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宠》 1.第 1 章 第一章 沈意缊(四声)是被人害死的。 南郡沈氏是正正经经的簪缨世家,愈百世而不衰,若说还有能与沈氏相抗的,便只新近出了皇后的赵氏一族了,赵家屡立战功,皇后嫡亲的兄长更是得皇帝信重,在朝中任正一品的大都督,权倾朝野。 所以意缊一直觉得害死她的便是赵家二姑娘,赵皇后的二妹妹。 杏雨微醺,那日十三岁的意缊跟着长姐前往大慈恩寺上香,恰好遇到了赵二姑娘赵明锦,赵明锦向来看她不顺眼,她也懒得搭理赵明锦,两人皮笑肉不笑的打了招呼便各自走过了。 谁知傍晚时分,回府时,她乘坐的马车忽然惊了马,直到她从马车上摔下去快闭眼时,她也只看到了急奔而来c悲痛欲绝的长姐,连害死她的人倒底是谁都不清楚。 她觉得是赵明锦,只是因为讨厌她罢了。 意缊死后,魂魄却没有立即散去,她随着长姐回到沈家,看到父母因她之死而伤痛不起,长姐留在沈家料理丧事,而此期间,姐夫竟纵着妾室差点儿害长姐八岁的女儿容拂溺亡。再后来,皇后诞下双生子,赵家趁机罗织罪名将她父兄送入大牢,随后她祖母伯父相继去世,不过短短六年,沈氏一族便如大厦倾颓。 直到沈家被抄家时,意缊才在她昔日的闺房中见到了她刻意遗忘的那个人,她的未婚夫厉王萧止。 她其实没有想到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见到他。 在沈氏旧日亲故皆避之不及的时候。 天将欲雪,云幕低垂,萧止玄袍博带,披墨狐裘氅立在她的闺房中,他身材高大,生生将她的闺房衬得狭窄了许多。 他的下属疾风进来回禀事宜,他摆手让疾风退下,之后便静静立在她的闺房中。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良久,他抬步欲出,不小心踢到了槅扇下的一个绣墩儿,绣墩儿倒地,摆置在绣墩儿上的一枚将将打完的络子便掉落在地上。 极丑,是墨蓝色的,边缘却配了红色丝线。 上面还绣着一个小小的辰字。 她之前便送给过那人一个这种配色的香囊。 他向前走了一步,终于还是转身推门出去了。 ~ 天禧五十二年,距南郡沈氏被抄家不过数月,京中叛乱。 任谁也没有想到皇长子厉王竟会逼宫,将京城搅得风雨飘摇。 容府两位老爷虽说也是京官,却是比末等好不了多少的那种,连一品二品大员都阖家弃陛下逃出京了,更何况他们容家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只不过得知消息晚了一些,出逃时显得格外仓皇,容老太太最不满的就是她压箱底那些细软银票都没来得及带走。 若非当时她要吩咐人带上这个丫头,也不至于才只带了一点儿出来。 容老太太端坐在马车中厚实的软垫上,端肃着脸,目光在容拂身上扫了一眼,嫌恶的皱了皱眉。 一腔恼怒皆迁在容拂之身。 十四岁的少女,皎面莹莹,此时倚窗而眠,头一点一点的,睡得无知无觉。额间几缕发丝垂落颊畔,半掩殷红檀口,美似仕女图一般。 这副长相,最像她那个不安于室的娘! 最厌恶的孙女,但此番出逃,容老太太匆忙之间命人带上跟她一辆马车先逃的,只有容拂。 剩下两房女眷皆在后头。 她其余的几个孙女无一能比容拂颜色,否则她也不会想着将容拂献给太子总归以后她那些未能带出来的细软都是能找补回来的。 容老太太共有三子两女,两个女儿早都已经出嫁了,三个儿子中她最重视的便是长子容德才,容德才不仅生的好,更是才学甚高,中得探花后,她立志要为长子聘一高门嫡女。 容家虽然门楣不显,但容德才眼看着便是有出息的,她目光颇高,打听到沈氏嫡长女沈意缕贤名在外,便欲聘娶。沈家想着女儿低嫁也好,婆家必会高看,且容德才才貌两全,沈家也是相中了,更令沈家心动的是,容德才当着沈家二老的面发誓此生不会纳妾,如此,沈家连皇子都配得上的嫡长女嫁入容家为妻。 容老太太最初待沈意缕也是颇好的,只是随着沈家为容德才寻得的官职并未符合容老太太心中期望,且几次命儿媳回沈家劝说再想法子给儿子提一提官职未果的情况下,她便越看沈意缕越不顺眼了。 尤其是当容德才投了太子门下,皇后娘家又与沈氏不对付时,她悔得恨不能将沈意缕踢出门外。 如今沈氏已倾,沈意缕又只生了一女容拂,容老太太对沈意缕自然是半分好颜色也没有了。 不过沈意缕性情倔强,即便如今沈家无人竟也是半分不露怯,容老太太几次找茬儿都碰了软钉子回来。 但沈意缕的这个女儿却不像她,容拂性子软懦,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对容老太太更是半个不字也不敢说,对她亲娘倒疏远了几分,这也是容老太太在沈意缕面前唯一不战而胜的地方。 所以容老太太才想将容拂献给太子,也不怕掌控不住。 马车忽大力颠了一下,容老太太目光转向车外,沉声问:“怎么回事?” 冯妈妈掀了车帘进来,目带焦色,“前方官道被堵,应是过不去了!车夫的意思是只能绕山路而行,只是山道难走,怕遇意外”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意不意外了。 容老太太道:“青桔留下等府里后面的马车,告诉他们我们绕路而行了。” 青桔是容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婢女,是除了冯妈妈外,容老太太身边最得用之人。她虽不愿此时下车,却也知道容老太太的决定是她左右不了的,便应了是,跳下了马车。 冯妈妈倒是想劝,嗫喏了一下,若青桔留下,这马车上便只剩她c容老太太c车夫以及那位胆小软弱的二姑娘了,她是能服侍容老太太,但倒底是缺了人手,不过她也清楚容老太太的性子,犹豫了一下,并未开口。 车夫扬鞭催马,转向山道。 前一阵才下过大雨,山石滚落了不少,所以才会堵了官道,山上之路自然更不好走,本就十分颠簸,偏车夫还极力催马,想要将马车赶得更快,容老太太紧绷着嘴角,神色不快。 冯妈妈自然知道容老太太的意思,吩咐车夫将马车赶慢点儿,不必着急。 车夫也不想这般鞭马,苦着脸道:“这山中有狼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如今又是夜里,真要遇上了,咱们这几个人逃都逃不了” 冯妈妈也听说过,枫山不仅有狼,连熊也是有的,一掌拍下来就能要人半条命,当即也不敢再说了,心里倒是祈祷着快点儿绕过了这山路,回到官道上就好了。 她回到车厢内,正要跟容老太太回禀,便听一声凄厉的马嘶,马车突然腾空而起,随即又重重摔在地上,接着马车便乱跑乱撞起来,车夫死死的拽着缰绳,想要控制住马。 容老太太的头狠狠地磕在了车壁上,不待她开口,冯妈妈便有眼色的对外斥道:“作死呢!连车也赶不好” 她头刚探出去,便看见林中一双幽幽泛着绿光的眼睛,她汗毛都竖起来了,“狼c狼c狼有狼!” 竟真遇上狼了! 车夫是容府的家生子,虽说是奴才,却也是在深宅大院中长大的,只是听说过,又哪里真的在这深山野林中见过狼?吓得手都哆嗦了,一个没拽住,缰绳脱手,马朝着东侧的深谷就狂奔了过去。 那狼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紧紧的跟在马车后面,只待时机,便要扑咬上来。 容老太太怒道:“还不将马制住了!赶出山谷去!” 车夫忙应是,但马受了惊,狼又紧随其后,天虽有月,林中枝叶遮挡,却也没见多少亮光,草木又繁密,想要将马车赶出山谷何其难? 容老太太目光微闪,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冯妈妈。 冯妈妈自幼便在容老太太身边伺候,最是了解她,方才她那一眼,吓得冯妈妈浑身发寒。 想要马车出去,只有先将狼摆脱 冯妈妈“扑通!”一声跪下来,音调儿发颤,“老太太,奴婢自幼便跟在您身边,这几十年忠心耿耿,奴婢不敢居功,只是舍不得您”她扫了一眼仍昏睡一角的容拂,狠狠心道:“老太太您想想,二姑娘虽然国色天香,但这副性子又如何能笼住太子殿下的心?更遑论在太子殿下的后院中占得一席之地了。且二姑娘因前日跌落高台,这两日便一直昏昏沉沉仍未清醒,往后如何还好不说” 在后宅中光有美貌没有手段,只会死的更惨。 容老太太顺着冯妈妈的目光看向容拂,当初为了对付沈意缕,在容拂三岁时她便将容拂抱过来养了,如今容拂这软懦的性子也是她刻意养成的。 她闭了闭目,冯妈妈是她的左膀右臂,断不得,除了车夫,便只有容拂了。 她目光清冷,嫌恶的摆了摆手,道:“丢下去吧。” 冯妈妈顿时大喜过望,也顾不得擦额上汩出的细汗,抱起容拂,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利落的将容拂扔下了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第二章 她慢慢动了动身体,只觉得浑身酸痛。 她现在精神还不大好,眼睛才睁开一会儿,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没看清就又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脑海中多了许多记忆,是个小姑娘的,时间线并不完整,断断续续,大多是她战战兢兢的讨好容老太太,或是府中的丫头婆子不将她放在眼里欺辱她了,再或是父亲责骂于她她也不敢跟谁说,只自己闷在屋子里悄悄抹眼泪 恍惚间,她也知道自己是重生在了她长姐唯一的女儿容拂身上。 容拂前两日在府中意外跌落高台后就一直没有再醒过来,她迷迷糊糊的被人灌了许多苦药,好像还听到床畔有人轻声低泣,再后来便被容老太太带上了马车 半日后,她才彻底的醒了,饿的。 醒来时发现眼前一片漆黑,只看见上方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目光幽沉,凝视着她。 她恍惚记得最后容老太太是要将她扔下马车喂狼的,顿时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眼睛慢慢适应了夜色,她才勉强看清面前这只野兽的形状,却并不是狼的样子,也没看出它倒底是什么,似狼非狼,似熊非熊,全身上下覆满黑棕色的毛,似一座挺拔的山峰般堵在她面前。 倒像是幼时在异闻录中读到过的“可伏行人走,苍身而无角”的猔。 它目光幽幽的盯着容拂,见她悄悄向后挪了挪,呲着牙就冲她低吼了一声,带着明显的威吓之意。 容拂不敢动了。 半晌,见它逮回来的这个小东西似乎没有逃跑的企图,它才回到它惯常睡觉的地方准备睡觉,想了想,忽然伸出爪子一把将她捞进怀里,严严实实的压在身下。 此时还未入秋,山中早晚虽凉,但它这一身毛暖哄哄的将她压着,也快要将她热死了。她开始还不敢动,虽不知道它是何意,但她到现在还活着,它应该不会就此吃了她,或者是嫌弃她这副小身板肉太少,养肥了再吃? 后来见它闭上眼睛似要睡觉,且暂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她才大着胆子轻轻推了推它,它没动。过了半晌,容拂又推了推它,这回力道比之前大了一些,它好像有些不耐烦,睁开眼睛,斜睨她一眼,里头凶光一闪,容拂立刻又吓得不敢动了。 它似乎这才满意了,紧紧压着她,闭目睡觉。 容拂一副被压扁样儿,开始身体还因紧张害怕而绷得紧紧的,后来干脆自暴自弃,全身瘫成一块烙饼,任它压着。 对于容拂的顺从,它仿佛很高兴,舔了舔她的耳朵,容拂被它舔得耳朵发痒,虽然不合时宜,但她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笑声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它盯了她一会儿,似乎对她方才的行为很感兴趣,便在她耳朵上又舔了舔,容拂咬着唇去推它,不肯再让它舔了。 它也没强求,又闭目去睡了。 容拂这才放下心,总归现在想逃跑是不可能的,倒不如多睡觉养足精力,便也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只觉得一温热柔软的物体贴上了她的耳垂,她立时惊醒,反应过来是它在悄悄舔她之后,就将它头推开了。 果然,它又顺势趴下去睡觉,在容拂再次迷迷糊糊睡着时,它照旧再来一回,如此反复,乐此不疲一般。 容拂就这么连推带躲的睡睡醒醒,次日天色渐明时,她才算沉沉睡过去。 快至午时,她醒过来,此时阳光照进山洞,洞穴外有疏淡的风声和鸟鸣,她怔忡了片刻,才记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这里应该是它的洞穴,里面很宽敞,除了巨石和干草之外,角落里还有半具血肉模糊的不知是什么猎物的尸体,散发出一股血腥气味。 她饿了快两天,胃中没有东西,此时骤然闻到这股血腥气顿时就是一阵干呕,她手脚并用的来到洞口,闻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才觉得好受了些。 猔不在。想离开这深山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枫山连绵,只怕认清方向都是一桩难事,况且这山林之中野兽极多,恐怕走不多久便要葬身兽腹了。但若留在这里,早晚也会化身食材,她只犹豫了片刻,便果断的冲出了山洞。 但是才跑出去两步,就被猔堵住了,它目光森森,十分可怖,似乎极为愤怒,不停地冲她低吼,将她赶回了洞里。 随后它拖进来一只它刚刚猎回来的猎物,放到容拂面前,又呲牙威吓了她一回,才从猎物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示意她吃下去。 它紧紧盯着容拂,见她迟迟不肯吃那块肉,显得有些生气,它想独立豢养它逮回来的这个小东西,但她不肯吃它猎回来的食物,除了令它不解之外,还使得它有些烦躁。 它在山洞里转了两圈,又转身出去,但又似乎不放心她,在洞外扯了一根极粗的藤条缠在她身上,另一端则用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再三确认她无法逃跑之后才出去。 它仿佛有些挂念她,这次不多时就回来了,带回来一只与之前不同的猎物,再次撕了一块肉,示意她吃下去。 容拂这才明白,原来它认为自己不吃之前那块肉是在挑食,于是又重新猎了一只猎物 她虽是饿极了,却也实在无法下嘴,此时因身体虚弱提不起半分精神,恹恹的靠着块巨石,眼皮都懒得抬。 它似也察觉到她的情况不对了,将肉放到一旁,推了推她,她脸色苍白,娇嫩的唇上也无多少血色,它甚至能感觉到她呼吸逐渐微弱,它将压着藤条的那块巨石扔到一边,把她从藤条中拽了出来。 然而她仍旧没有动作,它仿佛有些无措,在她身旁守了一阵,凑过去在她耳朵上舔了舔,她却没有像昨晚那样笑或者推它。 又坐了一会儿,它像是想到了什么,将她带到一条溪流旁,用舌尖卷起些清水洇进她小巧的唇间。 容拂只是觉得这具身子累极了,见它反复折腾自己她也懒得理会,此时饮了些水才比方才好些。见她终于睁开眼睛,它又将她带回了山洞,轻轻放在它睡觉的地方,看她躺好闭上眼睛,又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确认她无事,当下迅速的出去,又匆匆回转,这回带了枝结满了果子的树杈回来。 怕她还像前两次一样不肯吃,它显得有些紧张,紧紧的盯着容拂,见容拂吃了两个果子,它似乎才放了心。 容拂吃饱了,躺在洞口晒太阳,迷迷糊糊间看到它又带了几枝树杈回来,上面无一例外都缀满了果子。此时正是秋季,果子倒不难寻,附近就有许多,它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爱吃这种在它眼里鸟才吃的东西,但还是四处寻了许多不同种类的给她。 容拂吃了一天的果子,腹中虽有饱腹感,但毕竟不是饭食,她仍旧没什么力气。况且水果吃多了她总忍不住想要小解,但它不肯让她出洞口,她又不想在洞穴内解决,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时,趁它不注意,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洞口,果不其然又迅速的被重新丢回了山洞,它这次仿佛愤怒极了,将她圈在身下,怒气冲冲的对她咆哮。 有了这一次,它盯她盯得更紧,容拂无法,只好在洞内找了个阴暗的地方小解。 它对她小解的过程颇为好奇,她小解时它就守在一旁,她面红耳赤的遮遮掩掩,它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她,深夜寂静,难免被它听到声音,容拂简直要将头扎进了土里。她起身时,它凑过去就想闻她下面那里,被她红着脸凶了一回,它才勉强放弃了这个想法。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忽然在干草下发现了身破烂的衣袍,她吓得手上一抖,手里的果子掉落在地也没发觉,这只野兽果然是吃人的! 猔望她一眼,她强自忍耐住想拔腿就跑的一颗心,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颤抖着手将衣袍埋在洞穴内,埋的时候才发现衣袍中间还有一块玉佩,玉质润泽,是块上佳的羊脂白玉,她仔细看了看,玉上雕着镂空的祥云,规规矩矩的图纹,只右下角刻了一个小小的篆体“绵”字,显然是后刻上去的,刻工一般,跟云纹相比显得粗糙了不少。她本想将玉佩一起掩埋,但想了想这个人倒霉的葬身兽腹,或许家人并不知情,这块玉佩是唯一的凭证了,她一时心软,便将玉佩装进了香囊里。 她磨磨蹭蹭的不肯过去睡觉,猔旁观了半天她刨坑埋衣袍,有些不耐烦,将她扯过去,依然死死地压在身下。 容拂仍有些愤愤,瞪了它一会儿,忽然莫名有一种它不会伤害自己的感觉,胆子大了些,被它压得实在难受时,便据理力争了一回,它听不懂,她说话时它还凑过去舔她的唇,她连羞带气不肯理它了。 它也不在乎,把她紧紧的箍在怀里,睡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第三章 如此过了几天,容拂才发觉它似乎是想豢养自己。 它看她看得紧,每次出去狩猎都是匆匆返回,容拂开始还想着怎么逃出去,后来有一次亲眼目睹它在洞穴旁跟一只足有两人高的黑熊打架,怒吼声震彻山谷,惊得林中鸟兽纷纷窜逃,她就不敢跑了。 还需要详尽的计划好,最好身上有硫磺和火石,才有可能避开林中野兽逃出去。 那次打完架之后,它有四五天都未再出去,它后背受了伤,大部分时间都趴在洞穴内闭目养神。洞穴里还有许多之前它带回来的果子,足够她吃,另外那只战败的黑熊被它拖回来当作了猎物。 这天早晨醒来她就觉得身体不太对,小腹酸酸的有坠痛感,开始她还以为是天天吃果子吃的,后来才猛然想起,她这具身子已经十四岁了,该不会是要来月事了吧? 果然,她当天傍晚就来了癸水,条件简陋,只好扯了裙边简单处理了一下。它对血的味道十分敏感,虽然容拂千方百计的遮掩,它还是闻到了。 它好奇的在她腿间闻来闻去,她羞得要将腿闭拢不肯让它闻,它就用爪子将她两腿分开更大,在她不注意时忽然凑上去,伸出舌尖,迅速的在散发着气味之处自下而上的舔了一口。 容拂不妨,也顾不得身体里异样的感觉,气恼的怒声唤它“猔!”,挣扎着要将它踢开,它却趁机又舔了两口才放开她。 接下来容拂一直不肯理它,睡觉时蜷成一团,背对着它,它凑过去舔她的耳垂,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说痒,这几日相处下来,它也知道,她是生气了。 接下来的两天她都是如此,食物也吃得极少,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山洞里,看都不肯看它一眼,它也有些生气,烦躁地在她身旁转来转去,然后凑到她耳畔威胁似的低吼,但容拂仍旧没有理它。 容拂其实也并非全是因为气它那日行为的缘故,她来月事时小腹很疼,整日吃果子,她也实在没有胃口。 另外,她这具身子实在很差,又是初潮,晚上吃了半个凉凉的果子后,腹上忽然坠痛难耐,额上直冒虚汗,鼻尖上也覆着一层小小的细密的汗珠。想起以前在沈家时,她每次来月事母亲都会亲自给她熬红糖蜜枣茶喝,想起母亲,她眼眶忍不住有些发酸,所以晚上它照旧想将她压在身下睡觉时,她委屈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它疑惑的盯着她,依然要把她往身下扯,她眼泪流得更快,呜呜咽咽,红润润的小嘴轻轻抿着,两只黑黝黝的眼中水光潋滟。它将她脸上的泪舔没了,但接着眼泪又不要钱似的成串掉下来,它要再舔时,她避开不肯让它舔,推开它起身来到洞口,望着外面的月亮。 月光清冽如有实质一般,银辉遍洒。 它等了半晌,见她没有回来睡觉的意思,喉中咕噜了两声,催她过来。 催了几回见她仍旧毫无反应,又冲她低吼威吓她,容拂早就不怕了,更不肯回去。 它又等了一会儿,似有些不耐烦,不顾她又挣又推,走过去将她扛起来就放回了睡觉的地方。不过这回它没有再将她压在身下,而是把她放在自己身上抱着。没有它压着,虽然小腹还是痛,但容拂也觉得好受了许多。 知她情绪不高,它便伸出舌头舔她,容拂也懒得躲了,闭上眼睛时她感受到耳畔温热的气息,痒痒的,她正要推它,就感觉脖颈被吮的一麻,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她脸颊立时就红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底默默唾弃了自己一番,挣扎地就要从它身上爬下去,然而被它箍着,挣不开。 它专心致志的舔吮她的脖颈,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容拂真的害怕了,严厉的斥责它,它才不再舔她。 她月事走后,她松了口气,以为终于不用再防着它,没想到它却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整个兽突然变得十分精神奕奕,眼睛都是亮的,出去狩猎的时间一缩再缩,几乎整天都缠着她,每日都想舔她下面那里。 容拂预感不好的觉得,它这副样子特别像府里养的那只黄狗发\情时的模样 它也知她不允,晚上睡觉时照常将她放在自己身上抱着,容拂怕它还不死心,强撑着不肯睡,它耐心十足,容拂终于撑不住睡着后,它将她放下来,轻轻分开她的双腿凑上去闻,它显得异常激动,在她身上舔舔蹭蹭,身体里那股异样难耐的燥热感却持续无法消退,它知道不该弄醒她,但它无法忍受c试图用舌尖顶开她那里时还是把她弄醒了。 “猔!” 容拂很生气的呵斥它,它也不恼,喉中发出温柔的声音。 一直持续了六七日,它异常兴奋的状态才平复下去。 容拂一直在洞穴中,她便想逃出山谷也不可能,她至少要先清楚这里的情况,能出山谷回到山道上去。