着手机仔细看:“对对,我没认错,这鼻子这嘴巴,还有这小眼睛长得跟小沈阳似的,不会有错。” 线索给报上了,李承达打算离开,临走前偷偷嘱咐刘警官,说线索人对外给记个热心市民就成:调班这事儿走的不是正规程序,所以同事就让他帮忙保个密。 刘警官爽快答应。 苏玉宝已经失踪了十来天,三天前又在国贸大商场那里出现过,看样子也没出事,想来找几个图侦看看附近监控应该就能找着人了。 想着很快能破案,刘警官心里也轻松了许多,看着李承达前脚走出门,后脚瞿英就跟着进来了。 刘警官喜笑颜开,朝她招手:“快来快来,我跟你说个好事儿!” 两分钟后,办公室里传出一声短促的女性尖叫,分贝惊人,不少经过的人纷纷驻足。 “没事没事儿,孩子不小心被吓着了,”刘警官忙探出头跟人打招呼道歉,关门进房间一秒变脸:“干嘛这么吓人啊,那个李承达怎么啦,你认识?” 瞿英连连深呼吸,原地绕了好几个圈圈:世上居然真的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国贸大商场有目击者! 好不容易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她从身上掏出手机,在刘警官诧异的目光里拨了串号码。 “喂,陈队?……线索它自己找上门了!” 考虑到家属心理承受能力,宋姜再三向高如兰确认是否留在解剖室,得到的始终是肯定的回答。 “至少让我送恬甜最后一场。”高如兰的表情温柔,脸上隐隐约约露出阴鸷神色。 宋姜拗不过她也就不再坚持,换上工作服拉开尸袋,装尸袋里慢慢露出一个女童苍白的脸。赵恬甜死亡时间将近一周,冰柜保存良好,除了尸斑和脸部肿胀青紫一点,肢体没有变形的太厉害。 肢体的肩胛和胸膛部分缝着黑线,呈Y字形,是常用的两种解剖方式之一。宋姜直接沿着痕迹剪开缝上的黑线,尽量减少二次创口,紧接着打开尸体的胸腔,边检查边让小张记录尸检。 “左心房心内膜下散在出血点……右下腹部腹膜后见5m×6m血肿。” “肺泡腔内充满水肿液,灶性出血。” 肝脏在高温的损害下坏死,身体失去控温能力,明显的热射症症状。 不过医院的病历报告上还标着“病毒性脑病,颅内感染”,为了谨慎起见,最好还是开颅检验一下有没有其他致亡原因。 宋姜暂收工回头:“高女士,你要不要暂时出去休息一下?” “不用,我想留在这。” 她不再劝了:“小张,把这个封好,待会拿去送检,把电锯拿过来。” 电锯工作的噪音在安静的密室中响起,嗡嗡的切割声让人头皮发麻,高如兰的脸色简直比解剖台上的尸体还要惨白,她死死地咬住牙关,通红的眼睛紧盯解剖台,腿上多了好几道掐痕。 空气中似乎扬起了无数白色骨屑,在灯光底下蓬蓬飞起,很快又飘飘扬扬洒落。一切的声音光色都模糊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如兰的眼神慢慢聚焦,宋姜半蹲在她面前。 “好了,检查结束了,具体的结果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现在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你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检测有新发现,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尽人事知天命而已。让小张把各器官中提炼出来的内容物送去化验室,宋姜心内颇为感慨地目送高如兰离开,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中午了,她才忽然觉出有些饿来。 尸检中提取出的内容物送去化验室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得出结果,现在去食堂已经晚了,食堂估计都挤爆了。 她收拾好下班,出了公安厅大门还没走上几步,不小心撞上了个走路突然刹车的小个姑娘。宋姜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才免于地面一摔。 “不好意思。”宋姜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你拉我一把。”瞿英稳住,看清宋姜的脸后惊喜道:“宋……宋主任!” “你认得我?” “当然认识啦!”她连忙笑着伸出手道:“宋主任好,我呢是刑侦五队新进的警察瞿英。我刚进来就听说过您的事迹呢,可仰慕您了。” 宋姜笑:“原来是陈队的人。下班了?” “嗯!食堂的人太多了,打算去隔壁附中小吃巷那里吃。”瞿英小声问:“宋主任也没吃?要不一起去?” “行啊。”宋姜答应。 美妆和美食是女人之间永恒的话题,瞿英才工作没多久,已经能对附近好吃的摊子如数家珍了,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走外面得绕好远,这条路去小吃街快五分钟。”瞿英说。 宋姜微微倾头:“一个人的话还是走大道比较安全。” “大白天的怕什么……”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宋姜一把把住她往旁边一拽,石壁上砰的一声,一根木棍重重地敲在上面,年久失修的老墙哗哗震出不少碎石灰尘,白灰呼啦一下飞起眼前变得一片迷蒙。 一击不中,对方举起木棒又砸了过来,带起簌簌风声。宋姜直起身一个侧踢踢中对方的手腕。那人被踢中了后退坐倒在地,木棒哐当一声滚落在石板上。 石灰粉慢慢落下,瞿英愕然:“是你?” 对方捂着手腕冷汗直冒,又恶狠狠的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她。 分明是刚被关进监狱的江勤建唯一的儿子,江晓晟。 瞿英呆了呆,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愧意:“你怎么会……” “婊*子!”江晓晟冲她大吼,声音震得瞿英耳膜一颤。 宋姜用脚拨开木棒,走到江晓晟面前,半弯下腰,抓住他的手往后用力一别。 江晓晟防不胜防往前跪倒,痛的连连倒吸冷气,可是仍然咬着牙紧盯瞿英,神态有些狰狞。 瞿英愧疚里生出不忍:“宋主任……” “你知道自己在犯罪吗?” 江晓晟终于看了宋姜一眼,年轻还有些稚嫩的脸因为怒火而扭曲。 宋姜没什么表情,打量了江晓晟两眼:“袭警,情节严重的够你到牢里坐一阵子了,想去陪你爸爸?你袭警他杀人,进不了一个牢房的。” 江晓晟像只愤怒的牛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表情却在宋姜居高临下的平静的视线下有所松动。 “她就是婊*子,害我爸!” 瞿英低下头别过头去,宋姜道:“把你爸抓进牢里的怕不是这个女警察吧?” “算了宋主任,放他走吧。”瞿英轻声道。 “你爸是被人害进监狱的?”宋姜问:“你爸杀了人,人家也有亲人,自己的亲人被人杀害了,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江晓晟看着她,忽然眼泪哗啦啦留下来:“我管他们,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 宋姜放开他,起身看了瞿英一眼:“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第 123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赵家人茫然地摇摇头。陆老太太开口叹了声气, 说赵恬甜的事情后车子被孩子父亲赵江开回来之后就一直停在车库里, 没人去动过,避免触景伤情。 老李又钻回车里, 过了一会儿下车, 手里拿着几个物证袋, 瞿英往车里望了眼, 忽然说:“这地毯上碎碎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我怎么没看到?”李主任蹲下去, 打开手电筒扫:“哪儿呢?” 瞿英吃惊:“不就在上面啊,地毯上那个黑黑的碎末。” 地毯就是块黑色的,哪来什么黑黑的碎末? 李主任站起来,把手套和证物袋给她:“把东西装进去。” 说完又怀疑地跟着蹲了下去, 他这才刚满四十呢, 视力好的很,不至于老眼昏花吧? 瞿英拿了把镊子,小心翼翼的从地毯上夹上了个什么东西装进证物袋里。李主任拿过来一看, 确实是黑的,还真不是地毯毛。 “小丫头,你这辨色了不得啊。”李主任感叹道, 有人天生是吃这行饭的。 “还行,”瞿英不好意思道:“这个能力也没什么用,就是吃饭的时候特别方便挑头发和谷壳。” 李主任拍腿:“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一行人带着物证回了公安厅, 对带回来的物证进行甄别检测, 看有没有什么能够用得上的地方。 