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赋》 正文 上架感言 鸩赋总算上架了,不知怎么的,有种期末大考的紧张感受,也不知道各位亲意下如何,心里总是惴惴,不敢安心。 这本书原是先有了个想法,小女子如何翻转乾坤?接着慢慢润出人物来,又再一点一点化出大纲来,最后方才现出文字来,呈在各位面前, 一路写来,多种不易,最大感受是,原来灵感出现之时,不在夜深人静,却在忙时偷闲摸鱼的时候! 玩笑了,能上架,自然要感谢编辑可乐,不加冰,的确,加冰淡了就不好喝了,嘿嘿。哦,自然重要的是,还有各位亲的一路相随,各种支 持,没有你们的相帮相助,米可麻是不可能走到这里的,多谢,多多谢谢! 最后,免不了还是各种求,各位亲,各位书友,没有你们,米可麻再难谈现在及以后的成绩,诚请大家继续持续不间断地支持小米,订阅自 不必说,恳请各位相伴相携,各种票什么的,各种打赏什么的,也都通通扔过来吧,小米接得住,手上没空地,挂身上也行,哈哈! 前方路极远,惜在有各位相伴,子规如何上位?如何在人事复杂的安园,宦海征战的大老爷们之间为自己求真得利,一偿所愿?敬请各位期 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稚凤一声入檐下 冬至,阳气生而君道长,是乱而复治之机,恰是祭祖时分。城里热热闹闹,人声鼎沸,家家户户燃起香烛,大人小孩各各忙碌,更衬得城外这片荒地野林,寂寥冷清。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抬头仰望高处树杈上垂下的一节圆环。脸上被冻得不轻,到底年少,还是娇嫩,红肿成一片,倒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 河水哗哗地从林边淌过,一去不回头的样子,今时的孽,便可在此刻结束得干干净净,一清二白。冬天日头短,太阳一早便已隐去,一轮太阴,高悬空中,玉盘饱满,清清冷冷。风一阵阵刮过空空如也的枝头,叶子早在秋天就已落光,唯有硬如铁枝的树干,还在这世上苦苦支撑,不肯就去。顺着风的势头,不时左右,当是俯就,也是认命,自安于斯。 小人将眼闭上,月光透过硬冷的林间,小心翼翼抚在身上,并无暖意,却也是照亮。再次睁开眼,已是下定决心了。是祸躲不过,既然如此,空留世上,有何意义,一了百了,倒还干净,只是。。。。。那头顶的圆环独眼漠然看着树下,究竟来,还是不来? 八年后季春清西县安府 “快快,脚步带快点,大奶奶等着呢!”吴申家的不时回头催促,眼光中带着审视与不屑,身后三人不敢抬头,更不敢出声,只顾跟着她的裙尾,亦步亦趋。分花拂柳间,也不知转了几重弯,吴申家总算停住,再一次回过头来,依次将那三人看过,才打起帘子来,先闪了进去,余下三人,不得其意,不敢擅动,但只原地候着。很快,吴申家的带着笑出来了,示意三人进去,方才入内。 帘子一起,便是暖香扑面而来,三人如至仙境,虽是低着头的,仍只觉到处金光琉璃,珠光宝气,让人无法直视。耳边尽是衣料的窸窸窣窣,只不闻人声。待那细碎的声音安静下来,吴申家的便趋步向前:“回大奶奶,人牙子把人带来了。” “赵妈妈?”头顶上传过来这声音,三人大气不敢出,打头的抬起头来,堆上笑,刚准备开口,吴申家的立时接了过去回道:“赵妈妈生了病,换了个妈妈子带人来的。” “哦?”那声音一时沉了下去,吴申家的转头看看那妈妈子,眼神示意她说话。 打头的人牙子会意,说道:“回奶奶的话,赵妈妈感染了时疾,在家中不得出门,又因跟奶奶说好是今日过来,不敢不来。小的同她如姐妹一般,她便将人托付给我,让我带人过来,好给奶奶过目。”说得有条不紊,一丝不乱,也不见慌慌张张,确也在情在理。 上头那声音沉默片刻,复又开口:“行了,抬起头来吧。” 吴申家的跟那人牙子同时松了口气,人牙子钱妈妈便推了身后二人一把,二人不由自主地便抬了头。 只见地上站了几个丫头婆子,皆是穿红着绿,团团围着正中间坐着的一个贵妇人。这便是安府大奶奶,周宁娥,只见她生得是面如满月,眉若柳叶,一双桃花眼,正虚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地上那两丫头,黑油油的头发上,戴着红翡滴珠攒宝凤头钗,金线绞纹链,光华宝气,双耳边,小小的泪滴状红珠正一闪一闪地耀着光亮,身穿大红撒亮金牡丹花遍地锦长袄,下面则系上条宝蓝色的宫绦长裙,端的是富贵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妇人见二人皆有些惶惶然,倒好笑了起来,也不说话,只管继续仔细检视着。左边那个长得好些,骨骼清奇,面貌较好,细长身子,另一个身子只略微胖些,团团的面,眼睛里汪着笑似的,倒也乖巧。 看毕,妇人对着吴申家的问道:“来历都查清楚了?” 吴申家的忙弯腰点头:“是,都查清楚了。两个都是父母双亡,家中并无别的亲人,只得出来卖与人家过活。” 妇人再盯着看了一眼钱妈妈,钱妈妈也忙忙地低了头,不敢忤逆的样子。妇人满意了,遂对吴申家的说:“行了,带钱妈妈下去,办理妥了再来回我,这二人留下。” 吴申家的招手将人牙子带出去,屋内一时鸦雀无声,地上那二人更觉惶恐,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二人,是否本地人士?”大奶奶再问。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那乖巧的便回道:“回奶奶,是的。” “多大年岁了?” “小的十二。” “小的十三。” 大奶奶想了想,转脸对着身子右边一个婆子说道:“大厨房里总是短人,不如就将这二人放进去。” 那婆子带着笑回道:“奶奶说的是,就这么办吧。” 大奶奶也笑了,再看着地下不知所措的二人,说道:“给取个什么名好呢?” 左边一个丫头便也笑着说:“奶奶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拘好坏,给她们个名就完了。” 大奶奶望望窗外,凝了下神:“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个什么来。” 屋内静了下来,只突听得外边传过来一声鸟鸣,倒清脆婉转,地上瘦长那人便抬头向外张去,似是熟知的样子。大奶奶注意到了,便问道:“你知道,是什么鸟?叫得倒好听。” “回奶奶的话,是子规。”那丫头见问,便不再张望,俯下身去,回道。 “子规?这名字倒好。”大奶奶沉吟片刻,决定下来:“既能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听见它叫,也是个缘分,行了,就叫你子规吧。你呢,叫杜鹃吧,一块来的,也取个相近姐妹的意思。” 婆子见大奶奶似有疲惫之意,急忙开口:“大奶奶乏了,我便带人下去吧。将她们交给厨房孙嫂子就是了。” 大奶奶点点头,身子向后靠去,子规?倒也是这个时节了,只是在这个时候?她闭上眼睛。 婆子见状,忙忙地将子规和杜鹃带了下去,左边那丫头名琴丝,端过漆盘来,上面安放着小小的一个茶钟,弯下腰来,轻声在大奶奶耳边说道:“说了这半天了,大奶奶一定口渴了吧,先喝一口茶,润润嗓子吧。” 大奶奶摆摆手,只闭目养神。 琴丝心里明白,嘴上却只管打岔:“自从老爷发了话,说了家里买来人都得大奶奶过目,这上下这么多丫头,可把大奶奶累坏了。” 大奶奶先是沉默,复又摇头:“大爷京里做着二品官,咱们这儿谨慎些,也是应当的。” 琴丝小心翼翼回道:“也是,老爷前年从京中辞官回来颐养天年,大爷便只得一人孤身在外,也难免多虑些。“ 大奶奶鼻息中轻哼了一声,低到几乎听不见,可那琴丝到底是从小跟她到大的,一直跟到这安府中,还有什么心思她能不知道?便将那漆盘放在桌上,静没声音地挥手将众人赶了出去,只身陪着大奶奶。两人都不说话,只见那桌上放的小金鼎里,青烟冉冉腾起,篆缕丝丝,香气萦绕在身边,安稳宁静,体贴人心。 良久,大奶奶伸手将那茶钟拿起来,啜了一小口,琴丝眼见着,问道:“大奶奶,茶凉了,我去换一钟吧。” 大奶奶将茶钟放下,说道:“不用,横竖都是个苦字。”说完自己反笑了起来,怕人不解意,却又担心自己太着意。 琴丝只作不知,却说:“过两日,明前新茶上来了,就要好些。” 大奶奶点点头,知道她的意思。 “二奶奶刚叫人来说话,说二爷快回来了,许就是这两日到家,让告诉大奶奶一声,好到时候准备。”琴丝见她缓过来似的,便慢慢将这话说了出来。 大奶奶愣了一下,说道:“知道了,吩咐下去,将二奶奶那边再归置归置,打扫干净了,大厨房也准备着,吃过午饭,你挑几个人跟我去楼上库房,拿些东西出来。” 琴丝哎了一声,将桌上的甜食罐子盖子揭开,大奶奶捡了块酒香槟榔放进嘴里,屋里便又静了下来。 窗外恰是一派春色,廊下几株桃花开得正好,影影灼灼地直在清绿色窗纱上扰人,大奶奶见状也坐不住了,对琴丝说:“出去走走,看看花也好,不然白辜负了。” 走到游廊上,见那桃花甚是娇艳,琴丝不由得凑上前去,以手轻抚:“大奶奶,这花真美!” 大奶奶也微笑着点头:“可不是美,一年也就这个时候罢了。” 两人正看得出神,突得一阵清风吹过,带过来一片白絮,将那粉红生生蒙住了,点点粘住花瓣,欲夺其艳。琴丝恨得直跺脚:“这讨厌的杨花!直叫人恨杀了!每次都让人见不得,既无花形,又无花香,却开它做甚!” 大奶奶却细细看那翻飞的云朵,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唉,怕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琴丝,算了,已经败了兴了,不去理它倒好。咱们到你二奶奶那去,看她做什么呢。”她习惯性地将心思按下,招手唤回还在嘟嘴生气的丫环,二人转身,顺着游廊,缓步向西行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满园春色竞争艳 子规与杜鹃跟住前面那婆子,往前走着。有了刚才一番经历,两人胆子倒大了些,知道自己是有了去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只不知道,那大厨房,是个什么样?怀着几分好奇,二人不由得四处张望起来,游廊是顺着园子走的,依势而为。正值三月,草长莺飞,周围皆是红瓣绿阴,坠粉飘香。身边近处就是杏花,点点怡人,从游廊檐下悄悄伸进枝来,远处则有个湖,波光粼粼,湖边的柳树已是成片成阴,绿得老成。游廊外的脚下,种种花草,数之不清,各自含苞,种种怒放,恰似春日即景,好一片阳光下的艳丽。 婆子径直立住脚步,二人这才猛醒过来,原来是到了。成片的槐树和杨树下,掩着一座小院,有烟升起,带着锅灶的气息。 “快走,不是让你们来闲逛的!”婆子趾高气昂,一把将两人推进屋去。 原来这大厨房也分几进的,待子规与杜鹃趔趔趄趄地站住身子,发现自己站在了第一进。这原来是分菜择菜的地方,几个青衣婆子正忙着将成堆的菜,分捡出来,按门别类的装进各式篮子框子中,送进里面去。 “孙四家的!”那送人来的婆子高声大气地喊了起来。 “来了!”一个打扮得清清爽爽的中年婆子从外面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篮子鸡蛋。“哟,是你呀,谢大嫂子,怎么今天有空,贵脚踏贱地了?” “你不总说这里缺人吗?大奶奶让我给你送人来了。”谢堑家的,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哎呦,那敢情好。你没见,我们这儿忙起来,那真叫要人的命,再说了,二爷眼见就要回来了,那就更是。。。。。”孙四家的赶紧称谢,又趁机诉起苦来。 “人我交给你了,我还要去给大奶奶回话了,就不多话了。”谢堑家的毫不领情,直接转身就向外走去。 孙四家的将手中的鸡蛋放下,脸上的笑立时便隐了下去,眼神倒有些刺人,直看着对方的背影。 待那身影完全消失,她方才回过脸来,看着面前两个丫头。哼了一声,便问道:“你们俩叫什么?” “我叫子规。” “我叫杜鹃。” “什么?”孙四家的和地上的几个婆子不约而同,大声狂笑起来。“二个粗使丫头,倒给了这个名儿,真真把人笑死了。” “是,大奶奶给取的。”子规见状有些不解,强挣着解释了一句。 “谁不知道是大奶奶?这么文绉绉的名,还有谁能取得出?”地上一个胖胖的婆子且笑且说。 子规与杜鹃不敢再说,只觉得奇怪,那么庄重而有权势的大奶奶,这些婆子,就敢这般嘲笑于她? 孙四家的到底看出她们的心思来,以眼神遏制手下的放肆,却也不屑地对着二人说:“大奶奶是好意,只是我们这地方,叫不上这种名字,不如叫规子和鹃儿,倒来得松快。” 二人不敢再说,只低头称是。孙四家的心里好笑,心想这有什么,时间长呢,往后你就知道了。 “刘妈,带她们二人去下处,换两身干净衣服来,这么邋邋遢遢的,我可看不过眼。”说完,她不再看她们,就往里走了进去。 这厨房的第二进,是个汤灶,左右各二个灶头,坐着四个大罐子,不歇火地炖着老火高汤。孙四家的进来先用鼻子嗅了嗅,便吩咐那俩看着火的小丫头:“二爷就要回来了,你们俩这几日要加陪小心,别再打嗑睡了,再让我抓到,可别怪我手辣!” 小丫头慌的回道:“知道了,再不敢的。” 孙四家的点点头,正准备再说,一个青年男子嗖的一下,从外面冲了进来,她一见,由不得眉开眼笑起来。 “长胜,回来了?” “是,娘。这屋里可真香,这老汤煲的。。。”长胜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用手去揭身边最近那只罐子。 啪,孙四家的一把打掉他的手,将他拽进里面那一间去。 “你就是个饿死的投胎!”孙四家的嘴里骂着,手却从桌上摆好的盘子里捏起块肉来,塞进儿子口中。 长胜笑嘻嘻地,嘴里嚼着肉,眼睛却还在桌上打转。孙四家的只作看不见,说道:“跟你爹说去,二爷就要回来了,让他准备几只好鸡,还有豆芽菜和豆腐,也要好的。” “知道了。娘,二爷真要回来了?那大哥不是也要跟着回来了?”长胜一下坐到桌子边上,手又趁机向盘子里伸过去。 孙四家的再次将他的手打下去,满脸的不耐烦:“谁知道!你大哥去了有快一年了,信儿也没一个,也不知道这次。。。。” “孙嫂子!”一个清脆的女声,远远从厨房外传了过来。 “哎,来了。”孙四家的一听,急忙将儿子从后门推了出去,自己却从前面走了来。 “金徽姑娘来啦!有什么要吩咐的?”孙四家的满脸堆笑,殷勤地迎上前去。 “刚让小英子来传话,给二奶奶炖碗燕窝粥,好了没有?”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伶伶俐俐的丫头,正手拿一枝海棠花,站在厨房门口。 “好了,好了,早就好了,你看我这记性,人老了,什么都记不住了。连给二奶奶的燕窝粥都忘了,该打,该打。”孙四家的笑得见牙不见眼,皱纹堆满脸。 “给我吧,我带回去就行了。”金徽说着,手却紧捏着那娇艳欲滴的花,慢慢在眼前转着。 “不用不用,哪里用得着金徽姑娘动手。”孙四家的说着,转身想寻个人出来,见那新来的二人已经换上干净衣服,走了过来,便立刻招手:“你,过来,跟金徽姑娘去一趟。” 管着炖品的宋妈妈早已将燕窝粥盛好,并四样精致小菜一起放进食盒里,这时便拎了过来。子规依言接过手来,金徽得意地一扭腰,款步而行,子规则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依然是顺着游廊,子规觉得这细长的路,自己似已经走熟了。不看两边的景色,脚下都是一样,一段后,总是转弯,倒像没有尽头似的。也不知几个弯拐下来,却也奇怪,这时突的,脚下多了段台阶,金徽依级而下,子规愣了下,快步跟上。 台阶下便是一道圆门,进了门,立刻便觉别有洞天。院子比子规刚才所见大奶奶的还要大上几分,四周满满地种着各色各式的海棠花,风儿吹过,遍地花雨,柔红侵地,几不见泥土颜色了。从圆门右手转过去,就是小院正厅,门口挂着洋红玫瑰撒花软帘,近窗户的地方,几株芭蕉绿得喜人,嫩得出水,却身娇体重,有风也不动,只微微摇摆,不以为然的样子。 门口石阶上坐着几个丫头,正闲得打牙,一见金徽到了,急争着给她打起帘子来,金徽径直而入,子规便也跟着进去,那打帘的丫头见她如此,便甩了个眼白过来,子规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大奶奶来了?”金徽一见屋里正端坐着二个人,便愣了一下。 “是啊,来看看二奶奶作什么呢,长天白日的,憋在屋子里,也是无趣。”琴丝嘴快,先开了口。 “是啊,出来走走,就走到你们奶奶这儿来了。”大奶奶微微笑着,眼光却一下转到金徽身后。 金徽见了,只得回道:“回大奶奶,早起奶奶就接到信,说是二爷要回来,吵吵闹闹的,饭也没好生吃。我怕奶奶饿着,就吩咐下面,给奶奶做碗子燕窝粥来。拿上来吧。” 大奶奶颔首:“倒是你体贴小心,你们奶奶有你,也是福气。”琴丝笑着,不语。 子规此时方抬起头来,将食盒递给金徽。这才看见大奶奶身边坐着的那位,安府二奶奶,张乾娘。生得娇媚二字,极显风流婀娜,也怪不得满院种的都是海棠,确是人如此花。身穿一件大红缂金丝提花纹锦袄,同样一条宝蓝宫绦长裙,只是裙边,缀着小朵小朵的粉色海棠,就这一点,到底跟大奶奶的不一样。 “大奶奶说笑了,若能拿金徽换琴丝,我是肯的,不知道大奶奶肯不肯?”这二奶奶边笑着答话,边将圆圆的杏眼大睁着,上下审视着地上的子规。 “新来的?”看了半晌,乾娘掉头,向身旁的大奶奶,宁娥问道。 “是啊,刚带下去,这会倒来的快。”宁娥笑笑。 “叫什么名字?”乾娘又问。 “子规?”宁娥再答。 乾娘哑然失笑:“到底是你,满腹经纶的,给个丫头起名也这么。。。。”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倒尴尬起来。 宁娥见状急忙给她解围:“正给她起名的时候,窗外听得一声子规啼,也觉得是个缘分,就这么叫了,莫非真的不妥?妹妹觉得不妥,就改了也无妨。” 子规闻言偷偷抬眼,正瞧见琴丝眼里的怒气,正准备收回眼光来,却撞见金徽好不得意,也带点不屑的表情。只是二人都是暗里,二位主子,都没瞧见。 “算了,我没那么大才情,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毕竟,还是姐姐管着家的。金徽!”乾娘淡淡唤了一声。 “哎。”金徽急将手中的金碗送上前去。 宁娥便说:“妹妹慢用,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若一会觉出短什么,叫人告诉我就是了。” 乾娘将碗放下,人却待起不起:“姐姐慢走,妹妹就不送了,金徽!” 金徽示意门口的小英子打起帘子来,宁娥摆摆手,琴丝扶着,二人便出了门。乾娘突然想起还杵在原地的子规,眉头便皱了起来。 “你还不走!”金徽转身见其不悦,立刻反应过来。 子规出得门去,又见院中满眼的海棠,春光下,确是粉嫩怡人,只是,无香。她暗自笑了一声,穿过圆门,走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落红寂寞楼中燕 金徽慢慢走到乾娘身边,将那四样小菜依次取出,放于桌上。乾娘小口呷着粥,也不说话。金徽候了片刻,见无人,便开了口:“奶奶,这大奶奶今儿过来,有什么说头?” 乾娘看看桌上金珐琅花瓶里摆好的一簇海棠,摇了摇头:“能有什么说头,不过是见二爷要回来,过来打个招呼罢了。她是管家的人,这么做倒也寻常。” 金徽见状上前去,将一枝有些歪出边的花枝扶正,又说:“也是真的。” 乾娘闻言倒有些不解:“什么是真的?” 金徽嘴角微微上扬:“大奶奶不是说憋的慌吗?” 乾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指点着自己的丫头:“你这张嘴!小心别叫人听去了,将你恨杀了才好!” 金徽得意地笑着:“怕什么?左右有奶奶在,她敢兴什么风浪不成!” 乾娘将脸色正了正:“话可不能这么说,说到底,大爷京里坐着二品,还是咱们家的顶梁柱!” 金徽小心靠近主子身边,轻声轻气地说:“可是,她到底也是做不了大爷的主不是?”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乾娘也将头凑近金徽,正准备说话,门帘打了起来,一个妖妖娆娆,水蛇腰,瓜子脸,长挑身板的妇人,风摆杨柳地走了进来。边走,边开口打趣:“哟,姐姐跟金徽说着体已话呢,可见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金徽立刻直起身来,回道:“苏姨娘来了?怎么也不着人传一声,就这么悄没声息地进来了?玉屏!锦笙!银芳!又不知跑到哪儿疯去了!” 门口几个丫头见叫,急忙涌了进来,打头的那个就开口分辩:“苏姨娘不让传的,说屋里没声音,许是奶奶在休息呢,就别惊扰了。” 金徽眼瞅着那个丫头,嘴里发着恨:“玉屏!就你会说!没见刚才送燕窝粥给奶奶的吗?怎么就休息了?再说,奶奶要休息了,怎么就能放人进来了?” 乾娘舒舒服服地靠在玉色绮罗软垫上,眼见苏姨娘脸色绯红起来,对金徽使了个眼色:“行了!主子们在这呢,就轮到你教训了?都下去,让我们姐妹说说话。” 金徽这才低下头去,将那几个丫头一并带了出去。 苏姨娘强堆上笑来,走到乾娘跟前,装作不解,惊讶地问道:“姐姐怎么这会子才吃早饭?” 乾娘笑笑,也不解释,只说:“坐吧,站了半天了,腿也要酸了。” 苏姨娘半边身子倚在椅子上,斜插着,也不开口。乾娘倒反过来问:“瑞姨娘呢?怎么她没跟你一块过来?咱们三说说话,倒好。” 苏姨娘回道:“早起就听见她说身子不太爽利,就没去约她。” 乾娘点点头:“她这身子也要命,屋子里,一个月倒有一多半时间是煎着药。” “可不是”,苏姨娘殷切地说,“姐姐今儿这支钗倒好看,更衬得脸如海棠,红红粉粉的,精神得很。” 乾娘这才笑了,用手扶了扶头上戴着的一对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凤有六尾,尾尾坠珠,那珠都有卵大,明晃晃地直让人爱杀。乾娘说道:“这还是我出阁的时候,我娘给我的呢,如今戴着倒也好看。”说毕,耳边一对金镶玉红珊瑚坠子耳环也跟着主人得意洋洋地摇摆起来。 苏姨娘急忙接道:“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姐姐的嫁妆,是全清西县有名的,就不像大奶奶。。。。”说到此,突见乾娘的眼神转向自己,似有不欲之色,便立刻收了口。 乾娘正色道:“大奶奶的好处不在于此,咱们别学那起没眼力劲儿的小人,说些没大没小,缺伦少理的话。让下人听了去,倒笑话咱们不知书,连个正经道理都不懂了。” 苏姨娘见说,忙站了起来,直说:“姐姐教训的是,妹妹一时失了嘴,姐姐别放在心上。” 乾娘复又靠回垫子上,身子懒懒地,不再开口。苏姨娘见桌上碗盘堆陈,便伸手收拾起来。乾娘轻摆手示意不必,嘴里叫着:“金徽!” 玉屏闻言进来回道:“回奶奶,刚大奶奶屋里沙雁姑娘来寻个花样子,金徽给她找去了。奶奶有什么吩咐?” 乾娘愣了一下,似若有所思,苏姨娘不停手地继续收拾着,嘴里说道:“行了,都完了。”便将收好的食盒交到玉屏手上,玉屏撇了撇嘴,只看乾娘,见再无吩咐,转身出去了。 苏姨娘再无他事,只呆呆站着,半天,开了口:“姐姐,还有事吗?” 乾娘只觉得好笑,斜着身子,抬眼看看她,苏姨娘明白过来,自己讪讪然,只得说道:“姐姐,听说,二爷就要回来了?” 乾娘将身子坐正,冷冷地说:“说就是这两日,不过”她用手捻起一朵悄悄败落下来的海棠花,不住地用手搓揉着,“谁知道呢?往苏杭一趟,那里的船娘可是有名的,说不准,就倒在哪个温柔乡里,迟个几天,可也难说呢。”她微抬起眼角,用余光扫了一眼那颓然的美妇人,继续说道:“前几次出去,次次都带人回来,这次,许也差不多。” 苏姨娘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拧起来了,屋内闷得厉害,人都喘不上气似的。乾娘还在用手捏紧那残花,嘴里直说:“我是不去管他,左右不过是这屋里的人罢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人多,倒也能凑个趣儿。” 苏姨娘的心落到了底,倒好受了些,她将本已有些软下去的身子挺直了,回道:“到底是姐姐,说得在理。不过,我才想起来,今儿来,倒是为了这个,”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个纸卷来:“伍儿的字,长进了不少,我想着,带来给他爹看看。”c 那在手中本已是不堪摧残的花儿,瞬时被一把扔到了地上,乾娘也从袖子里掏出块粉色熟罗帕子,若无其事的擦了擦手,脸上却笑开了花:“真的?那敢情好,你放下吧,二爷回来了,我让他一瞧,他一定高兴。所以呀,我早就说了,你是最有福的,什么都比不上有个儿子强,是不是?”眼睛只盯着那纸卷,并不看人。 苏姨娘将纸卷轻轻放在花瓶边上,也低下头:“事儿说完了,我也不叨扰了,姐姐歇息一会子吧。”说完便转身,烟一般地,飘了出去。 乾娘不等她打起帘子来,就高声喊了起来:“玉屏!死哪儿去了!今儿是谁准备的花?怎么连残花败柳也掺合进来了!给我端出去,扔个干净!” 玉屏赶紧进去,却说那廊下坐着的锦笙,眼见苏姨娘匆匆忙忙地从屋里出来,还没来得及起身相送,就被那一脸的泪堵住了口,一个字也说不出。苏姨娘用帕子捂着嘴,脚不沾地飞奔,从甬道出了门。 玉屏一手捧着花瓶,一手拎着食盒,慢吞吞地从屋里出来了,两人见着那发抖的背影,心下都不免嗟然,若是那样的主子,倒还不如自己这样的奴才了。金徽从海棠树下转过身来,哼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不说这里,却说这子规回到大厨房,就被赶去洗菜,挑水,一刻也不歇的。快到中午了,大厨房里更显忙碌起来,孙四家的一时恨不能长出四个脑袋,八支手来,头顶都急出些烟来了。 “要死!怎么一封书腊肉丝还没切好!刘妈,你是丢了魂是不是?”孙四家的眼见桌上少一样菜,眼里立时喷出火来。 “嫂子,我这占着手剥糟蛋呢,哪里得出空来!偏生苗妈妈又病了,金徽姑娘说要个人去取食盒,把个小螺子也叫走了!”刘妈大张着湿漉漉的两只手,也抱怨开来。 孙四家的团团转身,发现各人都在忙着,到底寻不出个人来,急得只恨得自己去拿刀,却发现锅中炖的八宝汤开了,险要溢出来了,正在鸡飞狗跳之际,眼见面前站着一人,倒还无事的样子。 “新来的,你使不使得刀?”子规听着,马上曲身向前,取了刀来,不慌不忙地在案上切了一段萝卜。 孙四家愣了,见那萝卜整整齐齐堆着,一样长短,却还一丝丝连着,也顾不得许多了,便说:“快快,去将那肉切出来。”自己则快步去将那汤救出来。 子规接过腊肉,不多话,刷刷地动起手来。一会子功夫,一封书成形,确是有模有样,规规矩矩的一封书。切完立刻呈进盘内,手法熟练,有条不紊。 孙四家的看在眼里,只不说话,忙忙地将菜全收拾齐全了,着人送到园内花厅上去。眼见桌上空了下来,人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却又立刻转身,将那站在后面,正跟杜鹃一起洗锅的子规,一把揪到小院外的一棵老槐树下,“跪下!”她厉声叫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咱们这儿,可容不下不清不楚的人!今儿你不说明白了,咱们就一块去见大奶奶!”说着,脸色青了起来,显见得,是认了真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一种幽花迥出尘 杜鹃见子规被孙四家的强压着跪在树下,也急了,跟着就到了子规身边,也跪了下来。子规见这情形,正准备开口,却听得一声轻唤:“孙嫂子!” 众人皆回头一看,原来是小螺子回来了,只见她急冲冲地就过来了,并不看地上跪着的两人,却附在孙四家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孙四家的听着听着,脸色就缓了下来,眼光却一刻也不离子规身上,听到最后,她点了点头,竟开口对地上的二人说:“起来吧!” 这让子规大感意外,她本已准备要开口为自己辩护,且恰是合理的说辞。只是,就小螺子几句话,孙四家的,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小螺子说完就朝厨房里走去,嘴里喊着:“饿坏我了,奶奶们都吃上了,也该我们吃了吧?” 孙四家的还是紧盯着子规,这让子规紧张起来,也不敢就起来,只低下头去,准备听着。“大奶奶既让你们进来了,我又何必多事,想是已经查清楚底细了的。算了,会切个菜也算不得多大的事儿,起来吧,都进去吃饭。”孙四家的这才开口,见子规与杜鹃还不敢起来,自己便掉头,径直回厨房去了。 杜鹃这才拉着子规,两人互相拉扯着,站了起来。 “姐姐。。。”杜鹃刚想开口安慰对方,子规就冲她摆了摆手,杜鹃会意,沉默下来。 “再不来,可就没有你们的饭啦!”小螺子站在门口,将这一幕看进眼里,嘴里便喊了一声。 “哎!”子规拉了杜鹃一把,两人乖乖回去了。 这边刚刚吃完,那边送上去的食器都陆陆续续地送回来了,也有要人去拿的,厨房里便又是好一场乱。子规与杜鹃再没有别的事,只在水池前,不住手地洗着。孙四家的过来一趟,站在身后看了几下,嘱咐她俩:“手把牢些,若是打坏了,有你们受的!” 二人唯唯而已,孙四家的见无可挑剔的,也就走开去。好容易等到收拾干净,厨房里总算有片刻安宁,于是众人歇息的歇息,闲逛的闲逛,一时间厨房里人都走的空空,只剩下几个看着火的小丫头,坐着直打瞌睡。 子规与杜鹃不敢学那起老的,就回下处去,更不敢去园子里闲逛,只得在院子前的树下,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了下来,一上午忙下来,也算喘口气。 孟春时节,虽是午后,阳光也不灼人,更兼头顶上绿阴成片,微风拂过,倒觉十分惬意。两人互相依靠着,更觉亲密。 “姐,”杜鹃找到半截小树枝,便用它戳起地上的几只蚂蚁来,嘴里说着:“咱俩只在人牙子家处了七天,我却觉得像是相熟久了似的,姐妹一般呢。你比我大一岁,我叫你姐姐,行吗?” 子规笑着拽了对方的袖子一把:“看你玩起来的样儿,可不是要叫我姐姐!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几只蚂蚁较着劲呢!” 两人都笑起来,空气中飘过来阵阵幽香,杜鹃嗅了嗅,先说道:“好香!” 子规点点头,“是啊,槐花就要开了,就现在只挂着花苞,也够香的了,若是都开起来,只怕香得死人呢!” 杜鹃仰头看着:“姐姐好眼力,果然是都挂着苞呢!” 子规也跟着向上看,却不说话,眼里全结着霜。杜鹃等了一会,觉得奇怪,对方怎么突然不出声了?便转头看看,子规将脸快快转开,惊叫一声:“你的蚂蚁,要搬家了呢!” 杜鹃一见,也跟着呀了一声,排成队的蚂蚁,都从地上钻了出来,有序地向园子里爬去,杜鹃点点头,说道:“想是有一场大雨要来了。” 子规只顾看着那忙碌不已的蚁群,并不作声。 春天的脸,说变就变,远处的云堆泛了上来,才刚还春光兴起,阳光明媚,这一会儿,说阴,就阴了下来。 大奶奶站在自家院子里,正细看墙角背阴处那一排玉簪花,忽觉天暗了下来,便抬起头来,果然,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隐到乌云的背后,早起还是晴朗无云的天空,这会子却是雨云密布,不见半点阳光了。 琴丝从屋里出来,抬头忽见天色不对,便行至她身边:“大奶奶,怕是要下雨了,咱们还是回屋里吧。” 宁娥只作没听见,却伸出手去,掐了一朵玉簪花下来。琴丝从她手中接过花来,替她簪在鬓边,细看了看,赞了一句:“大奶奶今日气色好的很,这花戴上去,真是好看!” “一种幽花迥出尘,孤高耻逐艳阳辰。”宁娥不理她的话,却吟了一句诗,吟罢又轻抚了鬓边的花朵,“瑶枝巧插青鸾扇,玉蕊斜欹白鹭巾。只可惜,养在这我这儿了,倒落了个无人赏识。”说着,轻声笑了一下 琴丝不忍心了,开口说道:“大奶奶,也不必如此!大爷他终究还是会。。。”宁娥猛的抬头,眼光一下刺住对方:“说的是花!怎么就扯到爷身上去了!都是我惯坏了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样的话也敢在我面前说起来了!” 琴丝知是自己话说得太过了,低下头不敢回嘴,宁娥犹准备开口,院门口却传来阵脚步声,抬眼一看,自己的丫头绮墨走在头里,后面倒跟着二爷的瑞姨娘。 “大奶奶,瑞姨娘来了!”绮墨将手里捧着二个盒子交给小丫头萼儿,笑嘻嘻地朝宁娥说道。 “这要下雨的天儿,你怎么来了?”宁娥收起刚才的话头不提,满脸带笑地对着瑞姨娘问道。 “我院子里那几株玉簪花开了,今年倒是长得好,花开出来又香又大,就想着,给大奶奶送几朵吧,一向见您也喜欢这花。哟,看来,我来得是多余了,您这儿的花,倒比我那儿开得更好些,倒要招您笑了。”瑞姨娘缓缓步至宁娥身边,也倾下身去,端详起花来。 “倒多谢费心了,”宁娥笑着朝萼儿打开的盒子里看去,但见是一盒玉簪花,一盒新鲜椒盐酥皮果馅饼。萼儿见她点点头,便收了下去。 “将那花和饼各匀一半,给二奶奶送去吧。”转过身来,宁娥便吩咐绮墨,绮墨哎了一声,正准备走,却被瑞姨娘给拦了下来。 “姐姐不爱这花,说是太清冷了些。”瑞姨娘轻轻说完,微抬起眼来,看了宁娥一眼。宁娥若无其事,只作不知,笑道:“她是爱热闹的,海棠,芍药什么的,咱们这儿,也就数她院里这些花开得最好。” 瑞姨娘轻轻点头附和宁娥的话,接着说道:“大奶奶说得是,前几日我给送了些玉簪花过去,见姐姐院子里海棠开得,遮天盖地的,真成了气候了。不过姐姐见了我送去的玉簪花,倒说了句好笑的话。” 宁娥好奇,贴近她身边问道:“好笑的话?说了句什么好笑的话?” 瑞姨娘用手里捏着的帕子半掩着嘴说:“姐姐说,把那新鲜玉簪花用香油炸了,再撒上花椒盐,倒是道下酒的好菜呢。” 宁娥立刻回身,也用帕子挡上半边脸,瑞姨娘只能听见她尖锐的笑声,心下认为对方一定是听明白了,便也跟着笑了。 琴丝忙过来扶着宁娥,劝道:“瑞姨娘身体一向不好,眼见着这天也快下雨了,不如奶奶跟瑞姨娘回房去,尝尝那带来的果馅饼,可好?” 宁娥拭拭眼角,似要将笑出来的眼泪抹去,然后扶着琴丝对瑞姨娘说:“可是这丫头提醒的对,咱们还是回房吧。你的丫头呢?怎么也不带一个出来?绮墨!” 瑞姨娘急急说道:“大奶奶站了这半日,想是也乏了,我就不进去叨扰了,丫头们也费事,倒不如我一个人出来,倒省些心。大奶奶快回屋吧,一会下起雨来不是玩的。” 宁娥用手轻拽了她一把,说道:“你好意送东西给我,怎好不坐坐就走?来吧,尝尝我这儿的果仁泡茶,说不定,倒对你的味儿。” 瑞姨娘这才抬起眼来,二人对视一眼,都微微笑了,这才慢慢地,一前一后回屋去。 宁娥坐近窗边,看着那茜纱窗外的桃花影子,却不开口。瑞姨娘乖巧地等在一旁,各人想着心事,屋里一时便静着。半晌,听得一声春雷远远响起,宁娥这才回来神来似的,惊觉身边还有个人呢。 “哟,一时看花影,倒看住入了神,这可是我的不是了。书桐,将那南边过来的福仁拿出来,浓浓地点上二盏茶来。”宁娥抱歉地看看瑞姨娘,吩咐下去。 瑞姨娘忙说道:“大奶奶尽客气了,等一会子怕什么,又不是害了病,等那热水来送汗。” 琴丝闻言看看她,宁娥并不在意,笑着说道:“倒是你说的有趣,我过去倒没听人说过这个说法呢。” 瑞姨娘慌忙起身:“可是该打嘴了,这种村话也拿来说给大奶奶听。” 宁娥更笑:“这怕什么,左右没有外人,大家也是姐妹一般罢了,要摆那些规矩做什么。书桐!” “哎来了。”一个小小巧巧的身影从外面移了进来,瑞姨娘不由得赞道:“到底是大奶奶调教出来的人,个个人长得伶俐的,名字也好听,说与别人,都夸大奶奶学问高呢。” 宁娥倒正了正脸色,说道:“给丫头起个名儿罢了,哪里就讲到学问了?这要让正经做学问的人听了去,可不要笑话死了,姨娘下次可别再提了。” 琴丝嘴快,一时说道:“姨娘不知道,就这样,还有人嫌起得不好呢!” “琴丝!”宁娥马上变了脸色,骂道:“你今天把不住嘴了是不是?哪里就轮到你来说嘴了!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一个奴才,倒教训起主子来了!还不下去!” 琴丝满面通红,知道自己造次了,不敢回嘴,俯身退了出去。书桐上前,将两人的茶和摆好的果馅饼端上桌来。瑞姨娘知道说的不是自己,却控制不住的绯云上脸,只得闷住,也不出声,屋里再次静了下来,外面的雷声一阵又一阵地响来,更衬得屋里鸦雀无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闲打芭蕉听雨声 雨哗哗地下着,眼见着就大起来了。先是只将叶面润湿,随后便将其打得抬不起头来,那本就娇艳柔弱的花枝,则更加承受不住,总不过片刻,便是落红满地,皆为春泥了。 子规默默站在厨房门口,见那雨渐有倾盆之势,天地间如银线织就,点点成片。说是春雨贵如油,却不想又如此泛滥起来,直叫人挡不住,要将一切浇个透底才罢休。眼前那几株老槐只在风雨之中飘摇,刚刚抽出来的串串花蕾也被打下来不少,好在,老树到底是要强硬些,枝干结实,抵得住外力来袭,子规看在眼里,倒觉得双方是势均力敌。虽是阻止不了你,但你也别想扳倒我,说是承受的一方,却也不显落魄,这老槐树,确是有几分刚毅的。 杜鹃站在子规身后,正待说些什么,一时却又找不着说话的由头。正踌躇间,突见外面有一身影,雨中渐渐走近过来,边走边喊:“孙嫂子!” 子规灵巧地冲了出去,接过那丫鬟的伞,慢慢将她扶了进来:“孙嫂子这会儿不在,这位姐姐。。。。”话音未落,孙四家的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把将子规推开,媚笑着凑近那丫鬟身边,用手中拿着的一块干净汗巾儿边替她擦拭裙边雨水,边说:“锦笙姑娘,这么大的雨,淋着了吧?快坐下歇息会子,小螺子,将那灶口上顿好的热茶倒一盏来。” 锦笙推开孙四家的手,用自己的帕子扫了扫身边的凳子,坐了下来,再接过小螺子送上来的茶,若有似无的抿了一口,就又放下了。“二奶奶有什么吩咐吗?”孙四家的赶紧问道。 “大小姐回来了。说是听说二爷就这几天到,想回来住两天,把岚少爷也带过来了,这会儿人就在二奶奶房里。二奶奶让我传话过来,让晚上准备几样可口的菜,给大小姐和岚少爷。。。。”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外面又有人喊:“孙嫂子!” 子规和杜鹃急忙又接了出去,也是个丫鬟,急冲冲的就进来了。人刚进得屋里,正跟锦笙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愣了一下,锦笙先反应过来,将脸扭了过去,手便找着自己刚才那杯茶,又送至唇边。 孙四家的垂着手向前一步,问道:“书桐姑娘,这大雨的天,大奶奶倒是让你过来跑一趟了。怎么,有什么吩咐?” 书桐细细打量了正在端着热茶的锦笙一眼,缓缓地开口道:“大奶奶说,大小姐带岚少爷回来了,让准备好晚饭。不过,我猜有人已经跟你传过话了。” 锦笙依旧若无其事地坐着,只将手中的茶放到立在一旁的小螺子手上,转来脸来面对书桐说道:“大小姐和岚少爷正在二奶奶房里,岚少爷吵着闹着,要吃个新鲜春笋豆苗火腿汤。二奶奶说正好房里有上好的云腿,让我来给孙嫂子递个话,晚上就弄这个汤,顺便再来个人把云腿拿去。” 书桐倒微微笑了:“二奶奶好心思。那敢情好,大奶奶也是爱个春笋汤的。我话也传完了,这就回去了,你的茶还热着,倒是多喝两口再走,别辜负了孙嫂子的一番心。”说完立即转身,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撑起伞,一溜影儿就出了门。 锦笙冷笑一声,推开小螺子的手,也起身夺门而去。小螺子看看孙四家的脸色,急急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跟了上去。两人并肩而行,锦笙低头不断对小螺子耳语着什么,小螺子听完,抬头与其对视,两人皆宛尔不住。 子规又一次站在门口,雨还在下,不过,已渐有颓势,点滴而已,不复勇猛。她在心里细想刚才锦笙的话,大小姐,那么,应该是安府的大小姐,安其筝。三年前,她就已出阁,嫁给了祁少宇,大理寺少卿祁良仁的大公子。岚少爷,应该是祁家的二少爷,祁少岚。好啊,正是当年旧人,来得好。 “还发呆,你们进安府里来是为了吃白饭,发闲呆的是不是!”孙四家的一巴掌将她打得从往事中醒转过来,“没听见锦笙姑娘的话,还不快去准备剥春笋!” 子规连忙拉过杜鹃,又开始忙碌起来。 这雨下得倒久,雨天昏暗,窗外的芭蕉又长得太好,将那光线遮去一大半,乾娘屋里早早就点上了灯,人多,愈发显得屋里热热闹闹。 “岚哥儿,你别转了,我的头都让你绕晕了!”乾娘手捂着额头,倒真像是犯了晕,其筝坐在她身边,笑得花枝带颤,连带桌上点着灯都晃动起来,墙上的人影也跟着动了起来,活泼泼的,满屋生气。 “二嫂子,你说说看,让我坐着不动,可有什么好东西送上来?”少岚还在绕着丫鬟们打转,揪她们的汗巾子,玩兴正浓,哪里肯坐下来,十岁的少年,还跟个孩子似的。 “知道你要来,二嫂哪会儿让你空着嘴的?来,昨儿新来的衣梅,尝一个。”说着乾娘便一把拽住他,往嘴里直塞了个黑糊糊的东西,然后招呼其筝:“你也尝一个,我娘家哥哥昨儿刚送过来的,还没给各房送去呢,让你们先尝个新鲜。” “什么东西呀,样子真难看,嗯,不过味道还挺好。”这一招见效了,少岚停了下来,坐在其筝身边,专心研究起嘴里的东西来,倒是酸甜适口,还有一股子凉嗖嗖的感觉,直冲顶窍。 “说是杨梅,然后不知用什么花精药料的培着,就制成这样了,吃起来,倒是有些生津至渴的效用。大妹妹,你尝着觉得怎么样?”乾娘看着其筝问。 “噢,挺好的。正巧我这几日有些上火,嗓子眼总是待咳不咳的,你这衣梅,倒是对上症了。”其筝细品着,说道。 “上火?小夫小妻的,又为什么事吵起来了不成?岚哥儿,她不说,你说给嫂子听听。”乾娘乘机打趣。这下子,满屋里人都笑了起来,连地下站着的金徽和玉屏都偏过脸去,捂着嘴笑。 其筝真急了,手中的熟罗帕子直甩到乾娘脸上来了:“二嫂子,嘴里又乱说笑了,眼见旁人笑咱们!” 乾娘也笑了,忙忙安抚她:“这屋里哪有外人,姐妹们说说玩笑罢了,都是出了阁的人了,脸皮还这么薄呢!” 正说笑着,锦笙打帘子进来了,乾娘见状微微摇了摇头,锦笙会意,又退了出去。乾娘只作不经意,端起茶盏来,问其筝:“你回来,去见过大嫂子了没有?” 少岚不待其筝说话,抢着说道:“见过了,大嫂子让到二嫂子屋里来,说她也一会儿就到。” 其筝心里知道二位嫂子向来是面和心不和的,她总不愿趟这浑水,嫁出去的姑娘,也管不上这闲事。只是,二嫂一向对她不薄,在家时就如此,自己面子上便难免跟她厚好些,也是心里知道大嫂心眼宽,不计较这些。此时便开口对乾娘说道:“大嫂管着家,屋里不免人多事杂,我跟岚哥儿去的时候,几个婆子围在地上,正说着上夜的事儿呢,大嫂怕咱们嫌乱,就叫上这儿来了。” 乾娘听了只笑笑,不说话,继续喝茶。屋里忽得静了下来,听得到外面雨声,渐渐小了下去,只点点滴滴,打在芭蕉叶上,更显得屋里,刻意的安静。 金徽上前,端起其筝面前的茶盏,说道:“大小姐的茶怕是凉了,我去给换换。” 少岚也说道:“二嫂,说是杨梅,果然是有核呢。”边说,就边从嘴里吐出个核来。 乾娘点头:“那可不是,当我哄你呢。” 少岚忙说:“我可不敢,二嫂厉害着呢。” 乾娘愣了一下,堆上笑来说:“谁告诉你的?我怎么厉害了?” 少岚因不见其筝的眼色,正要开口,突听得屋外有人叫:“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原来,是宁娥来了。 玉屏忙上前去打起帘子来,琴丝扶着宁娥,风摆杨柳样,走了进来。 “倒底是你这儿热闹,我在外面都听见笑声了,怎么,二奶奶又跟你们说什么笑话了?”宁娥跟乾娘并坐在上首,看着大家,笑着问道。 “我们这儿再热闹,也是大奶奶让的,说到笑话,大奶奶给我们说个好的吧。”乾娘抬起半边身体,倾向宁娥那边,说道。 宁娥也笑了,说道:“我嘴头上向是不如你的,也从来不会说什么笑话,也难怪其筝妹妹和岚哥儿爱到你这儿来,你的笑话,是这家里出了名儿的。” “嗯,那倒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不要也罢了。”乾娘说着,大家一起笑了。 金徽端着剔红荔枝绶带图圆盘,送上来一盏蜜渍金橙泡茶,甜白青花瓷暗刻花卉纹茶盏,金杏叶茶匙。宁娥接过来,不着意地放在桌上,却抬头问其筝:“这会子回来,是要住一阵子,还是就走?刚才人多,也没细问你。” 其筝回答道:“可是要多住几天的,少岚说了,就想着那道春笋豆苗火腿汤呢。再加上,少宇跟父亲去了北边,有些日子才回来,咱们俩可不就要在这儿叨扰几天了?” 少岚见说,也跟着答道:“就算嫂嫂们嫌我烦了,我也不回去,谁让这儿的厨子手艺好呢?” 宁娥笑着点头:“好,哪里就烦了,既是少岚要留下,这里可不就要热闹起来了?只是,要住哪里?” 其筝正要回答,乾娘却抢在了头里,说道:“大妹妹就跟着我住吧,岚哥就住隔壁柳清院,现成的东西,找人打扫一下就行。” 其筝连忙摆手,说道:“那可不行,二哥眼看就要回来了,我可不做这扰人的雀儿,我还是跟着兰妹妹算了。”原来,这安老爷共四个儿女,安儒荣,安儒定,安其筝,最小的,便是庶出的,安其兰。 宁娥说道:“可不是把兰妹妹忘了,该找个人去传一声。” 其筝忙说道:“我刚才让韵波去说过了,兰妹妹说是刚刚午睡起身,倒觉得有些乏,就不过来了,横竖晚上吃饭就见到了。” 宁娥点点头,方说道:“跟着你过去的四个丫鬟,眼见还是韵波最可得你的心,到底是从小就跟着你的。” 其筝颔首不语。 这时便听得屋外一声传:“大奶奶,二奶奶,晚饭得了,摆在哪里是好?” 宁娥听着窗下芭蕉上滴答响着的清雨声,开口说道:“就摆在听雨轩吧,叫吴申家带几个人,把柳清院打扫干净,再准备些人候着,一会儿岚少爷要过去的。”说完回头,招呼了声,众人便都出了屋门,齐朝听音轩步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绿暗红嫣浑可事 雨后空气清新,各人出得房门,都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鼻息间自然全是绿叶的新腥之气并夹杂着水雾气,却无半点花香,倒是宁娥身上,此时竟有些似有若无的香气,慢慢溢了出来。乾娘与金徽离得最近,闻见了却不吱声。其筝跟在二人身后,也渐渐发现,她边走边细细分辨,突然抬头对宁娥说:“大嫂子身上好香!是熏得什么香?却又不太像,味道太淡,我细品了一阵,却还是没分辨出来。” 宁娥先是一愣,继尔笑了,琴丝便对其筝说道:“大小姐倒是好灵性,这哪里是什么熏香,今儿大奶奶在房里看她们用玉簪花调弄铅粉,可不就带上那花儿的香气了。” 宁娥也说:“因是怕衣服上熏的香气太浓,反倒将那花香弄乱了,今儿便没让丫鬟们熏香,说是调弄,也就是看了一会子,没想到,倒让你这尖鼻子的猫闻出味道来了。” 听到这里,少岚也笑了,跟着凑趣道:“既是这样,倒不如让筝姐姐再闻闻,看看今晚上听雨轩里,都摆了些什么菜。” 其筝啪地一把,打在少岚身上,倒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金徽慢扶着乾娘上了台阶,说道:“也不用大小姐鼻子费事,这不到了,坐下便知了。不过奴才倒是先知道了一样。” 乾娘奇道:“你知道什么?”忽的反应过来,嗔了金徽一把:“是了,可不就是下午传的春笋豆苗火腿汤,你这小蹄子,愈发大胆起来,主子们都在这儿,倒由着你说起笑话来了。” 宁娥轻轻坐了下来,说道:“妹妹,可见得是你的丫鬟了,也爱说笑的。” 乾娘跟着坐在她身边,回道:“倒让姐姐见笑了,是我平日太宽厚她们了,倒在这里没规没距的,”跟着转身对身后的金徽说道:“小蹄子,你可真是活现了眼。” 宁娥正欲开口再说,其筝说话了:“嫂子看,那是不是其兰妹妹来了?” 众人皆抬头,眼见着一行人过来了,二个丫鬟一左一右拥着,正中间走的那人,身穿金丝白纹昙花雨丝袄,白玉兰散花百褶裙,朦胧月色下,正好似一支银兰绽放,正缓步慢行过来。 众人见正是其兰,韵波伶俐,先上前去唤了一声:“二小姐,雨天路滑,且慢着些走!” 其兰进得轩内,先问候过宁娥,乾娘,正行至其筝身边,突见少岚在坐,不免犹豫起来。 乾娘便说道:“兰妹妹不必拘束,岚哥儿还小呢,再者,我们没了的太太跟祁府太太本是两姨姐妹,大家都是亲戚,又何必回避?兰妹妹快不要多虑,着紧坐下吧,走了这么远的路,正要歇歇才好。” 宁娥点头不语,其兰便在她右手边坐了下来,正和其筝挨着。刚坐下来,其筝便用手捏了捏她身上的衣服,轻声问道:“可冷不冷?下过雨的夜里,要带点暖才好,你前几日又病了一回,更要注意些。” 其兰微笑着说道:“烦姐姐挂心了,我今日也好了,刚出来时,宜青提醒着我,倒是换了件厚的出来,也是怕夜里冷着。” 其筝抬头看看她身后两个丫鬟,说道:“还是宜青细心。宜青,你家小姐很少开口夸人的,这么在众人面前抬举你,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呢,可见她疼你了。” 宜青忙垂首回道:“大小姐言重了,奴才可不敢当,伺候主子,本是奴才应当本份来的。” 乾娘不住把玩着身上带的描金云凤纹玉佩,开口说道:“宜青这丫头,倒还是太太在的时候给你的,却是她跟你最好,你娘给你挑的槐紫,倒落了后了。” 其兰并不看她,却说:“我娘走得早,我从小便跟着太太,并不知道什么先的,后的。” 宁娥接着便开口道:“传菜吧,再等下去,不免辜负这月色了。” 众人齐向外看去,面前玉液池内,果然是一弯新月印上,此时正值雨云散去,月华初上,正所谓,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一时候,谁都不再出声,池边树上,偶有蓄不住了的雨珠滴下,瞬时便将那月牙点点化开,但不过片刻,便又合上,空余阵阵涟漪,反更衬得那水中佳人,柔弱而又娇滴滴的,着人怜爱。 子规和厨房里的下人一起,正站在池边听雨轩的台阶下,望着那群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手里拎着食盒,准备着伺候。一听得传,便将手中的剔红花鸟人物纹提匣送上去给丫鬟们,眼见着白釉菊花碟盛的四冷盘:酥姜皮蛋c杂品鸭舌c酥炸鲫鱼c凤眼腰,又是四果盘:提子干,酥核桃c杏脯肉c盐桃仁;青花松竹梅纹碗盛的四热菜:罗汉大虾c鸡丝银耳c八宝兔丁c玉笋蕨菜;又是青花古钱纹大碗盛的四碗下饭:密制煨鹿筋c红烧赤贝c巧手烧雁鸢c桃仁山鸡丁;最后,青花缠枝花纹碗盛上的,便是那春笋豆苗火腿汤。青花折枝莲托八宝纹高足杯内,注入上好金华酒,候在一边。 子规凝住神,沉下气。凭你们现在得意去罢了,若没有今时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他日寒食冷咽,流离失所,便不得好好体会那锥心刺骨之痛!她将心按下,也将自己的念想一并按下。 宁娥先端起杯来,却对少岚说道:“岚哥儿罢了,我们先对着月色,共饮一杯吧。” 少岚急了:“这美酒美食当前的,怎么就我不让喝?” 宁娥劝道:“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虽说这里没有外人,到底是大家公子,也该依着些规矩,一会儿喝醉了,你们祁府的人见了,不说是你自己坏了章法,倒要说我们安府是那没理没法的人家了。” 少岚被说得低了头,骨嘟着嘴,只不吭声。乾娘见状,便说道:“大奶奶原是好意,不让走了大错去,岚哥儿也是小孩子心性,眼见得父亲与哥哥都不在,就想要松松筋骨了。不如这样,大奶奶听我一句,让他喝两杯,只两杯,完了就吃饭。大奶奶自己也说,这月色,正在好处,又怎能无酒?我们是那不懂诗书的人,只知道酒是好的,大奶奶,可就宽了这一回吧。” 其筝也帮着少岚,这时便拉他衣袖,少岚会意,抢着说道:“那就多谢大嫂,多谢二嫂了!”说完就拿起自己面前的空杯,张着眼,可怜地望着宁娥。 宁娥无法,只得依了他,让琴丝给他斟了半杯,少岚这才笑了。 众人便自吃喝起来,又不时说着闲话。 乾娘问其筝:“祁老爷和祁大爷,这早晚突然就去了北边,有什么急事不成?” 其筝摇摇头,答道:“前儿老爷接到一封信,昨儿急急就走了,也不知到底有什么事儿。只是,恍惚间听得一句,好像是去见个什么故人,倒也没听清,我也懒待问,左不过是爷们那些事儿罢了。” 乾娘听了,也不在意,却反倒打量起其筝的头面来,又说:“筝妹妹这支镶宝蝶戏双花金簪倒好看,只是我看着眼熟,到底是哪里看到过?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其筝抬手将其抚正些,简单说道:“太太的簪子,赏给我了。” 乾娘点头赞道:“我说呢,原来是太太的东西。太太过世后,所有的东西,老爷都让芩姑娘收好着,并没散出来给人,倒将这东西给了你。到底是你亲娘的簪子,确也就是你带着好看,旁人,怕就不行了。”说着,眼光飘向对面坐着的其兰。 其筝看着乾娘,只得说道:“这东西本是一对,另一支,给了兰妹妹。” 乾娘听了一愣,便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其兰更是直对着她,笑着说:“二奶奶说得也没错,我只是运小福浅之人,那里当得起太太的东西,自得了,便叫收起来,并不敢带出来。” 乾娘更觉恼怒,脸也红涨起来,其兰说完便自饮一杯,又捻起个桃仁来,若无其事地压了压酒。乾娘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道:“桃仁苦重于甘,气薄味厚,古人说,乃是阴中之阳。兰妹妹吃了,倒是对症。” 其兰心中好笑,面上不露,又挟起个桃仁来,说道:“到底是二奶奶懂的多,要这般说来,我偏要多吃些才好。” 乾娘大怒,要说些什么,一下又找不到个由头,其筝见话风不好,便朝宁娥看去,却见宁娥端着杯,只顾看那面前一池明月就春水,似看住了,竟不闻席间他人语。 其筝只得拦住少岚的手,说道:“岚哥儿,今儿可有些出格了,你这是第几杯了?” 宁娥方才惊醒过来般的,放下酒杯,并掉头看着众人说道:“想来酒也有些高了,不如收下去,用饭吧。” 滋润匀净的甜白釉鸡心碗,满盛着慧仁米粥,送至各人面前。乾娘将碗一推,说了句:“这夜风尽着吹,吹得我头也疼起来了,先走一步,各位且慢用吧。”说完一甩帕子,带着金徽就走了。 其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五彩山水渔乐纹匙,品了一口粥,说道:“今儿这粥煮得倒好,不似往常那样甜得齁人,大奶奶,你尝尝。” 宁娥也尝了一口,说道:“兰妹妹说得是,今儿这粥是煮得不错,说给平贵家的,赏大厨房。” 少岚却不要这粥,只管将那汤一碗碗喝了个尽。宁娥瞧着倒笑了,说道:“这哪里是大家公子,倒像个田庄里的农夫了。岚哥儿,你可缓着点,真撑出病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少岚还没开口,其兰又说道:“哪里是大奶奶的不是,分明是二奶奶那只云腿好,才引得岚少爷如此这般的活撑。” 这下,连其筝也掌不住笑了出来,宁娥用手帕捂住嘴,笑得花枝乱颤,琴丝跑出听雨轩来,也笑个不住。 子规正站在台阶下等着接盒子,眼见琴丝跑了出来,中间便留了个空,子规便一眼瞥见了正坐着抚肚子的少岚。 少年富家公子,衣着华贵,又生得粉团玉琢,一派风流人物。子规就只远望了一下,眼里却慢慢结出霜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不语凄凉无限情 子规突得机会,眼见着那席上坐的少年,望去不觉心下凄然,想着我家钟儿弟弟若还活着,怕不也就是这般大了?眼里的泪浮出来,又被夜风吹过,重新冻成了冰。种下这般因,就能得到那样果,债,总有一天要还。子规将手捏得紧紧得,直把汗都摒出来了,才终于将身体那一阵冷颤忍了下去。 少岚忙着和其筝说话,眼神正当收回来时,突觉有一道光影扫过自己,就只刹那,却也足以让他浑身发凉,一时间不免打了个寒战。其筝立时觉出异常来,忙一把抓住他的手,问道:“可是打酒寒了?让你少喝几杯你还不依,又灌那么多汤下去,可是要吐?” 少岚勉强笑了笑,说道:“哪里就醉了?只喝了三二杯而已,姐姐不必担心。” 宁娥听见,也说道:“夜深了,不如就回吧。岚哥儿还小,兰妹妹也才刚刚大好,大家身子要紧。” 众人慢慢沿石阶而下,宁娥问身边跟着的吴申家的:“柳清院可打扫出来了?上夜的人可安排好了?” 吴申家的急忙回道:“已经打扫出来了,奴才已安排了些妥当人上夜,大奶奶尽可放心。” 宁娥看了这婆子一眼,说道:“那晚的事,可不能再发生了。若再有一次,我可没法,只得禀告老爷了。” 吴申家的急的跪了下来:“大奶奶放心,奴才们一定小心谨慎,再不敢偷懒了。还求大奶奶开恩,老爷那儿。。。。” 宁娥并无多话,只哦一声,琴丝立刻上前说道:“小姐哥儿在这儿呢,你就信口乱说起来了,还不快走!” 吴申家的不敢再说,只得退下。少岚到底年轻,好奇心重,听见这话,便不免要问:“大嫂,那晚,究竟有什么事?” 宁娥边走边答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奴才们偷懒,不好好看屋子,只顾吃酒,被巡夜的看见了,报给我罢了。” 少岚还要再问,其筝在旁拉了他一把,少岚回头,正撞见其筝的眼色,便沉默下来。 宁娥又嘱咐几句,便各自散开了。 提瑶院内,其兰正坐着卸妆,忽听得背后,其筝扑哧一声,便回头一望,正瞧见其筝将手中的茶放下,笑成一朵花样。 “这可奇了,好好的,姐姐你笑什么?”其兰不解其意,遂问道。 其筝强忍着,将口中的茶咽下,才说得出话来:“兰妹妹,今天你可给了二奶奶好一个难看。” 