若能找到之前走的那条山道,或许就能遇到过往的路人,即便不能,沿着山道走,她出去的希望就很大了。 于是次日在它准备要出去狩猎时,她缠着它不肯放手。 它不明白,以为她是想要跟它睡觉,虽然它不困,但还是顺从地回到睡觉的地方,将她放在自己身上。 容拂推开它,从它身上爬下去,拽着它往洞口的方向走,它就任由她拽着,到洞口时,见她脚迈了出去,它立刻就将她扛了回来,生气地冲她低吼。 它听不懂容拂说什么,在洞穴内随她如何它都任由她,但只要她试图迈出洞穴,它便会立刻暴怒。 容拂无奈,只好先将它推出洞口,再紧紧贴在它身边,示意要跟它一起出去,它似乎在犹豫,半晌之后,它试探的向外走了两步,见容拂寸步不离的跟在它身边,并没有试图逃跑的意思,才略微放心。 她是第一次跟它出去,它似乎很挂心她,每走几步,它都要侧头看一眼,不肯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它也知道它豢养的这个小东西十分脆弱,极容易受伤,所以并没有走多远,甚至没有猎到猎物,就赶她回洞穴。她好不容易才出来,自然不愿轻易回去,它赶她,她便磨磨蹭蹭的不肯走,它不停地催促,她磨蹭时脚下忽然绊到一块石头,人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膝盖磕破了,火辣辣地疼。 它忽然就生气了,立刻将她扛起来带回了洞穴。 容拂将裤脚卷起来,她纤细白嫩的小腿上方红了一片,膝盖破皮的地方流了血出来,它守在一旁,很生气的样子,冲她低低的咆哮。 接下来不管她做什么,它都在一旁盯着,只要她看向它,它就呲牙低吼。 堵气一般,晚上睡觉时它独自蜷在角落里,没有主动将她放在自己身上,容拂暗暗腹谤它小心眼,在离它大概一米远的地方躺下了。他们睡觉的地方是一块平整的巨大石板,上面铺了层厚厚的干草,虽然并不很硬,但没有睡在它身上柔软舒适,也或许是习惯使然,她翻来覆去折腾很久才睡着。 睡到半夜时恍惚觉得身上一阵温热,她很晚才睡,此时眼皮子挣扎着不愿睁开,只从半睁的眼缝歪头见它正在舔她的腿,她裤脚卷起来很高,露出大半条白嫩嫩的腿,它舔完她受伤的膝盖,便一路向上,舔到了她腿根,容拂正要推开它时,它自己停下了,仍回到它蜷缩的角落里睡觉。 次日醒来,它将藤条绑在她身上,照旧用巨石压住另一头,出去狩猎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不管容拂如何缠它,它都坚决不肯让容拂再跟它出去。 晚上它带了果子回来,示意容拂吃下去,容拂没有吃,第二天和第三天也依旧如此,它狩猎回来就发现果子一点儿没少。它知道它豢养的这个小东西进食很少,但也不会什么都不吃。 翌日它回来得很晚,以往它似是挂念容拂,猎到猎物便匆匆返回,但这天直到夜幕已落它才回到洞穴。 它带回来一小枝枝桠,上面结着几颗红彤彤的果子,是容拂从未吃过的。它将果子放到她面前,然后趴下去舔它的爪子。 容拂这才发现它的爪子受了伤,有一块皮毛被蹭掉了,露出血肉,它似乎并不在意,舔了几下就抬头盯着容拂,容拂虽然不忍辜负它奔波这一天的心意,但为了能出去,还是故意冷着脸没吃。 见她还是不肯进食,它有些急躁,也有些生气了,低声吼她。 容拂就坐在那里,两片殷红的唇瓣紧紧抿着,不甘示弱地与它对视,一人一兽互瞪了半天,两个都十分生气,它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进食,容拂想让它知道,若它坚持不肯让她出去她就一直不吃东西。 晚上两个都气鼓鼓地睡下了,次日天明,容拂手里拿着一个果子站在洞口,它立刻警觉的盯着她,容拂快速的将果子吃掉,然后贴在它身边,指了指洞外。 虽然不明白她这几日在闹什么,但她想要出去的意图十分明显,它踌躇不定,这时她忽然抱了抱它,冲它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勉勉强强地,它终于同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第四章 因为带着容拂,它不肯走得太远。 容拂也知道不能着急,这回她十分乖觉,它赶她回去,她就顺从地回到了洞穴,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它才终于不再对她十分戒备。 这日清晨,出去时天气尚好,不到午时突然下起了雨,秋雨绵绵如幕,它不畏雨,却还是带着她在树下躲避。林间有风,雨丝斜落,它将她护在怀中,静静望着细密雨幕,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忽然一闪而过。 容拂依偎着它,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困在这山谷中,伴一头野兽生活。 世间之事,如草蛇灰线,谁也不知道生命之路将延往何处。 待雨停后,一人一兽才离开。 回到洞穴的路上,容拂发现不远处的山峰似有几株高大的核桃树,她吃了多天的果子,吃得牙酸胃胀,此时见有核桃自然想吃。她用手指那座山峰的方向,它似乎不想去,于是就假装不懂,往洞穴的方向走。容拂不肯罢休,在它耳旁喋喋不止,最后还忍不住生了气,它大概是嫌她聒噪了,低吼一声,见她仍不肯闭嘴,终于将她放在自己背上,掉转方向,驮着她向峰顶而去。 容拂摘了许多核桃,虽然是野核桃,吃起来微涩,但好歹她终于找到了除果子以外可以入腹的东西。 这了几天,到了十六这日,它醒的很早,见容拂未醒,它便用舌尖舔她,容拂睡的迷迷糊糊的不肯睁眼,它就直接把她放在自己背上,带着她出了洞穴。 天色微朦,清晨寒意颇重,她被冻得小鼻子红红的,几次说要回去继续睡觉,它似乎没有听见,带着她跑得飞快。容拂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她快要被冻僵了时,它在一块巨石旁停了下来。 前方是一处长且窄的山间峡谷,两侧绝壁万丈,耸直陡峭,峡谷底有湍流,水流深而急,拍击两岸如积千堆雪。 景致虽然不错,但容拂又冷又困,丝毫没有欣赏之心,见它就这般目光幽沉的望着峡谷也无旁事,便说要回去。它却一动不动,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嫌她闹得烦了,还低低吼她。 不过它也没有待太久,而且幸运的是,回去时容拂拣到了两块明显有人用过的火石,不知何人曾来过这里,不小心遗弃了。 天气越来越冷,洞穴中虽然冬暖夏凉,但若她逃不出去,这一个冬天,没有火她恐怕是挨不过去的。 好在它并不像其它野兽一般惧怕火,容拂用火石燃了堆火,将前两日摘回来的栗子扔在火中烤,它就坐在一旁盯着她用木棍从火堆里将黑乎乎的栗子扒拉出来时明亮的双眸及扬起的嘴角。 容拂没有烤过栗子,掌握不好,全都烤糊了,但是不影响她一连吃了十多个的愉悦心情。 因有了这堆火,晚上睡觉时虽不敢离得过近,但她也尽量睡得离火近了些。它却不满意,于是一人一兽鸡同鸭讲的争执了半天,最后它硬是将她扯了过去,放在自己身上,抱紧了睡觉。 晚上山间下了一整夜的雪。 并不大,飘飘洒洒的宣告了初冬的到来。 容拂在梦中便感觉自己冷得厉害,她也未多想,只用力往它怀里缩,但没过多久,她身体就开始发热,高热来得快且急,她虽然还不至于人事不知,但意识慢慢变得糊模了。只是虽然身上很热,全身却在发抖,它似有所觉,伸出舌头舔她的脸,她被舔得不舒服,但想推开它都没有力气。 她烧得很重,次日一早,它照例要带她出去,却发现她没有动弹,推了推她,她也只是闭着眼睛细弱的呻/吟,小脸烧得泛出浅浅的红色,鼻息咻咻,老老实实的躺着,全没有了之前与它争执时张牙舞爪的模样。 它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便一遍遍舔她,它也感觉到了她身体异样的热度,它守了她良久,目光突然落到一旁的火堆上,似乎迁怒于火,它站起来,走过去一下将支着火的树枝踹飞,然后回到她身边,将头放在她的颈窝处,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到了午时,她的烧退了一些,虽然头仍然沉重得厉害,身上却有了些力气。她缓缓动了动,伸手去够放在一旁的竹筒,枫山上竹子很少,而且大多都已经青黄,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几株适合的,削下一截做成竹筒用来盛水。她喝了一点儿水,这才发觉它不在洞穴中。 洞外细雪漫漫,时停时落,这样的天气极难捕猎,也不知道它何时能回来。 火已经灭了,容拂又重新拣了些树枝架好,准备用火石点燃,这时忽然听到洞穴外一阵踏雪声,声音极轻,若非是踏在雪上,即便是在这寂静的山中她也未必能听得见。 容拂立刻警觉起来,此时它不在身边,任何一头野兽都能将她吞吃入腹。她面向洞口的方向,用最大的声音唤它:“猔!” 脚步声越来越近,容拂看清了是一头灰狼,体型硕大,目光凌厉,显然已经将她当作了囊中之物。容拂虽然害怕,但她手中正拿着火石,只要将火点燃,必然能够阻碍它一阵。但它却不给她时间,头微俯,猛地朝她扑过来,容拂本就是勉强挣扎着起身的,此时哪有力气逃跑,它毫不费力地迅速将她扑倒在地,呲了呲牙。 她闭上眼睛不敢看,感觉灰狼锋利的牙齿下一刻就要撕破她的咽喉,这时身上的灰狼突然被大力击飞,她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情况,猔已经拎起她,将她放在一旁靠着石壁坐好,回头对着灰狼一声怒吼,与平时吼她不同,声音里充满了杀意。 灰狼似乎没想到它会回来,又惊又怒,虽然仍旧不甘示弱的与猔缠斗在一起,但明显已经生了退却之心,猔自然不会放过灰狼,利爪暴起,如利刃一般自灰狼脖颈一路划下,几乎将它腹部穿透,鲜血顿时涌出,灰狼眼中明显流露出了恐惧,后退两步,突然掉头向洞穴外冲去。 猔没有追出去,将容拂抱起来放到自己身上,不停地舔她。 它之前不知道去哪儿了,头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直入眼角,它与灰狼缠斗时容拂就在一旁看着,知道这道伤并不是灰狼抓的,她仔细看了看,倒更像是利器所伤,伤口似乎对它的右眼有影响,它时不时就要眯一下眼,怪不得方才它并没有追出去。 但那灰狼却是极记仇的,召集狼群悄无声息地靠近洞穴。傍晚时分,猔突然起身,迅速将她放在一块巨石之后,冲洞外怒吼了一声,它似乎极为愤怒,冲出洞穴,想要将狼群引向他处。 容拂不敢出去,她头昏昏沉沉,只听见外面咆哮声吼声混杂在一起,她不知道外面有几只狼,猔眼上有伤,它再勇猛只怕也难敌群狼。 猔浑身散发出凶猛及狂怒的气息,站在狼群最前方的是一头黑狼,它比其余群狼体型要更加硕大一些,脖颈上有一圈白色的毛,明显是狼群的首领,之前那头灰狼就站在黑狼旁边,低低吼叫。 狼群将猔紧紧地包围在中间,不停地伺机撕咬。 猔死死盯着之前那头灰狼,猛地冲上去,一口咬住它的脖颈,不管身后狼群蜂拥扑咬,只死死咬住灰狼,灰狼之前就受了伤,此时根本没有还击之力,它开始还怒吼,后来声音渐弱,眼中明显带了祈求,猔直到它彻底断气才一把将它甩向狼群。 仿佛被猔的凶悍气势所慑,狼群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此时猔后背已经受了伤,血正在不停地往下流,它依旧不管群狼,接下来目光落在黑狼身上,突然低吼一声,与黑狼缠斗在一起。 无论身后狼群如何伺机扑咬,它只将全部战力都投入到撕咬黑狼身上,黑狼本是仗着势众才敢过来挑衅,若与猔独斗,它自然不是对手,此时见猔已经将它扑倒在地,它欲吼群狼上前,吼声尚未发出,咽喉便已经被猔咬破。 猔满头鲜血,踩着黑狼的尸体,冲着剩余狼群发出一声长吼,头狼已死,狼群恐惧地不停慢慢后退,终于转身迅速四散逃走。 它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将灰狼和黑狼的尸体当作猎物拖进洞内,而是摆在洞口,又冲山林怒吼一声,才回到洞穴。 它身上有不少伤,头上的血滴在它右眼中,此时它的右眼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它没什么精神,但还是先将容拂抱过来。 容拂迷迷糊糊的,虽然不喜欢它身上的血腥气味,却也没有力气挣脱它。 第二天它恢复了些精神,身上的伤口看着虽然仍旧狰狞,但至少流血的地方都已经凝固了。容拂觉得它舔了舔她,随后便带着她出了洞穴。 直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气袭到脸上,她才勉力睁开眼睛,目之所及,竟是一汪热气氤氲的温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修) 第五章 簌簌绵密的细雪,重重团团落于周身,濛濛如幕。 容拂将衣裙脱了,一团白嫩嫩的身子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外,四周氤氲着一层淡淡的湿气,朦朦胧胧勾勒出她洁白的身影。她进到水中,靠着石壁,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小雪依然在下着,身体泡在水中却是已许久未感受过的舒适,她一张小脸透着浅浅的粉色,眼中似蒙着层薄薄水光。猔在外面守了一会儿,转头便看见她白嫩嫩的身子入水,当下便也跃入水中凑过去,好奇的在她身上摸摸蹭蹭。 容拂躲开它,它便追过去,将她困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容拂挣不开,羞恼地斥它时,它已经将她轻轻抱起来一些,她肌肤柔滑细腻,因发烧脑子懵懵然,泡在水中,双眸湿漉漉的似一只幼鹿。 她怕它动手动脚,快速的把自己身体擦洗了一遍,见它就在一旁幽幽的盯着她,她便大着胆子往它身上撩了撩水,见它挺着不动,似乎并不排斥,便也想给它洗一洗。 它不明所以,目光追随着她,任由她动作,她让它抬臂它就抬臂,让它侧身它就侧身,十分听话,洗到下半身时,虽有黑毛遮挡,她也有些不好意思,闭着眼睛洗了两下就结束了。她小手帮它擦洗时,它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很愉悦,她觉得洗完了要把手拿走,它就再把她手拿回来,放在自己身上,她拍它的爪子它也不恼,总之就是不肯放开,想让她继续擦洗。 容拂手都红了,最后跟它生了气它才放开。 它身上有伤,没什么精神,懒洋洋的趴在一块延伸到温泉上方的巨石板上,因石板下是温泉,故而石板也沾着微微的热气,它身上倒是擦洗干净了,此时一身黑毛软趴趴的将干未干的模样。 它目光一直追随着容拂,容拂也不敢在水中泡太久,上岸时遮遮掩掩的企图避开它,便在一棵树后穿衣裳。 它看不见她,便低吼示意她过去,容拂怕它再对她摸摸蹭蹭,不想过去,便在树后回应,“一会儿就好” 它催她,她便应声,如此几次之后,它便不再十分防范。 又过了半晌,它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耐烦,但这次却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它立刻冲过去查看,那里已经没有她的身影。 容拂小心地避过枝蔓尖石,磕磕绊绊地往谷外跑。 身后传来它狂怒的咆哮声。 她不可能永远在深山野林中生活,这段时间她一直跟着猔在山谷中四处游走,大概的方向她至少知道,而且她身上还带着火石 出去时,她才发觉通往这处温泉的只有一道极窄的入口,尖石利岩,锋利如刃,猔头上直达右眼的那道伤口就是在寻这温泉时不小心划破的吧。 她极小心地才能避过那些利岩,此时天下着小雪,灰蒙蒙的,倒并不很暗,跑出一段路后,她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她紧张地握着火石,随手抓来枯枝,迅速地点燃,火光不算大,但只要她守在火旁,一般的野兽应该不敢过来。 果然,片刻后那阵窸窣声慢慢消失了。 她拿起一枝燃烧的枯枝,再不敢耽搁,跌跌撞撞的向着一个方向跑。 只能祈祷她走对了方向,回到来时的山道上去。 雪越下越大,鹅毛一般,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杂草及积雪,整个人冷得发抖,她只有身上这一套衣裙,虽因怕冷早早就换上了夹棉的上襦,但在这大雪之中显得微不足道,手上燃着的枯枝早已被雪扑灭,她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却不敢,只怕停下来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冻死在这里,只能仍旧咬着牙往前走。 大雪铺天盖地,迎面扑在她脸上,她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实在没有办法,她找了处山坳躲避,虽然避开了大雪,但寒意如蛛网一般丝丝缕缕的缠绕过来,几乎要将她冻僵了。 她抱膝而坐,尽量将自己蜷成一团,泼墨般的长发松散开来,洒落一肩。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踩雪声,她摸着怀里的火石,手已经冻僵了,根本没办法将它拿出来。 面前忽然笼罩下来一片阴影,她仰起头,看见猔正立在雪中,双目发红,死死地盯着她。 它恼怒异常,浑身散发着狂暴的气息,毛发似乎都竖起来。 她几乎站不起来了,身形摇晃地扑到它怀里,伸手抱住它的脖子,它身上很暖,雪落在它身上几乎停留不住,它非常生气,要推开她,她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一颗一颗滚落在它脖颈,她是真的害怕了,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但它出现的那一刻,她心里分明是欣喜万分的。 她知道自己应该竭尽全力逃出去,但却又隐隐期待,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考虑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的可能性。 它也不再耽搁,带着她迅速回到了洞穴。 将她放下,靠着石壁坐好,她抬头可怜兮兮地瘪嘴道:“猔” 它乜她一眼,身体里那股火沿着它的血液燃遍全身,它怒极,正眼也不看她,忽一把将面前的一块石块击飞出去,石块撞击在洞穴的墙壁上立刻粉碎如屑。 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容拂,容拂吓得一哆嗦,眼睛不禁瞥向她之前埋了衣袍的地方,它不会要吃了她吧 它发了一顿脾气,怒气才似乎稍退了些,背过身蹲在一旁,不再理她。 容拂知道这只野兽是会生闷气的,她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音温柔道:“我下次不敢了” 是真的不敢跑了,今天这一遭把她吓坏了。 它斜睨她一眼,不动。 洞穴中,之前她支起用来生火的树枝还在,她用火石燃起了一堆火,烤了半晌,僵冷的身体才暖和起来。她试着从一旁的猎物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用树枝串好放在火上翻烤,有过之前烤栗子的经验,这次倒没有烤糊,烤肉的香气传出来,她小小地咬了一口,虽然没什么味道,但也能入腹。 她扬着一张讨好的小脸将肉举到它面前,它只看了一眼,就冷冷地别过脸。 小气如斯! 记仇如斯! 脾气大如斯! 她也有些生气了,默默地在火堆旁躺下,侧着身,拿后脑勺对着它。 她发热的症状已经消失了,折腾了这么久,她又冷又累,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实,呼吸均匀,鼻息咻咻,像一只稚嫩的小兽。 她面颊偎在如墨的长发里,盈盈如玉,因鼻息不是很顺畅,她檀口微张,似乎能瞥见口中柔软娇嫩的小舌。 它只觉得一缕温软的甜香似有若无的传入它鼻中,它仿佛犹豫了片刻,终于凑过去在她唇上舔了舔,随后舌尖忍不住往里伸了伸,触到了她的小舌 它浑身一凛,正要退出去,便见她悠悠睁开双目,颊畔含笑。它僵住,随即立刻退开,离她足有一丈远。 容拂来到它面前,伸出双臂环抱住它,洞外大雪仍旧未停,天地静谧,间或有树枝被压断的轻微“咔嚓”声。 它仍在赌气,她便在它耳边放低了声音哄它,还主动亲了亲它。 大雪下了整夜,次日它并没有出去,容拂动了动,它便撩起眼皮望她一眼,随即又闭上了,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到了午时,天色终于放晴,猔仍旧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它后背的伤口还未结痂,但看着已经比昨天好多了。 阳光从外面映进来,碎碎点点,光色洒落在她侧颊上,鸦青色纤长的眼睫落下一道隐绰绰的黑影,她眼皮动了两下,才挣扎着睁开,一眼就对上猔正盯着她的两道视线。 随即又别扭地挪开了。 容拂: 莫名有一种她面对的是个人不是一只野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雪后初霁,容拂耐不住性子想去雪地里肆无忌惮地跑一圈儿,于是硬是把它扯起来,拉着它出了洞穴。 不少树枝都被大雪压断了,横七竖八地躺在雪地里,还有树枝上原本絮了鸟窝的,鸟窝掉在雪上,里面尚有三只毛绒绒黄嫩嫩的幼鸟,容拂忙跑过去捧起鸟窝,幼鸟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她,可爱至极。 她转头目带期冀地望着猔,“我能养它们吗” 话方出口,猔已经探过头去,一口将幼鸟卷入腹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第六章 容拂:! 她十分生气,绷着张小脸,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愤然道:“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欺凌弱小!” 它自然听不明白,似乎不愿意她在外面停留的时间过长,便催她回去。 见它毫不在意的模样,容拂更加生气,“你这种行为太过份了!简直卑鄙无耻!” 它赶她回洞穴,见她站着不动不肯回去,它顿时就警惕起来,冲她低低咆哮,容拂仍愤愤不平,“你还生气了?我说的不对么,幼鸟才多大,况且那么可爱,我刚说完我要养它们,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她絮絮不休,它嫌她聒噪了,不耐烦地低吼。 