没过多久, 检测结果就全部出来了,瞿英尤其好被自己夹上来的碎末是什么东西,她隐隐感觉,那很有可能是个重要的物证。 可惜李主任不按常理出牌:“磷脂,核酸,氨基酸,还有维生素……我来考考你,这种物质是什么?” 都工作了怎么还有数理化?瞿英紧张的冒汗又搓手。 李主任道:“提示一下,是生物界用来繁衍的……” “精*子?”话一出口,瞿英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随即七窍一通,眼睛放光道:“我知道了,是花粉!” 地毯上的碎末检测出来的确是花粉,痕检部里刚好有个植物学的深度爱好者,对照着图鉴硬是把花粉鉴定出了科属。 虞美人,一年生草本植物,罂*粟科,罂*粟属。全国各地均有种植,稍微好点的花店里就能买到,价格也不贵,不算什么稀罕种类。 “车里怎么会出现虞美人的花粉?”瞿英不解。 李主任双手一摊:“这可不是我们痕检部的工作了。” 除了虞美人的花粉,车里没能再检验出其他什么东西,除了车内含量依然高于正常值的甲醛——车子锁在车库里没有通风。 不知道如何调查花粉的来源,瞿英到底还是工作经验不足,调查起来双手一抹瞎。 好在新人不止她一个,丢脸也有人陪着一起丢,瞿英和同在实习期的小孙并排站着。 江赵两家吵架的原因很简单,江勤建在经过赵家时不小心踩到了赵全有母亲门口晒的辣椒。 赵全有的母亲是老实本分的农村老太太,平时也不善交际,辣椒被踩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心疼的偷偷在一边哭。赵全有知道母亲被欺负这件事之后就找上了江勤建算账,最后以江勤建赔了五十块钱告终。 “江勤建虽然承认了吵架,但不承认自己跟赵全有的死有什么关系。他说是怕警察因为这个怀疑到他,所以才不敢说出来。” 瞿英补充:“而且他还主动提供了其他几户和赵全有有过矛盾的人的名单。” 赵全有是偏远地区外来户,平时脾气暴躁,和街里街坊的相处并不很好,因此跟他有过争执的也不只有江勤建一个。但是带队的孙良想到陈飞鹰提的地区信息,就特别留心了一下这方面的消息,发现江勤建的祖籍就是浙江临海。 “赵全有是被细线割的头,”孙良问:“你这两天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东西?” 江勤建摇头:“这星期我轮夜班,白天我都在家睡觉,没怎么出门。” 孙良瞥了一眼客厅,江家的破砖墙上挂着鱼竿和鱼线,不过都是些杂牌子线,便是便宜,但一点不结实。 鱼竿不仅粘了灰,长久没用,外壳还有些发潮发脆。 “以前买的,不值钱的玩意儿,现在都没那闲钱闲工夫玩这个了。”江勤建憨厚地笑笑。 江勤建在一家软件公司任保安,一个月的工资仅能糊口,这星期刚好又轮夜班,确实没有时间布置凶案现场。 且案发现场是必经路口,谁都可能有嫌疑作案。没有确切证据,警察也不能随意断案。 几个警察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有什么消息的话,请及时告知警方。”孙良站起来。 江勤建连忙起身送客:“这个是当然,要是有了什么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几人刚要出去,突然从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男孩,长相和江勤建八成像,浑身脏兮兮的,手里还抱了个球。 “爸!” 发现家里站着几个警察,他紧张地下意识站直,眼睛直接看向江勤建:“我有点事要出去,中午就不回家吃饭了。” 江勤建下意识蹙起眉。 “你……” 男孩脸色都紧张起来了,却没等到一贯的长篇大论,反听见江勤建问:“去吧,身上钱够不够?” “够了够了!” 他吃惊地答应,然后飞也似地蹿进卧室。 江勤建有些尴尬的朝孙良几个笑笑:“这孩子被我宠的有些没规矩,让你们见笑了。” 瞿英表示理解:“高考刚结束嘛。” 江勤建连连点头:“哎,哎。” 孙良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几人走出江家,老房老门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出了门不远都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爸,鱼竿放哪了啊?” 江勤建脸一沉,强压怒气,指了指墙上挂着的老鱼竿和线。男孩看了一眼,嫌弃的撇过头:“不是墙上这根。” “怕你玩物丧志,早送人了!”江勤建低着嗓子厉声厉气呵斥。 男孩喏喏后退,连忙取下墙上挂着的鱼竿匆匆往外走,生怕再被江勤建叫住骂一顿。好容易出了门,又撞上了刚才站在家里的三个警察。 几个人正围着说什么,三不五时还笑一笑。 他脚步迟疑的走过去,孙良一偏头,看见男孩手里的鱼竿,挑了挑眉:“哎?小子,你还会钓鱼呐?” “跟我爸学的。” “你爸也会钓鱼?” “他当然会!我全是他教的,”男孩晃晃手里的鱼竿:“我爸钓鱼特别厉害,一般人根本比不过。” 他摸了摸鼻子,有点与有荣焉的骄傲。 瞿英睁圆了眼:“跟你爸学的,那你也一定很厉害咯?” 男孩不太好意思:“我技术一般,钓不上来几条鱼。” 瞿英说:“我也挺喜欢钓鱼的,不过就是不太会挑线,你们家一般用的什么线?给我安利一个呗。” 她朝男孩眨了眨眼睛,毕业不久刚参加工作,瞿英脸上还一团孩气,一笑,两颊边的酒窝都漾了开。 男孩脸一红:“哎,就是光威啊,这个牌子的主线结实,十斤多的鱼都能钓。我记得前段时间还在家里看到一卷新的,不过不知道怎么找不到了。” “选线也是你爸教的啊?” 聊了几句话关子已经打开了,男孩儿不疑有他,热心的道:“你要是想买就去望东街那个店买,我爸的鱼线就是在那买的,老板都成熟人了,你们要是报我爸名字,没准还能打个折。” “谢谢啊。”瞿英下意识道谢,很快又抿起嘴角。 “去吧。” 孙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记得多钓几条鱼回来。” 不远处几个同龄男孩正朝男孩招手,他挥手致意,又和三个人道了别,握着鱼竿高兴的跑到朋友那边。 “走了。”孙良叹息一声,别过头。 江家破旧的老门忽然吱呀的开了,三人警惕的回头,江勤建从里面走出来,满眼红血丝,小张侧身挡住瞿英。 “我……” 他嚅动了下嘴唇,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孙良沉声道:“你都听见了,现在孩子不在,交代吧,鱼线怎么回事?” 江勤建闭上眼。 隔大老远,男孩似有所感,猛回过头,青石砖砌的地面跪着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发丝灰中夹着白,头快挨到尘土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第 124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被警察问话倒是头一遭,他有些迟疑:“这……” 瞿英忙道:“你放心, 我们不会透露证人信息的。” 李承达脸红了:“我当然不担心这个, 只是隔了几天, 一时半会儿有些细节想不起来了。” “先喝杯茶吧。”陈飞鹰道。 瞿英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心急过了头, 不禁微微脸红。 缓冲了大概一杯茶的时间, 李承达全部“想起”来了:“那天我值班,经过国贸大商场的时候看见中间坪里停了辆车,是台私家车,黑色,停了有一会了。隔我大概二十来米的样子,有点距离。 你们也知道我治违停,那块区域明令禁止停车……”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罚单簿子,打算上前贴个罚单, 乱停乱放实在影响市容,不罚钱长点记性根本遏制不了。 刚要过去, 就被一个大男孩撞了个满怀,手机都给摔到了地上。看着对方道了歉他也就算了。 再一转头,那辆黑色的轿车动了起来。 “车动了?”瞿英古怪道。 “我想着车里有人,车也开了,这罚单也就没必要贴了。”李承达嚅嚅道:“当时手机摔了一下有点小问题,我也没去注意车到底开走了没有。” 两个警察半天没说话, 李承达有点儿紧张, 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车怎么了啊?” 贩*毒?走*私?还是小情侣光天化日地在公共场所…… 瞿英喃喃:“车怎么会自己动呢?” 李承达大惊失色:“难道车里没人?那天可是中元节, 鬼节!” 他和瞿英对视一眼,分别从彼此眼中看见脑补出的几万字恐怖小说。 陈飞鹰淡淡道:“车当然不会自己动。” 