其兰冷笑一声,回头过去,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答道:“她平日里,也太得意些。仗着自己娘家财大气粗的,把谁也不放进眼里。你看她的丫鬟金徽就知道了,惯会吆三喝四,仗势欺人,看人下菜碟子的。” 其筝劝道:“妹妹也别这样说,二奶奶到底心还是好的,只是口角爽利些,不让人罢了。她是最小的女儿,上面还有四个哥哥,在家难免娇养,到了咱们家,二哥又是会宠人的,难免就纵了她些。妹妹又何必跟她置气,若认真起来,二哥面上也不好看。” 其兰正从头上往下拔一根含苞玉兰镶珠银簪,闻言,便黯然不语,只将那根簪子轻轻放在镜前,半晌,又说:“是啊,若论起来,在这家里,哪有我说话的份呢?” 其筝急说:“妹妹可别多心,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一回来,别人都不理论,便先来看你,又求着大嫂让咱们住在一处,就可见我的心了,我是从不拿正出庶出放在心上的。” 其兰听了点头,说道:“可不是,只可惜那会儿我睡着,你又不让宜青叫醒我,倒白白跑了一趟。” 其筝笑着说道:“跑一趟怕什么?还怕走大了脚不成?” 其兰也笑起来,回嘴道:“就走大了,宇哥哥那么好的一个人,也不会休了你吧?” 其筝又气又笑,站起来直走到其兰面前说道:“这小丫头最是嘴尖舌利,看我今儿不撕烂了你!” 韵波和宜青正一个打帘子,一个端水进来,见这一幕都笑起来,韵波忙将帘子放下,上前来说道:“大小姐一回家来便顽成这样了。” 其兰边躲其筝的手,边笑着说道:“姐姐平日里在祁府,必是端庄淑良,一派贤惠模样,哪里想到,回了娘家,竟成了这般癫狂了!” 其筝不答,只将手伸过去抓她的脸,最后一把将其兰的脸颊捏住,问到她面前:“小丫头,这下看你还说嘴不成?” 其兰笑软了,倒在床上动不得,其筝方才撒手,将她拉了起来。二人洗漱一番,躺下又密密说了会子话,方才安歇。 荐红院内,明烛高照。金徽与玉屏正站在一旁,端着小心。乾娘坐在正中,怒气冲冲地下着头面,满腹不高兴,簪子也扔得镜前东一支,西一支。 “什么小蹄子,在我面前搬起嘴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乾娘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 玉屏上前一步,劝道:“二奶奶不必生气,二小姐原是小孩子心性。”正说到这里,忽得抬头见乾娘回过身来,眼神不祥,慌得收了口。 金徽将玉屏一把推开,对乾娘说道:“也难怪二奶奶生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二小姐愣是给了个难堪,连个台阶都不给下,二奶奶怎能不动气?” 乾娘哼的一声,回过头来,复又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二小姐?她是哪一门的小姐?她娘在世时,不过就是老爷的一个通房大丫头,太太过来后几年,怀上了她,才给扶上了姨娘。不想姨娘做不上一年,生她时就难产死了。要说,也是这丫头命太硬,生生将自己亲娘克死了。太太倒是疼她,将她带在身边,”说到这里,乾娘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可惜,没过几年,又将太太克死了。你说说看,就这么个丫头,老爷还能放在心尖上?” 金徽贴身上前,也悄悄地说道:“老爷倒是对她不薄,二爷也。。。” 乾娘声调突又转大:“不过是面子上罢了,不信,咱们就瞧着,看看最后给她找个什么婆家。这清西县里,不挑正庶的大户人家,我还真没见过。”说完便看着金徽,不怀好意地笑了。 金徽也配合着笑了起来,玉屏站在一旁,却被那通房二字,伤到心里。 金徽不经意回头,瞥见玉屏在身后发呆,便催道:“别站着发愣了,快去把奶奶的玫瑰甘露茶端来,奶奶喝过了,就好歇息了。” 玉屏回过神来,正撞上乾娘犀利的眼神,忙的又低下头去,却将身子也凑上前去,殷勤地说道:“奶奶刚才饭也没好生吃,这会子想是饿了,那柜子里有新鲜顶皮酥果馅饼,不如我拣几个来,给奶奶垫垫饥?” 乾娘不说话,回过头去。金徽揣度其意,示意玉屏去拿,自己则帮着乾娘拿下头上的金分心来。玉屏忙忙过来,手捧一只黑漆嵌螺钿花蝶纹圆盒,默默站在二人身后。 乾娘收拾干净,便站了起来,走至窗边,向外望去,嘴里说道:“也不知道,你二爷如今到了哪里?” 玉屏正欲开口,金徽将她拉住,自己抢先说道:“怕是快了,许就是明天。”玉屏心里明白,自己此里开口就是错,只得黯然无语。 乾娘注视着窗外满院的海棠,半日,又开口说道:“西府海棠都冒出花骨朵来了,也快开了。” 金徽忙答道:“可不是,到时候,满院的香!也让别人知道知道,谁说海棠无香的?!那一树的花,若都开起来,什么玉簪都得往后站!” 乾娘笑了,也是满面春色。 大厨房下人房内,子规百般翻辄,难以入睡。入安府不过第一天,就几次欲令她落泪。原来,自己还不是那么坚硬成石,毅然成木。当见到祁少岚时,便想到了钟儿,自己的弟弟,一时让她意气上涌,心绪难平。若不是这些此刻平平安安,尽享富贵荣华的主子们,自己又焉得如此境遇?! 月牙儿微弱的光,将这屋里照得阴阴沉沉,身边正酣睡着的杜鹃,间或发出几声梦呓。子规安静地躺着,却毫无睡意,猛窜出来的仇恨将她的心都烧出洞来,只是第一天,她就这般难耐。眼见得仇人满眼皆是,自己不但不得泄恨,还得尽心尽力去伺候,满足他们。想到此,本是夺框欲出的泪水转瞬间便被怒火蒸干。 她将身子转直,正对着窗外那弯月,恰如父亲笑时的眼,又似母亲翘起的嘴角。空气中隐隐飘散过来的槐花香,让她又忆起幼时,不语凄凉无限情,荒阶行尽又重行。昔年住此何人在,满地槐花秋草生。那宅子,自己的家,自那晚离开,便没再回去过。自己早已无家无族,亲人也全部故去。为什么留下自己,当年她很不明白,命运竟会如此安排?只留下她一人又有何用?空受世间冷眼,不过一介女流。可是现在她知道了,自己断不能就此落世,若不报这家仇大恨,自己决不可轻易就亡!女人,也有女人的用处,女人,也有女人报仇的方式。 当年你既然杀不了我,现在便只得任由我,一刀一刀,将你剖腹剜心,不到杀尽,誓不罢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百般小心起微意 春雨涤过,金轮初起,拢芳院内新香动人。宁娥刚一起身,就吩咐琴丝将窗子打开,屋子里一时间便被阳光和花香塞得满满当当。对镜理红妆,云鬓乌且长。琴丝用手轻托着宁娥长可及地的头发,慢慢梳着。阳光直洒在那如缎子一般的发丝上,耀人眼眉。 “奶奶这把头发真是好,如黑油一般样,又多又密,且是长而不开叉,又滑而不涩,可叫奴才羡慕杀了!”琴丝对手中的发丝赞不绝口,如珠似宝般的捧着,小心翼翼地梳着。 宁娥对着铜镜细看自己,过后开口说道:“青丝变白发,可不也就是一转眼罢了。” 琴丝不答话,只轻轻挽了个桃尖顶髻,问道:“奶奶看看,这样可好?” 宁娥不甚在意,只点了下头,琴丝又说道:“回奶奶,刚吴申家的来,奶奶正睡着,就没让她进来。” 宁娥哦了一声,问道:“有什么事回?” 琴丝说道:“倒也没什么,就说昨晚一切都好,没什么事儿。还有就是。。。。”说着,犹豫起来。 宁娥回头看着她,有些急地问道:“还有什么事?你今儿倒吞吞吐吐起来了?” 琴丝这才说道:“吴申家的说,外头都问遍了,小厮们也都让吴申挨个审了遍,都没人承认,只怕,真不是咱家里的人。” 宁娥更急,不禁有些声大气粗起来:“胡说!不是咱们家的人,怎么就跑到咱家的园子里来了?还落下了那东西?!让她跟她当家的说,再给我查!若再查不出来,就报给老爷知道!她心里应当清楚,若让外头的人来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不落一层皮不能收手!不信就试试!” 琴丝见宁娥是真急了,忙回道:“是,大奶奶放心,我立刻去传话。” 宁娥一时间有些心绪不宁,正好书桐捧着个剔红羲之爱鹅图圆盘进来,看见便问:“是什么?” 书桐忙上前,呈到宁娥眼下,回道:“脑子花儿c甘草花儿c朱砂圆子c木香丁香混的缕香金药。” 宁娥耸起鼻子,嗅了下,挥手让她放到外间桌上,琴丝收拾着镜前的妆品,问道:“奶奶可传早饭?” 宁娥点头,却反问道:“不知道筝妹妹她们起了没有?让萼儿去看看,再去看看岚哥儿,若起了,叫都过来这儿吃吧。” 琴丝便叫道:“萼儿!” 这里宁娥起身,书桐伶俐地过来,扶道:“奶奶可是要去院子里看花?昨日雨势不小,我刚进来时,见扫去不少花朵儿呢。” 宁娥边向外走边说:“可不是,只是没办法,花儿罢了,哪里犟得过那大风雨,好时便好,若真到了那严酷境地,也只得随波逐流去吧。” 两人走到院子里,宁娥细细看着那背阴地下的玉簪花,果不其然,只不过几个时辰的风雨,就将其打得颓然不堪,宁娥默然站着,只不出声。 书桐便说:“奶奶,昨日倒巧!” 宁娥不解,反问道:“怎么个巧?” 书桐答道:“若不是奶奶昨日让她们掐些下来,调弄铅粉,今日地下,可就不止这些了!” 宁娥恍然,也点头赞同。 书桐见状,又说道:“所以奴才觉得,花当开时,最重要是有自己的效用,若只是呆立枝头,那不过是三二天的事罢了,再者,也不见得就有人赏识。若是摘将下来,或是供瓶成诗成画,或是制香成烟成缕,但总有一用,也能让人目之而不能轻忘。”说完,眼睛微瞟宁娥脸色,看其反应如何。 宁娥闻言倒觉大为有趣,掉过头来细看这丫鬟,说道:“书桐,想不到你竟有这番见识,平日里,只见你不声不语的,倒不知,说出话来,竟这般有理成论!” 书桐忙低头回道:“奶奶高抬奴才了,奴才不过是随嘴一说。若论起来,奶奶是何等才学,奴才的话,奶奶不当作笑话,就已经是奴才的福气了,哪里还敢说有理成论?” 宁娥不禁笑了,伸出手去轻按了下书桐的手,说道:“这丫头倒会说话,我也不过是会看几本书,会写点不上调的诗罢了,有什么才学,说出来,倒没得惹人笑话。” 书桐见也笑,便也随着笑道:“奶奶哪里话!奶奶的诗,是连老爷都夸的,若要说惹人笑,倒是那起没眼力界,又满嘴里说不出好话的人,才是要招人笑呢!” 宁娥听后,忍俊不住,嘴角上扬,心花共开。书桐见状,也随着笑了起来。 “大奶奶听了什么好话,就这么高兴起来?”宁娥一回头,正见其筝和其兰二姐妹,同穿着一样的月白缎绣蝶鸟四季花卉纹袍,软银轻罗百合裙,各自扶着丫头,慢行进院里来。 宁娥瞧见便由不得赞了一声:“好一双姐妹!倒正是一对并蒂莲花!” 其筝面泛微红,说道:“说起来,这衣服还是没出阁时,我们俩一块儿做的,我走时便让兰妹妹给收着,这次回来再试,竟想不到还能穿得。” 宁娥笑着说:“能穿就赶紧穿,下次回来,怕是腰身就要穿不下了。” 其筝脸色微变,嘴里说道:“大嫂子怎么也跟二嫂似的,说起这种笑话来了?兰妹妹还在这儿呢!” 宁娥方觉失言,又见其兰偏过头去看花,便接着说:“可真是我的过错了!怎么样,兰妹妹,我这儿的桃花可开得还好?” 其兰见问,便说道:“开得倒娇艳,只是,大嫂,你这么爱诗的人,怎么不在窗下种些芭蕉?雨打芭蕉,画意诗情,岂不是正好作诗?” 宁娥摇摇头,说道:“那雨打在芭蕉上,也不知怎得,听进耳朵里,都是凄风冷雨似的,罢了,听不得。” 其筝闻言,想起大哥自大嫂过门便一直在外作官,近来更听闻已在京里纳妾,心下不免为宁娥抱屈,想来也难怪她听不得芭蕉滴雨,便开口对书桐说:“今儿的花掐了没?我看这桃花倒好,不如摘几枝下来供瓶,还有这瑞香,也开得俏,韵波,将那朵红的掐来,与我簪在鬓旁。” 书桐也上前,劝道:“昨日雨大,今儿早起地还没干呢,小姐奶奶们小心这湿地下站久了有恙,不如回屋,饭也已经摆上了。” 众人依言回屋,书桐摘下几枝桃花,也跟着回来,琴丝一见,忙捧过一只青花鸳鸯卧莲纹瓶,将那花摆好,放至里屋案前。 宁娥先坐,示意众人也坐下,却见不得少岚,便问琴丝:“岚哥儿呢?” 琴丝上前回道:“萼儿回来说,跟着岚少爷的朱瑾姑娘说,爷还没起身呢,让这里先用吧,等爷起来了就在自己处用,过后再来问安。” 宁娥点头说道:“这也罢了,小孩子新到一地,怕是昨晚择席,也没睡好,让他多睡一会子也好,那我们先吃吧。” 其筝见乾娘也不在坐,便又问道:“怎么二嫂不在?” 宁娥只淡淡地,琴丝上前回答道:“二奶奶惯是在自己那边用过才来的,大小姐不必等了,先用吧。” 其筝见这般说,又瞥了宁娥一眼,却见其若无其事,只吩咐琴丝,将各人喜爱的菜色,摆至面前。 其筝一见面前摆的一碟木樨银鱼鲊便笑了,说道:“大嫂子真叫心细,还记得我爱这个呢!” 宁娥尚未开口,但听得背后一人笑道:“可不是该心细!大嫂当家,是老爷也放心,也当面夸过的呢!” 众人回首一瞧,原来是乾娘,正穿一身红地莲花牡丹纹妆花锦袍,翠蓝缠枝莲纹妆花绸裙,堆着满头珠翠,站在众人身后。 宁娥忙叫座,嘴里又说道:“才还提起你呢,你这来得倒快!用过饭了吧,琴丝,给二奶奶上茶!” 乾娘坐在一旁,接过金徽递过来的帕子,掩了掩嘴,说道:“你们用吧,我只看着便罢。对了,其筝妹妹,昨儿睡得可好?” 其筝答道:“睡得倒沉,只不知兰妹妹惯不惯?” 其兰只笑不开口,将桌上那碟肉瓜齑挟来过粥。 乾娘正要问,忽得一眼瞧见其兰头上带着跟其筝一样的镶宝蝶戏双花金簪,脸色一沉,也不开口,接过琴丝送上来的茶,重重地放在了身边的小机上。 宁娥明明听见,却不理会,只对其兰说道:“兰妹妹有些日子没去园子里转转了,今儿天气倒好,不如我们大家齐去,看看那秋千架还能不能打。” 乾娘闻言,将头扭向一边,说道:“二爷也许今日就到了,我就不去了,反正,你们人多,也不缺我一个。” 其筝忙打圆场:“二嫂可不能不去,少了你,我们没笑话听,就打起秋千来,也是无趣的。二嫂你来,让妹妹细瞧瞧你今儿带的金累丝托镶茄形坠角儿。”说着起身到乾娘身边,端详一阵,又不住口地夸了一阵。 乾娘这才好些,重新坐下后,复又端起茶盏来,对众人说:“要打就快,一会儿太阳辣起来,倒把些白净净,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硬晒成田间农妇了。” 宁娥笑道:“说的是,还是你关心妹妹们,我们这老脸没皮的,倒不打紧。不过二爷今儿回来,可不能把你也晒坏了。” 乾娘扭身一哼,众人皆笑出来,于是吩咐收拾桌子,齐出门去。 众人正沿游廊一路赏花,宁娥扶着琴丝落在后头,突见地下正穿梭拿着食盒的丫头中,有一圆脸圆身子的,倒眼熟。过后便想起,是昨儿新来的,还是自己给起了个名儿,叫杜鹃。 宁娥一时好奇,便让琴丝叫住她,随口问道:“可是昨儿新来的?在大厨房还惯不惯?” 杜鹃吃了一惊,抬眼见是大奶奶在问,吓得跪了下来,回道:“大奶奶!小的。。。。” 宁娥见其说不出什么来,便准备挥手让其走开,这当口却忽听那丫头说出一句话来,竟让她立时停下脚步,愣住神细想起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彩架女儿别样思 “杜鹃多谢大奶奶,昨儿得亏大奶奶,子规姐姐才逃过一罚!” 宁娥本是无意随口问杜鹃几句罢了,想不到,竟惹对方说出句意料之外的话来,让她惊讶,逃过一罚?救人?救子规?她抬头看看前面正行着的众人,又想了一下,轻声对杜鹃说道:“这会儿人多,午饭后,你叫子规一个人到我院里来。” 杜鹃有些糊涂,却也被宁娥的态度吓住,只得点头称是。宁娥又低下头去,再细细嘱咐一句:“悄悄的,别叫别人瞧见,一个人也别叫瞧见。” 正说完,前面其筝回头,喊了一声:“大嫂!” 宁娥立刻向前急行二步,答道:“来了!” 待行至众人身边,宁娥轻喘一口气,乾娘见了,笑道:“大嫂真个身娇体重起来,就这么几步,竟累了不成?” 宁娥也笑道:“你们几个,走得倒快,定是怕那太阳辣起来,晒坏了。我早说了,我是不怕的,就走慢一点,也无妨。” 众人一笑,此事混过不提。 春日艳阳,微风拂面,园子里正是一派好风光。百芳吐蕊,万艳争辉,见这边,繁花似锦,凡桃俗李纷纷扬扬,又那方,柳绿花红更兼鸟语花香。恰正是: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见那玉液池内,可不正有几对鸳鸯戏水,碧绿清澈的池水,五彩斑斓的爱侣双双相随;太湖石边,游廊下,也确是燕子穿梭忙着筑巢,老燕觅食,雏子待哺。春日里,千种生长,万般生机。 众人不免看着这个,又望望那个,流连难行。乾娘见那廊下有一丛蔷薇开得红艳艳的,便对金徽说道:“见那花开得倒好,你去掐几朵下来,给咱们娘几个带吧。” 正说着,见一婆子手捧一盘各式鲜花过来,跪下回道:“奴才见奶奶小姐们过园子里来玩,便准备了这些来孝敬主子们。都是园子里的新鲜花儿,刚刚摘下来沁在那新打出来的井水里,请奶奶小姐们赏玩。” 宁娥走上前去,见那盘中满是蔷薇c丁香c鸢尾,也有几枝正红的山茶,便说道:“难为你有心,你是单管园子里花草的陆妈妈吧?” 婆子忙点头回道:“是奴才。” 宁娥正准备再说,乾娘却只管径直走上前去,从袖口内掏出些香茶和碎银子来,递给那婆子:“既然大奶奶夸你有心,那我便赏你些。” 婆子喜不自禁,双手接住,又磕头称谢不已。宁娥不发一言,只将那山茶拿起,琴丝见状,便替她带在鬓旁。金徽则将那婆子手中的盘子接来,呈于乾娘面前,任其挑选。其兰不屑,扶着宜青,走开去看一旁尚未抽枝的茉莉,其筝接过乾娘递来的一枝鸢尾,却说:“才在大奶奶院里带了朵瑞香,也罢,兰儿你过来,我替你带上,这花的颜色,我瞧倒正对你今儿的气色。” 其兰却还是不动身,其筝只得上前,亲自与她带上,又细细端详,说道:“我说就是适合,大奶奶,二奶奶,你们来看看,衬着这黑油的头发,雪白的小脸,是不是好看?” 宁娥点头称是,又说道:“这花颜新色娇,也就兰妹妹带罢了。” 乾娘正将那红色蔷薇捏在手中把玩,听闻此言,却笑了,说道:“大奶奶怎说这话?我却不解,怎见得兰妹妹就带不得红?” 其兰被触动心事,不免心中大怒,正待发作,其筝一把将她的手握住,抢先开口说道:“大奶奶原不是这意思,只是说兰妹妹与这花适合罢了,倒是二奶奶这话,我却更是不解。盘子里这支花,原是二奶奶给我的,想是二奶奶觉得,我也带不得红?原本各色花开出来就是让人带的,今儿带红,明儿便可带紫,不过一时取乐罢了,究竟当不得真的。” 乾娘见其兰满面怒容,顿觉昨夜的郁气已消,对其筝的话也一笑而过,并不作理会。宁娥也说:“罢了,既都已带上,那就走吧,前面再过一个弯儿就到秋千架了。” 果然,一移过廊角,众人都觉眼前一亮,大片樱花,正在盛放,粉云蔽日,落英缤纷。昨日雨后,本是泥泞,却又早已被那新下的飞红盖上,如一块粉毯,织得密实,让人不忍驻足其上,原来那秋千架,便是设于此处。 众人皆被吸引,立于树下,细细观赏。乾娘先开口说道:“这扫园子的倒也知趣,且不将这此落花扫去,不然,露出泥来,才真叫难看。” 宁娥点头,也说道:“可不是!这倒提醒我的,你那荐红院,好像也是如此行事。” 乾娘说道:“真个的,我那儿海棠若都开起来,也不输这里。” 其兰冷不丁来了一句:“只是可惜,花的品种杂了些,不能同时开出来。” 乾娘回头,笑对其兰说道:“妹妹这话说得倒对,这花和树,还是纯些好,品种杂了,是不像样。” 其筝将其兰推至秋千下,说道:“你打,我来送送你。” 乾娘一笑,对宁娥招手:“大奶奶,那儿还一架呢,你上去,我来送。” 宁娥更笑:“那怎么使得,你这娇生样儿,我可不敢使唤你。罢了,琴丝来吧。” 一时间且看,綵架傍长河,女郎笑且歌。身轻如过鸟,手捷类抛梭。 众人玩乐一回,个个香汗淋漓,乾娘先下来,坐至一边的卷芳亭内,笑说:“筝妹妹,我们几个都算起来,也不抵你一个打得好。你且小心着点,站稳了身子,摔下来可不是玩的。” 宁娥也跟着坐下,说道:“是啊,韵波,你手轻着些推,看你家小姐摔下来就坏了!” 韵波抿嘴笑道:“大奶奶,二奶奶,我家小姐哪还要我来送,自己荡得可好着呢。” 其筝不闻他人语,只觉身轻如燕,正可飞上青天,阵阵风声从耳边掠过,自己成了飞鸟一般,将万种烦恼一时全抛下,愿只随身边落花漂去,任他哪里,是哪里。 其兰在一旁看着害怕,直叫道:“筝姐姐,快别打这么高了,看着人心直发慌,头都晕了!” 其筝还是不答话,只管自己玩了个够,泄尽胸中闷气,方才肯下来。再一看,旁人都已坐进卷芳亭内,不言不语地都只看着她。 见她终于愿意下来,宁娥松了一口气似地说道:“这筝妹妹,还跟在家时一样,打起秋千来,就像换了个人,端的是假小子一样。” 乾娘也点头说:“大嫂说得在理,确是这般,看着她打秋千,倒叫人心都揪起来了,不是为玩,像是争命呢。” 其兰对她招招手,说道:“好姐姐,快过来歇息歇息,看你打得这一头汗!” 其筝心中痛快极了,脸上也大放光彩,由着众人说,不发一言,坐了下来。韵波忙将茶递上,其筝接过来一口喝干。 其兰便又说道:“大嫂说你是假小子,真是一点没说错,瞧这蛮样儿!”众人见说,再看看其筝,一时不禁都笑了。 其筝用汗巾儿轻轻拭了拭脸,说道:“这时候了,还不见岚哥儿?兰妹妹,我们找他去,看他托懒干什么呢!” 宁娥也说:“我也该回房了,只怕管家婆子们有事要回。” 乾娘站起来就走,边走边说:“就我是闲的,也罢,我也回我那院儿去了。” 众人遂散,各自走开。 一时午饭已毕,各房皆在午休,满园里安静下来,悄没声气的。子规揣着深意,小心翼翼地穿行于林间,一路避人,总算到了拢香院。 一进院门,便见书桐正坐在廊下,见她进来,立刻打起帘子来,示意速速进去。 子规深吸一口气,行入房内。 宁娥正端坐着,手拿一卷书,看得入神。忽见有人进来,才将书放下,身边桌上,一只青玉长方体炉正冉冉吐出芬芳,淡香袭人。 子规行至她面前,跪了下来。 宁娥开口问道:“早起听杜鹃说,昨日我救了你一回,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我不记得找人到大厨房传过你什么话。” 子规低头回答道:“回大奶奶,昨日晌午,孙嫂子只找不出个人来切一封书腊肉丝,我便说我切得好。谁知切完后。。。” 一旁的琴丝忍不住急问道:“想是切坏了?你一个粗使丫头,哪里使得刀?” 宁娥不满地扫了她一眼,说道:“不用理会,你继续说。” 子规抬头看了琴丝一眼,又低下头去,说道:“切完孙嫂子倒没说什么,就叫端上去了。” 宁娥闻言一惊,不免与琴丝对视一眼。 子规又说:“过会子得闲,孙嫂子便要审我,说我来历不清,怎么刀工如此之好?只是正巧,小螺子来了,便贴着她耳朵说了二句,她就又放了我,只说我是大奶奶挑来的,想来,应该是干净的。”说完又抬起头来,眼对着在上的宁娥的眼睛,再次开口:“大奶奶不信,只问杜鹃便知。” 宁娥将她细看一遍,沉吟片刻,问道:“你们过来,可有别人看到?” 子规回答:“没有。孙嫂子午饭后就家去了,说是家中有人回来了。旁人便也都散了,再无他人看到。” 宁娥将身子俯下,一字一句地说道:“昨日的那一封书,现在我想起来,倒是切得利索干净,厚薄一致,不想竟是你切的,那刀工,不像新手所为。听钱妈妈说,你家里原是在路口开个小茶铺,管各方路人茶水,想来不过粗茶淡饭,怎么,将你的刀工练得这么好?莫非。。。。” 子规忙磕头下去,回道:“回大奶奶,小的原是跟父母一起开个小酒馆,只是时气不好,父亲染上时疾,亡故了,才将酒馆盘了出去,与母亲二人共撑一小茶铺度日。谁知不日母亲也不幸亡故,小的不得已,才转到人牙子钱妈妈人里,卖几个钱,好安葬母亲,也给自己寻个下处。小的刀工,原是由父亲亲手教习,又是从小练起,才得今日这般熟练。” 宁娥听毕,沉吟不语。子规心中百般翻腾,面上却只硬撑无事。 当此僵持之时,忽听得宁娥说了一句话,让地下跪着的子规,也不由吃惊地抬起了头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与君初见惊槐香 宁娥听完子规的话,思索片刻,说道:“琴丝,前儿仿佛听人说,千禾街上封老爷家,逃走了个厨娘。。。。” 子规立刻抬起头来,眼眶带泪地求道:“小的并不是逃出来的厨娘,实为卖身葬母,大奶奶尽可明查!” 琴丝看着宁娥,心想这厨娘的事儿可从未听大奶奶提过。 宁娥看着子规说道:“论起来,就查翻你的家底,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今儿你不说实话,到了明日,若我都查出来,你说的不实,那你可就难逃。。。。”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收了口。 子规随即磕头不止,说道:“大奶奶只管去查,小的并无诳语。若查出来小的欺骗安大奶奶,便将小的拉去见官定生死,小的也全无怨言!”语气诚恳,斩钉截铁,叫人不得不信。 宁娥听毕点点头,沉吟半日方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别让人看见就行了。” 子规慢慢退了出来,门口书桐看她一眼,不发一词。 子规走进园子里,才惊觉浑身都汗湿了。进得安府才不过第二天,就被疑上了?她仔细回想过程中的一切,确定是没有什么遗漏可被察的,才稍稍放下心来。 尚未走至大厨房门口,一股槐花香便迎面扑鼻而来,那是由不得人的,你便不肯,也是要见的。子规站住脚,闭上眼睛,将那香气深吸进自己肺里,不舍得就吐出来,只想将它藏进去,藏久一点,再久一点。 “你是哪房的丫鬟,只管站在这地下做什么?”一声问,惊得子规张开眼睛,一口气没收好,呛起来,不但答不出话来,一时竟咳个不住。 那问话的人显然也是被她的咳嗽声吓了一跳,没想到会得到这般回答,子规后退几步,用汗巾儿捂住脸,俯身回道:“小的是大厨房里的丫头,子规,不知少爷在此,多有冒犯。” 少岚听了好笑:“你认得我?” 子规将眼睛张得大大的,抬头细看看,天真地回道:“不认识,但知道是位少爷。” 少岚哈哈一笑,又问道:“你在这儿作什么?这会儿一个人也没有,你只管站在那地下,嗅什么?哦,”他这才发觉,空气中满溢的香气,“真香!怪到你停下来,只管闻个不住,这是什么香?” 子规安静答道:“是槐花香。” 少岚有些好奇地说道:“槐花做的饼我倒是吃过,想不到,原来槐花开起来,竟这么香!” 子规不语,又抬起头来,朝那那不远处的几株老槐望去。 少岚上下打量着她,又问道:“这会子各房里都在休息,你到园子里来做什么?” 子规心中一惊,搜肠刮肚地,一时竟想不到个好的说辞。 少岚笑了,用手中拿着的扇子指指她的鼻子说道:“我知道,一定是管你的婆子偷懒,你就跑出来园子里逛逛了,是不是?” 子规尴尬地一笑,只作默认。 少岚见自己猜对了,更笑,眼光斜瞥见旁边一捧朱红色的百枝莲开得正艳,一时玩心顿起,随手摘下一朵来,递给子规。 子规再后退一步,不敢就接,更吃惊不已,摇头说道:“少爷请收回,小的不敢受。” 少岚向前几步,直将那花插到子规发髻旁,说道:“好容易来园子里一趟,怎么不带个念想就走?”说完又是一笑,抬腿便走,一路还说个不停:“好香,嗯,真香!” 子规等到他走得不见影儿,便一把将那花从头上拔下,扔到地上,用脚揉了个稀烂,再看不出原样来,才朝着大厨房走去。 杜鹃一直候在门口,一见子规身影出现,便冲上前去,问道:“姐姐如何?大奶奶找你所为何事?可是我早起多嘴给你惹下祸了?” 子规将她的手拉过来握住,笑着说:“若真是你给我惹下祸了,我还能自个儿好好地走回来?妹妹只管放心,大奶奶不过就多问几句,没别的事。不过妹妹,这事,没旁人知道吧?” 杜鹃见她说得如此轻松,心也放了下来,说道:“没人,我眼瞅着,歇息的歇息,溜出去玩的溜出去玩,没人见着。” 子规还不放心,又问:“小螺子呢?” 杜鹃说道:“跟着几个丫头,偷出园子去了,说是找个小厮,上外头买几条新鲜花样的汗巾儿回来。” 子规这才安心,坐了下来,杜鹃将灶上顿的热茶倒了一碗过来,两人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说起闲话来。 拢香院里,琴丝一边往花瓶里添水,一边问宁娥:“大奶奶,这原本不过小事,孙四家的不过嘴上一说罢了,当真要这么小心的审人吗?” 宁娥摇摇头:“也难说,说小可小,说大可大。老爷是一向以小心谨慎为上的。” “那么,大奶奶,封府当真走脱个厨娘?”琴丝还是好奇。 宁娥将手边的青花独钓江景图茶盏推开,随手揭开桌上安放的琉璃地白花牡丹纹罐盖子,拣出半块槟榔放入口中,方才说道:“没有,我唬那丫头罢了。” 琴丝微笑点头道:“大奶奶当真心细,不过,那丫头倒不像扯谎。”说到这里,琴丝手停了下来,有些犹豫地看着宁娥,半晌,宁娥先开了口:“要问就问,只管那张致做什么!” 琴丝将身子贴近宁娥,悄悄地说道:“大奶奶,一向老爷在进府里丫头身上,这么心细,总要将来历查到一清二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宁娥猛地抬头看她,大声斥道:“你这丫头!这些事哪有你多嘴的份?!你跟着进府也有几年了,怎么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明白?!快将那花收拾好了,把这茶也带下去,告诉给吴申家的,让她马上来见我!” 琴丝闹了个面红耳赤,无法可处,只得急急将东西收拾下去。书桐便趁机上前,替宁娥揉起肩膀来,又说道:“大奶奶别动气,身子要紧。今儿晌午又没好好歇息,怕是累了吧?” 宁娥半闭上眼睛,说道:“管家便是这样,若贪图安逸,不如不要管了。” 书桐说道:“那可不成,奶奶这般才能,若浪费于闺阁之中,岂不白糟蹋了?再说了,奶奶不管,有人,可等着伸手呢。倒不为逞强,奴才大胆说一句,若叫她管了,奴才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宁娥轻抿嘴唇,笑而不语。 书桐又说:“今儿这茶,是顿得苦了些,那槟榔只怕也苦,前些日子,奴才将那新开的玫瑰摘了些下来,弄了些新鲜的玫瑰酱,不如这会子我去取了来,给奶奶过过嘴,可好?” 宁娥仍旧闭着眼睛,却点了点头。 书桐便去那边黄花梨双层柜格里,取出个小小青花缠枝灵芝纹罐来,送至宁娥面前。刚将那盖子揭开,宁娥便忍不住睁开眼,赞道:“好浓的玫瑰香气!这颜色也漂亮,倒是红得均匀!是你调弄的?怪到人说你手巧!” 书桐从宁娥头上拔下根银簪放入罐中,轻挑起些出来说道:“大奶奶且尝尝看!” 宁娥接过手来,入口一抿,笑道:“好,好,好丫头,果然是手艺不错!玫瑰酱倒也试过不少,似这般酸甜适中的,倒不多!” 正说着,琴丝打起帘子来,见宁娥这般高兴,倒有些意外,看了书桐一眼,说道:“大奶奶,吴申家的来了。” 书桐乖巧,忙退了出去。琴丝再回头看她一眼,才行至宁娥身边,见那桌上正放着的玫瑰酱,却不吭声。 吴申家的急急进来,行至屋中,便跪了下来,口中直说:“大奶奶,大奶奶!” 琴丝正不高兴,便冲口而出:“叫什么叫,有事便回,只管在地下叫唤,成什么样子!” 宁娥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却说:“吴申家的,想来,还是没查出来?” 吴申家的只顾磕头,说道:“真是查不出来,当家的还在外面审着那班小厮,已是审过多遍了,再没人肯认。只怕,也是实情。大奶奶,奴才大胆,说句当不得的话。。。。” 宁娥想了想,说道:“你说说看。” “会不会,真是外头人。。。”吴申家的说着,将头抬了起来,偷偷看宁娥的反应。 宁娥听了本是大怒,忽然想起什么来,便将手抬起放在嘴边,不说话。一时间,屋里鸦雀无声,静得瘆人。 片刻,宁娥缓缓开了口:“这么说来,莫非真有外人,来过园子里?若真是如此,且不说二门外的小厮,看着各角门的婆子们就先该打死!管事的,也逃不掉干系!” 吴申家的听说,吓得直在地上哆嗦,又磕头不止,说道:“大奶奶开恩!小的,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娥厉声说道:“说!” “婆子们我是不敢都担保无事,只是,那大厨房的孙嫂子,家便在后门,她儿子长胜,时常从后门去大厨房里,若是从大厨房里再去园内,可不是就。。。。”吴申家的说着,头只伏在地上。 宁娥心里明白,嘴上却不露声色,说道:“怕是你找不出个人来顶错,才想出来这个说法来的吧。” 吴申家的埋头说道:“奴才不敢,大奶奶,还请您明查。” 宁娥哼了一声,又说道:“你去,给我把昨日那个叫子规的丫头来历查清楚,要查清楚了,再来回我,明白吗?连钱妈妈也一并给我查出来。有了结果来回我!下去吧!” 吴申家的的一头雾水,心想怎么就突然转到子规身上去了,半晌,复明白过来,便磕头领命而去。 琴丝等人走远,便悄悄说道:“大奶奶,吴申家的说得,倒也有理。” 宁娥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些道理。长胜偷去大厨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只是没想到,他竟有胆,私自进到园子来。” 琴丝想了下,又说:“大奶奶,他哥哥长安,是跟着二爷的,二奶奶那里,又一向跟孙嫂子交好。” 宁娥听闻不免蹙眉,琴丝忽然想起一事,惊说道:“大奶奶,刚才那叫子规的丫头来,好像说起孙嫂子家去了,因家中有人回来,怕不就是。。。。” 宁娥叹了一口气,其实何需多说?才刚一听那话,她便就知,一定,是他回来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叹流年见今忆昔 “二奶奶!”锦笙一进院门就喊了起来,人也跑得飞快,钗环叮当,裙角扬起,带得地上飞红溅起一片来。 “二奶奶!”刚打起帘子,就见金徽从里屋出来,满脸怒气,斥道:“这蹄子今日敢是疯了!不知道这会正是二奶奶歇午晌的时候吗?就这么一路地叫唤过来?!还好二奶奶没醒,就是被吵醒了,就有你好受了!” “姐姐!快去告诉二奶奶,”锦笙却不以那怒气为意,反而笑如新开的蔷薇,将头凑近金徽的耳朵,轻声说道:“二爷回来了!” 金徽闻言随即转怒为喜,人也笑了起来,说道:“消息可真?” 锦笙将急促的呼吸平缓了一下,回答道:“当然是真的,小螺子才刚来我房里,说长安已经回来了,孙嫂子才已经家去了,说是给他找几件换洗衣服,一会到家好换个干净。你想,长安是跟着二爷的小厮,他回来了,可不是二爷回来了?” 金徽与锦笙对视一眼,笑着进里屋去了。 “二奶奶,二奶奶!”金徽在乾娘床边轻唤两声。 正是春困之时,乾娘难免好睡,被叫醒不觉心中有火,眼睛并不睁开,嘴里却发起狠来:“你这会子抽什么疯!” “二奶奶,二爷回来了!”金徽见主子生气,便直接将好消息说出口来,以替自己解围。 “真的?”乾娘一下便从床上坐起身来,只穿着粉色亵衣便要下来,金徽忙上前拦着,口中又叫着:“玉屏!快打水来!” 乾娘却立刻用手示意她收声,然后又说:“又叫她做什么?让她在自己屋内呆着。叫锦笙来伺候吧。” 金徽会意,便传锦笙过来,又问乾娘道:“奶奶想着,挑哪一套衣服好?” 乾娘靠坐在自己那架描金漆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上,细想着,最后说道:“拿钥匙,开里面第二个衣裳箱子,拿那件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和累珠叠纱粉霞茜裙来。”说完便从床边的海棠小几上端起茶盏来,见那茶正好,便润了一口。 金徽便转身去后面,直拿了那衣服出来,又伺候乾娘穿上,正好锦笙打水进来,乾娘又梳洗一回,才坐到铜镜前来。 金徽乖觉,自动将一个小小的红漆描金云龙纹箱捧了过来,又问道:“奶奶,可是要这个头面箱?” 乾娘不禁微笑起来,赞道:“好孩子,倒知道这里面都是你二爷。。。”说着却又住了口,只管笑起来了。 金徽用梳子梳着,将乾娘的头发挽起,锦笙将那箱子打开,任乾娘的目光在里面挑挑拣拣,选定一样,便拿出一样来,带在头上。 最后金徽停下手来,锦笙也立在一旁,乾娘望着镜中那仙子一般的人儿,一时间竟有些紧张起来,却又随即好笑,五年的夫妻了,他不过去了半年,再见时,自己便这般羞涩难安了吗?女为悦已者容,这本是大奶奶才说得出的话,自己这会儿想起来,却如刻在心上一般,萦绕不去。 顶上乌黑发丝间,一支千叶攒金牡丹镶珠簪在午后透过窗纱窜进来的阳光下,反射出点点金光,又将那光影投到对面的空墙上,耀人眼目,乾娘不由得眯缝起眼睛来,手里捏着一方汗巾儿,捂住胸口。 金徽重新端上茶来,劝道:“奶奶且先安心,二爷若回来了,这会子怕也定是在老爷房里回话呢,得有一阵子才会过来。” 乾娘点头不语,接过茶来,才惊觉手指微微发抖,要死了,丫头们面前,不过算了,金徽和锦笙并不是外人,都是自己从娘家带过来的,不像玉屏,本是从小伺候那冤家的,自己现在这模样,若被她瞧了去,可不要笑死了? 乾娘心中转着念头,金徽看着,示意锦笙出去,自己也至窗下,将那花梨夔凤纹翘头案上的掐丝珐琅花蝶纹玉壶春瓶内,供着的几枝含苞欲放的西府海棠,整理清爽。 乾娘一人默坐于镜前,只管想着心事,屋内只听得到金徽的脚步声,原来她又走开去,挑起熏炉内的香饼,只见淡淡清香蔓延开来,乾娘坐着,竟似浑身无力,到底是没睡好,为了这冤家,搅了自己的好觉,心中只是一遍遍盼着,他毕竟什么时候来? 元平院内,安儒定正垂首站立在正屋中间,仔细聆听着端坐于上的父亲,安怀阳的问询。 “周知府这一向可安好?你这次去,可将我的信亲手交于他手中?”安怀阳不急不慢地问道。 “回父亲的话,儿子一到杭州便去了周大人府上,将信交于大人。大人说,见信如见老师,当年的提携没齿难忘,信上交待的事,一定给办得妥妥帖帖,请老师放心为是。”安儒定回道。 安怀阳点了点头,又问:“那么,半年下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这是周大人的信,让儿子转交父亲,”安儒定从怀里贴身的地方掏出一封信来,递上前去。 安怀阳示意放在桌上,说道:“你先说说看。” “周大人说,已是细查过半年,楚家族人,多已死的死,散的散,再难成气候。老爷所说的那个小丫头,若是真有其人,怕也早已死在由京城来此地的路上,现时杭州城内,并无此人。”安儒定边说,边小心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 安怀阳闻言却不说话,沉默下来。安儒定静候片刻,再次开口说道:“父亲,儿子斗胆说一句,自那年事后,父亲每年皆让儿子去杭州打探,于今已有八年,知府也已换了三任,都是父亲当年提携过的学生,也都值得信任。三位大人具已细查过,全说没有这个人,今年也无例外,怕是,真如周大人所说,死在路上,也不一定。” 安怀阳听了,依然沉默不言,安儒定见此,大着胆子又说:“当年楚家满门抄斩,除粗使下人外,主子房内,连丫鬟和小厮都仔细计算过人数,一个不少。不过是有个值事的,因平日里住得近,曾经来过楚府门上,也只是说了一句,这鞋倒不像是楚大小姐的,老爷便一直当成箴言,只认作楚青那丫头,是逃脱出来了的。究竟邻居路人的话,也不可全信。楚青是年才五岁,楚家又一向散漫,许是娇惯那丫头成性,尚未将其缠足,那值事的便以为不是大小姐了。事后大哥将人数全部核对过,确是一人不少,听过那人的话后,又将小姐房内再次清过,的确是不少,衣服头面也对得上。老爷,楚青,也许真的已经死于八年前自己府上,现时世上,并无此人。” 安怀阳闭上双目,似是窗外午后的阳光太过强烈,安儒定憋于心中许久的话终于说完,心中自觉轻松许多,但一口气说了那许多话,只觉嗓子干得冒出烟来,才想起,一来便急着回话,连口茶都没喝上呢,一时忍不住,不免轻咳了几声。 安怀阳听见后唤了一声:“芩如!上茶来。” 门外清脆的声音,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绿地桃实纹妆花褙子,香色地百褶如意月裙的身影一晃而入,手里捧着个剔红五老图方盘,内放两盏六安瓜片,送了进来。 安儒定忙上前笑说:“有劳芩姑娘。” 芩如微微点头,耳边那金累丝托镶翡翠坠角儿便如一汪春水,摇摆波动个不休。 安儒定端起杯来,将茶清啜几口,方觉解渴。安怀阳便又问:“蔡太师的生辰礼品,可都办好了?” 安儒定将茶盏放下,忙向怀中伸手,拿出张礼单来,呈上前去。安怀阳不过一瞥而过,又掠于桌上,却颔首抚须,说道:“东西办得不错,且送到园子里那后楼上去,交儒荣媳妇收着。再过两日,就选几个妥当人,送进京去。” 安儒定忙低头称是。安怀阳这才说:“天也这早晚了,我也乏了,你大老远赶回来,想也疲了,且回去歇息吧。” 安儒定提着一口气,慢慢退出屋去,出得院门,方得将那口气吐了出来。既出院门,儒定心中不免轻松些许,知道父亲是未必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不过总算也没立刻就反驳,他想,父亲一向是善于帷幄,小心谨慎的,待细思满虑过后,也许就会认可自己的意见。 由院前行至仪门口,儒定一眼便瞧见长安带着一班小厮,正候在门外。 儒定迈出门去便说:“长安,挑几个妥当人,将蔡太师那几箱东西交到后面,给大奶奶收着,我自己的箱子,就交给二奶奶吧。再出去告诉给小厮们,都散了吧,你也家去看看,也是半年没回来了。” 长安点头称是,儒定便一个人慢慢在园子里逛了起来。 行处皆是好风光,自己走时正当冬时,现在,却已是春花遍地绽放,绿树处处成阴了。儒定信步走着,不一时便让各种花香绕得头涨起来,正此时,忽见前面玉液池边太湖石上,正坐着一人,自己只看得见背影,却一下便猜出,是她。 她还是爱穿红,一身红地鱼藻纹妆花缎袍,身形长挑却成曲,人对着那池水,正将手中的饼屑洒进池内,看那锦鲤争食喋戏。 儒定但见此影,便由不得立住了脚,只看那背后身子,却看得发了呆。她许是感觉到有异,不觉轻微动了一下,便见那头上的四蝶戏花金步摇轻摆点首,人却并没出声,也没回过身来,手里依是继续洒着食,安然如初。 儒定却被那小小的摆动惊醒过来,罢了,罢了,已是往事,何必还揪住不放?他笑自己,也叹自己。 再向前一段,便是自己的荐花院,也知道那里,正有急切等待中的人儿,但自己却似中了邪一般,依然站在这沉默的背影身后,久久不忍离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细扫冰花煮月团 “大奶奶!”琴丝端着盏茶,朝池边走过来。 宁娥纹丝不动地坐着,似乎没听见,手里已是空空如也,人就看着那慢慢散开的鱼儿,发着愣。 “大奶奶!”琴丝走到面前,又叫了一声,宁娥还是不动身,只轻轻回应了一句:“什么事?” 琴丝边将茶递上,边说道:“二爷才叫人,抬了好些东西到后面固全楼下,说是老爷的意思,叫大奶奶好生收着。大奶奶快去点点看,完了好叫人就搬到楼上去。” 宁娥将那茶呷了一口,依旧只得个苦字。 “走吧。”宁娥缓缓站了起来,扶着琴丝,向自家院子走去。不用回头,也可以猜得到,后面那人,虽是有过徘徊,也只怕早已离开。自己为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到这池边来?宁娥一步步走着,很慢,也很小心。 荐红院里,乾娘正等得烦躁,一会唤过金徽来,“将那架紫坛镶竹雕山水小座屏摆出来,二爷就爱那山水景儿!”,一会又叫起锦笙,“去大厨房传话,叫晚上准备二爷爱吃的菜!”,支使得满屋的人滴溜溜地转,自己也跟着由这头踱到那头,只坐不下来,心急如焚。忽的又想起一事来,叫道“玉屏,去大奶奶那儿说一声,就说晚饭不过去花厅吃了,二爷回来了,就在荐红院里用饭!” 玉屏巴不得一声,人已到了院外。这会暮色已浓,正是鸟儿归巢,花盏欲闭之时,玉屏慢慢在园子里逛着,知道自己是要晚一点回去,才好。 “玉屏!”突的却听见一声,竟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又见不到人影儿,玉屏不免有些心慌,日头已偏西,阳气已去,园子里草木众多,又偏是阴气正旺。 “哈哈,你这丫头,倒是老实,不会往树后面看看?”一个男人笑着从玉屏身边的榆树后钻了出来。 “二爷!”玉屏惊喜不已,这人可不是自己心里念着,眼里盼着的那个? “半年不见,你倒出落得这般。。。”儒定有意拖长了音调,且上下打量着,玉屏脸都羞红了,好在此时光线昏暗,她犟嘴道:“二爷也还是这般爱说笑,这话,我一个丫头是不敢当的。” 儒定不理,却伸手拔下她头上一根簪子,放在鼻边一嗅:“好香!,记得你最爱用玉兰花精洗头,果然如此!” 玉屏急了,要抢那簪子回来:“二爷别闹,被二奶奶看见不是玩的!” 儒定先是一愣,随即便大笑起来:“怎么不是玩的?这簪子我就收了,怕怎的?”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对金镶珠石兰花蝈蝈簪来,插上她的头发:“且换上这个吧,我特意留给你的。” 玉屏心花怒放,只管不住去摸那对簪子,儒定趁机一把将她搂过来,悄悄地贴近耳过说道:“小东西,让爷看看,你用的,又是什么胭脂?倒擦得脸上怪红的。” 玉屏一挣而出,笑语道:“二爷别只管玩,快回吧,二奶奶那里正等的着急呢,若再迟了,那就谁也救不了爷!” 儒定只管笑着,又问道:“你这是去哪儿?” “二奶奶使我去大奶奶那儿传话呢!”玉屏说话间,人已到了花影深处。 儒定闻言愣了一下,笑容渐隐,随即将衣服掸了掸,大步流星朝荐红院走去。 银芳早已候在门口,一见儒定打间松桥那头过来,便立刻叫了起来:“二奶奶,二爷回来了!” 乾娘屋里明明听见,遂心定气闲,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只叫“金徽,上茶!” 儒定刚进得屋来,就瞧见那端坐着的美人,脸色如冰,嘴角却不显山不露水地微微抖动,心里不觉好笑,便也将脸色正起,咳了一声,也坐了上去。 乾娘本想来个下马威,谁知这冤家不声不响地,倒叫她心里发慌,不知对方肚子里打起什么主意。只是情势即已如此,当着丫鬟们,又下不得台。正在忐忑尴尬之时,却见儒定打了个哈欠,开了口:“赶了一天的路,此时竟乏了,也罢,这里冷冷清清的,只怕苏姨娘那里倒备下饭来也未可知,我还是去那儿吧。” 乾娘一下急了,伸手拉住他,说道:“你吃了半年杭帮菜,还没吃够?还要去她那儿吃船菜不成?” 儒定将脸板着,说道:“不吃船菜也行,这屋里有些什么吃的?先说在头里,山西陈醋我是吃不惯的。” 乾娘反应过来,啪地一巴过去:“你是风月场上惯做老成的,这种话,我却听不得!” 儒定见她如此,嘻嘻咧着嘴凑上前去,说道:“吃不吃陈醋也是风月场上的话?我却不知,只是,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乾娘当着几个丫鬟的面,又羞又气,只恨不能真如那起风月女子,上去咬他一口,方才解气。 儒定见她真急了,才笑了出来:“娘子这半年辛苦了,小生打个趣来解闷,别真的气恼坏了,那我可要心疼了。”说着,用两个手指捏着她的小手指,慢慢地一把将整只手都攥进自己手里,握得紧紧地。 乾娘心里小鹿直跳,心想这死鬼倒会捉弄人,要人恼也不是,笑也不是,还让几个丫头看了笑话去。 正好金徽端着茶进来了,见此情景抿嘴一笑,将地下站的几个丫头打发了出去,才将茶送了上去。儒定见那盘子上安放着一个青雕螭花卉纹耳杯,玉色润透,雕花精致,心里想起从前,她可不也用过这般东西?一时不免有些脸红心跳,为掩饰便开口大声赞道:“好玉!这东西哪里来?以前没见过。” 乾娘得意地说道:“这是我哥哥前两日托人带过来的,可不是好东西!知道你是一定爱的,我便收着,只等你回来,给你用茶。” 儒定将掌心的小手放到嘴边,笑道:“果然还是娘子疼我,这般好东西,倒尽我享用!” 乾娘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脸上的红久久不退,只恨手挣不出他掌心,身上竟似没了力气,松软软的,只得开口说道:“快快松开手,这茶可也是好的,凉了就不好喝了!” 儒定这才放手,将那杯端起,细品一口,嗯了一声,点头叹道:“果然好茶,江南凤团雀舌芽茶是也!只是这水?” 乾娘见问,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道:“你个猫舌头倒灵!我这里哪有好水,见大奶奶几个月前收了些梅花上的春雪,我便老着脸皮问她要了些来,知道你是爱这个作派的。” 金徽也跟着说道:“是啊,奶奶为了二爷,也算是处处用心了。爷可要领情才是。” 儒定将茶放下,淡淡地说:“水是好的,人也是好的,领情,我当然要领情。对了,长安将我那几只箱子送回来没有?” 乾娘将嘴向身旁一努:“那后面软玉橱里堆着不是?” 儒定便道:“杭州织造,天下闻名,我这次去,可带了些好的来,也罢,你们去开了箱子,拣自己喜欢的,一人做几身穿穿。” 乾娘更撅起嘴来:“什么好的?你就这般打发人?我们是那起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是不是?年年不过如此。” 儒定站起身来,将身体贴近她,嘴更近她的耳朵说道:“当然还有好的,不过,要到晚上才拿出来给你。” 乾娘一把将他推开,笑骂道:“啐!什么张致!倒叫丫鬟们笑话!” 儒定哈哈一笑,趁势说道:“水准备好了没有,今儿我要好好洗一洗,这一身的干灰。”说着便向外走去,乾娘奇道:“好好的,又哪里去?” 儒定边走边说:“见院子里花开得正好,掐些下来,放进水里岂不是妙?” 金徽忙道:“这些都准备好了,二爷不用动手!” 儒定不理,直走到院子里,向西望去。翻过这些粉嫩的花和青黑的墙,再过去,便是她的住处,她还记得自己爱喝雪水?春梅上的春雪,不过片刻便融,难为她,纤手轻扫,试为郎烹。 金徽打起帘子来,叫道:“二爷,水好了!” 儒定垂下头来,再次笑自己,若这些花和墙能说出话来,可能替他传意?可叹的是她确知已意,却无以也无意作答。 “来了!”儒定随手扯下几朵海棠,进屋去了。 浴后,儒定直叫肚饥,不过片刻,便摆上晚饭来。儒定一见中间那道菜便笑了:“好好,倒是想这个吃,想了半年了,自离开家,就没吃过这个了。” 乾娘嗔道:“可不是知道你就爱这个,早几日就吩咐孙婆子预备下材料了。来来,咱们二爷的心头肉,畏公豆腐,我也尝尝,看是怎么个好法,让爷能半年都忘不掉。” 儒定只管吃喝,又不住地叫斟酒,直喝到有了几分醉意,才罢手。乾娘见状便命将酒收过,端上二色糕点,乳糕及镜面糕,又命送上粥来。 银芳端上来一个斗彩罐,乾娘揭开一看,香气四溢,原来是熬得浓浓的杏仁核桃香露。儒定见了不住摆手:“这甜齁齁的劳什子,罢了,快收下去。” 银芳忙端了下去,乾娘便问道:“你想些什么吃?说出来,我好叫厨房做去。” 儒定喃喃道:“梅花粥,梅花粥。。。” 乾娘听闻便叫银芳:“快将那泡茶余下的雪水拿去厨房,煮出白粥来!”这里话刚说完,回头竟见儒定趴在桌上,已沉沉睡去了。 自扫冰花煮月团,恨无佳客驻雕鞍。是啊,最最可恨的是,你竟连我的梦里,都不肯来过。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绣罗珠翠照暮春 窗外春光大明,早起的鸟儿已是啾啾叫个不停,儒定轻哼一声,翻了个身,醒转过来。眼睛刚刚睁开,便见着身边正熟睡着的那人,方才记得已是到了家中,身在自己院里。他轻手轻脚地起来,却将外间的金徽惊醒了。一见是他,急道:“二爷醒了?可是要茶?” 儒定摆了摆手,不让她出声,自己则坐到桌边,伸手从茶壶里倒了杯茶出来,一饮而尽。昨晚自己竟醉了?他摇摇头,嗯,并不疼得厉害。 金徽早已轻手轻脚地起来了,此刻便替他更衣。儒定在窗前的案上放下个东西,又对金徽耳语几句,便出了门。 片刻之后,乾娘慢慢睁开眼睛,惊觉窗纱外已是大白,连忙向身边看去了,果不其然,已经走了,这个冤家!她复又平躺下来,心中怨恨不已。说起来,他也不是不好,会疼人,那嘴也跟蜜渍过一样,哄死了人还不偿命。可是她总是心慌慌的,知道他是惯会如此,对自己如此,对旁的女人也一样,究竟自己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这不是,出去几趟,便带回来两个姨娘,还有玉屏,是她过门前就侍候他的,他也是一般地爱护。这个男人,她实在捉摸不透,似乎进了这荐红院,便是人人有份,个个一般。的确,是一般。若跟众人一样的东西,她乾娘,便不屑去争,去要! 可是,到底还是依了他,也不知怎得,见了他,那心里的气,便跑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被他那眼风一吹,也就撑不起场面。这男人的心,恰如同冬天雾中的萤,一眼张过去,就在那儿挂着亮,明晃晃的,似乎唾手可得,可若当真伸出手去,却只能摸得满掌冰凉的水气,那冷气泌进身体里,散都散不干净。抬眼再看,那要人命的微光,却依旧还在那雾里闪着,诱惑着,来啊,就在这儿,来抓吧。一次又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试过多少次,才能成功,又或是,完全死心? 她将还没完全醒透,尚还绵软的身子向上提了提,半靠在枕头上,又向屋内张了张,一眼便瞧见了窗下那个剔红绶带梅花图长方盒。哼,知道是老一套,心里还是稍稍平静了一点,却依旧还憋着些气。 金徽进来了,见她醒了,忙上前回道:“奶奶醒了?今日可迟了些。二爷等不得,先走了,临走留下个盒子,说是特意留给奶奶的。” 乾娘点点头,说道:“都成了惯例了。拿过来让我瞧瞧吧。” 小小一只盒子,通体锦纹之上雕红漆,盒盖上梅花c茶花盛开,有青鸟翻飞其中,甚是喜人。乾娘将盖子打开,不出她意料,一套时新花样宫妆千叶攒金海棠首饰,金光熠熠地出现在她面前。最上面,却多了个不合调的东西,乾娘拈起来细看,竟是只精致的金累丝花纹香囊。 乾娘奇道:“这东西怎么混进去了?我原是不爱香的,二爷向来知道,也从不送我这种东西。” 金徽站在一旁,不在意地看了眼,注意力却全被那全新的整套首饰吸引住了,便说:“怕是二爷事多,一时乱收了,奶奶既不爱,过会子我便收到后头大箱子里去。”说完将那首饰看了又看,不住口地赞道:“真好看!那海棠攒得实在精致,难为那匠人,怎么做出来的?手艺倒真好!” 乾娘见说,脸上也浮出得意的笑来:“你这小蹄子,见过什么好东西,见到这个就失眼张眉地叫唤起来了?也罢了,看这花样子怕是进上的,也难怪你要这般赞个不住。行了,放于镜前吧,今日便带这个。” 金徽小心翼翼接过盒子来放好,见乾娘手中的香囊,正准备收起,忽的想起什么来,便转身说道:“大奶奶是咱们这儿最爱调香的,这个香囊倒不如送给她去,也让她开开眼,见见好东西不是?” 乾娘一听便笑了,说道:“你这蹄子,倒会惦记人。不过说得也是,她见过什么好东西?只怕除了柜子里那套凤冠霞帔,就没什么拿得出手了吧?” 金徽也笑着附和:“她一向戴出来的,都是些不上眼的货色,便知嫁妆是怎样寒酸了。” 二人对视一笑,乾娘觉得神清气爽起来,便说:“行了,扶我起来吧。” 金徽边伺候乾娘梳妆,边说:“二爷说了,让二奶奶将那杭州带回的箱子里,各样东西挑拣些好的出来,给各房分送去。” 乾娘偏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条斯理地说道:“这还用他吩咐,早准备好了。”便唤道:“玉屏!” 那丫鬟闻声而入,问道:“奶奶有什么吩咐?” 乾娘仍然只看自己,嘴里说道:“将后面昨儿二爷带回来的箱子里,拣些鲜亮的缎子出来。大奶奶爱红,兰丫头爱素净,筝丫头倒是没什么特别,岚哥儿也算上,你去挑些好扇骨的扇子,再将那扇坠挑些,拣好了,放床上我看看。” 玉屏答应,便去后面开箱子忙着。金徽捧着枚小镜站在乾娘身后,乾娘看着镜中的自己,又从镜前掐丝珐琅缠枝菊花纹螭耳直颈瓶中插着的新鲜带露海棠枝上,掐了朵艳粉色的花儿下来,簪于鬓旁,方才满意地笑了。 这里玉屏已是收拾好了,满铺了一床东西,乾娘缓步走进床前回廊里,手扶住脚踏左侧的桌子,细看着。 金徽羡慕地看着那各色时新绸缎袍料,口中一叠声地赞个不停,不料一回头,正瞧见玉屏头上新崭崭地一对簪子,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不作声。 乾娘将手中捏着的香囊咚的一声扔了过去,戏谑道:“还漏了一个呢,可别叫人说嘴,说是我昧下了大奶奶的好东西!” 众丫鬟皆捂嘴而笑,乾娘也笑道:“今儿去大奶奶那儿用早饭,金徽,二门外传几个小厮带上东西跟着,就给她们一起送过去。”说罢起身,金徽急忙上前,轻声说道:“还有二位姨娘呢。” 乾娘边冷笑边说:“她们急什么,等回来再分也不迟,再说了,谁知道二爷有没有体已好的,已经送到人家那儿去了?” 金徽不敢再说,却落后几步,将身后的玉屏一把拉住:“你作死!戴那新鲜东西出来,二奶奶见了瞧不出来怎的?皮不扒了你的!爷这会子不在,指着谁来护你!还不快拔了去!”话一说完,便听前面乾娘高呼:“金徽!”复不多言,急急向前赶去。 玉屏满眼是泪,猛地扯下头上的簪子,捏在手里,簪尖直刺进掌心,温热的鲜血便呼地一下冒了出来,玉屏此刻却觉不出疼,唯有恨意,满身满心的恨。 子规一如前几日,呆立于拢香院内,廊前的台阶下,等着里面的丫鬟来拿食盒,杜鹃今儿却是第一次行这差事,不免好奇,四处张望着,小螺子眼神警告几次没用,手便上来了,啪地一下,子规一惊,从自己的心事中醒脱出来,见杜鹃脸上已是红印上一片。 “小螺子你怎么随便打人?!”子规怒急,却苦于两手满捧着东西,无法上去安慰杜鹃。 “这是什么地方?这丫头这般探头探脑的?我这还是轻的,若叫管家婆子见了,哼哼,”小螺子眼神轻蔑而犀利,“不信试试!” “吵什么吵,大奶奶刚才起来,二奶奶和小姐们说话就到,你们在这地方,还这般吵闹,都不想在园子里呆了是不是?都赶出了去,到时候才知道好赖!”绮墨正打起帘子端水出来,见这情形,不免咬牙骂道。 “小螺子你也是,几年的老人了,竟在这里打起人来!这里是你教训人的地方吗?”琴丝跟在后面,也冷冷地来了一句,“哪里就论到你赏起巴掌来了?还是当真攀上了高枝儿了,眼睛都不朝地上看了?” 小螺子见话风不好,不敢回嘴,只垂首不言,琴丝还要再说,书桐从后面拉了她一把,于是便冷笑一声,退回屋里去了。 子规一旁细看小螺子脸色,竟是一脸鄙夷,她不禁在心里暗暗细想算计起来。这样看来,老大和老二两房,倒着实有趣得很。 “绮墨,大嫂子起来了没有?”子规正想着,突听得一把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竟然是他?! “昨儿我起晚了,今儿可算我最早了吧!”