如今与它相处久了,容拂也知道它最怕什么,它刚刚呲着牙冲她吼过来,她立即就红了眼圈掉眼泪,抽抽嗒嗒,故意哭出声儿,它烦燥地走来走去,瞥她一眼,她哭得更凶了,于是野兽变怂兽,低头舔她挂在颊上的泪珠。见她没有按它要求回洞穴并且还要去被雪压断的树枝间找幸存的幼鸟,也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地守着。 她倒是又找到两只幼鸟,只不过离了巢穴都已经冻僵了,她带回去在火堆旁烤了半天,差点儿没烤熟也没能使它们苏醒过来,容拂耿耿于怀,于是直到晚上睡觉时仍在赌气。 猔不明所以,照旧要把她扯过去放在身上抱着,她连斥带吼地不肯,自己蜷在火堆旁,拿后脑勺冲着它。 它盯了她半晌,听她呼吸均匀,以为她睡着了,悄悄过去刚要把她扯过来,就见她正睁眼望着它,它爪子立刻一缩,又躺回去了。 它极有耐心,闭眼装睡,耳朵却竖起来听她的动静,感觉她睡着了,就再次摸过去,容拂拍掉它搭在她肚子上的爪子,仍旧不肯理它。 它也知道她是生气了,却不理解,爪子随即又摸了过去,反正她拍它也不疼,拍了几回,见她嘴又张开,虽不懂她说的什么,但它也知道大半是要像之前那般斥骂它,当下它就贴上去,舌头顶开她齿关,将她即将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容拂羞愤,推又推不开,它的力气哪是她能比的,于是酝酿了下便要哭,它仿佛察觉了,迅速将她扯过去,压在身下,头一歪,闭上眼睛装睡。 容拂不防,差点儿被它压得喘不过气,想哭都哭不出来。 自从它发现了这点,以后只要容拂一哭,它就把她往身下扯,紧紧地压着她,不管她说什么,都只当没听见,当然,也听不懂。 于是它再想把她放在自己身上抱着睡,她就不敢作了,老老实实任它抱,睡在它身上总比被它压扁强 前一晚一人一兽还在洞穴外赏了半天月,次日绝早,它就醒过来,要带容拂出去。 容拂发觉似乎每到十六这日,它都要去隔了两座山峰的那处峡谷。 外面极冷,容拂从脚趾到每一根头发丝都不想离开温暖的洞穴,于是假装“嘤嘤嘤”哭着耍赖,抱着它脖子不肯起来,在它耳畔轻声哄它,“猔最好了,从不会强人所难” 它喜欢容拂在它耳畔声音轻柔的说话,带着她身上所特有的馨甜气息,所以她哄它时,它一动不动地听着,等她哄完了,它便“从不强人所难”地硬是把她扯起来,带着她去了峡谷。 与上次一样,它仍然只是默默望着峡底湍急而过的水流,容拂缩在它怀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它一动不动,倒像是在心底祭奠什么,仿佛这份祭奠的意识已经深入它骨髓,所以即便它如今只有野兽的思维,亦不能忘却。 这回容拂没有闹它,峰顶疾风阵阵c落叶萧萧,静静停留半晌,它便带她回去。 才迈出几步,它突然停下来,然后迅速躲到树后,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戒备。 片刻后,容拂也听到了动静,是从峡谷的另一头传来的,山中寂静,虽隔得有些远,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殿下,您身体未愈,何必亲自前来?” 一个声音恭敬道。 “无妨。” 回应他的是一个略有些嘶哑的嗓音,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冷冽与盛气凌人。 容拂浑身一僵,她至死都不会忘记这个人的声音,赵皇后母子皆声线独特,太子萧迟年幼时尚且听不大分明,随着年纪愈长,他那略带嘶哑的嗓音令人过耳不忘,当年他亲至沈府发出的那道查抄令她仍觉在耳畔一般。 没想到太子竟会来了这里 之前厉王萧止叛乱,听说是重伤了太子的,令太子卧床不能起,看来如今是好的差不多了。 萧迟淡声道:“萧止的‘羽字军’确定是受伏在此吗?” “属下已命人仔细勘察过,确在此处。当时我们从平昌关一路设十八道埋伏至京城,‘羽字军’闯过了十七道,至此地,欲自峡壁通过时,被常将军命伏军以巨石砸落谷底。属下命人搜寻过,只是‘羽字军’自高处跌落又兼巨石砸身,落入水中又被冲落,能找到的完整尸骨几乎没有,也” 阮咸顿了顿,见太子面色无异,方接着道:“也未找到厉王的尸骨。” 萧迟冷冷一笑,嘲讽道:“都说萧止的‘羽字军’堪称咱们大周第一军,不也死在我手中了么?父皇到现在都相信萧止谋反,他再带兵如神又如何,脑子不好用,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阮咸应是,“殿下谋略皆陛下亲自传授,岂是一外室子能比的?他虽长殿下两岁,却是名不正言不顺,若非陛下力排众议封他为厉王,又为他赐婚沈氏,殿下又岂会将他放在眼里?” 阮咸,威远侯嫡长子,阮咸之妹明年六月将嫁太子为继太子妃,他有底气c有立场c有胆量敢于如此评说当今圣上亲子。 “只是殿下为了不令陛下怀疑,用药损伤了身体,难免代价太大,无论如何,殿下的身体康健才是第一位的。” “我自然无碍”冬日峰顶寂寂,萧迟忽目光一动,“之前尚医正准备的药,若是给人吃了会如何?” 一直没有找到萧止的尸骨,他始终不能放心,此人生命之顽强简直令他摧心摧肝般地恼火,之前在西北,明明有数次致萧止于死地的机会,却都令萧止转危为安,而且他已探得,萧止原部下仍在不遗余力地暗中寻找。 阮咸之前特意问过尚医正,“尚医正说那药极其霸道,能改变人的周身经脉,催毁神志,令人与野兽无异。原是前朝末帝命人研制的,末帝荒淫无道,喜观人/兽相斗,为令人取胜便制此药,使人劲力大增,比野兽更为凶猛,尚医正机缘巧合才得到方子。” 萧迟闻言一哂,他目光暗沉,不知在想什么,阮咸不敢多话,便静立一旁,半晌之后,忽听太子冷声道:“继续搜!再命人仔细盯着萧止手下那些人,若有动静,立刻报我知道!” 阮咸立刻应是,这时一副将突然跑过来,面带急色,道:“殿下,方才传来消息,厉王未婚妻的父兄皆已找到!” 萧迟竖眉,“人呢?速带回京!” 副将也知道太子对沈氏一族斩草未除根一直心有不满,更怕沈氏卷土重来,一直全力搜索沈氏父子,只是沈家树大根深,如今虽已落败,但百年世家却非一朝一夕便能连根除尽的,尤其沈老太爷门生故旧几遍天下,沈氏父子若有心隐藏,便如大海捞针,如今虽已找到,只是 他也不敢迟疑,道:“属下命人在临川拿了燕院正一家上下三十六口作威胁,沈郁c沈意行父子才现身,只是沈郁为护沈意行逃离,死于乱箭中燕院正c燕院正也” 太子是一国储君,一言一行皆有百官臣民盯着,沈家虽被靖和帝以谋反罪论处,但沈郁本人在民间却是极有声望的,更何况此次还死了一个燕回,燕回就任段碑书院院正,就连京中世家子弟也是千里迢迢送往段碑书院就学的,燕回是沈老太爷得意弟子,此番见沈郁因他而死,当场便撞到了元宏刀上身亡。 诸人皆知,元宏是太子心腹 此番虽令沈郁身死,但代价不可谓不大,太子的声誉只怕要大受影响。 果然,萧迟闻言,一个巴掌便甩在副将脸上,这一下是用了全力的,副将不敢躲,黝黑的脸上立时现出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萧迟冷冷道:“本宫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只怕如今言官骂他的折子已经雪片似的摆在靖和帝书案上了。 容拂在听到父亲沈郁已死的消息时,浑身就开始抖得厉害,猔似乎感觉到了,以为她冷,便要带她回洞穴。 容拂摇了摇头,忽然抱住它的脖子,仰面在它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她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她必须离开,她还有兄长有姐姐。她闭了闭眼,对猔说:“我走后你就回去吧,往后往后如果有可能,我会回来看你。” 它听不懂,将她放到自己背上,要带她回去,容拂从它身上爬下来,站在它面前,对它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第七章 太子身边自然侍卫如云,容拂几乎是立刻就被围住了。 萧迟见是个小姑娘,皱了皱眉。高山野岭c大雪堆簇之地忽然冒出一个娇嫩的小姑娘,越是看上去毫无危胁,越是让太子这样本就心思莫测之人觉得不同寻常,更何况他竟不知她何时藏于此处的,或许可能听到了他们方才之言,几乎是瞬间,他便起了杀意。 阮咸莫名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眼熟,上前一步挡在太子面前,喝道:“你是何人?” 容拂在仍是沈意缊的时候自然是见过阮咸的,他还曾违背父母之意求娶过长姐,但沈阮两家立场不同,在世子之位与长姐之间,他几乎毫不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如今面对昔日致沈家败落的阮咸及太子,她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 几把长刀抵在颈间,她脚下不小心一滑,踉跄了一下,再抬头时面带惊慌神色,“我我是少詹事容德才之女,出京时家人不小心将我遗落在这里,方才远远听闻似有人声,才冒险过来” 容德才虽投靠太子,但太子对他也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而已,有学才,无实能。容德才身为少詹事,正四品,京官家眷一查便知真假,料面前这小姑娘不敢说出如此容易被戳穿的谎言。 但面前之人面色红润,黑黝黝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虽有些慌惧,却不像是在大雪中渡过一夜的样子,萧迟心中想着容家竟有如斯合他胃口的美人,面上却淡淡的,疑虑不减。 阮咸闻言,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他自然知道沈意缕后来嫁了谁,只是没想到竟会在这样的情形下遇到她的女儿。 容拂知道太子疑心颇重,况且她也没办法解释自己是如何在这山谷中渡过数日的,只能糊模她遗落在这里的时间,怕太子细究,她瘪瘪嘴就先红了眼圈儿,这几日在猔面前装哭装的,眼圈儿说红就红,眼泪说掉就掉,很是得心应手。 她故意抽了抽鼻子,道:“因下了大雪,我只好找了个山坳避着,幸好拣到了两块火石,燃了堆火才不那么冷” 不得不说,容拂这相貌确实是太子喜欢的那一款,心中疑虑渐消,萧迟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我们一同回去,稍后命人通知容家接你归家。”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阮咸便愣了愣,谁也不是傻子,阮咸这种猴精的就更不是了,太子这话说的若说没有私心,谁也不能信,人他先带回去,然后通知容家过去接? 只怕就接不回去了吧! 就容德才那一身连头发丝都没有一丝一毫清骨的模样,卖女求荣这种事做起来只怕一点儿都不会亏心。再说容德才虽是探花,但能力着实一般,年纪轻轻就能官至四品,自然是岳家沈家使力的结果,可沈氏一倒,他转头就能投靠太子,莫说清骨,只怕他身上硬骨头都没几根。 容拂想要离开这里,凭她自己不太可能,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求太子带她出去,出去之后如何,只能再说。 萧迟吩咐人将自己的貂毛大氅拿过来,亲手给容拂披上,下令回京。 容拂身量本就娇小,如今又还没怎么长开,被这黑色貂毛大氅兜头罩住,几乎拖了地,只露出一张莹白小脸,倒像是她缩在猔怀里时的样子 又想起了它。 容拂控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看一眼的想法,跟太子等人下了峰顶。 山谷中草木极茂,即便冬季枯枝藤木亦毫不见少,马车是上不来的,况且如今又覆满了大雪。但太子身份贵重,又病重初愈,自然不能步行,故牵了匹马来,是西域那边进贡来的宝马,擅爬高越岭。 太子开始将马让给了容拂,没过多久,就在阮咸怪异的眼神中也上了马,两臂虚虚环住容拂,二人共骑。 即便于礼不合,太子的下属自然也不会说什么,目不斜视的跟在两侧。 阮咸不时的瞟一眼容拂,越看越觉得容拂与沈意缕相似的地方极多,沈意缕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有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娶回家的女人,后来得知她嫁给了容德才,除了觉得容德才不配之外,心中也有极隐密的欣喜,她嫁的人样样都及不上他,才能越发衬出他的好。 他有些走神,便没怎么注意周边的动静,直到副将惊呼一声:“保护太子殿下!”他才陡然回神,怒问:“怎么回事?” 侍卫已经将太子围在中间,林中风声萧萧,仿似哪里都有动静,又好像只是错觉。 萧迟皱眉,“方才那是什么?”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跟随而来,但在一片大雪之中它的身形不好隐匿,还是被发觉了。 阮咸没看到,此时听太子问,额上汗都快下来了,这位虽是他的准妹婿,却也是大周说一不二的储君,还是脾气不大好的储君。 副将一脸憨实的立刻道:“动作太快,属下也未看得太清,但猜测应该是狼。”其实好像更像熊一些,但这个时候熊都在窝冬,只能是狼。 但是那般体型硕大的黑狼也着实罕见。 冬天野兽难觅食,若是一只狼还好说,就怕会引来狼群,侍卫虽众,但冬天饿极了的野兽也是很难对付的,不想在此横生枝节,萧迟道:“点火把,加速离开” 入深山,无论白日黑夜,火把都是必备之物。 他话音未落,身下马匹突然受惊般猛地跃起,长嘶一声后撒蹄便跑。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众人还在听着动静,盯着黑狼会在何处出现,没想到训练精良的宝马竟会突然受惊。 阮咸立刻指挥侍卫追上去,但受惊的宝马跑得极快,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幸好太子骑射尚且不错,否则只怕早就被摔下去了。 容拂只觉得耳畔全是呼啸的风声,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她用力地抱住马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在马惊恐不安恨不能跳崖自尽时,她极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远处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萧迟自然也看到了,忍住惊慌,勉力拽住缰绳欲掉转马头。 但猔速度极快,几乎片刻就到了眼前,它怒吼一声,将马匹掀翻,捞起容拂带她迅速地跑远了。 阮咸等人自知追不上,便下令放箭,箭簇如雨般冲它射来,它躲避不及,迅速翻滚在地,将容拂从背上抱到怀中,生生用后背接了几箭。 阮咸再要命人去追,它已不见了踪影。 将太子扶起来,阮咸连忙领罪,“是属下没有保护好殿下,望殿下恕罪!” 萧迟脸色铁青。 阮咸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无碍就好,不过一畜生罢了。” 萧迟神色变幻不定,“畜生还知道抢女人?”况且那野兽的样子颇为奇怪,他在前面看得清楚,那绝不是狼或熊,如果真的是野兽,只能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 阮咸皱眉,“方才那畜牲倒确实不像是要吃了她的样子”把她抢过去时明显是护着的,怕箭伤到她。 萧迟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你说会不会尚医正的药真的有效了?” 阮咸猛然变色,知道太子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立刻道:“属下这就命人去搜山!定要将那畜牲找出来!” 萧迟却久未言语,良久后,仿若自言自语般,嘴角扯出一个冷嘲,“哪有这么奇异的事不过他若真变成了这样倒是比杀了他还让本宫心喜!” 猔身上一共中了四箭,容拂抖着手将箭头拔/出来,箭头带倒刺,拔/出来时带出一块血肉,箭头没有变黑,幸好无毒。 但有一支箭射在了它背心处,应该是很深,不知道有没有触及心脏。这次的伤比以往都要严重,毕竟东宫的箭簇都是特制的,且比一般的都要粗,它身上仿佛被硬生生戳了四个血窟窿。 它没什么精神,也没有进食,容拂撕了块猎物的腹肉给它,它将脸撇向一旁,容拂轻声唤它,它便冲容拂呲牙低吼,全身毛都快要炸开,冷意迫人。 冰得容拂缩了缩脖子,虽然她觉得自己想离开山谷是合情合理的,但面对它时莫名就觉得心虚。委屈哒哒的偎在它身旁,它似乎睡着了,容拂却翻来覆去无法静下心,眼前都是幼时沈郁带她玩耍的情景,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沈郁极其偏疼她。她人又娇气,最喜欢跟赵明锦攀比,反正赵明锦有的,她一定要有,还要比赵明锦的好才行,母亲嫌弃她这副性子嫌弃的不行,只有沈郁尽情的纵着她,一个大老爷们对小姑娘喜欢的珠花扇坠知道得比珠宝行的大东家还全。 每每看到赵明锦戴什么了,她就缠着沈郁要,沈郁一准儿能给她买来。 她死之后,沈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她这样好的父亲,她再也见不到了。 外面月光如水,清泠泠映着霜雪,她起身要往洞口而去,猔腾地就站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修) 第八章 容拂也起了小性子,在它浑身荡开的冰凉气场中缩着脖子硬是来到洞口,背对着它望外面的月色,并且觉得冷然后作死的把太子亲手披在她身上的那件貂毛大氅拿过来披上。 随即便听到猔冲她吼,一副暴怒的模样,双目紧紧盯着她,她把身上的大氅裹紧,扬着小下巴不甘示弱地与它对视,互瞪了半晌,它就过来扯她的大氅,容拂自然不肯,一人一兽为穿不穿大氅争了个脸红脖子粗。 它看那件大氅极不顺眼,容拂睡觉时也裹着,毕竟暖和,虽然是来自于太子,但她跟大氅没仇,她在这里没有其它衣物,有大氅御寒她自然不会不用。 但猔仿佛跟大氅有仇,它在旁盯着,每每趁她不备便去扯,被容拂瞪着怒斥好几回,它不敢太用力,怕伤到她,故而竟一直没有把她从大氅里提溜出来。 等容拂睡着了,它立刻把大氅扯了下去,里面的人仍睡得无知无觉,热乎乎,香喷喷。 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它脑子里猛地浮过一桢景象,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坐在敞开的槛窗下,一边与她长姐嘀嘀咕咕,一边绣着手中的香囊,绣的真丑,精心教养的世家女子里竟然会有那么差的女红,偏她还不觉,绣了一半就扬起来给她长姐看,“我最喜欢墨蓝色了,就是暗的很,我在边儿上绣一圈儿红色提亮,是不是很好看?” 她长姐似有些哭笑不得,“母亲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女儿,你这个绣工在世家里也算数得上号的了。”说罢又幽幽补了一句:“赵明锦可比你绣工好多了。” 她却不以为然,“姜清辰喜欢就好了,他怎么没说我绣的丑” 她长姐立时变色,劈手将绣了一半的香囊夺过来,“你若再敢与姜清辰有联系,我立刻告诉母亲,让她抬家法!圣上已经赐婚,厉王是圣上亲子,人虽冷淡,我却也能看得出他对你很喜欢,中秋还送你兔子灯,他那样的人这是极难得的了!你不要不知好歹,否则莫怪我翻脸!” 她总说长姐的女儿不知好歹,其实在别人眼里,她也是如此的啊。 随后就听闻外面有人声传来,画面转过长廊的拐角处消失不见了。 只是一瞬间而已,它却仿佛真切地听到了那个小姑娘欠揍的声音,随即就是扑天盖地而来的头痛,头痛欲裂,它忽一把将扯下来的大氅甩到一旁,将头猛地撞在一侧的石壁上,它用了全力,两痛相加,它咆哮一声,再次用力撞去! 容拂被它惊醒,见它状态似乎陷入癫狂之中,吓了一跳,大声唤它:“猔!” 然而它什么也听不到,眼前只剩下模糊的血光,它痛苦至极,脑中似有什么欲破壳而出,它仿佛记起来了,但记忆如丝如缕,如剑如刃,它无法抓到,于是便更加痛苦,似折磨凌虐,它狠狠地往石壁上撞,目中充血,骇人至极。 容拂一颗心几乎跳跃出喉咙,她跑过去企图抱住它,但它的力量岂是她能比的,她才过去,便被它撞倒在地,旁边皆是碎石,她正好磕在碎石上,疼得不行,却也顾不得,急忙爬起来,紧紧咬住牙挡在了它屡次撞击的石壁前,她心中怕极了,紧闭双眼,整个人抖得厉害,却也没有躲开,半晌,她睁开眼睛,就见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目血红,凶戾地盯着她。 这回不用装哭,她扑上去抱住它的脖颈,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她呜呜咽咽的,它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头虽仍旧痛得厉害,却极力控制着,轻轻舔了她一下,似乎累极了,将她抱在怀里,闭目睡去。 次日天明,她小心翼翼地唤它。 它懒洋洋的望她一眼,随即又闭上了,喉中发出低缓轻柔的声音。 容拂放下心,半晌后拿手指戳了戳它,“你昨晚怎么了,你还记得么?”她看了一眼被扔在一旁的貂毛大氅,“你不会是嫉妒大氅的毛比你的好吧?” 它听不懂,被她问得烦了,便应她一声。 洞里还有许多储存的新鲜果子,却没有新鲜的猎物了,它颇为挑食,洞口外被它摆在那里震慑其它野兽的两具狼尸早已被冻得冰块一样,它自然不会吃。没有食物它也不出去猎食,开始只是没什么精神,容拂拿果子送到它嘴边逗它,它先时不吃,后来竟任凭她将果子塞进嘴里。 它精神越来越差,整日趴着不动,背上的四处箭伤虽不再流血,却似乎有些化脓。 没有药材,容拂知道它必须进食补充体力才有可能好起来,脑子一抽情绪激动时她也想过去猎捕山中野兽,但好在冷静了下来,乖乖地思索其它方式。 她记得她兄长沈意行在人嫌狗憎的那个年纪曾带着她去雪后的山上套过野鸡,她那时还小,虽旁观了全程,但记得较深的是沈意行抓着两只野鸡兴冲冲回府把她落在了山上,侍卫找到她后她气得特地去观看沈郁将沈意行抽得嗷嗷叫的实况,那通嗷嗷叫她记得一清二楚,但如何做捕野鸡的套子,她却记不大真切了。 循着记忆试了几次,她才终于用藤条做了一个差不多的,手上划的几道口子她都忽略不计了,拿上几个果子做诱食便要出去。 