高秀开的那辆车只是一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轿车,连自动挡都不是,更别提AI之类的高级智能那种高科技…… 车动,无非就是人在开而已。 “可是如果是人在开车的话,那肯定得有车的钥匙,这样一来,有钥匙的……”瞿英说着说着脸色一白,想到不好的事情。 赵家的车,有钥匙的……不就是赵家人吗? *** 休息时间的企业茶水室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八卦和秘辛。 几个年轻的职工凑在一起,唧唧喳喳的聊着天。 “你们知不知道,我们高经理女儿死了!就是前几天在国贸大商场坪里中暑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年轻女孩凑过头,低声道:“天呐我觉得那孩子超级可怜……可我看经理的表情好像一点儿也不难过,看看赵经理,高经理女儿也是他的孩子吧?这几天赵经理人都蔫蔫的……” “再看看高如兰,她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你不说我还没想起这回事儿呢。” 几个人热情讨论起来:“我听说刘总监好像要高升了,你们猜这空下来的位置夫妻两个谁能弄到手?” 高如兰的手停在门把手上,死死地盯着磨砂门后面几个高谈论阔的人。 她表情隐忍,紧紧地握住门把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手慢慢放开,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高经理,你手机响了。”路过的助理小妹好心提醒道,看了眼旁边的茶水间,默默摇了摇头。 高如兰掏出手机,上面是串不认识的来电显示,她滑了接听:“喂。” 是公安厅打过来的电话,那端是昨天陪她一起去看守所的瞿英的声音。 高如兰捏紧手机,快步走进办公室:“有什么消息了吗?” 长痛不如短痛,瞿英单刀直入,问道:“高秀开的那辆车,除了她有钥匙,还有谁有那辆车的钥匙?” “钥匙?”高如兰摸了摸包,神色骤然阴沉下来。 她和赵江同在这家公司工作,离公司不算远,这辆小车以前买的便宜的手动挡,一直也没换,后来干脆就用来让高秀接送孩子上下学。 一共有三把车钥匙,因为家里三个人有驾照,她自己一把,赵江一把,还有孩子的姑姑赵河也有一把。 高如兰如实将情况托盘而出,神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辆车平时除了高秀接送孩子买菜使用,还有谁用过吗?”瞿英问道。 “没有。” “可以确定这一点吗?” “可以,”高如兰冷道:“我和赵江平时都是走路上班,赵河是幼儿园的班车接送。” “平时出去最早的是高秀,她直接开走了车。高秀已经在赵家工作了三个月,这车也让她开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除了高秀没人动过那辆车。” “我知道了,有后续情况我会通知你的。”瞿英匆匆忙忙挂掉电话,或许是有点害怕对方会执着的追问什么。 高如兰放下电话,一步步坐回办公桌前,眼前的文件慢慢模糊。 十点有个会议,她飞快地抽了张纸巾揩去眼泪,从抽屉里拿出粉饼口红,对着镜子慢慢描补颜色。 这是蓄意谋杀。 可到底只是猜测,毕竟没有确切证据,也找不到证据能证明赵河给赵恬甜的巧克力就是酒心巧克力。 众所周知,即便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行也远远不及故意杀人。前者罪行重,量刑也更重。如果赵河坚持自己是临时起意的伤害,再请律师,完全有可能将罪行一降再降。 “太阳照不到的暗处实在太多了,希望只是多想。”宋姜低声道。 “嗯。”他应了一声,平静的。 挂了电话,陈飞鹰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帘唰地拉开。温暖到有些灼热的阳光顿时像水流一样倾泻而入,一下子溢满整个房间。 他闭上眼睛,细碎的光影在长睫之间跳跃,日光放大眼下的青影。 九月刚到,尚未立秋,却让人从骨子里深觉出寒意来。 *** 咖啡厅里奏着贝多芬的《悲怆》。 在柜台前站着的服务生瞧见一个独身坐在窗边的年轻美女朝他招手,连忙面带笑容地走过去。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侍者道。 “可不可以请您跟前台说一下,换一首……”宋姜秀气的指尖平划过空气:“这样的曲子?”然后低头,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钞票。 侍者立刻会意,没过多久咖啡厅里响起了菊次郎的夏天,轻松舒缓。 门口的风铃响了。高如兰推开拉门,几乎一转眼就看见坐在窗边的宋姜,卸去了身上的白大褂还有冰冷的银丝框眼镜,她的模样看上去依旧漂亮,还比往日多了几分亲和。 “宋主任。”高如兰在宋姜对面落了座:“谢谢你这么忙,还抽时间出来见我。” 尽管高如兰的妆发都正常,宋姜却还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几分疲惫。她细细看过去,两边脸颊的红晕不太自然,大概是搓了腮红。 “谈不上忙。”宋姜道,她并未主动问起对方找她的来由,因为知道高如兰一定会主动说起。 停歇片刻,高如兰哑着嗓子道:“恬甜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宋姜看着她。 “没错,不是意外。”她眼睛泛起红色:“赵家早有预谋,这不是意外,这是蓄意谋杀!” 高如兰从包里掏出几张薄薄的单子,纸被她捏的有些发皱。 她动作仓皇的塞给宋姜,嘴唇哆嗦着,语速快得有些急:“这个,这个是我今天无意中发现到的东西。如果不是这张纸,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你先别着急,让我看看。”宋姜连忙道,然后凝神阅读:血尿常规,精*液常规检查,精浆生化检查…… 她飞速地扫过上面的内容。法医医生不分家,她本来就是医科生出身,读的时候不知道看了多少张这样的报告。 一直读到底,宋姜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待眼前这个女人好。 竟然是性*功能障碍。 简单的说,赵江已经很难再生育。 造成这个病的原因有很多,先天后天都有。最后她只好问:“你先坐下,告诉我,赵江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 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高如兰目光死滞,听之任之地坐下,张口答道:“一年前。” “一年前发生了什么?” “车祸。” “这是车祸撞击导致的?” “对。” 高如兰的眼珠子终于转了,好容易摸出一根烟,抖抖索索地想去点火,火光燃起又猛地熄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第 125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也不是没想换个风格,只是每次有人想要拆去重建的时候总会出现怪事, 做这行的有些迷信风水,到最后就只能维持原状。 “到了, 您下车吧。要是不放心啊, 就亲自看着。”大孟拉开车门。他是殡仪馆的主任, 人手不够的时候也兼职司机,光头锃亮,映的日光眼晕。 高如兰下车, 看见殡仪馆三个字, 尖细的高跟鞋在沙子路上擦出一道小小划痕。 早晨的太阳有些冷,血管里流动的血也有些冷。 “小心点。”大孟指挥着人轻抬轻放, 看见哪个毛手毛脚的,就是噼里啪啦一顿训。 服务态度不可谓不周到, 这几年行行业业都讲改革,就连他们这行的行业竞争压力也比从前要大了。 好赖还有个镇馆的祖宗。 “高小姐里边儿请, ”大孟好声气道:“徐老师的时间已经给安排出来了,她一天只接两单, 这白天还有一单在前头, 您得稍微等等,这追悼会是今晚就安排上呢?还是明晚?” “今……明天吧。” “行嘞。” 高如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手指甲掐进掌心, 不让自己看见那具小小的棺材。 “不管是香烛, 花圈, 通通都给我按最高的规格来,你们有什么最好的尽管用,不用考虑价格。” “行,到时候高小姐亲自去过过目,我们这儿是不用次品的。”大孟走到门前,拉开玻璃拉门:“您一个人?” “今天就我一个,我在这守着。”高如兰道。 大孟见状也不再多问,把明细和馆内的设施位置大致的跟高如兰说了一遍,最后嘱咐道:“高小姐就待在这儿吧,要是饿了,这左边就有个小食堂。有什么事儿就上大厅窗口问问。别的都好说,只是入了傍晚,您可别在馆内四处乱走。” 