少岚得意洋洋,带着自己的丫鬟朱瑾,三步并作二步地,便过了月台,朝廊下走来。 子规一见是他,急忙将脸偏过,不欲被见。少岚却直朝她们三人而来,边走边说:“我先瞧瞧,有什么好吃的没有。若有便都吃个干净,让那晚起的鸟儿,吃不到食!” 绮墨见了好笑,还没来得及开口,朱瑾一把将其拉住:“岚少爷少玩!让安府的丫头笑咱们祁府,竟是那没了规矩的田庄汉了不成?” “我便偏爱这岚哥儿的调皮劲儿!”人未到,声音已从外面传了过来,众下人齐声道:“二奶奶!” 乾娘笑嘻嘻地由外走来,身后金徽得高声说道:“绮墨快叫几个丫鬟帮忙,小厮们外头候着呢!” 绮墨一见便知其意,心中厌烦不已,二爷但凡去杭州一次,回来必是这番造作,她不发一语,回身向屋内走去。不一会儿,书桐带着萼儿,令儿出来,向仪门外走去。 子规一大早便见了这出好戏,心下好笑不已,正在放松之际,却惊见那本已被丫头拦下的少年,竟快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待折新兰微露意 子规见少岚径直朝自己就走了过来,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又赶紧低下头去,不知他到底什么来头。 不消几步,少岚人已至子规面前,并仔细上下打量起来,子规涨得满脸通红,眼见大家都在好奇地看着他二人,心急如焚,却是无法可处。恰正是尴尬难安之时,少岚突然怪叫起来:“一定是新玉紫藤糕!这香气,隔多远我都闻得出来!我说呢,一大早,哪来的一股紫藤花的香气,还带着芋头的新鲜气儿,不用说,一定是安府上闻名于镇的新玉紫藤糕出炉了!”说着,将身子贴近子规,问道:“这位姐姐,我说的,没错吧?”话刚说完,却又将脸偏向一边人看不到的地方,冲子规,挤了挤眼睛。 子规气急,却被他这一手弄得哭笑不得,当着众人,不得他言,只得顺着嘴说道:“岚少爷鼻子果真好使,奴才手上盒子里,是装有早起新做出来的新玉紫藤糕。”说完将手抬至面前,趁机遮住自己的脸,便可不用再看对方。 少岚笑了,知道其用意,也不管她,也不去揭那食盒,只站着不动,看着子规那一头青油油的头发。 乾娘也笑,说道:“这知道的,说是岚少爷猫儿鼻子尖,隔着盒子都闻出味儿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堂倌在报菜名儿,介绍上前的菜品呢!” 众人哄然一笑,少岚也跟着笑,却依旧站在那地不动,又趁乱对子规悄声说:“上次给你的花儿呢?” 子规浑身发硬,心想这少爷人长得这般登样,竟然是个没脑子的货!丫鬟私下里勾搭少爷,轻则打一顿赶出园子去,重可家法杖毙,也不过是死一个奴才而已。他是全无所谓,甩甩手便可走开,自己可就要将全盘计划落空!想到此,她又后退一步,将手再举高些,大着声音说道:“还热着呢,要不岚少爷先尝尝?” 乾娘听见了,笑对少岚说道:“这丫头倒性急,当你是那没吃过好东西的小儿呢。罢了罢了,你见人家举得也累,便就在这当地,吃一块给我们瞧个乐,也好。” 少岚尴尬起来,心想这二嫂这嘴,真叫人吃不悄,也不知儒定哥哥听得惯不?对了,下次见到他,可得好好问问。想到此,便问乾娘:“二嫂,我儒定哥哥呢?昨儿听说已是从杭州回来了?怎么不见人?” 乾娘的笑一下子隐去,随手从袖口里抽出方流彩暗花杨妃色销金手巾儿来,轻拂过嘴唇,才说:“一大早就去了外书房,事多人忙。” 正说到此处,琴丝将帘子打起,宁娥出来了,见众人便说:“你们站在这院子地下倒说得热闹,说些什么好笑?也让我笑笑。” 子规等丫鬟们将食盒接过,便急退出拢香院,出了院门才发现,贴身的小衣,皆已汗湿透尽。 绮墨正出门口,见她这里站着发呆,便说:“正好,大小姐和二小姐还没到呢,你去看看,她们起了没有。” 子规正要回是,只听得一声:“不用去,说话就到。”绮墨回头一看,原本是跟着其筝的丫鬟伺弦。二人于其筝未嫁时已是交好,这会儿见了,不由得亲亲热热地聚起,说起悄悄话来。子规见状连忙退去一旁,只等杜鹃和小螺子出来,便回厨房回话。 果不一会儿,其筝和其兰也到了,依旧围坐一桌,宁娥便说:“多谢二奶奶的东西,到底是杭州织造出来的,看上去就是不同,也多谢二爷,倒年年记挂着我们。” 乾娘牵牵嘴角,回道:“大嫂何必客气,只怕大嫂那后楼上都堆出毛儿来了,我们这些叫人瞧不上眼的东西,大嫂就留着赏人吧。” 琴丝听得眼里出火,正要开言,见到宁娥的眼色,只得又强忍下来。宁娥便又开口说道:“咱们二奶奶今儿头上可真个是流光溢彩了,这花样倒好看,手艺也好,成色也新,这般好头面,怕也是二爷带来的吧?说起来,二爷可真会疼人,连给我们这些外人的东西都这么精致,再看看你那金头面,只怕,给你的,是只得仙女儿享用的绫罗无缝仙衣了吧?” 乾娘微微笑了,说道:“看来这新玉紫藤糕还没吃上,大嫂的嘴,就先抹上了蜜呢!” 少岚听了,便伸手挟了一块放进自己面前的碟子里,笑说:“提醒得好,我就先来上一块。” 其兰便说:“二哥人呢?这一大早就走了?真是事多人忙。” 乾娘冷冷地说道:“爷们有爷们的事,我们哪里管得到?二妹妹,等你出了阁,你便能知道这个理儿了。” 其兰的脸腾地红起一片,怒道:“岚少爷在这儿呢!二嫂也不看看地方再说嘴!” 其筝忙打圆场:“兰妹妹,我看二嫂给你的那匹宝蓝地百蝶纹闪缎倒好看,咱们拿去,作两条一样的长裙来穿,你看可好?” 其兰不语,端起碗来,半晌后说:“凭姐姐去处置罢了。”语气辛酸,其筝不忍卒听,见 乾娘依然冷冷,只得挟块红糟鲥鱼给她,劝道:“今儿这软香稻粳米新粥煮得适宜,妹妹且多用些,身子才刚刚好,倒要多多保重。” 乾娘见其筝如此,方才将脸色转过,宁娥这时便开口说道:“园子里万芳圃内的牡丹要开了,老爷昨儿传话来说,今儿是十五,二爷恰好也回来了,中午就在携芬榭里摆上二桌,那地方后面临水,又面对着万芳圃,正是赏花鉴景的好地方。” 众人皆点头称是,乾娘先开口赞道:“到底是老爷,也忒会选地方,要论起来,赏花处处可赏,只是看今日这天气,到了中午便要热起来,若不摆在携芬榭,只怕我们大家都只忙着出汗,可顾不上赏花了。” 其兰也说:“可不是,当初造这园子时,老爷便说要将那牡丹种在携芬榭对面,这花原是喜凉恶热,宜燥惧湿,种在那里,池水对面的假山石遮着光,又是通风之处,水气也侵袭不到,种下去便年年开得如此出色,且又方便,若是赏起来,就是携芬榭最佳。” 少岚听着好笑,正准备开口也调笑几句,见其筝冲自己微微摆首,方才罢了。 其筝此时已用毕,转身漱过口,方接过韵波送上来的青花折枝花果纹茶钟,笑对宁娥说:“大奶奶实在喜欢青花,这满屋里瞧去,除了少数几件之外,几乎所有陈设都是青花呢。” 宁娥尚未开口,乾娘便抢在头里说道:“是啊,若说是爱个素净,似二妹妹似的,也就罢了,可那衣服袍料,大奶奶偏又钟爱大红,若说是爱热闹的,似妹妹我一般的,又是这一屋子的青花。说起来,还真叫人摸不清这理儿呢。” 宁娥笑着说:“哪有这许多道理,若说这屋里的青花,倒有不少是大爷原来的爱物,他去京里,我便替他摆出来,爱红么,原是做姑娘时留下的习惯罢了。” 乾娘脆生生地笑了出来,说道:“原来大奶奶是眼睛看着青花,心里想着大爷呢!”这话当着众人,未免说造次了,琴丝忍不住了便开口道:“可不是,前儿大爷还来信,说让大奶奶好生收着那几件爱物呢!” 宁娥满脸挂着笑,心里却觉支撑不住似的,书桐见状,送上一冰盘新鲜牡丹花来,对众人说道:“这是早起刚掐的,给各位主子带个鲜儿。” 少岚见了说道:“还没赏去,倒戴上头了。”宁娥笑回道:“这不是万芳圃里的,是我前年叫人种在自个廊下的,不想今年开了些出来,也好。” 乾娘拈起朵来说道:“确是好看,早知有它,我便不戴海棠了,免得它一上头,那海棠便要遮不见影了。” 书桐笑道:“到底是二奶奶,说出来的话也识趣。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有时候,可不是该让,就要让?” 乾娘听着,眼风从书桐身上一扫过,甚是凌厉。书桐却满面笑容,全无退缩之意。少岚恰在此时拈花吟了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宁娥点头赞道:“刘梦得的好诗,好孩子,你倒用得应景。” 少岚笑道:“诗便是应景的最好,大嫂,你说,是不是?”说完,眼光微微向乾娘瞥去。 乾娘随即便将手里的花扔回盘中,人也起身,说道:“家里一堆东西等着我回去整理呢,各位慢用吧,我就先走一步了。” 待她那金光慑人的背影消失于门口,少岚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其筝嗔了他一眼,怪道:“岚哥儿可闹得不像了,好好的,你惹她做什么。” 少岚边笑边说:“二奶奶可真是直肠子,筝姐姐你不知道,便是逗这样的人才最有趣呢。” 其筝有些急了,说道:“你知道她是这样喜怒形于色的,下次见面,岂不是难看?中午便要一起吃饭,二哥也在呢!到时候,看你怎么办,她要拿你撒起气来,我是不管的!” 少岚更笑:“筝姐姐放心,我能把她说恼,便也能把她说笑,不信,你且到时候看便知。” 宁娥劝其筝道:“你也不必这样小心,这里是你娘家,老爷惯是拿你当心头肉的,不用理会她,她也是被宠坏了。岚哥儿只是小孩子,玩心大些,也是自然有的。没事,二奶奶那人我知道,过一会子就好了。说起来,岚哥儿也是为了我,罢了,到时候有什么不是,我来领吧。” 其筝方才不说话了,又见其兰一直不说话,便说:“兰妹妹,你爱哪一朵,我替你戴上吧。” 其兰伸手挑了朵正红的,说道:“若要我自己来挑,那就是它了!” 其筝看了宁娥一眼,见宁娥并不言语,便接过花来,戴在其兰头上。其兰轻抚过那花娇嫩得出水的花瓣,吟了一句:“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其筝与宁娥对视一眼,心下皆明。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同赏日照万芳驻 子规跟杜鹃默默走在小螺子身后,身边尽是繁花似锦,可她心里却乱如麻,自己如何这般倒霉?竟沾上了少岚这个甩也甩不掉的粘皮糖。他是少爷,当然可以随心所欲,无所忌惮,可自己的处境本就如履薄冰,再加上他,想到此,子规心里一阵阵发颤。好在,他到底还不是这家的人,过两天离开安府,自己的梦魇也就结束了,唯有这样安慰自己,子规一步步走近大厨房。 老槐树下,清香扑鼻,子规深吸一口气,一直揪紧的心才略微有些松弛下来,却听得孙四家的隔大老远就冲他们大呼小叫起来:“还不快些!老爷今儿中午携芬榭摆家宴,可是要忙死人了!” 小螺子赶紧急行两步,却又突然转身对子规说道:“以后长点心眼,在这个园子里想要待的长久,可不是光靠切两刀肉就行的。” 子规愕然,不解其意,杜鹃更是睁大双眼,满脸疑问盯着对方,小螺子翘起下巴来,哼了一声便又向大厨房赶去,边走边回道:“孙嫂子就是性子急,乱什么,这不来了!” 子规细想一下,便拉着杜鹃也赶了上去,心里冷笑想道,这有何难猜,只是,当真如琴丝所说,你就攀上高枝了?怕也未必吧?人都说,会咬人的狗他不爱叫,咱们且往后瞧吧。 一进大厨房,果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只是人人各司其职,忙归忙,倒也有条有理,并不慌乱。 子规与杜鹃还是老规矩,埋在堆得老高的脏碟子里,正准备动手,只听得孙嫂子大喊一声:“且放着,子规,来与我将那封腊肉切了。” 子规与杜鹃闻声同时抬头,这原本是刘妈的活儿呀?那天自己不过是临时上阵,结果还生出一堆事端来。子规不免心生疑虑,满厨房扫一眼,刘妈不在,她再看孙四家的一眼,对方眼里满是算计,子规却突然心中有数,随即从容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菜刀,麻利地切了起来。 孙四家的见状,与小螺子对视一眼,两人都会意的微微笑了。 杜鹃有些不安,待孙四家的走开,便凑近子规小声说道:“姐姐,这回,不会又闹出什么事来吧?” 子规将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嘴唇上,示意对方不要多言,更以眼神施以安慰,没事,放心没事。 知道你们的算盘,只是,打得这般如意,怕是要落空呢,子规心里暗笑,二奶奶的心机,也算是用尽了,只是,当真这般着急?大奶奶,我看你是个聪明人,这出戏,我便陪你唱一唱。若运气好,解得上人意,自己没准能离开这个冷角旮旯,到离主子更近的地方去也说不一定呢。 不过片刻,子规便将肉丝切好,挪到桌上的食盒里。这时旦见桌上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雕红黑漆食盒内,尽摆着世上所有的水陆奇珍,先是八样干果,皆装在青花凰戏牡丹纹盘内,分别是:荔枝c龙眼c榧子c榛子c松子c银杏c鲜李c去核枣圈;又有雕花蜜煎八样,分别是雕花梅球儿c红消儿c雕花笋c蜜冬瓜鱼儿c雕花红团花c木瓜大段儿c雕花金桔c雕花橙子,各装在五彩丰登盘内;再是八样案鲜下饭:封书腊肉c牛肉豝儿c劈晒鸡c烧骨碟c酒醋肉c鸡冠杂品c核桃羊腰c爆炒里脊,五彩莲池禽戏纹盘装着;再来“下酒四盏”,每盏两道菜,成双作对放置食盒内,第一盏是花炊鹌子c香蒸粉腹,第二盏是鳝鱼炒鲎c红糟鲥鱼,第三盏是羊舌签c红煨野鸭,第四盏是金漆蹄撞c鹌子羹,皆由釉里红花卉大盌盛放。 杜鹃眼见那满桌满盒的珍稀佳肴,眼都直了,手也慢了,一时走了真神。小螺子一眼瞧见,走上前去正准备伸出巴掌,子规眼疾手快,嗖的一下拦了下来,“小螺子别急,小丫头没见过世面,也是有的,这般金装玉食的,她见了难免挪不开眼,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宋妈妈一旁站着,见此情形也劝道。 小螺子不理会旁人,只盯着子规,口里说道:“放手!” 子规一笑,将手松开,说道:“小螺子姑娘见多识广的,且放了我们这起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吧。” 小螺子见她笑就也跟着笑道:“你且别说嘴,既然你说没见过世面,那就赶紧回去换身干净衣服,一会儿席上人多事杂,保不准,你就能上去伺候一回也说不一定。” 孙四家的闻言也笑道:“子规,小螺子说的有理,你就去换衣服,一会儿送饭过去,就在外面候着,真说不准会不会有主子要你伺候呢。”说完,便与小螺子再次相对一笑。 子规把头低下,转身而去。厨房里满桌成堆的佳肴让她恶心欲吐,那里面盛放的,似全是她至亲最爱的骨与血,若不是当年将我楚家满门抄斩,哪里有今日你安府的荣华富贵?她深吸一口气,将满腔的愤怒与热泪强压下去,伴着外面越开越浓的槐花香,一步步走回下房。 日近正午,携芬榭里,小厮们忙忙将一座黑漆嵌螺钿竹梅纹四扇围屏摆放好,两桌席面也已置好,安怀阳携儒定,乾娘,宁娥,并少岚一桌;那边其筝,其兰,苏姨娘带着伍儿,瑞姨娘一桌,芩如不过虚设一位,依旧于怀阳身后伺候。 人皆到齐全了,这时便团团坐下,安怀阳命斟酒开席,众人举杯,各捡那心爱的菜来下酒,又赏着对面的玉容妙姿,此时偏是阳光正好,照在那片花海上,更显得花是千种娇艳,万般妩媚,众人见了,只是赞不绝口,刚说这边紫金盘开得好,又见阳光射上那边的蓝田玉种,便又转了口风,一气儿地朝那边赞去了。 儒定也不让人,先急急地灌了几杯酒下去,方才觉得心跳得缓了些,不再要命似的慌乱不休,许是麻痹了,也说不一定。 宁娥端庄坐着,不看对面坐着的儒定,慢举起面前满斟着的三彩石榴杯,浅啜一口放下,准备拿筷子时,却见乾娘不住地挟那腊肉,一时好奇便问道:“乾丫头倒奇了,往日记得你是不吃那腊肉的,怎么今儿只拣那东西过口了?” 乾娘笑着回答道:“也不知怎么的,今儿这肉切得不厚不薄的,吃着既不费力也不塞牙,倒是容易下酒。” 宁娥哦了一声,便道:“那我可要好好品一品,连你吃着都好,可见是真切出水平了,只是不知,今儿是谁上的手?” 乾娘更笑,再回道:“姐姐是一向管事的,这可要问姐姐才知道呢。刚我就想了,让姐姐提携这人起来,今后便都让她来使刀才好呢。” 少岚见她二人说得热闹,也上来凑趣,说道:“那肉我吃着也好,姐姐不如查出人来,赏她倒好。” 宁娥见怀阳并无不欲之意,便回头使了个眼色,琴丝急忙将孙四家的传了来,这时人便上来回话道:“大奶奶传奴才,不知所为何事?” 宁娥问道:“今儿那肉不是刘妈切的?” 孙四家的见满席间的人皆不住打量自己,便不敢抬头,忙跪下垂首回道:“回大奶奶话,刘妈病了在家,今儿是个新来的粗使丫头切的,想是切得不好了,还请老爷奶奶们赎罪!” 儒定见她说出来的话竟是这般,心中暗想不好,不由朝对面宁娥望去,右边坐着的乾娘却低头回避对面,只看着自己面前碟子里的半块腊肉,不露声色。 怀阳见这话说得奇怪,便开口道:“一个新来的粗使丫头,能切得这样好?”话音未落,身后的芩如便伸出手去,替他挟了一筷子放进面前的碟子里。怀阳细看那肉,又咬了一口尝尝,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似有不快之色。 宁娥不理会儒定的眼光,却将身子坐直,紧问孙四家的道:“新来的粗使丫头?是谁?竟切得这般出色,连二奶奶都夸好?” 孙四家的忙答道:“回大奶奶,便是前二日新进来的,名叫子规。” 怀阳更奇,便又开口问道:“一个厨房里的粗使丫头,倒叫这个名字?” 孙四家的慌地答道:“回老爷的话,大奶奶给起的这个名儿。” 儒定抢着说道:“且不说这名儿,这丫头什么来头?刀功这样好?” 乾娘暗地里掐了儒定一把,嘴上却轻轻地说道:“向来府里进丫头,都是大奶奶亲自过目,这问题,还得大奶奶来回答才是。” 其筝那边见闻听这边口风不好,便都站了起来,苏姨娘搂着伍儿,抬眼正撞见瑞姨娘也在看自己,二人便将对方从头到脚细看一番,看完却都不吭声,因见对方都是旧衣,心下皆是一声叹息。 却说宁娥,依然平平静静,从容不迫,转身对琴丝说道:“叫吴申家的上来,将那子规丫头的卖身契也一并带上来。” 怀阳这时将筷子放了下来,不发一言,众人见状都不敢开口,儒定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知道生事一定就是乾娘。自己的媳妇,自己最知道,因她是从小富贵娇养惯了,便见不得有人高似自己,过门后见父亲只将家事交于宁娥一人掌管,宁娥家中虽不及她富贵,却是翰林世家,因此她心里总是不服气,有机会便要试试自己身手。这次,定又是她在搞鬼,当着老爷的面,要给宁娥个难看。只是,她并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要对府里的丫头这般盘查,只因事关重大,若她知道实情,只怕就是她,也断不敢拿这事出来找岔的。 只是当下,看老爷这脸色,怕此刻就是拿出卖身契来,也是解不了他的疑心了,儒定不由得为宁娥担心,不知她要如何应对。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百般红紫斗芳菲 宁娥若无其事安坐着,似不以怀阳的脸色为意,竟是一派胸有成竹。乾娘见她如此安然,便不停用手在桌下绞着汗巾儿,少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席间就冷了下来?毕竟是小孩子心气,安老爷脸色一摆上,他再是好说句玩笑的,此时也没了胆子,更兼其筝隔着屏风在那桌站着,,没人护着,他更不敢多事。只是心里到底痒痒的,恨不能此时便飞到其筝身边,问个究竟明白。不过是个使刀的丫头,切得也没错,怎么就要这般仔细盘查起来? 吴申家的片刻就到,一到便将子规的卖身契与另一样东西整齐双手奉上,宁娥接了过来,又递于芩如手中,说道:“这是子规的卖身契约,这一张,是我让吴申去洲府黄册库里查到的原本子规家里的户籍帖子,吴申查到后原样抄录了一份,请老爷过目。” 怀阳不动声色,将那两张纸接过来,细看过一遍,便放回桌上,却还是沉默不言。乾娘本见宁娥将这一切都准备得如此充分,先是一愣,那手里便更加使劲,倒要将那汗巾儿真绞出汗来了,这时却见怀阳脸色不变,还是不发一言,心里不免又有些扑扑地活过来,暗自期待。 宁娥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怀阳发话,就有些心跳起来,自子规将那事暗中报给她后,她便知道乾娘要在这上面生事,一早便悄悄差吴申去那洲府将子规底细查明,更抄录一份回来。今日携芬榭摆家宴,当着老爷和众人的面,她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也算准了乾娘一定会将此事捅出来,她自认是有备而来的,也要当面还乾娘一个难堪。谁知,老爷接了那两张纸,竟似还是不放心,嘴里不开一言,断不肯轻轻放过这事一般。她不免有些心灰,如此看来,老爷到底还是不放心她啊。 “将那丫头带上来,给我瞧瞧,倒要见见这茶铺的女儿家。”终于,怀阳发话了,话一出口,乾娘的心先落了定,他知道,老爷终究还是起了疑,叫人上来,便是要亲自审的意思了。 宁娥一愣,立刻又转身过去,话还没发出声儿来,孙四家的倒抢在了头里,先叫道:“子规!这里老爷叫你呢!” 琴丝狠狠瞪了地下这奴才一眼,孙四家的只当没看见。 子规正在外面池水边侯着,听了早起厨房里的口风,也是算准了有这么一出,看来,戏正演到好处,那么,也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子规装作匆匆忙忙的样子赶了过来,一进来,便也跪下了,头只管低下,身子微微发抖,总是一付受了惊的样子。 怀阳命道:“先抬起头来,我且细看看。” 子规慢慢将头抬起,与上面发话那人,正面相对。他的眼睛深不可测,抠进眼眶里的瞳仁,全印不出他物,唯似林间一谭静渊而已。他还能记得自己否?当年他与自己的父亲,也是这般华贵席间,有说有笑,品茗赏景,谈诗论词。当年的自己,不过是偶在父亲膝下听闻过几次的小女儿而已。安伯伯,事过境迁,你已高高在上,父亲却早已久成黄泉下的冤鬼,此时,你还能记得那个黄发小儿吗?还是,真当她也随父而去,作了小小亡魂? 怀阳慢慢看过,复开口道:“看那户籍单上,你父母本是山东籍人士,后因年成不好,才逃难到这里来的?” 子规规规矩矩地答道:“回老爷话,正是。奴才的爹娘,本是山东济南府绣江县人,本是以一间酒馆为生,生意倒也不错,手中也尽赚了几文。” 怀阳尚未开口,少岚倒全忍不住了,问道:“赚了几文?怎么,最后就落到如斯地步了?”他一见上来竟又是这丫头,心里就咯噔一声,怎么还是你?园内那无意的一面后,他竟似与这丫头有缘,一次又一次,总是能见到她。按说园子里丫头近百,大多数他就算来过多次也从未见过,更别提贴身说过话了。也不知怎的,倒是跟她,有这个契机,总有机会谋面不说,他心里竟也种下她的影子似的,不知不觉间,隐隐灼灼地,蔓延生长开来,说是孩子,不知人事的,却也有些不欲于人说的心事。 子规接着又说了下去:“奴才三岁那年,绣江县大旱,先头夏里,倒还薄薄地收了一季麦子。谁曾想此后便一滴雨也没下过,隔了十来天方才下了点小雨,人都说行了,将那晚田也种上了,都想着立秋后,这晚田里的粮食,也是能指望的上的。谁知刚过了八月初十,就连下了几场秋雨,西北风也刮起来了,直冻得人,穿上夹衣还冷得直索索的抖。那田里,霜也下来了,晚苗都冻得稀烂,小米小麦的价格,便都直涨上来了。” 怀阳点了点头,却又带点狐疑地继续问道:“不过是一季罢了,你先也说,家底是不薄的,怎么就熬不到下一年?” 子规眼眶含泪,语气凄楚地回道:“老爷,您有所不知,县里向来是收成大好,众人哪里见过没饭吃的日子,那往年余下的粮食,大铺大腾地,这里粜了,那里便买嘴吃,买衣穿。这样便过了年,却还见不着收成,那县里光景便开始不好起来,有粮的人家,此时谁肯拿出来卖?我们这些小户人家,渐渐家底就尽上来了,自家饭都吃不上了,又能做出些什么出来卖给别人?”说到这里,子规泪眼朦胧,哽咽不已。 怀阳再细看她一遍,才说道:“照你说的,这便逃到清西县来了?” 子规声泪俱下,点头不已。片刻,才又说道:“回老爷,爹和娘见实在无法了,只得离乡求命,带着奴才,逃到这里,掌着还有几分手艺,实指望能有一口安稳饭吃。谁知前年时气不好,爹勾起旧疾,便先走了,一年后娘也扔下小的走了,小的,便只有。。。。”这几句父母哀情,真将子规心底的痛引了上来,她再也控制不住,用袖子强捂着嘴,直哭成了个泪人儿。 少岚几乎要站起来去安慰她了,却被屏风那边的一声咳嗽声震了回去,他不敢再动,只得哀求地看着儒定。 儒定明知其意,便堆点笑出来,对怀阳说道:“父亲心思缜密,府里用人,也原该这样小心仔细才是。只是,这丫头说得,倒是情真意切,且言辞凿凿,句句在理,也真不像撒谎。况今日原为赏花,牡丹天姿国色,且又正当艳时,切不可辜负了。” 怀阳抚须颔首,又对依然跪着哭泣不止的子规说道:“我们安府的规矩惯是如此,新来的都要盘查仔细。”子规掩面,低声称是。 宁娥见子规一个毛丫头,在这满席主子面前,尤其是老爷的面前,竟这自己的身世说得如此委婉动人,看上去,老爷也被说服了去,便由不得心下一动,眼睛不错一下地紧盯住子规,细看不放。 乾娘依然垂首坐着,谁也不看。心下则大不以为然,自己本是费了好一番心机,谁想竟让这丫头几句话两行泪就翻了盘,念及于此便烦恨不已,儒定也帮着对方打圆场,她就更加怒火中烧。正巧孙四家的就跪在自己脚边,乾娘性子上来了,便直冲对方手上踩去,孙四家的有苦说不出,一时眼里倒也崩出几滴酸泪来。 “既然你的手艺承自你父亲,想来菜是烧得不错了?”怀阳将面前碟子里的腊肉挟起,看了看,又对子规问道。 子规未及开言,乾娘先酸溜溜地说道:“一个小酒馆的厨子,再好也有限。” 儒定脸色一紧,低声斥道:“父亲在这里呢,你多什么嘴?!” 乾娘当着众人的面,吃了这么一句,一时下不来台,直涨得满面紫青泛起,脚下劲道便又加大些,孙四家的两眼一翻,差点没大哭出声来。 子规慢慢将泪止住,这才回道:“回老爷,菜是会烧几个的。” 怀阳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既如此,今日席上倒少道大肉,这样吧你去烧个东坡肉来,我且尝尝。” 此话一出,别人还听不出来,儒定却是心下一洌,他将脸转向子规,心想,父亲总是如此,要得到他的信任,实乃不易。大哥与自己近几次家信,也是这个意思,总说父亲多年宦海浮沉,权党间倾轧见得太多,再加上本是小心谨慎的性子,便惯于多只眼识人,那原本是忠诚的,也要试过多次才肯相信。他在心里暗自叹息,当年不愿留在京里做官,担心的就是伴君如伴虎,自己实不愿再费心尽力于权术之间,宁可退守乡间,做个逍遥乡绅。 谁知道,留在父亲身边,竟也是一样如履薄冰。自从楚家的事后,父亲变得更加多疑多虑,自己是他的儿子,他也不肯全信,旁人,就更难得到他的信任。 近几次父亲交给自己的差事,已是越来越刁钻苛刻,他不知道,这条路,自己还要走多远,才是尽头?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只恐西风又惊秋 子规先是一愣,听清后便说:“老爷说笑了,奴才只会做锅烧肘子,东坡肉?奴才爹爹从未烧过这样菜,奴才也不会做。” 儒定松了口气,心想东坡肉是杭州名肴,你一个济南府人,会烧才怪。 怀阳这才微微笑了,又再抚须说道:“罢了,你炒个蹦双脆来吧,我只吃个火候菜,看看你灶上功夫如何。” 子规俯身称是,急忙领命而去。宁娥略宽了宽心,众人见老爷有了笑意,席上气氛也就松快许多,少岚到底年幼,熬不住先开了口:“安伯父,怎么想吃东坡肉了?那油腻腻的,又甜。” 芩如见这孩子倒心实,先在怀阳身后抿嘴而笑,乾娘觉得此时开口,正好一洗先前的尴尬,便说:“岚哥儿,你哪里知道,东坡肉,是老爷试那丫头呢。” 少岚不解,金徽上前,对他低语几句,听完后他大睁眼睛,一声拖长的哦,让众人都笑了起来。 宁娥静默已久,觉得脸上有些烧似的,想开口也说点什么,却找不到个好由头,见乾娘先说笑起来,也勉强笑道:“到底是乾丫头,见多识广的。” 儒定接着便说:“今日美景佳肴当前,怎可少了妙音助兴?父亲,咱们家清音馆里那班小戏子们,听说最近倒练了几只新曲,要不要传她们过来,唱几支消消食?” 怀阳不置可否,似在可与不可之间,乾娘再次接上来说道:“要她们做什么?现成的人在这儿呢,苏姨娘一把好嗓子,唱几支来听听,岂不正好?” 儒定回头怒瞪其一眼,乾娘轻哼一声,只作不见。 那桌众人刚才坐好,听见这话,苏姨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搂着伍儿,满脸通红。 这时怀阳发话:“伍儿过来!”到底是孩子,听爷爷叫自己,便跑了过去。怀阳招手将其揽过来坐于自己身边,给他个枣圈儿,又说道:“听你姨娘唱一支好的。” 儒定慢慢靠回椅背,将面前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乾娘示意金徽挟起个鲜李,接过后放进嘴里,满头的金海棠频频轻点,也随着主人洋洋得意起来。这时脚下便松了劲,孙四家的慌得赶紧将手收了回来,见无人注意,呲牙咧嘴地退了出去。 苏姨娘凄婉地站着,下人早将琵琶送了过来,她一手接过,复又坐下,轻舒玉指,唱了一曲: 涟漪戏彩鸳,绿荷翻。清香泻下琼珠溅。香风扇,芳沼边,闲亭畔,坐来不觉人清健。蓬莱阆苑何足羡。只恐西风又惊秋,暗中不觉流年换。 其筝对面坐着,清楚见到苏姨娘眼角欲滴的泪珠,她不忍再看,一旁的瑞姨娘,早已将脸别过,用手帕捂住脸,不出一声。 怀阳闭目听毕,也将自己面前的酒饮尽,赞了一声,又给伍儿挟了块红糟鲥鱼,笑说:“来来,我伍儿多吃点,多吃长得高,像你父亲一样,可好?” 儒定只顾饮酒,并不开口,乾娘这时偏笑道:“伍儿,到娘这儿来,给你个好东西玩。”说着从袖口里掏出只小小的白玉鱼形扇坠来,放进他的小手里。 伍儿以手轻抚,乐得直叫:“娘,娘,你看,这小鱼儿可真跟活得一样!”说着不等乾娘答话,就一溜烟跑到苏姨娘面前,献宝去了。 儒定见了一笑,不等乾娘开口便说:“伍儿,你可收好了,说不定你大娘一反悔,不给你好玩意,倒给你一通好打呢!” 怀阳见儒定似已有几分酒意,也就不再多说,笑笑便罢了。 宁娥猛一见那坠子,心里一惊,再一想,一个主意袭上心头。她转身对琴丝耳语几句,琴丝点头而去。 这时子规拎着食盒赶到携芬榭,芩如不经意回头见到,对怀阳说道:“老爷,你才点的蹦双脆怕是到了。” 怀阳示意上来,子规将菜端上,低头站在一旁,等其尝后示下。 怀阳眼光一扫,说道:“用得是牛肚和鸡胗?”子规点头称是。 芩如挟起块牛肚,怀阳一尝,不觉点头,再试鸡胗,竟自微笑起来,赞道:“果然好手艺!看这两样原料,皆剞刀成菊花状,方便翻炒和入味,刀工可见一斑。牛肚用肚领,已是妙选,炒得且不过老,鸡胗正是火候,吃起来爽脆不滞牙,我这等老人吃着,牙口都不费力,这便可知,你不仅刀工好,灶上武火功夫确是也不弱。” 子规只管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是喜是悲,不过当然了,被老爷当着这许多主子下人开口这好一番赞的,还能不欢喜? 宁娥这时便凑趣说道:“老爷既如此喜欢,不如将子规调了去您的小厨房,日日伺候着您,可好?” 怀阳尚未开口,芩如插嘴说道:“罢了,老爷平日是不爱鲁菜的。还是将她留下在大厨房吧。” 怀阳见她如此一说,呵呵一笑,接嘴说道:“是啊,我不要她。儒荣媳妇儿,这次你果真挑了个好人儿上来,眼色不错,就让她留在大厨房,上灶吧。” 宁娥欣然一笑,答道:“老爷这样夸赞,宁娥实愧不敢当。这家管得好了,是大家共同齐心,轿子抬得好;若是这里那里有了不是,便全是我宁娥花了眼,走了神,错了手,也望大家担待吧。”说完招手唤来书桐,低声说道:“跟谢堑家的说,赏子规。”琴丝会意,将子规带了出去。 怀阳依旧笑着,点头而已。 乾娘将面前的酒,仰头就是一尽,放下杯就说:“果然痛快!好酒怎能无好曲?苏姨娘,烦你,拣那好的,再来上一曲吧。” 儒定不耐已极,正要开口,却一眼瞧见芩如耳边那一对翡翠坠角儿,又在轻晃个不住,知她是好意,提醒自己别一时冲动上来,败了父亲的兴。无奈他只好强按下性子,又命身后站着的玉屏:“斟酒!” 琵琶声起,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苏素素慢启歌喉,清唱一曲: 倚危亭c恨如芳草,萋萋划尽还生。 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怎奈向c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 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 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人声渐停,曲音慢止,苏姨娘用琵琶遮住脸,一旁的其兰递过来条手帕儿,苏姨娘接过来,暗中拭泪。 琴丝这时带着吴申家的进来了,怀阳见了,奇道:“怎么?还为那丫头的事儿?” 宁娥见问,便站起来回道:“回老爷,不为子规。原是最近,有扫园子的婆子在园子里听雨轩附近地上,捡到个扇坠子。像是爷们用的东西,不像是园子里姑娘和媳妇儿的,二爷那时又尚未回来。所以便让吴申家的查了查,又命吴申将外面小厮也一并查过了,但并无收获。” 怀阳听了,沉默下来,乾娘却突然出了神,盯着眼前那酒杯发愣,似有什么心事。 宁娥说着便示意吴申家的,将那扇坠拿了出来,大家一看,不免齐出惊声,少岚抢在头里说道:“这不是,刚才二嫂给伍儿的那个?” 宁娥不说话,只看怀阳脸色。 怀阳看着乾娘,尚未开口,乾娘便如从梦中醒转过来一般,注视那扇坠惊呼道:“我道是去了哪里,原来,落进了园子里。” 怀阳收回眼光,儒定这时开口:“怎么是你的?好好的,你带这个东西去园子里做什么?难不成准备赏给那园子里的婆子?” 乾娘讪讪笑道:“我原忘了,前两日,我娘家二哥过来,给我送了点东西。他人没进园子,让长胜送过来的。” 儒定酒高撑脸,这时便大喝一声:“什么?长胜是外面跑腿的奴才,你让长胜给你送东西?你是什么身份?你还有点大家的规矩没有?” 怀阳挥手止住儒定的话头,却依旧沉默不语。 乾娘忙也站了起来,对怀阳说道:“请老爷赎罪!二哥正巧船行至清西县码头,便想着给我带点东西过来。谁知在路上遇见个朋友,喝了几杯,误了时辰。若亲自过来拜访,又怕误了船,正巧孙嫂子家的长胜在街上行过,他是识得的,便将包裹交于他。本想,让他带给孙嫂子,再送给园子里。谁知,正值午晌,厨房里一时找不出个人送进来。长胜怕包裹里有些什么贵重东西,放在家里总不敢放心,只好,只好自己送到园子里来,交给了锦笙。” 儒定一声冷笑:“二哥果然架子大,过门而不入是也。” 乾娘知道这事是自己无理,不敢回嘴,只看着怀阳。 怀阳不甚着意,对儒定说道:“不可这般说话,张老爷刚点了两淮巡盐,正是公务繁忙之际。张家二少爷一向是跟着父亲,打点公务事宜的,这次也定是有了要事在身,才不能过来。不可以小人之心,度那君子之腹。再说,咱们现退居县里,求的,正是清闲自在,张老爷和二少爷此时正是火油热烹之时,哪里会有闲情雅致,来这园子里逍遥快活呢?”说罢便微笑起来,脸色如常,只手指轻捻胡须,似并无不妥之意,芩如见了,心中暗自摇头,老爷你向是心口不一的,这次,也不例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蜂愁蝶恨尽无言 宁娥细听怀阳的口气,心中渐渐有数,又见儒定仍有不快,随即也开口劝道:“二弟,老爷的话在理,公事总大过家事。” 儒定不看任何人,闷声说道:“即如此说,那就算了,不过外头人进了园子,就不该给管家的说一声?满园子里没个丫头小厮能使了不成,就偏要找他来送?” 宁娥轻声细语,再劝道:“乾丫头不过是见了家里来的东西,一时高兴,就忘了跟我说,也是有的。想来,这扇坠正是一对,不知怎的,这只便从长胜的包裹里掉了出来,落在园子里,乾丫头,可是如此?” 乾娘强笑着,回道:“大嫂说的对,怕就是如此。总是妹妹我的不是,竟如那起没开过眼的小人一般,有了好东西,就忘了规矩了。” 宁娥摇头,说道:“不是因有了好东西。你二哥带来的,怕是些扬州特产之类,见了家乡来的物事,一时高兴,忘了来回一声,倒也正常。” 乾娘哆嗦着嘴唇,点头道:“大嫂这话,真真说到我心里去了。是我娘,亲手绣了个小肚兜,金银线交织,皆是花生和桂子。”言及于此,乾娘忙忙低头,再也说不下去。 怀阳便点头说:“那就是了,也罢,不过小事,儒荣媳妇,叫那管事的,革去长胜二个月银子,再不许他来园子里,也就罢了。” 宁娥忙点头称是,怀阳招手让众人坐下,依旧赏花。只是,经过子规与乾娘二件事,众人疲顿,看上去都没了多少兴致。 怀阳因喝过几杯,也觉得身上懒懒的,芩如忖度其意,便说:“老爷,早起听长贵来回,说过了午晌,淮安府新上任的查大人要来拜访。这会儿,您酒也有了,不如就回吧,且先歇息歇息,过后方得见客。” 怀阳闻言,便说:“倒是你提醒我,查额浦乃是当今户部尚书,赵将绩,赵大人的得意门生。这次新官上任,将绩让他一定要来拜会我,说来好笑,我一个乡野老儿,有何可访?” 宁娥听了这话,就拿眼紧盯住对面的乾娘,旦见对方垂首聆听,大气不敢出。 怀阳站起身来,说道:“我就先回去,你们且自在玩吧。”众且起身相送,怀阳扶住芩如,慢慢回元平院去了。 儒定见父亲走远,并无多话,转身也拂袖而去,乾娘一惊,想命金徽追上去,口里却发不出声来,最终还是颓丧地坐了下来。 宁娥轻笑一声,也扶着琴丝站了起来,大声地问道:“子规那丫头可赏了?” 琴丝会意,笑道:“赏了二吊钱,一件干净衣服。” 宁娥嘱咐道:“跟孙四家的说,以后就让她上灶。” 琴丝忙道:“是,大奶奶。” 宁娥带着琴丝,转至屏风后,少岚也跟了过来,见其筝正逗那伍儿笑,其兰却埋头,与苏姨娘密语,瑞姨娘一旁听着,频频点头。 见二人过来,众皆起身,苏与瑞姨娘带着伍儿,跟宁娥点了点头,便去那儿寻乾娘说话,这里人复又坐了下来。 其兰一见宁娥,就急急开口道:“才听苏姨娘说,二爷这次回来带的东西,各房里都叫送了,就只她和瑞姨娘那里,什么都没摸着。” 其筝嗔道:“你这丫头,惯会多事!有没有,与你什么相干?反正二嫂没落下你。人家房里的事,你操哪门子的闲心?” 宁娥也说:“兰丫头,筝儿说得对。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你一个未过门的小丫头,知道什么轻重?快别再说了,仔细那边听见。” 三人停下话来,细听听,似乾娘在低声快语些什么,只是听不清,又听瑞姨娘慢劝着:“二爷就是这么个性子,奶奶快别这样了。” 三人相视,都忍不住一笑,少岚见她三人头碰头说道悄悄话,好奇地也凑了上来,正要开口,其筝正色道:“一个爷们,往女人堆里凑什么趣?去,去找你儒定哥哥去,这会儿,他一定在外书房里。” 少岚哼了一声,说道:“赶我走?我告诉我哥去!” 其筝脸上顿起飞红,怒道:“岚小子!你是不知道厉害了是不是!” 少岚见她生气,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宁娥见了,半晌才幽幽地开口道:“说起来,还是你最有福气。少宇对你不错,娘家也好。” 其筝与其兰见大嫂此时突作此语,一时都愣了,不知道如何答话。片刻,书桐后面说道:“奶奶,各位主子用了酒,想来腹中空空,不如用点小食可好?一来防醉,二来,不怕伤了胃。” 宁娥点头,书桐便命快传。不过些许工夫,桌上便又铺上四样点心来:柔馥枣糕c细煎清糕c雪炼乳饼,最后便是那新出屉,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出的新玉紫藤糕,再配上白粥,及各式精致小菜。 其筝一见那新玉紫藤糕便惊呼一声:“坏了,岚哥儿才走,让他吃些这个就好了,不然,听见了又该抱怨了。” 乾娘那头听见,带着鼻音回道:“怕什么?到了外书房还愁没有好的填肚子?只怕酒食戏子,一样都不缺!” 其筝这里三人听见,皆忍住笑,过来劝她。宁娥便道:“爷们么,都是恁这般惯了的,你跟他置什么气?随他去罢了。” 乾娘用一块新鲜海棠红织金如意纹手巾儿,撸住鼻子,闷声闷气地回道:“你是天下第一贤良的,老爷才将家交给你管,我却做不来这一套!” 众人闻言,都向宁娥看去,看她如何反应。宁娥不怒反笑,说道:“你这才是享福呢!你就不知道,管起家来,就连那脸上的皱纹,也要平空多出几条来,才是烦心烦意呢。好在大爷不在家里,就多了些皱纹出来,我也是无所谓。就不像你,好歹,二爷还是在身边不是?” 几句话,将乾娘心事平复下来,细细想去,宁娥说得在情在理,自己也不好再发脾气,当着众人,也算有了面子,便说:“大奶奶果真是出生翰林世家,说出来的话,我是一句也驳不上。” 宁娥再笑道:“说得在理,你就气再大,也是驳不上的。快快别气了,倒可惜了那块新鲜干净帕子了。玉屏打水来,给你奶奶匀匀脸,吃了点心,我们也好回了,这日头晒着,倒叫人怪热的。” 乾娘见说,只得应道:“你即说那帕子好,我便洗干净了,送你那儿去吧。“ 众人都笑了,宁娥用手指点点她道:“瞧这没轻重的丫头,说笑几句,她倒又横起来了。” 乾娘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理,众人便都坐了下来,气氛于是慢慢又缓了过来。 宁娥招手叫琴丝:“老爷院里,点心送了没有?今日晌午,小厨房不开火的。” 琴丝回道:“都送过了,二爷那里也送去了。” 宁娥方才放心,用起粥来。 这里众人吃喝不提,且说元平院里,怀阳正在通头宽衣,芩如一旁接边衣服,说道:“老爷,今儿您可真宽了,二奶奶家兄弟这般张致,不是无情,至少是无理吧。” 怀阳坐在黄花梨六螭捧寿纹玫瑰椅上,不露声色道:“看来今儿天是真热了,连你的心性都浮躁起来了。” 芩如听了笑,边掸衣服上的灰边说:“怎见得我就浮躁了?说两句实话不行吗?” 怀阳这才笑道:“是实话,只是,不能说。” 芩如将衣服放好,点头道:“知道不能说,才在这里说。这里四下无人,怕什么?如今她家大富大贵,张老爷又新点了两淮巡盐,正是炙手可热之势。只是,张老爷今日这般好运道,是谁给他的?倒娇惯成这样了?!” 怀阳示意她将房门掩上,才开口道:“你跟随我多年,凡事也该知道些了。这些表面功夫,又何须理会?儒荣前日来信,说是当今圣上,似又有将改盐法之心,只是暗中与蔡太师商量过一次,并未再提。蔡太师便将此事透露于他,并嘱他不可外传。” 芩如听了,立在当地,细想过后,笑道:“原来如此,想来,老爷若要叫她张家难看,也不是什么难事。” 怀阳摇摇头道:“妇人之见。我何必要她难看?本是一条船上的人,当年若不是他出银子。。。。” 芩如见怀阳脸色有变,不敢再说下去,静了片刻,见再无别的话,便准备转身离开。 怀阳这时偏笑了,又说道:“怎么今日,你不让那叫子规的丫头过来这边?这还不叫人说你浮躁?” 芩如见话风一转,心头便松快了些,语气便自娇俏起来:“我就是不让,你不依,再叫大奶奶送人过来便是了。” 怀阳呵呵一笑,再道:“我看你今日穿这洋红的竟好,儒定带来的杭州绸缎里,可有这颜色的?若有,你再做一件袍子穿穿。过两日,封府里老太太做寿,咱们是世交,你便穿上,去逛逛。” 芩如的手,慢慢垂了下来,过了会子才说道:“是啊,洋红才是配我的色,只是,封老太太那里,我是什么身份?又凭什么去呢?” 怀阳不再开口,半闭上眼睛,养起神来。芩如等了片刻,见终无回应,只得黯然开口道:“才刚丫头们送来些点心,老爷要不要用些?” 怀阳依旧将眼闭着,只摆了摆手。芩如见了,不再说话,退出房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红香绿罗共争春 自此子规便在大厨房里上灶,孙四家的存心刁难过几次,无奈子规将一切做得滴水不漏,她虽心有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倒是子规,暗中留心,觉出厨房里每天的出入帐有不小的问题。子规且不声张,一次给拢香院送饭,她只悄悄告诉给了书桐。 春日时光,如那指间流沙,有意攥紧,却是天不遂人愿,牡丹纵艳,也不过一时,海棠再娇,也就是那几日。几个日头起落,园子里便绿肥红瘦,一派暮春景象了。 这日一早,宁娥刚才起身,坐靠在床上,便觉天气闷热,琴丝一旁将幔子挂起,又送上一把象牙柄双面绣花蝶图团扇来。宁娥摇了几下,问道:“前儿新做的纱衫子,放在哪个箱子了?这天热的,单衣都穿不住了。” 琴丝回道:“奶奶要穿哪一件?柳绿色那件可好?” 宁娥摆摆手:“取那葡萄紫梅花纹的来。” 琴丝应声后头取去,这里书桐便递上一盏茶来,又说道:“大奶奶,今儿是瑞姨娘生日,可让琴丝姐姐顺便寻套衣服出来?包上好送过去做礼。” 宁娥先是一愣,后来便说:“倒是你提醒了我,要不说起,我都忘了,琴丝!” 琴丝应了一声,人已站在床前,手里满满一堆,书桐见状赶紧接了过来,摆在宁娥眼前。宁娥用手翻检着,拎了一件杏黄绣兰桂纹袍子,并一条烟云蝴蝶裙出来,扔在面前说道:“一会儿包起来,给她送给过去吧。” 说完人便起来,琴丝与书桐伺候着,梳洗完了,就朝外面走去。 院子里到底凉快些,宁娥站在廊下,轻摇团扇,看那墙角种的几盆茉莉开得正浓,正想着要去采,就见书桐拎着个象牙雕双层透空提梁花篮过来,宁娥便笑了出来,原来里面满盛着穿好的一小团一小团,白扑扑,香喷喷的茉莉香球,都是带着露的,新鲜欲滴。 宁娥拈起一团来,挂于裙边,说道:“到底是你这丫头伶俐,我才想到,你便已经穿好了。” 书桐笑着回道:“奶奶可夸错人了,这是萼儿,令儿她俩个,天刚蒙蒙亮起来扫院子,见那茉莉开得香杀人了,想着奶奶见了定会喜欢,就快手穿了这些出来,我见这篮子好看,便拿它来盛上,拎过来给奶奶过目。” 宁娥笑道:“好,好,花穿得好,盛器也漂亮,都赏。一会儿开箱子,寻那起穿不着的,一人赏二件。” 书桐喜笑颜开,忙跪下谢道:“多谢奶奶赏赐!”萼儿,令儿正拿着喷水壶,在院里给花浇水,见宁娥如此一说,忙也过来跪下答谢。 琴丝慢慢走过一旁,冷眼看着,突地说了一句:“这小蹄子,三不知地就寻出这么个东西来了,我说呢,一大早她躲那柜子前面忙什么,原来是为这个。” 书桐并不回一句嘴,跟两个小丫头一块笑嘻嘻地站起身来。 宁娥说道:“罢了罢了,你且站住,我瞧瞧,你手里拿的什么?” 琴丝便将手里捧着的青花折枝葡萄纹大碗凑到宁娥眼前,宁娥细瞧,原来是新汲的井水里,浸着些红得惹眼可爱,紫得口舌生津的杨梅果子。 宁娥不由得咦了一声,说道:“正好,就是想这个吃呢!” 琴丝笑着回道:“这两天天气闷热,因见奶奶总是胃口不开,我便让人去外面寻些这个果子来,谁知总也买不到。今儿倒巧了,后门那里,正碰上个走街窜巷卖这个的,还说是自家种的,早起新摘下来的。外头小厮一见就买了些送过来,我便又用新汲的水洗干净浸上,求个凉劲,一会儿再将水倒去,奶奶要吃时,便不凉也不热,正好入口。” 宁娥笑着点头道:“果然细心!” 书桐赶紧接着凑趣:“不愧是从小跟了奶奶的琴丝姐姐,也不枉奶奶多年的调教了!” 琴丝满面笑容,只不开口。宁娥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好丫头,且是用心伺候着,都赏。”说完,从袖口里拽出一方杏红色销金点翠穿花凤手巾,连上面的金三事一齐掠给琴丝,说道:“上回你说喜欢这汗巾,就赏了你吧。” 琴丝大喜过望,赶忙跪下接过东西,称谢不已。书桐对萼儿,令儿抛了个眼色,笑道:“这回可好了,姐姐可不用说旁人忙了。” 琴丝脸上那红,直掀上头顶,嘴却还不饶人,强挣着说道:“小蹄子乱说什么,有你什么事?一会儿陪奶奶寻衣服,看你忙不忙?” 宁娥正要开口,且听得其筝带笑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大奶奶这里好热闹!在院门口都听见几位姐姐的声音了,有什么好事不成?” 宁娥忙笑道:“不过是这几个丫头!惯得她们没了样了,一早起来便跟我要东要西,闲得打牙犯混呢!” 其兰跟在其筝身后,接话道:“还是奶奶一向仁慈大量,若是换了旁的主子,奴才怎么敢呢?” 宁娥命琴丝打起帘子来,三人进了屋内,其兰眼尖,一眼瞧见桌上摆的杨梅,又闻见清香扑鼻,抬头便见屋角挂着那精致象牙篮里,满溢的花球,不禁乐道:“大奶奶这里好享受!怪道说要赏奴才们呢,确是用得好心思!” 宁娥笑着摇摇头,书桐眼明手快,见其兰一说,便将那花篮送了过来,韵波,宜青一人拣了一团,各自替主子挂于裙边。 其筝边赏那花,边对宁娥说道:“少岚前儿回去,一去便要回学堂复课,说是老爷就快回来了,只怕要查问他,这几日,晚晚复习到深夜,心里是担惊受怕的。” 宁娥笑道:“那可难为他了,见他动身回去那日,就只百般舍不得似的。” 这时听得屋外绮墨声道:“大奶奶,二奶奶着人来说,今儿身子有些不舒服,就不过来用早饭了,小姐奶奶们且自用吧,不用等了。” 其兰见说,悄悄对宁娥和其筝耳语道:“哪里是身子不舒服?分明是心里不快活。听说二爷昨儿在瑞姨娘屋里歇了一晚,因今日是瑞姨娘生日,便赏了好些东西给她,二奶奶一听,立时就不舒服了。” 其筝忙拦着她,说道:“二姐姐惯是这个性子,你又何必多言。再者,上回就跟你说了,人家房里的事,哪里论到外人插嘴?要知道,妻妾之间,向来是东风不避西风不让的,你一个未出门的丫头,哪里懂得这些。” 其兰闻言倒乐了,反问道:“那少宇哥哥房里也有几个丫头,一个妾的,你对她们,可是也这般蛮横无理的?” 其筝的脸,顿如三伏日头下,熟透了的桃子,一时连汗都逼了出来,嘴上更气得控制不住的大声起来:“其兰! 宁娥见此,忙劝道:“其兰快别说了,果然你是个小孩子家,不懂的还偏要犟嘴说,惹你筝姐姐生气了才罢!” 其筝用手紧捏住裙边一团冰冷的物事,宁娥体贴地轻按她坐下,两人对视一眼,心里互相都为对方感到惋惜。男子的爱,纵是有,也不完满,是要分散出去,给众多无关旁人享用,可要是没有,那就更是缺憾,眼见他与别人在眼皮子底下缠绵恩爱,却出不得一声,方称贤良,宜为淑徳。二人念及于此,确都理解甚至羡慕乾娘,至少,她敢于表达,至少,她不委屈自己。 其兰见其筝真正动了气,也不敢再说,韵波将其筝裙边那破败的花球拈去,替她换上新的来。 宁娥一声传饭,众人皆静默下来,外头送上四样糕点:鸳鸯玫瑰饼c芝麻凤凰卷c七彩玉香糕c水晶炼乳冻,并外东青里回青釉划花云龙纹碗盛着的白粥,里面散着松子,瓜仁并少许薏仁,再加各式精致小菜。 其筝一见那碗,便啧啧称妙,又说道:“这东西端是漂亮,今儿我才第一次见,哪儿来的?” 宁娥挟起块七彩玉香糕,尝了一口以放下了,这才回道:“就是那日,淮安府新上任的查大人过来拜访老爷时,送来的。老爷见了也说好,让拿出来大家用,这不,也是第一日上桌,就让你瞧见了。” 其兰见宁娥如此说,也嘘起眼来,将那东西瞧个不住,半晌便说:“确是好看。” 其筝见她此时一派天真,刚才的气便散得无影无踪了,伸手出去刮了她一下鼻子,笑道:“这小丫头,倒会拍马溜须的。” 其兰不满地回嘴道:“筝姐姐,这个家里,谁敢不逢迎老爷?莫非你有这个胆?” 其筝吐了吐舌头,宁娥笑着替她辩解道:“莫说这个家里,就是满清西镇上,又有谁敢?这不是现成的例子,淮安府新来个知府,也得先到这镇上来,给老爷请安不是?” 众人皆笑。 琴丝眼尖,见宁娥只坐着摇扇,却不动筷子,知道一早起就这么闷热,大奶奶胃纳又太弱,这顿早餐,怕是又不想吃了。正在着急没法处,只见书桐捧宝贝似的捧了只填彩漆缠枝莲食盒过来,兴冲冲地放在桌上,只管看着宁娥笑,不开口。 坐着的三人不免都奇了,宁娥嗔道:“什么好东西?快打开让人看看,我就不信了,你还能变出宝贝来不成?” 书桐见问,更是满面堆笑道:“奶奶先别说嘴,等我揭开盖子,瞧见里面的东西,怕就是让奶奶用宝贝来换,奶奶也是不肯的呢!” 一句话引起宁娥好奇心来,她忍不住自己伸出手去揭那盖子,嘴里又说道:“真有这么好?”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鸦啼莺弄原作趣 宁娥伸手将那食盒盖子揭开,热气腾腾地一盘菜出现在众人面前,宁娥一见便又惊又喜,一时失声叫了出来:“原来是它!” 其筝大笑道:“怪道书桐说的跟金不换似的,原来是大奶奶家乡之物!这也难怪了!” 其兰睁大眼睛一瞧,也笑了,说道:“红菜薹!原来是这宝贝!” 那满盛着的,原来就是宁娥家乡武昌洪山特有的一样珍品:红菜薹。那切成段的紫红色菜薹,用切得肥瘦均匀得云腿丝,热油大火快炒,色鲜味香,看进眼里,引得人忍不住就要食指大动。 宁娥不理会别人,先就挟起一筷子放进嘴里,这一口进去,可就管不了那许多了,是规矩也忘了,身份也忘了,完全瞧不见其筝其兰两姐妹的笑,也顾不上丫头们一旁直乐,三下五除二,配着自己面前的白粥,便将那盘琼瑶香脆,风味绝佳的珍肴消灭的一干二净。 放下碗来,宁娥只管将眼睛盯着那空盘,竟还有意犹未尽之势,琴丝笑道:“怎么?奶奶今日变了大肚汉了?一碗竟还不够?” 宁娥不好意思起来,绯红着脸对其筝说:“一时忘情,让你们见笑了,不是大肚汉,竟是将我的汗都吃出来了呢。” 其筝笑着回道:“这怕什么?这里原没有外人。大奶奶好容易尽兴地吃一回,怎么就要取笑了?只是,这东西哪儿来的,本不是这地界容易取得的菜。又是谁的主意?倒要好好赏她才行呢。” 宁娥正待要问,却见书桐身后站着一人,样貌熟悉,心中突然想起,便轻唤了一声:“子规!是你?” 子规穿着件的绿布衣服,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整个人亦如那新发而修长的杨柳一般清爽可人,脸上带着浅笑,嘴里说道:“大奶奶好!这菜是我炒的,不知可合奶奶心意?我怕让别人来,传不明白奶奶的意见,只得自己跑一趟腿,送过来了。” 宁娥点头赞道:“好孩子!不枉老爷提携你,确是有一手。现如今,虽不是吃这东西的最好时节,也难为你炒得脆嫩可口。你怎么知道我想就这个吃?” 子规忙垂首回道:“这我可不敢领功,是书桐姐姐,前几日,天天到大厨房跟我商量,说大奶奶近日老是胃口不好,吃不下饭,就想着做点什么大奶奶爱吃的,给开开胃。正巧昨儿,二爷不知从哪儿弄来些这东西,说是大奶奶家乡的东西,让厨房里做出来尝尝,管包大奶奶爱吃。我只得试了试手,也不只炒得好不好,先赶着送到大奶奶这儿来,看看合不合大奶奶的口味。”说完微微抬头,观察宁娥脸色。 宁娥见说是二爷寻来的,一时失神,口中喃喃自语道:“难为他,这么长时间,还能记得。”话一出口,立刻反应过来,随即大声说道:“一定是什么人送给二爷的,这东西,向来是做贡品进上的。想是那人有事要求二爷,便献宝似地献上来了,这也是常事,只是凑了巧,正是我家乡的菜品,他的事能不能办成我不知道,倒是先送来的这东西,解了我的馋。若说起来,离开家这些年了,吃到这东西,那还是第二遭呢。” 其兰好奇,见宁娥如此说便问道:“第二次?那第一次是在哪儿?” 宁娥正要开口解释,子规先插话道:“大奶奶既然喜欢,便是我的福份了。”她自进府以来便眼光犀利,耳朵更时刻保持警醒状态,刚才宁娥那句话,别人没听见,更没在意,可她是正等着这样的机会的,这话,一丝不落,正收进她耳里,更埋到了心里,尤其是,大奶奶提到二爷时的神情,她提醒自己,这定是颗满蛋上的细缝,而一但有了缝,再好的蛋,那也得臭。且将这机会收起来,留待日后,弄清楚明白之后,再作细打算。 宁娥心中舒坦极了,便对琴丝说:“罢了,今日天气也热,便不去园子里逛了。将那最里面的衣箱抬出两个来,寻些衣服,赏你们几个。”说着,指着子规道:“这丫头也好,一并赏。” 子规忙跪下谢道:“谢大奶奶赏赐!只是,子规还有一事相求。” 宁娥宽容地说:“说出来听听。” 子规低头求道:“听说小螺子说,明儿是封府老太太做寿,园子里的人大多跟着主子去逛去了,连她也求了二奶奶,一并去。我跟杜鹃,也想求求大奶奶,带上我俩,一块去开开眼。横竖,明儿大厨房是不开火的,园子里也没人用饭。老爷那里出了门,小厨房熄了火下去,也用不着咱们。” 宁娥见原是为这事,不由得一笑:“你也是个好凑热闹的?” 琴丝在旁说道:“不仅是好热闹,还是个好就热灶的,偏趁着奶奶高兴,来求这事,知道管自就成了。” 宁娥此刻心情大好,便说:“这有什么,去就是了。不过杜鹃那丫头,我看着不太知理,你且让她只跟着你,别乱嚷乱跑的,让别人见了,丢自己的人不是,还叫外人笑话,咱们安府没了规矩。” 子规大喜过望,跪下磕头称谢不止:“多谢大奶奶,大奶奶且宽心,我定会看着杜鹃,不让她生事。” 这里丫头们便将桌上收拾干净,送上茶来。 其筝伸手将一旁其兰头上戴着的攒珠镶青金石累丝金簪子扶正些,笑道:“这可好了,皆大欢喜了。大奶奶,且将那穿不着,发了霉的衣箱子抬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吧。” 宁娥笑道:“我哪有什么好东西,要寻好的,得找你二奶奶去。” 其兰撇嘴道:“这会儿去找她?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众人均抿嘴而笑,书桐早命萼儿和令儿抬着箱子过来了,三人抬了两回,直累得气喘嘘嘘。琴丝一旁抄着手看着,啐了一口道:“什么蹄子!要干活了,就做出这张致来!不过抬两个箱子,就累成这样了?” 萼儿不服气地回嘴道:“这箱子沉成这样,我们几个都险些抬不动呢!” 其筝开口道:“也别错怪了这几个丫头,大奶奶的衣服头面箱子,那是手都插不下去的,可不该沉坏了?” 宁娥用手中的团扇扑了她一下,嗔道:“把你会说话的!你的就少过我了?想你出阁前,那嫁妆可是备了整整一年,搜尽了苏杭的好东西,才置办成的,你自己说说看,那是多少个小厮,抬了多少趟才抬完的?。” 其兰默默听着,端起茶啜了一口,并不发一言。 其筝不接话,催道:“好了好了,大嫂子别直管罗嗦了,快点将箱子打开才是。” 琴丝接过宁娥递过来的钥匙,打开箱子来,尽是些五光油彩,精致刺绣的绫罗绢纱。其筝笑道:“我以为大嫂子是只爱红的,想不到,倒有这许多颜色在这里。” 宁娥哦了一声,回道:“爱红的,也不能日日就穿红,我也不是那红辣椒不是?” 琴丝嘴快,接口说道:“红辣椒没有,那辣死人的海棠倒有一株!” 宁娥点了她一指头,骂道:“就你嘴快!还不着紧看看,中意哪一件?选好了,让书桐她们来挑。” 