猔任她在洞穴里折腾,此时见她要冲出洞穴,立刻就将她拖了回来,它精神不足,也没力气教训她,只按着她低吼了几声。 容拂解释,它就冲她呲牙瞪眼,容拂只好抱着它脖子,在它耳边声音轻柔的解释,它喜欢她这样,便默不作声地听。容拂以为安抚好了它,便拿着套子要出去,没走两步就又被它捉了回来,这回它直接将她拖过来,死死压在身下。 容拂着急,说又说不通,气得冲它直吼,她吼它一句,它便也回吼她一句,一人一兽在洞里吵得好不热闹,到后面她越吼声音越大,它在她的眼泪中声音越吼越小 最后它终于同意她出洞穴,不过它也要跟着,并且只能在洞穴附近。 它伤势未好,容拂本不想让它出去,怕它箭伤加重,但它气急败坏地不肯,便只好让它跟着。 她将套子放好,又放了几个果子,藤条的另一头她紧紧攥在手里。大雪之后难以觅食,野鸡又颇蠢,没过多久,便有野鸡过来啄果子,结果她一紧张,藤条扯早了,野鸡一吓,扑腾着就飞了。 它似乎这才明白她折腾了这么久要做什么,于是等第二只野鸡过来时,还未等她动手,它突然跃起,一口就咬住了野鸡的脖颈,那野鸡扑腾了两下,不动了。 容拂:“” 最后带回去的野鸡有六只,其中有一只是她套住的 好歹她也套到了一只,晚上特地将那只烤了,扯下一个鸡腿递到猔嘴边,它也没拒绝。 如此过了几天,它精神才略好些。这日,它带着容拂出去狩猎,路过一处山坳时,它忽然停下来,容拂见它盯着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后,便也看过去,因离得远,只能看到树后有一个黑色的身影。 她犹豫了片刻,慢慢朝着银杏树走过去,是一个男人,似乎受了伤,一直昏迷不醒,他身上穿着青布衣袍,外面还披着一个半旧的狼皮夹袄,手边有一把长刀。 自从上次太子一事之后,猔对这种人形物体便颇为警惕及嫌恶,它只看了一眼,便催促她回洞穴。 她非圣人,但这般见死不救,心里还是很有负罪感。 她走过去查看他的情况,发现他腿似乎被什么咬伤了,鲜血凝在衣袍上,暗红一片。 猔有些不耐烦,她再三纠结,最后还是决定把他带回洞穴。 他的伤不算严重,大概是因为伤在了腿上,无法及时出山,所以连伤带冻的昏倒了。 晚上容拂想吃烤栗子,如今天寒地冻,栗子自然是没有的,但凡事总有例外,有一部分幸运栗因树枝被风吹断埋在了荒草下而得以保存,前两日猔遇到便拖回来一些,容拂吃没了,今日便缠着它要,她连说带比划,它听明白了,但是假装没听懂,眯眼装睡,一动不动。 容拂抱着它撒娇耍赖,它就趁机将她上襦撩开,摸她小肚皮,软软暖暖的,容拂将它爪子拿开,它就再趁机摸上去,颇有些流连不思蜀之意。而且它也并不老实,摸小肚皮一个地方摸久了,便想着向下或者往上,容拂红着脸吼它,它如今脸皮也厚多了,被吼也不在意。 次日容拂来了小日子,身上懒懒的不愿动,它对那味道敏感,在她身上闻来闻去,被她一脚蹬到头上。它似乎也意识到了,每当她身上有这股味道时,她仿佛就格外脆弱。 这次来月事倒比之前好了许多,但小腹还是酸痛不已,容拂便没有跟它一起出去,在它耳畔哼哼唧唧半天让它寻栗子带回来。 它出去不久,容拂闭着眼睛昏昏胀胀地睡了过去,火堆旁忽传来细微的动静。 那个人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第九章 疾风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火堆旁,身上盖着一件貂毛大氅,他之前虽是故意受伤试探,但后来也确实被冻僵了,此时身上却暖暖的。 他望了一眼睡在一旁的容拂,小姑娘睡得无知无觉,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侧颊有细细的汗珠,沾了几缕发丝在其上。半晌,她忽然动了动,他立刻顿住,飞快地思索一会儿她醒了要说什么,然而她只是将手按压在小腹上,仿佛很痛,然而依旧闭紧了双眼继续睡。 他皱了皱眉,显然这并不是他们预想中的状况,然而他踌躇片刻,轻手轻脚地将大氅盖在她身上,依旧照原定计划闪身出了山洞,对林中发出一声清脆宛如鸟鸣的哨音。 猔带着它找到的栗子枝桠正往山洞赶,然而走过一棵巨大的古木时,忽然顿住,耳畔风声呜咽,那声哨音并不明显,然而熟悉至极的哨音入耳,头上顿时如被刺满了密密麻麻的细针,痛感沿着血液探入四肢百骸,之前那头痛欲裂之感再次袭来,它双目通红,猛地撞上一旁那棵古木,震得碎枝纷纷断落。 似有什么东西在它脑中即将挣扎而出,哨音极缓,绵绵不断地响起,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它恍然不觉,它撞得极狠,然而痛苦依旧不能稍减分毫,额上鲜血滴落进眼中,它眼前血红一片,纷乱的画面在它眼前如走马灯般飞速地闪过。 炎炎六月,小小的白衣少年静静坐在桌案后,日光自窗扇漫洒而入,风过,白衫微拂。院中老树绿荫浓蔽,静谧如昔,他面无表情,端坐看书。 半晌,一个女子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过来,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见他目不斜视,眯眼笑道:“如果你不反对,就定下了哦。” 他下颌微微收紧,一丝紧张感流泻而出。 那女子装作没有看见,道:“毕竟你收了人家的信物,并且已经吃下肚了。好吃吗?” 很好吃的,可他不想承认,却又说不出相反的话,便低头将书翻了一页。 “先生只考校前一页哦。” “” 他又默默将书翻了回来。 “那就这样定了哦,收了小舅母的信物,就要娶小舅母过门的。” 他耳朵尖微微发红,娶妻对于小小少年而言是件羞涩的事情,所以他明知小舅母在逗他,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如越,你又逗他!”他母亲正好从长廊那头走过来,斥了颜如越一句,然而视线落在他身上,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跪在母亲棂前,风过,白幡扬起,他双腿已无知觉。 靖和帝派来的人等在偏厅,等了太久,终于等不了,进了灵堂与他道:“陛下让您回京,毕竟是帝王血脉,又岂可长在民间?陛下连府邸都为您选好了” 他面无表情,望了他的贴身侍卫疾风一眼,疾风展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靖和帝派来的人叹了口气,甩袖出去了。 段碑书院,一群白衣少年正贴墙站立,燕院正严厉地扫视他们,他身旁的顾揽衣站了半个时辰便扭腰摆臀的哀嚎,于是站满两个时辰后,大家都散了,顾揽衣要多站一个时辰。 顾揽衣简直泣泪交加,众少年幸灾乐祸地与他挥手道别,人都走尽了之后,顾揽衣才发现萧止仍站在原地。 萧止陪顾揽衣一起多站了一个时辰,结束时,他道:“我小舅母炖了排骨汤命人送来,我一个人喝不完。” 本已经想好随便去哪闲逛到半夜的顾揽衣一怔,见他已经提步走了,半晌,才追上去。 他在书院外有一处小院子,院子不大,与他在肃阳老家时的布置差不多,两人坐在院中的竹林旁,排骨汤炖得恰到好处,汤汁鲜亮,香味四溢。顾揽衣立刻就盛了一碗,胡乱吹了吹就往嘴里送,结果被烫得嗷嗷直叫。 吃到一半时,纪瞻找上来,顾揽衣盛了一大碗汤,背对着他喝。 纪瞻脸色发黑,终于忍不住挥他一拳,“下学后四处乱逛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吗?” 顾揽衣不语,绕过他,又去盛汤。 纪瞻拦在他面前,怒气更盛,“你聋了不成!小姨母去的早,她临终时有多担心你你不知道?你就不能让她省点儿心!” 顾揽衣终于憋不住,声音更大,“是!我母亲不在了!我无家可归,寄人篱下,处处遭人白眼,还放浪无状,忍人厌烦!既然如此,你们就只当我死了,以后也不必再被我家的罪名牵连!” 纪瞻愣住,因为他竟然看到一向嘻笑打闹c没心没肺的顾揽衣眼眶红了。 画面最后停留在一个侧首而坐的娇媚少女身上,她静静靠在青竹椅上,手中握着书卷,听到有人进来便抬起头 它的头胀痛欲裂,如挫骨吸髓一般,就在它再次向古木撞上去时,一张银网忽然兜头罩下来,同时一支箭簇射进它的后背,它挣扎片刻,终于不再动弹。 ~ 容拂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它回来。 它极少有晚归的时候,洞外月光明亮,它常走的那条路幽静无比。 火堆渐熄,她又加了些枯枝进去,她昨日救回来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她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山中夜晚风大,她担心它出事,她将她们睡觉的地方收拾了一下,将跟它有仇的那件大氅穿在身上,拿着一根圆木制成的简单火把出了山洞,壮着胆子在夜色中出去找它。 夜晚本就是野兽出来猎食的时候,耳畔风声呼啸,林间有一点儿动静她就抖一下,但她依然咬着牙往前走。 沿着它常走的那条路走。 她很害怕,可还是一一去了它曾带她去过的每一处,却始终没有它的身影,等她再回到山洞时,天已经快要亮了,她筋疲力尽,盖着大氅躺在它喜欢趴着的地方,慢慢睡着了。 她在山洞里等了它好几天,它依然没有回来。 没有它,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在这里活下去,虽然走出山谷会遇到危险,却也只能试着出去了。 她之前试图逃跑时曾有意地观察过地势,此时出山谷也不算毫无头绪c杂乱无章,她将火石带在身上,天还未亮时便起身跌跌撞撞的下山。 风很大,极冷,她整个人都埋在大氅里,只露出半张脸,虽然可以遮挡寒风,但是走路却很不方便,她也不知道自己摔倒了多少次,她紧紧咬住齿关,提着一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再过不多久就能看到过往的山路了 她走了快一整天,实在走不动时,她就蹲在地上哭,抽抽噎噎的,她不知道它倒底发生了何事,但凡是她能找过的地方都没有它。 天色渐渐暗淡下去,林中暮色尽染,雾霭沉沉,走到筋疲力尽时,她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 城郊,沧浪园。 疾风守在门外,听阶下苏岐伯与纪瞻说话。 苏岐伯不过三十余岁,却极擅医理,他自幼失恃失怙,不知名姓,“谦虚”二字他倒是会说会写,就是从来都没拥有过,毫不脸红的给自己起名岐伯,于是大家都称他苏岐伯。 “药吃下去后,这三日便是抽髓拔筋般的痛,比活生生剥下一层皮去好不了多少,配麻醉类的药物是不行的,他必须一直清醒,他头脑记忆才不会有损,所以这几日实在轻忽不得。” 纪瞻道:“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吗?” 苏岐伯犹豫,“只有五成把握,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了。” 纪瞻沉吟片刻,“半个月后,能不能出现人前?” 苏岐伯道:“这种怪药本就是古籍所载,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多久能够恢复说不好,据说当年温蜜制成这怪药之后,连她自己都无法解,我也只能尽力而已。” 纪瞻对苏岐伯深深一礼,“我代殿下谢过岐伯。” 苏岐伯“哎哟!”一声,道:“可不敢受纪小世子的礼!” 待苏岐伯说完话,疾风才过来,纪瞻看他一眼,莫名道:“你有话说?” 疾风面无表情,“前两日我派了几人去枫山。” 纪瞻挑眉,“派就派吧,你高兴什么?” 苏岐伯诧异的看了看疾风那张铁块儿一样的脸,高兴?纪小世子眼神不好吧?“殿下都找回来了,你还派人去枫山干什么?” 疾风不语。 纪瞻斜他道:“正好把人带回来我要审问。” 恰好这时有人过来回禀,像是回答他这句话一般,道:“属下等人在山谷中找了三天,没发现有人。” 纪瞻看了疾风一眼,意味深长道:“没找到就没找到吧,过了这么多天了,她若还在山谷中,生还的几率也不大。”说罢,有意敲打了一句,“再说不知她与殿下同住山洞多久,若殿下醒来尚且记得,问起时我们也能回复殿下。” 说罢便与苏岐伯一道走了。 疾风默然静立片刻,回到萧止房外继续守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小修) 番外:萧止篇 他从肃阳回京时,大雪刚过,新后方立,一派欣欣之象。 他先去见靖和帝,将他母亲临终时嘱咐他交给靖和帝的一枚玉笄递了上去。 靖和帝见后沉默良久,半晌才涩然道:“是我对不住她,只是当时战乱,她又远在肃阳,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她已经” 连靖和帝自己都觉得解释苍白无力。 他只扯了扯嘴角,便告退了。 皇城煌煌鲜焕,庄严肃立,阶陛九重,这本来就不是母亲所喜的,有时他想,母亲早早离去也好,至少不会看到她所思所念之人立新后纳妃嫔。 他得封厉王之后前往临川段碑书院,拜见恩师院正燕回。 段碑书院位于段碑山上,燕回平日极少回府,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时光都是在书院之中渡过的,燕夫人索性在书院后劈了座小院子也搬过去住。近日雨水频繁,燕回腿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过去时便被告知燕院正正在瘦园。 瘦园便是燕夫人所居的院子,时值仲春,梨花刚谢,落落如雪,院子里的海棠却是团团簇簇,花朵繁茂,叠枝盛放。 燕回嫡长子燕允之出来迎他,燕允之与燕回颇为相像,并不单指长相,性情更甚,端肃着一张脸时,很难会有人将他与十九岁的少年联系在一起。但今日他却显现出了少年人才有的紧张与羞涩。 萧止与他是至交好友,他也并不隐瞒,拍了拍萧止的肩膀,道:“母亲帮我相看了一门亲事,是南郡沈氏嫡次女,她今日过来,不如你陪我一同去!” 倒是难得见燕允之对哪个女孩儿如此慎重其事,萧止犹豫了一下,便点点头。 说是相看,其实是借着长辈之间相聚的由头让两人见上一面,地点定在瘦园内的一处水阁中。水阁四周帷幔垂落,微风拂过,影影绰绰,他与燕允之赶到时,燕夫人正与沈夫人含笑相谈,沈夫人身旁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十分乖巧的模样。 他上前施礼,燕夫人与沈夫人连忙避让,燕夫人与他熟谂,口称“殿下”,笑容热切的道:“前日夫君还在念着殿下,得知殿下今日过来,早早就将棋盘摆好,要与殿下手谈,昨晚迟迟不睡,立誓要赢过殿下一回方肯罢休!” 燕院正平生下棋无敌手,偏偏屡次败在他的得意弟子手里,每每见到萧止,必不肯轻易放过他。 他微微一笑,“希望老师今日能得偿所愿。” 目光微顿,落在沈夫人身旁的少女身上,随即淡淡收回,他表现的十分冷淡,燕夫人本想介绍一番,知他性情寡淡,不愿与女孩儿接触,便未再多言。 他与燕允之陪坐一旁,燕允之红着脸,十分紧张,除非沈夫人问话,否则局促间半句话也说不出。 他也不多言,且言语间颇为冰冷,燕夫人看了他好几眼,觉得奇怪,厉王虽然身份尊贵,待人却从不盛气凌人,且沈家高门世家,立根清正,也未闻厉王与沈氏在政见上有所争执,今日却不知为何。 他却没有注意到燕夫人那几眼,他目光在沈意缊身上略微逗留,日影憧憧,投映在她的皎面上,莹白如玉,如玉生晕,他甚至能看清她小巧耳垂上的一颗殷红小痣。 欲念倏然而起,然而不能。 他不曾对谁动过心,也并不觉得这些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儿长相有什么不同,但今日,他身体僵硬,心跳极快,仿佛鬼使神差般,鼻间全是淡淡的他从未闻过的甜香。 他看了一眼身侧仍在紧张的燕允之,面色表现的愈加冰冷,强自克制。 片刻之后,他便寻个借口率先离开了水阁。 燕回终于大展雄风连赢了他三回,燕回在得意自己棋艺长进迅速时,也关心了一下他是否未休息好,所以看上去有些走神。 他略微点头,望阶下红云铺地,不知为何心烦意乱。 厉王府。晚风如缕,清竹香淡。 他坐在竹林中,夜色渐浓,偶有夏虫嘶鸣,除此之外,一片寂静,然而他却觉得心神难安。他从未有过此类情绪,一旦情起,便不知如何收敛,然而他也只能在心中肆意想她。 次日书房中,幕僚议起靖和帝欲为诸皇子赐婚一事,皇子之中他年纪最长,如今小于他的太子早已迎娶太子妃,且东宫良娣已有身孕,此番赐婚,靖和帝定不会将他遗漏。既然如此,有所谋划自然比被动受旨要强。 几位幕僚都是一个意思,尽力让靖和帝为他赐婚一小户之女,如今他刚得封厉王,靖和帝又命他掌“羽”字军,若再与世家大族联姻,未免会引起太子一派猜忌,姻亲关系虽然重要,但此时时机未到,应收敛锋芒。 这本是一次寻常的议事,且算不上什么大事,这道理也浅显得很,谁知几位觉得应毫无异议的幕僚竟听上首萧止否决了。 接下来的时日,靖和帝几次问他可有嘱意之人,他都含糊未答。 连靖和帝都看出来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他极有耐心,然而靖和帝耐心却已告罄,眼看其他几位皇子的婚事都已定好,靖和帝直接宣他进宫,命他在已挑好的人选中定下。 承元门外,疾风终于在他入宫前赶到,低声回复:“沈家拒绝了。” 考虑了数日之后,沈家拒绝了燕家的提亲。燕允之颇为低落,特地过来找他喝酒。 燕允之自幼教导极其严格,除非必要时,他是被勒令禁止饮酒的,从小到大他也没沾过几回酒,酒量自然就不必提了。而萧止酒量差却仿佛是天生的,他只喝一点儿就会醉酒。 但今日他却喝了许多,燕允之抱着酒坛絮絮不休,“是沈二小姐说的,说我像父亲,对着我时像夫子授课” 燕允之喝多了,眼前重影,定了半天神,才发现一直未语的萧止笔直的坐着,已然醉得神思不在了,然唇边却携了丝淡淡的笑意。 他一拳捶过去,“我被二小姐拒了,你高兴个什么”然而拳头尚未收回,就见萧止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几日之后,几位皇子的赐婚旨意便下来了,沈家嫡次女沈意缊赐婚萧止。 沈家非同一般世家,族中出息子弟极多,且历经百年,门生故旧c亲眷势力遍及大周,就连燕回都是沈老太爷的弟子,靖和帝肯为他如此赐婚,想来也有他母亲的缘故,试图弥补于他。 圣旨一出,不提其余几位皇子的心思,太子最先不满了。 太子妃是赵皇后娘家侄女,赵皇后娘家自然是支持太子的,所以娶娘家侄女并不会因此获得更多支持,这也是赵皇后的意思,毕竟历代太子罕有不受帝王猜忌的,如此立太子妃,也有让靖和帝放心之意。 但如今见萧止竟有了沈氏作岳家,太子与赵皇后便难免心生异感。 赵皇后虽对外宣称是帝王发妻元后,但她却知道靖和帝仍是少年皇子时,曾被迫害流落民间多年,并且娶妻生子,后来回宫之后,虽为取得赵家支持而同意娶她为妻,却一直没有正式迎娶,直到战乱平息,他登临帝位c萧迟又娶太子妃之后,他才立她为后。 赵皇后不知道靖和帝对那个女人感情如何,但少年结发夫妻,想来总要不同些。 除了赵皇后与太子心思不定外,萧止的幕僚也极为不解,然而再劝也是无济于事。只是此时在众皇子中出头与太子对上,显然不智。 亲事已经定下,厉王府送定亲信物给沈家,是一枚玉笄,形状简单,是他亲手所刻。 沈意缊对这门亲事提不起精神,在沈夫人厉声勒令下,她才打发婢女随意选了枚祥云纹的玉佩着人送去了厉王府当作信物。 赐婚的消息传到临川,燕允之特地赶来厉王府跟他打了一架,燕允之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不想还手,听凭燕允之打累了,两人并头倒在地上,燕允之喘了半天粗气,此时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气才消了不少。 然而还是恶声恶气的,“你小子闷声不响撬我墙角!” 他道:“不算,她拒了你。却没拒我。” 燕允之被他的无形得意激得暴跳如雷,“你直接请了圣旨压人,她自然不敢拒!若你像我一般提前透气,你怎知她不会拒你?”随即又闷声道:“我母亲得知你请赐婚的事,笑了半天,说你明明动了心思,那日却还装模作样,连我都骗过了” 燕允之后面说了什么他都未能入耳,他手中握着那枚祥云纹玉佩,玉质虽好,其实也只是一枚极普通的玉佩罢了,如果没有赐婚旨意,她是不是愿意嫁给他? 正月十五,宫中举办花灯宴,除宗室外,各世家女眷也被邀请。 靖和帝心情颇好,亲自选出几盏花灯作为彩头,令众人比试赢取。 他对这些向来是不感兴趣的,与几位世家子弟坐在一起,目光却不时落在御桥上。 御桥两侧高低错落c蜿蜿蜒蜒挂满了灯盏,如繁星碎焰,朦朦着一团明亮却柔和的光晕,她站在桥的一端微微扬着小脸看灯,发若鸦羽,光芒落在她一双瞳仁里,婉转如流光,瞬间便撞进他心底。 似乎察觉有人盯着她看,她目光转过来,他立刻收回视线,面上瞬间冷淡如冰,端起茶盏,无措之感悄然造访。 身旁赵明楼忽然嗤道:“顾揽衣那家伙最会耍巧卖乖讨女孩子欢喜了,前面的五盏灯叫他赢去三盏,一转身全送了人。” 赵明楼向来看顾揽衣不顺眼,顾揽衣看他更甚,两人少有在一起不吵嘴的时候,因萧止对女子颇为冷淡,赵明楼才想着跟他“诋毁”一番顾揽衣,试图引起他的共鸣,然而他话音刚落,萧止却站了起来,走向第六盏灯。 赵明楼:“”他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扯了扯一旁的纪瞻,“殿下竟然跟你那风/骚的表兄做一样的事情去了!” 纪瞻瞥了一眼御桥上的那个人影,没作声。 他自然毫不费力的将那第六盏灯赢下了,是一盏兔子灯。 沈意缊正坐在偏殿的火炉旁,生气却又有些沮丧,“你还说他请圣旨不是为了我们沈家的势力呢,你看他冷着一张脸仿佛能冻死人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儿喜欢我的意思了?” 沈意缕皱眉,“他确实生性冷淡了些,其实还是对你有意的,只是性子偏冷”也太冷了,方才见意缊望过去时他那张臭脸,她虽想安抚妹妹却也编不下去了,只好道:“圣旨已下,你若敢作妖,小心我告诉母亲罚你!” 沈意缊仍愤愤,“姜清辰就不会这样”说罢知道长姐不允她再提姜清辰半个字,便转而道:“也难怪他都快熬成老男人了也没人嫁他!看他那张脸就知道他心机深重!” 门外提着兔子灯的心机深重的老男人:“” 沈意行也在,他捏了捏沈意缊的脸,笑道:“若让厉王知道你在背后编排他,小心他荡开浑身气场冻死你!” 沈意缕见二人越说越不像话,正要开口斥责,便见门外萧止走了进来。 不知他听到了多少,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萧止看了一眼沈意行放在她脸上的手,沉声道:“军中亥时必须归营,还不速回!” 