他笑了笑就走了,隐去旁的话不提。 殡仪馆成日里进进出出的不止活人,乱冲乱撞,遇着什么就不好了。 高如兰坐到招待室的椅子上,用手拢了拢外套,馆内没光照,大概还没到中午,温度低得有些冷,还有股不知从哪吹来的凉飕飕的风,直往脖子上鼓。 有几个工作人员站在外面亭子里说着话,暖光照着,也不算太冷清。大门处又进来了一行人,还没进来,大老远就能听见他们哭哭啼啼的声音。亭子里那几个人也没多稀似的,看了看便转开眼,因这景况在殡仪馆内并不少见,是日常。 这哭声持续了好一阵,声音又细又尖,着实有些扰人。大孟亲自迎了出去,领头的男人脸宽眼细,戴着副镜框的眼镜:“人呢,我之前说要那个叫徐黎灵的入殓师,到底给我安排好了没有?” “王先生,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就可以开始……”大孟领着乌泱泱一群人进了门。高如兰站起来跟去看了一眼。 在走廊尽头,有一扇黑色的木门。 大孟走到门边,抬手轻轻叩了三下,过了半晌都没动静,那姓王的男人有些不满,刚动门忽然就开了。 一股冷风直直地从门内涌了出来,和着腐败沉朽的气味,王眼镜一哆嗦,害怕的大声叫了句。 “闭嘴。” 一个不耐的声音响起,听到耳朵里,像冷到极点的寒冰。 高如兰有些好的朝那望了眼,门缓缓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通身着黑的女孩,乍一看挺骇人,不高,额前覆着蓬蓬松的刘海,脸上戴了口罩,整个把脸遮住了。房里虽然有光,却像一点也照不到身上。 真小,高如兰第一反应,这位徐先生和宋姜说的年龄似乎有些不一样。 大孟连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道:“徐老师,您今天不是接俩单吗,这王总现在已经把人给运到了。” “现在不接。”徐黎灵走出来,揿下开关按钮,身后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等我吃完早饭再说吧。” 她这个态度,王眼镜一行不满。 王眼镜的女人,一个胖的有他两层厚的婆娘,咂着嘴刚要说话就对上徐黎灵的眼睛。 大孟忙道好:“是该吃早餐了,估计现在鸭油酥烧饼正好出锅呢。” “嗯。”徐黎灵瞥了他一眼,反手把门关上。 她也没看等在外面的一行人,径直就从他们中间往外穿去,死心眼,走路也走的笔直的线条,每一步距离几乎丈量过,眼瞧着就要往人身上撞,围拦的众人纷纷自觉不自觉地让了道,目送她走过去。 看着对方朝自己走来,王眼镜之前的气势凌人也不知道去哪了,脾气竟然也没发作,老老实实地给让开了条道,胳膊肘撞着身旁的老婆,女人杵得跟块木头似的。 “想什么呢?往旁边让让?”他小声道。 胖女人仿佛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才看了王眼镜一眼,整个人松了口气。 一摸心口,怦怦跳的直慌。也没顾得上丈夫的责骂,擦了擦额上的汗,嘴里不住嘟囔:“邪了门了……” 对上那一眼,全身跟掉进了冰窖一样动弹不得。 发现自己刚好等在徐黎灵必经的道上,高如兰连忙往屋里缩了身体,看着对方从眼前经过。也不知怎么的,身上突然一阵发冷,她回头看了看,太阳的光已经照进了屋子里,灰尘颗粒在光线里跃动。 “应该是没吃早餐,血糖低吧?”她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跟在徐黎灵身后,朝食堂走了过去。 食堂装修的很新潮,窗口设计跟普通的员工和大学食堂一般无二。高如兰食欲不大,想着填饱肚子,还是掏钱买了个豆沙包子和一碗稀粥。 塑料座椅不多,她挑了个空位刚坐下,发现对面的人赫然就是刚才那位入殓师。 徐黎灵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她取下了脸上的口罩,用筷子夹着酥油饼一口一口地啃,时不时端起杯子喝一口绿豆粥,细嚼慢咽的。 和外传的流言相反,她不老,反而很年轻,但还是没人知道她年龄多大。她的五官长相说不上十分漂亮,脸的轮廓,眉毛,菱形唇,都生得小小的,唇色殷红,脸白的有些诡异,眼光疏淡,赶人。 把早饭吃完,徐黎灵漱了漱口,又把口罩给戴上了。 大孟很早就吃完了饭,在一边候着,看着时机不错,扯着身边的小伙子走过去。 “徐老师,就是之前我跟您说过的那个不争气的侄子,叫孟涛,初中就辍了学,去学那个什么美容化妆,学又不好好学,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就想着能不能送到您这儿,帮忙磨砺两天,也能帮您分点力什么的。” 孟涛剃着个寸头,小伙子长得利落精神,眉眼间很有点桀骜不驯的意思,被伯伯拉过来本来还有些不情不愿,可现在脸却有些红,憋着嗓子喊了声“徐老师”。 他被大孟提点过,眼前这个入殓师的奶奶是殡仪馆老板的救命恩人,祖孙两个在殡仪馆里地位超然。而奶奶在前些年已经死了,当孙女的继承了给尸体入殓的全部手艺,是支柱,因此她脾气再古怪,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她这么小只,孟涛觉得,脾气古怪一点很正常。 大孟这话说的客气,平时做人也做得周到,徐黎灵也愿意给他三分面子:“收不收这个徒弟倒是无所谓,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吃这行饭。” 做入殓师这行的,日常就是和尸体打交道,尸体是客人,也是作品,就是关上门来打一天交道也是常有的事,于是内行道道的规矩也挺多:胆小的不行,体虚的不行,体弱的不行,八字生辰太硬的也不行,怕冲撞到“客人”。 大孟跟徐黎灵打了多年交道,自然清楚她是个什么脾气,也晓得这话是在提点他了,不由得苦笑:“我这小子高不成低不就的,以后总得有个谋生的出路,不管行不行,总得试一试。”入殓师这个工作虽然听上去不正经,可一旦出了师,手艺好,多的是人请高工资来聘。 徐黎灵技术好,要能跟在她手底下学,脾气坏点就坏点吧,能人谁能没点脾气呢? 孟涛有些不服气:“不就是和死人待在一起吗,有什么好怕的!”在女人面前提胆小,这不是损他面子吗? “慎言!”大孟脸色一变,脸沉下来让他闭嘴:“你的规矩哪去了?之前家里人就是这么教你的?” 殡仪馆虽然做的死人生意,却最忌讳言“死人”二字,称呼时都用生前姓氏尊称,也可以称作贵客。 “你这侄子不错。”徐黎灵将孟涛打量了一番,笑道:“刚来就犯了四出,本事。待长点,说不定还能遇见什么造化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第 126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遇见苏玉宝那天本来不是他的班, 可是同事家里有事,假又调不开, 临时就只能偷偷找到他让替补上。 头顶太阳特热烈, 李承达顶着大太阳值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班,一路上也没发现什么违停的车辆,直到他走到国贸大商场的空地上,远远看见禁止停车的区域里有辆黑色小轿车。 好家伙, 刚想走过去贴个罚单,猛不丁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 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儿顶着一头乱草摔坐在地上。 被撞的没摔, 撞人的反倒摔了一个大马趴。 他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坐在地上的男孩儿,发现这张脸有些眼熟, 好像前几天在哪条新闻上见过。 再要问时, 男孩已经从地上爬起, 匆匆地道了句歉, 连忙跑路了。 李承达道:“后来这几天工作一忙, 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又瞅着新闻, 我想这不就是苏玉宝吗?” 刘警官拿出手机,找了张苏玉宝的清晰照片。 “你再仔细瞧瞧, 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李承达拿着手机仔细看:“对对, 我没认错, 这鼻子这嘴巴,还有这小眼睛长得跟小沈阳似的,不会有错。” 线索给报上了,李承达打算离开,临走前偷偷嘱咐刘警官,说线索人对外给记个热心市民就成:调班这事儿走的不是正规程序,所以同事就让他帮忙保个密。 刘警官爽快答应。 苏玉宝已经失踪了十来天,三天前又在国贸大商场那里出现过,看样子也没出事,想来找几个图侦看看附近监控应该就能找着人了。 想着很快能破案,刘警官心里也轻松了许多,看着李承达前脚走出门,后脚瞿英就跟着进来了。 刘警官喜笑颜开,朝她招手:“快来快来,我跟你说个好事儿!” 