众丫头们围着衣箱,眼花缭乱,赞不绝口,琴丝先选了件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一条青莲百褶裙,书桐是绿色连云纹暗花缎长衣,一条紫绿团花朱色长裙,令儿与萼儿一人一件绿色遍地锦比甲,一条淡绿色平罗衣裙。 子规最后挑,自己尚未开口,其筝一旁看着,指着那箱子里一条茜色散花裙,和一件宝蓝蝶纹花缎长衣说道:“这二件好,这丫头虽是整日里厨房油烟熏着,倒还肤白肉净,人又长挑,穿起这个来,一定好看。” 子规也笑了,接过琴丝递过来的衣服,轻抚着道:“我是没见过什么好衣服的,见了这些,直是头晕目眩,看不过来了。大小姐既说这个好,就这个吧。旁的我也不懂得,只是这手摸上去,真是又软又滑的,爱杀人了。” 宁娥笑道:“好了,衣服也有了,明儿你们就穿戴起来,一块出门逛逛。”正说着,见子规面有尴尬之色,心中想起什么来,便朝琴丝看去,琴丝会意,却一脸不情愿,书桐见此情景,上前对宁娥说道:“大奶奶,我们衣服头面皆有,子规衣服是有了,怕是没有钗环,我倒有一支云头银簪,一对水滴红玛瑙耳坠,借给她戴一日可好?免得头上光秃秃出去,失了安府的面子,落人口舌。” 宁娥欣然一笑:“还是你这丫头心细,就是这样吧,子规,就跟书桐去取吧。” 子规先谢过宁娥,又谢了书桐,两人便准备出门,宁娥忽然想起什么来,又叫住子规:“中午那红菜薹还有没有?若还有,别放云腿,用鸡油素炒,才是绝妙呢!” 子规尚未答应,其兰先笑起来道:“大奶奶!只怕这会子肚里的还没消化殆尽呢,就这么惦记下一顿了?” 丫头们笑了起来,宁娥一想也是,自己也笑了。子规见再无他话,便打起帘子,跟着书桐出去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繁红乱处悄探情 刚出得屋外,子规便亲亲热热地挽起书桐的手,叫了一声:“好姐姐!”,侧身贴着对方的耳朵说道:“多谢姐姐!姐姐这般大度,若是换了旁人,那是没有这么好心的。” 书桐会意一笑,开口道:“你倒眼尖心细,看见了?琴丝平日尽是这样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我们屋里的其他人,都习惯了,你不必理会她。” 子规点头,回道:“姐姐教训的是,琴丝姐姐本是大奶奶身边的红人,我们哪里跟得上?只盼书桐姐姐,多多提携小的便是了。” 书桐不再说话,只冷冷一笑。片刻,到了自己屋前,打开门进去后,书桐转身向外看了一眼,见并无他人,才将门掩上,继续对子规说道:“傻丫头!在园子里呆了几天,还没看出门道来?要想在主子身边立得住脚,只顾傻干活是不管用的,多长双眼睛耳朵,多长几个心眼,才是正经。也别说什么红人不红人,今日的红人,明天,管就叫主子轻轻一句话抹了下去,这事还少?只管将眼睛放长了看吧!” 子规频频点头,又说道:“琴丝姐姐倒是一向心直口快的,说起话来,好便罢了,若是不好,一个瞪起眼睛来,人就先吓坏了,我是不敢惹她的。大奶奶也不计较,倒还是一样宠着她。” 书桐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什么?她是跟着大奶奶一块过来的,陪房。本是陪了四个,一个过来后就跟着大老爷上京了,一个不知怎么打发出去了,还有一个,便是绮墨。听说,绮墨是大奶奶娘家临时买来凑数的,不比琴丝,从小便是伺候大奶奶,两人自然感情深厚些,旁人哪里赶得上?” 子规笑说:“也不见得,我见奶奶近日,对姐姐倒要好些。” 书桐闻言不觉嫣然一笑,说道:“小蹄子!看不出来,你也学会这拍马屁的功夫了?在我面前,说哪些好听的做什么?”嘴里这样说,却是眼睛里也冒出笑意的样子,便又开口道:“你来得迟,哪里见过什么风浪,等你熬过几年,只怕比我还来得呢!” 子规忙低头称道,不敢不敢。 书桐更笑,便说:“这有什么不敢,难道想着一辈子做那最底下人脚下的泥不成?” 子规也跟她笑道:“我只盼着姐姐跟上那好风,直上九霄,赏我一口安稳饭吃罢了。” 书桐不屑,嘲讽道:“想得倒好,只可惜,这园子里人的生活,都如那逆水行舟,不进,便要退。就别说奴才们了,主子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也就够瞧的了。” 子规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作不在意地问道:“主子们?你是说大奶奶,和二。。。” 书桐一把掩住她的嘴,心下后悔不已,只是,话已至此,无法再收回。她心里权衡了一下,近日与这丫头共过几回事,但见她倒是机敏伶俐,人也本份,做事也还算小心谨慎,且又有分寸的,若现在与她交好,将来,只怕自己就能用得上她。这样想过,便将手收了回来,又努了努嘴。 子规会意,却将那窗扇打开,探手出去张了一眼,又伸回来关好,再悄声对书桐说道:“姐姐放心,外面没人。” 书桐点点头,这才小声说道:“这话我只对你一人说,你且放在心里,烂了也不许说出去。”说着,声音放得更低:“二奶奶那心性,只怕是斗不过大奶奶的。” 子规惊讶地抬头看着书桐,想了想便问道:“二奶奶我见她可是个火爆脾气,且不说她房里两位姨娘,就是二爷,有时候也得让着她点,大奶奶她,就能有这个本事?” 话刚说完,子规的额头上便着了一指头,书桐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说了让你多长个心眼,你光看那表面风光做什么?二奶奶做事,是过脸不过心,万事只要顺着她的性儿,什么事都没有。姨娘就不说了,那是没办法,二奶奶是个醋性儿,二爷那儿,是给老爷面子,可惜,二奶奶自己却看这不透。” 子规听到老爷二字,心里小鼓便敲了起来,她且笑了起来,又问道:“书桐姐姐说得我头都晕了,这也太玄了吧?这里头又有老爷什么事?” 书桐心想,话已说到这一步,只得豁出去了,便又开口道:“你不知道,这安府大爷二爷的亲事,是老爷亲自选的。这也罢了,大家族都是这样。大爷跟二爷,都是不情愿的,却也没办法,据说,是因为老爷欠了人情,又有说是欠了债,只得如此。大奶奶进门,大爷不过由只京里回来一天,拜了堂便走,多一天也不肯呆。老爷到底不过意,又见大奶奶人品出众,学问也好,便让她管家,有点事做做,不至于想不开。”书桐轻声说着,子规细细听着。 “到了二奶奶那儿,二爷本是死活不愿在京里做官的,新人进了门,二爷没处躲去,只得在这里家里呆着。只是一年间,倒有大半年是在外的,老爷总有事吩咐他做,二爷有了借口,就也不怎么来家。二奶奶刚过门那阵儿,二爷苏杭一趟回来,就带了二位姨娘来。二奶奶那个气哟,却也没法子。哪家富贵人家少爷不是三妻四妾的?说不得,只好暗地里折磨二位姨娘,二爷也不管,她逞了性子,就愈发可着心儿地闹,老爷见她闹得厉害,一来她安府面子上不好看,二来,她娘家那儿也说不过去,便将二爷叫过去狠斥过几回,二爷没法,便处处哄着二奶奶,这才好些。只是,到底二奶奶这野蛮性子,还是纵出来了。” 子规听了这一长篇大论地,只管在心里暗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书桐以为她是听得呆了,便笑道:“傻丫头,不过这点子事,就听得蒙住心了不成?话都说不出一句来了?” 子规醒过神来,心想这机会绝不可轻易放过,便堆出满脸笑来,先是叹道:“哪里知道这许多?到底是书桐姐姐,竟了解这么多,面上也看不出来,光这心思,就不是旁人能赶得上的了。” 老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书桐知道是对方有意奉承,却还是听得心眼俱开。子规见状便又问:“只是,二奶奶跟大奶奶,到底较个什么劲儿?才刚姐姐说二奶奶斗不过大奶奶,又是什么意思?” 书桐此刻说得兴起,且又被子规的奉承话冲昏了头脑,一时顾不得,就索性敞开了说下去:“二奶奶见大奶奶进门就管家,大爷京里又是吏部左侍郎的官儿做着,现是家里的支柱,心里眼里只是热得不行,总以为自己家里富贵,大奶奶不过是个寒素翰林家出身,只因为二爷不肯做官,自己才轮不上管家。二爷那儿,她劝过几回让爷出去做官,提一回,二爷便骂她一回,她再不敢说什么,只有处处跟大奶奶较劲,总想捏个错,赶大奶奶下来,自己拿了钥匙,就最好了。” 子规听了点头,说道:“这是明显的了,连我们这起下人都看出来了,大奶奶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了。” 书桐见她如此说,冷笑道:“可不是?就二奶奶那点小鸡肚肠的,一点儿心思,就闹得满园下人都知道。可是你瞧,大奶奶可说过她些什么?面子上,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二奶奶只管闹,大奶奶是不理会的。可是,真要斗起来,远的不说,就比如那日携芬榭合家赏牡丹那回,你也在场的,二奶奶以为拿住大奶奶的错儿了,当着老爷就想让大奶奶难看。结果呢,大奶奶行事是滴水不漏,一点问题没出的,自己反倒落了个没趣儿,当着众人,二爷还给了她个脸子瞧,要不是老爷顾及她娘家的面子,她早就不知道落个什么下场了,还能让苏姨娘唱什么小曲儿给她听?” 子规忙忙附和书桐,又接着问道:“大奶奶,难道真不在乎二奶奶这样算计自己?别的不说,光是提防对方,就够累的了。” 书桐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累?做了奶奶,哪有不累的?你这蹄子,一见就是奴才命,见天只管吃饱饭,就去挺尸了才快活是不是?实话告诉你吧,大奶奶烦心的事儿多呢,二奶奶这点子捣鬼的小把戏,还真提不上筷子!” 子规见她笑,只得也笑道:“姐姐说得是,我哪里见过这世面,有碗干饭吃,别被打骂就是最好了。今儿赏了这衣服,我便已是上了九天了呢。” 书桐趁势收口,转身找了簪子和耳坠子出来,递到子规手里。后又摆下脸来,正色嘱咐她一句:“今儿跟你说的话,你可只管收在心里,收好了。若说出来,我是有办法的,你,可就说不好了,弄差一步,不是赶出园子的事儿,怕是要去那乱葬岗头寻你了。” 子规装作吓倒,低下头握紧两件首饰,称是不已。书桐正要再说,突听屋外萼儿叫道:“书桐姐姐,大奶奶叫你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凝碧桥后暗送意 书桐正与子规说得兴起,突听得屋外萼儿叫唤,便扬起声应了一句:“哎!来了!”,人也随即转身,准备开门出去。 子规跟在身后,小声提了一句:“书桐姐姐,上回跟你说的,米帐的事儿。。。。” 书桐回身,一指按于唇上,嘘了一声,然后才低言道:“我已经告诉给大奶奶知道,大奶奶说,近几日事多,如今且论不到那里,等过几日闲下来,定要处置,还说让你多留个心眼在孙四家的身上,提防着她一点,若有事,再来回大奶奶。” 子规听罢,只哦一声,不再多语。书桐见再无他事,便推门出去,萼儿一见她便急道:“大奶奶那里急寻件什么东西,琴丝姐姐且想不起来了,就等着姐姐过去看看呢!” 书桐说声知道了,忙忙地向宁娥正屋里走去。子规见她走远了,便拉着萼儿的手,笑道:“怎么样?上回给你做的春不老乳饼,可好吃?” 萼儿笑着称谢:“多谢姐姐费心!我不过那么一说,怎么姐姐就记在心里,做了出来,还让杜鹃姐姐给我送过来了?我可当不起!不过,姐姐的手艺真好,那饼的味道,真像小时候,我娘给做的一样!” 子规见她憨态可掬,便用手捏住她脸颊上的肉,玩笑道:“当真是味道好了,全吃光了吧?看看,这里的肉都冒出来了!” 萼儿憨笑着,并不回嘴。 子规手一松,趁这时四下无人,便开口问道:“书桐姐姐可是大奶奶跟前的红人了,一时都离不开的。” 萼儿点头,说道:“可不?书桐姐姐人又好,又伶俐,对我们也好,大奶奶面前,总不忘记提携我们。就不像另一位,动不动就瞪起眼睛来骂人,指望她帮说句好话,花都残了也不中用!” 子规浅浅一笑,说道:“可是说琴丝姐姐?” 萼儿吐了吐舌头,不开口。 子规想了想,又故意问道:“书桐姐姐是跟着大奶奶过来的?还是,以前伺候大爷的旧人?” 萼儿摇了摇头,道:“都不是。伺候大爷的四个丫头,自大奶奶过门后,一个跟着大爷去了京里,另外三个,不出三个月,都叫大奶奶给打发了出去。老爷见大奶奶屋里事多人少,不够使唤,便将书桐姐姐拨了过来。” 子规颇感意外,问道:“原来书桐姐姐是伺候老爷的?” 萼儿回答道:“可不是?原本,书桐姐姐是跟着芩如姑娘的,后来才给了大奶奶。” 子规闻言若有所思,萼儿见她不再开口,便说:“姐姐还有事没有?绮墨姐姐等我去给她描鞋样子呢!” 子规忙笑道:“没事了,你快去了,误了绮墨姐姐的事儿就不好了。” 萼儿见说,便转身走开,子规在她身后叫了一声,道:“萼儿,等下午得了空,再给你做下饼,送过来!” 萼儿笑着挥挥手,子规也笑了笑,手里满捧着东西,走出院门去。 正走到携芬榭那里,远远就见一个穿杏色鸡心领绣梅花褙子,墨绿绣金长裙的女子,摇摇摆摆地朝自己走了过来。只见她用一把桃红色团扇半遮住脸,看不清到底是谁。子规见她这装束,料定是位主子,只是,身边竟无一人相伴? 子规不敢擅为,缓缓退至甬道一边,低头等对方先行。片刻,那人行至面前,子规抬头一看,原来是芩如。 子规忙上前问好:“芩姑娘好?这会儿有空,来园子里逛逛?” 芩如点了下头,用手中的竹柄双面纳纱茶花彩蝶图团扇捂住脸,轻咳一声。子规见了,由不得问候一句:“芩姑娘怎么了,怕是受了寒气?”说完自己倒好笑了起来,这天气,还能受寒? 芩如也笑了一下,答道:“想是早起衣服穿得太单了些,不过见了风,咳一两声,暂且无妨。咦,你这满手的东西,谁赏的?” 子规忙答道:“大奶奶给的。” 芩如不发一言,唯点头而已,一张俏脸隐在团扇后面,看不清究竟何意。 子规也不再多语,只垂首让其先行。等她过去,子规站立望着,竟见那单薄的背影朝荐红院走去。子规心中暗思,却寻二奶奶说话?这会子二奶奶心情不太好,芩姑娘不会自找麻烦,恐怕,是去找二位姨娘,这也就是所谓同病相连了吧。 子规正站着,忽然想起什么来,抬头看看日头已经不早了,不敢再耽搁,便匆匆向自己的下房走去。先将赏赐的东西放好,子规脚不沾地,又朝厨房赶去。 子规这里刚进厨房大门,就听见孙四家的不冷不热的话,直对着自己的脸,扑了过来:“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新近的红人儿回来了。大奶奶那里,赏了你什么好东西?怎么也不带回来让我们瞧瞧?是了,想是怕咱们这里人多手杂,扯坏了你那漂亮衣服吧?去了这么久,马屁想是拍到家了吧?” 子规只当她的话是个屁,放过就完了,并不理会,她将自己的手洗干净后,便准备抄菜。 孙四家的见她不搭理自己,冷笑一声,又道:“好啊,攀上高枝了,架子都搭起来了!不过我可告诉你,你那高枝,不稳!你也不打听打听,那院里前面那几个丫头,是个什么下场?让人给嚼吃了,骨头都不剩的日子在后头!到时候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 子规听了,突然想起萼儿刚才说过的话,心里不免一凛,她缓缓转过身来,直视孙四家的眼睛说道:“怕什么,原本我就是个咬不动,嚼不烂的贱骨头,凭他是谁,怎么吃的,就得怎么原样给我吐出来!” 满厨房的人,都不料她竟有这样的胆,说出这样的话来,孙四家的更被她犀利的眼神镇住,一时,厨房里鸦雀无声。 杜鹃拿着食盒,正从外面进来,见这情形,吓住了不敢开口,只慢慢挨到子规身边,半晌才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子规不说话,还是只盯着孙四家的。对方回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并对子规竖起拇指道:“好丫头!是个臭硬脾气,倒叫人看得上!行了,抄你的菜吧!” 子规便也笑了,接过对方递上来洗净切好的红菜薹,转脸悄声对杜鹃说道:“大奶奶应允了!” 杜鹃听了双脚在地上直跺,乐道:“真的真的?我也能跟着去逛逛了?那敢情好!” 子规用空着的那只手,接过杜鹃手里的食盒,嗔道:“小心着些,再惹出祸来,看你去不去得成!” 杜鹃用手拉着子规的袖口,嘻着嘴道:“有姐姐在,我是不怕的。” 子规刮了她鼻子一下,说道:“还不去干活,孙嫂子那儿看着呢!” 小螺子不咸不淡地旁边来了一句:“孙嫂子可奈何不了你,你现在是大奶奶身边的红人了!” 子规正色道:“小螺子这话,我却不解。我只知道,自己是个奴才,只管将主子伺候好了便是。一样的主子,都是一般伺候。做好了,是本份,做不好,也只得认罚。红不红的,我可当不起,大奶奶也没给我这个福气。” 一席话将小螺子说得哑口无言,孙四家的一旁听了,还是只管笑。 子规又说:“要说我做得上手了,那也是孙嫂子调教得好。一样是厨房里的人,做得好,是给孙嫂子面上长光,若是日日叫园子里的人骂,那才叫孙嫂子不好看呢!” 孙四家的大笑起来,说道:“怪道人家都赞你好,今日我听了你这些话,也由不得爱你了!罢了,子规说得在理,活做得好,主子才高兴,主子们高兴了,咱们才能活得自在些。还说什么呢,都去干活吧,别自找不痛快才是!” 子规也跟着轻笑一下,将食盒还给杜鹃,也忙着抄起菜来。一时间,厨房里不闻人声,旦听得各式锅铲碗碟之声,叮当不断,火油热烹,烟雾缭绕。 一番忙乱之后,子规总算空出手来。她立刻叫来杜鹃,让对方去园子里寻几只枇杷来,再多揪几片老叶。 不一会,杜鹃便寻了来,说是园子北角有几颗枇杷树结了实,正是成熟时节。子规将枇杷洗净去皮核心,又将叶子也洗净切成小片。先将叶子煮出水来,再将水加入枇杷肉里炖熬着。 杜鹃见她这般忙着,不禁好奇道:“姐姐,这是给谁做的?难为你这般心细。” 子规不答,只吩咐她看着火,且要不住手搅着,别焦了锅。 眼瞅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瑞姨娘房里的小丫头真儿来传话说,芩姑娘今儿在瑞姨娘那儿用饭,让多送份过去。 子规心里一笑,用筷子试了试锅里的东西,好,能挂上汁了。她往里面兑了些新鲜的槐花蜜,再接过杜鹃送上的一个小碗,将炖好的枇杷膏倒了出来。又瞅个空儿,等到人不见的时候,将那小碗放进瑞姨娘的食盒里去。 “杜鹃,这盒子沉,你跟刘妈送吧,小螺子,大奶奶那儿,你去吧!说不定,大奶奶见了这红菜薹,也赏你两件衣服,岂不是好?”子规终于歇下手来,便对着小螺子玩笑起来。 小螺子撇撇嘴,又看看孙四家的,见对方并无不快,才开口说道:“那敢情最好,今儿老爷出门去,有人可算得闲了,也不知在那不见光的旮旯里,又算计起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来了!”说完一转身,叫上几个婆子,就走了。 子规低头笑笑,说道:“怎么,小螺子倒像跟人结了仇似的?” 宋妈妈正准备开口,见孙四家的瞪了她一眼,不敢再多言,咳嗽一声,朝水池走去。孙四家的这才对子规说:“可不是跟你一样,差点就去了老爷的小厨房了?” 子规思忖一下,沉默下来,过会才说:“是祸是福,倒也难说。” 孙四家的点点头,应道:“可不是说,只是,她自己看不穿罢了。”语毕,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走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廊下求风闲闲得 却说到了这日,园子里众人皆打扮起来,都拣那新鲜颜色衣服穿来,预备去封府,给老太太做寿。 荐红院里,金徽将前一日就准备好的大红五彩百子长衣,并一条翠蓝缠枝绿叶百花曳地裙拿了出来,伺候乾娘穿上。 乾娘坐在梳妆台前面,对金徽说道:“那幅刺绣观音大士像轴放好了没有?一会儿记得带去给封老太太。” 金徽一面拿出两只头面箱来,一面答道:“已经包好,一会儿我亲自拿着,奶奶只管放心好了。” 乾娘点头,看着金徽打开箱子,挑拣起来,不一会儿,满头珠翠,装扮已毕,乾娘又挑了支镶金点翠缠枝菱花簪子出来,递给金徽道:“出门前戴上。” 金徽笑逐颜开,忙接过称谢不已,乾娘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穿着玉色对襟长衣,浅青金色撒花缎面交领马甲,竹青色挑线裙子,笑道:“这裙子还是我未出门时候穿的,给了你倒好。” 金徽笑着回道:“奶奶的东西,还能差。只是我人小微贱,不配穿罢了。” 乾娘笑道:“你这嘴甜的,哄我的东西罢了。” 金徽忙道不敢,又问道:“今儿,还是留下玉屏看屋子?” 乾娘哼了一声,说道:“不是她留下,还能是我留下不成?或者,你想替她留下?” 金徽陪笑道:“那可不成,还是让她呆在家里得了。” 乾娘最后看了铜镜中自己一眼,转身道:“传饭吧。” 拢香院里,宁娥正在洗梳,身穿绛色牡丹金玉富贵图纹的丝罗长衣,靓蓝色流苏垂绦宫裙,一支缠丝赤金镶珠丹凤挂珠钗,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琴丝望了望她,嘴唇蠕动了下,终是没说出话来。 宁娥明明看见,只不作声,将一对赤金蝴蝶镶蓝宝坠子戴上耳朵,才慢悠悠地说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来了没有?找人去催一声,今儿要早些用早饭。” 琴丝哎了一声,正要出门,见韵波捧着个樱草色弹花暗纹包袱皮包得方方正正的个东西,进来了。 琴丝笑了,问道:“什么好东西,看你那局促样儿,是你的心肝不成?” 韵波小心翼翼将包裹放下,长出一口气道:“这可比我的命值钱。” 琴丝好奇,揭开便看:原来是个象牙雕荔枝螭纹方盒,象牙方盒,盖面浅浮雕双螭,古意盎然。琴丝叫了一声好,又道:“怪不得你这般小心,原也值得。” 宁娥里屋听见,也问道:“什么东西?”说着人便慢慢踱了出来。琴丝忙上前扶着,宁娥走近一瞧,也点头赞道:“果真不错。是筝妹妹的东西吧?也就是她,能拿得出这样的东西来。” 韵波闻听此言,不免得意,又说:“大奶奶还没瞧见里面呢。” 宁娥一听,便忍不住伸手打开那象牙盖子,不觉眼前一亮,原来里面安安稳稳放着个犀角雕八仙庆寿图杯,敞口敛足,自底至口雕虬松巨干,其枝叶伸至杯口之内,藤萝缠绕树身。所雕八仙c寿星及童子皆栩栩如生,白鹤翔舞并刘海金蟾,活泼泼如在眼前,确是件祈福祝寿的佳品。 宁娥见了,不绝口地赞叹,又说:“到底是安家的女儿,出手就是不同。” 韵波心下一动,便开口笑道:“大奶奶说笑了,这里谁不是安家的人?一般如此罢了。大奶奶的东西,想来也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吧。” 宁娥笑着点头,对韵波说道:“你说的有理,是我口误了。” 这时其筝其兰进门,正巧听见宁娥的话,其兰问道:“嫂子哪里误了?” 琴丝忙接口道:“二位小姐请坐,大奶奶这里正夸二位小姐的贺礼好呢。” 其兰愣了一下,尚未开口,其筝便说:“是啊,我跟兰妹妹就算在一块了,省得分两次,费事。烦大奶奶给我们写上名儿吧。” 宁娥微笑点头。众人始坐下,用起饭来。 韵波见一时无事,便叫小丫头们小心候着,自己出来廊下坐着,图那院门口吹来的风凉快。一出门,正瞧见书桐坐在廊下,小心地拈着个香包,细瞧着。c 韵波见了笑道:“什么好东西?瞧你眼都直了。” 书桐抬头见是她,也笑了,道:“是绮墨的,我看这绣工不错,就拿过来细瞧瞧,想依这样子,也做一个来挂。怎么,你这会儿倒得闲了?还不快过来坐下,一会儿去了封府,有你忙的。” 韵波坐下后,见四下里无人,便悄悄跟书桐道:“书桐姐姐,听说芩姑娘原本今儿是在家的,怎么后来又说要去了?” 书桐淡淡道:“还是不因为老爷?芩姑娘前些日子是跟老爷赌气,才说不去,谁知老爷平日里宠归宠,真到了讲究的时候,一丝口儿也不松。芩姑娘没法儿,眼见老爷这两日又出了门去,她还赌气?赌给谁看?留在家里也是闲着,倒不如出去散散心。” 韵波听后,又问:“芩姑娘,还是为了身份的事儿?” 书桐点点头道:“可不是为这事嘛。” 韵波轻叹一口气,道:“芩姑娘也不容易,跟着老爷那么多年,说起来,太太过来前,她就在老爷屋里了。可到了现在,还是连个姨娘都没挣上去。” 书桐说道:“老爷原本就说了,若是怀上个一男半女的,就给扶上去。话是这样说,可是这么多年,芩姑娘的肚子就是不争气,这能怪谁?早些年,芩姑娘是看这个医吃那个药的,也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弄了多少事出来,却还是不中用。眼瞅着现在,老爷年纪也大了,她的心方才淡了,这才静了些日子。” 韵波接过来说:“可是到底意难平,尤其到了这种场面上,人人眼睛都盯着那头面衣服身份呢,她就更难过了。” 书桐轻哼一声,不开腔。韵波看看她的脸色,又说:“所以说,主子也有主子的难处。” 书桐哑然失笑,嗔道:“你这小蹄子,把你会说话的!她是你那门子的主子?才刚说了,名正言顺,连个姨娘还不是呢!倒成了主子了?也不过跟你我一样,高贵到哪里去了?” 韵波见她有点急了,忙劝道:“我一时嘴快,书桐姐姐别介意,说到底,她还是老爷的身边人不是?书桐姐姐这话,可别说给旁人知道,芩姑娘那性子,也是不好惹的。” 书桐想了想,拉过韵波的手道:“好妹妹,还是你心细,我竟不及你。罢了,你担待姐姐些吧。下回给你也做个漂亮的香袋,跟这一样的,咱俩一人一个,可好不好?” 韵波笑道:“那敢情好!我就先谢过姐姐了。今儿你们奶奶精神倒好,那凤钗戴的,直晃得人眼瞎。” 书桐摆了摆手道:“罢了,都说大奶奶福气大,这诰命夫人四个字,不知道羡杀了多少人,”说到这里,用手指了指荐红院方向,压低声音道:“那位奶奶,心里眼里,都急红了。二爷偏就是不依,软硬不吃,老爷都没法,更何况她?只是,说是大奶奶好命,进门就是凤冠霞帔,却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韵波点头,又说:“所以才说,主子有主子的难处。” 书桐不以为然道:“要依你这么说,做奴才倒好了?整日里看人脸色,小心谨慎的伺候,哪天一个不小心,便要赶出去配人,这倒好?” 韵波转开脸去,看着廊外院子里,迟开的几株瑞香花,半晌才开口道:“说到底,做人都是不易。” 书桐见她如此说,又好笑起来:“怎么就这么灰心丧意起来了?大好的日子,快别如此,打扮得如此招人的一个丫头,跟着小姐奶奶们出去,指不定就有哪个没开过眼,没见过世面的老爷爱上你了,要了你去做大太太也说不定呢!到时候,你就风光了,主子有什么难处,你也都体量得出来了。只是,到时候,可得好好看顾奴才我,别白瞪着两个大眼睛,装着不识人啊!” 韵波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便赶着上来就打,又道:“偏你这蹄子嘴快,让那没脸的老爷讨了你去吧!” 书桐笑着躲开,却不答腔。 韵波拉住她,两人复了坐了下来,书桐便说:“才听到大小姐的贺礼,果是惊人。还是大小姐出手大方,二小姐不过借光罢了。若细论起来,旁人哪里比得上大小姐?娘家富贵,夫家壮实,又都是仕途上正风光着,想当年老爷给大小姐置的嫁妆,那真是,凭是世上有的,没有她箱子里无的。” 韵波听了,心里欲言,嘴上却似锁住了一般,就不出话来。 书桐见了,奇道:“怎么?大小姐在祁家过得不舒心?不会吧,一向见她是没什么烦心的,岚少爷又当她亲姐姐一样。” 韵波想了想,才说:“好是好,只是,祁家大小姐。。。。” 这时便听屋里叫道:“韵波!” 两人静下声来,互相做了个鬼脸,韵波起身,打起帘子,进屋去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轿马缓行徐徐及 安府前门,车马罗列,小厮们个个垂手低头,贴着墙边站好,静静候着,人马俱多,却一丝声儿也不闻。忽的门里传来一声低唤:“奶奶小姐们出来了!”众人大气不敢出,便听得阵阵细碎的脚步声耳边掠过,宁娥打头,乾娘,其筝,其兰,苏姨娘并伍儿,瑞姨娘后面跟着,一众丫鬟婆子们拥着,皆鱼贯而出。 宁娥先上了停于门口的第一辆车,安坐好后,隔着帘子唤道:“吴申家的!谢堑家的!” 二人忙在帘外应道:“大奶奶有何吩咐?” 宁娥不慌不忙地说:“今日大伙儿都出去了,去对你们当家的说,将门户看好了,园内诸事,我只找你们俩说话。各院里都有丫鬟看着,有事你只找她们,别擅做主张。你们且要严紧着些,若是有人趁机偷懒耍酒吃,我回来知道了,是不依的。” 二人忙应声不迭,又回道:“大奶奶放心,只管去,我们看着园子门户,必不会有误。” 宁娥车中沉默片刻,又说:“那大厨房更要仔细看着,小厨房是歇了火的,大厨房里24小时坐着高汤,水火无情,一时不当心,走了水不是玩的。孙四家的,最近家里事又多,不定顾得过来,谢堑家的!” 谢堑家的忙应了一声,宁娥才说:“你多看着点,大事小事都要一应齐全些!若得了空,亲自跑一趟也好。” 谢堑家的哎了一声,又道:“奴才明白大奶奶的意思,一定着紧看住大厨房,奶奶只管放心就是了。”话说到这里,便听得宁娥身后车内,乾娘的声音响起:“还走不走?!只管闷坐到几时?!” 宁娥这才闭上眼睛,不再做声。吴申家的见其半晌无话,对小厮说道:“行了,走吧!” 这里宁娥坐一辆车,乾娘一辆车,苏姨娘带着伍儿一辆车,瑞姨娘与芩姑娘共一辆车,其筝其兰一辆车,琴丝c韵波c宜青,金徽c锦笙,各带着主子的包袱坐了二辆车,书桐带着子规,杜鹃坐一辆车,瑞姨娘和苏姨娘的丫头并余者几个小丫头子,都是园子里,求了情要跟着去逛逛的,也坐了辆车,当下出发,浩浩荡荡,朝封府开去。 车子晃晃当当的,杜鹃贴紧子规,眼却向窗外看去,透过帘子缝隙,隐隐可见市井风情。自进了安府,她便再没出过大门,此时见了熟悉的街道店铺,熙攘鼎沸的叫卖人声,心里竟有说不出的滋味。她转过眼来,又看看子规身上的衣服,不无艳羡道:“姐姐今日这衣服,真是光鲜!” 子规安抚她道:“这有什么,往后日子长呢,不怕主子不赏你。” 书桐听了笑道:“可不是,这点东西,真是不值得一提的,杜鹃姑娘往后就知道了,奶奶小姐们若是高兴起来,那就想要什么都是有的。” 杜鹃不敢相信似的看着她俩,只说:“知道你们是好心,安慰我罢了。这等好事,哪里就能轮到我了。我只求,只孙嫂子一天里别骂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子规听后静了片刻,看了书桐一眼,书桐却不发一言,子规便说:“孙嫂子倒是不错,这里大厨房管着,外面也置上房子了,长安跟着二爷,也是个好差事。就只长胜,没着没落,却也快要娶亲了。” 书桐点头,接着道:“可不是。进府时本是一清二白,家里什么都没有的。自打长安跟了二爷,孙四家的走了时运,二奶奶亲自在大奶奶面前说情,让管了大厨房。从那开始,她家里便一日好过一日,要不是乡里没人没亲,恐怕连田地都要置下了。二爷前几年才给长安指了亲,是二奶奶的陪房,葛睛,不过二年,儿子也有了,今年,又要给长胜娶亲了。” 子规听后心下暗自盘算,贴着书桐耳语道:“二奶奶说的情?怪不得。。。” 书桐不等她说完便笑了,说道:“园子里惯是如此,你才知道?哪有轻轻松松能管上事的?你才过来几个月,怪的这般天真。” 子规附和地笑了笑,又问道:“都说大小姐二小姐送的贺礼好,姐姐见了可是如此?” 书桐点点头,说道:“确是如此。” 子规说道:“竟比过了大奶奶不成?” 书桐叹了口气,道:“大奶奶不过是面子光罢了,”说完看了一眼杜鹃,见她正专注看着窗外,才又悄声对子规说:“大奶奶娘家,如何能比安府?大小姐出嫁之时,老爷正官居一品,甚受圣上宠爱,闻听安府嫁女,还特意御赐了许多东西,由太监公公亲自送上府来呢!二奶奶家虽说是一贯富贵,也难及这等风光。” 子规听此言,但觉得一股热潮由心里冲及头顶,眼眶也止不住地热红了起来,她强压住快要跳出腔子的一颗心,堆笑道:“真的?怪道人都说安大小姐命好,正是因此吧!” 书桐笑道:“那可不是。” 子规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半天才说的出话来:“书桐姐姐,今儿去的封府,跟咱们安府,又是什么关系?” 书桐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这般爱刨根问底的?”子规听了正自心惊,暗想该如何应答,书桐却又说:“也难怪,进刚进府的丫头,都是这般好奇,没见过这等世面不是?” 子规长吐一口气,笑道:“姐姐说得真真对极了,也不知道怎的,进了这园子,便觉样样都好,都如那画上一般,言语描画不出的,尽是些以前没见过,没听过的物事,便由不得嘴快,多问几句了。” 书桐点头道:“人都是这般过来的,我刚进府那会儿,也是好奇得不得了,只恨不能时时问人才好。不过那时,没人答理我,不像你,命好,遇上了我。” 子规更是贴紧书桐身边,亲热笑道:“姐姐可知我心,我自心里,是拿姐姐当亲人一般,不见外,才这般多话,姐姐且不要见怪才好。” 书桐笑道:“若不是见你日日拿那些我爱吃的,来贿赂讨好,我才懒得理你呢。” 子规也笑道:“怎是贿赂?是妹妹我诚心孝敬姐姐才是。” 书桐得意地回道:“罢了,见你孝心也谦,我就说与你吧。封府大太太,向与我们太太交好。老爷刚进京那会儿,只是小官,且无权势,太太留在这里,又怀上了大小姐,日子本自艰难,族人又多讥讽,不愿伸手相助。封府是县内富户,封老爷那日正任千户长,封太太见此情景,不但常来常往,且多银钱相助,太太便与她姐妹相称,长久交好,后来老爷日渐权盛,却也如当日般相交,并无他求,一直到前些年太太没了,才渐渐往来少些。” 子规点头叹道:“如此说来,封太太竟是好心有好报了。安府如今且富且贵,封府只怕也连带高升了吧?” 书桐笑道:“这可就不是咱们能知道的事了,要不,你去问问芩姑娘,只怕她还能略知一二。” 子规不好意思地笑道:“妹妹嘴快,又乱讲胡说起来了,倒叫姐姐见笑。” 书桐狡黠地看了她一眼道:“这可不是胡说,你前儿刚给她送过枇杷膏,说不定,她就能见你的情了呢?” 子规更不好意思,问道:“姐姐竟知道了?唉,不过回去路上,遇见了芩姑娘,见她有些咳嗽,又偏生看见厨房里有枇杷,就顺手做出来给她送去罢了,并不特为使她见我的情。”说毕见杜鹃脸色有些起疑,便暗中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其不要开口。杜鹃会意,沉默下来,复又朝窗外看去。 书桐全没看见,也并不在意,只笑笑,说道:“我不过玩笑罢了,妹妹别当真。再说,伺候主子,当是本份,妹妹有何过错?” 子规尴尬地笑着,心想书桐果然厉害,事事都逃不过她的眼,只是,昨日是杜鹃送的饭,再无旁人见到此事,又是谁,做的耳报神呢? 些须,书桐又似自言自语道:“倒确实只能是伺候,若有别的想法,指望她会承你的情,那可真是错打了主意,咱们芩姑娘,可不是那样的人,吃得再多,也不会见你一个好字。” 子规更显尴尬,却不好分辨,依旧只能憨笑着,书桐也笑,眼睛只管看着窗外,并不注意车里的人。 不过半晌,车便停了下来。众人下车进了封府,依规矩先到封老太太房里,见了面,行过礼,便叫让了出来,封太太外头接着,皆去了上房里坐,又捧上茶来,大家便安坐着闲话家常。 封太太便问:“安老爷近日可好?昨儿叫人送了好些礼来,今日倒没见他过来,怕不能当面道谢了。” 宁娥放下茶钟,答道:“老爷一向身体安好,只是近几日有事出了远门,实不能来。临出门前老爷还特意吩咐,叫准备了寿礼到时候一定送来,也让我们来给封老太太请寿,还请封老太太体谅,老爷公事在身,今日就不能相陪了。” 封太太点头,又叹道:“料是如此,才刚安二爷来给老太太上寿,也是这样说。看来安老爷虽说是隐退安居于清西县,却还是公事难断。” 宁娥听了这话,心里不免一动,抬头望了芩如一眼。芩如会意,便开口道:“老爷是学生门生太多,总有事寻他去。老爷也是无法,都是为了国家社稷,老爷也推脱不得。” 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了句话出来,只这一句话,却叫芩如脸红心恼,嘴上却不得分辨。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莫论当日千样好 封太太听芩如说完话后,眼睛嘘起,上上下下将芩如通身打量了个遍后,方才笑道:“原来是芩如姑娘,如今愈发出息了。前两年见时,还只是众人里的模样,这才见了,我竟当作是个新来的姨奶奶,一下竟没认出来。” 芩如的脸一下紫涨起来,嘴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手也直哆嗦,忙就捏住身上穿着的桃红梅兰竹暗纹刻丝长衣,心里只庆幸,亏得刚才就将手里的茶钟放下,不然此刻还不打了下去? 宁娥尚未开口,乾娘抢在头里说道:“封太太说得真真是太对了,芩姑娘是当年我们太太手底下的人,是太太亲自调教出来的,自太太没了,就一直是芩姑娘伺候老爷。老爷连个不字都没提出来过,就可以想见芩姑娘是如何趁老爷的意了。太太若是上天有灵,见着了,只怕心里也欢喜,也只当是自己还在老爷身边一样了。” 封太太沉默片刻,点头道:“果然安二奶奶说得在理,若是叫个旁人来,只怕老爷也不惯,安太太就走了,也是不放心的。”说着眼眶就有些红起来,忙用帕子拭过,才又堆上笑道:“我们老太太的好日子,我竟说起这个来了,该打该打!” 宁娥方劝道:“封太太向与我们太太姐妹情深,提起来,一时忘情也是有的,老太太当年也是当我们太太亲生女儿一样看顾,若非当年封府相助,咱们安府也难论今日。” 其筝也道:“大太太这话不假,当年母亲也是常在我耳边这般说起。” 封太太看着其筝,目光柔和:“不过一晃眼功夫,筝丫头都这么大了,只怕过不多久,你也要有自己的孩儿了,唉,说起来,当年你娘可真不容易。” 其筝的眼泪浮了出来,她强睁大眼睛,又将其含了回去,却不作一辞。 子规在宁娥身后站着,听着这话,只觉心里阵阵发寒,不容易,当年,安家的确是不容易。 当年父亲身为前朝殿阁大学士,亲自提携安怀阳,因见他才华过人,人品出众。父亲但凡提起安怀阳,便说是近年难得的人才,文才且不论,单说做人,旁人也都是难以企及。当年安怀阳只身在京,生活清苦,却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一句,父亲真心相助,也都被他有意无意挡了回去。同是在京做官,有人上来便牵丝扯带,尽着可能,找各种关系,攀富希贵。唯有他安怀阳,只是安安心心做着他的官,因同是一个老师门下,父亲有意看顾他些,他也时常半推不就的,只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受了父亲的恩。 谁曾想,父亲的好心,到底没给自己招来好报。原以为,是一条忠心的看家犬,不料,竟养成了一头白眼狼!子规盯着门下,好好的一堂湘竹帘,却被屋外清风推送地暗波涌动,难以平静,任是千金娇躯,也不得自持的样子。眼见此景,子规只觉自己心里眼里的火,直烧得厉害。 如今,我在这儿了,安怀阳,你机关算尽,可到底,我还是站在这儿了。 伍儿一声叫饿,将众人从各自的心事中唤了回来,封太太不免有些尴尬,忙道:“瞧我这记性,日头也升到正午了,各位奶奶一大早就忙着过来,只怕也饿了,请,请,快请!” 众人行至院内外一进的堂屋,见酒席已摆上,封老爷正找人过来传,说是请入席了。这里众人便相携入坐。原来这一席,单只管安府各女眷,封太太亲自作陪,余者族内,或县内亲戚朋友,倒落了后,只外间坐着,由封府小辈奶奶及姨娘陪席。 宁娥坐下后,见封老太太位子只虚席而待,不免有些担心,便问封太太道:“论理,这话今日我不该说,只是,才去见过老太太,我瞧着,老人家脸色竟是不大好呢。” 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安大奶奶到底厉害,一眼便看出来了。老太太上了年纪,再难经得住事儿了。前些日子,我们家老四,跟人在外面找小戏子吃酒耍子,与一个河南洛阳来的商人起了几句争执,一时火上来了,奈不住把人打了。县老爷便将人带了去,到今日还没见回来呢。” 乾娘听了便问:“洛阳来的商人?是谁这么大胆子,在这清西县里闹事?” 封太太不看她,只摇摇头道:“我倒没听清那人名号,只听说是由洛阳路过此地,许是官商,因其大富。唉,老爷为此烦心忧虑,老太太更是连着几日吃不下东西去,觉也睡得少了。上了年纪的人,哪里经得住这样煎熬,这不,前日到底病倒了,若不是今天大日子,强撑着些,只怕还起不来呢。只是,见这满屋里的人,偏少了老四,哪里坐得上席,吃得下饭去。” 宁娥与芩如对视一眼,两人皆沉默下来,不再开口。其筝其兰也不敢开口接话,倒是乾娘,不管不顾地又问:“封老爷,竟没去找我家老爷?” 此话一出,宁娥立刻出声道:“自然是要找的,只是,老爷一早便出了远门去,只怕,就是有心,也难以出力呀。” 乾娘方才醒悟过来,看了看封太太脸色,不好再说。 封太太看着宁娥,又看看芩如,最后将眼光盯在其筝身上,半是恳请,半是哀求道:“话说到这里,我这老脸愈发也不要了。这县里,论交情,咱们家也就是跟安府最厚了。平日里,县内众人,就算不拿咱们当回事,也得给安府三分薄面。谁知这洛阳商人一来,竟是县衙里迎了人进去,县老爷亲自陪着说话。我们家老爷上衙门里寻人问事,也叫人挡了回来,说是正忙,不便相见。当着诸位,也不是外人,我就兜了底吧,竟是求人去,也无个应处!”说到这里,封太太呜咽起来,那泪水滴成串儿,落在席面上。 宁娥此时实难开口,却不得不说:“封老爷,就没找找我们家二爷去?前些日子,二爷刚从杭州回来,只怕在府里,不信,你只问二奶奶。” 乾娘不假思索便点头道:“是在府里,二爷今日不还亲自上门祝寿?封太太且不要着急,封老爷那里陪着,定会寻二爷说话。二爷的性子,能帮一定会帮,封太太且宽心就是。” 封太太为难地看着乾娘,待说不说的样子,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只怕,安二爷的话,也敌不过那洛阳商人。” 乾娘一听之下,勃然大怒道:“那洛阳商人到底是什么人物?我们二爷。。。。。” 芩如闻听此言,也顾不得许多了,忙开口打断乾娘的话道:“封太太快不要伤心,若说安二爷的话也不中用,那只怕我家老爷在此,也是难以相助了。只是封府与安府到底是这县里大户,再不济事,县老爷也要给几分薄面。封四爷人在里面,罪是定不会受的,这点封太太只管放心就是。且待关上几日,等那洛阳商人气消了下去,管自就能将封四爷放出来了。到底不是什么大事,还能问他个死罪不成?”话一出口,立觉不妥,只是说出去的话,便是那泼出去的水,哪里收得回?芩如只得硬着头皮,看看封太太脸色。 封太太倒不在意她落后那句死罪的话,只听能放人出来,便将心收回肚里去了,一时又有点欢喜道:“芩姑娘这话有理,到底是跟着老爷多年了,看事情,都看得个准字,我们是赶不上了。若真能放出人来,就受点罪,也是当得。谁叫他自己不省事,找那老虎鼻子捅去了?” 众人皆微笑起来,这才举起筷子来。只有其筝,心下暗暗叹息,嘴上却也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这里封太太又传了一班小戏子,就在院里台阶下,扮演起来,拣那刚刚练出来的时新曲子,慢慢唱来。 苏姨娘挟了块烧鹅腿子肉给伍儿,又对瑞姨娘低声道:“今儿你这身衣服倒新鲜,花样儿也不同,是二爷赏的吧?” 瑞姨娘撇了撇嘴道:“快别提了,不过就这点子东西,竟不知道给人嘴里掂了多少过子去,唉!” 乾娘斜眼看了两人一眼,两人便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封太太从头上拔下根簪子,命身后丫头拣了几个核桃过面前来,挑那果仁来下酒,一时又劝宁娥吃酒,又劝乾娘吃菜,笑道:“想是各位家里上方玉食惯了,我这里的寻常小菜,入不了各位奶奶的眼了。” 宁娥笑着回道:“封太太这是哪里的话,竟叫我答不上来了。”说完琴丝便挟了松子拌糟笋过来,她小尝一口,赞道:“这笋糟得好,松子也香得很。天这样热,这菜再配上粥,确是开胃。”封太太一听,忙命人端上放了各式果仁的细粥来,宁娥命琴丝接过,笑着啜了一口,趁人眼不见,也就放了下来。 封太太只管剔出果仁来吃,眼里心里,却酸得不行,手中正攥着的那个核桃也跟她置气一般,左右挑不出个完整的仁来。封太太心里的烦闷涌了上来,赌气将手中的簪子往桌上一扔,那簪子便闪了下影儿,滚到桌下去了,又再顺着缝儿,一溜烟钻进众人裙角,不见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却见今时万般异 封太太眼见自己的簪子在桌上滚了几下,翻过宁娥的裙面,落进了乾娘的裙角里,乾娘正抬脚,那簪子顺势腾起,又不知钻进谁的裙边去了。 封太太低头望去,只见满眼的时新花样绫罗绸缎,并精细制造的各式如意绦,再有各种玉佩,香囊,影影重重,在裙边叮当做响,心中由不得叹了口气,也不理会那簪子了,遂命丫头盛上饭来。 子规正站在宁娥身后,金徽身边,眼见那簪子一骨碌滚到那人脚下,杜鹃也明明瞧见,正要出声,子规忙拉了她一把,在她耳边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杜鹃点点头,缩回子规身后去。 一时众人食毕,封太太叫小戏子们歇了下去,再将众妇人让进里屋,又奉上茶果来,众人且自在闲话。 封太太笑对宁娥道:“安大奶奶今日熏得好香,刚才席上,便一阵阵直扑过来,其味甚是喜人。倒要请教安大奶奶,这到底是什么香,竟似从未闻过?” 宁娥不过浅浅一笑,琴丝身后开口道:“若论这香,配起来倒不麻烦,几味主料也寻常,只是其中有一味狄香,乃西域贡品,用不多少,却是缺它不可。” 封太太大睁眼睛道:“西域贡品?怪道闻起来异香异气的,我说是从未闻见过的呢。只怕安大奶奶,是从京里带回来的吧?到底是安大爷,那吏部左侍郎,正二品的官位,岂是寻常坐得的?咱们安大奶奶这正二品诰命夫人,坐在这清西县里,就能受用到贡品,真非一般的享福了。” 宁娥依然浅笑,却觉那笑如刻进脸颊似的,费力抹也抹不掉,自己都觉得累了。 乾娘笑了起来,也开口道:“咱们家大奶奶可不是好福气?只是,大爷也奇怪,给了大奶奶这么好的香料,自己回来时却不让人用香。封太太,告诉你件稀奇事,大奶奶爱香是出了名儿的,就连院子也叫拢香院。可是大爷那次回来结亲,竟下了令,整个院子里都不让用香,大奶奶也不免跟着素淡了几日。” 宁娥慢条斯理道:“大爷么,是宝贝他带回来的那几盆兰花而已。” 乾娘更笑,问道:“有了兰花,竟不让熏香了,这是什么道理,我竟不解,还请大奶奶指教。” 其兰正坐着磕瓜子,这时却突然插嘴进来道:“闻听书上说,凡兰居处一定,则当美其供设,书画炉瓶,种种器玩,皆宜森列其旁。但勿焚香,香熏即谢,匪妒也,止花性类神仙,怕亲烟火,非忌香也,忌烟火耳。大嫂子,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宁娥点头,朝其兰笑道:“还是你知道的最清楚,也对,是你名儿里的字呀。” 封太太这才笑道:“竟有这许多讲究,我今日算是开了眼了,到底安大爷是京里的大官,行事就是与我等这些乡民不同,让人好生羡慕。” 乾娘冷笑一声,正待再说,其筝望着她头上的金累丝镶玉嵌宝牡丹如意纹分心道:“二嫂子,那分心倒歪了,让丫头给你扶正些吧。” 金徽忙上前,以手轻扶,封太太听了这话,方才想起自己刚那簪子来,便问身后丫头:“才收过桌子了?我那簪子呢?” 丫头眼瞪得直直的道:“太太说什么簪子?我没见什么簪子。” 封太太急道:“才刚挑果仁的簪子,我平日里常戴着的,镶暗红玛瑙五蝠捧寿金簪,你是多吃撑坏了是不是?竟说不知?我不过掠在桌上,后又落到地上,你白长了双眼睛,竟看不见?” 宁娥见封太太语气有些不好,开口劝道:“小丫头们一时贪玩也是有了,且找几个贴心的,再去寻寻看,左右不过是在那厅里,许是拉在什么旮旯里了。” 封太太待说不说,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这家里,还有什么贴心的?大的都打发出去了,不过几个小鬼在这里使唤罢了,唉!” 宁娥便转身对带来的丫鬟们道:“都去帮着找找,找到了来回我,有赏。” 众丫鬟皆一哄而去,唯金徽站在乾娘身后,忙着替她整理头面,并不理睬。宁娥见了,也不言语。 众人寻过几遍,砖缝里都没放过,只是不见那簪子踪影,杜鹃这时想起刚才那情形,扯扯子规衣袖便:“姐姐,这般寻不见,莫非。。。” 子规急掩住她口,低声道:“快不要提起,若说出来,安府的面子向哪儿搁?”杜鹃不敢再说,只好低头再寻。 究竟没寻到,众丫鬟只得回去复命,说实在寻了,那簪子偏就是没个影儿。 封太太犹豫起来,身后一个小丫头多嘴道:“太太,我们这么些人,这般仔细寻过,也没有。会不会是,有那起没脸的奴才,眼不见就收了去?”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那丫头脸上端端正正挨了一个耳光。封太太怒道:“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我们封府竟有你这没规矩的贱婢!主子没开口问,你就开起口乱嚼起人来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有人拿了?还是你自己,贼喊捉贼?!” 那丫头捂着脸,大气不敢出,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宁娥见此,也不好劝,只得默然。 其筝想了想,实无他法,又见宁娥不说话,只得自己开口道:“若真是不见了,只怕这屋里众人都脱不了关系,不然,。。。”说到这里,又犹豫起来,只看着宁娥。 封太太此时倒笑了起来,道:“安大小姐这话好笑,我这簪子能有几分重?实是不值什么的,你们安府是何等人家,别说主子,就连丫头,也是断断看不上的。” 宁娥细想这话,封太太分明是有些疑心了,因才刚那话头里,竟不提她封府自己的丫头,明眼看出,是暗指自己安府这里的人了。 封太太话已经说出去了,便不动声色只管坐着,只看宁娥将如何处置,心里舒坦了几分,心想就算陪上那簪子,换个安府下人不干净的名声,倒也值了。 宁娥心知封太太是准备坐看好戏了,只得正色道:“封太太,这事今日若不论清楚,往后叫人笑话我们安府下人手脚不干净,我们老爷听了,定是大不依的。不如就在这里查个明白,倒还能断人口舌。” 封太太端起茶来,轻呷一口,才回道:“那依安大奶奶的意思,该如何查处?莫非,将这满屋的丫头,带去见官不成?” 宁娥忙阻道:“安府的丫头,如何能去官府抛头露面?” 封太太听了冷笑一声道:“那就将我封府丫头带去好了!” 宁娥惊觉方才一时情急,竟说错话了,忙道:“封太太息怒,我绝无此意。琴丝!” 琴丝后面轻声应道:“大奶奶,有何吩咐?” 宁娥大声道:“去外面寻个咱们家的小厮,到街上买狼筋来!快去快来!我这里立等着!” 一屋里人都惊住了,琴丝不敢多话,转身就走。杜鹃不知怎的,腿肚子直打哆嗦,脸红心跳,人也软了,直朝子规身上靠去。 金徽眼尖,随即瞧见杜鹃窘状,便贴近乾娘耳根,对她细语几句。乾娘回身,下死眼紧盯了杜鹃几下,笑了起来。 宁娥见她笑得奇怪,便问道:“二嫂,这当儿,你笑什么?” 乾娘慢悠悠回转身来,道:“我笑大嫂子,眼见这贼在你身后,你这么大双眼,竟看不到?”一语既出,满座皆惊。别说宁娥,就连封太太,其筝其兰,芩如,瑞姨娘,苏姨娘并伍儿,通朝宁娥身后看过来。伍儿到底小儿,嘴快叫道:“大娘说得的是哪一个?哦,那丫头好似在发抖,是不是她?” 众人眼光一齐射在杜鹃身上,杜鹃哪里经过这场面,一时慌张不堪,便跪了下来。 乾娘笑道:“这回好了,这丫头自己已是认了,大嫂子倒省了好些劲儿了。”宁娥目光如锥,先盯了一眼子规,才冷钉住杜鹃。书桐一边站着,只是这当口,眼见宁娥真心发怒了,是再不敢开口说话的。 子规心急如焚,一时却实在想不出个好法儿来,若将刚才所见之事说出,一样是坏了安府名声,自己一向知道,宁娥最在意这个,若这话由自己亲口说出来,只怕往后,再难得宁娥信任,自己几个月来的心血就要付之东流。可是,若不说出来,杜鹃眼见着就要遭殃。 芩如这时开口道:“大奶奶也别犹豫了,虽说人是跟着咱们来的,犯了规矩,只得处罚,不然,可不就再多一条包庇下人之过了?” 杜鹃见情形如此不好,只得地上俯首哭道:“各位太太奶奶小姐们,那簪子,实不是我拿的!” 宁娥声如寒冰,冷言斥道:“不是你,你慌成这样做什么?!说,你把簪子藏哪儿了?若不直说,管叫人拖你出去,皮不撕烂了你的!” 杜鹃浑身打颤,却一字说不出口。子规心里焦急,额头上沁满汗珠,嘴唇紧抿,手心里也全是汗。 宁娥眼角瞥见封太太悠然自得地坐着,品着茶,一付看好戏的架式,心里知道今日这事,正是称了对方的心意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弱槐竟得抵风雨 宁娥见封太太安然端坐于上首,品着茶,心下便知,今日这事,对方是绝然不肯轻轻放过了。也难怪,封府对安府,对安老爷,早已是憋了一肚子不满与怨气了。 自老爷高升,封府便再能不如从前般相待,跟太太相处起来,也渐有自惭。只是太太到底宅心仁厚,且当封府是有恩于安府,从不计较,只如当年般对待,外人面子上看来,只当两府相交仍厚。太太没了后,安老爷再无迁就之意,往来也渐减,到了如今,便是只有每年封府老太太过生日,才遣安府女眷过来一次,权作未忘之态。 只是,到底还是冷落了下来,外人也看出苗头,风言风语地,都说封府现在如何能同安府相比,安老爷自是嫌弃对方,不肯再与之深交。安老爷从不对此事多提一句,只是,行事做为,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思,淡了,便是淡了。 封府对此自然心知肚明,若论钱财,安太太早已回报不止百倍,可两家的心,自安太太没了,再没能拢在一起了。 宁娥心下犯难,抬眼见满屋子安府封府的主子下人,都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望自己能妥贴处置,可自己心里明白,今日,是再难有万全之策,能保安府清誉了。 她看看乾娘,对方正在细瞧手里新涂上色的指甲,又再看看地上瑟瑟直发抖的杜鹃,最后看了看芩如,芩如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宁娥把心一横,便准备开口了。 子规正急得无法,她知道宁娥若一开口,杜鹃必死无疑,可此时自己还能怎么做?突然,她眼角余光见到那人轻微动作,只这一下,她不再理会别的,立刻窜到屋子中央,冲着宁娥就跪了下来。 宁娥见竟是她,心下暗叫了一声不好,嘴里却强撑着问道:“怎么?打算招了不成?” 子规低头回道:“大奶奶,封太太。奴才与杜鹃一同进府,对她为人再清楚不过。杜鹃是没见过世面,却不是那不知理的人。她绝对不会拿别人的东西,更别提在这里,有这个胆子,拿封太太的东西了。刚才我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她没弯过腰,伸过手,如何能拿那簪子?还请大奶奶,封太太细想,冤了杜鹃事小,让外头人说安府,封府仗着权重,压服下人,坏了两府声誉事大。奴才这命,原也是大奶奶救过,因此才敢冒大不韪,当着满屋主子,进上此言。还望大奶奶,封太太,明察才是。” 宁娥心进略宽了一下,却依然还是揪着,开口道:“你说不是她,那究竟是谁?好好一要簪子,不会自己长脚走没影儿了吧?” 封太太好奇起来,却问:“这丫头是跟大奶奶的?怪倒说起话来,似那豆子下铜盆,口风爽利,且是句句有理有据,我竟驳不过了。” 乾娘依旧看着自己的指甲,淡淡道:“她可不是大奶奶的丫头,只不过是个厨房里的丫头,跟着来逛逛罢了。不过,大奶奶惯会带挈人的,看她这么能耐,指不定哪天,也就跟了大奶奶去了。” 宁娥不理会二人闲语,只盯着子规问道:“莫非,你知道簪子下落?” 子规抬头,对宁娥交会眼神,慢慢答道:“簪子不会自己跑掉,丫头们没人敢拿,那厅里也没寻见,奴才想着。。。” 宁娥将身子缓缓压下,弯腰对地上的子规说道:“依你说,是主子们拿了?” 封太太失声而笑,心想这丫头竟有这个胆子,我且不敢说这话,你倒在这里说出来了?嘴上便道:“这里除了我,俱是安府主子,你的意思,各位主子放着家里的好东西不戴,倒看上我那不值钱的破玩意儿了?” 芩如心急,直向宁娥使眼色,让她快些了结此事,再说下去,不成笑话了?难不成为了个丫头,毁了主子的声名?那老爷回来,如何开交?! 子规跪于地上不慌不忙道:“大奶奶错会了奴才意思,奴才的意思是,各位主子和主子的姐姐们,都是锦缎刺绣衣衫,听封太太才刚说起,那簪子是五蝠捧寿花样,奴才想着,蝠子翅膀,原是有些牵磕的,也许,簪子从那桌下各位主子的裙角里滚过,被哪位主子裙子上的刺绣花头挂住了,隐了进去,所以才寻不着,看不见的。” 一语既出,四座俱惊,众人皆起身,环顾自己裙下。芩如正站起身来,刚刚牵起自己的裙角轻抖数下,便听得叮当一声响,暗光闪过处,一根细细巧巧,五蝠捧寿金簪滚了出来,打了几个旋儿,落在子规面前。 封太太倒吸口气,猛地向后,一下子倒回椅子上,右手直捂住自己胸口,说不出话来。宁娥且不看她,也慢慢坐回自己座位,手却接过琴丝递上的一柄粉彩纨扇,轻摇了起来,刚才背后被惊起的一身冷汗,便在这手掌摇曳的顷刻之间,消散不见了。 子规将簪子捧起,跪行至宁娥跟前,垂首奉上。宁娥示意书桐接过,送到封太太面前,又说道:“封太太瞧瞧,可是这东西?可碰坏了些不成?” 封太太不看,只让身后丫头接过来,强堆上笑来道:“正是。想不到,这小小一根簪子,竟闹了这一场好的下来,险些坏了两府交情。我原说了,也不值什么,只是,这东西是你们太太当年所赠,如今你们太太走了,再无人。。。。。我便日日戴着它,当个念想。”说到后来,究竟说不下去,旧人旧事涌了上来,种种委屈堵住了她的口。 宁娥反劝道:“封太太不必为这等小事挂心,这如何能损我等情谊?太太在时,是这样,如今太太走了,我们在这里,也是一样。若说我们人小言微,但尽各人气力,也就是了,封太太是明白这个理儿的,又何必伤心?现时簪子也找到了,倒是将此事揭开过去便罢了,大家还同以前一样,别落了心结才好。芩姑娘,你说我说的,可对?” 