沈意行在“羽”字军,最怕的就是这位未来妹婿了,虽说今日因是十五,归不归营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萧止说话他是不敢不听的,立刻应是,火烧眉毛一般急慌慌地跑了。 沈意缊也怕他,背后敢说他坏话,当面就怂了。 他离她只有一臂的距离,鼻间皆是她身上的甜香,她侧颊因方才沈意行捏过而微微泛红,他略微扫了一眼她微抿的殷红小嘴,如走火入魔般,心神俱乱,手指绷得紧紧的,面无表情将兔子灯递了过去。 沈意缊一懵,不明所以的接过来,他挤出两个字:“送你。”然后就转身走了。 她还有一年及笄,婚事自然要等到她及笄后。 他坐在竹林中,手中握着刻刀一笔一划在玉佩上刻字,时光仿佛变得很慢,慢到令他产生了迫不及待之感,然而再急切,也只能忍耐。 她出事那天,他也在大慈恩寺,他在佛塔后看到她将一枚蓝色绣红边的香囊送给一个男子,听不清她说了什么,等她出来时,她眼眶泛红,像个兔子。 疾风拔剑,道:“属下去砍了他!” 他只摇了摇头,便默然离寺了。 直至太子担心他势力渐大而诬陷沈家谋反,又致他于死地,闭上眼睛时,他握住手中玉佩想,强求这门赐婚,或许是我错了,愿你来生快乐无忧,得己所爱,与我再无牵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容拂还未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两个婢女在说话。 丝毫没有因为她仍在床上躺着而有所收敛,一个声音隐隐含着兴奋地道:“流朱,你听说了么?咱们这位二小姐竟然是被阮世子送回来的!她走失了一个多月,连老爷夫人都以为她没了,没想到竟又好端端的回来了!” 流朱诧异道:“阮世子?阿翠你听谁说的?可是威远侯家的阮世子?” “自然!除了要出个太子妃的威远侯府还有哪家?”阿翠道:“我是听老太太跟前的青桔姐姐说的,当时出京二小姐贪玩儿,马车停下休息时竟然也没告诉老太太便自己下了马车,之后青桔姐姐和冯妈妈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也是她命大,前几日阮世子命人去枫山搜寻时发现了,便亲自将她送了回来。” 这自然是容老太太甩锅的说辞。 流朱叹道:“之前因为二小姐走失一事,夫人跟老爷闹了好久,甚至连和离的话都说出来了,如今二小姐回来了就好。” 阿翠闻言“嗤!”了一声,“夫人还当沈氏尚在呢?沈家都没人了,咱们老爷没休妻都算仁至义尽了!我听说夫人还曾想攀附阮世子呢” 流朱立刻打断她,语气也严厉了些,“这种话你也敢胡乱说!夫人待咱们向来宽厚,我若再听你说这种话,小心我立时禀了夫人知道!” 阿翠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这府里如今哪还有夫人说话的地方?却也不再说了。 流朱也知道阿翠的脾性,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警告道:“二小姐走失的事只有咱们房里知道,老爷下了严令,谁若透出去半个字都是要牵连全家的,你在外可要管紧了嘴!” 毕竟涉及到容家的声誉,容家嫡女走失并非容拂一人之事,若当真传了出去,整个容家已出嫁或未嫁的女儿都要受影响。 原本容家都是当容拂已经不在了,预备着再过段日子慢慢透出容拂病重的消息,最后定性为病逝。容拂走失这件事,除了大房几个主子,就只有容拂贴身之人知晓,昨日容拂刚被送回来,容老太太就将容拂贴身伺候的几个婢女叫去严厉地亲自敲打了一番,对外只说容拂去了青州的表姐家做客。 容拂先时见她们闲话说的欢快,不忍打扰,等她们暂时告一段落,才悠悠转醒过来。 实在是不醒不行,太饿。 她刚动了动,流朱就听见了,连忙过来扶她坐起身,道:“二小姐昏睡了两天了,可是饿了?厨房之前就做了好克化的鸡汤面,还在灶上煨着呢。”说着又对阿翠道:“你去给二小姐端过来。” 阿翠挂着一脸笑道:“二小姐,方才老太太身边的青桔姐姐过来,吩咐奴婢送花样子,奴婢这就得过去,不能给您端鸡汤面了。”说罢竟一转身就走了。 流朱叹了口气,如今二小姐院子里愈发没有规矩了,她有心说几句,却也知道二小姐的性子,怯懦绵软,谁都能欺到头上。之前她倒是说过几回,谁知二小姐反倒过来劝她,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随她们去吧。 说了几回,她倒招了许多人的恨,丝毫作用也没起,她便也不说了,跟着这样的小主子,前途就不必想了,只希望小主子出嫁时她能求夫人准她出府配人。 见阿翠走了,她便自己过去将鸡汤面端过来。 容拂被阿翠惊到了。她之前虽然知道小容拂好欺负,但她并非小容拂本尊,不能切身体会她好欺负到何等程度,如今她成了那个好欺负的,并且真身临其境的被欺负了一回,只觉得一口气直冲到头顶。 流朱端了面过来,就见小主子拥在锦被中,鸦羽般的长发散落一肩,莹白小脸显得娇娇巧巧的,一双黝黑的大眼睛用力眨了眨,小嘴张得滴溜儿圆,满脸不可置信。 流朱竟然看呆了一瞬,她自然是极熟悉小主子的,贴身伺候了这么些年,小主子是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所以才更惊讶。床上之人明明就是小主子,可怎么看怎么不像,小主子何曾这般生动活泼过? 容拂将面条接过来,吃第一口时还气得不行,一碗面下肚,热乎乎的从胃里扩散到全身,她立时就把阿翠忘一边去了,往床榻里一滚,开始青蛙趴。 流朱目瞪口呆,小主子向来敏感多思,如今走失了一个多月回来,竟然变得没心没肺了? 与此同时,正厅里,容德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如果有烟儿的话,此时鼻子里应蹿出两道直冲房梁。 “太子殿下乃是储君,他既有此意,我们容家岂敢回绝?再说阿拂入东宫有何不好?将来太子殿下继位,阿拂便是宫妃,岂不比嫁入寻常人家强上数倍!” 沈意缕坐在槅扇下,紧紧握住杯盏,指节发白,声音却极淡,“想让我的女儿给萧迟作妾,做梦。” 容德才怒道:“你莫要不可理喻!太子殿下并未强纳阿拂,此番还是因太子殿下命人去枫山搜寻才能救了阿拂,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太子殿下还特地令阮世子前来透口风,已是给了咱们容府极大的脸面!你不要不知好歹!” 莫说太子,便是阮世子也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哪个提溜出来不能吓死他! 沈意缕忽然笑了一声,“太子尚未强纳,甚至只是找人来透了口风,你就急吼吼的要卖女求荣了。” 容德才毕竟是读书人,还是中过探花的读的不错的读书人,虽然他也确实是准备要“卖女求荣”,但这四个字从沈意缕口中说出来,仿佛砸到了他那根没有却还要装作有的清骨上,几乎跳脚。 自娶了沈意缕以来,他就觉得低她一等,即便沈意缕并不骄矜,沈家岳丈更是对他青眼有加,这种感觉却仍盘旋在他心间,所以容老太太打压沈意缕他也只是冷眼旁观,甚至乐见其成。直到沈氏倾覆,他一面觉得失了座靠山一面又隐隐欢喜,自以为在她面前能扬眉吐气了。但如今,她坐在那里,神情淡淡的,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把他踩到泥地里。 “你以为你还是沈家嫡长女呢?阿拂有个你这样的母亲c有沈氏这种以大罪入狱的外祖家,你以为她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能给太子殿下作妾,也是太子殿下宽和,施恩于阿拂了。”他冷笑道:“过几日等阿拂身体休养好了,我亲自送她去东宫。” 他提步便要出门,走到槅扇时,忽觉一物直冲他面门而来,他意识告诉他要躲,然而身体反应慢没有跟上,杯盏砸到他脸上后摔落在地,发出轻脆的碎裂声。 血滴接连不断地滴落在地上,他抹了一把脸,伸手指向沈意缕正要怒骂,视线顺着手指就看到了自己手上沾的血,立时就晕了过去。 因要商量送女儿去作妾,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容德才早早就将家仆都远远遣了出去,此时竟没有一人知晓。 沈意缕看了他一眼,从他身上跨过去就回房了。 容德才在地上躺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他的长随四处找不到他才想起去正厅看看 容德才气得不行,背后使劲儿骂沈意缕“疯妇!”“泼妇!”,但容老太太一提起让他去找沈意缕算帐,他眼神就四处乱飘了。 容老太太简直要被他这副窝囊样儿气死,立刻命冯妈妈去请沈意缕过来,她要亲自训斥。 然而不到半刻钟冯妈妈就回来了,丧眉耷眼的,说起来,这府里没人把沈意缕当回事儿,可也没人愿意招惹她,毕竟是个狠主儿。 冯妈妈也不例外,因在容老太太面前得脸,她与容老太太那是自幼的情份,说实在的,她跟容老太太的感情,比容老太太跟已去的容老太爷感情都深,她向来在府里昂着脸走路c鼻孔看人,但在娘家已倒c又无子傍身的沈意缕面前,她却不敢放肆。到了沈意缕住的院子,几句话就被沈意缕跟前的大丫鬟钟意给顶了回来。 迎着容老太太几乎喷火的目光,她硬着头皮道:“夫人说她昨日被老爷的话气到了,故而身子不适,不能过来” 她含糊了一句,实际上沈意缕说的是 “她被老爷的混帐话气到了”,但这话沈意缕敢说,她却不敢照着学。 容老太太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冒金星儿,她就不明白,沈意缕倒底有何倚仗?若不是顾及容德才的仕途,怕此时休妻传出薄情寡义的名声,她早就做主将沈意缕扫地出门了! 沈意缕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是她从沈府带来的,除此之外,当初她嫁过来时还带了五十个侍卫做陪嫁,个个都是高手,她想动也动不得。 越想越是憋闷得不行,气无处撒,便喝道:“去把二小姐叫来!” 一惯如此,冯妈妈都习惯了,脚下一转就奔容拂的院子去了,反正二小姐就是给老太太撒气用的。 容拂刚睡醒。 她青蛙趴了一个晚上,此时懵懵的被流朱叫起来,胳膊腿儿都有些酸,她坐在床沿儿上,伸着两胳膊两腿让流朱给她揉,一边听流朱道:“小主子,老太太让你过去。” 她方才醒来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山洞里,眼还未睁就伸着两臂要去抱猔的脖子,抱了一下却抱空了。 情绪不禁有些低落。 流朱说完,半天没等来小主子回复,便轻声道:“二小姐?” 容拂“啊?”了一声,“你说什么了,再说一遍。” 流朱便又说了一遍,“冯妈妈还在外头等着呢。” 容拂皱了皱眉,“跟她说我身子不适,不去。” 流朱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就开始给她找衣裳,寻了一身容老太太喜欢的大红大绿配色的衣裙,正要给她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第二反应就是自己一定耳鸣耳聋耳不适了。 于是小心地问,“小主子您刚刚说的是去吧。” “不去!” 回荡在她耳边的是容拂铿锵有力的回复。 “是老太太,小主子你祖母叫你过去。” 流朱觉得自己可能是没说清楚,小主子以为她说的是夫人叫她过去吧。小主子自幼便长在容老太太身边,对容老太太比对夫人这个亲娘要亲得多,甚至还曾因夫人顶撞容老太太而跟夫人说“孝道为重”。如今老太太让她过去,按照以往,她早就该急匆匆赶过去了,生怕老太太多等一刻。 容拂见流朱一脸迷茫,忽然眨了眨眼睛,改了主意。 她伸了个懒腰,道:“去告诉冯妈妈,我一会儿就过去。” 流朱这才觉得正常了,麻溜儿地出去告诉冯妈妈去了。 容拂将那大红大绿配色的衣裙扔一边,挑了身粉裙白裳,别的不敢说,论气人,她最拿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第十二章 流朱看着穿得娇娇嫩嫩的小主子,忍了忍,没忍住地建议道:“二小姐不如穿奴婢刚刚找出来的那套,老太太喜欢” 虽然小主子穿现在这套更好看,那套红配绿品味低俗不说,二小姐往往还要按着老太太喜好在脸颊裹上两团红,乡下地主家的闺女都不那么穿。 但二小姐照穿不误,只是因为容老太太喜欢。 容拂自然不管,提着裙子就往容老太太住的主院去了。 容老太太住在容府主院,按理说主院应是给当家主母住的,但容老太太硬是不搬,谁也没法儿。 容家底子不算厚,但这么些年因靠着沈家得了不少的好东西,之前容家还有几个铺子是打着沈氏的名号的,很是挣了些银钱。当然好东西自然都摆到容老太太屋子里去了。 一进门便是一幅梅兰竹菊彩墨四扇大屏风,地上铺着檀色长毛绒地毯,整套的紫檀木家俱,靠东侧的雕花高几上摆着一樽犀兽纹小香炉,此时轻烟袅袅,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儿。 从这屋子的布置上来看,容老太太的品味着实不算差,甚至可以说得上好了。她喜欢小容拂打扮成红配绿估计是当看猴戏了。 容老太太此时正在矮榻上坐着运气,眼睛微眯,神情端肃,梦想着有一天让沈意缕浑身打颤儿地向她跪地求饶,听青桔说二小姐来了,她才抬眼看过去。 数日不见,十四岁的小姑娘出落得越发让她伤眼了,一身粉嫩的裙裳趁得小脸白得发光,一双黝黑的大眼睛澄澈明亮,嘴角微微挑起,哪里还有之前那副懦弱c恨不能立时自杀的窝囊样儿? 容老太太看得眼皮子就是一跳,别她把小容拂扔了,倒回来个讨债的吧? 好在容拂进门目带孺慕地望了容老太太一眼,立刻就低眉顺眼地提着裙摆小跑着过来了。 容老太太微僵的面色这才略微好看一些,然而嘴角还是绷得紧紧的,按照往常,见她这般,容拂马上就会惊惶的过来认错了。但今日她瞟了容拂好几眼,见容拂端端正正的给她施了礼,也不用人让,一屁股就坐在了一旁的玫瑰椅上,那把玫瑰椅上放了厚实的软垫子,她坐下去便陷了一个小坑,小小瘦瘦的人儿半倚在里面,瞧着惬意极了。 流朱也不知道小主子今日这是怎么了,以前不是让她坐她都不敢坐的么?即便要在老太太这儿待上两三个时辰也都是站着服侍的。 眼看着老太太面色黑了下来,流朱心惊胆颤,又不好直接叫小主子起来,只好悄悄戳了戳她。 容老太太一大早受了沈意缕的气,还想让她受容拂的气?手里的佛珠往一旁的矮几上一拍,“啪!”地一声。 别人不说,流朱小心肝儿就是一颤,正要再戳一戳小主子,便听容老太太道:“阿拂出息了!以往最是孝顺的孩子,可莫要跟你娘学,学得伦/理孝道一概不知,让人笑话!” 冯妈妈在一旁立刻助威道:“可不是!二小姐你可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从小到大,老太太就没在旁人身上付出过那么多心血!二小姐可别惹老太太生气,还不快给老太太敬一杯茶,跟老太太说你错了!” 容拂一懵,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呢!关键是她刚进来,屁股落座还没捂热,她是怎么惹容老太太生气的? 但一旁的青桔已经把茶盏递过来了,示意她过去敬茶认错。 容拂便又从刚坐稳当的玫瑰椅上爬了下来,也不知是崴了一下脚还是没站稳,身子蓦地一斜,流朱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住她,惊呼了一声,“二小姐!” 容拂顺势就靠在了流朱身上,捧着胸口娇弱地喊疼,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眼圈儿瞬间就红了,漆黑的眸子望向容老太太,仿佛被吓坏了似的,特别小声的道:“祖母,不管什么事都是阿拂的错,祖母您就别生气了,阿拂c阿拂这就给您敬茶” 说着就颤微微儿的站了起来,端过青桔手里的茶盏,三步两晃的朝容老太太过去。 容老太太看得脸上忍不住就是一抽抽,看她那手都端不稳c茶杯茶盖磕的“叮当”响,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刚到她跟前,容拂手忽然一抖,茶杯似拿不住似的,里头滚烫的热茶尽数朝容老太太倒了过去。 容老太太也不顾什么威严作势了,连忙就要往后躲,然而她一副老身子老骨的,胳膊倒是躲开了,两腿却丝毫也没挪动窝儿,被浇了个满身满腿,半点儿也没浪费。 按理说给主子用的茶杯里倒的自然不该是滚开的水,该是六七分热才刚好入口,但容老太太屋子里的丫鬟给容拂沏茶时向来都是用滚烫的水,习惯了,今日自然也是,好巧不巧便宜了老太太。 容老太太被烫得一张脸都扭曲变形了,然而被烫的部位尴尬,她又不能立时就脱了裤子瞧,冯妈妈一叠声的喊,“老太太,您没事儿吧?被烫到哪儿了?快让奴婢瞧瞧!” 她越喊容老太太脸越黑,她总不能跟满屋子人说她烫到那个地方了吧? 冯妈妈机灵惯了,吩咐青桔,“还不快去请太医!”又训容拂,“二小姐可是对老太太不满?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老太太好歹也养育你多年,巴心巴肺的对你,倒养出个白眼狼来!” 容老太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疼的),“闭嘴!还不快把青桔叫回来!” 这是要让她丢人丢到太医院去! 冯妈妈像是被人一下子掐住了脖子,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看出来容老太太是真生气了,连忙就去追青桔。 容拂手里的茶盏扔出去之后,小身子晃了好几晃,最后立住了,此时正吃着枣看戏,一眼瞥见容老太太朝她看过来,立刻把枣子一丢,一脸惊惶,两行清泪顺着面颊说掉就掉,面上飞快地闪过害怕之色,瘪瘪嘴道:“祖母,阿拂不不是故意的,方才阿拂崴了脚,茶杯又烫,一时一时没站稳” 容老太太伸出一手,指着她点点点,气得说不出话。 满屋里确实没有人认为容拂是故意的,毕竟二小姐胆小懦弱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二小姐就是敢烫自己,也不敢烫老太太啊! 只有流朱眼睛一直盯着自家小姐,方才乱哄哄时,小主子嘴角含笑吃枣看戏的那一幕被她瞧了个正着,仿佛白日见鬼,晴天霹雳亦不足以形容她那一刻的心情。 之后的几日,府里就在传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谣言,容老太太病倒了,被二小姐气的。 连窝囊的被丫鬟骑到头上都不敢吭一声儿的二小姐都会气人了,简直比老母猪上树都稀奇。 流朱这几日伺候容拂明显更用心了,小主子要是能立起来,她身为贴身大丫头自然是最得利的,不说别的,就是将来配人的层次都不一样,她能一下子从小厮媳妇儿飞跃为管家夫人。 容拂正心不在焉的伏在小几旁看书,两只小爪子握着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最想见的人到现在仍未见到。 她去长姐的院子去了好几次,都被钟意恭恭敬敬的请了出来。 她知道长姐跟小容拂母女感情一般,却没想到一般到这等程度。 用完晚饭,冯妈妈就过来了,容拂对这个将她扔下马车喂狼的冯妈妈自然没什么好印象,她端正笔直地坐在小几旁,两只眼睛散光一般投射在握着的书卷上,眼皮都没撩冯妈妈一眼。 冯妈妈亦是板着脸,心里对容拂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亲自请她上座端茶而不满,反正在这位二小姐面前是不需要遮掩的,她心里不满,语气就带了出来,硬梆梆地道:“今天二小姐都做了什么?二小姐自己说说!竟然将热茶倒在了老太太身上,这可是身为孙女能做的事?老太太如今还在床上躺着,方才我过来竟然瞧见二小姐还吃了饭?二小姐怎么吃的下去!还吃得不少!如此不孝” 等等等等。 冯妈妈在来训斥她之前大概特地去学了几个成语,类似薄情寡义c大逆不道c六亲不认等一应词汇尽数应用在了她身上。 容拂只听了个开头儿,眼神就开始放空。 冯妈妈敲打训斥的话说了一箩筐,说得口干舌燥时,却发现面前的二小姐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劳动成果不被人尊重,她立时就火了,声音尖利,“二小姐,我刚刚都说了什么?二小姐立刻给我重复一遍!” 容拂给了她一个诧异的眼神,将书放一边,下榻。 冯妈妈以为容拂要过来低头认错了,谁知容拂趿上鞋,以她为中心绕了个半圆去净室了。 冯妈妈: 容拂从净室出来,流朱小媳妇儿似的捧着一本《孝经》给她看,“冯妈妈留下的,说老太太让您跪着抄三百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容拂将那本《孝经》拿过来瞥了一眼,随手就扔一边了。 晚上睡觉时她拥在层层叠叠的锦被中间,从躺尸变成青蛙趴,又从青蛙趴变回躺尸,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足足折腾到半夜才睡着。 睡着了也不踏实,眉头皱着,小脸绷得紧紧的,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沈意缕坐在她床边,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很热,今日却怎地睡得这般不踏实? 沈意缕握住容拂探出锦被的一只肉乎乎的小爪子,细腻柔软,她轻轻叹了口气,她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并不是嫁给容德才,而是当初没有在小容拂被容老太太抱去前和离,但是那时和离又能如何?她依旧带不走女儿。小容拂被容老太太刻意的教养成了这副懦弱的性子,与她毫不亲近,她除了心痛,竟然无可奈何。 她望着容拂的小脸半晌,准备像往常一样起身离开。 容拂睡得虽不安稳,却也没醒,不知梦到了什么,一条腿从锦被里伸出来,抬了半晌,“啪嗒!”一声放下,大半锦被都被她周一边儿去了,整个人呈大字展开,睡得四仰八叉极为豪迈。 第二日醒来时,容拂懵懵地拥被坐了半天,她好像梦到长姐了,就坐在她床边儿 流朱过来伺候她梳洗她也没反应,流朱让她抬胳膊她就抬胳膊,让她抬腿她就抬腿,终于折腾完了,流朱殷勤地立在她旁边,一副恭送她出门的模样,就差喊一声“欢迎离开”了。 容拂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已经迈到门槛边上了,不明所以地看着流朱,“流朱你干嘛?” 自然是去给老太太请安。流朱也不明白小主子怎么忽然停下了,不是每天早起都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的吗?还要伺候老太太用饭,而且是站着伺候。说句实在的,她也不太赞同小主子这般,小主子毕竟是未嫁的小姑娘,做的事却跟妾室伺候主母差不多。 