两分钟后,办公室里传出一声短促的女性尖叫,分贝惊人,不少经过的人纷纷驻足。 “没事没事儿,孩子不小心被吓着了,”刘警官忙探出头跟人打招呼道歉,关门进房间一秒变脸:“干嘛这么吓人啊,那个李承达怎么啦,你认识?” 瞿英连连深呼吸,原地绕了好几个圈圈:世上居然真的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国贸大商场有目击者! 好不容易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她从身上掏出手机,在刘警官诧异的目光里拨了串号码。 “喂,陈队?……线索它自己找上门了!” 男人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他眼里盛着惊恐茫然,一时竟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又是一个梦?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疼痛感清晰传过来,有些刺眼的阳光,令皮肤微微灼热的温度都表示现在是真实的世界。 这幅样子看的胖女人更火大了:“做春*梦了是不是?”她口无遮拦地道:“王安合你眼珠子尽往刚才那个女人身上瞄了吧?穿了就一副不正经的样子,狐狸脸,我看那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梦境和现实相差太大,王安合下意识举起手挡了回去——梦里的胖女人老实恭顺的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手一巴掌扇了回来。 胖女人不费力气就攫住了他的手腕,一把扔了回去,嘴上道:“你疯了,居然想打我?也不想想没我你哪来的今天!” 剩下的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哎哟,哎哟,痛死我了,我的胳膊诶!”在旁边一直看戏的几个嗑瓜子的女人连忙过来掺她,一个个嘘寒问暖,又忙着谴责王安合。 候客室的门刷的打开了,从门外探进一个男人的脑袋。 “安静,安静。”他连声道。 “麻烦各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吗?”大孟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脾气,这群人从进来之后就开始吵闹,一点该有的顾忌也没有,也不怕扰了死者安宁。 到底顾及着这里是殡仪馆,胖女人揉着自己的胳膊,可想想突如其来的疼痛,觉得这事儿有些邪门,不敢说话了。 来者是客,大孟耐着性子解释道:“入殓师这边出了点小状况,上妆稍微迟点。不过请放心,今天下午一定会把一切都搞定,不会耽误顾客的计划。” “行,等吧。”胖女人不耐烦道,反正死的也不是她爸。 王安合突然站起来,胖女人道:“你要去哪里?” “我,我去上个厕所。”他冲出了门去。 “神经病。”胖女人骂骂咧咧。其他几个女人道:“你管他去上厕所。”她们不再管王安合了,一起磕起了瓜子。 大孟没走多远,王安合很快就在走廊上追上了他。 “王先生,找我有事?”大孟认出这是这次需要入敛的死者王树文的儿子。 王安合道:“对,我有件事想问问……”他人虽显得壮,但只是虚胖,反而有些畏畏缩缩的。 “您问,我知道肯定说。”大孟道。 “入敛师——”他一鼓作气道:“我是说这位徐姓入殓师,是不是个子矮矮的,长头发,到腰这儿,皮肤特别白,总之整个人就像个娃娃似的?” “对,对。”大孟被这形容给逗笑了,连连点头:“可是您之前不就知道了吗,早晨的时候您还和我们的徐老师说过话,您就给忘了?” “是吗?”王安合怔住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结果发现还真有这回事。 上午不仅见过,他们还说过话——不过是他单方面说的,对方并没有回答他,那是个相当不好相处的人。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梦? “那……我爸还没?”他不死心地又问,还有那个恐怖的小丑妆。 大孟道:“还没化妆呢,您要问,我也不瞒您,其实是徐老师的化妆工具给落家里了,住的有些远,现在正叫她家里人给送过来,所以得稍微晚点。” “不能用别的替代?这殡仪馆里也不止她一个入殓师吧?” “那是不止一个,但徐老师向来只用自己的东西,别人的工具她是不碰的,当然了,她的技术别人也学不来。” 大孟以为他不耐烦等,便解释道:“您别急,化妆只要一会,而且徐老师的技术也是业界认证过的,您要实在急,我给您换一个老师?” “不用了……”王安合松了口气,既然确定只是一个梦,他也就随意了。 见他没了问题大孟就走了,王安合一个人在走廊上站了会儿,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内心实在不想那么快就回去面对那个母老虎,那让他尽失颜面,可又无可奈何:高攀的婚事,对方就算是头母猪,也只能低声下气呢。 谁让他穷呢。 人穷,志气也就短了。 又站了一小会儿,走廊的景色和梦境里的景色逐渐有些重合,王安合打了个寒噤,步履匆忙地往回走。 *** 帮忙送工具过来的人,就是白留溪。 化妆间里空调不要钱地吹着。 冷,真冷。 他披着外套,坐在化妆室里,和孟涛面对面。 被支使着过来送工具,又莫名其妙的被迫跟一个陌生人锁在这里。他有点烦躁,尽管表面一点也没显现出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叩着,当当当,当当,当。 “你能不能别敲了?”孟涛道,看对方就来气,小白脸,弱不禁风,脸长得好有个屁用。 白留溪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啊。”他收了手,真不敲了。空旷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声音。 孟涛一口气堵在心里,他宁愿眼前这个男生跟他打一架,好转移注意力。可对方根本不搭腔。 现在在化妆间里的就他们两个。殡仪馆里的化妆间自然不是指寻常意义化妆间,是给入殓师用的尸体美容室,为尸体防腐,温度控制得很低。 面前躺着一具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大孟说了,是个老头,好像叫什么王树文,今天刚死就送过来了。 在脑袋里所有想得起的神仙全部请了一遍,孟涛开始翻来覆去地骂徐黎灵——说什么试胆,第一天就让他过来守尸,完了一进来门就从外面落了锁,幸好里头还有个人,不然他可不得活活吓死。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像小姑娘的女人蔫坏,看着不声不响,心肠毒,狠!他那点儿刚出炉的小心思就这么死了。 欣赏孟涛气急败坏的样子,白留溪嗤笑了声,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很快被空调声盖过去了。他打了个呵欠,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 还是没人开门。 坐太久,孟涛站起来走动,走到墙角,看见角落里燃着一炉香,低下头去,狠狠的嗅了一鼻子,却什么气味也没闻到。 “这香怎么没味道?”他说完看了眼白留溪,对方依旧没搭话的意思。 孟涛一转身,白留溪就睁开了眼睛,看见地上那炉香,倒是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香燃着,可看不见烟,但上方被热气流蒸腾的微有些扭曲的景象,证明确实炉香确实是燃着的。 他想起来了。 还是很小的时候,他缠着徐奶奶讲故事,可徐奶奶不会讲故事,最后就给他讲殡仪馆里的事。 说人死后,不会一下子离开身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离开,就需要有人点一支香来帮他们引路,离开身体。 引路香无色无味,人是闻不到的。 他不解地问,人闻不到,那给谁闻呢? 徐奶奶没告诉他。 无稽之谈。白留溪看着烟炉,颇觉乏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第 127 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男人一个激灵, 睁开了眼睛。他眼里盛着惊恐茫然, 一时竟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又是一个梦?