芩如正被那簪子如何竟从自己的裙间滚出,闹了个头晕,站着发愣,些时听见宁娥这话,方才反应过来道:“大奶奶说得正是,大家且都坐下,再唠些故事才是。难得今日一聚,可别坏了心情。” 乾娘笑着坐下,又道:“封太太,你瞧我们这府里能人可多?”一句话说得芩如脸红起来,原来自己是什么身份?竟使唤众人坐下? 乾娘见她脸红,方才接着说道:“那地上的丫头,可不就是能人一个?旁人想不到的,偏她就能想得出,倒也怪了,还真就让她寻着了。” 封太太与宁娥且听出乾娘话中意思,这簪子寻来得蹊跷,只是簪子既已在手,封太太知宁娥是决不愿再重提此事的,自己不如顺水做个人情也罢,当下也开口道:“安二奶奶说得是,刚我就说,这丫头行事利索,大奶奶若有机会,多提携她才好。” 乾娘原意是引着封太太再往下细究的,不料对方竟说出这样话来,自己白白托了子规一把,心里生气,翘起嘴来,再不说一句。 宁娥见封太太这样说,又见乾娘生了气,心里痛快,嘴上便说:“封太太这话不假,我也看这丫头好,日后有机会,该当重用。”子规想不到,今日自己险中一搏,竟得此喜,正在心中雀跃,却听宁娥又说:“不过,这丫头灶头手艺甚好,眼下厨房里又缺人,且先放着吧。子规,你去瞧瞧杜鹃,我见她倒有些不好,别是吓着了。” 子规心里一沉,原来自己一时忙着,倒忘了杜鹃了,赶紧回头一看,竟见她倒伏在地上,一气不出。 子规急扑过去,将杜鹃扶至自己怀里,又以手探了探对方鼻息,略放下心来,对宁娥道:“回大奶奶,杜鹃昏过去了。” 宁娥慢摇纨扇道:“可怜见的,你且向封太太求个地方,给她歇息下,喝口水下去,就没事了。” 封太太向身后丫头吩咐道:“带她们去下房,给弄些茶水果子吧。”子规与那丫头联手,将杜鹃扶了出去。 宁娥继续摇着扇子,若无其事道:“今日热得很,说起来也是到了时候了,封太太可这样觉得?” 封太太强颜欢笑道:“可不是,看你直摇扇子,我也热起来了,”说着,便说丫头也去取扇子来,又拿过那支簪子,重新插进头上,这才又开口,却是对其筝道:“才各位送来的寿礼,我替老太太谢过。说起来,前日老爷已是送了不少,今日二爷又带了些上门,各位还这般客气,我们老太太说了,竟担当不起。尤其大小姐的礼,哪里是我们这样人家受得起的,用得着的。” 其筝听了这话,颇感心酸:“封太太如何说起这话来?当年我娘,若不是封太太相助,早不知过到什么角落旮旯去了。我虽当年幼小,却也是亲眼所见的。” 封太太以帕子拭眼道:“筝丫头,我如今看着你,竟如当日你娘一样。” 乾娘一旁干坐,见封太太但凡说话,便是嚼这陈芝麻烂谷子,心下早已不耐,再加上刚才的事,竟让子规轻轻解去,宁娥落了个痛快,更是不忿,心里烦闷,人也就坐不住,眼睛直朝屋外瞟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何处探得入庭树 封太太重提起旧事,却见满屋一干人,除了其筝听闻后,稍有感怀之外,竟再无一人有响应之意,心下凄然,明知已是无力挽回,抬眼又见乾娘已有不耐神情,只得掉转口风道:“瞧我这家主婆当的,竟只顾着说话了。我们封府虽比不得你们安府,却也有个破园子,这几日树荫渐长,那边有片竹林下倒凉快,不如就去那儿说话,可好?” 乾娘不等别人说话,自己便第一个站了起来,直向屋外走去,嘴里说道:“那敢情好,久坐着,腰也酸起来了,封太太,且去瞧瞧你家园子去。” 于是众人由封太太领着,慢行入园。一路上,倒也有些许好风光,封家园子确小,且并无大气设计与园林风范,不过是于那楼台亭阁间,依序种了不少花草树木,图其填空罢了。只是,到底是暮春,花草荣盛,却也有些媚人之处,且园子建得久了,有不少林木高大古朴,竟是安府也难以企及的。 宁娥走近一棵盘根错节的古松旁,用手抚摸树干,感叹几声,问封太太道:“这树,怕是有不少年头了吧?” 封太太点头道:“可不是,还是老太爷的父亲,刚买下这园子时,命人种下的,到了如今,确是有不少年头了。” 其筝上前凑趣道:“想是封府福气大,这树长得倒好,历经这许多年,愈发青翠,人说松柏贵老而贱幼,想来封府这棵松树,竟是个宝贝了。” 其兰一旁听了,便吟了一句:“直气森森耻屈盘,铁衣生涩紫鳞干。” 乾娘以手指尖抵过那树干,突然开口道:“看这样子,竟比我们安府那几棵还要老些。” 封太太不语,肚子里却好笑起来,当年种这树的时候,你们安府还不知道影儿在哪儿呢! 宁娥也不再说话,又向前走去,众人便跟上,不提此事。 不过顷刻,竹林出现眼前,原来,是座小亭后面,空出来的一片闲地,种上竹子,倒也应景。封太太先已叫人将茶送至亭内,这时便让众人入亭内纳凉小憩。 宁娥先打眼细看了看身后竹林,才对封太太说道:“你封府这园子,竟是块肥地,我看这竹子长势,不像是久栽的,略嫩些,只是,倒窜得这样高了,且又密盛,已然是成林之势了。” 封太太笑道:“这是前年种下的,老爷说那块空地总这样闲着,今年叫种这个花,明年又种上那样,也不见长久,不如都种上竹子,怕还能长远些。” 瑞姨娘惊道:“是前年种下的?不过二三年工夫,竟长成这样了?” 乾娘不满道:“瞧你这蛰蛰蝎蝎的样子!不知道就别开口,说出来惹人笑话!我在家时,便听我父亲说过,种旁的树,若求其成荫成片,只怕久经长年方得,唯有竹子,那是移之成树的。封太太,不知,我听得可对?是这个理儿不?” 封太太还是笑道:“安二奶奶的父亲,是当下名声正响的两淮巡盐张大人,自然是学识过人,说出来安得有错?的确竹子是长得快些,不过我们老爷善于调养,也是一因,不然这园里种种花草树木,哪得这般窈窕爱人?” 瑞姨娘无意间开口,却不料吃了乾娘一句,满面通红,尴尬不已。其兰看在眼里,又见乾娘因了封太太的话甚是得意,心下不快,这时便开口道:“封太太说得有理,想是封老爷知花木生长之情,善于因时因势而为,方得园内如此佳情。只不知,这竹子种植,有何诀窍?” 封太太娓娓道来:“常听老爷说,旧传有诀:种竹无时,雨过便移,多留宿土,记取南枝。” 其筝在心中默默记过,又想了想,开口道:“不错,雨过方可多刘宿土,困泥粘水则濡,而多取宿土,只为防伤根而已。封老爷果然是知花木之理,善体其情的。” 伍儿听了这半日无聊种竹闲话,早已不耐,又见桌上无可吃之物,玩性上来,挣开苏姨娘的手,沿着竹林边,一溜烟向后头窜去。 苏姨娘见了,急叫道:“伍儿快来,往哪里去?仔细有蛇咬你!” 乾娘白了她一眼道:“好好的,你咒他做什么!小心唬着他!”说完示意锦笙跟过去。 不过一会儿,锦笙牵着小人儿的手,领他回来了。只是,锦笙面色有郁,且不止瞧乾娘脸色,封太太眼尖,一眼看见,却不说话。 苏姨娘将伍儿一把搂过来,轻拍他小脸一下道:“跑哪儿去了,外人这里也这般胡闹,仔细我告诉你爹,看打不打你!” 伍儿年幼不知事,这时竟开口道:“娘,我才看见我爹了!在后头那花厅里,一班小戏子们唱得正热闹,爹爹也在那里坐之后,正搂着个。。。。”话音未落,宁娥急唤道:“伍儿过来!大伯母这里给你香茶!” 乾娘心里明白过来,却是有气无处泄,只好对伍儿怒道:“不知礼的东西!快用那香茶占了嘴,整日里不是到处跑就是乱嚼事非,回去定告诉你爹,叫他教训你!” 伍儿灰了脸,不敢再说,拿了香茶,悄悄移回苏姨娘身边。苏姨娘心里酸疼不已,眼里满包着泪,也不敢说一个字。 其兰正待开口,芩如说话了:“日头好似沉了些下去呢!” 宁娥抬头看看,忙对封太太道:“天这早晚了?我们也来了不少时候了,是吃也吃过了,喝也喝过了,逛也逛够了,该领的,都领了去了,叨扰这半日,也该回去了。老太太那里,烦封太太说一声,就不去道别了,她老人家身体不好,别再烦她动神动气的。” 封太太点点头,站起来,领众人出了园子,又着人将下房的子规和杜鹃唤了出来。安府众人再至前门,依次上车,封太太再三谢过,见那车队走远了,才进门去。 书桐等车刚行动起来,便揪了身边子规一把,嘴里狠道:“好丫头!竟有这胆子,在满府主子面前弄鬼!” 子规哎哟叫了一声疼,憨笑道:“姐姐到底说什么弄鬼?我不明白。” 杜鹃这时已缓了过来,只是靠着子规,却一言不出。 书桐看了两人一眼,哼一声道:“杜鹃,你可别装死,今儿若不是子规,怕是此刻你已到阎王那生死簿上报过到了。今后,子规可就是你再世父母了。” 杜鹃的眼泪顺着脸颊,一点一点地滑了下来,她低声说道:“书桐姐姐说得极是,我杜鹃,今后就是做。。。。。”子规一把捂住她的嘴道:“若是我有了难,你也一样不会不理,你我,跟书桐姐姐,大家都是姐妹,又何必说这种话。”说罢便抬头看了书桐一眼。 书桐见此,心下称服,嘴上道:“看来子规确是个重情重谊的人。我没交错人。” 子规这才放心,书桐对她低语道:“今日这事,大奶奶是一定要弄个明白的,她刚才不说,只为混过去,全了安府清誉。待回到府里,定要从头审你。” 子规也低头,悄悄对书桐耳语了几句,书桐边听边点头,最后叹道:“原来是她?!料不到她也有这种心思,原来在园子里见她,只是不声不语的。” 子规也叹道:“想是为以后生计打算,园子里的丫头,不比各房,除了打发出去配人,还能有什么出路?” 书桐想了想,对子规道:“一会大奶奶问起,我便这样回她。你只管放心,回去好好照顾杜鹃,歇息便是。如你刚才所说,大家都是姐妹,彼此关照,自是应当。” 杜鹃听闻此言,扶着子规,满眼带泪对书桐道:“杜鹃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竟有二位姐姐这般庇护,今后若得报,杜鹃定要想报,若姐姐们福气大,此生不得报,下辈子做牛做马,杜鹃也定会相报!” 子规忙替她拭泪,书桐也安慰几句,杜鹃方才平复下去。 一时众人及府,皆回各房休息。 拢香院里,琴丝接过绮墨熏好的家常湖色绸绣浅彩葡萄玉兰花卉纹长衣,替宁娥换上,又看看了镜中的人影儿,开口道:“大奶奶,今日封太太那簪子,可来得稀奇。” 宁娥自己瞧了瞧镜子,以手试那花纹细度,又整整衣内白绸桃红滚边领口,却不说话。 琴丝见她并无反应,又试探着说道:“封太太那簪子,说是咱家太太给的,镶暗红玛瑙五蝠捧寿金簪。咱家太太的东西,都是精工细作,不是宫中样式,便是坊间精品。五蝠捧寿,那蝠子翅膀虽如那丫头所说,有所突出挂磕,却都是打磨过后,圆润滑手的。再者,咱们府中,且不说主子,就今日丫头们的衣裙,也都是八九成新,主子们赏的。那绫罗刺绣也皆是精品,既无磨损也无毛刺,如何能挂住簪子?” 书桐正站在宁娥身后,替她整理裙上掺金珠线玉色穗绦,听闻此言,急行上前,跪在了宁娥面前。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当是日明云雨散 宁娥听闻琴丝重提封太太簪子的事,又见书桐急跪于前,心下明白,且不理会,自己先坐了下来,又接过琴丝的茶,啜了一口,说道:“今儿这茶熬得太苦了些。” 琴丝忙道:“想是时候熬长了,我说给绮墨去,让她们下回仔细着些。”说完打起帘子,出去了。 这里书桐依旧跪着,抬头看宁娥,宁娥这才开口道:“你与子规杜鹃一辆车去,一辆车回,我因见你平日里行事机灵,那两个又是没出过门的,本意让你看着她俩些,谁知你竟不能。” 书桐不慌不忙回道:“大奶奶错怪了子规,也错冤了杜鹃。” 宁娥哦了一声,再问道:“原是我错了?你且说来听听。” 书桐端正跪着,直视宁娥道:“那簪子,实是济儿拿的。” 宁娥闻之倒奇怪,道:“济儿?哪个济儿?” 书桐不卑不亢,缓缓道来:“济儿是园子里专管那池里水禽的,因与瑞姨娘房里真儿要好,求了瑞姨娘,带了一块去封府。午间席上,封太太将那簪子抛到桌上,过后又落到地下二奶奶脚边,二奶奶脚一动裙边一带,那簪子竟正落在济儿裙下。那丫头也是个鬼机灵的,顺手将裙角带起,遮住了簪子,过会寻个机会,假装替瑞姨娘掸鞋子上的灰,再弯腰将其纳入袖中,竟人不知,鬼不觉的。” 宁娥听后沉吟细想,半日开口道:“你必是听子规说的,是她看见了?为何当时不说出来?” 书桐又道:“杜鹃先看见的,拉了子规一把,子规才见。当时如何说得?若直说出来,安府的丫头,竟偷到人家去了?这以后,安府的主子们,还要不要出门?” 宁娥一听这话,正合了自己心意,不由得点头,书桐见此,才又接着说下去:“因此子规没让杜鹃出声,两人只装不知,以为混过去就完了。也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蹄子,才会有这想头,这样的事,如何混得过?果然一会事发,封太太闹了起来,杜鹃胆小,那偷东西的贼还没怎么样呢,她先吓了个肝胆俱裂,露了马脚。” 宁娥听了书桐的话,摇摇手中的团扇,说道:“的确如此,我看杜鹃那丫头,平日里见了主子话都说不周全的,如何能有这个胆子,去偷旁人家的东西?” 书桐回道:“大奶奶英明,说得在理。只是当时情势,子规也开不得口,杜鹃与济儿,同是安府下人,若说出来,杜鹃落了干净,济儿下水,安府名声一样不得清白。因此子规当时急得满脑门是汗,却一声不吱。”话说至此,书桐细看宁娥面色,旦见其徐徐摇扇,满面赞许之色,便知这事,子规做得极称她心,便接着说下去:“杜鹃那丫头,竟也是个好样的。回来车上,她对我说,横竖她没拿那簪子,也绝不会供出济儿来丢安府的人,若是大奶奶带她去见官,她就一头撞死也不能去公堂上抛头露面,丢人现眼,若是就在封府里当堂审她,她宁可受皮肉之苦,也绝不张口。子规和杜鹃,真真将保全安府的名誉,视比性命还重要。” 宁娥听着,用手捻了下扇边,想了想后再问道:“后来如何?想是子规见济儿抛下簪子自保了?” 书桐回道:“大奶奶真是过人聪明,奴才正说到这里,大奶奶就猜出来了。想是济儿慌了,见事情弄得不可收拾,急急将簪子从袖口中滑了出来,芩姑娘坐在瑞姨娘下首,簪子便正落在她裙角边了。子规是一直紧盯着济儿的,见她手一动,便猜知其心思,立刻就出来,跪在大奶奶面前了。” 宁娥笑了起来,伸手将书桐扶了起来,说道:“好个丫头,好,好。我原本以为杜鹃那丫头,是个胆子怕事,不知理的。想不到,她竟有这个心思,肯为了安府清誉,连命儿也不要,我原看错了她,老实朴着,却是知大理的。” 书桐立在宁娥身边,边接过宁娥手中的扇子,替她打起来,边说:“子规也是,她与杜鹃情同姐妹,当时竟能忍住不开口,也是跟杜鹃一样想头。” 宁娥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子规是个好的,心里有数,且嘴上也来得,今日堂上,竟将众人都镇住了无言,可见一斑。” 书桐笑道:“可不是,连封太太都说她口角爽利呢!” 宁娥却又好奇道:“怎么那两人不来回我,要你来做这好事佬?这原是好事,她们过来,我是一定要赏的。” 书桐手上加了把力,笑道:“子规说,知道中午封府的菜必不合主子们的口味,这会儿大厨房里,正忙着给各房加餐呢!” 正说到这里,琴丝外面进来,打起帘子,宁娥一眼瞧见杜鹃站在屋外台阶下,双手捧着个食盒,正候在那里。 宁娥开口道:“外面是杜鹃?可怜见的,中午唬了好一下子,这会儿又好了?这么热的天,还让你送过来?” 杜鹃慢慢挨进屋里,直看宁娥脸色,又看看书桐。书桐笑道:“我才已将事情全情回给大奶奶知道了,大奶奶直说你可怜,还说要赏你呢!” 琴丝听了,肚里暗笑一声,接过杜鹃手中东西,又推了她一把道:“听见了?要赏你呢,还不跪下谢谢大奶奶!” 杜鹃不知所措,又见琴丝这般,只得依言跪下道:“多谢大奶奶!只是,杜鹃今日原是惹了麻烦,如何又要赏我?” 书桐上前,背对大奶奶轻踢她一脚,才转过身来说道:“你原扛了那么大过子,还不该赏?有时候,没做却认了,比做了不认,可识趣的多。”说完,瞟了琴丝一眼,琴丝受了那一眼,冷笑道:“书桐说得没错,最忌讳的,就是犯了错,却不认账。谁干的谁知道,嘴上工夫,是唬不住人的。” 宁娥不甚在意,只对地上杜鹃道:“快起来,书桐扶这丫头起来,别再唬着,知道你是胆小不会说话的,不妨事,多经些事儿就好了,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三头六臂,一身本事的。想是小家子女,哪里见过这些场面。罢了,快起来吧,今日你原有功,琴丝,赏她两吊钱,一件干净衣服。” 琴丝将食盒嘭一声,放在桌上,也不理杜鹃,也不看屋里的人,转身就走。宁娥见了,只得嗔一句:“这丫头,愈发惯得没规矩了!” 书桐却笑着劝道:“奶奶别生气,琴丝姐姐原是嘴狠心慈的。” 宁娥也笑了,道:“她啊,是嘴也狠,心也狠呢!” 书桐接着一句:“却是极忠心大奶奶的,就没见过琴丝姐姐正眼打量过别的主子呢!” 宁娥直笑,引得书桐也只得陪笑不止。 绮墨与萼儿进来,与书桐一起伺候宁娥用过点心,将东西收拾下去,这里琴丝正好领着杜鹃来道谢,宁娥又命赏子规,见东西多了,便命萼儿与杜鹃一起去大厨房,替她捧着盒子,萼儿噘着嘴,去了。 书桐给宁娥送上茶来,又贴近宁娥耳边低语道:“那济儿?” 宁娥想了想,道:“告诉吴申家的,角门外打她四十板子,赶出去,再不许进园子里来,就送到家里田庄上,配个人算了。” 书桐领命而去,琴丝回头看她一眼,走到宁娥身边。宁娥正眼看她,说道:“你脾气越发大了,那书桐好好的,如何总与她置气?” 琴丝见问,便忍不住道:“她近日可风光起来了,大奶奶这般抬举她,件件桩桩事都恨不能问过她才好,从几时起,这丫头这么贴您的心了?” 宁娥听了只觉好笑,那琴丝见她不说话,赌气又道:“我横竖是赶不上那丫头了,大奶奶倒不如让她进来伺候,打发我出去就是了。”一言既出,琴丝惊觉宁娥脸色敛起,才满堆的笑容,如雨后春雪,瞬间消融不见。 宁娥盯着琴丝,口中只道:“你也想出去?” 琴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抱住宁娥的腿,急道:“大奶奶我错了!原不该提起这事,只是见那书桐。。。。” 宁娥打断她的话,依旧问道:“你也想出去?” 琴丝不敢多话,只得回道:“大奶奶!琴丝只愿一直守在大奶奶身边,只求伺候大奶奶一辈子才好,并无二心。只是刚才一时情急,话赶话的,才误出此言,大奶奶千万别当真,琴丝从小跟着大奶奶,”言及于此,琴丝的泪点,滴了下来,“大奶奶的心事,别人不知道,唯有琴丝知道一二,琴丝实不该说出刚才那样的话,大奶奶,看在我多年伺候您的份上,饶了我吧。” 宁娥眼见琴丝的泪滴在身上穿的一件家常粉红绣金交领比甲上,心里黯然,半晌开口道:“这衣服,我上个月赏你的吧?还是我在家时穿过的呢。论起来,陪过来的四个丫头里,也只剩下你一个了。”琴丝听闻此言,触及心事,到底与宁娥是多年主仆,一时泪如雨下,不敢抬脸看宁娥,只得用汗巾儿捂住脸,强压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真珠帘外梧桐影 宁娥见琴丝暗中哭泣,并不开言安慰,反又缓缓道:“书桐是外来的不错,可她也确是伺候得不错。只是,她哪里就越过你去了?哪一次赏她没赏过你?又哪一次你的东西不强过她?你就这样弄起小性儿来了?你才也说,是打小就跟我的,咱俩一起多年,经过那些事儿,我看你,比我妹妹也差不多离儿。人总说你性子急,脾气大,我哪次不护着你?外人都说我宠坏你了,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有八分确实。” 琴丝听了,不由得痛哭起来,想说什么,嗓子眼哽着,却又说不出来。 宁娥倒颇为平静,又开口道:“你,去了的那个,再加上京里的棋姿,原都是在家跟着我的,原以为,你是要一直跟我下去的,如今看来,也难说了。罢了,女大不中留,你既然有这想头,强留也不中用。” 琴丝只管地下跪着,抱住宁娥的双腿,拼命摇头,宁娥低下头看着她道:“不是你自己说要出去?如今又哭成这样,想是还念着多要些嫁妆?” 琴丝憋了半天,听这了句话,终于开得口道:“大奶奶!”却也只说了这三个字,再也说不下去。 宁娥等了片刻,见她眼泪收了些,才又道:“闹够了没有?这么大个人,还跟个孩子似的,你瞧给我这裙子上糊得的眼泪鼻涕。” 琴丝见宁娥如此说,才渐渐收场,宁娥道:“书桐伺候得好,你应该替我高兴,我屋里多个能使唤得上的丫头,你也轻些担子,如何只管这般拈酸?今后若真有了婆家,可不能这般使小性!” 琴丝本自惭愧,听了这话,又羞涩起来,嘴里轻声道:“大奶奶这半日取笑的也够了,还只管这样说奴才。” 琴丝哼一声道:“说不得你?这些都是良言,纵苦口些,你也得吃下去,不仅要吃下去,还得在肚子里过一过,好好领会得才行,若今后还像现在这样,一点小事就火撩着腿子一般慌张,那才有你好日子过呢!” 萼儿兴冲冲从屋外一头扎进屋来,嘴里直叫道:“大奶奶,大奶奶,喜事来了!”话没说完,因见琴丝地下跪着,抹眼淌泪的,宁娥又一脸正色,只得刹住脚,收住口,立在原地,发起呆来。 琴丝一下站起身来,宁娥心里复又好笑起来,心想这丫头性子真硬,且是要面子得厉害,以后倒真得好好看着她些。 琴丝转过脸不看萼儿,却闷着声音道:“什么事儿,值得你这样慌慌张张,蛰蛰蝎蝎的?越大越没了规矩,进来也不言语一声,你当这里是你自己姥娘家呢?!” 宁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出来不打紧,那笑就跟决了堤的河水一般,直淌了个漫天浸地,萼儿看着宁娥笑成这样,站着直发愣。琴丝羞愧难当,便道:“里屋香倒消了些,我铲铲那灰去。”汗巾儿捂脸,一转身,进里面去了。 萼儿呆呆看着琴丝的背影,说不出话来。宁娥还是笑,开口问道:“到底什么喜事?害你惹琴丝这顿骂?” 萼儿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满面笑容,说道:“回大奶奶,大爷要回来了!!” 宁娥嗖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向前,直问到萼儿脸上:“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 萼儿忙回道:“我有几个胆子敢骗大奶奶?才从大厨房回来时,我在路上遇见芩姑娘屋里的绿荇,她跟我说,老爷刚才回来了,还带回了大爷一封信,信上说,大爷下个月要回家来。” 宁娥慢慢退回椅子上,坐了下来,口里不出声,心里细想着。半晌,眼里却放出光来,掩都掩不住,她突然对萼儿说:“你再去打听打听,大爷究竟为什么事回来?京里过来一趟,不短,若不是有什么大事,他不会回来。” 萼儿看了看她脸色,不说话。宁娥见了,也沉默下来。 荐红院里,乾娘正坐在把黄花梨卷草纹玫瑰椅上,边吃清汤雪耳,边听银芳回话,听完后,乾娘想了想对金徽道:“把那后头箱子里,我娘家哥哥才送来的新鲜官样缎子,挑几匹红的翠的出来,送到大奶奶屋里去。还有前日那双你新做出来的镶珠扣绣鹦鹉摘桃,大红十样锦鞋,大奶奶说式样新鲜好看,也一并送去,就说给你赶着给大奶奶做了双,让大奶奶试试可合意。” 金徽不乐意了,低头道:“缎子罢了,那鞋是我好容易寻来的样子,赶了几晚上做出来的,原指望孝敬二奶奶,手工不说了,我还特特拆了朵珠花,在那鞋头镶上二颗大珠,二奶奶刚刚才见到,还说喜欢得不得了,怎么就要拿去送人了?再者,大奶奶,原也不与咱们交厚,怎么二奶奶突然就这般热络起来了?” 乾娘招手将她近至耳边,低语道:“傻孩子,火扇得越大,歇起来,才越费事呢!” 金徽先不明白,想了想后,笑起来,便也低声道:“大爷莫非还是那样?还会继续冷着大奶奶不成?” 乾娘轻声道:“大爷这次,是为着棋姿那丫头将至临盆,让她一人回来不放心,再加上些公事,才肯回来一趟。大奶奶若有别的心思,只怕要失望了呢!”说完与金徽对视一眼,二人皆不出声,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金徽从后头取出衣料来,送至乾娘面前,乾娘用手翻了翻,见有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闪缎,樱桃色地富贵万年纹鸳鸯缎,蓝地牡丹菊花纹闪缎并一匹品蓝地青折枝梅蝶纹二色缎。乾娘点了点头,又问金徽道:“才叫你打个人去二门上问的,二爷回来了吗?” 金徽摇了摇头,道:“没回来,我才又去问了孙四家的,说是长安也没回来,封府里吃过酒,又去个叫香红的小优儿家里了。” 乾娘将手一推,脸也转了过去,金徽等了半日,见她并无他话,便拿着东西出去了,门口正碰见玉屏,悄悄地道:“里头正不自在,你少找碰去。” 玉屏吓得赶紧停下脚来,却凑到金徽耳边,低语几句。金徽听过后,不满地开口道:“还要?近几日二爷才给长安一笔,昨儿二奶奶又赏了一笔,现在还来要?不过是给长胜娶亲,就能用得这许多?我看她指着这个由头,想多揩些油罢了。你去说给她,二奶奶还为上回子规那事儿心里疙瘩着呢,叫她且收敛些吧!大厨房那笔糊涂帐,不是二奶奶替她瞒着,她早就被送到大奶奶跟前,打发出园子去了,还这么不知人事,弄银子弄得这般急吼吼的,等着现银子买棺材不成?” 玉屏见金徽语气不善,不敢接话,金徽定了定神,又见小螺子台阶下站着,遂换了个口气道:“二奶奶现在正不高兴,这会儿断不能进去回她这话,让小螺子回去给她带个话儿,且不要再提银子的事了,再提也没有了!”说完掉头就走,连看都不看小螺子一眼。 小螺子大太阳底下里站着,心里却泛起阵阵寒意。 元平院里,芩如给怀阳送上惯用的犀角雕玉兰花式杯,怀阳呷了一口,赞了一声道:“你用的是,我才带回来的泉水,是不是?” 芩如笑而不答,将怀阳换下来的衣服收起,才道:“今日封太太好生可怜,为了她家老四,求人求得脸面都不要了。” 怀阳将杯子放下,顺手拿起一旁紫檀束腰几形桌上一本字帖,细看起来,便不出声。芩如等了片刻,又道:“封家在这县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县老爷向来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无论如何,也得给安府几分颜面的,怎么这回?” 怀阳安静看着帖子,缓缓开口道:“收封家老四进去时,衙门里来人,跟我说过。” 芩如一惊,道:“老爷知道?那是为何?”话一出口,她随即反应过来,又道:“是了,想是那洛阳商人。。。”说着,看看怀阳脸色。 怀阳依然不动声色,只微微点了点头。 芩如心知不该再问,可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只得开口道:“那洛阳商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连老爷您也不敢过问?” 怀阳将手中字帖一把抛下,看着芩如道:“你不想想,洛阳是谁的地盘?” 芩如猛地明白过来,她呆了片刻,小心翼翼问道:“应王?那商人是应王的人?” 怀阳回过头去,继续看帖,只说:“今日你怎么这么多话,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芩如不敢再说,只得打起帘子出去,却又站在窗下发了会子愣,透过窗户纸,只见屋内清烟腾起,老爷依旧一个姿势坐着,半日不见动静。芩如摇摇头,走了。 怀阳静静坐着,心里复又想起,那日衙门里,见到那商人时对方的话:“小的李汉,应王家总管,李保的弟弟。这次路过贵地,只为替应王府中打点各色夏秋用度,并替应王问候安大人。安大人近来,可还安好?身体看着倒还是硬郎得很,精神也好,应王若知大人如此康健,定甚欣慰。当年大人的教诲,如今应王依然时时于心头萦绕,不敢就忘。” 怀阳再将怀中儒荣的家书拿出来细看,心下烦闷,却知是无法摆脱,只得打起精神来,细细筹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寒月沉沉洞房静 子规与杜鹃正坐在老槐树下吹风凉,就见小螺子急急从外面过来,脚步匆匆,面色如霜。子规见了心里倒奇怪,好好地,送点心去二奶奶屋里,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那地方,向是对她不薄的。 小螺子斜了子规和杜鹃一眼,不发一言,快步走进厨房,寻了一圈,发现孙四家的正坐在煨汤的灶前,一个人边看着火边喝茶。 孙四家的一见她回来,立刻将茶碗放回桌上,站起身来,嘴里说道:“这才回来?想是二奶奶训你了?倒难为你,为了我的事。。。。”说到这里,才看清楚小螺子脸色,孙四家的停下话来,又慢慢坐回凳子上去。 小螺子将食盒放下,看了孙四家的一眼,叹了口气。孙四家的心里明白,只得强笑道:“算了,没要到也无所谓,本就是意外之想,不过再试一把。” 小螺子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道:“孙嫂子,今儿这事,我都想不通。份里份外,二爷和二奶奶都已经给过不少了,你今天又何必再去要?叫人好一通奚落,我的脸面且不提,孙嫂子你也是有年纪的人了,金徽今日话说得这么难听,往后咱们还怎么见二奶奶屋里那些人?” 孙四家的艰难地笑笑,旋开口道:“我知道,她们在背后一定说我是个属蝗虫的。可是小螺子,我不能不为我自己打算,不能不为我们孙家打算。”小螺子抬头看看她,孙四家的不管不顾,继续说道:“你细想想,我还能在这园子里呆几日?我又不比你们年轻小丫头,还有别的想头,除了搂住自己眼前的东西,我没别的可指望。孙四原是靠着我的面子,若我出了园子,你想他还能有什么理由再混下去?长胜也是个指望不上的,长安虽好,可也有自己的媳妇儿子了。真到了要出园子的时候,我除了我自己和我自己手里的银子,我还能指望谁?” 小螺子见她说得凄楚,自己也听得伤心起来,接着孙四家的话说道:“孙嫂子说得倒也是,只是,你好歹还有个家,我是孤身一人在这里,出了园子,就只有死。” 孙四家的看着她道:“所以呀,我搂我的银子,你争你的地位,这园子里,漫说向上爬,就算想立住脚,也不是容易办到的。她们爱说什么就说去,让她们嘴头子痛快,这会儿,她们尚骑在我们头上,可她们若是看不透这道理,明儿她们就得变成我们脚底下的泥,到时候,我们再连本带利地趿她们回来。” 小螺子点了点头,孙四家的继续喝起茶来,灶上火头平缓却强劲地催着锅里的高汤,汤受了气,咕嘟出声来,烟气弥漫出来,将这里间更映得暗淡无光,孙四家的盯着灶上的火,左手稳稳地端着自己的茶碗,身体纹丝不动,宛如一座泥像。 子规站在外间门边的阴影里,细品着里面刚才的一番话。 拢香院里,时至薄暮,屋里早早点上灯来,灯影下宁娥的脸有些明暗不清,但一抹红晕,却实实在在印在她的两边脸颊上。她一个人安静对坐灯下,以手托腮,细想心事,不发一言。屋里悄没声静的,旦见一旁黑漆嵌螺钿龙戏珠纹香几上,安放着小小青花三足香炉内,香篆缕缕,若有似无地渲染着周围的空气。 书桐打起帘子进来,见宁娥还是一个姿势坐着,想了想,又退出去。不一会儿,又端着个青玉雕牡丹杯子进来,走到宁娥身边劝道:“回大奶奶,二奶奶才送来的东西,我已收下了。奶奶看看喜欢那一件?明儿让她们现赶着做出来。” 宁娥头都不转一下,立即说道:“你跟琴丝,绮墨,萼儿几个,一人一件,就分了去。” 书桐从不见宁娥这般说话过,一时愣了,竟接不上话,连赏也忘了谢。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大奶奶当真?” 宁娥还是不看她,只看眼前的灯,却重重点了点头。 书桐轻声道:“想是大奶奶怕大爷回来,我们几个打扮不出去?那我就替她们三个谢谢大奶奶了。奶奶也歇歇吧,想得太多,仔细伤神。我这手里是新制出来的杨梅露,奶奶不如品品试试。” 宁娥转头看那晶莹玉杯中,荡着一汪梅红色的琥珀,灯下看来,煞是喜人,便开口道:“杨梅露是好,只是,哪里寻出这个杯子来了?” 书桐笑着回道:“才琴丝姐姐后头找东西,我见着了这杯子,只觉神也清了气也爽了,大热的天,心里也凉快下来了。琴丝姐姐说,这是奶奶在家时,暑天常用的东西呢。我说这么好的东西,且现正热着,怎么不拿出来给奶奶用?所以就自作主张,拿了出来。奶奶别怪,全是我的主意,琴丝姐姐并不知道。” 宁娥勉强笑道:“你倒做好人,可惜琴丝不一定领你的情。”说完拿起那杯子来,灯下细细打量,通透玉莹,红宝催喜。 书桐将盘子收起贴在心口道:“琴丝姐姐一时使性子罢了,日子久了,自然就好了。我是一心向着奶奶,她也是如此,奶奶对屋里众人,向是不分三等九做的,大家都是为了奶奶,既是如此,还有何过子可掂,有何气可生?” 宁娥点点头,呷了一口玉杯琼浆,口内细品后又道:“难为你识体知理,琴丝性子是急些,等我慢慢教她。这杨梅露很好,我知道是你手制,可见你心灵手巧。 书桐抿嘴笑了,候了片刻,宁娥再慢慢开口道:“上回听京里来信说,棋姿已经有孕,一转眼,竟至临盆了?书桐,你瞧那日头是没脚的,走起来,却是跑也追不上。” 书桐知其心酸,遂劝道:“大奶奶不必如此,若生下个哥儿来,大爷也是有了后,于大奶奶更是添喜,不论是谁生的,都得叫您一声大娘不是。将来有了出息,大奶奶更是与大爷并坐受喜,如此想来,再无难过之理,大奶奶,不知奴才说的对不对?” 宁娥幽然述道:“并坐受喜?我已经是诰命夫人了,正二品,离一品,也不远了。何喜之有?不过一样坐在这没人的屋子里,熬日子罢了。凤钗再好,也不过到日子装点装点门面而已,能带着过日子?能带着暖屋子?” 书桐一时愣住了,宁娥刚才这番话,语气之凄然,是她从未听到,甚至想象过的。她没有准备,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安慰此刻眼里浮上雾气来的那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你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宁娥见她如此,自己反倒笑了起来,只是那笑,竟比哭还难看许多。 书桐打起精神来,也笑着回道:“大奶奶今日是怎么了?大爷要回来,原是喜事,想是大奶奶忧心大爷的身子,所以才出此晦涩不喜之言。大奶奶担心的也是,这天热成这样,咱们屋里干坐着,还止不住地发汗,大爷这一路上,只怕要受累了呢。” 宁娥听了,一时忍不住道:“为他自己的爱妾和子嗣,就受些累也是该的。”说完发觉自己终究还是有些拈酸吃味,当着丫头的面说起这话来,便有些发讪。 书桐只作没听见,也没看见,故意岔开话头道:“大爷的外书房,想是该准备准备了吧?”那屋子久无人用,怕是落灰不少。” 宁娥定了定神,道:“说得不错,明天叫谢堑家的找几个利索干净人,去把那地方打扫出来。”边说,边细想着,又开口道:“他这一路上,烁石流金,火轮当空,怕是如在红炉中一般。来家后,定要安排得顺心畅意,所到之处,必得消无火气才好。你告诉给吴申家的,找些白纸来,用草料染成灰黄色,给大爷外书房糊上,咱们屋里也换上,后头楼上库房里,取几幅董其昌的雪景山水,书房里悬上。大爷心爱的青花,叫她我这里来拿,也摆上几件。再者,将我收下的,前几年咱们屋里用过的旧草席拿出来,蒸洗干净,调些相近颜色,依桌椅榻几,裁成相应引枕靠垫,内里填上干净玫瑰茉莉,并少许竹叶,竹叶需碎至粉靡,且摆放中心,少少点缀便罢。”说完又再细想,却半日无话。 书桐听完吩咐,一一心中谨记,又等了一会,才问道:“都记下了,大奶奶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宁娥缓缓摇了摇头,书桐问道:“外书房里,要不要摆些冰?” 宁娥摆手道:“大爷禀质脆弱,又长途跋涉回来,还是不用冰吧。”说着又想起一事来,对书桐说:“将那几挂细丝虾须竹帘拿出来,门帘窗户,都给换上。” 书桐哎了一声,便转身要出去传话,这里宁娥又催了一句:“告诉给谢堑家的,定要选些妥当人才行!” 书桐忙回头应道:“知道了。大奶奶放心,大爷的事,又是大奶奶亲自吩咐,谢堑家的有八个胆子,也不敢马虎。” 宁娥这才微微笑了,挥手示意书桐出去。屋里复又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身边烟腾起来的声音,那细小琐碎的声音,如跗骨之蚁,让宁娥浑身酸痛,虽痛不至死,却苦无述处,只得自己慢慢消受,一分钟一分钟地,看那清烟笔直升起,至高处,终散去无影。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春半如秋意转迷 宁娥既听得儒荣要回来,再无别的心思,晚饭摆上来,不过略过几口,便又撤了下去。宜青晚饭后来回,说祁府来人,要接回其筝去。宁娥听了便问道:“有什么事,这么着急,怪不得看刚才大妹妹吃了几饭就走了,几时回去?” 宜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回道:“说是祁老爷和祁大少爷,明儿就到家了,祁老爷又要急着回京,家里事多,府里大小姐赶着派人来接我们小姐,这就要回去了。” 宁娥摇头道:“现在天色已晚,祁府离咱们这儿可不近,若这时出发,怕要半夜才能到家了。就这么赶?回过老爷了没有?老爷怎么说?” 宜青回道:“才已是回过了。老爷说,让叫长平,长乐两个跟着,一来路上有个照应,二来等大小姐到了,好回来报个平安,老爷也放心些。” 宁娥点头道:“这就是了,长平长乐两个是平日里跟着老爷出门的,既派了他们两个,再无不放心之理了。”说着便叫道:“琴丝,告诉给吴申家的,外头多派几个小厮婆子跟着,灯笼多打几个,小心伺候着,一切听大小姐和长平安排。” 琴丝答应着,急行出去传话。宜青便也跟着出来,刚打起帘子来,就见书桐廊下坐着,见她出来,冲她招招手,递给她一个小小的湖色熟罗手帕包。 宜青接了过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书桐笑着说道:“上回大小姐说奶奶那双桃红素罗羊皮金滚边高底鞋好看,我做了鞋面子出来,还有我自己的一个月白石玉兰花戒指,你前日见了喜欢,我就一并包在里头了。” 宜青眼热热的,一时开不得口,书桐又笑道:“好妹妹,今日口拙了?这没有什么,做个念想罢了。” 宜青接过包裹,半晌方才说道:“姐姐竟有这个心思,妹妹着实感激,也不枉我俩好了一场。只是这一去,又不知何时能再来了。大小姐下午还说起,见园子里荼蘼花开盛了,想着明儿早起吃荼蘼粥呢。” 书桐闻言,也沉默下来,过会又说:“一碗粥罢了,我去跟子规说,现做了出来,给大小姐带在路上,做点心吧。” 宜青眼里浮出泪来:“到底还是自己家好啊!” 书桐再无话可答,两人在渐浓的暮色中站着,心下皆怅然不已。 不一会儿,其筝打扮好了,依次辞别众人,宁娥,乾娘并其兰将其送出园去,至二门方回。因见月色正好,三人便携手游园。 宁娥边走边问乾娘道:“苏姨娘要哄伍儿睡觉,不出来也就罢了,怎么也不见瑞姨娘?” 乾娘顺手从身边花架子上摘下一朵白色荼蘼,放在鼻边嗅了一下,慢悠悠开口道:“还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说是腰酸又腿疼。” 宁娥听了,关切道:“她这病总也不见好,该找个太医,好好瞧瞧才是。” 乾娘听了,只不作声,却对其兰道:“才听小螺子说,大小姐出门时还想着吃荼蘼粥,让厨房做了带走,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个爱物,我来这里几年,竟没尝过。” 其兰笑看宁娥道:“哦,那东西,本是大嫂子在家里爱喝的,过门后就这宝贝带这园子里来了。姐姐未出阁时喝过一次,竟念念不忘,凡回来必要提及,只是一直不是时候。这次回来,正巧赶上花开,心里便一直盼着呢。” 宁娥也笑道:“不过看了古书上写出来,自己一试,竟也甚好。” 乾娘也笑了:“果然是大奶奶,做个粥出来,也是带着古意的,大爷也是个雅人,大奶奶若以此粥伺夫,大爷必是喜欢的。” 宁娥嗔道:“你这丫头,凡说话就要提到爷们,敢是心里想你家夫君了,拿我说事。” 乾娘被说中心事,脸红涨起来,幸好夜色正浓,旁人都看不见,只强做镇定道:“大奶奶也开起这种玩笑来了,敢是忘记小妹妹是听不得的呢!”转眼却见其兰早已闪到玉液池边,看那正冒尖的嫩荷叶去了。 宁娥笑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空气中满是花草浓烈的馥芳,她停下脚步,细品半日,心情竟无比轻松起来,且是浑身酥软,开不得口也动不得。 三人正不说话各想心事,却见前面一个丫头打着灯笼,领着个人由间松桥那头过来了。待走近后,宁娥定睛一看,原来是芩如。 芩如扶着绿荇的肩,有些气喘地开口道:“大小姐走了?”见宁娥点了点头,便又叹道:“我急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唉!” 宁娥劝道:“芩姑娘不必如此,你那里要伺候老爷,如何脱得开身?大妹妹心里明白,必会体谅,芩姑娘快不要挂怀了。” 芩如跟着众人前行,乾娘将手中的花递过去,芩如嗅了下,赞了声:“好香!”便让绿荇挂在裙角,乾娘便问:“老爷这次,去了什么地方?回来的倒快。封家的事,老爷竟帮不上忙?今日见封太太那样,倒怪可怜的。” 芩如有些为难地说道:“老爷并没说他去哪里,封府的事,我也没敢问。” 乾娘正要问下去,宁娥插嘴道:“看,那是不是你房里的玉屏?怕是来找你的。” 乾娘转头一看,果然,玉屏从自己院子的方向,跑了过来。乾娘一见之下,有些气急心挑,待玉屏跑到自己面前,开口便骂道:“跑你娘咧!这慌慌张张的,什么样子!赶是后头有个狼在追你?!” 玉屏见势头不好,只得立在面前,尚不敢开口,乾娘见了更气,再骂道:“这会儿又不说话?没事你跑什么?还是嘴又粘上蜜了,开不得口?”说着手就举起来了,准备朝玉屏脸上打去。 宁娥忙劝道:“二嫂快别如此,想是有了急事那丫头才跑,你这一唬,倒吓得她不敢说话了。且听听什么事再说。”说着拉下乾娘的手来。 玉屏本已吓得不敢动,听了宁娥的话才缓过来,开口道:“二奶奶快回去吧,二爷喝醉了,叫那些人送回来了,正不自在呢!” 乾娘本已猜到,定是如此,见玉屏说了出来,更是大怒,脾气出来,对着玉屏就是个结结实料的嘴巴子,玉屏的脸立时便肿了起来。 芩如一旁不忍,也劝道:“打她何用?快回去看看吧!” 乾娘一把拽过玉屏,也不招呼众人,怒极而去。 其兰这时由池边回来,冷笑道:“她这样子,二哥竟能受得了,倒也是一桩怪事。” 宁娥忙掩住她的口道:“二妹妹何出此言,你二嫂不过嘴快些,到底心还是好的。” 芩如也道:“二奶奶是性子急些,也不妨事。再者,到底是人家房里的事,咱们又管它做甚?二小姐,咱们那边看芙蓉花去。” 其兰低头看了看地下,笑道:“大奶奶芩姑娘说得有理,二奶奶是嘴快手也快,不过,玉屏究竟伺候过二爷,是个通房大丫头,当着咱们,竟也这般磨折人。。。。。”说着,意味深长地收住口声,抬头偷瞥了芩如一眼。 芩如见宁娥与其兰都于暗中观察自己脸色,便强迫自己微笑,语气平稳道:“所以我说呀,这是人家的家事,咱们不用多理,这月色正好,且白天里的热气也散去了,不如自在赏花,方不辜负这良辰美景。”说到最后良辰美景四个字,还是有些气弱,声音也飘了起来。 其兰心里得意,不再说话,挽过宁娥的手,向前走去,芩如后头如常跟着,只是绿荇感到到自己腕上安放着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荐红院里,乾娘沉着脸坐在床前,圆桌边,看着金徽和玉屏两个忙里忙外,替醉卧于床上的儒定,收拾个不停。旦见床上那人,似已全无意识,任由他人摆布,唯有沉重的呼吸喘气声,提醒着别人他还有活气,并不是个死人。 半晌收拾已毕,玉屏识趣走了出去,金徽摸了摸桌上乾娘的茶,快手出去换了一杯,送至乾娘面前,却惊觉她在落泪。 金徽这一惊非同小可,乾娘秉性要强,自过门后从未于人前落泪,向是宁怒不哀的,今日何至于此?二爷喝醉,也是常事了,若为这事,只怕哭上几百回也要不止,若不为这事,晚间并无他论,又是所为何事? 乾娘且不接茶,自己用一方艳色罗帕将泪水轻轻拭去,不看金徽,只望着床上那鼾声如雷的冤家,低语道:“金徽,今日也不知怎得,心里这槛儿,竟似再过不去了。” 金徽闻言,心下明白,嘴下却说:“奶奶向是明白人,如何说起这糊涂话来了?” 乾娘轻轻抽了抽鼻子,不抬头,不看人,也不说话。 金徽再劝道:“奶奶快别这样,平日里奶奶是何样体面要强的人,这会子这样起来,若叫别的丫头见了,只怕口风不好。再者,二爷是最疼奶奶的,什么不以奶奶为先?若说为这些事,哪位爷没有?爷在外面,也不容易,奶奶也要体谅才是。” 乾娘心里委屈,嘴上便把不住道:“你这丫头,倒会偏心,我如何不体谅?不体谅,那二个姨娘怎么住得进来?只是有些事,”说到这里,她又犹豫起来,有些话,就算对着自己的贴身丫头,也是说不出口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松柏满庭香无迹 乾娘见儒定酒醉后鼾声大作,沉卧于床上,心下黯然,竟不由落泪。金徽不好多说,只略劝几句,却不料惹得乾娘更加心酸起来。 金徽情知夫妻之事,外人不可深究,又再劝道:“奶奶且把心宽些,二爷到底还在身边,真生了气,明儿等酒醒了,再好好跟爷说说。就这一点,就比大奶奶强不是,大奶奶再憋屈,也没个地方说去。” 乾娘将头埋着,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跟他说?十句能听进去一句就不错了。我们家二爷有一点跟大爷一样,都是不听屋里人劝的。” 金徽贴近乾娘耳边低语道:“老爷还不是一样?奶奶看芩姑娘就知道了。” 乾娘摇摇头,抬头看着金徽道:“这你可错了,当日太太在时,老爷对太太,我们都是见着的,你怎么忘了?那才叫伉俪情深。老爷是一点气都不让太太受的。” 金徽心想太太是何样宽心仁厚之人?是从不可能为这些事跟老爷生气,不然芩姑娘能留到今日?不过嘴上却说:“二爷现在年轻,过几年怕就好了。” 乾娘的泪又下来了:“过几年?再过几年,我也老了,那海棠花,到底是熬不过时间的。” 金徽实在无话可劝,只得捧着茶盏呆立乾娘面前。昏暗的灯光下,乾娘衣服上的小朵小朵海棠,唯化作片片阴影,再不作艳色,竟有些鬼魅之态。 月至中天,园子里清透敞亮,静寂无声,微风拂过花草之间,带出小虫细琐的梦呓。连这弱小的生命,也要在梦中求得些微喘息,白日尽是为求生而不得已的造作,这时夜了,无人可见,方于睡梦中,得片刻歇息,让心灵深处那微小的自我,不至于窒息。 翌日,天光大明,儒定叹息一声,由周公处梦归。刚睁开眼睛,便见帷幔大开,一丽人端端正正坐于床前桌边,一身海棠红亵衣裹着妖娆身姿,一双杏子眼清清亮亮,如寒山上冰泉水中汪着的两颗黑曜石,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眨也不眨一下。 儒定笑起来,嘴咧成个棱角:“娘子,小生这厢有理了!因昨夜酒后失仪,冷淡了娘子,还望娘子别跟醉汉一般计较,且看小生与娘子多年情分上,赏一口茶吧!” 乾娘不声不响从茶壶里倒出一杯茶来,慢慢站起身来,双手捧着,行至床边,眼睛还是错也不错一下地紧盯着从被中翻身坐起的儒定,手缓缓移至他眼前。儒定笑着准备用手去接,不妨乾娘忽然猛得一个推手,一整杯热茶,不偏不移,正好浇了儒定一个满头满脸。 到底是富家公子,哪里经过这种羞辱,儒定的右手立刻扬了起来,眼看就要扇上乾娘的左边脸颊。乾娘让也不让一下,还是紧看着儒定眼睛,像是在说:“来呀,来打呀!” 儒定的手眼见着已经近了乾娘脸颊,却突然又转了个弯,绕回了自己脸上。他顺势若无其事抹了一把,把茶水从面上擦去,又漫不经心地甩了下手,那崭新的粉色缎绣桃蝠花卉八吉祥纹夹被上,看上去便茶迹斑斑,狼狈难堪,不复春宵暖红景象。 儒定将脸上的水抹去,又伸出舌尖,舔去唇边剩余的一滴茶汁,随后竟对乾娘笑道:“好茶!好茶!想是,早起刚沏上的?嗯,尝着这味道,颇似阳羡。” 乾娘原准备受他一个耳光,然后再借势大吵一架,好出出心中郁气,不料自己这一拳,竟打在棉花堆上了,一点反应没有,反倒是自己,杵在床前回廊中间的脚踏上,不尴不尬,进退不得。 儒定深知其意,这时便伸出手去,一把将其拉入怀里,对着她耳边悄悄道:“只顾站在那里发什么愣?看你手这样冷,竟在外面坐了一夜不成?光穿成这样,只怕要着凉,若是就此生了病,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不疼杀我了?这样,不如你直接拿把刀来,倒杀我个干脆利落,也省得,我心里挂念得难受。” 乾娘被他铁钳般有力的双臂搂得紧紧地,任她怎么挣扎,动也动不得一下,再听他这一句话,热热的由耳边掠边,是眼也红了,心也颤了,嘴唇抖动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儒定见她如此,便以嘴唇轻衔她软嫩耳垂,一只小小的翡翠丁香就跟着摆动起来,手也开始不老实,慢慢探进怀里那一抹海棠红,乾娘赶紧伸出已经发抖的双手,将床前的帷幔拉了下来。。。。。 拢香院里,宁娥早早起来,自其筝走后,其兰也不再过来一起用饭,她匆匆扒过几口,就站于院子中央,看小厮们忙里忙外地,将茉莉,瑞香等盆花搬走,种在地下不便拿走的,便满地摆放山中寻来的小松柏,将那花朵遮于身后。一时间,院子就变了样子,收去清香娇媚,变得沉静古穆起来。 宁娥打量着四周,觉得不在自己家了,竟是到了个陌生去处,自己也不是这里人,不过是个过客而已。看看四周一片阴森古绿,再看看自己身上,石榴红镶边浅金牡丹菊花纹暗花纱长衣,并湖水蓝掐金色碎花长裙,宁娥着实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竟到了这个地方?尤其这地方,还是由自己一手打造。 琴丝后面过来,扶住宁娥道:“这日头下面站着,奶奶仔细晒坏了身子。虽是早晨,也有好些热气。那边廊下,我让书桐摆了个玫瑰扬花软垫,奶奶不如过去,坐下再看不迟。” 宁娥点头,两人行至游廊下,宁娥坐了下来,琴丝在她身边站着,轻摇团扇。 宁娥看了一会,想起什么来,问琴丝道:“昨儿让你吩咐给大厨房的那几道菜,你说了没有?” 琴丝回道:“大奶奶放心,我亲自去的,一字一字传给子规,那丫头聪明,断不会有错。” 宁娥默然,过了片刻,自嘲道:“其实我哪里知道他喜欢什么,这些不过是原本他房里的丫头,明楦,丹蝶,临走时告诉我的。论起来,此时她俩若还在,我也不必这般费神了,到底是从小跟了他的,他的喜好,也知道的清楚些,我不过是狗尾续貂罢了,再精心,也不过是仿来的,是个赝品。” 琴丝忙回道:“奶奶这是说哪里话?大爷的一应事务,原该奶奶掌握,那两丫头不过是先来先知道罢了。奶奶心里,也千万别跟大爷计较,公事要紧,皇上圣旨,那是谁也不得抗的,大爷心里也是不愿新婚第二日就出门,可是若误了日子,皇上追究起来,如何是好?大爷也是虑及于此,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宁娥听后,想想好笑,又开口道:“怎么你说起话来,倒跟老爷一个腔调了?大道理说来就来。” 琴丝也笑着回道:“都说奶奶是翰林世家,我这也算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了吧。” 宁娥听了更笑:“好个没脸没皮的丫头!我是说你唠叨呢,你倒会隔话听音,自己夸上自己了。” 二人正说得高兴,却见院门外正走来一人,新鲜时样的湘色莲花满池娇金鱼纹暗花纱对襟袍子,妆花楣子,柳青色纱裙,打扮得俏丽夺人,左手拿柄纨扇,右手扶着个小丫头,走进拢香院来。 宁娥收口住声,定睛一瞧,不由失声道:“原来是芩姑娘,大清早的,这是由哪儿串门子回来?今日倒打扮得这般齐全!” 芩如一步三摇地由阶上游廊来,笑嘻嘻道:“怎么我就该整日里邋里邋遢?不见得有件有衣服穿不成?” 宁娥以手遮阳,远远答道:“姐姐说哪里话?我竟答不上来了。若姐姐不该穿好的,那我就该穿到那冷角旮旯里去了。” 琴丝一见她过来,忙让书桐后头再拿了个软垫出来,这时便放在廊上,芩如走到跟前,坐了下来,绿荇转身,将手中的一个黑漆嵌螺钿盒子交到琴丝手上。宁娥好奇问道:“什么东西?值得这大日头底下,亲自送过来?” 琴丝将盖子揭开,送到宁娥眼前,宁娥一见就笑了:“原来是它!倒罢了,原也值得!”原来盒子里满盛着晶莹剔透,饱满诱人,颗颗红艳艳的樱桃。 宁娥顺手拈了一颗入口,立刻便赞道:“好清甜!正是当吃时节。芩姑娘,这东西哪里来?” 芩如见问,得意道:“一大早的,巡抚查大人派人送过来的,说是今年头一茬结的果子,送来孝敬老爷。老爷哪里要吃这东西,白放着可惜坏了的,就让各房里都送点,尝个时新,也是查大人难得一番好意。” 宁娥听了,心中盘算一下,开口道:“怎么我这小院要劳烦姐姐亲自来送?找个丫头过来不就成了?还是说,有什么事,姐姐要吩咐我去办?” 且不说芩如,就连芩如身后的绿荇听了这话,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宁娥情知有话,望了琴丝一眼,琴丝便笑着对绿荇道:“你这丫头,笑起来直叫人心里发毛,快来,我这里有好东西给你瞧,上回你说那柳黄的裙子上,绣青白的芙蓉不显,我近日倒瞧见个好花样。。。。”边说边行,将绿荇带到后面自己下房去了。 《鸩赋》本周获得推荐,准备参加10月的pk打榜了,希望从明天开始亲们pk票多多支持!祝中秋快乐,花好月圆人团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不语还应彼此知 《鸩赋》本周获得推荐,10月pk榜打榜中,亲的pk票都砸过来吧! 芩如含笑,看琴丝将绿荇带得不见了影儿,才开口对宁娥道:“我哪里要吩咐你,我有好消息带给你呢。” 宁娥心里一跳,头低了下来:“姐姐且别开玩笑,这里人多。” 芩如笑道:“哪里有人,丫头们都让你支走了,小厮那地下站着,每人长八个耳朵也听不见。也罢,你过来,我告诉你。。。”说着,将宁娥拉近自己身边,二人细细耳语了一番。 宁娥听得面红耳赤,用手中的销金帕子紧按住胸口,嘴也开不得,就怕自己的心,一不留神,就要跳出身体去。芩如说完,笑着拍了她一下道:“看你,过门也有几年了,怎么还跟新嫁娘一样?平日里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奶奶哪去了?亏得这里没人,不然一时瞧见了,看你以后众人面前,还怎么发号使令?!” 宁娥羞涩不已,半日才开口道:“姐姐,老爷,真说大爷要回来住一个月?” 芩如身子一歪道:“那还有假?你还怕我骗你不成?”说着,身体又倾向宁娥,低语道:“老爷说了,这次大爷回来,一是为了棋姿肚子里的孩子,二来,到底是新婚就出门,对不住媳妇儿,回来看看,也属人之常情。若大房能再添一喜,岂不就全了?” 宁娥听到最后一句,脸都红遍了,再无一句话好说,只望着自己衣服上的牡丹花出神,那大朵大朵的丽云,衬在纱上,喜气应景的样子。 芩如偷眼看她,见是一付元神出窍神情,心下暗自好笑,嘴上却突然大声说道:“那边那盆,对,说你,那盆,放歪了!” 宁娥被她的叫声吓了个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见说松柏位置不对,立刻站起,向院内看去,却见并无一人,小厮们早已将东西放好,走了个干净。这才回来味儿来,对芩如嗔道:“姐姐今日好兴致,倒拿我取笑起来了!”说完又坐下在芩如身边。 芩如正待开口,见一双粉蝶正由西边墙角萦萦绕绕地飞了过来,便示意宁娥也看。二人皆不出声,见那一双霞影上下翻飞,不过顷刻,又绕过东边的粉墙,出院而去了。 宁娥幽然道:“想是我这里,与它平日里惯来时,不一样了,才不过些须片刻,停也不停一下,就飞走了。” 芩如环顾四周,点头道:“也亏你,为了大爷真是心思用尽。” 宁娥叹一口气道:“所以女子是无用的,汉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哄得他高兴时,自己才可得些愉悦,人生不过如此罢了。” 芩如被其一语触动心怀,一时感慨道:“到底你是有学问的,一句话将我心底说出,可不是尽如你刚才所说。我们能做些什么?不过是哄汉子高兴罢了。他们高兴,才有咱们几天清静日子,他们若闹起来,咱们就什么也没有了。” 二人皆静默下来,一时院里森然,鸦雀无声。 书桐手中端着个剔红双凤穿花纹圆盘从房里出来,一见二人廊下发愣,便犹豫立住脚,不敢往前。 宁娥一时抬头,正见那丫头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便笑道:“说了半天话,姐姐口渴了吧?来得正好,书桐过来。” 书桐这才向前,将盘上两盏茶送上,芩如接过茶盏来,且并不饮,只手中细细把玩,见那甜白细釉,润泽细腻,芩如点头笑道:“这必也是大爷的爱物了,平日里只不见你拿出来过。” 宁娥不好意思道:“原是一套六个,大爷在家时用的。我见那细幼模样,怕磕碰坏了,便都叫收起来了,今儿头一回拿出来。”又对书桐道:“且好生放着,别弄坏了。” 芩如一听,故意将手中所托放回书桐盘中,口中只道:“罢了,书桐快收回去,别我一不留神砸了,倒坏了你们大奶奶的贤良名声。” 宁娥又羞又急,想想原是自己说错了话,只得拉住芩如衣袖道:“姐姐这话如何说起,我竟不敢当了!” 芩如这才收回手,又笑道:“平日里那个处处小心,说话滴水不漏的大奶奶哪儿去了?想是大爷要回来了,你就准备撂挑子了!去跟老爷说一声,找个人替你这一个月差事吧!”说完不看宁娥,笑着朝院内地下那一排排松柏看去。 宁娥本自害羞,听了这话,却不由得心中一动,遂抬头看了芩如一眼,见她并不看自己,便又瞥了书桐一眼,书桐正望着自己,眼中全是话。宁娥定了定神,也笑道:“得了,也不用费事,就请姐姐代我一个月辛苦吧。” 芩如这才回过脸来,口中却连连推脱:“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且不说我本事不中用,不得当这个差,就是老爷那儿,只怕也。。。。”说着斜瞥宁娥脸色。 宁娥面上只作不知,正要说话,却见书桐将手中红盘抱于怀中,笑着插话道:“芩姑娘今日打扮得这样整齐,我才出来见着,只当是哪位奶奶来了呢。说起来,芩姑娘这样貌,满园里人冷眼瞧了,谁不当是位主子?才听绿荇对琴丝姐姐说,姑娘今日也有喜事。我这里想着,既是喜事,姑娘何不说出来,奶奶和我听了,也高兴高兴不是?” 芩如见自己半日工夫,竟被这丫头几句话轻轻拨开,打得干干净净,再瞧宁娥,正一脸询问神情望住自己,也再无重提将差事交付之意,心下暗气,面上却一派喜气道:“我哪里来的喜事,不过老爷今日说了,巡抚查大人几次来访,多番好意,近日定要亲去查府回访道谢,叫我将东西准备齐全,跟着一道去罢了。” 书桐一听,并不待宁娥开口,自己先跪下来对芩如道:“姑娘果然大喜了!” 