一主一仆两个在门口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容拂才看清自己穿的什么,依旧是之前流朱给她选的那套红配绿,比花房里的鸡冠花瞧着都喜庆。 容拂: 她昨天表现的还不够明显么?怎么还给她选这赛狗屁的配色! 又回去重新选衣裳,换好后又拆了发髻重新梳妆,折腾完终于瞧着顺眼了些。她坐下,小脸难得的严肃,腰背挺得笔直,目含冷光,静静地望着流朱。 流朱吓了一跳,飞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以为小主子这是要训话了,连忙恭恭敬敬的垂首聆听。 结果就听小主子语重心长的道:“去把我柜子里所有红配绿的衣裳都扔了!” 流朱: 容拂总惦记着昨晚做的梦,决定再去一趟长姐院子。 临走时把她昨天做的一个小扇坠子拿上了。 沈意缕住的院子与容老太太的相比清冷了许多,院前种了一棵梨树,此时树叶落尽,只剩枝干婆娑。 容拂刚进了院子,沈意缕身边的钟意就迎出来了,笑着道:“二小姐可是来看夫人的?不巧夫人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二小姐,二小姐不如等夫人病好再来。” 跟前两次她来时一模一样的一套话。 她也不多说什么,从袖口里掏了掏,掏半天掏出一个小扇坠子,递给钟意,“这是我做的,想送给母亲,东西小了点儿,等过几日我再做双鞋给母亲,烦请钟意姐姐帮我给母亲拿进去。” 钟意一怔,以往二小姐碍于孝道也常来看望夫人,只是十回也就一回能进来,多数都是在外头请个安就走了,更别提给夫人做什么了。她看了一眼二小姐,忽然想起昨日听小丫头们说的二小姐把老太太气病了的话,她是沈家那种百年世家出来的家生子,见事清楚,此时略想了想,便觉得如今二小姐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 当下便将小扇坠子接过来,恭谨的送走容拂后,便回去见沈意缕。 只是一个寻常的小扇坠子,实在是太寻常了,寻常的都有些简陋,另外这颜色是怎么回事?墨蓝色镶红边儿?钟意强忍住吐槽的心情将小扇坠子拿给沈意缕,正要违背良心夸赞一番,就见沈意缕面色立时就变了。 钟意不明所以,沈意缕已经迅速地出了门。 容拂腿儿短,慢吞吞地刚回到她的小院子,沈意缕后脚就赶到了。 她走得虽快,行动间却是行云流水一般,世家教养如刻在了骨子里,她将婢女都遣出去,望着容拂,将手里的小扇坠子举起来,道:“阿拂,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容拂还在诧异长姐来得这般快,“我自己做的”她虽然手残了些,但做个小扇坠子而已,还是会的。 沈意缕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道:“你可还记得你小姨母?” 容拂这些天一直憋在心里的事蓦地被戳了一下,她瘪瘪嘴,眼圈儿就红了,走到沈意缕面前,伸出一只小爪子,拽住她一小块衣角,跟个受了气的小兔崽儿似的,也不管会不会被当成鬼上身,石破天惊地说了一句,“长姐,我放在床头小矮柜里的那个红漆弹弓你给我扔了吗?” 她母亲沈夫人向来不耐烦她那些小玩意儿,她自幼便跟长姐亲近,有很多事都是只有她与长姐才知晓的,那个红漆弹弓是她从府中一个侍卫五岁的小儿子手里赢来的,她长姐觉得她丢人,威胁她还回去,否则就要给她扔了,谁知次日她去大慈恩寺上香,就没能回来。 沈意缕忽地一顿,心里虽然知道此等离奇之事太过匪夷所思,但却也解释了她这几日总觉得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她最熟悉二妹妹,以前二妹妹喜欢缠着她一起睡,偏偏睡姿吓人,扰得她夜里总要醒个几回,将二妹妹的胳膊腿儿从自己身上搬下去,小阿拂却不是的,小阿拂胆小怯懦,睡觉时也是极乖的,还有很多细微的小动作和习惯也都不同了。 如果面前的是她的二妹妹 沈意缕有许多话想问,却一时不知从何处问起,定定的望着容拂半晌,声音微颤,“小阿拂是不是不在了?” 她似没想到长姐会这么问,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毕竟是她占了小阿拂的身体,虽然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莫名的就有些心虚。她抽了抽鼻子,又抠了抠手,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包括猔。 说完忍不住道:“长姐不意外么,你早就知道么?” “”沈意缕闭了闭眼,默然半晌,涩然道:“我只知道小阿拂大概是不在了,她出生后我便在大慈恩寺为她请了一盏佛灯,她走失的消息传回来时,我去了大慈恩寺,却发现她的佛灯灭了。前几日你回来,我去又了一趟,想将她的佛灯重新点燃,然而只燃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又灭了。” 毕竟是十月怀胎所生的小闺女,即便跟她不亲近,但母女连心,小闺女出事之时她虽不在旁,却无故的焦虑不已,总觉得失去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 沈意缕抱住她,埋在她柔软的发间,眼泪垂落,良久,轻轻道:“沈家已经倾覆了,只有意行还在,如今也不知所踪,便只有你我相依了,今后你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小阿拂。” 她也很伤感,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长姐,姜清辰娶妻了吗?” “”沈意缕一僵,随即咬牙道:“你再敢提姜清辰一个字!如今我是你母亲,别以为我打不得你!” 她缩了缩脖子,是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姜清辰的,这不是一时没忍住大意了么,大意还能失荆州呢,她大意的提了一下姜清辰怎么了? 还是明日让流朱想办法去打探一下吧。 这之后容拂便往沈意缕的院子里走的十分勤,引得府中诸人纷纷侧目。 最为侧目的自然是容老太太,容老太太费尽心思才将小容拂教养得爹娘不亲c事理不明,怎么这才几日就让沈意缕拢络过去了? 且不说容老太太决定要震慑容拂一番,容拂此刻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一只吃了一半的桔子,一副惊讶得快要石化的模样。 流朱默默地给她擦了擦唇边一点桔子汁。 容拂把剩下一半桔子吃完,才消化了流朱带回来的这个令她略有些振奋的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 容拂把剩下一半桔子吃完,才消化了流朱带回来的这个令她略有些振奋的消息。 若说她最最讨厌的人是谁,自然非赵明锦莫数,即便不提沈赵两家的仇恨,赵明锦也是稳稳坐在她最讨厌之人的榜首之位,而第二名距赵明锦还有极远的距离。 赵明锦与她同龄,还是同月所生,只大了她几天,估计是天选的冤家对头,两人还是奶娃娃时就同时在一大堆亮晶晶的珠宝首饰里看中了同一串碧玺珠子,当然最后是她抢到了。沈意行那个不知风度为何物的小子硬是把那串碧玺珠子从赵明锦手里抠了出来给她,而赵明锦的兄长赵明楼就在一旁看着赵明锦哇哇大哭,不仅看着,还不屑地“嗤!”了一声就掉头走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沈意行都携此事邀功,让她帮他背各种锅。 长大之后,尤其是最特么矫揉造作的少女时期,她与赵明锦的攀比几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而少女心思里,攀比的终极之物自然是未来的夫君。 她迅速地在一众她认识的少年里选了一位长得最好看的做心上人,而赵明锦却在此项攀比活动中兴致缺缺,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赵明锦喜欢的人是谁。 如今过去了这么些年,赵明锦已经成功迈入二十岁的大龄女子名单,竟然才要嫁人,而且嫁的还是刚从西北回来c且成亲当日连洞房都不能入c就要再返回西北的卫小将军。 卫小将军她是见过的,长得虽然十分出众,但侧颊一道伤疤直从额角漫延至耳根,反正她是怕怕的。 而且据说卫小将军不怎么想娶她,实在是看她等了这么多年才勉为其难了。 再过两日就是赵明锦的大婚之日。 容拂拍了拍两个爪子,回房间选衣裳首饰去了。 流朱正要将打听来的姜清辰的消息告诉小主子,就发现人不见了,她愣了一会儿,默默跟着进了房。 ~ 赵家如今是京中世家之最,有赵皇后及太子做靠山,又有赵皇后嫡亲的兄长赵明枢赵大将军为后盾,想要嫁入赵家的贵女简直趋之若鹜,当然想要娶赵家女的世家子弟更是多如牛毛。 只不过这牛毛里却不包括卫小将军卫澄。 倒不是因为赵明锦本人。 大周的军队主要分成三部分,赵明枢手里的是一部分,靖和帝自己握着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便是先厉王殿下的“羽”字军。赵明枢自然是立场坚定的太子一派,而卫澄则是原来“羽”字军的,后来“羽”字军覆灭,厉王亦不知所踪,他便被调到了赵明枢手下,但他本人并不情愿。 然而无论如何,亲事已定,大婚之日,规模十分盛大。 赵家有意彰显第一世家之威,遍洒请帖,容家也得了邀请。 一大早,流朱就见小主子鲤鱼打挺一般从床上坐起来,她一错眼儿的功夫,也没看清小主子是怎么动作的,骨碌着就下了床,她刚要伸手去扶,小主子已经奔衣柜而去了。 “” 一派兴致盎然又隐含兴奋的表现,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是小主子成亲呢! 自从小主子回来,流朱就越发看不懂了,以前分明是含蓄内敛的性子,如今活泼了不少不说,想一出儿是一出儿的毛病似乎越发严重了。 她自幼就跟在小主子身边,她怎么就不记得小主子认得赵二小姐呢?实在不是她妄自菲薄觉得自家小主子不好,那赵家的门第岂是容家能比的?便是想认得也根本就没机会啊,小主子为什么要表现得跟赵二小姐很熟的样子? 她心里默默吐槽的时候,容拂已经利落的翻出七八套衣裙了,像模像样的摆在榻上,一只小爪子拄腰,另一只小爪子握拳抵住下巴,挨件衣裳凝视半晌,嘴里不知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神色极其凝重,她靠近些才听清小主子的只言片语: “这件颜色略淡。” “这件颜色略深。” “这件颜色显老!” “要让人眼前一亮,轻快活泼又不失稳重端庄” 流朱:“” 容拂最后终于勉勉强强c不甚满意地选出了一套银红缠枝纹上襦和月白织锦裙子,又从首饰匣子里挑了一支虫草金枝小步摇,穿戴好之后站在镜子前扭着小身子看了半天,才终于满意地出门。 容老太太一大早便张罗送往赵家的贺礼等事,派小丫头们她又不放心,于是冯妈妈被支使得团团转。 因之前约好了,住在容家隔壁的周侍郎家跟容家一块儿过去,周侍郎家的周老太太是容老太太的表姐,幼时情份虽浅,但如今住得近,便也时常走动,周老太太要亲自前往赵家,先带着两个儿媳四个孙女孙子到了容家来。 容拂过来时就看到容老太太房里挤了一堆人。 容老太太一眼看到容拂,脸刷地就沉了下来,她并不愿意容拂去赵家那等场合,她跟容德才是一个心思,等寻个合适的时机直接将容拂送去太子府里,如今只想让容拂在房里待着就是,出去怕徒生事端。 容拂今日是盛妆打扮的,衣裙外披了大红羽纱面的斗篷,她怕冷,斗篷宽大,将她的小身子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皎若莹玉的小脸,耳畔坠着宛似透明冰晶的碧玺小耳坠子,随着她走动一晃一晃的让人移不开眼。 周老太太等人自然是见过且十分了解容拂的,如今数月不见,眼前娇娇媚媚的小姑娘哪里还有之前畏畏缩缩c含胸敛首的姿态? 周老太太尚未开口,坐在容老太太身旁的容二太太不禁惊呼道:“这可是小阿拂?我前几日回了娘家,听说小阿拂从青州回来了,倒是没见到,今日一见,险些认不出来!” 坐在她身旁的容三太太听她夸张的语气撇了撇嘴。 容老太太一共三子,只有长子容德才官做的最大,并且那时尚有沈家在,便给沈意缕请了个“夫人”的封号,所以容家只有沈意缕一个“夫人”,其他两房便称二太太c三太太。 若大家都是“太太”或许还好些,但其中有一个成了“夫人”,另外两个心里就不怎么好受了。 容二太太惯会做人,从不在面上显露,容三太太是幼子媳妇,倒长了根直心肠,说话直白爱得罪人,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就自己憋着少说话。 容拂回了容二太太一个明媚c含着小酒窝的笑,然后乖乖的问了一圈儿好,连周老太太带来的最小的小孙女也没落下,周老太太的小孙女才四岁大,奶香的一个小娃娃,她捏了捏奶娃娃的肉乎乎的小胖手,笑眯眯地从自己的香囊里抠了抠,抠出一块粽子糖塞进了奶娃娃五个窝窝的小胖手里。 周老太太以前总是见容拂唯唯诺诺的缩在人后,虽长得极好,出身也够,却是一副小家子气,连一些庶女都比不上,今日见她落落大方,行动间雅致又不失可爱,一丝儿规矩也不差,倒像是有底蕴的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心道果然还是女大十八变,倒底是快及笄了,心性也之前强了不少。 见容拂那小肉爪子捏着她小孙女的小胖手舍不得放开的样子,觉得有趣,便是一笑。 容老太太却越看如今的容拂越不想看,怎么总觉得容拂如今这仪态姿容里都有沈意缕那毒/妇的影子呢?难不成真真母女连心,她就是这么费心都没能把容拂掰到歪路上去? 她心里不舒服,沉着脸,不快道:“阿拂,我让你抄的《孝经》你可抄完了?” 这才几日,三百遍自然是抄不完的,更何况还是跪着抄,便是手腕子不酸,小姑娘的膝盖骨也是受不住的,但只要容拂说没抄完,她就让她留在房里接着抄,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 若是以往,小容拂早就该一脸惶恐,差点儿就哭出来了。 但此时,容拂矜持地扬了扬她白嫩嫩的小爪子,笑眯眯道:“祖母,我的手不知怎么了总是握不住笔,所以没写。” 她嗓音软糯糯的,编起瞎话儿来也不疾不徐,她身量本就娇柔纤细,此时嘴角含着淡淡笑意,让人难免就生出好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方才还在香囊里抠糖的小爪子上,容三太太这几日听闻了不少二小姐鬼上身了的闲话,此时倒不怎么惊讶。可怜容二太太回府才第一回见到容拂,被她这脸不红心不跳c心理素质过硬的编瞎话行为震惊到了,一时没注意,正准备去旁边小几上端茶的手一滑,茶杯立时就倒了,骨碌几骨碌“咔嚓!”一声摔碎在地上,而茶水却顺着小几泼到了另一边 容老太太正要发怒,胳膊刚抬起来欲指容拂,便突觉腿上一热 前几日才被烫过某不可言说之处的容老太太下意识地就是一嗓子,随即便在一屋子人惊讶的目光中不顾形象地跳了起来。 她此时手指还伸着,反应过来后气得颤微微儿地从容拂指到容二太太,又从容二太太指向冯妈妈,骂道:“蠢货!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扶我进去换衣裳!” 冯妈妈抹一把额上的汗,连忙小跑着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第十五章 容老太太换完衣裳出来即刻就想发作容拂,周老太太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越看容拂越觉得这小姑娘有意思,见容老太太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便劝道:“我看良哥儿媳妇也不是故意的,一会儿还要去赵家,去晚了难免让主人心生不快,你就莫要与良哥儿媳妇计较了。” 良哥儿媳妇=容二太太,良哥儿=二老爷容德良。 容老太太哼道:“我那好孙女如今是越发无状了!再惯着岂不是要上天?” 周老太太忍笑道:“阿拂也是小孩子心性,毕竟还未及笄,那《孝经》那么厚一本什么时候抄得完?你也莫要对她太过严苛了。”说着又补了一句,“贺礼都装上车了,再不走只怕要迟。” 容老太太一噎,赵家确实是得罪不起的,等她回来再处置容拂也不晚,哼了一声,便随着周老太太往外走。 容拂却还等在一旁,见容老太太过来,立刻上前一脸孺慕的望着容老太太,声音中满满的关切,自责道:“祖母没事吧?都是阿拂不好,那时就不该说话,倒让二婶婶滑了手,祖母千万不要生气,要气便气阿拂吧,祖母想罚阿拂什么阿拂都不敢有二话。” 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容老太太被她堵得难受,脸都涨成了酱紫色,这个时候罚什么?现在她能说罚什么?可是现在说不罚,等从赵家回来还怎么罚?她还能当众出尔反尔不成? 容老太太只当没看见她,僵着脸就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周老太太却在一旁暗暗叹了口气,她这表妹幼时就心性狭小,如今这把岁数了还跟小辈儿过不去。又想起容拂那关切的模样,心里倒是越发觉得容拂懂事,对容拂的喜爱之心从原来的二十点蹭地涨到了八十。 流朱却在一旁替小主子担心,看老太太那气得不行的模样,等从赵家回来还指不定要怎么发作呢?正想着,目光就忧心忡忡的落在容拂身上。 容拂看她那一副小媳妇儿似的模样,心想她这两个贴身大丫鬟怎么相差就这么大呢? 另外一个阿翠她都见不着人影儿! 她也就是这么想了一想,哪知道她带着流朱从长廊过去准备出垂花门,路过长廊下的假山时,忽听假山内一个声音娇嫩嫩的喊了声“老爷!” 这声音她倒是听过,好巧不巧,就是她刚刚不经意想了一想的阿翠。 容拂歪着头努力地从假山缝隙里看到了阿翠一双盈盈如水的双眸,大冷的天儿,她穿得十分轻薄,两只饱满的那啥几乎呼之欲出,那柔美的姿态再加上温柔潋滟的眼神,比之花/楼姑娘也毫不逊色了。 她自己却不甚满意似的,挺着两那啥往站在一旁的容德才身上蹭了蹭。 容拂这才明白阿翠为何不怎么搭理她了,人家的志向是当她小妈。 抱着跻身二/奶行列决心的阿翠十分豁的出去,一双雪白的膀子都快冻紫了,却仍努力的往容德才身上贴。 容德才犹犹豫豫的,两手虚揽着阿翠,嘴上说着:“你怎么不去伺候二小姐,倒跑这里来了?”手便在那啥上摸了一把。 容拂对她这个爹半分好印象也没有,除了一副好皮囊,扔到人渣堆里他都能排倒数。 心里吐槽着这俩人辣眼睛,身子却没有挪一下的意思。 流朱自然也听出这是阿翠的声音了,她虽没敢像小主子似的扒着缝隙看,却也听出来阿翠对面是什么人。 她吓得脸都白了,当初阿翠与她是一起被送来伺候二小姐的,因是伺候容家长房嫡长女,自然是极好的差事,还是阿翠的娘与冯妈妈相熟,托了冯妈妈在老太太面前说好话儿才能得来的!开始阿翠对小主子伺候的也十分尽心,后来见小主子性子软懦便有些松散起来,阿翠没少犯错误,曾经还偷过小主子的首饰送人,差点儿没忍出一桩官司来,小主子也保下了她。 流朱本以为经了此事阿翠会对小主子感激不尽,谁知阿翠见小主子好性儿竟然越发过分,如今竟然还还想爬老爷的床! 此时突然听假山里头传来几声莫名的水渍声,还有“吭吭哧哧”的声音,流朱呆了一呆,反应过来后脸瞬间就红到了脖子根儿,拖住还在津津有味看个不停的小主子就走。 容拂正看到两人搂抱到一起c容德才脱裤子的关键时刻,冷不丁被流朱一拽就被带跑了,一直过了长廊,流朱才停下来。 容拂不满地道:“你拉我干什么?咱们又不着急去赵家,此时赵家门外指不定堵了多长一溜儿的马车呢,咱们去了也是堵着。” 流朱无奈的瞥她一眼,这是着不着急去赵家的事吗?看您亲爹脱裤子,您不怕长针眼哪! 不过这话她敢想却是不敢说,叹道:“二小姐,阿翠她就是心高了些,竟然不知耻地做出这种事”倒底有这么多年的情份在,如今阿翠做出这种事也不知道下场会如何。 容拂却觉得阿翠“有胆有识”,选在今日下手并非没有缘故的,今日上自容老太太,下至一众小丫头们全都忙着前往赵家之事,连冯妈妈都被支使的团团转,自然没有哪个有闲心从长廊这头绕一圈儿再去垂花门的,当然容拂这种不愿意跟他们挤做一堆c想绕开这个时间段的除外,所以此时看上去好像全府的人都出动了,但实际上除了前院到垂花门,其他地方恰是最安全的时候。 而阿翠将地点选在了假山,非书房c厢房等地,就是防着被抓到了也可以说是与容德才偶遇于此,书房厢房等地就难免让人觉得有意相约或是算计了。 她只需想个办法将容德才叫到假山这里来即可,而这对于容德才这种心里脏烂臭却还要硬装一副清高读书人模样的并不难。 至于事成之后,她自然早就看透了沈意缕在容家的境况,否则也不会对容拂如此不屑一顾,而她的出现在容老太太眼里是能恶心到沈意缕的,即便不乐见其成也不会狠狠处置她,再加上她娘找冯妈妈求情,在容老太太面前说几句好话,说不准一个妾室的位置还真能让她博到手。 倒是也好,容德才既然如此荤素不忌,往后她想办法算计长姐与他和离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流朱还在等着小主子针对阿翠一事发话呢,谁知小主子只是拍了拍方才扒假山缝儿时沾在手上的土,小爪子一挥,道:“去看看老太太她们是不是上了马车了?咱们另外坐一辆,去赵家!” ~ 赵家此时一派热闹景象,与宴的姑娘们都被安置在锦园。 锦园是暗合赵明锦之名的,修得极为精巧,赵明锦是赵家除赵皇后以外唯二的嫡女,其受瞩目程度可想而知,想要与赵明锦交好或者只是与她说上两句话的姑娘们差不多都挤在了锦园后的一排屋宇里。 赵明锦此刻已经上好妆,正在其中的一间屋子中。 只是之前就有妈妈出来得体又不失威严的告之一众姑娘们“闲人免进”。 容拂自然是属于“闲人”那一部分的,进不去。 不过她也没想着进去,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赵明锦了,赵明锦看似在赵家风光无限,实际上现在的赵夫人并非她的生母,她的生母在赵皇后成为皇后之后暴毙而亡。 赵皇后生母原赵大人的妾室被扶正,赵皇后与赵皇后的兄长赵明枢一跃成为嫡子嫡女。 出嫁前是要辞别父母的,赵明锦定会掩人耳目去一趟祠堂,与她生母牌位拜别。 祠堂那一带颇为冷清,皆是古木松柏,容拂带着流朱往祠堂的方向去,流朱只觉得阴冷阴冷的,将小主子身上那件斗篷裹得严严实实,一路上不知道说了多少句“二小姐咱们回去吧。”她实在不明白小主子为何非要想尽办法见赵二小姐,容拂也不知道,但她就是想在赵明锦出嫁前见她一面,一定要见! 还未到祠堂时,容拂突然一愣,目光掠向一旁几株松柏中间的一座小小的石碑。 石碑上没有名姓也没有立碑之人,只有一行四个小字:惜花主人。 