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 疼痛感清晰传过来, 有些刺眼的阳光,令皮肤微微灼热的温度都表示现在是真实的世界。 这幅样子看的胖女人更火大了:“做春*梦了是不是?”她口无遮拦地道:“王安合你眼珠子尽往刚才那个女人身上瞄了吧?穿了就一副不正经的样子,狐狸脸,我看那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梦境和现实相差太大,王安合下意识举起手挡了回去——梦里的胖女人老实恭顺的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手一巴掌扇了回来。 胖女人不费力气就攫住了他的手腕, 一把扔了回去,嘴上道:“你疯了,居然想打我?也不想想没我你哪来的今天!” 剩下的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哎哟, 哎哟,痛死我了, 我的胳膊诶!”在旁边一直看戏的几个嗑瓜子的女人连忙过来掺她, 一个个嘘寒问暖, 又忙着谴责王安合。 候客室的门刷的打开了,从门外探进一个男人的脑袋。 “安静, 安静。”他连声道。 “麻烦各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好吗?”大孟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脾气, 这群人从进来之后就开始吵闹, 一点该有的顾忌也没有,也不怕扰了死者安宁。 到底顾及着这里是殡仪馆,胖女人揉着自己的胳膊,可想想突如其来的疼痛,觉得这事儿有些邪门,不敢说话了。 来者是客,大孟耐着性子解释道:“入殓师这边出了点小状况,上妆稍微迟点。不过请放心,今天下午一定会把一切都搞定,不会耽误顾客的计划。” “行,等吧。”胖女人不耐烦道,反正死的也不是她爸。 王安合突然站起来,胖女人道:“你要去哪里?” “我,我去上个厕所。”他冲出了门去。 “神经病。”胖女人骂骂咧咧。其他几个女人道:“你管他去上厕所。”她们不再管王安合了,一起磕起了瓜子。 大孟没走多远,王安合很快就在走廊上追上了他。 “王先生,找我有事?”大孟认出这是这次需要入敛的死者王树文的儿子。 王安合道:“对,我有件事想问问……”他人虽显得壮,但只是虚胖,反而有些畏畏缩缩的。 “您问,我知道肯定说。”大孟道。 “入敛师——”他一鼓作气道:“我是说这位徐姓入殓师,是不是个子矮矮的,长头发,到腰这儿,皮肤特别白,总之整个人就像个娃娃似的?” “对,对。”大孟被这形容给逗笑了,连连点头:“可是您之前不就知道了吗,早晨的时候您还和我们的徐老师说过话,您就给忘了?” “是吗?”王安合怔住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结果发现还真有这回事。 上午不仅见过,他们还说过话——不过是他单方面说的,对方并没有回答他,那是个相当不好相处的人。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梦? “那……我爸还没?”他不死心地又问,还有那个恐怖的小丑妆。 大孟道:“还没化妆呢,您要问,我也不瞒您,其实是徐老师的化妆工具给落家里了,住的有些远,现在正叫她家里人给送过来,所以得稍微晚点。” “不能用别的替代?这殡仪馆里也不止她一个入殓师吧?” “那是不止一个,但徐老师向来只用自己的东西,别人的工具她是不碰的,当然了,她的技术别人也学不来。” 大孟以为他不耐烦等,便解释道:“您别急,化妆只要一会,而且徐老师的技术也是业界认证过的,您要实在急,我给您换一个老师?” “不用了……”王安合松了口气,既然确定只是一个梦,他也就随意了。 见他没了问题大孟就走了,王安合一个人在走廊上站了会儿,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内心实在不想那么快就回去面对那个母老虎,那让他尽失颜面,可又无可奈何:高攀的婚事,对方就算是头母猪,也只能低声下气呢。 谁让他穷呢。 人穷,志气也就短了。 又站了一小会儿,走廊的景色和梦境里的景色逐渐有些重合,王安合打了个寒噤,步履匆忙地往回走。 *** 帮忙送工具过来的人,就是白留溪。 化妆间里空调不要钱地吹着。 冷,真冷。 他披着外套,坐在化妆室里,和孟涛面对面。 被支使着过来送工具,又莫名其妙的被迫跟一个陌生人锁在这里。他有点烦躁,尽管表面一点也没显现出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叩着,当当当,当当,当。 “你能不能别敲了?”孟涛道,看对方就来气,小白脸,弱不禁风,脸长得好有个屁用。 白留溪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啊。”他收了手,真不敲了。空旷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声音。 孟涛一口气堵在心里,他宁愿眼前这个男生跟他打一架,好转移注意力。可对方根本不搭腔。 现在在化妆间里的就他们两个。殡仪馆里的化妆间自然不是指寻常意义化妆间,是给入殓师用的尸体美容室,为尸体防腐,温度控制得很低。 面前躺着一具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大孟说了,是个老头,好像叫什么王树文,今天刚死就送过来了。 在脑袋里所有想得起的神仙全部请了一遍,孟涛开始翻来覆去地骂徐黎灵——说什么试胆,第一天就让他过来守尸,完了一进来门就从外面落了锁,幸好里头还有个人,不然他可不得活活吓死。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像小姑娘的女人蔫坏,看着不声不响,心肠毒,狠!他那点儿刚出炉的小心思就这么死了。 欣赏孟涛气急败坏的样子,白留溪嗤笑了声,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很快被空调声盖过去了。他打了个呵欠,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 还是没人开门。 坐太久,孟涛站起来走动,走到墙角,看见角落里燃着一炉香,低下头去,狠狠的嗅了一鼻子,却什么气味也没闻到。 “这香怎么没味道?”他说完看了眼白留溪,对方依旧没搭话的意思。 孟涛一转身,白留溪就睁开了眼睛,看见地上那炉香,倒是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香燃着,可看不见烟,但上方被热气流蒸腾的微有些扭曲的景象,证明确实炉香确实是燃着的。 他想起来了。 还是很小的时候,他缠着徐奶奶讲故事,可徐奶奶不会讲故事,最后就给他讲殡仪馆里的事。 说人死后,不会一下子离开身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离开,就需要有人点一支香来帮他们引路,离开身体。 引路香无色无味,人是闻不到的。 他不解地问,人闻不到,那给谁闻呢? 徐奶奶没告诉他。 无稽之谈。白留溪看着烟炉,颇觉乏味。 没有人说话,太安静了,孟涛努力分散注意力,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往床上飘,他以为入殓师很好当,不过就是涂涂抹抹的对象从活人变成死人,却没想到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眼前这个尸体,是死的;丧尸,是死的;僵尸,也是死的…… 越想,孟涛腿越软,他谨慎地盯着白布,生怕下面会突然暴起。 正想着,啪嗒一声,空调的扇叶忽然掉了下来,把他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 空调风更改了航向,呼啦地朝着孟涛这边吹了过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挡,眼前一黑,一股怪味钻进了鼻子。孟涛的脑袋里瞬间闪过很多后悔和遗憾,今天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随后立马他又见了光,孟涛三两下地把脸上的东西扯下来,才发现是空调风把裹尸体的白布吹到了他脸上。 “哈哈哈。”白留溪笑得毫不客气。 晦气! 孟涛怒气冲冲地把白布扯下去,狠狠瞪了白留溪一眼,刚想发怒又听这小白脸道:“未经允许就扯掉人家身上的布不好吧。” “什么布?”孟涛没听清楚。 “裹尸布,你也不怕对方晚上过来找你。”白留溪摇头笑道:“唉,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啊。” 