芩如脸红道:“不过跟着出一趟门罢了,何来大喜之说?” 宁娥笑着接道:“老爷出门,向是不带外人的,芩姑娘这次跟去,只怕回来更有大喜呢!” 这下轮到芩如不好意思说话了,只得点着书桐道:“都是你这丫头几句话引出来的,我只打你!”说着当真扬起手来,书桐笑嘻嘻地下跪着,并不起身,也无回退之意,竟是要任由芩如处置的样子。 芩如余光扫过宁娥脸色,宁娥却对书桐道:“还不快给芩姑娘赔个不是,就说看大奶奶面上,担待你这丫头多嘴,不知理吧。” 芩如见宁娥如此说,只得将手收回,又将书桐由地上拉起来道:“跟你玩笑呢,别当了真,大奶奶房里的丫头,我哪里下得去手?” 宁娥也笑道:“姐姐当真是心慈仁厚的,也不枉当日太太在时,特别疼你了。” 芩如也浅笑一声,当下二人并无他话,只得又闷坐廊下。书桐起身后,对宁娥道:“大奶奶,这日头也近当午了,游廊里也热起来了,不如回屋吧,屋里放下帘子来,倒凉快。” 宁娥点头,又对芩如道:“姐姐跟我来,咱两个打几回双陆可好?” 芩如见再无重提前事之可能,只得笑道:“倒好,只是,赌些什么?” 宁娥与其携手,又道:“也不用赌,姐姐要出门去,自然头面是少不了的。知道你箱子里也不少了,只是我这儿有几支新鲜花样的,你来瞧瞧可中意?若喜欢,就拿了去。” 书桐将虾须细竹帘打起,宁娥与芩如进屋,果觉比外面凉快好些。芩如听了宁娥的话,笑道:“那可不行,拿了你的心头爱物,你的丫头们只怕不依呢。”说着,故意看了正背对自己,忙着去拿棋盘的书桐。 宁娥知道,对方的如意算盘,被刚刚书桐的几句话轻轻打落,心中仍有怨气与不甘,于是陪着笑道:“她们有几个胆子,怕不依芩姑娘?不看芩姑娘平日对她们千万般好处,也要顾及老爷的面子不是?”说着拉过芩如的手道:“快坐下,看我如何取胜于你。” 芩如见宁娥话说得圆满,再无泄愤之理,又见书桐一旁殷勤伺候,只得罢了,安坐于宁娥对面,二人对弈。 半日,芩如突然醒过悟来,抬脸细嗅后对宁娥诧异道:“怎么?你屋里的香也收起来了?大爷回来还有几日呢,现在收只怕早了些吧?” 宁娥只看面前棋盘,淡淡道:“这屋里平日里只是熏香不住,怕一时散不干净,便叫早早收起来了。” 芩如点头,又叹道:“你也真真是用尽心力,花尽心思了,只盼大爷体量才好。” 宁娥见她话中有话,只作不知,却道:“才不是说了?谁让咱们是女子呢?不在这些事上用心,大事也用不着咱们,原是把爷们伺候好了,家里的事管好了,也就罢了。” 芩如再无话可答,只得打叠起精神来,对付棋局。一会儿工夫,三盘已毕,芩如倒输了二盘,只得将骰子一扔,口中道:“罢了罢了,原是我输了,认罚吧。” 早已于宁娥身后候着的书桐,笑着递过来一个朱地描黑漆双凤纹长方盒,宁娥顺手接过,打开对芩如道:“姐姐看看,有哪几件中意?原是大爷托人捎回来的,宫中花样,外头倒不多见,姐姐戴出去,管自惹眼。” 芩如见她如此说来,倒也好奇,便朝盒子里看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小桃花树满元平 《鸩赋》本周获得推荐,10月pk榜打榜中,亲的pk票都砸过来吧! 话说拢香院中,芩如正于宁娥打双陆取乐,三盘下来,倒输了二盘,只得认罚。宁娥让书桐将手中自己的一个头面盒子找开,芩如定睛一瞧,金光辉碧,珠圆玉润,倒都耀眼的很。 芩如细瞧片刻,径自笑了起来,半真半假地侧目对宁娥道:“大奶奶这么大方起来?若这样,我可就挑了?” 宁娥听了也笑起来,又道:“拿出来的东西,还能白白收起来不成?姐姐只管伸手,看上哪一件了?” 芩如犹豫一下,果断出手,从盒子里拣了一个出来。宁娥见是它,不由得抬头看了对面芩如身后的书桐一眼。书桐会意,开口道:“芩姑娘好眼光,这满盒子头面里,就这件手艺最好,且那红宝也是用的上品,芩姑娘戴上去,老爷见了一定喜欢。” 芩如见她如何一说,将那首饰放于手中细细把玩一番,却又摆回盒子里,眼睛紧盯着,嘴里说道:“罢了,还是不要吧。这东西,原是大奶奶应当戴的,我哪里配?不过一个。。。。”宁娥不等她话说完,就打断道:“姐姐如何说这话?这满园里谁不知道姐姐的身份?”说着就拈起那首饰,站起身来,亲于芩如鬓于发间。 芩如手摸那冰凉的物件,心里倒有些许安慰,心想,也不是自己强尔的,原是别人都认了的,戴上去,也无妨。 书桐一旁凑趣道:“芩姑娘今儿这身衣服,再配上着头面,罢了,倒活似个诰命太太呢!” 芩如手里扇子一挥,正打在书桐脸上,书桐一惊,忙闪到一边,且不敢开口了。芩如忙道:“打到哪里?真对不住,听了你的话,脸上热起来,准备扇扇风的,不曾想,竟打到你的脸,疼不疼?” 宁娥大度一笑,书桐也忙回道:“芩姑娘哪里话,不过碰到一下,不妨事。”宁娥也接着说道:“姐姐不必如此小心,原也不是故意的不是?” 芩如这才缓缓起身道:“也来了这半日了,玩也玩了,乐也乐了,要拿的也拿走了,我也该回去了。” 宁娥也笑着起身道:“姐姐果然该走了,也快到老爷用午饭时间了,只怕那里正寻姐姐呢。替我多谢老爷,就说樱桃很好,老爷的话,我也记住了,叫老爷放心就是。” 芩如点头,又叫一声:“绿荇!” 门外丫头应了一声,芩如出来一看,原来正与琴丝坐在台阶上闲聊呢,见叫,便站了起来,琴丝忙也上前扶住宁娥,又笑道:“芩姑娘回去了?” 芩如微笑着扶住绿荇,慢步向前,心里想着,老爷,你的话我替你传到了,只可惜,我的事儿,却没办成,大奶奶果然精明,书桐那丫头更是牙尖嘴利,以后倒要多防着她点才是。想到这里,又回头望了一眼,见宁娥正与琴丝廊下站着,书桐立于二人身后,同时微笑对她摆手,于是也一笑,用手中纨扇轻摆一下,再回过身去。 宁娥目送芩如远去,心里暗自好笑,书桐身后低语道:“奶奶,芩姑娘今日气可不小,我脸上这会儿还疼着呢。” 琴丝好奇,正待发问,宁娥开口道:“琴丝,去寻那活血止疼的药膏来。”琴丝听了只得打住不发一言,甩手而去。 这里宁娥又道:“今日委屈你,为我得罪了芩姑娘,过来我瞧瞧,脸上肿不肿?” 书桐忙上前,将脸凑上,却又笑道:“我不过一个丫头,这点小疼怕什么,奶奶不必挂怀。倒是芩姑娘,料不到她竟有这般心思,竟想管这园子不成?” 宁娥用手轻拂书桐脸颊,见一红色条痕贯穿整个右边脸颊,可想见当时芩如手里使劲,必是不小。她收手回来,安慰书桐道:“倒不妨事,待会抹上那药就好了。你才说芩姑娘心大,这是带眼的人都看得出来的,别的不说,你见她刚才挑的那件头面就知道了。” 书桐附和道:“大奶奶说的可不是!那可是件凤钗,金累丝嵌红宝的,哪里是她一个丫头戴得的?” 宁娥冷笑道:“满园里小辈儿主子,见面都叫她一声姐姐,那就还当她是老爷屋里的丫头罢了。她倒是心心念念,想再往上爬一爬,可惜,老爷那里就是不发话,可见她不过是白废了气力。” 书桐想了下,悄悄问道:“大奶奶,那凤钗,就这么让她戴回去?” 宁娥更是冷笑:“是福是祸,总得亲自试过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不撞南墙不会死心的。” 芩如戴着那凤钗,高高兴兴回到元平院,绿荇看看她头上,想说什么,终没说出口,见回到这里,便快步上前打起帘子,又对芩如道:“我去小厨房,看看饭好了没有。” 芩如点点头,轻手轻脚进了屋子,见安怀阳正于里屋窗前树影下坐着,手中握着本《墨池编卷二》,一旁黑漆描金梅花式香几上,一只小小梅子青炉,正冉冉冒起香烟,更衬得屋内沉静穆人。 芩如且不说话,自去穿衣镜前搔首弄姿,半日,怀阳开口:“回来了?”依旧头也不抬一下,也不看她一眼,捧着书,似专注于其中。 芩如噗嗤一声笑出来,走到他身边,娇声道:“你让我过去,给大奶奶传的话,我可传到了,一字不少,她听了,可高兴坏了。” 怀阳点头,又道:“儒荣回来,只怕还是老样子,见她现在忙成这样,不先安慰她几句,若她也跟老二媳妇一样闹起来,如何收拾。” 芩如点头道:“我去到拢香院里,果见她把一切自己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只拣大爷的爱好摆置,可算费尽心力,也够难为她的了。大爷回来,老爷也该说他几句才是,若还不给个好脸子,大奶奶面上,如何过得去?” 怀阳听了,却不吭声,过了会儿,才又开口道:“今儿你倒高兴,话也多起来了,倒用你来教训起我来了?” 芩如吐吐舌头,走到怀阳面前,靠在他背上轻声道:“老爷恕罪呀,小女子知错了!” 怀阳一笑,这才将手中的书放到书案上,回身看了她一眼,这一瞧,原本带笑的脸色沉了下来,正色开口道:“你这支钗是哪里来的?” 芩如见他面色有变,便嘻嘻笑道:“大奶奶给的,我原不要,说我不配,大奶奶硬戴在我头上,说是。。。。” 怀阳一把将那钗拔了下来,扔在面前书案上,又回过身去背对芩如,抓起才放下的书,一时屋内气氛凝固住了,芩如愣在当地,动也动不得。 半晌,芩如由背后转至怀阳面前,用手猛拽开怀阳的书,怀阳措不及防,且不料她竟有这个胆子,那本墨池编一下被甩出老远,怀阳发怒,由椅子上站起身来,一下将芩如推倒在地。 芩如倒于床前,泪眼婆娑,嘴里狠道:“打吧,反正你是主子,我不过是个丫鬟,心里烦了,就赶我出园子去得了,再挑好的上来使,也是一样。”说着,那泪珠便如断了线的珠链,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怀阳见她说出这话来,心又软了一半,却不扶她,只将脸朝向窗外,缓缓开口道:“你也闹够了,快起来吧,若叫丫头们瞧了,看你今后脸还往哪搁?” 一言说中芩如心事,她如此苦苦挣扎,处处算计,不就是为了个脸面?芩如再也忍不住,于是俯在地上,嘤嘤哭出声来。 怀阳心下暗叹一口气,回过头来又劝道:“你的心事我知道,可你现在除了个名号,不跟姨娘一样?我一直当你是个明白人,怎么这事上就这么糊涂起来?我眼前不过就你一人,已是这把年龄,又无子嗣之忧,再无继弦纳妾可能,你还争什么呢?” 芩如见他肯回哄自己,已是软了三分,再听他语气诚恳,且说得正是自己担心之事,可当作是承诺之意,便渐渐收住哭声,只是,依然俯首地上,不肯就起。 怀阳见如此,知其大势已去,不过逞余威罢了,于是走到她跟前,再次开口道:“见好就收吧,也就是你,这园子里,还有谁敢扔我的书?”说着,伸出手去,将她由地上拉了起来。 芩如就势而起,却不看怀阳,也不接刚才的话,只低头道:“你才说只得我一人,我看却不一定,你那花花肠子我知道,前儿还想收大厨房那丫头呢。” 怀阳见她歪派自己,知已无事,重又坐回书案前,笑着答道:“我可没要,原是老大媳妇要给的,当时人也让你挡回去了,再说,她过来也不过是小厨房伺候,哪里到得这屋里?你比铁将军把门把得还严呢!” 芩如险些笑出来,咬牙忍着,故意板起脸道:“那可不一定,想钻进来的人可不少,我看得住一个,看不住许多。” 怀阳见她泪后脸色粉光润滑,且又穿得娇艳,心里难免动情,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对着脸说:“上次有一个,不也让你赶出去了,现在还在大厨房打杂呢。当我不知道?我不管罢了,这还不是宠你?只怕宠坏了,才这般要强,竟要到我头上来了!”说着就捏紧芩如软若无骨的细手。 芩如扭过身子,哼了一声。怀阳贴近她耳朵,密语几句,芩如笑了起来,却推了他一把,反口道:“。。。。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荼蘼渐尽春风避 《鸩赋》本周获得推荐,10月pk榜打榜中,亲的pk票都砸过来吧! 却说怀阳正搂住芩如于怀中安慰,芩如听了他的话,啐一口后又低声道:“老没正经的!若我告诉给别人去,看你以后还怎么板起面孔来,维护你那一本正经的老爷模样!” 绿荇与白沙本听见屋内吵闹,又听得老爷发火,一时都于门外候着,怕有什么吩咐,不料过了半日,竟听见芩如的笑声传了出来,绿荇与白沙对视一眼,白沙地下啐了一口,绿荇也冷笑一下,二人各自走开。 半日,芩如懒懒地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细整过后开口道:“怪不得二爷那样,原来根子在这里,我说那里来的风流因子呢。”说完回头看了怀阳一眼,见他端坐在椅子上,手里倒还拿着那本书,只是已倒扣于胸前,双目微颌,正在养神。 芩如走到他身边,轻笑一声,怀阳装作不知,口中喊道:“绿荇!换杯热茶来!” 芩如右手放在怀阳肩上,轻按一下:“又喊她们做什么?有我呢,我伺候你!”说着便拿起书案上的茶杯,扭身向屋外走去。 怀阳这才于她背后睁开双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那幽韵撩人的身姿慢行出去,眼神流转处,微妙而深沉。 大厨房里,众人正忙着晚饭,因乾娘才打发锦笙来说,晚上要吃个素炒银苗菜,孙四家的急忙拣那新鲜嫩芽儿,都掐了出来,准备亲自上手炒好,一会儿再让小螺子送过去。谁知不巧,其兰的丫头槐紫这时竟也来大厨房,说是小姐也想个银苗菜吃。孙四家的愣了下,情知今日所剩不多,心里盘算下,嘴快应道:“行了知道了,一会送去提瑶院!” 槐紫精明,见她面色有异,又见桌上满堆着新鲜嫩尖的菜苗,遂走到外屋,再看了一眼地下篮子里下剩的菜秧子,心中明白了八分,口中便道:“孙嫂子,送去拢香院吧,小姐说晚上去跟大奶奶一起用饭。” 孙四家的正忙得一头汗出来,哪里想到许多,口中应了一声,便罢了。槐紫心中冷笑,却不发一言,快步走了出去。 这里孙四家的便叫:“宋妈妈!将那地下的银苗菜再拣拣,挑些出来洗干净!” 子规正站在桌边摆果子,听了这话,将头探出外屋一看,心中有数,转过身背对孙四家的,对宋妈使了个眼色,又摆了摆手。 宋妈会意,大声回道:“嫂子你瞧我这儿忙的,那罐子里的糟茄还没取出来摆上呢,大奶奶吩咐过的,今晚上该开罐子尝尝味儿了,我可不敢误了时候。” 孙四家的心里火起,正准备说话,却看见子规那里站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怕说出来话,一时不防传到拢香院去,再加上近来荐红院那里也不再怎么帮衬,自己不得不多加小心。想到这里,遂忍着气,对身边小螺子说:“你别管那四样果碟了,先去掐菜要紧。” 小螺子将手中的青花孔雀牡丹纹盘赌气一摔,那碟子在桌上打了个旋,差点滚到地上去,幸好杜鹃路边,眼明手快,一把接住。杜鹃偷眼望了望小螺子,也不敢说什么,只将那盘子放回桌上,便准备悄悄走开。 小螺子便趁机开口骂道:“这里人人忙得要死,偏你就闲的四处乱晃,还不赶紧过来把这四样果碟子摆了!” 杜鹃吓得急忙上前,接过小螺子手里的果罐子,小螺子偷偷将前面一排里的一个小小什锦罐子向柜子里推了推,又对孙四家的挤了挤眼,孙四家的笑了笑,用身子隔开杜鹃,口中喊道:“让让,让让,这么大个人,路也不看一下,热油烫了我可不管。”边说,边用手捏起后面那个什锦罐子,顺势将其藏了起来。 杜鹃等孙四家的过去,走到柜前,看了看面前一排果罐子,心里想了下今日该摆哪几样,手里的一样奶白杏干,再加上三样,也就是了。想着就动手摆,,金丝党梅,紫苏酿晶李,木樨玫瑰果儿。咦,怎么少一样?杜鹃心里奇怪,再将柜子打开细看,几排果罐子里,就是没有那个什锦罐。 杜鹃着急起来,小螺子外头偏催道:“怎么样?摆好了没有?摆好了过来帮我掐菜,这慢吞吞的弄到几时?眼瞅着就到主子们的用饭时间了!” 杜鹃听了更急,将柜子找了个遍,却怎么也打不见那木樨玫瑰果罐子。子规正将手中铁锅里的清炒鳝背倒入盘中,听得小螺子的话,转眼去看杜鹃,却见对方满头是汗,正没头没脑地果柜里翻着。 子规不急不忙将菜摆入食盒,叫了声:“孙嫂子,这里全了。”便走至杜鹃身边,按住她的手道:“不用找了,定是她二人藏起来了,且不要着慌,换一样就是。” 杜鹃连忙摆手道:“那可不成,今日的菜是大奶奶过了目的,怎么能咱们说一声就换了?大奶奶见不是,问罪起来,我可当不起,那日的事,已将我吓了个半死,再不敢造次了!” 子规拉了她一把,让她止声,再悄悄道:“别怕,有我呢,我跟你去拢香院,大奶奶要问,就说是我换的。”说着拿起柜子里的香糖薏苡,推至杜鹃前面:“快摆,误了时辰,让主子们等就万万不可!” 小螺子正心里好笑,却忽然见杜鹃走过来,口中说道:“摆完了,小螺子,我来帮你吧。” 小螺子听了自然不信,站起身来正欲去看,子规拦在前头道:“孙嫂子那里催呢,就少这一道菜了!” 小螺子无法,只得怒瞪子规一眼,再回去与杜鹃地下蹲着掐菜,杜鹃不过刚刚起手,子规叫道:“够了够了,赶紧洗洗,送进去吧。” 这里再无他话,各人将菜弄好,打发送至各房。 拢香院里,宁娥正与其兰闲话,宁娥道:“今日妹妹倒好兴致,愿意出来走走了?” 其兰微微笑道:“我那地方太远,出来到这里走不上一半就累了,倒不如不出来。不过今日天气很好,人也觉精神些,老在院里坐着也闷,几日不见,又挂念大嫂子,所以不就来了?大嫂子这样说,莫不是嫌我不该来了?” 宁娥笑道:“这是说哪里话?原是盼也盼不来的,我这里也闷,就想着你来才好呢。” 其兰笑着点头:“大嫂说得是,咱俩都是一个人,倒比不得二嫂子,院子人多,才不大愿意出来,饭也不跟咱们一起用。”说着低头轻语:“听说,二哥今日一天没出去,她可高兴坏了,这会儿,荐红院里怕不正张灯结彩,大摆宴席呢。” 宁娥用手轻点了下其田兰额头,笑而不语。其兰也笑,头上的金筐宝钿卷草纹金梳背便于灯下忽闪忽明,宁娥不由得赞道:“咱家二姑娘真真是姿色过人,见这头面插得,疏疏散散,却甚有画意,更衬得小脸清秀,楚楚动人,让人怜爱。” 其兰羞涩道:“大嫂子拿我取笑起来,什么姿色,大奶奶才是国色呢,且又举案提瓮,是个温柔知礼的贤妻。听说大哥要回来了?才我过来,见这院子竟变了个样儿,可知大嫂心事,是了,我若见到大哥,必亲对他言说,方不枉大嫂一番心意。” 这下换宁娥红脸了,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宜青,琴丝背后坐着,无不抿嘴而笑。此时,书桐由外面打起帘子来:“二小姐,大奶奶,晚饭好了,可就摆进来?” 其兰将身子坐直,正眼瞧着桌上,宁娥便道:“摆进来吧。” 丫头们细手轻脚,不一会,满桌精致佳肴,虽是家常小菜,却也是精工慢活,且名器雅设,望过满眼鲜香美味,甚是动人胃口。 其兰一眼便瞧见,桌子正中间,一只青花折枝花纹盘中正冉冉冒着热气的银苗菜,宁娥见了,笑对其兰道:“这是你的爱物,快快,宜青,快摆到你家小姐面前。”正说笑间,却一眼瞥见四样果碟中,不见木樨玫瑰果儿,却是香糖薏苡,一时脸色不好,沉了下来。 琴丝也看见了,又见宁娥面色暗沉,便对门外叫道:“今日厨房是谁送饭?进来回话!” 子规正等着呢,见叫,便拉着杜鹃进屋来。宁娥一见是她二人,倒奇怪,遂问道:“怎么不见木樨玫瑰果,倒是薏苡?谁的主意?管自换了不成?还是玫瑰果没有了?若没有,今日就该直说,不该写在单子上送过来。” 子规陪笑道:“回大奶奶话,玫瑰果是有的,不过我午后听见芩姑娘送樱桃给各房,就想着,那东西是属火而有土,性大热而发湿的,若再加上玫瑰果,更是不好。常听人说,薏苡米性味甘淡微寒,有利水消肿c健脾去湿之效用,我便自作主张,给大奶奶和大小姐换上这个,去去湿气。” 宁娥见她说得有理有据,且合乎今日情形,心下松快许多,口中便道:“你说得有理,竟是这样安排最好。罢了,先取些香糖薏苡过来我尝尝,平日倒不怎么吃这东西。” 子规知已无事,遂准备与杜鹃退至屋外,正当此时,只听其兰哇地一声,将口中菜肴,竟全吐了出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荆棘满亭君自知 《鸩赋》本周获得推荐,10月pk榜打榜中,亲的pk票都砸过来吧! 话说其兰正于拢香院中,与宁娥共用晚饭,一筷子银苗菜入嘴,顿觉不好,哇的一口,遂全吐了出来。 一时宁娥大惊,地下丫头们纷纷上前,宜青忙捶背抚胸,书桐忙用手帕擦其身上衣服,琴丝又端过来桌上一杯热茶,余者丫头们出去打水的出去打水,拿扫帚擦地布的拿扫帚擦地布,一时屋里屋外忙了个人仰马翻。 宁娥亲起身来,走到其兰身边检视,又细瞧她脸色,略宽心些,软语道:“妹妹觉得怎样?好好的,怎么就吐了?” 其兰吐后又咳,直咳了个身动气喘,涕泪齐下,人也软了下来,轻靠在宜青身上,动也动不得,口中亦一字不出。宁娥便吩咐萼儿令儿两个:“快拿那春凳来,扶二小姐躺上去歇息。” 宜青慢扶着,将其兰移至春凳上,宁娥又命绮墨移灯过来,再接过琴丝手里的茶,亲手喂其兰喝下,又细看其兰脸色,知其并无大碍,方放下心来。转头过来,复厉色道:“子规,杜鹃,跪下!” 子规早知必有此一事,见其兰已将前戏做足,心中正暗自好笑,这时方见宁娥发作起来,便将杜鹃拉着,一起跪了下来,面上佯作慌张,口中急道:“大奶奶恕罪!” 其兰无力地挥了挥手,宜青一旁忙问:“小姐觉得怎么样?好好的,如何吐了?难道那菜?”说着,眼皮微微抬起,向宁娥看去。 宁娥明知,便对宜青点点头,又问地下子规:“常见你向是小心伺候,今日这菜如何这般不入口?” 其兰声若游丝道:“大奶奶,那菜,味道倒还是其次,只因竟是些老枝烂叶,但入口中,腐腥之气,实难抵御,才污糟了大奶奶的地方,原是其兰不该,大奶奶,且别再提起,算了吧。” 宁娥听了更加生气,对子规斥道:“听见二小姐的话没有?老枝烂叶!什么时候,安府主子的碗碟里,竟用上老枝烂叶了?难道厨房里银子不够使?还是好的都让你们添到自己肚子里去了?”话语间,眼神流动,闪烁不定,直望向子规眼睛。 子规地下不卑不亢道:“回大奶奶,今日之事,子规实在不知。说起来,今日本没备这个,不过大门外小厮们见着了,买了些来,因平日难见这菜。谁知下午,先是二奶奶那里锦笙来说,要吃清炒银苗菜,孙嫂子亲手拣了,准备炒好了晚上送去。过后,便是二小姐屋里槐紫过来,也要这个菜。”说到这里,子规停下口来,望了望其兰,又望了望宁娥。杜鹃一旁陪跪,除频频点头,再无他话。 其兰低垂首,泪珠晶莹,滚落衣裳间。宜青身后站着,以手帕轻拭,似自言自语道:“小姐到底语轻,说不定,这盘子里,就是二奶奶那里挑剩的下脚料,怪道这般滋味,想来,原是准备扔掉的吧?槐紫才回来说,见那桌上掐好的嫩芽倒有一堆,还没下锅呢,想是全到了荐红院那里了,到底是二奶奶要强,连这个事上,也要掐尖作头!” 宁娥回头看了她一眼,开口劝道:“宜青,素日见你是个懂事知理的,今日如何说出这话来?二奶奶哪里知道这事?应是孙四家的弄的鬼,不够这个料,就该直说,又何必弄些破烂货来搪塞主子?” 其兰一旁听了,抽泣起来,口中直说:“我也知道,今日这事,大奶奶是难为的,总不能为了妹妹,得罪了二奶奶。这园子里,是人都得让她三分,就连。。。”说到这里,咽下话去,过会儿又接着说:“算了,大奶奶,若有机会,我亲对老爷说去。” 宁娥听了忙道:“妹妹这是哪里话?难道我这个管家的就眼看着妹妹受了委屈不管不成?老爷就知道了,也定要说是我的不是。我倒也不是怕得罪二奶奶,才你也听见了,二奶奶要菜在先,她如何知道孙四家的偏心讨好?这事本是孙四家的自作主张,打错了算盘!绮墨你去,叫孙四家的过来这里,你不许跟她多说什么,叫她过来就是!” 其兰听了,抬头看了宜青一眼,宜青会意,叹口气道:“二奶奶势壮,罢了,小姐宽心吧,也只得如此。” 宁娥心中火起,看了其兰一眼,见其依旧垂首不语,却将手中那方熟罗帕子揪来扭去,情知她是为平日里乾娘总将正出庶出挂在嘴上,现时捏到个错儿,便与其较起劲来。自己无法,只得按下火去,再柔声劝道:“妹妹听嫂子一句,二嫂原就是这性子,她家本自人多,张老爷是个爱热闹的,妻妾众多,倒不比咱家老爷。二嫂自为张太太所出,上面又都是兄长,众人捧着养大,才得来这要强性子。妹妹心里明白,又何必与她置气,她是这样惯了的,自己并不觉得,妹妹倒要小心保养,因生下来身子就弱,若气坏了,倒不值当。再者,妹妹也知道,今日二弟正在院里,闹了起来,于他面上难看,妹妹不如放手宽心,待日后我慢慢跟二嫂说,到时再细细理论如何?” 其兰情知再难向前,只得依从,点头不语,将泪眼收起。宁娥这才松一口气,又见子规与杜鹃依旧地下跪者,呆呆听她说话,便对二人道:“起来吧,倒叫你俩受累,跪了这半日。” 子规拉起杜鹃,脸上笑着道:“大奶奶这是哪里说的,奴才的膝盖,原与主子不同,是生来就软的。” 宁娥听了,忍不住也笑了出来,书桐见了凑趣道:“那是自然,主子们是何样高贵的,哪里像你,见了点狗不理猫不闻的顶尖小事,就吓得腿软下来了。” 子规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满屋人见了,也都微笑起来,宁娥复又将手中团扇摇起,又对其兰道:“妹妹可好些了?要再用些东西不要?” 子规忙殷勤道:“二小姐,今日有现熬的新荷绿粳粥,这会儿也凉了,正适合入口,且糟茄是才取出来的,可要用些?”说着,见宜青替其兰打着扇子,便推了杜鹃一把。c 杜鹃一惊,看了看子规,方才会意,只得小心翼翼上前,盛上一碗粥,又战战兢兢地捧着,送到其兰面前。 其兰细看她一眼,又见其衣衫整洁,手也洗得白净,方接过碗来,宜青占着手,只得口中提了一句:“小姐且看烫不烫?” 杜鹃笨头笨脑地来了一句:“不烫,我才手试过了。” 这下众人且大笑出来,琴丝边笑边斥道:“好个呆丫头!谁问你来,倒答得快!” 其兰也忍不住笑了,就手中呷了一口,点头道:“好粥,确实不烫,这会儿喝下去,只觉清爽适口,倒挺对胃舒服。” 宁娥笑着对杜鹃道:“你倒伺候得对味了,且再过去,将那糟茄再取些过去给二小姐。”又对宜青笑道:“倒省了你好些事了。” 宜青忙也笑着回道:“大奶奶说得是,这丫头憨实得很,确也能使唤一下。” 子规这时便从身后推了杜鹃一把,道:“都夸你呢,还不快谢!” 杜鹃本已是脸红耳赤,再经子规这一推,昏头昏脑,也失了方向,也失了道理,竟转身对子规道:“多谢姐姐。” 众人再次大笑起来,书桐笑着指杜鹃道:“原来竟是个呆丫头,你这是谢谁呢?” 杜鹃再无力支持,人也缩起来,慢慢躲至子规身后,不敢再说话。子规扶住她,也笑个不住。宁娥边摇扇子边笑道:“人家老实丫头,你们倒轮着取笑,我倒看不下去了。杜鹃,你且别理她们,再有笑的,我替你打她。” 琴丝忙将脸绷起,装腔道:“我是不笑的,奶奶只打她们。” 一时满屋里笑语不断,人人心里轻松,脸上愉乐,真真是一幅灯下众艳欢乐图。不料,就在此时,门帘打起,绮墨领着孙四家的进来了。 一见来人,其兰先坐起身来,却将脸偏开,不看门口,宁娥将喜色收起,正板面色,子规拉着杜鹃,退避到了屋外。 孙四家的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路上问过绮墨多次,绮墨只说到了便知。孙四家的细度其面色,却又看不出什么来,只得按下心急,揣着小心。只是一进到屋内,她便立刻发觉气氛不对,到底是老狐狸了,经过的风浪不少,鼻子动动便知暴风雨要来,情知不对,先不开口,马上跪下,垂首待罪的样子。绮墨在其身后冷笑一声,自打帘子,也出去了。 宁娥且不开口,望了望孙四家的,挥了挥手里的团扇,又掩住口鼻,一幅不堪其味的样子。琴丝便骂小丫头们:“叫你们兑些玫瑰水来冲地,怎么就是不动?这一股子的味道,小姐奶奶这里坐着,熏坏了不成?萼儿!令儿!小英子!人都死哪去了?” 宜青一旁带笑劝道:“罢了罢了,还是我去吧,到底是我们小姐惹出来的事,我受累也是应当的。来来,姐姐告诉我,玫瑰水哪里寻?”说着便拉起琴丝,一块儿出去了。 孙四家的听得一头雾水,又见丫头们一起出去了,情知是大不好了,由不得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油光水滑地冒了出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巧啭岂能无本意 话说,孙四家的被带到拢香院,跪在宁娥与其兰面前,情知有过,却心存一丝侥幸,旦想蒙混过关。 宁娥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将桌上那盘惹祸的银苗菜向前推了推,开口道:“这是你做出来的?” 孙四家的抬眼一看,心便慌了,这不正是那要命的东西?一时难以开口,却被上首宁娥的眼光逼着,不得不说道:“回大奶奶,是小的做的。想是,不合口味了?小的再去做。。。。”话还没说完,就被其兰一阵冷笑打断:“再做一盘?就这,已是破枝烂叶凑出来的,你上哪儿再找一盘的料去?难不成,真到那扔出去的垃圾里去再翻一点出来?还是,用人家盘子里剩下来的,热一热,再送到这里来?” 孙四家的心下恨得直痒痒,因欺其兰一向人轻言微,也是自为有二房撑腰,一时嘴快强辩道:“二小姐冤枉奴才了,奴才并不敢挑些烂料,且每日各房用的都有定例,这菜,本是份外的要的,碰得巧便有,若没了,也是无可奈何。” 宁娥闻听斥道:“胡说!小姐想吃些什么,问你要,自是应当,你要能做出来,能做得好,也是你的本份,不然要你做什么?就算是额外要的,也是要记在帐上,月末一总到我这里来领银子的,难不成是吃了你的?安府什么时候要动用到下人的银子来开支主子花销了?这么说起来,大厨房原来的定例竟是一向不够用,倒亏了你一直好心,用自己的银子来添大厨房的窟窿了?你去,将大厨房帐本拿出来我看,若真如此,那我可得去回老爷,原来咱们家真出了个与人行善,暗中积德的贤人了,那可得好好奖赏你才行!孙四家的,你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孙四家的脊梁上走了真魂,人一下软瘫了下来。 却说大厨房里,小螺子到底眼尖心灵,一见绮墨来将孙四家的叫走,又见刚才子规与杜鹃齐去了大房里,心里直觉不好,等过片刻,总不见人回来,心焦坐不住,便吩咐宋妈妈小心看着送回来的食器,别磕碰着或是少了,自己则快步冲进园子里,赶往荐红院。 沿着游廊刚进月门,小螺子但见院内芍药花怒放,绯云朵朵,窗下灯影重重,那高挂着的珠子吊灯,隔着纱窗外也瞧得一清二楚,将屋外照得明亮如昼,成云成片的芍药花映在明晃晃灯光下,比白日里更显娇媚动人,窗下人影观得仔细,总是杯碟盈动,莺声笑语,一派欢乐气象。 小螺子见里面热闹,不免有些犹豫,不敢就进去,突然身后一人轻推了她一把,悄声道:“你怎么来了?” 小螺子吓了一跳,回头一瞧,勉强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锦笙姐姐。姐姐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求姐姐。” 锦笙竖起食指,轻嘘一声,将小螺子连推带拽,领到自己下房,打开门进去,又燃起蜡烛,方才开口道:“有什么事这么急?没见二爷今儿在房里?奶奶正高兴呢,吩咐下来,不许一人打扰,你这没头没脑地撞进来,不是找死吗?还是你原是那城楼子上的雀儿,原比别人耐得住惊吓些?” 小螺子焦急地说道:“姐姐别开玩笑了,孙嫂子急等二奶奶救命呢!” 锦笙哑然失笑:“好好的,救什么命?她又有什么事出来了?我可告诉你,你别总和她搅合在一块,瞧奶奶近日的神情,不大看得上她呢!上次子规那事,让奶奶得了个没趣,过后借口长胜娶亲,孙四家的又前后要了不少银子去了,二奶奶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太自在。倒不是为银子,奶奶本不计较这些,只是说她要得太凶了些,倒成了欠她的了。” 小螺子听后半天不言语,后见锦笙去剪烛花,才开口道:“孙嫂子也有难处,家里原是用处多,开销大。” 锦笙闻之嗤鼻:“开销大?她家有几口人?长安是娶亲后分出去单过了,不过长胜一人在家,有多大开销?孙四长年在田庄上,也不回来,她有什么用处?难不成还在家里养了个姘头不成?” 小螺子不敢回嘴,只苦苦求道:“姐姐本跟我们交好,如今怎么见死不救了?别的不说,就看大奶奶这样不问一句就骑上了头,也不能甘心不是?谁不知道,孙嫂子是二奶奶提拔上来的人,再怎么说,也得给二奶奶个面子不是?” 锦笙听了这话,倒有些松动了,手里的剪子也放了下来,转身问道:“那你倒说说,今儿叫她去,究竟所为何事?说出来与我听听,可救不可救?” 小螺子便将下午乾娘与其兰都要吃银苗菜,孙四家的捡好的先给了乾娘,剩下才与其兰一事说了出来。 锦笙听了,一屁股坐下,笑着道:“我当什么事呢,这有什么?二小姐如何知道,就算知道,她又能怎么样?菜不过是一样的,她难道说下剩的不好不成?抄出来不也一样?谅她的嘴也刁不成这样。” 小螺子急道:“锦笙姐姐,二小姐向与二奶奶不和,再者,今日她本在自己院里用晚饭,忽然就说要去大奶奶那里,与其共用,谁知她会不会当大奶奶面,有意捏个错发作起来?再怎么说,她是个小姐,老爷也算是疼的,大奶奶,平日里与二奶奶也是。。。姐姐也是知道的,上回子规那事,大奶奶心中有数,又情知不会在这事上与孙嫂子为难?” 锦笙听后细想,又慢慢开口道:“当真大奶奶这回要抖个威风不成?” 小螺子拉过锦笙的手,急道:“就算大奶奶要惩治孙嫂子,也要过来给二奶奶说一声才是,怎么就这么自说自话起来,这还不是不给二奶奶面子,是什么?姐姐细想想,妹妹我说得是不是这个理儿?” 锦笙听后,有些为难道:“算你说得有理,只是难得今日二爷在家,这会儿,二奶奶与二爷用饭正高兴,若进去回话,只怕得不偿识,就算二奶奶恼了大奶奶,你我又难说不作了出气筒。”说完看了看小螺子,又道:“退一万步说,就便孙嫂子有事,你且不会牵连上,担心什么?” 小螺子心想,这可说不准,子规那丫头正得宁娥欢心,若她得了势,自己日子就要难过了。想到这里,又开口求锦笙道:“姐姐,孙嫂子平日待咱们不薄,就算是回情也罢,做好人也罢,姐姐到底想个法儿,告诉二奶奶一声,尽了咱们的情,也就是了。二奶奶再不让人进,也要人伺候不是?” 锦笙半日不开口,最后憋出一句:“金徽在里面呢,哪还用得上我?” 小螺子闻言,心里凉了半截,看看锦笙,再无他法可想。正在心灰意冷,绝望之际,听得正房里金徽一声叫:“锦笙,再拿些红烛进来!” 小螺子眼前一亮,锦笙笑着用食指点了她额头一下:“你这蹄子时运来了,说是说一句,能不能成,我可不管!” 小螺子赶紧上前拽住锦笙衣袖道:“我替孙嫂子多谢姐姐了!姐姐只管放心,只一句便罢,能不能成,就看孙嫂子自己的造化了。不过不管成不成,小螺子都替孙嫂子多谢姐姐,到哪儿都不敢忘了姐姐今日之恩!” 锦笙边走边说:“恩不恩的,我不敢领,罢了,你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回来给你个信。” 小螺子依言坐下,心里不免如那热锅上的蚂蚁,却只得按捺下性子,静静等候。 锦笙找了些新红烛,拿进房去,刚一进去,就见乾娘身穿银红色地富贵万年鸳鸯纹纱衣,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纱裙,脸如新开的海棠,红粉扑面,眼如一剪秋水,荡漾成波,身子有些坐不住似的,正靠在儒定身上,笑劝道:“二爷今日量小怎的?再饮过我手中这杯,不然,我就灌在你口中,定要让你喝下去!” 儒定也笑,却是笑在面上,眼里俨然冷静,满桌的酒菜,都不入他眼似的,听了乾娘的话,也不接杯,只转脸看她,不发一言。 金徽见她如此,对锦笙使了个眼色,锦笙会意,转过脸过,将红烛放在桌上,待走,因心中有事,小螺子外面等着听回音,不走,见这情景,断然站不住脚,正踌躇间,金徽上来推她一把:“你傻了?还不走!” 锦笙正要开口,听得院内玉屏大声叫道:“书桐来了?这个时候,大奶奶让你来传什么话来了?” 屋内人都将这话听到心里,儒定便趁势将乾娘身子推开,乾娘本已喝得脸红,这时更觉得面上发烧,心里恨得直骂,却站起身来,转过脸去叫金徽:“陪我后头去,匀匀脸。”便走开去。 锦笙愣了一下,忙上前打起帘子来,也跟着笑道:“书桐来了?这时候?有急事不成?”心想坏了,这位这时候来,只怕不是来传好消息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良辰未必有佳期 却说乾娘正与儒定房中饮酒作乐,忽听得院中丫头报,书桐来了,心中暗恨,因酒后脸红不好见人,只得后头去了。 儒定一人房中坐着,见书桐进来,边拿着酒杯边笑问道:“这个时候,姑娘怎么来了?”说着,便一饮而尽,又问道:“你们奶奶做什么呢?”因酒下去得猛,眼圈都红了起来。 书桐忙行过礼,也笑回道:“二爷在房里?今儿倒好兴致,怎么不见二奶奶?我们奶奶让我过来,给二爷和二奶奶递个话。” 儒定不等锦笙过来伺候,自己又满上一杯酒,琥珀色的浓稠液体,灯下闪出诱惑的色,又荡漾出波来,晃得人心也隐晦不明。儒定不待人说话,又是抬首投杯,饮尽便道:“痛快,痛快!” 书桐见了,不好说话,只得微笑一旁候着。儒定看看她,嘿嘿笑道:“怎么不说下去?你们奶奶传什么话来了?二奶奶后头匀脸去了,你有什么,对我说就行。书桐,看你今日这墨绿绣金的比甲倒好看,锦笙,你们明儿也一人做一件穿穿,让我过过眼瘾。” 这时乾娘正从后面屋里出来,听见这话,不满地开口道:“你就是看别人碗里的饭菜香,连个丫头都比我的好是不是?告诉你,大爷快回来了,你就收收心吧,书桐是大爷的人呢!” 儒定更加嬉笑起来,一把搂过乾娘道:“别说大爷,有你在,我哪儿敢呢,不怕被醋淹死了吗?” 丫头们地下皆别过脸去笑,书桐低下头,只作听不见,心想这二房里,当真热闹的紧。 乾娘死活推开儒定,端正坐了下来,开口问道:“大奶奶这会子有什么事?” 书桐方得款款回道:“回二爷,二奶奶,大奶奶说,大厨房里的孙四家的,伺候主子不得力,尽用些烂菜来敷衍主子,且帐目不清,多笔银子对不上数,这就更要不得了,因此要赶她出去,另换个人来伺候,因怕二爷二奶奶不知道,到了明儿,要什么东西依旧去大厨房找孙四家的使唤,便让我来说一声。明儿另挑个好的,管着大厨房,大家也放心,也不至于落了个银子债,到时候老爷面前不好交待。” 儒定听了,微微一笑,却回脸看了乾娘一眼,果然乾娘满脸不高兴,且是酒后,气势正壮,毫无掩饰,七情上面。儒定将手伸过去,盖在乾娘手上,抬头对书桐道:“知道了,你们奶奶费心,管这个园子倒不容易,这会儿还没吃上饭吧?我们这里饮酒作乐半天了,倒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替我和二奶奶问候一句,就说这里也忙呢!”说着捏紧乾娘的手,不让她开口说话。 乾娘沉着面,心里明白,只得给儒定这个面子,点了点头,不吭声。 书桐见势便笑道:“二爷二奶奶歇息吧,我就回了。” 锦笙听着二人对话,心里就直扑扑跳着,见二爷竟无一句回护的话,便知无力回天,又见金徽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忙浅笑上前打起帘子来,又道:“书桐姐姐小心看路,我送你出去吧。” 书桐刚出得院门,乾娘便炸了起来,也是酒后力大,先使蛮力甩开儒定的手,再一推,但险些将其推坐地上,自己顺势站起,大声怒道:“你疯了你!别人一把铲了你的人,你还笑嘻嘻地作三不知,亏了你还是个男子汉,我倒替你羞死了去!” 金徽见乾娘说话势头不好,忙上前慢语劝道:“奶奶别快这样,是言不是语,墙有缝壁有耳,仔细人听了去,明儿见了面,不好开交。”乾娘火气上来,一口啐开。 儒定若无其事将身子坐正,再次拿起酒壶,准备满斟一杯,乾娘冲上来,一把打开,那代人受过的红釉僧帽壶便被打落在地,啪地一声,碎了个干净。儒定将手放回桌上,眼睛定定地看住乾娘,且不开口,却让一旁的金徽有些害怕,因灯光下她看得仔细,那眼神里,有些寒意。 乾娘使过性子,那一声酒壶落地的脆响,让她酒醒了几分,又见儒定再无玩色,竟冷冷看着自己,不免心中有些怯意,面上仍强作无事,再次大声道:“我说错了吗?那孙四家的。。。。” “那孙四家的,原是你的人。你提她上来,是为了笼络住她,才好笼络住长安,笼络住长安,在外才好看住我,不让我在外头找人。张乾娘,我说得没错吧?”儒定冷冰冰的话,刺破房内原本的温暖暧昧气氛,更直接刺进乾娘的心里。 “哼,只可惜,那孙四家的是个填不饱的窟窿,你让她办的事,她一件没办成,长安分家出去,她的心就全在搂银子上了,你是既失了园内的眼线,又失了园外的眼线。其实你应该多谢大奶奶,给你办成了这个麻烦事,要是孙四家的还留在园里,这窟窿不知还得有多大,她的心太黑,你自己也知道。如果篓子捅大了,捅到老爷那儿去了,你自己也知道是谁提她上来,老爷要问起来,大嫂自然是管家不力,你的面上,难道就有光了?妇人之见,果然愚不可及!”儒定说得漫不经心,却一字一句,重重打在乾娘心上,将她打得直跌坐在凳子上,动弹不得。半晌,低下头去,嘟着嘴,涨得满面通红,儒定却视而不见,只拿起筷子,挟面前的酱煨麻雀来吃,且将那骨头咬得咯吱作响,只当是无事一般。 金徽见了不忍心,到乾娘眼前低声劝道:“奶奶快别这样,二爷说得在理,奶奶听一句便是。那孙四家的,原也是不该,太过贪心了,早先我便听见园子里风言风语,说大厨房的帐不干净,想是这会儿闹出来了,二奶奶倒要趁机撇清自己才是。” 儒定听了金徽的话,将嘴里的骨头渣子一口吐出,接着道:“方才书桐那话,一字没提你跟孙四家的关系,也是大奶奶给你留尽了面子,你还嫌不够?若我是大奶奶,就直接说给丫头们,平日里都是你纵了孙四家的,才让她越来越贪。” 乾娘听了,更觉羞愧,心中气不过,嘴上便道:“你就是这样帮着她,上回携芬榭里赏牡丹,你也是这样,到底我是你房里人,还是她呢?” 一语即出,儒定快手出打,也是清脆一声,乾娘脸上着了一掌,明晰娇嫩的脸颊上,顿时红肿起来,涨得老高,乾娘料不到对方竟真得动了手,一时愣住了,竟不知如何反应。金徽呀得一声,忙上前看视,又问道:“奶奶觉得怎样?” 儒定站起身来,立于乾娘面前,狠狠怒道:“下次再说这样的话,休怪我手下不留情!”说完拂袖而去,边走边叫:“玉屏,跟我去外书房!” 乾娘望着那行步如飞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才慢慢用手抚上自己滚烫的脸颊,痛上心头,由不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锦笙正陪小螺子从下房出来,见儒定气冲冲地从正房里出来,二人吓得赶紧躲到窗下暗处,等过去了,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窗内,乾娘痛哭失声。二人面面相觑,小螺子黯然道:“这下,孙嫂子算是完了,锦笙姐姐,今后,我可如何是好?” 锦笙用手捂住她的嘴,二人又听了片刻,见金徽低声劝告乾娘,又见并无叫人使唤,便悄悄带她出了院门。二人沿着游廊,说起话来。 锦笙对小螺子道:“你也是个傻的,谁来不是一样?那孙四家的比猴都精,你不一样也贴上去了?但凡能伏上水的机会,你会放过?罢了,再用心些也就是了。” 小螺子急辩道:“姐姐你有所不知,近日大厨房里,就是子规得宠,大奶奶事事都要找她,这不,大爷就快回来,大奶奶还特特地叫她过去,细教了她几道菜,说给大爷备着。我就怕,孙嫂子一走,就是她接手,我与她向来不和,姐姐也是知道的,作弄过她几回,她若记了仇,落进她手里,我可怎么好?” 锦笙听了,大不以为然:“她?她不过是个新来的,哪里就轮到她接手大厨房了?再者她才多大?能管帐不成?你放心吧,至不济,还有我呢,咱们院里,个个都与你交好,你又不比那孙四家的,倒还实在又不贪,谅那起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小螺子心里叹一口气,嘴上却道:“到底姐姐见得多,教训得是。小螺子以后就要多仰仗姐姐们了。” 再说书桐,回到拢香院里,见过宁娥,将儒定的话一一交待,孙四家的地下跪了半天,直等二房来救命,见书桐所说,并无一言对路,听到最后,竟是任由宁娥作主的意思,人立刻瘫在地上,话也说不出一句了。 宁娥听了书桐的回话,一言不出,只望着灯下香案上,甜白釉划花梅瓶内新摆的二枝芙蓉花,出神不已。 知你承情于我,事事回护。难为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我又如何能忘记?只是这园子里,再不是当年周家后院,我不是当年的周小妹,而你,亦不复当年的定哥哥。 感谢同学的打赏,感谢21同学指出的小笔误,有你们的支持米可麻一定会加倍努力写好!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风朝露夜阴晴里 却说听了书桐的回话,得知孙四家的终要赶出园去,其兰心里痛快极了,手抬腕起,直将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竟似还不足兴,又命宜青进来伺候:“将这粥再盛上一碗,拣那劈晒雏鸡脯翅儿挟上些。” 宜青带笑劝道:“小姐这会儿倒胃口大开了,想是刚才全吐干净了,倒腾空了,这会儿饿上来了。只是晚了,不该吃那干晒的荤食,怕不好消化,不如将这用些新鲜芝麻拌熏笋。” 其兰嗔道:“怕什么?我又不就睡,吃过饭,园子里赏月正好,慢慢走回去就是了。大嫂,你说是不是?” 宁娥一惊,方才回来神来,书桐细究其脸色,心中疑惑渐生,只是不解,却不敢妄自揣度。 宁娥勉强对其兰笑笑,说了一句:“妹妹即有此兴致,我岂能不做陪?”说完又将眼光转至地上,那孙四家的早已泪花四溅,因是主子房里,不敢出声,不然必已嚎啕大作,这时见宁娥看着自己,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刻爬上前去,要做最后的垂死一搏。 “大奶奶,大奶奶饶了奴才吧!那帐目上缺空的银子,我明儿就补上,往后再不敢了,求大奶奶别赶我出去!就这样出去了,我以后指什么活呢?儿子都是已成了家的了,还有什么望头?老头子田庄上也必不长久,我们这两人,怕不是只能坐家等死了吗?”说到凄楚之处,言不尽述,宁娥听了,心下倒有些不忍。 宜青冷言道:“孙嫂子何必在这里唬人?园子里出去的人多了,个个都等死不成?那主子又成了什么人了?平时里都说主子们宅心仁厚,怎么到了这时,都说主子是那杀人不流血的狠心人了?本是自己犯了错,何故又推到主子们身上?难不成,主子们就任由你们将园子里闹了个翻天覆地也不管不成?再着,你这几年捞得也不少了,儿子们虽已成家,也一样得养着老的,不然还有天理吗?你这一出去,日子当然不如在园子里好过,却也不至于等死吧?” 宁娥看了其兰一眼,宜青知趣,立刻住嘴,退到其兰身后,再不开口。宁娥这才说道:“孙四家的,那丫头虽嘴快,说得却也不错。你也不用拿命来唬人,就凭你贪拿官中银子这一条,我就可以带你去见老爷,老爷动了气,将你送官,也不一定。到时候,不一样是个死字?现在我让你出去,倒反是救了你,还不够开恩?还不够念情?你也罢了,家里银子也不少了,往日里的事,我也不跟你计较,你就拿些出来,乡间置些田地,跟你当家的,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难道不好?又何必一定要在这园子里,拼死拼活地挣一口饭吃?你是个明白人,一说就透,我的话,你且放在心上就是。” 孙四家的愣愣地听着,宁娥句句打在她心上,左思右想,确实不过如此,她叹了口气,跪坐在地上,抬眼对宁娥说道:“大奶奶,平日里,是我孙四家的错了,今日听了你的话,竟如同从我自己口中说出来一样,无不是心底之言。你到底是个知书识理的奶奶,我没得说,还求大奶奶宽我一晚,让我收拾下东西,明日早起,我就走。”说完跪直身体,重重给宁娥磕了三个头,又轻描淡写地敷衍了其兰三个,方抬起头来,看着宁娥。 宁娥见其如此,将手一挥道:“就这么办,你且去吧。”其兰哼了一声,扭头只作不见,并无理睬之意。 子规正与杜鹃,萼儿,令儿几个挤在廊下,就着那窗户纸透出来的光,细瞧绮墨身上沙绿色裙子上的花卉刺绣,突然就见帘子掀起,孙四家的肿着眼睛,红着脸,出来了。子规见对方如此狼狈不堪,不由得心软,转过眼去,不忍就看,杜鹃早就缩到子规身后,一付自己犯了错的样子,萼儿与令儿却不抬头,与绮墨继续研究那花样,并无半点着意。 孙四家的眼见那群花枝招展,青春可人的丫头们嘻笑燕语着,心中黯然,罢了罢了,大奶奶原说得没错,何必拼死留在这园子里?自己的死,又能值上几个?有些气,是咽不下也得咽,有些罪,是不甘心也得受。 其兰心情大好,竟将再盛上的那碗粥也喝了个干净,宁娥不过略微点缀,很快用过,便起身向窗外看去,一轮月牙儿当空,几分清瘦,几分幽凉。 其兰满足地吁了一口气,方才起身问宁娥道:“大嫂子,咱们就出去?” 宁娥并不回头,只嗯了一声,又吩咐书桐:“明儿早起,先去告诉给吴申家的,孙四家的出去了,再让平贵家的的带园子里帐本过来,结了孙四家的银子。”说完方转身,唤琴丝进来,与其兰慢慢迈出屋去。 出得屋来,见子规与杜鹃仍在,宁娥笑了一下,抬手指道:“进去收拾吧,明儿早上早点过来,我有话说。”二人慌忙作谢,子规心中暗自欢喜,老天总算开眼,让我得此良机,也不枉我早先下的一番功夫了。 再说其兰,这时已走到院门口,回头催道:“大嫂快来,才我过来时,见那玉液池里,竟有几枝新荷待放,这会儿咱们一起看看去。” 宁娥应了一声,扶住琴丝,缓缓行来。 一行人来到玉液池边,但见柳阴成片,垂首于水面,缕缕柔婉,丝丝牵情,月色下,水面波光粼动,玉泉流英,眼见是长夏将至,小小的几朵嫩荷,正从铺陈于湖面的荷叶上,悄伸出头来,清风明月下,但见绿荷含香,芳藻吐秀。 其兰走近池边细看,月光撒在她身上,玉琼莹润,宁娥便赞道:“妹妹月下这身姿,竟叫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不知是赏花呢,还是看人呢?” 其兰并不回头,却也笑着回道:“大嫂子惯会哄人,大哥回来,我必告诉他。” 宁娥不好意思起来,赶过去捏了其兰一把,又嗔道:“你才是惯坏了的,一张口就是歪话,明儿见了老爷,我必告诉去,让老爷教训你才是。” 其兰慌了,忙回身一把抱住宁娥求道:“好嫂子,怎么当了真?妹妹玩笑罢了,别去告诉吧,我但见了老爷,是头也昏了,腿也软了,再被教训几句,那就该直接倒了。” 宁娥用指头点了她一下,笑道:“好可怜见的!也是个嘴头子硬的货,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子呢!” 其兰撅嘴道:“再大胆子也不敢去招惹老爷呀!你没见,二哥平日去元平院,也是大气不敢出的,大哥人不在这里,若在,也是一样。细想想,这家里,估计也就芩姑娘敢驳老爷的回,不过也就次把次,多了,也是不敢。” 宁娥点了点头:“可不是!老爷是说一不二的。不过倒也难怪,老爷一向深受圣恩眷宠,说句错过不该的话,若不是老爷当年英明,当今圣上,怎得顺利即位?只因老爷不念官场庸禄,但求清闲度日,不然,当今内阁首辅,怕不是咱家老爷?” 其兰吐了吐舌头:“这些大道理,我是不懂的,大嫂子这会说起这些来,不是对牛弹琴?况也辜负这清朗月色,不该说些俗语来玷污了它。” 宁娥不觉好笑,又开口道:“你倒清雅起来,这些怎么就是俗语了?没有这些俗语,你就做不了大小姐了!” 其兰不答,只看月下新荷,半晌方回道:“大小姐有何好处?不过每日里锦衣玉食,却是一样事也做不得主,若是出身不好,那就更连一句话也插不下嘴,倒不如小家小户的,也不计较这些,来得有趣。” 宁娥哟了一声,忙道:“听听,听听,这是才吃了烂菜嫌不好,吐了一地的小姐说出来的话?” 其兰心想,我原不是为菜,正待开口再辨,却见宁娥脸上微微带笑,便也笑了一下,二人心照不宣,于是皆静默下来,只细细赏花,片刻,又缓步向前行去。 过了间松桥,一行人错脚乱行,走了半日,宜青惊道:“小姐,咱们怕是走错了路,这原不是到咱们院里那条路了。” 宁娥便道:“这有什么?左不过是这园子里罢了,琴丝,你前面先去,到提瑶院里寻几个人打灯笼过来,我们这里慢慢绕过去就是了。” 琴丝哎了一声,急急向前走去,宜青带着其兰,琴丝,小心翼翼就着月光,慢慢寻着路。 琴丝一会儿便不见了影儿,后头三人又走了一会,抬头竟见前面小小几间房,隔着窗纸,灯光大亮。宜青跑上去一看,又忙忙地冲了回来道:“坏了,小姐,大奶奶,咱们走错路了,竟绕到二爷的外书房来了!” 宁娥心里一跳,她早觉得不对,可不知怎得,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脚,任由着性子,一步步走到这里,都是这月色惹下的祸,不该,太不该。 感谢尋找于晴好友的打赏,有你们的支持,米可麻一定会加倍努力!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浮世本来多聚散 却说宁娥与其兰月下游园,一时走乱了方向,竟走到儒定的外书房来了。 “咱们走吧,这里原不该来。”宁娥面红耳赤,急急转身,准备离开,其兰却好奇心上来,一把拉住她道:“嫂子别走,咱们去看看,二哥做什么呢?” 宁娥断断不肯,却架不住其兰宜青二人死拉活拽,硬拖到房前窗下。其兰命宜青悄悄上去看看,自己则紧贴在宁娥身后,又是紧张,又是好奇。 宜青轻手轻脚,凑到窗下,向里张了张,突然用手捂住嘴,要笑又要忍的样子,其兰到底年少,玩心上来,强推着宁娥,也凑上前去。 宁娥只觉自己的心,活跳乱蹦,快要从嗓子眼里窜出来了,是按也按不住,压也压不下,眼睛也不听使唤,透过透明净亮的黄色明晰薄纸,竟直向屋内,看了进去。 灯下,一清瘦人影独自枯坐,右手举着,看样子,是捏着个酒杯,身边尤立着个丫鬟,手里正拿着个酒壶,却在说话:“二爷,别喝了,才已经喝得不少了,再喝就该醉了!” 独坐那人先不出声,过会,便出手去夺那酒壶,丫鬟转身不让,又苦苦劝道:“二爷,别再闹了!晚也深了,园子里上夜的一会该来了,若见到了,怎么说呢?老爷那里若是知道,就更是不好了,不如就收了去,二爷也早些歇息吧,到底还是身子要紧!” 人影先不作声,屋里一时静如夜林中的深渊,外面窗下偷听的人也屏住了呼吸,气氛微妙地紧张起来,但在这时,却听儒定开口了:“老爷知道?老爷怎么会不知道?明儿一早,元平院就该找我过去了。本以为不在官场,便可不理会这些,谁知就算在这清闲乡野,也一样难逃,勾心斗角,权谋筹画。早知如此,当年我必不肯应承,玉屏,你说可是?到了今日,弄得时时刻刻假情假意,天天夜夜曲意奉承,现在想想,倒不如像大哥一样,离开这地方,离开老爷身边,走得远远的,也许倒得几分自由自在。” 一旁丫鬟听了,吓得放下酒壶就去捂他的嘴:“二爷!这话可千万说不得!这夜深人静的,偏就是声音传得远,园子里人又多,若被不怀好意的小人听了去,传到老爷耳里,可怎么得了!” 儒定不理,竟闷声大笑了起来,想再说什么,奈何嘴被捂住,外面的人已经是听了个惊心动魄,再不敢继续呆下去,其兰本想进去玩笑一番,这时也被吓得赶紧回头。 宁娥首先掉头而去,独自一人快步冲在前面,竟不管其兰,因眼里包着泪,怕叫人看了去,待走到一簇芙蓉花下,方才立住脚步。借那月下花阴,用手帕轻轻将眼角拭过,当年?再从那窗下故人嘴里听到这二个字,让她心绪澎湃萦回,起伏难安。 其兰由宁娥身后,气喘嘘嘘地赶了过来,显见得是吓到了,不住看宁娥脸色,想说些什么,急切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宁娥只作不知,淡淡道:“出来也好一会子了,该回去了,琴丝还不知怎么寻咱们呢,再不回去,该出乱子了。”说着,一个人先走在头面,其兰扶着宜青,默默跟在身后。 走不上几步,便见琴丝带着几个丫头婆子,打着灯笼远远就过来了。宁娥停下脚来,待她们过来,前头照着亮,方继续前行。琴丝见宁娥脸色有些不好,要问,又见宜青直冲她摆手,只得先按下不提。 一行人走到提瑶院前的游廊岔口,宁娥吩咐丫头们几句,对其兰道:“好好休息吧,今儿也累了。”又特意对宜青道:“以后别再嘴快了,有些话,原不该你说。”宜青知其是话中有话,只管低头称是,不敢多话。 宁娥这才转身,朝自己院里走去,月光下,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琴丝听了她刚才吩咐宜青的话,知道必是有事,再见她已经平复下来,便悄悄问道:“大奶奶,刚才你们去了哪里?怎么都是慌慌张张的样子?” 宁娥默然,并不开口说话,琴丝心知有异,不过,不该问的不问,这道理,她跟了宁娥多年,是早已烂熟于心了。 大厨房里,子规正与杜鹃洗碗说笑,杜鹃还是一幅不敢相信的模样:“姐姐,孙嫂子真给赶出去了?就因为那盘菜?” 子规肚里好笑,心想哪是因为什么菜,还不是因为错看了人,嘴上却说:“可不是?所以你往后可得小心,若犯了错,也得赶出去!” 杜鹃睁大眼睛叫道:“我可再不敢了!上回封府那事,已将我唬了个半死,往后我只有加倍小心伺候,哪里还敢犯错?” 小螺子一旁收拾碗碟,听了杜鹃的话,冷泠说道:“那可说不准,小心伺候便不会有错?主子要赶你走,没错你也得走,主子要护你,有错你也留得住。子规,这你是最清楚的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子规只管手中快做,嘴上却笑着道:“小螺子向是咱们这大厨房里最眼明心灵的人,况这话字字珠玑,主子当然事事都对,要我说,就是这么个理儿!” 小螺子气恼起来,将手中一只釉里红双龙戏珠大碗往桌上狠命一放,那东西摇晃一下,险些掉落地上。 子规眼角瞥见,微微笑了,却对杜鹃道:“你小心,手中把牢些,若将这东西打烂了,就又是一宗罪名了。” 小螺子心下一冽,回头狠盯了子规一眼,子规全不在意,只当无事一般,继续忙着。小螺子将那碗收好,又走至子规面前,凑近她的耳朵,小声道:“现在你是得意了,不过,这园子里的事,可不是就这样?东边落下西边起,谁也别嫌谁运气,全是主子一句话罢了。孙四家的能出去,你也一样,且收着些,小心满了,就该撒出来了!” 子规听后一转身,正视小螺子大声道:“我不知道什么叫运气,只知道好好伺候主子,我也不想那些不该是我的东西,不是我的,我一样也不要,是我的,谁也抢不走!”说完便将洗好的碗碟捞起,镇定自若地从小螺子身边走过,全不以其为然。 倒是杜鹃,依旧有些胆怯,小心翼翼地看了小螺子一眼,见对方眼中寒意重重,不免有些为子规担心。 子规收拾完东西,因见外间有一封包得好好的纸包,便好奇问宋妈妈:“这是什么?”宋妈妈边嘘着眼睛,用镊子细夹那血燕上的绒毛,边答道:“才外头送来的一包银杏,说是一间什么寺里,一棵千年老树结出来的果子。你来得正好,将这果子剥出来,明儿早饭,二奶奶要吃桂花蜜酿白果。” 子规二话不说,从地上拣起包裹来,打开就动手剥起来。杜鹃将手里的活忙完,一声不响走到她身边,也跟着剥起来。