她双腿忽然重得仿佛坠了千斤,整个人呆呆立在那里,头脑中轰然一片,耳畔嗡嗡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只呆愣愣的望着那座小小的石碑。 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流朱戳了小主子好几下,见小主子毫无反应,眼看那两人越走越近,忙拉着小主子拐到另外一条石子路上去了。 来的人一身大红喜服,身旁跟着一个丫鬟。 容拂整个人都懵住了,隔着松柏枝叶,她怔怔的望着赵明锦将一碟子糯米糕放在石碑前。 丫鬟道:“前几日不才来过,二小姐今日何必又非要过来呢?一会儿前头喜娘找不到您指不定又要惊动夫人。” 赵明锦道:“我也不是来看她的,恰巧路过罢了。” 那丫鬟却不给她面子,直接戳穿了道:“您每个月十五都恰巧跑到这里来路过,今日出嫁前又非要过来,说不是来跟她辞别的谁信呢?” 赵明锦也没反驳,半晌才道:“她若还活着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她从小就乍乍呼呼的,一定更讨人厌了!还爱哭,明明是她占了上风,却还哭得比谁都可怜!” 她声音轻了轻,“若是她还活着,我也没脸见她了。” 那丫鬟道:“二小姐查出来是谁害她了吗?” 赵明锦冷嘲道:“即便没查出来,也逃不过咱们赵家人。” “二小姐过几日还要进宫见皇后娘娘呢,可别露出情绪来。”那丫鬟劝了一句,又道:“二小姐您当年在这石碑底下埋了什么啊?连奴婢都不让看。” 赵明锦道:“不让你看你还问?问我也不会告诉你。” 那丫鬟吐了吐舌头,“咱们还是快点儿回去吧。” 她扶着赵明锦往回走,不知道听没听到赵明锦最后说什么,一阵风吹过来,容拂听到赵明锦说:“是一串碧玺珠子。” 容拂靠在树上,眼泪忽然汹涌而出。 当初,她们一帮小姑娘起诗社,她给自己起的名字就是“惜花主人”,她自己很喜欢,却被沈意行笑话她矫情没文化,她一生气就在沈郁面前哭了半个时辰,最后以沈意行罚跪抄家法而告终。 不过她后来就不用这个名字了,再起诗社时她就随便瞎起了许多个,但是她都忘记是什么了,只有这个名字她一直记得。 她没想到赵明锦也记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第十六章 容拂顶着两只肿肿的眼睛回到容家,就直接去了沈意缕的院子,钟意见到她十分惊讶,“二小姐您不是落水了吗?” 容拂声音还瓮瓮的,“落什么水?遇到小水坑我都离得远远的。”她幼时掉进水里过,最怕水了。 钟意脸色蓦地就白了,“夫人听说你在赵家落水,便匆忙赶过去了!已经去了快一个时辰” 容拂脸色也变了,“过来禀报的人呢?” 钟意手都抖了,“是赵家一个小厮,拿了封信过来的,此时人已经走了” “谁陪母亲去的赵家?” “是沈琉。” 沈琉是沈意缕的陪嫁,身手极佳,可以一挡十。 容拂勉强定下心神,既然沈意缕已经去了一个时辰,若发生了什么事,赵家那么多人不会丝毫波动也没有,况且长姐也并不是随便谁写一封信送来就肯信的。 此时赵家西竹院内,赵明锦一母同胞的兄长赵明楼将沈意缕抵在暗室的墙壁上,他眸色深沉,嘴角勾起,目光如狼一般直勾勾定在沈意缕身上。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手上力道极大,在她耳畔用暧昧的声调低沉道:“你恨赵家?” 沈意缕推他推不开,便微微抿着唇,冷冷的看着他,“阿拂呢?” “骗你的你也信。”赵明楼手指在她唇间轻轻摩挲,缓缓笑道:“我帮你灭了赵家,杀光你恨的那些人,帮你为沈家报仇,你让我睡如何?” 沈意缕身子一颤。 玲珑有致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他身体里那股燥热之感几乎快要克制不住,他笑了笑,“睡一次杀一个,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沈意缕不可置信般猛地推开他,他就势后退了几步,嘴角噙着笑意,负手看着她去开暗室的门,那门是有机关的,自然推不开,见她推得气喘吁吁,他眸光暗了暗,目光在她胸前扫过,慢慢落在她纤细的腰间。 那腰极细,单手可握。 他忽然轻笑了笑,“我还可以告诉你沈意行的去向。” 沈意缕蓦地看向他,声音微颤,“意行在哪里?” “十次。” 沈意缕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脸色发白,咬唇道:“不要脸!” 赵明楼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咬得殷红的唇瓣,“再骂我就二十次,跟我睡二十次,我就告诉你沈意行的下落。” “你无耻!” 赵明楼紧紧盯着她发红的耳朵尖,闭了闭眼,声音不可控制的有些沙哑,“三十次。” 沈意缕忽地随手抓了个茶盏朝他掷去,他躲也不躲,配合茶盏砸过来时的力道低低闷哼了一声,微眯了眯眼,道:“你这毛病这么多年都没改?”见她手又抓住一个茶盏,他笑道:“你若是再砸我,就要涨到一百次了。” “放我出去。”沈意缕盯着他,趁他不备时忽然冲过去抓他腰间的钥匙,他前面的地面上皆是摔碎的瓷片,瓷片扎进脚心她疼得皱了下眉。 他脸色终于变了,一把将她扛起来,粗暴地扔到床上,立刻就要脱她的鞋袜。 沈意缕挣扎着不肯,他直接跪坐在床上,用一条腿死死压住她,硬是将她的鞋袜脱了,幸好冬日里穿的鞋并不算薄,脚心处被扎的地方只有小小的一道口子,沁出细小的血珠。 手下的肌肤滑腻如玉,他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因为之前的挣扎,她脸上染了一层粉嫩嫩的薄红,皮肤娇嫩吹弹可破,她微微张着小嘴,几缕发丝沾在她颊畔,她身体柔软的不像话,只要一想到她这副模样也在容德才身下绽放过,他满腔的戾气就几乎控制不住。 他手狠狠地掐在她腰间,“不如你就在这儿跟我睡吧,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你想喊多大声都可以,我爱听。” 他说着就去吻她的唇,沈意缕躲避不及,狠狠地咬住他,直到口中漫延出一股血腥味她才松开。 他却被她激起了浑身的阴厉之气,字字句句都在羞辱她,“你不是很早就不跟容德才睡了吗?这几年没有人滋润你,憋得可辛苦” “畜牲!”沈意缕用尽力气猛地推开他,拿着钥匙将门打开,不顾脚疼,飞快地走了。 守在门外的赵宁见沈意缕出去,才进到暗室内,一眼看见静静站着的赵明楼,道:“二公子?” 赵明楼垂眸,道:“找人暗中送她回府。” 赵宁迟疑道:“有沈琉跟着。”被发现了要打架的。 赵明楼道:“跟得远些。” 赵宁应是,转身出了暗室。 赵明楼轻轻摸了摸嘴唇被她咬破的地方,眸色莫名。 ~ 沈意缕浑身散架了一般靠在车壁上,眼圈儿发红,见沈琉端着一碗刚买的热豆浆进来,道:“方才你怎么没拦着?” 沈琉声音发虚,道:“奴婢属下只能扛得住赵宁一人。”说罢又补了一句,“主子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不跟容德才和离?容德才不配做我们沈家的姑爷!” 沈意缕捧着热豆浆,轻声道:“阿拂还没嫁人,有个和离的母亲就更难了再说,他已娶妻。” 赵明楼与沈意缕同龄,如今已二十八岁,娶妻小秦氏,是赵夫人娘家侄女。 赵夫人原本不过赵大人妾室,娘家不过破落户罢了,小秦氏能嫁给赵家嫡子自然是赵皇后抬举的结果。 深夜,赵明楼回到洛园,脚还未踏进门,便听房内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他扯了扯嘴角,恍若不觉的走进去。 地上跪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秦洛儿坐在矮榻上,正在骂人:“贱人!要不让你来做大我做小?竟敢吩咐我房里的丫鬟了!都谁听这个贱人的话了?明日就给我发卖到窑子里去!” 赵明楼倚着落地罩,饶有兴味的扫了一圈儿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秦洛儿身上,秦洛儿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披头散发的骂人,啧啧,这就是他那个好母亲为他选的夫人。 底下没人敢说话,秦洛儿从榻上下来快步来到跪着的一个女子面前,一手拽着她头发,另一手“啪啪!”扇了她两耳光,“贱人,这个月伺候二爷几回了?二爷把精/水都灌你肚子里了,你是不是想着怀上贱种呢!” 那妾室连忙哭着求饶,忽然一眼瞥到落地罩旁的赵明楼,猛地甩开秦洛儿,朝赵明楼扑去,“二爷!二爷救命!二少夫人要整治死妾了!” 赵明楼顺势搂住她,抚了抚她后背,笑道:“小可怜,我不是告诉过你么,她让你来你只管不来就是。” 秦洛儿气得脸色铁青,“赵明楼!你就让这些贱人如此欺辱我!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个月弄了多少女人回来!你存心让我没脸!” 说罢一眼瞥见他嘴上的伤口,那口子一看就知道是怎么来的,秦洛儿立时疯了一般,“家里的女人一只手都数不完,你还在外面乱搞!你这嘴是被哪个贱人咬的?我明日就去找皇后娘娘,让她把那女人头砍下来!” 赵明楼作势思索了一阵,笑道:“那么多,我怎么记得是谁咬的?”说着捏了捏他怀里的女人,道:“是不是小可怜?这里太乱了,我去你那儿睡吧,今儿要怎么取悦我?再用昨儿的姿势我可不依了!” 那妾室满面含春,偎在赵明楼怀中,忽凑上前就要吻他的嘴,赵明楼脸上忽然一僵,推开她,对秦洛儿道:“还不让人都散了!过一会儿再把母亲招来,你跟她解释!” 那妾室被这么一推,顿时后怕起来,方才她也是被撩拨得无状了,竟忘了二爷的忌讳,只是不知道哪个女人竟敢咬二爷。 秦洛儿仍旧不依不饶的,“你让这个女人给我磕三个响头!” 赵明楼揉了揉眉心,不耐地对那妾室道:“磕。” 那妾室也知道二爷这是不耐烦了,哪里敢犟,咬着牙给秦洛儿磕了三个头,秦洛儿嫌不响,她只得又磕了三个,将额头都磕红了才罢休,起身时眸中盈盈含泪望向赵明楼。 赵明楼却没看她,转身往外走。 秦洛儿立刻跑过去拦在他面前,“你还去哪儿?” 赵明楼笑了笑,倾身在她耳畔小声道:“去哪儿也不会睡你,我嫌脏。” 秦洛儿身子一僵,反应过来后立刻觉得不可能,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歇在她这儿,况且以前在娘家时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赵明楼看她一眼,笑着走了。 路过院门时,抬头看了看门上手书的“洛园”二字,这名字自然是秦洛儿做主改的,因为赵明锦有个锦园,她便按照自己的名字改了个洛园。 赵明楼“嗤!”了一声,往书房去了。 赵宁正等在书房,见他回来,立刻道:“派去容府的两个暗卫被沈琉打了回来。” 赵明楼靠在椅子上,面上疲色尽显,他淡淡“嗯”了一声,又道:“沧浪园有消息传来吗?” 赵宁道:“只说殿下醒了,别的没有。”又道:“您过去吗?” 赵明楼沉声,“有太子盯着我呢,去不了。” 默然半晌,赵宁见他再无吩咐,便悄声退了出去。 夜深,书房中极静,只书案上点着一盏昏暗的纱灯,他舔了舔唇上的伤口,缓缓闭上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 沧浪园,疾风面无表情的守在门外,纪瞻和顾揽衣立在阶下,几人的视线都投注在门窗紧闭的房中。 顾揽衣只站了一会儿就浑身不舒坦,摆弄了一会儿香囊,又抓了抓肩膀,纪瞻皱眉道:“若是站不好,就不要过来丢脸。” 顾揽衣“咦?”了一声,“奇怪,我何时说过我有脸了?” 纪瞻冷嘲,“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顾揽衣诚恳的道:“不如惠君良多。” 纪瞻侧目,“我的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让人甚为不适。” 顾揽衣道:“这个字确实让人甚为不适,姨父应该为你取字‘闲君’,或‘狗拿耗子君’。” 纪瞻正欲反唇相讥,房门忽然打开,苏岐伯走了出来,疾风立刻就要进去,苏岐伯咳了一声,道:“进去之前要做好心理准备。” 疾风问:“殿下如何?” 苏岐伯废话:“醒了,就是” 疾风也不管他卖关子,绕过他第一个进去。纪瞻掀袍上阶,顾揽衣抢了几步赶在他前面,两人一进去就看到僵在一旁的疾风,随即视线转向床上之人。 纪瞻道:“殿下?” 床上萧止墨发未束,分出几缕懒懒垂落胸前,他眸色怔然,仿佛大梦初醒,披袍而坐,雪白的中衣领口微微敞开,带着一股随适的慵懒之意。 苏岐伯欣赏了一圈儿几人诧异的表情,才矜持地解释道:“殿下周身经脉c骨骼尽改,导致面貌有变,估计半年左右会恢复到原来的模样。”说罢又补了一句:“殿下如今虽然看着苍白了些,但比之前儒雅清秀了不少。” 说实在的,对能医好如此稀世罕见c百年不遇的奇毒,苏岐伯本人十分自豪,若非此事涉及殿下不能往外说,此时此刻只怕他都已经宣扬的人尽皆知了。 底下三人默然片刻,纪瞻开口道:“如今太子正在四处寻查殿下踪迹,现下还未能给‘羽’字军翻案,殿下容貌有变倒是好事。殿下不如说是我的表兄,寄居我家,应该不会被太子怀疑。” 萧止顿了顿,他头脑中关于在枫山之时的记忆混沌一片,只有独立的c不连贯的某个情景忽然出现,如隔了一层薄雾,影影绰绰,却无法看得真切,只有关于她的 分为两种,穿衣裳的和不穿衣裳的,每一种都清晰异常 他神色肃然,耳朵尖却控制不住的微微发红,她身上的甜香似有若无索绕鼻尖,仿佛能扰人心神,令人心驰神荡 他脸色越发凝重,看得下面三人不明所以。 半晌,他声音低哑道:“萧迟向靖和帝告发“羽”字军反叛,作为证据的那封信可找到了?” 原来是想起了此事,纪瞻回道:“赵明楼那里暂时没有消息传来,应该还未找到。但是赵明楼找到他父亲赵白圭结/党的证据了,他手中有一份名单,他想他想先动手。” 赵家如今鼎盛如日月,成为京中第一世家,但支撑赵家的其实并非赵皇后,甚至不是太子,而是赵皇后的兄长赵明枢。赵白圭此人庸碌愚蠢,更是不足为虑的,一份名单而已,对赵明枢若不能一击致命,便只会遭到更疯狂的反扑,而且赵明楼只怕也会被暴露。 萧止挑眉,“他急什么?” 纪瞻沉默,顾揽衣却对此事知之甚详,眼睛顿时一亮,道:“他看上了一个女人,大概是等不及了!倒知道整天说我流连花丛不干正事,他还不是色令智昏!殿下,明日我就去给他讲讲道理,讲道理一事我最擅长!” 纪瞻束手,“只怕都是歪理。” 萧止蹙了蹙眉,一直盯着他的苏岐伯立刻上前探脉,然后就挥手撵人,“殿下刚醒,不能再说话了,都走都走!”又指着纪瞻和顾揽衣,“你们两个要打出去打!” 苏岐伯又絮絮叨叨一阵,说完三十几条“不能如何如何”后,让他好好休息,也出去了。 他仰面躺在床上,仿佛仍有一个娇嫩的身子被他抱在怀中,指下肌肤寸寸细腻柔滑,她睡觉时极不老实,小身子扭来扭去,蹭得他那里直楞楞的如铁铸。 还有她小解时,他就蹲在一旁看 他身躯微颤,体温骤升,呼吸也杂乱起来,虽极力控制,但似入魔一般,那声音如流水灌入他耳。 他还分开过她纤细的c白生生的双腿 闻过那里的气味 还有她来月事时,他还强制性的扒开看过。 他呼吸渐渐粗重,血液沸腾,似乎仍然能闻到那股血腥气,黏黏嗒嗒的沾在她腿缝儿里 他面上染了一层薄红,他闭了闭目,不能再想了。 然而入目仍是她被他弄得挂着红痕的小身子 他手渐渐向下探去,炙热烫人,良久,一阵细碎的动静才平复下来。 ~ 容拂搬了个小杌子坐在门口,隔一会儿就探头望一眼院门,“怎么还没回来?” 她真是快坐不住了,沈意缕还没有回来,此事又不能惊动容家其他人,她小屁股似长了楔子尖,坐立难安。 “有沈琉跟着应该不会出事吧?我还没见过有能打得过沈琉的人呢!”说完又问流朱,“可是怎么还不回来?” 流朱只得再次宽慰道:“沈琉姐姐既然让人传了消息回来,应该就不会有事了,况且一共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二小姐不用着急。” “怎么能不急?”她眼巴巴的往外瞅,又把小杌子往外挪了两寸。 流朱无奈,“外面太冷,二小姐再挪就要挪到门外去了。” 这时院门忽然有声音传来,容拂把小杌子踢一边儿,立刻颠颠儿往外跑。沈意缕眼圈儿发红,此时见了她,却忍不住笑了笑,“穿这么少就跑出来,小心得风寒吃苦药。” 两人进了房,钟意立刻端了两碗热着的姜汤过来,容拂用两只小爪子捧着,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口,辣得她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 沈意缕将丫鬟都打发出去,容拂才问,“长姐,把你骗走的人是谁?” 沈意缕有些尴尬,半晌垂眸道:“赵明楼。” 容拂长长的“哦”了一声,拿眼睛斜斜地c欠欠的瞟她。 沈家倾覆后,容德才落井下石之事干了不少,那时阮咸前往查抄沈府时,发现少了二十精卫,这二十人平日各自伪装成府中下人,看似平平,然而实力却可与太子身边的元宏相抗,这二十人自然在查抄范围内。 但追查许久,每每查到蛛丝马迹,便会被人破坏,阮咸那段时间都是暴躁得不行的。 这二十人自然是做了沈意缕的陪嫁,而扰乱阮咸追查的,便是赵明楼。 那时若非有赵明楼暗中出手,沈意缕即便作为出嫁女只怕也难免不会受到波及。 沈意缕脸色微红,然而却目光清正道:“我还没有与容德才和离,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容拂也不揶揄她了,连忙抓着她的手摇了摇,“你做吧你做吧!”现在弄死容德才都算对得起他! 沈意缕把手抽/出来就在她脸上不轻不重的拧了一下,斥道:“小小年纪说的什么话” 她话音未落,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是几个粗壮的婆子硬往里闯,被丫鬟们拦住了。 沈琉一句话不说,独自一人挡在门前,那几个婆子本来横眉怒目的,见沈琉挡着,几人互相看了看,都有退缩之意,其中一个领头的婆子怒道:“谁敢退一步,我一会儿就禀了老太太,把你们全家发卖!” 这话一撂下倒是没人敢退了,但也没人往前冲,那婆子指着此事办好了在老太太面前博个好出路呢,眼一闭挺着壮硕的身子就往上撞,然而连沈琉的边儿都没挨到,众人就听极响亮的一声“咚!”,再一看,人已经飞出院外了。 钟意推门进房,对沈意缕道:“夫人,老太太让几个婆子过来,要‘请’你去前院正厅。” 容老太太很少会对沈意缕动武力,因为知道打不过 今日这般气势汹汹c兴师动众,实在是反常了。 沈意缕站起身,脸色瞬间冷下来,嘴角略微挑了挑,道:“不用,我自己过去。” 容拂也跟着往外走,沈意缕淡淡道:“你不许去。” 前院的声音都传到了后面来,足见闹得有多大,容拂在经历了蔫头耷脑到挠心挠肺的好奇之后,吩咐流朱去前院打探。 流朱倒是去了,不过她根本不是那块料,人还未到跟前儿,就被撵了回来。 容拂恨铁不成钢的抓了一把银角子塞到一个洒扫的小丫头手里,让她去打听,那小丫头利落地将银角子塞进里衣缝的一个大兜兜里,脆脆地“哎!”了一声,飞快地跑了。 流朱尴尬地道:“二小姐要不要喝茶?” 容拂接过茶盏,照旧坐在那个小杌上,张着小脑袋往外看,又开始道:“怎么还不回来?” “” 流朱:不知道该说什么。 再快也不能飞吧。 一盏茶喝见了底,那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来不及歇上一口气,就道:“二小姐,外面有人拿着婚帖来,要娶你过门!” 说罢就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容拂,容拂又抓了把银角子塞她手里,她喜笑颜开的捧着跑了。 剩下一主一仆二人对视了一眼,容拂想的是:怪不得容老太太如此生气。 连婚书都有,对方要是咬死了不放人,把她送给太子的事就泡汤了。看长姐如此淡定,估摸是知情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前院正厅的谈话最终以容老太太犯心绞痛晕过去而告终。 容拂也大致的了解了事情始末。 大况就是容老太爷当年前往段碑书院拜见燕院正,上山之时忽逢大雨,他年纪大了,差点儿摔断了腿,被当时任知县的陆修文请到别院避雨,二人年纪相差虽大,却相谈甚欢,于是烂桥段再次上演: “你家几个娃?多大了?可婚配了?” “我家有六个小子,只有老大成亲了,剩下五个都在啃狗粮呢!” “正好,我闺女都嫁人了,不过有一个孙女长得极其好看,虽然小了点儿,不过再等几年成亲不就正好了!” 二人喝了点酒,一拍即合。 陆修文是靖和二十年的进士,一直外放,去年才被调回京中,如今在翰林院做一介小小编修。 仕途就不必提了,他本人也不喜官场之事,做编修倒是合他喜好,家中虽然清贫了些,却也不愁衣食。他为人向来低调,与妻子颜如越共育有六子,其中四个中了进士,另外两子都在外游学。 与容拂有婚约的是老三。 听说是个不苟言笑的心学传人,如今正在峦溪游学,可怜家都还没回,媳妇儿就被选好了。 昨日拿着婚书上门的是陆太太颜如越。 容老太太是隐约知道曾经有这么一桩亲事的,只不过以为是口头约定,她从未当作一回事过。 昨日一见陆太太竟拿了婚书,气得直翻白眼。 当即便利诱威逼,更是搬出了太子殿下,企图让陆太太知难而退,然而陆太太不疾不徐,只问婚书上定的成亲日子快要到了,亲家可做好发嫁的准备了。 陆太太是个行事利落的,根本不管容老太太是如何急赤白脸的生气,只与沈意缕商量好之后,次日便命人抬了聘礼来。 六百两聘金,一副赤金头面,米粮二十斤,细粉一捆,猪整头,另外还有两只新捉的肥肥的大雁。 这聘礼绝对算不上贵重,却足够用心了。 容老太太看着那两只扑腾的大雁眼角直抽抽。 终于等到容德才回府,在容德才去找沈意缕逼她与陆家退亲的空隙,容老太太命人将容拂叫了过去。 虽说容拂最近变化很大,但她仍下意识的对容拂抱有期待,若是能说通了容拂愿意主动去东宫,她沈意缕还有何话好说? 容拂来得很快,乖乖巧巧的坐在容老太太下首,容老太太难得脸上挂着笑容,吩咐丫鬟端点心上来,是一碟红豆糕,容拂挽了挽袖子,就坐那儿捻起来吃。 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看着就火大! 容老太太真是半只眼睛也瞧不上她,却还是笑着道:“阿拂,你母亲为你定的亲事你都知道了吧?” 容拂把头从点心碟子里抬起来,疑惑道:“不是祖父为阿拂定下的吗?” 容老太太冷笑道:“打量我不知道是沈意缕那贱/妇作的妖呢!当初你祖父喝多了酒,只是与那陆修文定下了个口头约定罢了,连信物都没有!如今却突然冒出张婚书来,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下了,还不是沈意缕不想让你去东宫” 她话音一转,对容拂道:“你自幼便在我膝下长大,沈意缕知道你与她不亲近,连亲事也不肯为你着想。