孟涛触电似的从白布上跳开。 台子上躺着一具老人的尸体,很瘦,枯瘦的身体似乎能被风吹得飘过来似的。皮子样的肉被风鼓的来回扇动,哒哒哒。孟涛心慌不已,慌忙蹲下去,把白布捡起来通了通,打算快点盖上去。 拿着布,心里念着得罪,白布从脚往上覆盖,最后再遮住脑袋,刚要撂下手,布底下有了动静。 孟涛本能的把布扯开。 余光瞥了一眼,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镶嵌在尸体干瘪脸庞上的两只眼睛,颤了一下,睁开了。 “前辈谬赞了。”他跟着笑道。 “哈哈,不用跟我道这么文绉绉的礼嘛,”刘老感叹:“哎,你这国语说的可以啊,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陈飞鹰道:“我祖籍是南京,后来战乱迁去的香港,祖训要我们从小都学国文,讲国语,说虽然在香港安定,亦不能忘本。” “好,好一个不忘本。”刘老连连点头,颇为感慨:“家风清正,后人才出的正。” 他握着手里的茶,声音也带了些许潮气:“你,你觉得南京的生活,比之香港,怎么样?” “香港很好,南京也很好,”他定定地看着刘老,认真道:“您认识家父?还是和家中哪位长者有故……” 刘老笑着摇头:“哎,哎,都不是,我就是看到你这后起之秀啊,想起自己当年刚工作时候的样子。所以就把你找过来,没耽误你事儿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完结章 最快更新我在殡仪馆工作那些年最新章节! 原创晋江, 请支持每一位作者脑力劳动成果  寻子心切的苏母立刻报了案,她手机里还存着儿子最后发来的一条信息。 ——妈,晚点我自己会搭车回家, 晚上别做我的饭了。 然而一直到第二天, 苏母也没能等到自己的儿子回来。 鉴于最近搭载“一路顺风”旗下约车出事的乘客实在太多, 话题敏感, 带了“一路顺风”字眼的标题很容易就蹭上热度,微博的热评区里大吹妖风,一条条颠倒黑白,站在道德高地上大肆批评人民警察的言论,简直能把人气个倒仰。 咔嚓两声, 瞿英嘴里的饼干粉灰渣就唰唰掉了一桌子。 现在的社会到底是怎么了?黑子大横其道, 就连她这个键盘侠也看不下去了! 瞿英一拍桌子, 壮志豪情地决定为天下苍生重操键盘, 不料头顶一沉,背后响起阴森森的声音:“小妹妹, 够本事啊, 正大光明磨洋工,姐当年可没你出息。” 她一下子蔫了:“不敢不敢, 刘姐,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我现在正在为了公安厅横眉冷对千夫指呢。” 刘警官笑眯眯的在旁边坐下:“行了, 我不跟你扯闲篇, 这个事儿有警和三队负责, 你也不用抢人家的饭碗,还是小心怎么过人陈队的考核吧。” “哎,我知道了。”瞿英叹气。 刘警官把文件往她怀里一塞:“别苦着个脸了,把资料给你们陈队送过去,快点去,别耽搁了。” 瞿英怂巴巴地应下,抱着资料很快走到办公室门外,发现里面好像有人。 她竖起耳朵往门贴去,听到里头说:“陈队,你做的这个凶手推导有什么理论依据?” 趁没人注意自己,瞿英赶紧进门,轻手轻脚地把资料放上办公桌,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讨论声慢慢熄了火,其中一个中年警察扶着杯子喝了口茶,笑起来:“刚刚那个就是今年新分配过来的小姑娘?长得喜庆福气,带财!胆子好像是小点,不过现在新人少,特殊时期就不要太挑剔了嘛。” “小姑娘好,你那队里全是大男人,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对人小姑娘你也松点儿。” 被调侃的警察叫陈飞鹰,是公安厅请的外援,一来就直接在刑侦队占了个队长的位置,据说在南方地区破案如神,上任不久人气就急窜第一,倒不是他业务能力有多强悍,事实上工作才这么点日子也看不出来,主要相貌俊秀,人瘦腿长,于是就成了厅里不少女性私下讨论的对象。 对同事的话似乎不以为意,陈飞鹰道:“带财是迷信说法不可取,性别不重要,男女平等。我们继续说案子吧。” “也是也是……”几人被囧了一脸。 话题再次谈入了港,又聊了大半会儿,直到散会,陈飞鹰才有空看瞿英送来的割头案研讨资料。 才短短一星期,公安厅就上了两回热搜,可惜都不是什么好事——前段时间的鱼线割头案害得人心惶惶,可厅局移交案件太晚,造成部分信息掌握延迟,目前还没找到凶手。 现在又出来个苏玉宝失踪,民众舆论压的上级对基层施压,实在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负责鱼线割头案的主力军是刑侦一队,不过兹事体大,上头给的破案时间又不多,晚上厅里要开会集思广益。 陈飞鹰翻了翻资料,在纸上圈圈划划的框出几个疑点,在旁边做了细致的标注。 桌上电话叮铃地响了,他拿起听筒,言简意赅:“这里刑侦五队。” 那端女声同样利落干脆:“陈队吗?我是法医部宋姜。王宗林的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有空的话,希望你能亲自过来一趟。” *** 公安厅的法医中心占地十余亩,还有间能容纳上百具尸体的超大冷藏室,同时设了六间常规解剖室,除此之外精密仪器也不少,能和国际接轨。 陈飞鹰走到解剖室门口,抬手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停顿几秒后拉开门走了进去。 解剖室的设计十分简洁,典型医科生风格:白色打底,铁架的台子上放的化学试剂瓶瓶罐罐摆了一桌子。 宋姜闻声抬头,口罩遮住她大半张脸,窈窕纤瘦的身体套在浅绿色的解剖服下,银丝框眼镜的镜片在灯光下微微泛冷。 相比大部分南方女子娇小的体型,宋姜个子很高,笔直的脊背绷成一条线,和手里沾血的解剖刀构成一种优雅又冷僻的美感。 见陈飞鹰进来,她点头算打了招呼,接着又继续做事。倒是助手小张,今年新进血液之一,还不太认人,忸怩了下不好意思地主动开口。 “吃了吗?”他傻兮兮的扬了扬解剖刀。 陈飞鹰点头,拿起桌上尸检报告。房间里虽然有味道,但也还没到不能接受的程度。 解剖台上的尸体死状恐怖,面部被啮齿类动物啃咬的面目全非,十分狰狞。宋姜捏着针,嗤的一下金属戳进尸体皮肉。缝合针比常针更粗大,针刃半弯,其全称哈格多恩式扁头针,专门用来进行尸检后的尸体缝合。 她有调不紊地穿针引线,弯针在皮肉里来回穿梭,尸体开裂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收拢恢复,仅余皮肤外一条白线。活人手术缝针要求解剖复位,止血,不留死腔,还要防止缝线太紧导致血液循环不流畅,但尸体的话,好看就行。 小张双手合十朝解剖台拜拜,向死者鞠躬告了个罪。 “南无阿弥多婆夜……”他嘴里念往生经:“一路走好。” 宋姜把装尸袋拿过来:“收工。” 跟助理学生打了招呼,宋姜脱下手套和解剖服洗了两遍手,又从篮子里摸出一把香菜细搓。 陈飞鹰放下手中报告:“宋主任。” “不好意思。”宋姜把搓完手的香菜扔进垃圾桶,抬臂看了下手表:“多耽误了十分钟。” “没事。”陈飞鹰道。 “我找陈队来,其实是想谈谈关于这两天东城中心医院发生的医闹。中心医院负责尸检的医生是我同学,尸检出的结果有些地方匪夷所思,所以就托到我这儿,看能不能申请公安复检。”宋姜从包里掏出一份报告。 中心医院这两天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闹事的死者家属举着白色长条幅从早上闹到晚上,都闹上了南京市报,医院不堪其扰。 宋姜道:“刚好我知道一些内幕消息,说不定陈队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她把资料递过去,而后者瞥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信息表上填的名字是赵恬甜,死亡年龄四岁,医院尸检推测死亡点为八月二十八号下午三点。 随单附带一张皱巴巴的死亡证明复件,上面的死亡日期……陈飞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继续往下看。 【死者:赵恬甜。 死因:热射病。 死亡时间:八月二十九号。】 原来苏玉宝失踪的这些天根本就不是因为上了什么黑车遇害,而是不想读,所以偷偷卷了母亲收好的钱逃学出走,找了家吧玩游戏,各种买皮肤,买装备,壕气地把新出系列买了下来,等到钱花的差不多他才想起害怕,又看到关于自己的新闻,就决定干脆将错就错,在外头呆着得了。 第一次去便利店买方便面的时候顺了一根火腿肠没被谁发现,后来他的胆子就渐渐大了,开始挑新鲜的,贵的,好的拿,超市货品数目差距越来越大,这才发现不对劲。 “这孩子也实在太熊了点。”孙良叹道:“打一顿不知道有没有用。” “不要打孩子,要教育。”