子规抬头看她,杜鹃回了个憨笑,子规上去刮了她鼻子一下,二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宋妈妈一旁笑道:“你们姐妹感情倒好。对了,子规,那白果不要去心。” 子规怪道:“不去心?不去心如何吃得?” 宋妈妈慢条斯理道:“说你没见识吧?一般白果,心子又苦又涩,做菜要去心方才吃得,却说这老树结出来的白果,偏就贵在果心不涩不苦,还有一股子清郁之气,且有治那爱起夜,睡不酣沉踏实的功效。那老树一年不过结百来斤果子,人求都求不来,就这一小包,还是人家特地弄来孝敬老爷的呢,不然那么远的地方,又是难得的东西,如何到到这里。” 子规满脸堆笑:“难得难得,咱家老爷,到底与一般人不一样,真正尊贵,受人拥带。” 宋妈妈得意地道:“可不是?你放眼瞧瞧,就这江南一带,哪个官老爷不以咱家老爷为尊?凡新官上任,必得先来看过老爷,问候请教。说句厉害的,老爷一句,地都要抖三抖呢!再者,咱家大爷说话就要回来了,京官,正二品呢!子规,杜鹃,不是我说,你二人进得了这府里,真真是有造化的!” 子规咯咯笑出声来,声音太大,惹得小螺子内间冒出头来,鄙夷地看了外面一眼,又哼了一声后,方才缩回去。 子规手里使着劲,一不留神,劲使得过了头,竟将手中满握着的整把白果捏了个稀烂,杜鹃忙上前,用自己的汗巾儿擦拭干净,又看了看子规满头满脸都是汗,便道:“姐姐去洗把脸,先回去歇息吧,这点子活,我一个人就干完了。” 子规定了定神,微笑起来,不说话,从包里拈起个果子,又继续剥了起来。一时间,厨房里谁也不说话,小螺子也没了声音,里间炉上坐着的高汤,咕嘟咕嘟地发出酽稠浓泛的闷声,子规与杜鹃手中噼啪作响,配合着宋妈妈那里细微却清脆的叮零声,安逸,温馨,有种贴慰人心的体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露如微霰下前池 翌日,因其兰爱那新荷绿粳粥,昨儿深夜还打发人来传话,说早饭还要这个,子规一大早便起身,趁着天光微明,准备去玉液池边拣些新鲜嫩叶来用。 刚到水边,就见一个小丫头捏着一把长柄勺,长柄勺那头又套盛着个略大一号的小小青花缠枝番莲碗,又正从荷叶上汲那新下的露水。子规上前一瞧,原来是大奶奶房里的小丫头萼儿,便走上前去,从后面拍了她一下。 萼儿转头过来,见是子规,也笑了:“姐姐来得这么早?也要取露水不成?” 子规笑着摇头道:“不是,我要那叶子做粥。这么一大早的,你也来了?取这东西做什么?是了,想是用来泡茶的。” 萼儿听了咯咯直笑,笑过会才开口道:“哪里是泡茶,你瞧,我这半天工夫,不过才取这一星半点的,够谁喝的?不过是用来给我们奶奶调粉上妆的罢了。” 子规听了,先朝那碗里张了一眼,又惊叹道:“好金贵东西!怪道大奶奶向是看着冰肌玉肤,雪白又粉嫩的,原来这般会调弄。” 萼儿抬起下巴,带点骄傲道:“这就金贵了?我们奶奶真正金贵的东西多呢,你哪里知道。别的不说,就用的那香粉胭脂,制起来,不知要费多少工夫,多少银子下去,真制得了,也不过小小一把而已。” 子规听了忙道:“真不亏是安大奶奶,说起来,也只有这般精心调养,才配得上不是?” 萼儿重重点头道:“那可不是!正经二品夫人呢!这园子里,谁能比得上?告诉你吧,柜子里放的凤冠我是见过的,那珠子,一粒粒比那鲜实的莲子还大得多呢!” 子规笑道:“我也能见见就好了!”嘴上说的平静,手心里却全是汗。 萼儿又是一扬头道:“那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再说吧。” 子规面带羞涩,似是不好意思地笑了,再待开口,却又见一人,也带着跟萼儿一样的东西,朝池边走来,等近了一看,原来是二房的丫头银芳。 银芳见是子规与萼儿,眼皮都不抬一下,转身就朝另一方向绕去,直绕到二人左边上首,方才停下脚步,伸手出去,一样也是取那新鲜荷露。 萼儿与子规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悄声道:“听说,昨儿二爷跟二奶奶闹起来了!” 子规奇道:“真的?不能吧?” 萼儿切了一声道:“怎么不能?二爷还气得去外书房歇了一晚呢。” 子规笑道:“怪不得昨晚二爷的外书房倒有个小厮来传酒菜,我说呢,好好的在荐红院,怎么就去了外书房了?你的耳报神倒来得快,怎么天还没大亮呢,你就知道了?莫非真长了顺风耳不成?” 萼儿也笑了,又道:“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晚上园子里的事,有哪一件能跑出巡夜的眼里?我才过来时,听东边角门里上夜的钱婆说,二奶奶院子里的灯,直亮了一宿,怕就是一夜没睡。” 子规拍了萼儿一下,笑道:“你这小丫头,竟是个专管三不着的,这有你什么事?要你打听得这么清楚,快干正事吧,一会天就该大亮了。” 萼儿也笑了,看看天色,再看看手里的碗,急急下手,那荷叶遂被打动得淅淅簌簌直响,子规倒好笑:“你是取那露呢,还是赶着下叶子拉藕呢?小心载下去,倒湿了你这件漂亮衣服,瞧这杏黄色的裙子,颜色多么爱人,浸了水失了色可就不鲜亮了!” 二人取笑间,各安其职,子规看了看不时向这边施以鄙视眼神的银芳,随口问萼儿:“古语真是说得没错,几家欢喜就有几家愁,二奶奶那里发火,大奶奶和二小姐昨儿兴致倒高,夜游花园,怎么样?大奶奶回来后,一定高兴了吧?赏了你什么好东西没有?” 萼儿回首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银芳又隔的远,才将头凑到子规耳边,低语道:“快别提了,还赏呢,昨晚上大奶奶回来,脸沉得好像一块冰,问问琴丝,琴丝也摇头,我自己想着,总不过是在园子里见到什么了。大奶奶一句话也不说,倒没发脾气,只是摆着个脸子,我们几个大气也不敢出,就都退出去了。” 子规心里不由的一动,见到什么了,让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大奶奶回来就摆脸子? 萼儿见差不多了,便对子规招呼一声:“姐姐我就回去了,一会儿奶奶醒了,就该用了。” 子规忙应道:“哎,去吧,路上看着点脚下,早起路滑,若人倒了不值什么,把那宝贝洒了可不得了!” 萼儿嘻着嘴,慢慢走了。子规握着手中一把嫩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银芳从后头过来,鼻子里哼出一团冷气,扭着身子也走了。 子规抬头看看天色,方觉周围已是大亮,便急急赶回大厨房去了。 此刻正是厨房里最忙的时候,吴申家的一早打发个手下婆子来说话,领孙四家的出去了,小螺子眼里包着泪,直走到外面,见人没了影儿方回来,手里捏着个小包裹,心里回想昨夜的那番对话。。 “嫂子,真要走?就这么走了?” “算了,小螺子,我已是不中用了,这样走,倒还体面,若闹出去见了官,更是受罪,只怕连命也保不住。” “嫂子,要不,去找长安哥,让他再去求求二爷,毕竟主仆多年,说不准二爷就应了呢?” “小螺子,别再费事了,长安也不易,二爷要帮,才在房里就帮了,若不乐意,长安再说,也是无用,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只是奴才。” “嫂子!我就是不服这口气!那小丫头才来几天,就惹出这妖蛾子,竟有这本事,把你赶出这园子去了?!” “小螺子,听我一句劝,以后别跟那丫头犟。那丫头,我冷眼看着,不是个善茬,且最是心里有数,面上又会做人,你一个人,决计斗不过她。倒不如老着脸皮,贴上去顺着她,只怕还能有几天好日子可过。” “嫂子话说得的确在理,可我就是不甘心!咱们呆在这园子里多久了?她不过短短几个月,就爬到咱们头上去了?我偏是不信,她就能有这个本事?” “小螺子,我反正话是丢给你了,听不听在你,能不能做得到,更得看你的造化。我这一出去,也不回街上我那宅子里了,大奶奶说得没错,我就去临近村里,寻几亩田,过过老实安生日子算了。若安置下来,我找人来这里,给你个信儿,这包裹里,是一支银簪子跟一条销金汗巾儿,到底咱俩投缘,你留下来,做个念想吧。” 小螺子想到这里,将手里的东西攥得紧紧的,眼望着外面,孙四家的早已走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子规看了看外间小螺子的背影,正要张口,杜鹃说话了:“好姐姐!快帮我开几个糟蛋!” 子规忙回身应道:“来了!”说着就走到背阴的北墙角,将那青釉陶罐打开,从那满满当当的老糟里,拣上头的,捞了几只出来。 子规将糟蛋打开切好,见蛋黄殷红发光,蛋白柔香馔人,便开口赞道:“这东西好,配上那新荷粥,定能开胃健饭,谁想到的?倒确是个好主意。” 宋妈妈边把炖好的燕窝粥拿出来,边道:“还能有谁?苏姨娘呗。人是嘉兴船娘出身,用糟制菜最是拿手,这还不算什么,若你尝过她的糟鱼,那才叫好呢。每回将她亲手新制的糟鱼拿出来蒸上,这大厨房里的香气,隔多远都能闻见,连老爷都夸过味道好呢!” 子规听了笑道:“吃是没吃过,听你这么一说,倒把馋虫勾上来了,真有这么好?” 那边正拣着齐整酱兔腿盛盘的刘妈听了也笑道:“老宋说得可没错,当真就是这么好,说起来,制法倒不复杂,也没有稀奇之处,我们也是看过的,不过是将那活青鱼用大粒盐搓遍内外,待风干之后,用酒酿浸渍起来,到纤维硬韧,肉色泛红便得了。到用时,只在鱼块上满铺原制酒酿,再放些葱姜,脂油一类,小火慢蒸也就罢了。说起来简单,我们也试做过几回,可是到底跟苏姨娘做出来的,偏就是不一样,她做出来,就是比咱们自己做的肉质肥美,糟香袭人。每回她的蒸鱼一上桌,二爷必定要加餐添饭方才能罢手呢!” 杜鹃听了,直咂舌不已,子规也是一脸羡慕之情,又说道:“直叫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自打我进来这地方,好东西也吃过不少了,还没见过这一号呢!刘妈快告诉我是哪一坛,我偷一块去!” 小螺子走过身边,淡淡开口道:“苏姨娘的糟鱼向是放在自己院里的,当宝贝一样藏着,哪里就能偷到了?” 子规识趣,见对方语气和缓,便笑道:“小螺子跟二奶奶那里的丫头最好,咱们不如求求小螺子,给苏姨娘说几句好话,就赏咱们几块骨头也是好的。” 小螺子浅笑:“行,过天我就试试。” 宋妈妈见此,嘴上笑笑,心里却摇了摇头。 一时饭菜齐备,众人各领食盒而去。子规心知孙四家的走后,宁娥必要再选人接手大厨房,不免心怀期待,与杜鹃拎着盒子,揣着小心,往拢香院而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何处西南待好风 子规与杜鹃刚进得拢香院,就见书桐台阶下站着,一见她二人进来,冲她们摆了摆手,子规乖觉,遂小心蹑足走到书桐身边,问了一句:“大奶奶还没起身?敢是昨晚上逛园子累着了?” 书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你也知道了?大奶奶早就起来了,这会儿正跟吴申家的在里面说话呢。” 子规听了,心中难免一动,便抬头望了望书桐,后者会意,轻轻点头道:“就是为了大厨房里管事的一职,吴申家的一早便来了,打磨旋地求着大奶奶,想要将这份肥差派给她亲家母呢。” 杜鹃懵懂,竟觉不出什么,只看子规低头失落的样子,有些担心问道:“姐姐怎么了?是不是咱们今早的活干得不利索?哪个菜不对了?” 书桐反倒微微笑起来,扶住子规道:“你也不必伤心,大奶奶怕是不依呢!” 子规猛地又将头抬起,急切看着书桐道:“好姐姐,别磨折人了,我的心事你是知道的,快告诉我,大奶奶看上谁了?究竟这差事,要派给谁?” 杜鹃这才明白,不由得大为震惊:“姐姐!你想管大厨房不成?” 书桐笑着对子规道:“我倒不知道大奶奶心里的人,只是,大奶奶必不会将这差事派给吴申家的亲信。前些日子,我曾听大奶奶提过一句,说是吴申家的最是眼空心大,手又伸得长,偏爱插手自己管不着的事,竟有些骄奴模样,只是到底管事多年,原是太太手底下的人,大奶奶也不好说得。你且细想,有了这话,大奶奶还能将大厨房将给她不成?” 子规这才松了口气,只是究竟心中没底,有些忐忑不安,一时掩不住,全写在了脸上,书桐见了,不免劝道:“妹妹听我一句,虽是吴申家的到不得那里,只怕妹妹也是一样。” 子规听了一惊,也顾不上许多,忙开口就问:“姐姐何出此言?妹妹哪里做得不好?” 书桐缓缓开口道:“妹妹才入得园子几时?大奶奶虽对妹妹信任赏识,到底也要顾及旁人口舌才是。妹妹聪明,应该知道赶孙四家的出去,大奶奶已是得罪于人,此时断不能再任意为事,一来,大奶奶面上不好看,背后奴才们只怕要议论个不休,二来,若此时将妹妹抬上管事之位,只怕下面人也多有不服,到时,就不是爱护妹妹,只怕是与妹妹为难,要妹妹日日难堪了。” 一席话将子规说透,子规顿时心明身轻,心中对书桐暗生佩服之意,知道自己日后必得小心此人才是,以她的心智,只怕不久就能成为宁娥心腹,自己此时,必得牢牢依附住她,方为上策。 于是子规忙点头笑道:“姐姐说得极是,竟将妹妹心事一语解开,妹妹实在再无话可答了!” 书桐细看她一眼,也笑起来道:“妹妹说哪里话,姐妹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我原看你是个聪明人,大奶奶又器重你,才对你说这些的,你只放于心里便罢。” 杜鹃见二人说得投机,自己一句也插不上话,便掉开头去,见昔日满院花香,现今竟无一朵尚存,放眼看去,松柏苍蓊,阴阴葱葱,除了各色新老嫩绿,再无旁色,由不得开口道:“大奶奶真够狠心,那么些花,开得又那么好,竟都不要了?” 子规看了一眼书桐的脸色,忙掩住杜鹃的口轻声道:“别乱说话,什么狠心,哪里就狠心了,花开谢了,自然要拿出去,难不成终日见那凌乱残花不成?妹妹快别随口乱说了,这里可不是咱们那大厨房!” 正当此时,就听得门口挂着的虾须帘哗啦一声微响,吴申家的黑着个脸,气呼呼地出来了,抬头见廊下台阶上站着的三人,并不招呼一句,一阵风似的,直出院门而去。 书桐与子规对视一眼,知道刚才的话没错,吴申家的果然碰了一鼻子灰去了。这才听到里面琴丝的声音:“传饭!” 书桐忙高声应道:“来了!”说完接过子规手里的盒子,又叫过萼儿来,也拿过杜鹃手里的,二人快步进屋去了。 宁娥正从椅子上站起来,书桐暗中打量,见她脸色大不好,知道刚才必是有一番争执,也不敢开口,只将那盒子里的饭菜放于桌上,琴丝便道:“奶奶用饭吧!才说了那许多话,只怕是伤了神,先用些枸杞安神汤如何?” 宁娥摆手,不发一言,走到桌前,看了看菜问道:“今日是谁送来的?子规来了吗?” 书桐忙上前回道:“回大奶奶,子规正在廊下候着呢,大奶奶要传她进来吗?” 宁娥想了想,摇了摇头,慢慢在桌前坐了下来,又指着自己的碗碟道:“盛些白粥,再将那糟蛋挟些过来。” 一时屋内静静地,不闻他声,不过片刻,宁娥便放下碗来,命人收拾下去。书桐一旁站着,见此忙送上漱口水,又递过手巾,宁娥一一用过,方才接过琴丝手中的热茶来。 书桐见宁娥只管啜茶,再无他话,便准备出去,却突听宁娥开口道:“大厨房从今日起,交宋妈妈管事,吴申家的一会就去大厨房告诉给众人,你出去后,先告诉那两丫头知道。” 书桐听后忙垂手答道:“是,知道了。” 宁娥似自言自语,轻声慢道:“宋妈妈来得时候也不短了,且是小心老实伺候惯了的老人,虽在孙四家的手下一直只管看护火汤,却也听闻手艺不坏,再者,管事的,原只要心地纯良,老实本份,大厨房里每日柴米油盐帐,进出不少,若再找个油滑机灵的,只怕堵不住众人的口。” 书桐乖巧地回道:“大奶奶果然心思缜密,虑事全面,奴才听了这话,当真佩服不已。” 琴丝在宁娥身后站着,听了这话,直甩了个白眼过来。书桐只作不见,依然低着头,等候宁娥吩咐。 宁娥却再无他话,只挥了挥手,书桐便退了出来。 子规一见书桐出来,忙忙迎了上去,小心接过她手中东西,却并没开口就问。书桐自己倒有些不安,道理是说透了,真到事实面前,只怕也不容易接受。 子规见书桐一脸犹豫,便笑了起来,对书桐说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才已经说过了,不妨事的,有什么姐姐只管开口。” 书桐这才开口道:“大奶奶说了,大厨房由宋妈妈管事。。。。”正说到这里,忽听得里面琴丝喊道:“子规进来!大奶奶有话说!” 子规闻听,忙自打帘子进屋而来,见宁娥正在桌上一个剔红双龙戏珠纹圆盘内,满摆的小樽小罐里挑挑拣拣。 子规上前回道:“大奶奶有何吩咐?” 宁娥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蜜渍槟榔剩得不多了,你可知道如何制得?” 子规回道:“上回书桐姐姐告诉给奴才了,奴才也试过一回,奶奶这几日吃的,便是奴才亲制的。” 宁娥点头,又道:“罢了,还算吃得,再制些来吧。琴丝,取些枣儿槟榔给她带回去。”琴丝应了一声,后头去了。 宁娥见屋内再无一人,方才开口道:“才书桐已对你说了吧?” 子规点头称是。 宁娥静默半日,开口说道:“你只管小心伺候便是。” 子规听闻此语,心下暗自揣度明白,口中便道:“奶奶放心,奴才向是小心伺候,绝不敢多说多行的。” 宁娥听了,闭目点头,琴丝从里屋出来,将东西将给子规,子规接过,便退了出去。 子规领着杜鹃,一步步走回大厨房,刚进门,就听得吴申家的粗声大气地在里头说话:“从今往后,再有那办事不利索,干活不得力的,就同那孙四家的一样下场,大家伙都小心着些吧!”说完回头,正见子规与杜鹃站于身后,眼光遂上下扫视,也不多话,便直出门,匆匆而去。 小螺子走过子规身边,忍不住开口嘲道:“怎么样?空欢喜一场吧!” 子规回睥一眼,若无其事道:“何事空欢喜?我还是一样,站在这厨房里呢!” 小螺子听后倒不吭声了,只转身去洗菜,杜鹃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急急拉住子规问道:“姐姐,大奶奶叫你进去,说了什么话?” 子规将那包槟榔推给她道:“快去弄干净了,再拿些冰糖玫瑰花蜜来。”杜鹃一头雾水,子规又推了她一把,杜鹃便只得拿上纸包走开。 刘妈将小螺子才拿回来的盒子打开,不由得惊叫一声:“二奶奶就用这么些?这不跟没用过一样?看这些菜,一丝儿没动过!” 子规听了好奇,也凑上去看了一眼,果然,送过去的东西还依原样退了回来,联想到早晨听萼儿说的话,心知乾娘定是跟儒定赌上气了。 宋妈妈后头叹道:“主子生了气,咱们就跟着遭殃,白糟蹋了这么些个好东西!” 小螺子道:“二奶奶说了,谁爱吃谁吃,叫我都散给众人,也不算浪费了。正好,昨晚上听宋妈妈说那白果是个稀罕物件,我得先尝一个。”说着便拈了一个起来放进嘴里。这里众婆子跟丫头们当不得一声,见小螺子如此说又真动了手,哪还用再吩咐,便齐拥而上,将那些美味佳肴抢了个干净。 正在一片乱时,绮墨三步并作二步窜进大厨房里来,边走边大声叫道:“子规,子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先知风起月含晕 话说大厨房里,众婆子丫头们齐在争食乾娘不用的早饭,却忽的闻听绮墨在外急唤:“子规!” 子规因见不得那起人轻狂模样,便去后头柜子里寻上回煨槟榔的罐子,听到绮墨的声音心中不免好奇,才回来的,又叫? 绮墨不理会众人眼光,怀里抱着个青花缠枝莲纹双系盖罐,直入里间,一把拉住子规道:“快收了这白梅檀香水!好生放在那柜子里,今儿晌午做些梅花汤饼侯着!” 子规听见,先是一愣,过后立刻反应过来:“姐姐,可是大爷要到了?!” 绮墨笑得见牙不见眼,只顾点头,那边众人听见,也哗啦一声涌了过来,一叠声地问:“真是大爷要回来了?几时到?” 绮墨将满面的笑容略收了收,又掠了掠头发,清了清喉咙,方才开口道:“才跟着大爷去京里的长岭回来报,说是大爷已到县城郊外的驿站,离府里不过二个时辰路途,可不是晌午就该到了?大奶奶的话,依上回说的,将大爷爱吃的几样菜做了,再添些老爷,二爷二奶奶的菜,中午在园内花厅摆酒,要替大爷接风呢!” 闻听此言,众人炸开一样地散去,各个忙得不堪,乱成一团,有去前又顾后的,有忙左又寻右的,宋妈妈不满地喊了几嗓子,也没人理会,直互相撞了好几个脑袋方才罢休。 子规见如此作乱,倒好笑起来,绮墨也笑,却对子规道:“大奶奶吩咐,让你好生做,大爷就爱那几道菜,去了京里那么久,怕是早就惦记着了!” 子规忙俯身称是,又笑对绮墨道:“姐姐这几日怕是要辛苦了,不过大爷回来,真真是喜事一桩啊!大奶奶一定高兴坏了!” 绮墨笑道:“那可不是,自听说大爷要回来,大奶奶连着几日都没睡好觉,今儿晚上,怕是能高枕无忧,好好安睡一觉了!” 二人同时笑了起来,子规面上欢欣,心中却在暗想,高枕无忧?只怕难说吧? 绮墨见无事,便对子规道:“我也该走了,院里此时事情正多,忙坏人了,去晚了大奶奶倒没什么,琴丝那蹄子的嘴可不是好受的!”子规笑着点头,将她送至门外,见人走远了方回。 杜鹃这时倒冒出头来,凑到子规身边笑道:“大爷回来了!” 子规以指头点了对方额头一下:“是了,马后炮倒放得响了!”杜鹃不好意思,嘿嘿笑了起来,子规不再玩笑,正色对杜鹃道:“别闹了,这会儿事多,你快去玉液池边,叫船娘采几朵新鲜莲花嫩房来,快去,要拣好的,就说大奶奶要用的!” 将杜鹃打发出去,子规方安下心来,打开绮墨方才拿来的罐子,一股清香溢出,若有似无,只在鼻息间萦绕,久久不散。 宋妈妈从子规身后探出头来,望了望,开口道:“闻见这味儿,就知道是大爷来了,自小大爷就爱这东西。” 子规回首一笑,对宋妈妈道:“有什么典故?好妈妈,说给我听听。” 宋妈妈笑着走到灶头前,将火头压小些后,方才开口:“大爷最爱白梅,自打从一本什么书上看到这做法,每年到了冬天就要去园子里梅圃那儿,取新鲜开出来的白梅花朵儿,回房后再浸在撒了上好檀香末的水里,就这水,当宝贝一样供着,要用时取出来,亲自送到咱们手里,就怕洒了泼了,但凡漏了点滴,便是一通好骂呢!” 子规惊讶地睁大眼睛,又看看手里的罐子,想到什么,便又开口问道:“可是大爷这一向都在京里,是谁收的这水?”只是话一出口,心里就明白了过来,还会有谁?房里原先几个丫头都出去了,除了她,还能有谁? 宋妈妈摇摇头,又道:“要说,大奶奶对咱们大爷,真是没得说,这水年年收,年年新鲜,可惜,也是年年浪费,不过今年到底心虔,怕是感动天神了,才让这水有了用途。” 子规不再说话,就用那宝贝香水,和上面,作出面皮来,再取出梅花模子,一转眼,几十朵白梅,开在桌上的青花松竹梅纹碗里,待上席前,清鸡汤内煮熟即可。 正当此时,杜鹃手里拿着嫩莲蓬回来了,子规忙接了过来,轻拭干净,截底剜穣,留下孔,注入酒,酱,再将以良姜,芥末,陈皮,草豆蔻,砂仁,茴香,甘草并苦杏仁,白檀末配好蒸得的荦配料丸塞了进去,最后填入早起现得的新鲜鱼块,放入钵里,顿在灶上。 弄完二个菜,子规已是一头大汗,手中不住地忙着,心里却在冷笑,好个大爷!本是浸淫在宦海官场,怕早就已是权欲熏心,竟还惦记着这些清菜不成?这本该是恬淡好古,弗趋荣利之人所食之物。记得幼时家中,父亲便吩咐厨下,做过一回这莲房鱼包,食过还直叹:“不该不该,不配不配。”如今倒好,这手中满蘸血气的刽子手,倒竟自吃上这个了。若不是为了日后大计,子规真想一口唾液吐进去,呸!就你也配! 不过今日子规对自己倒是相当满意,手也不抖了,心也不颤了,到底是练出来了,脸皮也厚了,嘴上说的,跟脑子里想的,竟能各自分两路,且还互不干扰,谎话说出来,一点不带哆嗦。这到底是好是坏?问着自己,子规竟也答不上来。 宋妈妈见她发愣,上来轻推一把,说道:“笋子剥好了,案上摆着,你去切切,再将那丝莼玉带羹顿上。”子规闻言不敢再多想下去,低头领命而去。 宋妈妈安排得当,调遣有度,一时间厨房里人人得命,手中不歇,碗碟叮当作响,刀板咚咚闷起,高汤咕嘟轻冒,炉上灶上火头大开,一派火油热烹,美食即出的景象。 正当忙时,芩如带着绿荇进来了,宋妈妈忙上前问好,又问有何事吩咐。 芩如先细细将桌上摆好,已做出的菜品看过,略点了点头,又道:“今儿小厨房歇火,就指着你们这儿了。老爷爱吃的菜,宋妈妈你是老人了,心中都该有数,挑细料精作吧。大爷的菜,我知道大奶奶吩咐过了,就不提了,别的也好说,只是二爷二奶奶昨儿置了气,他二人要的菜,更要好生做出来才行,别一时晃了眼,让人捏了错去,气可就全撒在你们身上了。” 宋妈妈忙点头道:“芩姑娘说的是,倒多谢提醒。大爷可到了没有?眼揪着就快到晌午了。” 芩如抿嘴一笑:“可不是到了,这会儿就在元平院呢,要不然,老爷赶我出来做什么?爷们的正经事,我也懒待听。” 宋妈妈陪笑道:“果真到了?那敢情好,姑娘是贵客,平日里难得来咱们这儿一次,来来,这里干净,快坐下歇息会子,日头下走了这半天,怕是累坏了吧?” 芩如依旧笑着,扶着绿荇,坐在宋妈妈指给的椅子上,开口道:“我不过一个丫头罢了,哪里就那么娇贵起来了?” 小螺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凑上前去笑道:“芩姑娘说哪里话?咱这里都是丫头,就只坐着的这位不是,倒是老爷的心头肉呢!” 芩如用团扇掩口轻笑,又道:“小螺子,有日子没见了,倒是会说话了,人也精神起来了,到底还是这里适合你,我说得没错吧?” 小螺子脸色微变,却又堆上笑道:“芩姑娘说什么,还有不是的?只是我在这里,就伺候不到姑娘你了。” 芩如伸出手去,捏了小螺子的脸一把,手劲不小,小螺子一下将手拳起捏紧,芩如却仍旧笑着道:“把你会说话的,伺候谁不是一样?伺候得好就行了。” 子规曾听书桐提过,芩如以扇子打她的脸一事,如今见小螺子脸上红起一片,就知道芩如又用上这一招了,脸上堆笑,手底下却带着阴劲,暗中使坏。于是忙上前拉开小螺子,又递上一钟茶,口中便说:“小螺子别啰里啰嗦只管说个没完,芩姑娘该渴了吧,快快用些茶水吧。这不是我们平日里用的,是伺候主子的茶。” 芩如微微一笑,接过茶来,小口啜着,看住子规不说话,小螺子趁机走开一边,宋妈妈背地里递给她一个冷水里浸过的毛巾,小螺子便偷偷敷在脸上。 子规见芩如不住地上下打量自己,不免有些心慌,知道对方是善于使阴招的,只得强笑开口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子规身上哪里有脏不成,只管这样看着,让人心里直有些发毛呢。” 芩如继续维持笑容,眼睛看着子规,却对宋妈妈道:“老宋,你真是走了时运了,孙四家的被赶出去了,竟让你捡了个漏,得了个肥差。不过,这差不是好当的,日日伺候主子口食,若主子心情好便罢了,若一日不如意了,随便找个茬儿,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这么看来,就又不是抬举你,倒是害你了,是不是你也得罪了什么人,想把你也赶出园子去呀?” 一语即出,地下众人双双眼睛,俱盯住子规,子规身上由不得发起热来,虽强作镇定,头上还是直冒出汗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草萤有耀终非火 却说芩如见子规拉开小螺子,替其解围,心下不满,便开口挤兑子规。 宋妈妈看看子规的背影,见其微微有些发抖,便笑对芩如道:“姑娘提醒得好,我是得小心着些。不过孙嫂子到底是自己行得不正,也怪不得大奶奶,原也不是为了赶她出去打茬,作敲山震虎的道理。我便只管干自己的,别将手伸得太长就行了。” 芩如见闻此言,脸色大变,欲说些什么,绿荇后头拉了她一把,芩如反应过来,这里到底是大厨房,遂强压火气,呷一口茶,却又呸一口吐在地上,开口道:“主子平日就用这茶?想是今日顿时间长了,汤也老了,茶香也跑了,竟成了一杯死了的苦水了。老宋,下回可要小心了,我喝了便罢了,若是主子们喝了,可就难说话了。” 宋妈妈忙上前陪不是:“想是火大了,对不住芩姑娘了,我再让她们换一杯吧。” 芩如一声不吭,起身就走,绿荇在身后对众人做了个鬼脸,众人想笑又不敢出声,只得憋着,待人出去后,方才齐笑出来。 宋妈妈挥手散开众人,却小声对子规道:“今儿芩姑娘可算记下你这帐了,往后你可得多加小心。” 子规笑着回答道:“宋妈妈放心,到底我还在这大厨房里,她还隔得远呢,再者,有你护着,我也不用怕。要说记帐,怕是你也在她那儿挂上名儿呢。” 小螺子边用毛巾捂脸,边从她二人身后走出,开口道:“怕什么?她自己的事儿还理不清呢,告诉给你们吧,她的眼睛,是一天到晚只盯在老爷身上的,只要是小厨房或是元平院新来个丫头,那她可就。。。。”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收了口,宋妈妈和子规看看她,突然,三人同时笑了出来。 宋妈妈边笑边对小螺子道:“你这张嘴,倒有些二奶奶的意思,我劝你就收了吧,小心让人听去了做耳报神。” 小螺子也笑,却满不在乎地说道:“怕什么,左不过你们二人,说句心里话,今儿不是子规你拉开我,我可真有些管不住自己的手了,真想上去赏她一个好的,一样是奴才罢了,她倒径自摆上谱了,当真自己做了姨娘了?我呸!也罢,你也算是救我一回,我心里明白,日后再说吧。” 子规见小螺子语气不像作假,也就笑道:“小螺子哪里话,大家到底都是大厨房里的人,不结成一团哪成。这种事,也说不准哪天就落在哪个身上,我来了这几个月,别的不说,这个道理总算是学会了,大家互相照应,才能有安生日子过,一个人毕竟只有一双眼睛,且又没长在后背上,你说,是不是?” 小螺子笑笑点头,却不再接话,只向外间走去,宋妈妈看看子规,也点点头,又道:“快去干活吧,今儿中午可是大事。”子规收声而去,见杜鹃正忙着将蒸熟的鸭舌剖开去骨,便上前帮忙,宋妈妈也就走开,一时厨房里复又安静了下来。 正午时分,来人传饭,子规与众人将早已装好的食盒拿上,皆是一色戗金彩漆云龙宝盆纹大圆盒,鱼贯而出,朝园中间花厅行去。 走到将至花厅位置,子规便觉出今日的摆设与以往大为不同,园内本是绿阴匝地,眼目清爽,而面前这段游郎上又用上了许多楠木架,再摆上无数盆葱翠松柏,间中放着几盆莲花,万绿丛中隔出小小的红色来,且那莲花半开不开,一幅娇羞模样,正是艳而不俗,清新爽目。 待到花厅里面,见四周挂上了水纹虾须帘,地上满铺着紫竹与黄竹劈丝后,交织而成各式花纹的席子,平平整整,端端正正。各人皆是一把花梨藤心扶手椅和黑漆嵌螺钿荷塘图小几,并不拢坐,最上面除设一张黑漆嵌螺钿彩绘描金云龙纹小几外,更有一张瓷榻,上铺龙须草席,软滑幼凉,可坐可卧。 花厅内墙壁皆用紫檀花板,上面精雕细刻着各式花鸟鱼虫,也有山水人物,从中间隙缝中望出去,隔着几片花圃,再远处便是玉液池,虽看不清近景,满池荷香却是掩不住的,清风拂过,泌人心脾,如至仙境。 子规只略微张了一眼,便忙着将手中的食器放下,又将菜品拿出摆于几上,手不停歇,眼不空望。 杜鹃依旧是一付好奇模样,上下左右打量个不停,一时眼不见,又没收住脚,差点撞到前面正在放菜的小螺子身上,小螺子身子一斜,左手忙扶住身边的板墙,又赶紧用右手托稳被身子带动的有些不稳的案几,案几晃了一下,遂平稳下来。 子规见了直惊出一身冷汗来,这个时候若将案几打翻,饭菜泼洒出去,恐怕整个大厨房都要跟着遭殃,她看了看小螺子,以为对方一定会对杜鹃怒而发作起来。谁知,小螺子不过瞪了杜鹃一眼,嘴里小声斥了句:“眼睛长哪儿去了?小心点!” 子规放下心来,小螺子看了她一眼,脸上若有似无地浮出一丝笑来,不待子规有所反应,就又转身忙开了。子规心中有数,也不免一笑,转身继续。 拢香院里,琴丝正满心欢喜地伺候宁娥更衣,宁娥将家常衣服换下,交给一旁的书桐,又看了看琴丝手中的正红牡丹纹暗花纱长身褙子,脸色犹豫又带些紧张。 琴丝柔声劝道:“大奶奶,这件最好,折枝牡丹纹平纹花样,最是富贵,且又是正红色,正合奶奶身份,也是奶奶最喜欢的颜色花样,奶奶如何又犹豫起来?” 宁娥摇摇头,又看看床上那件月白地莲花金鱼纹暗花纱褙子,慢慢开口道:“要不,还是这件?大爷喜欢清淡些的,且又在暑天,穿那正红的,只怕太过热闹,这个颜色望着倒凉快得很。” 琴丝大不以为然,开口道:“这如何使得?这原是大小姐爱的色样,大奶奶不过图新鲜,一样做了一件来,到底也没穿过一次,今儿大好日子,怎能穿这个?” 宁娥将两件衣服再细看过一遍,最后开口:“就穿那月白色的,大热天的,穿那么热闹做什么,旁人见了,嘴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笑话咱们呢。” 书桐心中明白,大爷回来,宁娥更要一切小心,方不落了众人口舌,也不能枉费她平日里一向的名声,因此才选了这清淡衣服,于是也开口附和道:“大奶奶说得是,这颜色虽不如那红的喜气,可今日必是人人穿红,大奶奶这身,倒能从那一片红中出跳个新鲜来,大爷见了,想必也会喜欢。” 宁娥点了点头,书桐便将手中旧衣服放下,拿起床上那件褙子,伺候宁娥穿上,又系上条相配的绣淡色城芙蓉花浅蓝色长裙,琴丝一旁嘟嘴看着,气鼓鼓的样子。 宁娥从镜中望她一眼,倒好笑:“你又噘着个嘴做什么?不过一件衣服罢了,小家子气的,还不将这些收了,再去拿我的头面盒来!”琴丝倒站着不动了,嘴里只道:“大奶奶要哪一个?我是不敢再枉动了,白费了些力气!” 宁娥嗔道:“你的力气留给谁使?使你动倒还说白费了,那早起赏你的玉延索糕,都吃到狗肚里去了?说给你吧,力气是攒不下的,你不使,倒真是白浪费了,还不快去拿来!” 琴丝无法,只得去后面柜子里,拿了一只黑漆描金乐舞图鸳鸯漆盒过来,宁娥看她一眼,笑道:“怎么不给我打开,小蹄子,真要我动手不成?” 书桐也笑道:“琴丝姐姐真生气了?” 琴丝不好再说,只得打开盒子,任宁娥挑选,宁娥一眼望去,竟见上回儒定由杭州带回的金累丝花纹香囊也在里面,心里不由得一跳,赶忙伸手将其拨开,再看下面,书桐精明,已见其脸色有些不同,却不言语。 妆扮已毕,最后琴丝将一支金蝶蝶须嵌珍珠蜂恋花金顶簪端端正正地插在宁娥发间,宁娥看了镜中人一眼,又急忙将眼光移开,那人是谁?着月白衫子,竟不能相识。 书桐将那香囊拈起,准备替宁娥挂于裙边,宁娥忙伸手拦道:“大爷是不爱香的,你忘了?” 琴丝在旁冷冷道:“是啊,大爷人还在元平院,倒先将那几盆兰花送过来的了,既有兰香,又何需俗香?大爷的话,书桐怎么倒忘了?哦对了,大爷说这话时,你还没过来这屋里呢,是吧?” 书桐尴尬地收手,轻声道:“大奶奶别怪罪,我一时忙晕了,竟忘了这事了,要不将这香囊拿开,免得下次拿错了倒麻烦。”说着就将香囊扔到了桌上,宁娥却又赶忙将其轻轻拾起,并小心地放到盒子最上面,方才开口道:“怕什么麻烦,好歹也是一番心意,今儿你这两丫头是怎么了,事事都嫌麻烦,样样不想动手,大爷回来了,可再不同以往了,都是平日里太惯着你们了,一个个张狂的不像样!” 书桐讪笑着,又看了琴丝一眼,琴丝不屑地哼了一声,掉转开头去不看她,宁娥只作不知,又看了镜中人一眼,心中暗叹一声,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朝真暮伪何得辨 却说子规与大厨房众人正在园内花厅摆席,正当一切完成之际,子规突然发现杜鹃拿来的盒子里,少一只青花荷莲水藻纹杯,宋妈妈也发现了,一时情急怒道:“杜鹃你怎么点的数?这一屋的主子,你让谁不用杯子用碗喝酒?还是准备直接用壶?看你这丫头真正是昏了头了!”杜鹃本已有些慌张,见又是自己出错,一时腿软,人竟跪在了地上。 子规忙上前安抚杜鹃,又对宋妈妈道:“杜鹃胆小,妈妈别骂她,我跑得快,我回去拿来就是,保管误不了时辰。”话音未落,转身就走,一眨眼工夫,人已到了厅外。 三步并作二步,子规连奔带跑地到了大厨房,一见那倒霉的酒杯正孤零零地站在里间桌上,一付可怜模样。子规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杜鹃这丫头,越是大场面,越是丢三落四。她不敢耽搁,袖上那杯子,又朝园内急行而去。 快将行出大厨房前的槐影时,却见西边一大片竹林旁,独自站着一人,身穿玄色緙金银丝锦鸡图补子缎面圆领袍,细长身子,站得板样直,竹林清风吹过,便见身上衣服鼓蓬起来,更衬得身形消瘦清朗,人却背对着子规,只管往园子北角看个不住。 子规初时不解其意,但在心里细想立刻便反应过来,此人必是安家大少爷,安儒荣。园子北角,不就是宋妈妈口中所说的,梅圃?那原是安儒荣在家时的爱处,广种西溪古梅,枝骨利劲,又以白梅居多,间中各式花样陈杂,隔着玉液池,正对竹林,林麓幽清c水竹映衬,好一派闲意雅趣,惜此刻正值初暑,若是隆冬梅节,圃内众枝盛放开来,怕就真是丰姿腴美,人间仙境了。但见儒荣依旧只管痴痴望着,竟全然不知身后亦有一人,望他望得也呆住了。 子规眼睛盯住那背影,八年了,八年前那地狱恶梦般的一晚,安儒荣,安大爷,你还记得否? “回安少卿,小的已全数点过,确如名单上所列,147人,一人不少,一人不多。” “当真仔细点过?老爷吩咐过的,若出了差错,你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安少卿放心,小的已仔细确认过,并手下也确认过三次,决不可能出错,也请安少卿回禀安太师,一切都已按计划完成,决无差错,还望安太师宽心。” “掌灯,父亲吩咐过,我必亲自点过人数,方可回话,前面带路吧。” 一样的背影,一样的情景,不过,当时子规是在街边墙角暗影里,望而瑟瑟发抖,而现在,人已到了他安府内的深宅大院里,一样的人,却是加倍的恨。 “子规!”一声轻唤,将子规从梦魇中震醒,回首惊望,方觉已是一身冷汗,又见书桐正匆匆由身后赶来,并一脸急切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花厅里收拾好了没有?酒菜都摆置好了吧?大奶奶说话就到。” 子规强作镇定,只觉得嗓子眼说不出的干涩,遂清了清喉咙,才开得口道:“大奶奶倒来得早,已到时间了不成?” 书桐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大奶奶说先过来打点一下,看看东西都齐全了没有,大爷的接风酒,需得万事妥当,无一错漏。” 子规勉强笑道:“大奶奶也算会操心了,让你先来查我们是不是?” 书桐直笑起来,也道:“可不是,我还没到花厅,就见你在这儿偷懒呢,还不快走,一会儿主子们就该到了。” 子规由眼角余光朝竹林边望去,已是空空如也,人迹全无。 到得花厅,在书桐指点下,总算将一切摆置的妥妥当当,宋妈妈和书桐又检查过一遍,再无差池,方将众人散出,杜鹃也渐渐回过神来,从台阶下拈了一朵草花指间把玩,见子规过来,又靠在子规身上,献宝似地拿给她看。子规看了一眼,笑着接过来,替她戴在头上,开口道:“行了,打扮的得当了,只等如意郎君来接便罢了。” 杜鹃脸刷地一下红了,整个人都躲在子规身后,嘴里直嚷嚷:“姐姐别取笑人了,哪里来的如意郎君。” 正说笑着,宋妈妈冲她们摆了摆手,说道:“来了!” 果然,悄无声息地,宁娥带着琴丝过来了,子规见她今日竟穿了一身月白褂子,而不是平日里常见的大红,不由得愣住,宁娥不看他人,径直走进花厅,再细查过一遍,方才放下心来。 不过片刻,其兰也到了,接着便是儒定带着玉屏,乾娘扶着金徽到了,二人并不说话,只站在地下等,气氛尴尬,其兰也不敢开口,只得走到宁娥身边,与其低语几句,宁娥听后,并不开口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这厅里的气氛便更显微妙的涩滞,难以转折运行下去似的。 正当此时,儒荣到了,跟着伺候的丫鬟曲眉跟在后里,二人虽行走无声,却是众人目光焦点所在。儒荣已将官服换下,换上一身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更显得黑发玉面,人物疏朗。 因儒荣到家便去了元平院,此时方才见得众人,免不了各人上前寒暄问候,倒将气氛挽回了些。 宁娥便开口道:“大爷一路辛苦了,家中可还得惯?外书房布置可还使得?才我已接着棋姿妹妹,将她安置在院内,在我正房东头,一间凉爽畅亮屋内,想来这会儿已经歇下了,茶水点心都已备好,待她一会儿醒了,送过去就是了。” 儒荣点了点头,轻语道:“一切皆好,倒烦你费心了。”说完无语可继,二人面对面站着,倒更比刚才尴尬了。 若在平日里,这便是最用得上乾娘的时候,只可惜,她今日心境太糟,眼也肿着,脸也沉着,又见儒定将玉屏带在身边,更气得脸比那身上穿的杏色粉玫瑰纹暗花纱褙子更黄,一个字也不肯说。 儒定遂开口道:“大哥辛苦,京中万事,可还顺遂?前几日父亲差平贵送去,给蔡太师的生辰礼物,可还得用?太师可还满意?” 儒荣这才微微带笑,开口道:“太师先说礼物太重,决不好受得,要我还将回来,我便说,些小微物,太师又何出此语?家父年年都有这些孝敬,怎么太师今年说起这话来了?经我左劝右说,方才令下人收了。” 儒定也笑起来,又道:“送回来倒怪了,那些东西,倒费了我许多工夫,皆是良工精制,巧匠细凿,量他看进眼里,管就拔不出来了。” 儒荣笑道:“二弟倒还是这性子,一点没变。” 兄弟二人皆抚掌而笑,若远望去,这二兄弟长得确有几分相像,都是蜂腰削背,人物出众,玉色脸庞,狭长眼形,英挺鼻梁,削薄嘴唇。只是,到底宦海浮沉过的,儒荣的面色里有些冷酷与不定,让人琢磨不定透,说作风便是十级,化成雨亦可倾盆的架势,而儒定,全部神气都在脸上那双月亮眼里,笑起来是明媚,怒极不过阴霾。 有了这二人的笑声,花厅内顿时活了过来,宁娥也跟着轻笑出声,其兰用手帕捂着嘴低头微笑,地下众丫鬟也都陪着笑脸,唯有乾娘,依旧板着个脸。 “到底是两兄弟,见了面便这般高兴!”芩如的声音在外响起,众人回头上看,原来安怀阳到了。 一时见过面请过安,大家便依序坐下,怀阳因不见伍儿,便问儒定,乾娘忙回道:“苏姨娘今儿早起来回我,说是伍儿有些气喘咳嗽,才请过医了,这会儿苏姨娘正亲自看着丫头们煎药呢。” 怀阳听后哦了一声,又道:“一般医家若不中用,就请小儿科太医来好生瞧瞧,别误了伍儿的病。” 乾娘忙点头称是,回道:“请老爷放心,断不敢轻心误事。” 怀阳遂端起杯来,却又想到什么,复开口问儒荣道:“带回来的那个丫头,可安置好了?眼见就要到日子了,不得马虎才是。” 宁娥忙回道:“回老爷,已在我院内一间爽利房子里歇息了,人是乏些,却还无妨。” 怀阳点头,又嘱咐道:“子嗣之事,到底大意不得,你找个得意贴心,又眼明心灵的丫头去伺候,万万不可松懈。” 宁娥忙再回道:“请老爷放心,这是头等大事,宁娥必不敢误。”说着便叫吴申家的上来,当面吩咐下去:“找几个妥当人,看着我院里,有什么立刻来回我,我这里完了就回去,才老爷的话你也听见了,可仔细小心着些!” 吴申家的领命,诺诺而去,怀阳这时方才举杯,大家齐饮一杯,便开始随意吃喝起来。 儒荣看着眼前菜品,那一味梅花汤饼如同长在他眼中一般,无论他看到哪里,都甩不掉那如跗骨之蛆似的影子,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宁娥关切与殷勤的眼神,他不看她,就是不看,可是,他没办法让她不看他,他装作不见,装作不知,可是在心底深处,他实在无法真正躲闪,和回避,五年了,他没变,而她,却也亦然。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十里暗流声不断 却说安府于园内花厅设宴,众人列席,替儒荣接风,儒荣因见宁娥如常殷勤,心中不免惴惴。 只是当着众人,儒荣不好失礼于前,只得强镇定住自己,挟了些杂品炒物送酒,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似在期待评判,便笑道:“这东西好,又嫩且脆,可谓送酒一流佳品,是什么东西?我向日里竟没吃过,不知要如何制得?” 宁娥不等人说话开口道:“难怪大爷要问,这原是雄鸡冠做出来的。将鸡冠洗净,以绢包后放入酒糟中,经宿后取出,再用香油,竹叶清酒,并笋芽香菇同炒,便得此物。” 儒荣心不在焉地听着,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随即取另一菜品入口,又赞道:“这也好,到底江南水乡,物产丰厚,虽京中天子脚下,上方鼎食,亦不如这里新鲜美味。” 乾娘见宁娥有所不乐,反倒心里松快起来,这时便开口道:“大哥说得有理,只怕还有一节,因是自家的菜,吃着长大的,到底对味。” 儒荣微笑点头,唯唯而已,怀阳便开口道:“记得你爱吃梅花汤饼,你媳妇一早就备下了,年年都取新鲜白梅浸水,今年总算没有白费,你且试试,看比自己手笔如何。” 儒荣无奈,只得以汤匙取一片放入口中,尚未入口便赞道:“不错不错,到底是咱家梅圃里的西溪古梅,清香不提,亦有劲道。” 儒定一仰头将面前酒杯饮尽,不待吃菜便命身后玉屏再将杯斟满,玉屏面有难色,又见乾娘脸涨得如桌上所摆设的福橘一般,更是为难,到底不敢不斟,却只斟了半杯而已。儒定并不计较,抬头又是一饮而尽,方才开得口道:“大哥好福气,大嫂可算是费尽心力了。” 一语既出,宁娥面红耳赤,遂借口洗手,避出席去,乾娘心中气极,只因怀阳端坐其上,不敢造次,只是到底心情郁闷,不吃不喝,也不开口,只管呆脸坐着。 怀阳一早已听芩如说起,儒定与乾娘因事争吵,此时见平日里有说有笑,嘴无闲时的乾娘竟枯坐于席,默不开口,心下难免不满,只得对儒定道:“你少喝些,昨晚也喝得不少了。” 此话一出,乾娘发觉是个机会,立刻抓住接着怀阳的话道:“父亲说得极是,若论起来,父亲大哥在此,我本不该多言,只是,二爷也要多多爱惜自己的身子为是。” 儒定哼了一声,不看怀阳,只看着乾娘道:“知道自己不该多言,又开口说什么废话?” 乾娘吃了这么一句重话,当着众人,下不来台,立时面上紫涨起来,心下恨不能将面前那张小几掀翻,将菜洒个干净才好,只是怀阳眼光压着,不敢动手,却气得手脚都冰凉起来。 怀阳不则一声,只将手中酒杯重重放下,脸也沉了下来,儒荣儒定一见,只得站了起来,乾娘无法,虽则心中怨念,还是跟着站了起来。芩如见势头不好,便起身欲行,又将厅内其余丫鬟也带了出去,其兰思前想后,寻个眼不见,也慢溜了出来。 怀阳板着脸,见再无旁人,方开口道:“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就这样当着面闹起来了?你大哥好容易回来一趟,一家子齐齐整整吃个饭,就这么闹得锣鼓喧天的,戏班子还没来呢,自己倒先唱起来了?!夫妻之道,容和为上,以容求和,以和为贵,这整日里吵吵,还过什么日子?且不说外人看了笑话,就自己屋里,也难得清净。” 乾娘听了这话,除了数落儒定,竟还有教训自己的意味在内,一时间急怒攻心,也顾不上许多了,冲口而出道:“老爷固然教训的是,我们小辈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昨日二爷怎么就动手打起人来?平白无辜的,我怎么就挨了一巴掌?我是想容也想和,却只怕有人不是这样想法,定要找茬与我不依,我就算是忍出大天来,也和不到他心里去,却是怎么说法?既看不上我,当初就不该三求九告我们张家,大红花轿抬了我来,现在嫌我不好了,休了再娶就是了,也费不了许多!” 此语一出,儒定本已是站着,竟直接绕过面前小几,要冲到乾娘面前,儒荣拦在他前头,又开口道:“二弟想是酒高了,弟妹别跟他计较,看我面上,都收了声吧。” 儒定心中愤恨,那里是儒荣一句话能消的,遂看着儒荣道:“大哥,别的不说,父亲这里坐着呢,她这说的是什么话?是在这里说得的吗?亏她还是大家女儿出生,呸,若说出去,我先羞死了!” 乾娘一时冲动,说出口的又收不回,本自后悔,却见儒定连自己娘家也饶上了一通怒斥,心中怨气立升,也不顾怀阳与儒荣在座,立时便回嘴道:“我们张家怎么就不是大家?我怎么就不是大家女儿了?也不想想,若不是我们张家,你安府能有今日?现在说不好,当日怎么就伸手。。。。。” 嘣!一声闷响,接着便是稀里哗啦好一阵响,原来怀阳一掌拍在面前花几上,那花几哪里受得过这力道,晃了一下便倒了,几上碗碟杯盏也随之落地,一时叮当声大作,且是同时发力,倒当真显出几分威严了。 余者三人皆被这响动震住,都不敢再出声,怀阳慢慢站了起来,一脚将面前残破碎片踢开,走至乾娘面前,并不说话,却用眼睛狠狠盯住她瞧,那眼神,让乾娘不寒而栗,方才明白过来自己怒气攻心,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其实并不是不该说,而是该在心底永远深埋,埋到烂,埋到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知道的事实。可惜的是,自己一时怒极,竟将这些往事都抖落了出来,它们于是显身在这明媚的阳光下,却带着地狱里的腐烂气息,中人欲吐,闻者将亡。 在怀阳狠辣目光的压制下,乾娘的身子软了下去,先是半依半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后来,竟连椅子也靠不住,慢慢瘫坐在地上。 怀阳低头看着她,还是不说话,却依旧不错眼的盯着看,看至乾娘垂首不敢相望,渐渐抽泣起来,方才抬起头来,慢慢踱过她身边,走到儒定身边,又看了他一眼,儒定不敢接那眼神,如乾娘一般,垂首不语,儒荣却一直看着父亲,脸色沉重,眼里全是难言的苦涩,与辛酸。 怀阳还是不说话,一个人默默走出花厅去,双手背在身后,步履自是难言轻翩,竟是渐行渐慵,芩如忙上前扶住,却被怀阳一把推开,嘴里终于出声开言道:“都嫌我老了是不是?许是老了,可还没死呢!”声音不大,却是威力尽现。儒荣儒定,并坐于地上的乾娘,及花厅外,台阶下的所有地下站着的丫头婆子们,都无一例外地听见了这话,且皆被这话中所带的严厉气息吓到,众人呆立,虽人多,只不闻一声,但见怀阳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园内长廊深处。 宁娥才已从后面过来,因见里面口风不好,一时老爷发起火来,又将花几打翻,因此才没敢进去,这时见怀阳走远,忙带着琴丝,金徽赶了进来。刚进得厅内,便几乎与儒荣撞了个满怀,宁娥再次羞了个脸红不止,遂退至一旁,儒荣却并无所谓,看都不细看一眼,就走了出去,儒定跟在其后,宁娥且不抬头,将手垂在裙边,儒定走过身边,衣衫相撞,指尖竟逢,儒定手指轻颤,人已停住,宁娥却已快步走开去,满脸潮红,心跳不止。儒定安了安神,只笑自己太痴,并不回看,也走出花厅去。 金徽先赶到乾娘身边,见其竟坐于地上,目光呆滞,脸色如纸,心下慌张不已,嘴上叫出声来:“大奶奶快来看看,二奶奶不好了!” 宁娥急步过来一看,见并无大不好,不过是气急羞愧,难以示人罢了,便对金徽道:“二奶奶没事,不过见老爷发火,一时唬住了,快扶起来,好好休息一下便罢了。” 乾娘心中翻难转辙,先是昨晚之怒,又是今日之难堪悔误,一口气憋在胸中,见了金徽如同见了娘家人,哇地一声,痛哭出来。宁娥知其必心事难泄,郁结于内,当着众人,反不容易纾缓,遂道:“二奶奶快别如此,外面丫鬟婆子人多,若见了,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把牢的,还不知要说出些什么好的来。”说完对金徽使了个眼色,金徽会意,先将乾娘扶起来,又拿出方帕子替她拭泪,待其稍安将息,便赶紧扶她出去,回自己院里去了。 宁娥呆立花厅中,见满目疮痍,一地狼狈,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月白衫子,心中顿生悲怆之意,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何时,才能让自己于寂寥孤苦之中,得到一星半点的慰藉?她回想起刚才与儒定擦身而过的情形,自己的指尖似仍留有一丝余温,与此刻周遭的冷清无望相比,这一丝微弱的温暖,实在是显得太过珍贵,太令人难以割舍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竹映风窗数阵斜 儒荣默默坐在自己的外书房内,房间布置得整齐儒雅,新糊上的故意染成灰黄色的墙纸,散发出丝丝糨糊的清气,蓝缎镶边的菊花叶杨花靠垫在身后细琐轻响屋外此时正是阳光大作,屋内却十分幽静阴凉,儒荣看着面前那把青花龙凤纹执壶,里面满盛着冰糖玫瑰酸梅汁,事先用井水汲过,冰镇可口地等人来取。一切都十分完美,恰是按照自己心意来设置的,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就连正坐着的黄花梨如意卷草纹圈椅,亦是自己在家时的爱物,不错,不错,一丝不乱,一点不错,果然,父亲的老师,周散清是一代大儒,家规森严,教导有方,周家女儿宁娥亦真当得上贤良淑德,尽得人心。 独坐良久,儒荣伸出手去,给自己倒上一杯酸梅汁,入口略试,嗯,除了玫瑰香气,还飘有些微薄荷的味道,甚好,甚好。儒荣品了品味道,再次定睛看着那把执壶,忽然一瞬间推手上去,于是连杯并壶一起应声落地,清脆几声过后,摔了个无可挽回,粉身碎骨。 好,儒荣舒张了一下身体,这下舒服多了。外头丫头听见动静,慌忙跑了进来,儒荣并不解释,只挥手道:“快收拾了去!” 待丫头走后,儒荣在心里问自己,要不要连那着意甚深的墙纸也撕了去?那倒当真痛快之极了,不过只怕父亲要问,唉,还是不看,不看也就罢了。 “大哥在吗?怎么里面没声没息的,不会睡下了吧?这早晚的,大太阳还照着呢,赶是路上累坏了?”儒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话音未落,人已到了屋内,儒荣急忙起身相迎,嘴里笑道:“哪里就睡了,还没等你跟我好好喝上一杯呢!怎么样?你带了什么体已过来?” 儒定笑着开口道:“我怎么就该带体已?大哥要请我才是,听说大哥可快要青云直上了,二品还不足惜,一品仙鹤补子,想必已经备好了吧!” 儒荣的目光暗了下去,人复又坐在刚才的椅子上,却不吭声。儒定见了,知道才是自己多说多错了,忙绕到前面,作揖不迭道:“小弟失言,大哥别跟我计较才是,怕是刚才席间酒喝过了的缘故。” 儒荣脸上这才重又微微浮上笑意:“才不过沾了几口,你就醉了不成?你的量我是知道的,不灌下几坛去,听不到你的真言!话说了这许多,口都渴了,你还不拿上酒菜来?莫不让我去叫?我才来家,是不知道厨房门朝哪儿开的,若一不小心,叫到小厨房去,父亲知道了,又有话说了。” 儒定哈哈大笑:“也对,这家里,是人见了他老人家,都如同那避猫的老鼠,你在外自由惯了,回来可得小心,捏了你的错,可是不管你官居几品,都是要家法伺候着的。” 二人相视而笑,儒定叫了一声,玉屏身后过来,将手中酒菜奉上,又知趣地退了下去。 兄弟二人不用客套,随心畅饮起来,儒荣这才舒心得意,浑身血脉疏通,人也精神了许多,儒定笑嘻嘻开口道:“大哥,这次回来,途径扬州,可住下品鉴品鉴?听说,那里的瘦马,是有名知风着月的,有何趣事,说于小弟听听,当下酒也好。” 儒荣也笑了起来,用筷子点住儒定道:“你还是如此这般,怎么样?今年苏杭的船娘,可有中意的?是不是又请回来几位花魁娘子?” 儒定笑着挟了一筷子糟鱼放进儒荣的碟子里,又道:“尝尝,花魁娘子的手艺。” 儒荣笑着摇摇头,儒定见其摇头,故作讶异道:“大哥可是嫌荤?喏,这个,你若尝了,定不肯丢手。” 儒荣见面前一卷金黄色豆皮,不竟好奇,吃进嘴里,清蕴甘醇,别具馨逸,又检视内里,发现是裹了些香菜,胡萝卜,笋丝,冬菇和木耳,大感有趣,遂问道:“这是什么菜?有些鲜味,倒是素菜荤做的好东西。” 儒定又是一杯下去:“这叫素鹅,怎么样?可有鹅肉滋味?” 儒荣再品一口,方道:“经你这一说,还真有此味,果然甚好。” 儒定讪笑一声,二人同时沉默下来,再无话可说,面对一桌美食玉肴,却只顾不住灌酒,皆是满怀心事,又吐不出口的样子。 半晌,儒定强笑一声,总算开口道:“大哥何事郁闷?记得在家时,你是不爱多喝酒的,比不得我,是浪惯了的。” 儒荣静了片刻,放下酒杯,一口气长出,叹道:“朝中事多,皆是无可奈何,二弟,我倒是羡慕你啊,身在乡野,自由自在。” 儒定闻听后先是一愣,接着笑了一声,谁知这一笑出来,就如开了闸的洪水,拦都拦不断住,直笑了个面红耳赤,人仰马翻,笑到力气全无时,方得空开口道:“身在乡野是不假,自由自在?大哥,你也是明白人,我哪里能得自由自在?别的不提,就看父亲,他老人家也是身在乡野,可得自由自在?为了安家,为了这一家子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咱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有时无人处我细想,倒不如当时事发,就承担了下来,是死是活的,都比现在如履薄冰强上许多。” 儒荣听后不由得大吃一惊,赶紧拦住儒定话头,先听了听外头,又打开窗扇看了看,见无一人,方才放心下来,坐回座位,却正色对儒定道:“二弟,怎么竟说出这种话来了?这样说来,父亲与你我多年艰辛,岂不都付了流水干净?万不可再说这话!若听到别的不该听到的耳朵里,你我死不足惜,父亲,父亲为之努力奋斗了多年的安家名声,都要毁于一旦,你难道狠心至此?!” 儒定默默坐着,听儒荣的教诲,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却又是猛地一仰头,灌了一杯下去。 儒荣苦心再劝:“你不想旁人,连伍儿也不顾不成?这园子里众人,到时不都是一个死字?当年楚家,你又不是没见?别提活下来,连死,都不得一个善终,无人收尸,无人理会,不过乱葬坟岗上,几捧枯骨焦灰罢了!你当真忍心?” 儒定暗中拈了拈自己指尖,眼框有些泛红,哑着嗓子,艰难开口道:“大哥!”只这一句,再也说不下去,那滚烫的男人之泪,点点打在面前的瓷桌面上,那本是以湘妃竹作骨,景德镇窑中特为烧出来的青花瓷面,端的是富贵已极,此刻却因了那痛苦无法自拔的眼泪,而显得悲伤寥落不已。 儒荣转开头去,不看他,只看着窗外,幽簧拂窗,清气满院,几杆新竹,新绿嫩玉,印在窗纱上,摇曳身姿中带着鬼魅之气,忽隐忽现中怪幻百出。儒荣清了清嗓子,自言自语吟道:“竹映风窗数阵斜,一人愁坐思无涯。夜来留得江湖梦,全为乾声似荻花。哪里得梦,竟全是寐。人这一生,重大关节不过就是那几分钟,几句话,说对了,可得全身而退,安逸渡日,说岔了,便要用余下所有时光来悔悟,终不能弥补。” 儒定正渐渐收声,听了儒荣的话,心下复又黯然,只为父亲一念之起,他与兄长便得陪上一生,可是,若不是父亲当年急智,自己和面前的哥哥,此刻在哪里见面?