那陆家是什么人家?一穷二白,只陆修文那点儿俸禄养家,以后你嫁过去了岂不是要跟着吃苦!去东宫就不一样了,富贵自不必提,待日后太子殿下登基,你作为潜邸时就伺候太子的侍妾,封个妃绰绰有余,那可是正二品,多少人博一辈子连个品级都摸不着呢!” 容拂把红豆糕咽下去,又抿了口茶,作势思索了半晌,才道:“我听说陆家一门五进士呢!有两个在外做知州的,还有在国子监的,五公子在漕运。”她脆生生道:“若不算我母亲的嫁妆c铺子等,我觉得比咱们家有钱。” 容老太太一噎,她运了运气,努力挤出一张笑脸,道:“再如何也比不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面貌俊朗,岂是一般人所能比的?我这儿有纸笔,你一会儿便给太子殿下书信一封,将陆家提亲的事告诉太子,太子定不会不管。” 这坑挖的,真是亲祖母。 容拂笑眯眯的扬了扬小爪子,“祖母忘了,我手不知怎么了握不住笔。” 容老太太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怒气终于压不下去,冷声道:“真真是随了你那个娘,不知好歹!不要在这儿碍我的眼!” 容拂利落地从椅子上下来,带着流朱回她的小院子,途中正遇到气冲冲从沈意缕院子里出来的容德才。 容德才满面铁青,显然是气极了,此时撞上正慢悠悠迈着小步子的容拂,眉头一皱,张嘴便斥道:“你都快要及笄了,不好生在屋子里磨练女红,出来乱逛什么?” 流朱吓得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容拂也退了一步,拿起小帕子装作不经意的捂了捂鼻子,张嘴就道:“我出来找阿翠,父亲可见到她了?” 容德才正欲质问她捂鼻子是什么意思,忽闻阿翠此名,心下顿时一虚,毕竟淫了亲闺女的贴身丫鬟,这事要是传出去了,都能被言官奏上一本了。 他眼神有些飘,却仍色厉内荏的道:“你自己的丫鬟,我哪里知道!”也不再看她,匆匆提步走了。 傍晚时分,容拂就听说容德才亲自去了陆家找陆修文提退亲之事,被陆修文这个长了真一身清骨的人几句话就撅了回来,此时气得吃不下饭,已经掀翻了三个托盘了。 于是容拂的亲事就在容府一干人等的强烈反对之下顺利的敲定了。 次日一早,沈意缕带着容拂前往大慈恩寺与那位陆三公子见上一面,免得二人成亲当晚谁也不认得谁。 容拂昨夜睡得晚,今早外头晨雾又重,阴阴朦朦的,沈意缕过来时,她正趴在锦被中抬着一只胳膊让流朱给她穿衣裳,穿完一只胳膊就“啪嗒!”一声放下,再抬另外一只。 穿裙子也是如此,她小屁股抬起来一些,硬生生的在床上完成了穿衣部分。 沈意缕也被她磨得没了脾气,等梳洗完毕她才清醒了。 见沈意缕脸色不好,她也不敢招惹,乖乖的捧着热乎乎的豆浆靠着车壁喝。 沈意缕点一点她额头,“下个月你就要成亲了,等去了陆家,你若还是这般岂不是要被你夫君嫌弃死?一会儿与陆三公子见面时你少说话,必要时再开口。” 容拂立刻点点头,这个容易,“他叫什么名字?” 沈意缕递给她一方帕子,道:“陆止。我虽未见过他,但看陆大人与陆太太,他容貌必不会差,因这些年在外游学,所以才耽搁了亲事,虽然比你大的多了些,但他这个年纪身边连通房都没有,可见是个洁身自好的。陆家家风清正,从无纳妾之事。如今只有三公子和六公子没有成亲,其他四房都是或因外放或因长期在外之故携妻子同行的,所以陆家现下只有三公子和六公子,人口简单,又无妾室,你嫁过去了我也放心。” “陆止?”容拂手上一颤,小心地道:“这个名字听着怎么这么不顺耳,不如姜清晨”见沈意缕目光冷冷的瞟过来,她连忙道:“我只是想问问姜清晨成亲了没有?” 沈意缕沉沉道:“自然是成亲了,你以后不要去招惹他!成亲之后要好好待你夫君,孝敬公婆,若敢作妖” 沈意缕说一句,容拂就点一下头,想想她以前的未婚夫厉王萧止,她暗暗打了个哆嗦,心中暗暗道:只要不是他,反正是谁都一样。 大慈恩寺是她以前最爱来的地方,不懂事时她还跟长姐说过,以后要一辈子住在这里,最后她死在大慈恩寺,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陆太太已经等在了后院的禅房,禅房位于森然古木之中,翠柏掩映,山中薄雾尚未散去,小小禅院笼罩其间,幽然忘世。 其实还未到双方约定的时间,但陆太太作为男方特意早来半刻以示对女方的重视,与沈意缕说了几句话,陆太太的目光就投向乖乖坐在一旁的容拂身上。 虽然早就听他说起过,但此时一见到容拂陆太太还是眼前一亮,她上前抓住容拂的小肉爪子捏了捏,笑眯眯道:“我一连生了六个小子,也没能得个小闺女,今日一见阿拂就合我心意,以后阿拂就是我的小闺女了!” 容拂羞涩的看着陆太太,咧嘴笑了。 陆太太拉住她的小爪子就舍不得放开,斋饭摆好后,便一个劲儿的给容拂夹菜,容拂笑着道谢。 她声音软糯糯的,黑黝黝的大眼睛看着陆太太,陆太太的心立时就是一软,忍了忍才忍住没伸手去揉揉她的发顶。 陆太太与沈意缕早年便相识,虽说算不上交好,却也彼此欣赏,都说生女肖母,有沈意缕这样的母亲,陆太太觉得容拂自然是差不了的。 吃完斋饭,陆太太提议说带她去外面转转,大慈恩寺有一处断崖绝壁,来往大慈恩寺的香客基本都会过去瞧一瞧,容拂知道陆太太这是要带她去见陆止。 她含羞点了点头,跟着陆太太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第十九章 竹林沙沙,淡淡的清苦之气随风传来。 萧止躺在床上,不着寸缕,只自腰间盖了一条薄衾,一动不动,等待苏岐伯施针完毕。 他望向窗外,难得觉得竹声扰人,不得安宁。 与她相处了一个多月,直到前几日他才知道了她的名字。 其实想要找到她并不难,只要派人打探一个多月前从枫山路过的人家里,哪家有最近才回府的女子,况且太子那边他也一直派人盯着动向,阮咸所作所为并不隐蔽,只要顺着线索就能查到她。 只是,他始终有种异样的感觉,在枫山那段时间,他所见树是树,石是石,但人除了面貌,他更多的是以气息来辨别,他极喜她身上的气息,模模糊糊的,他那时大概觉得她是她。 他活的那二十多年里,唯一偏执的想要得到的东西。 所以在枫山时他将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禁锢在自己身边。 清苦的竹香淡淡索绕周身,然而如长了枝蔓一般,他鼻间所闻所嗅却皆是她身上的甜香,将他寸寸缠绕,而他缚于其中,毫无办法。 他叹息一声,因他母亲之故,他幼时便对感情极为克制,感情在他的印象里如鸩酒,如幽火,他从不招惹,可一但动心,便不可控,销魂蚀骨,乐此不疲。 陆太太命人过来唤他时,苏岐伯已经施针完毕,他穿好衣袍,出去见她。 他身体才恢复不久,难免虚弱,脸上也因久不见日光而显得分外苍白,这并不是他最好的状态。 但是他等不及了。 陆太太带着容拂坐在竹林中。 容拂来过大慈恩寺多次,却从不知道这片竹林里竟然有座小小的禅院。禅院内布置干净整洁,十分清幽。 有侍卫端了盘烤栗子上来,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陆太太笑吟吟道:“你吃不吃烤栗子?是新烤的,外面裹了糖浆,你尝尝好不好吃?” 闻着就很香。 她矜持地点点头,眼睛却一下一下的往烤栗子上瞄,陆太太看得有趣,亲手剥了两个用帕子托着递给她。 她拈了一个放进嘴里,确实很甜,可就是觉得没有猔给她找回来的好吃。 她想猔了。 她缠着猔给她寻栗子缠了好久,搂着它的脖子撒娇卖乖,可是最后也没能吃到,不知道它现在如何了,等天气暖了,她想求求长姐让沈琉她们护送她进一趟枫山,她想确定一下它是不是出事了。 陆太太笑着与她说话,她便随着应和。 萧止出来时便看到她正微微侧头听陆太太说着什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满是明亮的笑意,她嘴角略微扬起,抿成一个极好看的弧度,鸦青色的眼睫在光晕中投下一片阴影,她说话时下意识的侧首,露出一段雪白柔嫩的脖颈。 所思所念便在眼前。 他在竹林旁站立片刻,陆太太发现了他,笑着招手让他过去,先对容拂道:“这就是我家那老三,性子看着冷淡了些,其实很容易害羞。” 容拂小肉爪子佯装羞涩的掩口,咧嘴笑了。 旁人看不出来,他却知道,她对他兴致缺缺。 在枫山时,她就很会隐藏自己不耐的情绪,撒娇耍赖倒是会一整套假哭的功夫。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石桌上的烤栗子,她只吃了两个就没再动,她不是想吃烤栗子吗?那天还抱着他撒娇,让他给她寻栗子回去,他手不自觉的握得紧了紧,仿佛她那娇软的身子仍挂在他身上,紧紧贴着他,还趴在他耳畔放低了声音哀求。 他微微别开脸。 容拂趁他不注意,偷偷瞄了他几眼,长相倒是极佳,能与她前未婚夫一较高下了,就是比她前未婚夫白,还有耳朵尖怎么有些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两人眼睛有些相像,淡薄幽深,静静睇过来,如远山幽袤。 她刚要移开打量的视线,就见他望过来,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似被他逮到一般直直撞进他眼中。他目光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她吓得顿了一瞬,半晌才捂着颤微微的小心肝儿低下头。 毕竟是初次见面,萧止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低沉清冽,“阿拂。” 容拂也回道:“陆三公子。” 算是打招呼了,只是语气敷衍的恐怕连她曾经院子里养的那条大黄狗都能听出来。 萧止目光暗了暗。 陆太太以为他吓着容拂了,亲热的对容拂道:“他就是看着冷淡了些,其实最是憨厚,我们陆家六个小子,就他最老实,你莫怕他。” 容拂:“” 看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接。 这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清竹之气,不惹人厌,若是一定要嫁人,嫁给他也不算难以忍受,就是年纪大了些,她前未婚夫若是活着,好像也是这个年纪。 她默默呸了呸,怎么总想起那个人,折寿。 当初她兄长沈意行见到厉王比老鼠见了猫儿好不了多少,她能比沈意行强些,就跟兔子见了老虎似的他瞪一眼都能把她吓趴下。 这么一对比,面前这人好多了,她仰起的小脸上笑容也真切了许多。 陆太太想让他们多说会儿话,但一眼瞥见不远处猫在树后的苏岐伯,苏岐伯正虎视眈眈,对已经站了半天的萧止时刻关注着,似乎只要萧止一蹙眉或有什么不适的反应,他立刻就冲过来抢人。 陆太太也知道她这外甥算是拣了条命回来,如今身体才好些,还虚弱得很,但若想把底子养回来只怕没个一年半载的是不行,要不本来打算让他去供香客休息的禅院见容拂的,被苏岐伯强烈的制止了,说他还不能来回上下山,去见未来的小媳妇儿,又不能把他抬去,便只能委屈容拂过来了。 其实按着苏岐伯的意思,萧止目前连成亲也是不行的,莫说成亲之日要迎亲什么的,便是洞房花烛,他怎么洞?不要命了?怎么也得再养一个月才能洞。 陆太太站起身,对容拂笑道:“我之前说好了要供一盏佛灯的,若再不去只怕就晚了,下午还要听法会,阿拂要是愿意陪我走一趟?” 容拂就等着这话呢,反正人也见完了,乐颠颠儿的就从凳子上下来,立刻准备走。 萧止正欲说话,容拂小身子已经转过去,拿后脑勺对着他了,他脸有些黑。 陆太太看他那一副想跟人家说话又说不着的样子有些好笑,好心帮他一把,对容拂道:“这会儿好像有些冷,一会去供佛灯还要走挺远呢,不如让老三拿个暖手炉给你捧着,省得冻到手。” 说着又在她那小肉爪子上捏了捏。 萧止目光也落在了她那小手上,眸色不禁暗了暗。 容拂却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不冷,我这斗篷里缝了棉兜兜,插进去特暖和!”说罢还展示了一下,展示完,脚立刻就往外探了几步,道:“咱们快走吧。” 萧止脸这回黑透了。 陆太太也只能帮到这儿了,忍笑看了萧止一眼,领着他小媳妇儿走了。 ~ 陪陆太太供完佛灯,一回到禅房,容拂就欢呼一声趴到暖炕上,任流朱怎么叫也不起来。 大慈恩寺的禅房修的极好,虽然简单,却极其舒适,每间禅房都特地隔出了一个小间,里面临窗搭了整片的火炕,烧得热乎乎的,往上面一趴,给黄金都不换。她早就惦记着这火炕了,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便是天塌下来她也得再趴一会儿。 流朱叫不起来人,只得苦劝,“夫人一会儿还要去与陆太太去大殿听法会,二小姐你要是再不吃饭就赶不及过去了,奴婢已经把饭菜都端了来,有您爱吃的豆腐皮,再搁一会儿只怕就凉了,凉了不好吃” 容拂一张小脸整个埋进被褥里,摆摆手,示意自己听不见。 流朱没办法,又道:“夫人说今日法会若是讲得晚,便住这儿,二小姐有一晚上的时间趴火炕,这会儿就先不趴了吧?再说您还没吃饭,若是这么睡过去了半夜要闹肚子疼,这里又没有小厨房,饭菜冷了都没法儿热” 好话说了一箩筐,容拂对流朱的谆谆苦心c循循诱导充耳不闻,小爪子一挥,就是听不见。 流朱无奈,又有些好奇新姑爷,便试探着问了一句,“二小姐见到新姑爷了?”当时陆太太带容拂过去时,容拂身边的丫鬟没跟着。 容拂总算不挥她的小爪子了,“嗯”了一声,把自己翻了个个儿,仰面呈大字瘫着,道:“长得还行,就是年纪大了些,不怎么爱说话,他也是可怜,快熬成孤寡老男人了才娶上媳妇儿。” 流朱无语,哪有这么说姑爷的,“那还不是因为跟您有婚约等您等的吗!奴婢听说新姑爷快三十了却连通房什么的都没有,只一心求学,实在是难得了。” 容拂眨了眨眼睛,怎么他没碰过女人这事儿谁都知道?她抬起半个身子,扯了扯流朱,“不许歧视纯情老男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容拂一直在火炕上瘫到天麻麻黑才被流朱拽起来。随便吃了几块点心垫垫肚子,就眼巴巴等沈意缕听完法会回来一起吃饭。 谁知等到天黑得彻底也没等到她回来。 容拂心里总有种古怪的感觉,说不准长姐又被赵明楼那厮截去了。 不过这次她却是只猜中了一半。 法会结束后,沈意缕与陆太太一起出了大殿,准备回禅房。大慈恩寺的大殿修在大孤峰顶上,与小孤峰顶上的佛塔遥相呼应,从大孤峰下来要经过一座长长的铁索桥,桥以铁索为骨,以木板为身,走起来颤颤微微有些吓人,但也就是吓人些,实际上那铁索桥十分结实,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事儿。 据说铁索桥下是万丈深渊,与黄泉相连,实际上自然没那么夸张,桥下有河,因山峰颇高,又常年雾气缭绕,如此一烘托便显得深不可测,但其实也没多深。 沈意缕与陆太太下了大孤峰顶,正要上桥时,忽然被人拦住了,是一个年轻女子,披了一件银鼠斗篷,然而宽大的斗篷也掩不住她丰腴的腰身,她脸上挂着泪珠儿,见到她们二人就要下跪。 其实她也并没想着要跪下去,大冷的天儿,地上又硬又凉,她一介弱女子,面前这两人怎么可能让她真跪下去?于是只是摆出了个欲跪的姿态,正等着人过来搀扶,谁知道这两人没一个动一下的,她有些尴尬,本来想趁着被搀扶起来时一把扑到不拘这两人谁的怀里,便开始哭诉,结果第一步就出了差池,下面的戏就有些唱不下去。 但她也算是有备而来,迅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掏出帕子抹了抹泪,道:“一看二位夫人就是菩萨心肠,我如今实在是没有办法,只求二位夫人救救我腹中的孩子。” 沈意缕不动声色,陆太太看了她一眼,心里也察觉出了什么。 没人接她话茬儿,她只得继续道:“我本也是良家子,还是许了人家的,再过两个月便要成亲了,谁知道赵府的二公子看我貌美,竟强占了我身子!当时说的好听,要接我过府做他的贵妾,谁知他走了之后便再无音信,可怜我腹中已怀有他的骨肉,只好求上赵府,然而上门找他他竟拒不承认,还让人将我赶了出来” 说罢便开始小声地哭,她身后还跟着个丫鬟,一边帮她擦泪,也一边哭。 陆太太眼神也变了,这番话只怕不真不实,任谁也不会凭空拦住两个陌生人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倒出这样一番话来,且又不说所求为何,像是只要把这番话说出来便罢。 不过她话中却明确点了赵府二公子,赵府二公子她也有所耳闻,听说与赵大公子赵明枢是宛如天下地下一般的存在,已快而立,却连个正经差事也没有,更是花街柳巷的常客,若说是他做的这件事,不论真假,听的人只怕都肯信上几分。 陆太太是灵秀的人,她与赵二公子素不相识,只怕这女子拦住她们说这一番话是说给沈意缕听的。 沈意缕对那女子道:“女子怀孕不易,现下天寒,山路难行,不管你受了谁的遣派,也莫要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那女子闻言一僵,咬了咬唇,心道反正二少夫人交待的她都说了,便扶着丫鬟略一屈膝,直接转身走了。 陆太太不知其中缘由,也不多问,两人一起回了禅院,到院门口陆太太便与沈意缕道别,去了旁边的禅房。 容拂见长姐是和陆太太一起回来的,还以为自己猜错了。 沈意缕面色如常,见容拂正扒着碗等她,连忙吩咐将饭菜端上来。饭菜都是寺里统一做的,其中有两道素菜还颇为好吃。 容拂是真的饿了,吃了满满一碗饭,又坐在小杌子上烤着火炉剥红薯,她喜欢吃烤糊的那一边,吃完了小嘴上沾得黑乎乎的,还招呼沈意缕一起吃,沈意缕嫌弃得绕着她走开了。 用完饭沈意缕便回房洗漱,发髻刚解开,沈琉便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竹筒,道:“从院外扔进来的,奴婢还以为是暗器呢,便接了。” 沈意缕将竹筒打开,里面有一张纸条,显然是匆忙之间写的,只一行字:铁索桥相见。 沈意缕随手就扔一边了。 然而过了片刻,沈琉又进来,还是与之前相同的竹筒,打开,仍然是一张纸条,内容相同,只是字迹明显急躁起来,“见”的最后一笔险些飞起来。 沈意缕淡淡道:“他再扔你就不要接了。” 沈琉没作声,出去守着了。 过了半晌,沈意缕换好衣裙,沈琉又进来了,沈意缕皱眉,沈琉默默指了指门外,这回她没接,地上大大小小全是竹筒,扔了一地。 沈意缕冷笑一声,“都拣起来,烧了。” 烧完这回倒是不往院子里扔了,开始往她房里扔,把窗户纸戳破了,顺着小洞直接扔进去,房间也小,有几个都扔她床上了。 沈意缕将床上那个拿起来,打开看,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急! 沈琉劝道:“或许真是急事呢,奴婢护送大小姐过去看看吧。” 法会早就散了,自然不会再有人上大孤峰,此时只有铁索桥两侧燃了数盏石灯,光芒昏暗。 桥上空无一人。 沈意缕正转身要回去,忽听桥下有闷响传来,紧接着便是一朵极大的烟花绽在桥畔。 沈意缕愣了一下,这烟花应是在渊底放的,升起来后绽放的高度正好矮铁索桥一些,大朵大朵烟花就绽放在脚下,几乎将常年雾气氤氲的深渊映得亮如白昼。 赵明楼立在桥头,一身玄色衣袍,墨发未曾束冠,只用一根玉簪簪着,他望向沈意缕,眸色沉沉。 良久,他笑了笑,“你生气了。” 沈意缕微微抿唇,不语。 赵明楼神色莫名柔和下来,“那个女人我并不认得,还有那些妾室c外室都是” 沈意缕牵唇一笑,“都是逢场作戏。就是不知道我是不是也是你逢场作戏中的一场戏呢?” 赵明楼盯着她,慢慢道:“我会娶你。”他声音略微喑哑,“我现在不能不能休妻,但不会等多久” 沈意缕摇了摇头,只觉得疲惫至极,回头欲唤沈琉回去,他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极大,钳得紧紧的,“这次是我急躁了些,让她发觉了,以后不会,她不敢招惹你” 沈意缕慢慢道:“你可能不会明白,与一有妻室之人暗地偷/情对我而言类似什么,我不想成为不能见光的存在,我还有女儿,还有弟弟,还有朋友和家仆,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一个不知廉耻之人。”说罢她自嘲一笑,“虽然已经是了。” 赵明楼的声音绷得似到了极限一般,“我说过我要娶你,只是等待一段时间!” 手腕被他抓得极疼,她皱了皱眉,轻轻挣了一下,他立刻松开手,捧起她的手腕察看,白嫩如玉的皓腕上青红一片,他闭了闭目,哑声道:“对不起。但是,你能不能等我一段时间?不要跟容德才睡觉,否则我可能会忍不住杀了他” 沈意缕闻言猛地抽出手,脸色煞白,迅速转身提裙下桥,沈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跟了上去。 赵明楼胸中乱窜的暴躁情绪几乎快要破体而出,他冷声道:“派暗卫去看着她,容德才若敢碰她就把容德才给我剁了!” 赵宁踌躇,“会被沈琉打出来。” 他猛地一拳砸向一旁的铁索,目光阴厉,“那就去把秦洛儿的奸/夫找出来,剁掉他一条腿,过几日她生辰时送给她。” ~ 晚上下了一夜的大雪,次日天明准备回府时,才发觉积雪很深,寺里的小沙弥早课都没做,全都在扫雪。 禅房外扫雪的那个小沙弥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长得唇红齿白,宽大的僧袍里面还穿了厚厚的棉袄,整个看上去圆滚滚的,一板一眼的扫着雪。 容拂裹了个严严实实,站在檐下盯着他看,看了一会儿,他脸慢慢红了,匆匆扫完这一片,拿着扫帚跑了。 陆太太出来时正好看到,忍不住抿嘴笑,心里真是极喜欢她外甥这未来的小媳妇儿。 出了寺门,两家才挥手道别,陆太太依依不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伸手在容拂的小脸上捏了捏,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容拂被捏得一懵,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脸被捏了,以前就沈意行最喜欢捏她脸,她生气他也不肯改,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捏了。 容拂爬上马车,正要唤长姐,忽听马车外有人说话,她还没听出来是谁,便见离得近的沈琉眼睛微微眯了眯,转了下手腕。 她是见识过沈琉的凶残程度的,这是要发怒的征兆了,她心里一边觉得嘤嘤嘤好可怕,一边探头出去看。 来人竟是阮咸,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锦缎长袍,芝兰玉树站在寺门处,他身后跟着七八个侍卫,此时有两个伸臂将沈意缕拦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