陈飞鹰道。 知道这个偷东西的就是最近上说的苏玉宝,店主有些吃惊,随后看见苏母的样子,叹了口气表示不追究了。 他偷盗的数目并不大,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上百元,尽管店主不计较,但口头批评教育还是免不了的。更别提到现在还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陈飞鹰直接把人提溜进小房间,在里面呆了十来分钟,也不知道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苏玉宝不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老老实实地跟妈妈道了歉,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任性离家出走。 孙良道:“神了啊陈哥,怎么说服的?当代张仪啊!” “没什么。”陈飞鹰淡淡地道:“我只是告诉他,他DNF和绝地求生里的装备皮肤会被出售抵债。” “如果他表现的好,游戏里的铭文和卡片还有商量余地。” 其余两个游戏收集难度虽然要低于dnf和绝地求生,但好赖也是花了精力收到的。 为了这一点可能,苏玉宝再懒也得装勤快。 “够狠。”众人服气。 孙良想,这可比打孩子狠多了。 只是商量,又没说一定。成年人的文字游戏,哄一个满脑子吃喝玩乐的少年绰绰有余。 “陈队,有人找。”刘警官喊了声。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陈飞鹰认得她们两个,年龄大的那个叫陆爱莲,是婆婆,也是女童死亡案凶手赵河的母亲。年轻女人就是高如兰。 “什么事?”他扫过两个女人的面孔。陆爱莲的眼神飘忽并时不时眨眼,双手交叉紧握摩擦,这是典型的人心虚,害怕,畏惧某事时的反应。 高如兰却恰好相反,她面无表情,昂着首,没有任何多余的微动作。 两人停在陈飞鹰面前。 “我……”陆爱莲咽了咽口水,支吾着不肯说。 旁边的高如兰笑了声,偏过头斜睨了她一眼。 陆爱莲忽然坚定起来。 “我来自首。”她道。 *** “高如兰嫁到我们家快十年了,却只生了个不值钱的女娃娃,我们赵家一脉单传,不能毁在她手上。我想要她再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再怎么说,赵恬甜也是我的孙女,我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想她死,再怎么说都是老赵家的根……” 陆爱莲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是叙述到后来语气竟渐趋理所当然,以至于让人听了,恍然生出“本应如此”的错觉。 “是你唆使赵河作的案?”陈飞鹰抬眼,语气冰冷:“把犯罪过程交代清楚。” 陆爱莲抖了一下,有些不忿。 她进来时看到墙上挂着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自得:她是个有觉悟性的人呢。 哪怕棋错一着,但她选择了坦白,对方怎么能直说这叫“犯罪”? “是不是?”陈飞鹰曲起指节叩响她面前的桌子,语气更重。 这一下终于把陆爱莲吓回了神:“是。我就是跟小河她提了一下,我……” 要怪都怪高如兰。 是高如兰一直不肯生二胎,赵家的女儿虽然也姓赵,但终归是要外嫁出去的,嫁出去了就只剩个赵的名头,骨子里却改流夫家的血了,只生一个女儿岂不是想让赵家绝后? 可赵江不愿意和高如兰离婚,他宁愿委屈自己在外面偷偷摸摸,也不肯真的在家里摊牌。可那个女人到底是没福分的,怀了孩子终究没能生下来。 陆爱莲去天桥底下找了个算命瞎子算了个命。 张瞎子算的很准,算出她丈夫早亡,一子一女,儿女都是富贵相,一生美食华服不缺,就缺个孙子。 陆爱莲立马着急了,忙问破解之法。 张瞎子又掐指一算,算出陆爱莲有个孙女,正是这孙女儿阻了孙子的命。 陆爱莲对张瞎子又敬又信,只是等再想问这张瞎子一个详细的时候,对方却又偏说天机不可泄露,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她回去细细的把张瞎子的话翻来覆去的琢磨了遍,很快就琢磨出了点儿意思来。 这孙子不来,是因为孙女儿挡了道。 要是孙女出了什么事把道给让了…… 孙子不就来了吗? *** “陆爱莲说自己只想让恬甜出个意外,没打算让她死。赵江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高如兰面无表情道。 意外成了招待员的瞿英,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有些尴尬地站着,又担心对方,不好离开。 “喝杯茶吧。”宋姜的出现适时缓解了她的尴尬。 瞿英看向宋姜,她的眼睛很漂亮,目光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澜,却能异地将人安抚。 宋姜本来无心凑这个热闹,法医的工作一向繁多,只是这几天刚好错开时间,多了几份空闲出来,就想起了赵恬甜的案子。 她猜得到事情的大概原委:陆爱莲利用买菜的借口,让高秀去还没有安好监控的国贸大商场。再让赵河在幼儿园提前问一下含有酒精成分的巧克力,制造出犯罪空档,然后赵河就有机会乘虚而入。 只需要将车里的冷气加快撤掉,把车子移到太阳底下,如果不出意外,这样甚至不用留下任何犯罪的痕迹。 没有任何技巧的犯罪,却成功地钻了一个又一个空子。 高如兰平静地转过头,那边正是审讯室的方向。 “你说,她们能判死刑吗?” 瞿英紧张了一下子,又卡了壳。 “不能。”宋姜否认的直接:“她们拥有请律师的权利,最多延长坐牢时限,却不能指望她们以命偿命。” “这样啊。”高如兰答应了声,语气淡淡:“没关系,她们会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瞿英打了个寒战。 宋姜道:“你知道,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吗?” 高如兰避开她的注视,笑了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就是和赵江过一辈子罢了。和谁过不都一样么?” 以永不离婚和对赵江的病守口如瓶作为代价,换陆爱莲去投案自首——她在女儿的龛笼前发下的毒誓。若有违誓,赵恬甜来世不得好死。 她应下了。 不过交易而已,高如兰很清楚,就算不离婚,自己和赵江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当孩子这根维系脆弱关系的纽带断掉后,一个同屋异梦,各自暗怀鬼胎的家庭就只剩下满目疮痍,一地鸡毛。但那会成为她下半生的战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死不休。 宋姜只好道:“那你多保重。” “我会的。”高如兰淡漠地笑:“祝贺我吧,我现在已经是总监了。” 可她眼里分明看不出喜悦。宋姜无言以对,还是说了声恭喜。 “别太难过,人要向前看。”高如兰戴上墨镜:“走了小宋,希望有空我还可以来找你。”得到了肯定答复,她踩着高跟鞋昂首离开。 “高小姐好勇敢啊。”瞿英盯着她的背影慢慢回神,开口道:“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就是觉得,她好有勇气。” “那不是勇气。” “不是勇气?” “是孤注一掷。” 宋姜轻声道:“当一个女人有舍弃一切的决心时,那也一定是她人生中最灰暗,最绝望的时候。” 李承达从晃神中醒悟过来,面前是一男一女,生的都好看。尤其男的,都跟电视上明星似的。 被警察问话倒是头一遭,他有些迟疑:“这……” 瞿英忙道:“你放心,我们不会透露证人信息的。” 李承达脸红了:“我当然不担心这个,只是隔了几天,一时半会儿有些细节想不起来了。” “先喝杯茶吧。”陈飞鹰道。 瞿英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心急过了头,不禁微微脸红。 缓冲了大概一杯茶的时间,李承达全部“想起”来了:“那天我值班,经过国贸大商场的时候看见中间坪里停了辆车,是台私家车,黑色,停了有一会了。隔我大概二十来米的样子,有点距离。 你们也知道我治违停,那块区域明令禁止停车……”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罚单簿子,打算上前贴个罚单,乱停乱放实在影响市容,不罚钱长点记性根本遏制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