他不敢再想,心里明知,儒荣本性恬淡好古,不趋荣利,更兼自幼便甘于藜藿,不羡轻肥,是个最最不愿意上官场之人,如今无奈,只得独力于宦海搏杀,心中的苦,必不比自己少,只怕还要多上许多。想到这里,儒定再次强作笑意道:“大哥这次回来,可有些朝中趣事?若论起来,我久居乡野,也想听些新鲜火热的官场中事,也好知道知道外面发生些什么大事,整日闷在这里,倒成了只井底之蛙了,说出话来,没轻没重,没的惹人笑,大哥千万别放在心上。” 儒荣知其心中甚是不安,便也强笑回道:“二弟惯会说话,从小便是如此,如今长大,更是嘴滑,我听顺了,并不觉得有什么轻重,只是你说,朝中趣事,如今倒真有一件。” 儒定忙凑上前去,笑道:“那烦大哥快说,说出来,好再多饮几杯。” 儒荣慢慢开口道:“皇上,近日再提旧事,说要进行盐法改革。” 儒定猛地一扬头,惊道:“当真?” 儒荣点了点头,儒定将对方酒杯斟满,看了看他,又问道:“那父亲知道吗?” 儒荣再次点了点头,将面前酒一饮而尽,眯缝着双眼,强咽下口中苦水,才得开口道:“我一得知此事,便写信回来告诉父亲,这是大事,岂可不报?” 儒定愣愣地看着儒荣:“我竟一字不知,父亲并没告诉我。” 儒荣拈起一颗鲜红如血的蜜渍樱桃放入口中,苦,还是苦,除了苦,还有一股子酸涩味道,吥地一声,他将果核吐出:“那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儒定想了想,忽然开口就问:“那张家。。。。。。” 兄弟二人同时抬眼,看着对方,眼中深意,令二人的脸色同时阴晦了下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马思边草拳毛动 却说子规与厨房众人,同在花厅内收拾打扫,见破碟烂碗,残羹冷炙泼洒了一地,众人皆叹惜不已,又因亲见老爷发火动怒,心下不免慌张,纷纷交头接耳,互相提醒,今日需得小心行事,若出了错,可就撞到枪口上了,正没人出气呢! 玉屏忙忙地过来,叫走了宋妈妈,说是寻些酒菜去大爷外书房,子规听在耳里,急在心里,知道这两兄弟必在私下小酌,若得一听,许多深埋心中的事故便可得一解,可惜自己身在这花厅,竟无机会可走。思来想去,终无一法可处,子规无奈,只得暂且按下性子,当好厨房丫头一差。 杜鹃这时悄悄走近子规身边,小声道:“可吓坏人了,原来老爷发起火来,这么厉害,倒也没见他老人家说什么重话,只出来往那儿一站,光是瞧着,我的心就快不跳了,就连大奶奶也不敢吭气了,到底是安家老爷,姐姐你说,是不是比别家老爷,气势要大些?” 子规听见不由的笑了出来:“看你这说的不通的话,让人听见,怕不大牙要笑掉了!你见过几个老爷,就直比起来了,还好意思问人呢!我是没见世面的,只这一个老爷,就让我吓掉半条命了,还是少见些为好。” 杜鹃见子规笑,自己想想,也有些好笑,便也笑出声来,小螺子一旁听见,忙阻止道:“你二人是疯了,现在什么时候,老爷一动怒,园子里众人都不敢大声,你们倒好,这里笑起来了,嫌自己运大命长是不是?告诉你们吧,今天且提着胆子过,若不留神,准保遭殃,老爷就不说了,二奶奶也是一肚子火呢!” 子规冷笑道:“小螺子说的是极,但凡主子们之间闹起来,就是奴才倒霉,都指着拿奴才遮脸煞性子呢!” 小螺子看了看她,犹豫再三,方才开口道:“你胆子倒不小,这话也敢在这里说,若听到有心人耳里,你可真要倒大霉了,只怕,大奶奶也保你不住。” 子规却满不在乎,更嫣然一笑道:“这里哪有外人,都是咱们大厨房里的人,也都是一条心的,小螺子,你说是不是?” 小螺子见她说出这样的话来,知道是信任自己的意思,心下掂量几分,便也笑着回道:“子规说得在理,咱们是一条心的,没错。” 杜鹃见二人有说有笑,状甚和睦,倒奇怪起来,子规回看她一眼,对她使了个眼色,杜鹃是见惯这眼色的,一见即知,自己该闭嘴,别再多问了,于是便沉默下来,继续打扫手下的垃圾。 众人正在忙时,锦笙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边跑边叫道:“宋妈妈呢!二奶奶要些东西去!” 小螺子见了,忙上前接着,又开口回道:“姐姐别忙,宋妈妈刚被玉屏叫回大厨房了,说是给大爷二爷寻些酒菜,二奶奶这会子好些了?想些什么吃?” 锦笙满头满面都是汗,涨红着脸边大口喘着气边道:“二奶奶不大好呢,说是胸口疼的厉,金徽去回大奶奶了,要找人请太医来看看,谁知她人才出院子,二奶奶就又说反胃,口中直泛酸水,恶心欲吐,便再让我出来,叫厨房里炖些松黄燕窝粥来。我想着,老宋只怕在这里,谁知,竟又回了大厨房,都是玉屏那丫头,待会见了她,我定要好好教训两句!” 小螺子忙劝道:“姐姐别快生气,玉屏也是奉了二爷的话,她哪里敢私自做主叫人,姐姐可别跟她置气,二爷听见了,又是一场事。” 锦笙听了这话,眼里就快迸出些急泪下来:“小螺子你瞧瞧,二奶奶平日里,多么刚健爱说笑的一个人,今日席间,因了昨晚之事,竟一句完整话说不出来,本想让老爷说两句公道话,谁知又是好一场教训,二奶奶生来心气就高,你不知道,我却是从小跟着二奶奶大的,在张家时,二奶奶真真是娇养惯了的,老爷太太,上下兄弟,哪一个不把她捧在手心?到了这里,却当着众人,受这些狠气,你说说看,二奶奶哪里能好过得了?”说着,便呜咽不止。 小螺子听后,忙拉过锦笙的手安慰道:“姐姐快别如此,二奶奶不好受,我们心里就更是难过,原是指着主子安乐才有份安稳日子,现主子们闹起来了,我们可不得受罪了?姐姐与二奶奶自小相处,见二奶奶如此,心里难受,也是自当,只是,到底这里是安府,姐姐这样的话,快快收起,别再说了,若叫人听见,传到老爷二爷耳朵里,二奶奶就更加难处了。” 锦笙边哭边说:“小螺子你说得在理,只是二奶奶心中郁气已结,若不消去,再来十个太医,只怕也不得好。若只管这样病下去,怎么得了!” 子规一旁听着,此刻便忍不住开口道:“二奶奶原是心病,自当心药来医。” 锦笙怒瞪了她一眼,道:“这还用你说,傻子也知道,只是心药哪里取得?我们不过丫鬟下人,又做不了二爷的主。” 子规不急不忙开口道:“丫鬟下人是做不了主的,不过,老爷就不一样了,二爷的主,只怕也就老爷能做。” 锦笙听了更怒,小螺子也道:“子规你疯了,老爷才发了一场火,这时如何能说得?” 子规更慢条斯理,却道:“我们说不得,有人能说。” 小螺子忽然明白过来:“芩姑娘!” 锦笙心里一亮,一时也顾不上许多,竟向子规作了一揖,完后立刻转身,口中还叫道:“我去元平院了,小螺子你记得炖粥,好了就送去荐红院!” 小螺子应了一声,又转头看了看子规,二人皆微笑不语。 拢香院里,宁娥捧着一杯茶,端坐于上,正漫不经心地听着地下金徽回话,金徽心急如焚,一口气将话说完,便只等着宁娥吩咐。 宁娥却只管坐着喝茶,金徽等了片刻,心中怨气渐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奶奶,二奶奶那里急等着救命呢,快些找人,请太医来吧!” 琴丝正在屋内掸尘,听见这话,不待宁娥说道,先开口道:“你忙什么?没见大奶奶正喝茶吗?大奶奶忙了一上午了,这才坐下来喘口气,沾点水,你就这么慌慌张张地,难不成大奶奶要听你使唤了?” 金徽一肚子委屈不满,这时全不敢说话,只看着宁娥,满眼哀求。宁娥并不看她,将茶喝够后,方才开口道:“真正是渴坏我了。琴丝,去二门外告诉长敏,找王太医来家看看。” 金徽忙对琴丝道:“不用劳动姐姐了,我去吧。”说着也不等宁娥说话,起身就走,琴丝忙叫住她:“大奶奶这里坐着呢!” 金徽方惊觉自己有误,又赶紧回了宁娥一句:“多谢大奶奶,我下去了。”方才慢慢退了出去。 琴丝冷笑道:“这下,可该得了教训了吧!” 宁娥眼光止住她的话,开口道:“你少得意,今儿不过是老爷给了她个难堪,过后好了,她一样是你二奶奶,也看老爷意思罢了。” 琴丝更是冷笑:“那就得看她娘家,银子够不够壮了。” 宁娥闻听此言,立刻站了起来,走到琴丝面前盯住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 琴丝一下反应过来,吓得立刻跪了下来:“大奶奶饶命,我竟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大奶奶饶命!” 宁娥狠狠道:“饶命?我饶你的命?若刚才这话传到老爷耳朵里,老爷定以为这话是我教给你的,只怕连我的命都要不保,还能饶你!你这蹄子,就是不长脑子,嘴里整日里胡浸,我今日不打你,你定是不知错了!”说着就是一个耳光,打得琴丝翻倒在地,捂着脸,眼泪直流。 宁娥一掌既出,自己也愣住了,不相信真的打出了手,又望望地下的琴丝,一下便弯下腰去,将其扶了起来,又用手轻抚脸颊,柔声问道:“疼不疼?” 琴丝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轻轻摇了摇头。 宁娥叹了口气,口中喃喃道:“从小就是你跟着我,我的心事都不瞒你,你的心事,我也尽知。你最是眼利嘴快,我就说,总有一天,你要吃亏,你偏不信,说有我在,谁敢给你亏吃。这下可好,别人且不用说,倒先吃了我一巴掌,唉!” 琴丝带泪,又是羞又是愧,更兼气恼,口中便道:“我们再如何跟着,也不过是奴才罢了,大奶奶教训几下,也是应当的。”语气酸楚,令人不忍卒听。 宁娥拉过她来,将其按在椅子上,站于面前道:“你这丫头,当真是我惯坏你的,你也不想想,也就我这里,若出了这院门,任这园子里的谁,听了你刚才的话,你不是个死字?我也是一时心急,虽则在这屋内,我能保得住无人将你这话传出去,只是往后,你再如此口松,当着众人,我如何收拾?”琴丝听了这话,便半抬头看了宁娥一眼,口中待说不说,欲言又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乱魂迷眼看不得 却说琴丝嘴快,宁娥正细细说理给她,也是未雨绸缪的意思。琴丝口中认错,心下却虽有些不已为然,心想不过在这屋里,左右也没有外人,又何必紧张至此? 只是到底宁娥身份在上,琴丝也不由得低下头来,轻声道:“大奶奶说得是,今儿是我过分了,一时嘴快,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虽在这屋里,无人听见,也是不该的,大奶奶原教训得是。” 宁娥见她似仍有不快,便再苦口婆心道:“有些话,就算在这屋里,也说不得,怕就怕说惯了嘴,出了这屋去,也是一不留神就出了口,到时便难收场。你跟我进这园子里,也有几年了,这里人多口杂,且最是各门各院的,斗得厉害,各人心里都有一本帐,见面都是笑,心里却多怨,你难道还不清楚?若再不小心从事,别说是你,就是我,也一样难处。今日二奶奶之事,就是最好例证,平日里她何等风光,老爷是一句重话不肯说的,若与二爷有了纷争,也是偏她的多数,总归说二爷的不是,今日如何?她也不过是一时气急,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惹到老爷痛处,到底弄了个里外都难堪,下不来台才罢,不也就是一句话的过失?” 琴丝细想,原竟大有道理,遂服软道:“大奶奶说得极是,原是我错了,不该顺嘴胡说,下次再不敢了。” 宁娥叹了口气:“错不错的,你心里知道就好了,只是记得,若还有下次,这园子里你可再难住了。” 琴丝连忙抬头哀求:“大奶奶,我断断不敢了!琴丝这一辈子,只求能守在大奶奶身边,大奶奶是怎样,我便怎样,能伺候大奶奶一辈子,就是我琴丝的福分了!”说着重新哽咽起来,宁娥听了,眼眶也有些泛红,忙一把捂住她的嘴道:“快别说这种话!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二人互相握紧对方双手,提到往后的日子,不由得都有些感伤。 正当宁娥与琴丝屋内说体已话之际,书桐重重抬着脚由外面走来,将打帘子时又高声传道:“大奶奶,我送些点心进来!” 琴丝忙站了起来,背过身去拭泪,宁娥却走到前面,开口道:“进来吧。” 书桐进得屋来,并不看琴丝,只笑对宁娥道:“子规她们回去后,见各房今儿中午都没怎么好生吃,正巧二奶奶那里又传话来要炖粥,越性就一起做了出来,也送些过来给奶奶点点饥。”说着揭开手中盒盖,将内容一样样拿出来,放至桌上。 宁娥定睛细看,见是些精细小点心,与些精致小菜,并一大碗松黄燕窝粥,口中难免哼了一声道:“这粥定是乾丫头要的,也不知怎的,她就是好吃这粥,究竟有什么意思?粘糊糊,一股子腥气!快拿下去,我见了便要泛酸!” 书桐忙依言将粥放盒内,宁娥方才坐下,拣了块翡翠饼,也不过两口,就又放下了,琴丝不声不响地,自宁娥身后出来,又自打帘子出去了,宁娥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并不说话。 书桐见四下无人,遂贴近宁娥身边道:“大奶奶才让我去瞧瞧,我正到了外书房,就见芩姑娘出来了,原来二爷喝醉了,大爷正叫人,要抬他回荐红院呢!” 宁娥诧异地抬头,问道:“醉了?这么快?大爷说什么了没有?” 书桐回道:“我躲在竹影下,也没敢凑太近,就听见大爷说,让好生送回去,交给二奶奶,别的,再没了。” 宁娥心中揣度,口中轻声道:“好,好,好一个有面子的台阶!二爷这样回去,乾丫头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赶他出去,还得好好伺候,到了明日,再有什么不是,都能消了去。” 书桐看了看宁娥脸色,有些欲言又止。 宁娥察觉,不满道:“有什么就说!” 书桐只得开口:“我从外书房,直接去了大厨房,回来路上,见大爷进了我们院里。。。。”说到这里,不敢继续下去,又抬眼看了看宁娥。 宁娥恍然大悟,他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去了棋姿屋里,一定是的。这院里,除了自己和她那里,他还能去哪儿呢?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张乾娘,醋意涌上心头,直想冲进那屋里,跟那个大腹便便的贱丫头好好理论一番,你不过是我带过来的,在家时跟前跟后,小姐小姐叫个不住嘴,如今跟了贵人,倒在我面前摆起谱来,跟我抢起男人来了?! 不过,周宁娥到底不是张乾娘,她心里翻江倒海,面上竟一丝不露,坐得稳稳当当,且又仔仔细细地将刚才那块翡翠饼吃完,方才起身,对书桐道:“去棋姿那儿看看,短些什么没有。” 书桐忙上前扶着,又叫萼儿令儿来收拾桌子,宁娥任其料理,并不开口,只管向前走着。出来不过几步,就到了棋姿房前,宁娥停下脚来,并不进去,却在门口静静听着:屋里正有人说话,先是一把女声,柔弱动人,细述心语,接着便是男子低声轻慰,软语相告,书桐不敢抬头,耳朵内却听了个清楚明白,更兼觉出,虽是初暑午后,宁娥的手也已经是冰凉如霜了。 宁娥听了片刻,面色如常,轻推书桐一把,书桐会意,上前打起帘子来,并高声传道:“棋姿姑娘在吗?大奶奶看你来了!” 屋内二人,显见得是被吓了一跳,儒荣本正坐于床边,聆听棋姿述苦,一路回来,又热又累,身子又沉,自然有些许抱怨,儒荣便安慰了几句,谁知正说到细处,便听到书桐的声音响起,宁娥已自进得屋内来了。 “妹妹觉得怎么样?这天不太好,你的身子又弱,可还受得住?”宁娥边说边走,却见儒荣由床边站起,坐于桌旁,遂装作本不知晓,竟是一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模样,又开口道:“我来得不是时候了,我本不知,算了,妹妹歇着,我过会儿再来。”说着便转身欲行。 棋姿见状,忙强撑身子坐起来,口中直道:“大奶奶这是哪里话,一家子骨肉,怎么如此见外?大爷也不过是刚才进来,大奶奶来了,正好一起坐着说说话,怎么就要走?这位妹妹是。。。” 书桐伶俐,忙将宁娥扶坐于儒荣身旁的凳子上,方才上前作礼,又开口道:“棋姿姑娘好?棋姿姑娘累了吧?我叫书桐,是伺候大奶奶的。” 棋姿忙说道:“不敢当,妹妹行礼于我,我怎么敢当?你我本是一样的人。” 宁娥忙劝道:“棋姿快别这样说,你身子要紧,还是躺下说话吧,眼见就要到日子了吧?” 棋姿点了点头,半倚半靠在床头,面上陪笑,心中却一点点揪紧起来,她原是跟着宁娥的,在周家时,除了琴丝,就是她跟着宁娥的时间最长了,宁娥的性情,她十分清楚,越是面上风平浪静,止若死水,越是心里走石飞沙,翻腾难定,这会儿见其面色安定,端坐身边,棋姿的心里难免如那猎人面前的兔子,忐忑不安。 宁娥不看儒荣,只对棋姿道:“才听丫头们说,送过来的点心,你一样没用,怎么?不合口味?你可想些什么吃?说出来,我叫人做去。” 儒荣不耐烦地说道:“她要想吃什么,自然会去要,你这会儿过来,究竟有什么事?” 宁娥这才掉头,看住儒荣道:“棋姿自小跟我,我与她向是情同姐妹,自她去了京里,我每每惦念,如今她身子这样,又一路辛苦回来,我难免担心,这才过来看看,并不为什么要事。若说打扰了你们安静说话,我走就是。”说完立刻起身,棋姿见此,哪里敢放,随即跟着起身,口中直道:“大奶奶快别走,这如何使得!书桐妹妹,快替我劝劝大奶奶!大爷,想是你酒高了,出去散散吧!” 儒荣站起就走,并不等人,自打帘子,一阵风似的就出去了。宁娥眼皮微微抖了一下,也不看他,乘势走到棋姿床边,坐了下来,又将其按回去躺好,再细瞧其脸色,方道:“还好,还好!他要走便由他去,走了倒好,咱们姐妹正好说说话。现如今,你的身子才是最最要紧,老爷都发了话,伺候不好你,怕是连我都要挨说呢!” 棋姿双手攥紧被角,勉强笑道:“大奶奶别说笑话了,我是哪里的人,怎么敢当?倒是大爷,他一人在京里,心里也苦得很,若是口舌上有些不妥,大奶奶就别跟他计较了。” 宁娥点头,又道:“果然选你去是对的,你对大爷,真正是体贴周全,也难怪大爷疼你。”说着眼波流转,只盯着棋姿纱被下隆起的部分,看个不停。棋姿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不自觉地伸手出去,轻放于腹部,心里正如万马奔腾,左右不安。书桐立于宁娥身旁,见二人如此,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紧张起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心有灵犀却不通 宁娥眼见棋姿的肚子,又大又圆地从纱被下隆下,一时竟走了神,呆着眼只管看个不住,棋姿心下暗惊,不由自主地伸手掩住,屋里瞬间安静得如同坟墓一般。半晌,却忽听得屋外婉转传来一声鸟啼,书桐赶紧趁机开口道:“这是什么鸟?叫得怪好听的。” 宁娥收回目光,幽然道:“是子规,千声万血送年芳。”边说,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月白褂子,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到底这色不合我的心意,穿在身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罢了,书桐,跟我回去,换了它。” 棋姿忙由床上起身,口中直道:“大奶奶慢走!有空再过来坐坐吧。”心里倒松了口气。 宁娥对她笑笑,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缓缓开口道:“妹妹好生养着吧,要什么跟我说一声,有我在,一定误不了你,放心吧。”说着便按她回被中,又掖了掖被角,方走了出来。 书桐扶着宁娥,重新回到正屋,刚进来,便见里屋窗下,坐着一人,原来是儒荣。书桐心中一乐,忙抬头去看宁娥脸色,却见宁娥并无愉悦之色,反倒若无其事,走至柜子前,吩咐书桐道:“叫琴丝来取两件家常衣裳,换了这衫子去。” 书桐依言出去,宁娥只管站在镜前等待,只当不见坐着的那人,儒荣等了半天,并不见她说话,只得自己先开口道:“桌上那茶还热着吗?倒一杯来我喝。” 宁娥明明听见,无法再装不理,屋内又再无旁人,只得自己上前去,取了个青花竹梅图杯,将那壶中温茶倒了一杯出来,送至儒荣面前,口中便道:“只怕有些凉了,要热的,等丫鬟们来吧。” 儒荣本意不在茶,接过杯来,只呷了一口,又放下。宁娥静静等着,却见儒荣再无他话,心头烦乱,又走开去,儒荣这才开口道:“这几年,你辛苦了。” 宁娥不料他竟说出这话来,先是一愣,只是,不看对方脸色,也能听出这话的勉强,她有些脸红,不是羞涩,却是气恼:“并不辛苦,倒是你,听棋姿说,一人在京里,心里苦得很。只不知道,一人是何意?她自己不是人?跟着去的另一个丫头不是人?听说最近又新娶了个姨娘,原来,也不是人,敢是仙么?” 再宽宏大量的女人,在这事上,也是小气的,再贤良淑德的女人,听见自己的丈夫异地纳妾,也是委屈的。宁娥一口气将上面的话说了出来,心中便大感轻松,再看看儒荣有些诧异的面色,更觉痛快。 儒荣并不接宁娥的话,反倒问她:“原来,你在家时,就是受的这般教导?你父亲,一代大儒,就是这样教育女儿的?丈夫纳妾,倒要听从夫人你的指责了?!” 宁娥默默站在镜前,低下头去,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儒荣接着道:“我原是宽慰你一句,你倒训上我许多,我在京里苦不苦,确是只有跟我的丫头才知道,棋姿说的,倒也没错,你又何必拿她的话来跟我煞性子?一向以为你是好性儿的,原来也不过如此。” 宁娥听到这里,实忍不住道:“我性子好不好,这园里上下没人不知道了。自打进了你们安家,你便出了门,洞房那晚,亦是独守。你在京中几年,我便在这园子里几年,你是独自一人,我难道养了小的不成?这一家子上上下下,只只眼睛看住我,只等看我笑话,一个女人,连自己的丈夫都拢不住,还有脸管这个家?还有脸端端正正坐在上首,每日里听奴才们回话?你知不知道人背后怎么嚼舌头?这也罢了,你又知不知道,晚晚床前,数着月影的日子,是怎么熬下来的?!”说到最后一句,宁娥的眼泪淌了出来,她是刚强的,且是刚在心里,面上从不以愁烦示人,不料今日却因了儒荣的几句话,勾上心酸来,他是谁?他本该是最爱惜自己,最疼顾自己的那个枕边人,却没想到,反倒成为伤她至深,至深到痛彻心扉的那一个。 儒荣见宁娥的泪珠滚落,嘴张了张,终没说出话来。 琴丝与书桐外面帘下候着,听见这话,对视一眼,书桐眼中甚有深意,并示意琴丝不要进去,琴丝却管不了许多,见屋里僵局已成,心里不免为宁娥担心着急,一时气上心头,不顾书桐抬手阻拦,竟自打起帘子,进屋去了。 宁娥正自伤怀,背对儒荣拭泪,心中暗自期盼,儒荣能说几句好话,宽慰下自己,谁知儒荣尚未开口,琴丝倒自作主张,闯了进来,宁娥心下怅然,却也无可奈何。 “大奶奶,这是厨下刚送来的新鲜果子,大爷也尝尝,这天热的,心里直燥,且当润润口吧。”琴丝端着个梅子青大方盘,里面满堆了些蜜桃甜橙雪梨之类,站在二人中间。 宁娥听了,转过脸来看看儒荣,开口说道:“送一半去棋姿屋里吧。” 琴丝忙回道:“我才已让绮墨拿了一半去了,大爷大奶奶放心用吧。” 儒荣还是不说话,只坐着如一尊静佛。宁娥见了生气,遂对琴丝道:“早起那件衣服呢?拿出来给我换上,这月白褂子穿得一天难受。” 儒荣突然接上一句:“难受就不该挑它来穿,箱子里那么衣服,为什么偏要挑这一件?” 宁娥尚未开口,琴丝实在忍不住了,抢着回道:“大爷这是怎么了?好容易回来一趟,见了我们奶奶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我们奶奶为了爷受了多少辛苦?爷竟一句好话没有?就看这院子里,多少奶奶的爱物都换了下去,奶奶是最爱香的,只为讨爷喜欢,竟将花儿,炉儿的搬了个干净,爷难道是看不见的?” 宁娥忙大声斥道:“又有你什么事?要你在这儿多说多话?你倒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竟敢教训起大爷来了?!也罢,反正我们周家的名声,在大爷心里也算是毁完了!”说是指责琴丝,实则眼光偷瞥儒荣,字字含沙射影。 儒荣听了,并不理会宁娥的话,却对琴丝笑道:“好丫头!倒比你们奶奶有胆子!你们奶奶但凡能说出一句你刚才说的真心肺腑之言,我也就够喜欢她了。愁只愁的是,她说出来的话,句句是意在言外,隔山打牛,我就偏是最不爱这样的做作,也不用事事做得称我的心,只要一句称了我的意,便罢!” 宁娥不听则已,一听气极,立刻开口驳道:“我说话你不爱听?你听过几句?我进门时你便离家,我的话,你能听过几句?何苦来,我知道你是多嫌着我,若不是为了你父亲,你是断断不肯娶我的!”这话说得极重,连琴丝都听得愣住了,外面书桐更是瞠目结舌,并不为这话的内容,而是为说话的人。周宁娥,向是平和不嗔的周宁娥,竟也说出这种话来了。 儒荣冷笑连连:“你不也一样?若不为你父亲,你也不会进安家的门。装得好人一样,你平日里贤淑行事,可别为了今日一怒,坏了自己的名声!” 宁娥手脚直颤,口中却硬道:“我如何装得好人?父母之命,我如何挑的?就进了你安家的门,也并没脏了你家名声,辱了祖宗门楣,怎么就要受你这般羞辱?” 琴丝见二人说话,渐渐大不好起来,心慌不已,正要上前规劝,宁娥一掌将其推开,她原本手里端着的盘子便被碰落,果子洒得满地打滚,琴丝心里直跳,不知道是该去捡地上的果子,还是继续上去劝说二人。 儒荣见了,更为冷嘲起来:“周大小姐也发起脾气来了,好,好啊!我也见识见识,依我刚才所说,若你的气话竟称了我的心意,今晚我便留在这屋里!” 宁娥脸上顿时飞起满天红霞,不是为爱,直转成恨:“你当我是你外面养的小戏子是不是?我周家世代清白,今日竟遭你如此荼毒!” “世代清白?当初如何做谎来?!” “不为你安家,能做出那样的谎?” “为我安家?你是为什么进这门来的?又为什么要求着老爷让你管家?你父亲出门前对你如何嘱咐?真当我安儒荣是又傻又呆吗?还是你周宁娥演戏演得时间长了,演得惯了,真当自己是个慧芳淑贤的好妻子了?!” 宁娥一步步退至床边,直通通坐了下来,儒荣最后那句话,如重拳在胸,将她彻底击溃,她脸如死灰,口中喃喃道:“我原以为你是剔搜小遗,却没想到,你竟有这番大道理在。” 琴丝被二人连珠炮似的对话吓得大气不敢出,捏着手巾站在屋子中间,心中只恨自己刚才太过莽撞,为何要在这时到这地方来,听见这许多要人性命的话? 书桐外面帘下站着,心里却暗自庆幸,不料想,今日竟得如此运气,得知安家这许多隐秘深藏的不为往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来是空言去绝踪 眼见宁娥跌坐于床边,说不出话来,儒荣眼带唏嘘,口气也有所缓解:“有些事,我从来没忘记过,你也不应该忘记。你就如同你那好父亲一样,嘴上全是大道理,行出事来,却让人。。。” 宁娥忽然插嘴道:“你们安大老爷难道不是?”语气极度鄙夷,“当年那个好主意,难道不是他老人家提出来的?难道为首的,是我父亲不成?” 儒荣摇了摇头:“所以,我和你是虽共在这院子里,却本不是为了亲,更不是为了爱,只不过,是彼此都不放心,留个眼线罢了。你是个明白人,还奢求什么呢?别再做那些没有用的,多蛊多妒,不是你应该做的事,做出来,我反倒不信了。” 宁娥深深地看着儒荣,眼光中全是辛酸与哀求,我怎么不就该爱?怎么就不能爱?有了功利在前,二颗心就再无相近的可能了吗?就算我做到极致,也换不来你一星半点的体谅了吗? 儒荣说了许多,此刻似有疲意,转身向窗外望去,窗外正当好风光,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只可惜,芳草始终还是要以骄阳为尊,不过数日,骄阳大作之时,小小草根如何抗衡?本是草根,却又妄想成为大树,难字便更如写在头顶,亦是时时刻刻悬心,不得安宁。 子规在拢香院门外焦急等待,她好容易想到个借口,给大奶奶送些新鲜果子去!宋妈妈听了她的话,并不反对,只嘱咐她小心些,大爷在院里呢,当然要他在,他不在,我还不想去呢!子规心下暗想。 可是,刚到院门口,她就让琴丝给拦了下来,接过果子就说,大爷正跟大奶奶说话呢,你就在这儿等吧。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院门紧闭着,里面一丝声音不闻。子规不免心急如焚,到底里面正有些什么事呢? 正在着急无法处,就听得院内一阵脚步声,接着吱啦一声,门开了。书桐端着果盘子出来了,脸色煞白,口唇直颤,子规一见便由不得叫出声来:“我的姐姐!这是怎么了?” 书桐以手按唇,示意子规不要出声,又将盘子塞进她怀里,冲她摆了摆手,意即让她赶紧回去,然后人又缩回院内,院门也随之关闭。 有事!子规双手紧抱住那只冰凉的梅子青方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是有事!子规恨不能真能化身子规鸟,飞进院内,一探究竟。安家,周家,当年谁为主,谁为随?父亲当年与安怀阳一起,同为周宁娥父亲,周散清的门生,为何一样身份,两样结局?周散清当年最为疼惜的,便是自己父亲,为何楚家出事时,他竟一言不出,一本不奏? “这大太阳底下,你发什么愣呢?”子规受惊,回头一看,原来是瑞姨娘,一步三摇地,向自己走过来,身穿一件鲜亮的浅紫西蕃莲纹织金粉色对襟褙子,满面笑容,似兴致颇高的样子。 子规忙笑着回道:“原来是瑞姨娘,这会子来园子里逛逛?我才接了书桐姐姐送出来的盘子,正准备回去呢!” 瑞姨娘锐利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拢香院的大门,也笑道:“瞧这大门关得,严丝合缝的,怕是连个蚊子也飞不进去吧?大爷刚回来,大奶奶就这么紧张着急起来了?”说着,用手中扇子捂着嘴,嘻嘻笑了起来。 到底子规是未出嫁的丫头,听了这话,面红耳赤,一字答不上来,心中暗想:怪不得,原来是忒样一位苏杭船娘。瑞姨娘看了看她,又笑了一阵,方才开口道:“跟你开玩笑呢,瞧你脸红的,小丫头,这有什么,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已经是我阿姆手下的头牌了呢!“ 子规更是答不出话来,脸上红云满天,瑞姨娘并不在意,还是继续说道:“若论起来,阿姆手下几个囡杵,还就是我嫁得好些,听二爷说,今年他去时,还有我的姐妹在那船上呢,唉,为了生活,浪着跟些混蛋调笑,真正叫无法子。” 你就好了,在这园子里吃香喝辣,披缎着锦,却还是被人明斥暗骂的看不起!子规听了瑞姨娘的话,大为鄙夷,面上自然不露,嘴上笑道:“果然瑞姨娘命好,进了安府,可不是进了蜜糖罐儿了?二爷又疼你,虽二奶奶厉害些,却也还算体面,究竟要比在船上讨生活好些,也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瑞姨娘听了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脸上还依旧笑意盈盈:“说得当然对,要不然,我也不肯了。对了,你回大厨房去?正好,我想些新鲜樱桃吃,还有吗?有我便跟你取去,也省得你再跑一趟。” 子规依言,二人并行,一路走,一路瑞姨娘便问子规些未进园时的家事,边听边不住叹息,又道:“父母不在的孩儿,是最苦的,若还有一人在,断不至于此。我也是自小便父母双亡,舅舅将我卖于阿姆,从此再没相见。所以说,你也算福大,进得这园里,究竟比外面强上许多。别的不说,吃穿是不用愁的。” 子规听了好笑,若只为吃穿,何需进这里来?做船娘不也一样,只怕还要自由的多,说起来,只怕有人是心口不一。 果不其然,瑞姨娘见她不接话,半晌自己又开口道:“唉,做女子,最怕的,倒还不是父母双亡无人做主,最怕的,是遇见个冤家缠住你,嘴上甜得像蜜,一时好起来,行动便不离你左右,恨不能时时贴在身上,可转过眼,你的心里住进他去,他便好似变了人去,来也不来看你一眼,走也不曾说上一句,左右当你不是个人了。” 子规真正心里笑坏了,嘴上却只道:“二爷倒不是这样的人,也还是疼姨娘的。” 瑞姨娘哼了一声,用手中帕子捂住嘴小声道:“你不知道,二爷的性子,正如那生石灰袋子,熟起来便要淘气,唉!” 子规插不上嘴,只好听了笑笑,瑞姨娘又道:“别的不用说了,二奶奶都管不了的事,我哪里伸的手去?只求安安稳稳,舒舒服服过过自己小日子罢了,到底我也无子嗣,没什么求的,比不得苏姨娘,有了伍儿,就把心撑大了,可惜,姨娘命就是姨娘命,如何攀得上去?没得惹骂又生闲气。” 子规听了,倒心下一动,开口追问道:“二奶奶又跟苏姨娘置气了不成?” 瑞姨娘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二奶奶受了二爷的气,转头回了院子就拿下人煞性子,也是苏姨娘时运不济,竟这时撞了进去,说是伍儿又有些不好了,还是该请太医来看看,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二奶奶上去就是一个耳刮子,打得苏姨娘半边脸都肿了。幸好玉屏带着小厮们送二爷回来,才止住了手,不然,还不知打成什么样呢!” 子规心里冷笑,嘴上却也跟着叹道:“二奶奶性子竟这么暴烈?伍儿可是安家的独苗,老爷的心头肉,二奶奶这般怠慢,老爷若是知道了。。。” 瑞姨娘也笑了,眼光一闪:“我不跟你去了,你挑些好的,送到元平院芩姑娘房里,我想来了,她也爱吃这个,我就找她说话去。” 子规应了一声,目送她走了过去,闹吧,闹得越厉害,越是于我有益,不论外头如何,后院先失起火来,才叫人焦头烂额呢! 子规脚步轻盈地回到了厨房,一进去就见杜鹃正跟小螺子一起说笑,不免警觉起来,慢慢走到二人身边,笑道:“说什么好笑话呢?说出来,也让我笑笑。” 小螺子抬头看着她道:“我才给二奶奶送粥去,见二爷叫人给抬了回来,那醉得叫厉害,口中鼾声,能将屋顶上的瓦都掀了下来,满身的酒气,怕是隔二里地都能闻出来!” 子规也笑了,遂道:“好在元平院隔得远,不然二爷可糟糕了!” 三人一起笑起来,小螺子又开口道:“倒是要让老爷知道才好呢,二爷人回了荐红院,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化解不开?二奶奶的毛一被顺平,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子规笑了几声,又对杜鹃道:“挑些新鲜樱桃,洗干净了,送到元平院芩姑娘房里。” 小螺子奇道:“你在园子里碰到芩姑娘了不成?” 子规边将手中盘子放下,边答道:“芩姑娘没见,倒是见到瑞姨娘了,她说去找芩姑娘说话,让我送些果子去。” 小螺子听后,想了想,忙到后头柜子里挑了个青花釉里红龙涛高足盌,嘴里说道:“你忙了这半天了,还是我去送吧。” 子规看了看她,想说些什么,一时没说出口,小螺子察觉,脸上淡淡笑道:“怕什么,当着老爷和瑞姨娘,她不敢生事。尤其是老爷,在他老人家面前,她就是一只小猫,乖巧的很呢。” 子规却道:“怕是她不在老爷房里吧?” 小螺子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这大好日头,她怎会不在老爷房里?老爷但凡在家,她是总伴左右的,今儿老爷不开心,她更是要不离身边,好好劝慰。再者,你也糊涂了,她不在老爷身边,瑞姨娘去找她干什么?当真是姐妹叙话?” 子规恍然大悟,心下对小螺子钦佩不已,杜鹃遂递上洗好的樱桃,小螺子冲她二人挤了挤眼睛,一阵风地走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月中霜里斗婵娟 却说小螺子手拎着食盒,快步走到元平院,刚入院门,就见白沙端着茶盘出来了,撇着嘴,眼里全是不屑。小螺子赶紧上前,殷勤地问道:“白沙姐姐,端茶呢?” 白沙一见是她,笑道:“小螺子来了,去那边屋里吧,瑞姨娘那儿坐着呢。” 小螺子快手接过白沙手中的茶盘,笑道:“我来吧,姐姐可是要去小厨房取热水?我陪你去吧。” 白沙点头微笑道:“好,咱们走两步,说说话也好。” 小螺子陪在白沙身边,眼见走到院子后门,方开口道:“芩姑娘,敢是正在老爷屋里?” 白沙切了一声道:“可不是?老爷生了大气,她那儿正劝呢,说起来,她也够勤的了,老爷一进这院门,她就把我们指使地脚不沾地,说东就是东,说南不能北的,恨不能直接在额头上刻上太太二字!” 小螺子嘻嘻笑道:“那她可不配!这园子里,主子们多了,可就是她,费了老大的劲儿,连半个主子都攀不上,就更别提正经太太了!” 白沙也笑着回道:“你这嘴,倒还跟以前一样劲道,怎么,孙四家的走了,你还混得开吗?可惜,上次她霸着嘴,要不然,你过来这小厨房,咱俩整天做伴倒好。” 小螺子忙陪笑道:“可不是说?偏是当不上主子的人爱逞个瞎威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配使唤别人?”说完朝白沙夹夹眼睛。 两人同时笑起来,原来小厨房就在元平院后门出去不过略微几步,说话就到了。白沙跟里头管事的说了一声,将茶器交回,又吩咐下一会送热水过来,二人便又往回走。 小螺子看看白沙身上穿的一件琥珀色杭绸褙子,指着上面刺绣的折枝花卉道:“这哪里来的?我看这绣工倒觉着有些毛糙。” 白沙见问,撇嘴斜眼道:“有好东西,能到我们手里?绿荇都抱怨过多少次了,这东西能穿出去见人?唉,我们是人小言轻,你没见,人家身上穿的,正正经经是主子样了,老爷也不管,她称了心,除了红衫翠裙不敢上身,什么好缎子好锦都披到自己身上去了,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说完便朝地下啐了一口。 小螺子也气着帮腔道:“真正是太刻薄了!初时大家不过一样的人,后来是太太见她伶俐,又说她懂事有分寸,才让她侍奉老爷,究竟也没过了明路,怎么就自说自话,做起姨娘来了?” 白沙忙道:“哟,人家心大着呢,慢说姨娘看不上眼,只怕心里想着的,是老爷房里后间,那两只柜子里收着的,咱家正经太太的东西呢!”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正说得痛快,就听得前面偏屋内,瑞姨娘的声音道:“谁在外头?倒像白沙的声音。” 小螺子吓得赶紧收声,白沙冲她做了个鬼脸,小螺子便跟在她身后,向那偏屋里走去,边走边说:“瑞姨娘在屋里呢?我是大厨房里的小螺子,来送些樱桃给姨娘。” 白沙打起竹帘,二人进屋后,见瑞姨娘正手拿一条鹅黄色绣草绿色如意纹宫裙,细看那上头绣花。白沙一眼便看出,这是当年太太的东西,她立刻便道:“这裙子怎么在这儿?” 瑞姨娘忙解释道:“哎,我来的时候,正巧芩姑娘在老爷屋里收拾太太当年的东西,看日头好,只怕要晒些大毛。说来也巧,恰恰翻见了这条裙子,这原是当年太太在家时,老爷回来探视时所穿,老爷见了,也愣住了神,不说话地看了一会儿。芩姑娘便怕老爷触景生情,手里快卷,要赶着收起来,谁知老爷竟说不用收了,收着也是白霉坏了,人都不在了,要衣服何用,说着就赏给芩姑娘了,芩姑娘这才拿了出来,准备散散,我正巧在院子里呢,见了这衣服,觉得上头的刺绣唯实精致细巧,芩姑娘便交由我细看,正好要在这屋里等她,只用它来打发时间。” 但闻此言,白沙便与小螺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看看,正对了刚才的话了!二人心照不宣,眼中尽是鄙夷。 小螺子面不改色,凑到瑞姨娘身边,将那条宫裙细细瞧过,口中啧啧出声,遂赞道:“果然好东西!说起来也有些年头了,竟能颜色崭新如昨,可见料子有多好了,也是收藏得力,芩姑娘手法了得。” 瑞姨娘犀利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话中有话,遂也开口回道:“当年太太的东西,能有差的?但凡差一星半点,也到不了这屋里,太太的眼光,是容不得沙子的。” 小螺子笑笑,不再强辩,将手中盒子打开,送上果盘,瑞姨娘也笑,伸手拈了一只进口中,二人面上皆装作不懂对方的意思,心里却是明镜似的,清清爽爽,明明白白。 白沙上来圆场,也赞一回裙子,却也诉苦道:“姨娘见我身上穿的,竟没有一样能出来见人的。姨娘跟我们芩姑娘感情极好,也该劝劝姑娘,我们到底也是元平院里的丫头,这样出去园里,旁人见了,老爷不用说,管不到这些,那就定要说是芩姑娘不着意了。这满园的丫鬟里,有哪个是像我跟绿荇的,连个正经看得上的刺绣衣服都没有!” 瑞姨娘忙劝道:“好姐姐,你哪里知道,这赏不赏的,你芩姑娘能做得主?老爷不说话,她哪里能行得?” 白沙见瑞姨娘如此说,索性直言道:“姨娘这话只怕差了,老爷的东西都是芩姑娘管着,老爷是向不在这些小事上留意的,芩姑娘说给谁,就能给谁,只是这院里,到底谁也没捞到好的。她心里怕什么,我们难道不知?还请姨娘告诉芩姑娘,让她心放回肚里吧,到不得手的东西,我也不想,只求安生些过几天舒服日子罢了,再过几年,只怕就要出去了,还能碍着她几时?” 一席话说得瑞姨娘目瞪口呆,心想怪道芩如上回说,白沙仗着自己是老爷的跟班,长平的亲妹妹,说话常常带风,一点不客气的,果不其然,今日当之着小螺子的面,竟说出这番话来,直叫人听了,挂不住脸。 小螺子心中直叫好,我的好姐姐,难为你竟有这个胆!罢了,有父母兄弟撑腰,是不一样,再不中用,就是赶出去,也不见得就怎么样了,说不定,父兄做主,还能找个好婆家呢!也难怪她近日嚣张,说起话来,也不避人。只是自己到底跟她不同,在外一点亲戚没有,出去只得死路,还该避讳些才是。 想到这里,换小螺子来圆场了:“白沙姐姐今日是怎么了?看把瑞姨娘都听愣了,快别说了,一会儿芩姑娘该来了,说坏了,到底面上不好看。” 说曹操,曹操就到,世事果然如此,芩姑娘一打帘子,闪了进来,嘴里还说道:“瑞姨娘,你瞧那花样子如何?说是苏州最好的绣娘。。。”正说到这里,见屋内另有二人,由不得停下脚又止了嘴,细看原来是白沙和小螺子,语气变得淡淡道:“哟,小螺子来了,白沙,老爷屋里要热茶呢,你去叫了没有?再去看看,好了就顺手拿过来,别让老爷久等。” 白沙哼了一声,拖长声音道:“哎!”说完就转身,看了不看对方眼,甩下帘子就出去了。芩如看了看她的背影,正尴尬处,瑞姨娘开口道:“这刺绣果然是好,也难怪,是太太的东西呀。” 芩如闻言,抬眼一笑,凑到瑞姨娘身边,也拿起那条裙子来,对着光处细瞧,嘴里不住赞道:“是啊,太太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老爷当时已官居一品,风光之极,回家一趟,多少官员门外站着等候,别的不说,那送过来的礼品,是十几个小厮,跑了多少趟才抬完的,整个大正厅都塞得满满当当。说起来,咱家老爷,心气真高,那么多好东西,愣是看都不看一眼,只说了一句:都收起来吧,谁有功夫看那个。” 瑞姨娘笑着凑趣道:“那还有假,老爷在京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怕是皇上老儿的库房都是进去随便挑的,还有看上这里的乡野村物?” 芩如脸上笑开一朵花,又忙道:“你倒真说对了,皇上当年对老爷真正叫器重,说起来。。。。”说得忘情,方觉屋内还有一人呆立,遂抬起头来,看了看小螺子。 小螺子到底伶俐乖觉,这便赶紧道:“芩姑娘,瑞姨娘,还有什么吩咐?若没有,我就下去了。” 这里并无外人,芩如也无需加以掩饰,遂不屑道:“出去吧!”亦不正眼看她,只用手轻挥一下。 小螺子看了看瑞姨娘,见瑞姨娘冲她笑了笑,也无他话,于是便出来了,刚走到窗下,就听芩如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不过一个粗使丫头,心倒挺大,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己,配不配!啐!” 小螺子暗中咬牙,捏紧拳头,心里说不出的恨涌了上来,看吧,日子长着呢,咱们都把眼睁大了,往后瞧好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远书归梦两悠悠 屋里,瑞姨娘笑对芩如道:“今儿见你倒还挺精神,怎么,老爷那边,解开了?” 芩如一边坐下一边答道:“有什么解不了的?你过来前,我就过大爷外书房去了,才已有小厮来报过,大爷找人送二爷回去了,你想,这还能有什么事?” 瑞姨娘还是笑:“所以我才出来了呀,免得碍眼,你不知道,我的那个奶奶,唉!” 芩如冷笑道:“她是纵出来的脾气大,以为娘家势壮,其实,富贵还不就在一线间?能送给你,也能收回去,这么个简单的理儿,就想不明白?也难怪,是商人出身,哪里论得这许多。” 瑞姨娘见她话中有话,忍不住追问道:“你这话倒有些意思?她张家,究竟什么来头?一向富贵也就罢了,这世上富人也多,只是老爷平时,竟像有些避讳似的,这又是什么道理?” 芩如不搭话,只继续看裙子上的花,半日方才开口道:“你瞧这花瓣,竟不知她们怎么弄的,深浅浓淡,如真的一般,见这般手艺,这裙子只怕是宫中进上的,也未可知。” 瑞姨娘机敏,见对方话风已转,情知不可再问,于是接着她的话道:“可不是,让我瞧瞧。”二人遂述些闲话,将此混过不谈。 再说小螺子,回到大厨房后,仍是郁气难消,倒了杯茶,端在手上咕噜一声就下了肚,喝完后用手抹抹嘴,一付心有不甘的样子。 子规一旁见了,心下好笑,嘴上便开口道:“小螺子,知道的,说是你跑了这半日,想是渴坏了,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那不毛之地放回来的,没见过好茶水呢!” 小螺子啐了一口道:“什么蹄子!真当自己是太太了?我呸!还照别人呢?先拿镜子照照自己吧,一脸的狐媚相!” 子规心里知道说得是芩如,想了想,上前劝道:“算了,小螺子,人在屋檐下,又怎么能不低头呢?” 小螺子正要开口,宋妈妈也开口劝道:“小螺子且省些事吧,今儿一天园子里都不清净,好容易安生这片刻,你就少说两句吧,免得又生出事来。” 小螺子硬生生将要说的话憋回肚子里,气得脸也白了,手也抖了,子规又给她倒上一杯茶,顺手便将她按坐在凳子上。 宋妈妈脸看着咕嘟慢滚着的高汤,半晌不说话,片刻方才开口道:“都想着做姨娘,到底做姨娘有什么好?出入不得自由,又处处让人看不起,自己心里,究竟也不得劲。” 小螺子正要反驳,子规暗中掐了她一把,小螺子会意过来,遂沉默不言,宋妈妈说过这一句后,也再不开口,厨房里依旧温馨安宁,倒是一派好景。 正当众人平静享受这难得的悠然一刻时,绮墨来了,说是传大奶奶的话,晚上给棋姿做些安神稳胎的汤水,又说大爷晚上外书房用饭,院里只做大奶奶一份。 闻听此言,众人由不得面面相觑,今儿是大爷回家来的第一晚,就是如此?又或者说,又说如此?同当年洞房花烛一样,让大奶奶独守空房?众人心下皆有千般不解,只不敢问出口来。 绮墨将脸紧绷着,一字不愿多说,只吩咐了几句,便要离开,杜鹃这时忽然冒出来一句:“那今晚,大爷的外书房,是哪位姐姐伺候?” 一语惊醒大厨房里呆立着的众人,可不是?老爷家来了,棋姿身子不便,曲眉说是着了些暑气,病倒了,况大爷也不歇在大奶奶的拢香院里,那今晚,到底谁伺候大爷呢? 绮墨一肚子怨气与不满,这时正好找到个宣泄口,瞬间全冲了出来:“还能有谁?!咱们的好姐姐,琴丝!” 众人瞬间全傻了眼,子规心里不知怎么的,狂跳起来,直觉这是个好机会,是个比孙四家的那事儿,更好的机会。 绮墨怒气冲冲地说完这句话,便风行雷厉地走了,裙角扬起一阵冷气,人便随即消失在门外。 众人心中皆有话,却让刘妈占了先:“我的天神!是琴丝!可怜大奶奶,这可怎么是好?” 宋妈妈忙道:“这有什么?琴丝本是大奶奶陪房,做个通房不丫头还不是该自应当的?大户人家多为如此,罢了罢了,都干活去,这没什么稀奇值得说的,快去快去!” 小螺子却开口道:“话是这么说,可大奶奶还守着呢,就先让了琴丝去?这到哪儿也说不过去,再者,琴丝平时里说起来,誓与大奶奶共进退的,这会子她去了,大奶奶再好性子,也要生气。” 子规却道:“琴丝就是有这个心,她也做不得主,大爷要的人,大奶奶也不得不依。只是,往后琴丝姐姐,怕是再不能贴身伺候大奶奶了。” 杜鹃奇道:“这又是为何?才宋妈妈说了,大家常有这事,琴丝原也不是故意,大爷点了名,也不得不如此,要依我说,大奶奶才不会归罪于她。” 小螺子狠狠一指头点在杜鹃脑门上:“你傻呀!大爷回来正缺人伺候,琴丝不正是补了这个空?她就是再有心,只怕也没空去伺候大奶奶了,再者,棋姿这一回来,是必不能跟大爷回京了,曲眉又病着,若一时不得好,大爷回去时带谁走?这还不是明的?” 子规的心,随着小螺子的话越跳越欢,来了,自己由进府以来一直期盼着的机会,向上爬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杜鹃听了小螺子的话,憨然点头:“小螺子姐姐的话,有理,看来怕如此,琴丝姐姐要跟着大爷了。” 宋妈妈悄然一声叹息,众人却都听在耳里,心下都有些为大奶奶不服,大奶奶平日里也算温良宽厚,一般对奴才,并不酸冷,且恩威两施,倒也颇得园内人心。现在见她受此冷落,且连心腹之人都被带走离开,心下皆有些不平,此时便不免想起才子规所说的那句:人在屋檐下的话来,接着又想起宋妈妈的话,是啊,做主子太太尚且如此,做姨娘,又能好到哪里去?一时厨房众人,皆怅然不已。 宋妈妈一声高唤,将众人喝醒:“还发什么愣?一个个的,都拿盘算主子闲话当正事了是不是?都有你们什么事?说给你们一句,都做好自己本份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了!误了传饭时辰,我看你们才有饥荒打呢!还不快洗菜烧火,准备做饭去!” 众人醒悟过来,一哄而散,皆静下心来,安生做活,唯有子规,心如火烧,一刻定不下来,却无法可想,心里着急,手上不由得慌乱,一下晃神,刀从指尖上划过,锋利刀口瞬间切下半片指甲来,子规吓出一身冷汗,眼见那缺口离手指不过丝微距离,若再偏一毫,小半片指尖肉就要被销掉了,心中暗自庆幸,遂努力平服心跳,这才方觉镇定了些下来。 宋妈妈走过子规身边,看了她一眼,将那小半块指甲从切好的酱野兔肉中拈出来,正要说些什么,想了想,收声而去,只因心里十分明白,说了,也是无用。她是经过多少事的老人了,什么人事都逃不出她的眼睛,子规这丫头心不在厨房,只怕也不是厨娘的命,迟早会,也能这个本事,离开厨房,也许就是现在,也说不一定。 子规将心放平,手中的活也缓缓进行下去,暗自嘲笑自己,这有何惊慌?有何紧张?这不过是第一步走过了,将要开始第二步而已,往后的路,还长呢,要走的步子,还多呢,这就慌了?楚青!楚青!记得你是为何而来,记得你是如何而来! “姑娘,姑娘,你这是为何?好好的,为什么要做这不孝之事?有何冤屈,竟不能解?快将那绳环放下,若你父母知道你今日做这轻生之事,怕不得心疼死了?!” “大叔,大婶,你们快赶路吧,我是不祥之人,只怕你们见了,也要带累你们。我父母早已去了那边,我正是要去寻他们,你们快走吧,这本不是你们能揽之事。” “胡说!既你父母先行,你就更要好好活着,不然怎对得起地下先人?你父母也必不让你此时就去,你身上,还有他们的血脉呢,若就这样去了,他们岂不再无血脉存世?养了你一场,竟是让你无用而去的吗?” “大叔!实跟你说了吧,我是朝廷命犯,是人都要回避,只怕要被连累!你只管走你的路吧,我全家都已去了,只留我一人何用?不如也一起去了,倒省事干净!” “放屁!你父母若此时听见你这话,怕不要大耳刮子打醒你!既全家只留你一人,你更要好好活下去,上天为何只留你一人?想必是不让你家门全灭,仍有活口,仍有希望留存血脉的意思,你万不可拂了此等好意,快快放下绳子,过来!” “好意?好意!?哈哈哈。。。。。。” 啪地一声,一尾活鱼由砧板上蹦至地面,刘妈嘴里骂了一声:“这该死东西,都上了砧板了,还这么有劲蹦跶,看我不收拾了你!” 子规一下由旧事中清醒过来,是啊,一尾鲜鱼尚且知强求活命,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死当然容易,活下去,活出个样儿来,活出个出其不意来,才是本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分明怨恨曲中论 子规将晚饭准备得当,琳琅满目,陈列于桌,清清爽爽地青花双鹿纹盘,细盛着各式美味佳肴,只等着放入食盒了。 正在这当儿,厨房门口悄悄隐进来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就站了进来,倒唬了外间赵婆子一个好的,她正蹲在地下拣些新鲜紫苏叶,预备晚上要熬紫苏膏的,不想脚边忽然就多一个人影,吓得险些叫出声来,抬头一看,更是哑口无言。 那人毫不理会地下的赵婆子,一步步向里走去,脚下像是踩了云,一丝声儿不闻,里面众人正在忙碌,更没功夫细究,待她进去后立住脚,刘妈从桌边转身去灶台上蒸笼里拿蒸好的荷叶粉蒸肉时,一头撞到她身上,哎哟一声叫了出来,众人方才发觉,是她来了。 宋妈妈上前,推走发愣的刘妈,轻轻开口道:“琴丝姑娘来啦,敢是大爷要些什么东西?” 琴丝面色惨白,半点血色也无,嘴唇哆嗦着说道:“大爷说了,晚上想个凉拌金针蛰头吃,再加个片笋鸡,让弄干净些,别油腻了。”说话声音不大,可厨房里此刻鸦雀无声,一个个都等着她开口,所以一字不落地都听进各人耳朵里。 子规看看琴丝,知道她心里是难过极了,她向是喜怒形于色,又是大奶奶身边贴身丫环,行动不离的,也是娇惯,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厨房里传话,还给不是大奶奶的旁人? 这会儿琴丝的脸色,直告诉给看见的人,她不愿意,她真的是不愿意的。可是,这有何用,一个丫鬟,主子的话就比一切都高,哪里能得自己做主? 宋妈妈接过琴丝的话答道:“知道了,姑娘可要坐坐歇会儿?”刘妈忙上前将凳子轻拭,琴丝只看了一眼,还是面无表情,转身就走了。 赵婆子待琴丝的身影出了房门,立刻就冲进里间来,口中只管嚷道:“吓死我了,要不是日头还未全下去,我还只当是见了鬼了呢!那脸色,说句不吉利的,比个死人,也差不了多少!” 众人听得这一句,如同打开了闸门开关,一个个都东嘴八舌嚷嚷起来了,宋妈妈一声高喝:“都收了下去!陈芝麻烂谷子的,有什么嚼头?!才刚还没说够?没听见大爷要的东西?还不快动手弄起来!” 众人一时散开,过了片刻,倒是宋妈妈自己,开口又说了一句:“这样看来,太过伶俐也不是好事,倒是拙口苯心的,只怕还要好些。”说完轻笑了一声,是自认多事的意思。 子规与小螺子对视一眼,心下皆有些戚然。 晚饭时间,顷刻即到,各人完成手下工夫,将菜品盛好放入盒内,子规叫上杜鹃,拎起拢香院的食盒,便出门而去。 刚至院门口,就见院门掩着,暮色浓重,院内却黑不隆冬,一丝光影不见,也听不见人说话,如同一座空居。 子规与杜鹃不敢造次,就此进放,只能门外候着,半天,仍不见有人出来,也不闻丫鬟声息,子规按捺不住,贴过门边,轻唤了一声:“书桐姐姐!”叫过之后,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应,子规与杜鹃心下皆奇,莫非大奶奶不在院里? 忽然院门大开,书桐的身影移出门外来,天色已晚,子规看不清对方面色,不知其是喜是嗔,只见其招了招手,便带着二人,入门而去。 一进院里,子规便觉大有异样,那些满天盖地的松柏哪去了?怎么到处空落落的?花也不见,树也不见,院里竟成了个大空地,倒显得比原来大上一倍,却也空上一倍。一地的泥土,连甬道上都是,踩在脚下,沙沙做响,根本不像原来整齐干净,华贵清幽的拢香院了。 书桐明知二人惊奇,也不开口解释,只管向前走,走到廊下台阶,方开口道:“你二人就在这里等着,我拿进去行了。”说完便要伸手来接子规手中食盒。 子规一把拉住书桐的手,小声道:“我的姐姐!这是怎么了?看屋里,连个灯也没点上,大奶奶不在屋里?这院里又是怎么回事?” 书桐本想不理而去,心中实难再忍耐下去,且子规又是往日里交厚的,遂也小声回道:“你别问了,总不过是那些事,大奶奶也灰了心了,看那些松啊柏的,不都叫搬了个干净?说送到大爷外书房去,爷也不收,最后,都扔了。” 听闻此言,子规尚未开口,杜鹃先咋舌道:“闹得这么厉害?究竟为什么呀?大爷不过回来一天,就跟大奶奶置上气了?” 书桐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下去,子规会意,忙将食盒递上,口中小声道:“想是,也为了琴丝姐姐的事?” 书桐回头看了屋里一眼,见仍是静悄悄不闻一声,方才回头低语回道:“可不是,唉!琴丝走后,大奶奶将丫鬟们都赶了个干净,一个人屋里枯坐着,话也不说一句,我实看不过,才坐守在这台阶上,看有什么吩咐的,若不如此,你们刚才来了,怕就一个人也找不到。”说着便拿过二人手中所拎食盒,沿级而上,进屋去了。 子规台阶下站着,见屋里灯光缓缓点起,慢慢地,都亮了起来,方才发觉窗下独坐一人,想来是大奶奶无疑了,望上去身形消瘦,但只静守不动,竟是个泥胎雕塑模样。 杜鹃向子规身边靠了靠,这是她心里紧张时的常有动作,子规觉出后,安慰地拍拍她的手道:“这没什么,主子们的事,我们犯不上操心。” 杜鹃却回道:“也说不准,早听说,主子们一闹,奴才就遭殃。”子规暗想,是这样没错,不过,福祸难说,且看天命安排吧。 只见书桐身影出现在宁娥身后,弯下腰去,似在劝说什么,宁娥摇头摆手,想是不依,书桐依旧苦劝,宁娥却还是置若罔闻。半晌,许是敌不过书桐不住地劝说,又许是烦怕了耳边的唠叨,宁娥站起身来,向里走去,书桐也赶紧跟上前去,二人身影便一下消失在窗户上,不见了。 杜鹃点头,悄声对子规道:“想是大奶奶不肯用饭,书桐姐姐劝了半天,才坐上桌去。” 子规小声笑道:“平日看你倒是呆头呆脑的,怎么今儿这么伶俐起来了?这都看出来,想是见大奶奶屋里缺人,动上心思了?” 杜鹃一愣,开口问道:“动什么心思?大奶奶屋里缺人了?” 子规惊觉自己一时口快,竟将自己的心思误说出口来了,好在对方是杜鹃,并不计较,还只管问道:“大奶奶屋里缺谁了?”话一出口,哦了一声,自己明白过来,想了想,又问道:“子规姐姐,大奶奶真要选个人放进自己屋里?” 子规急道:“这我如何能知道?快别问了,这原不是我们下人该问的事,再问,被人听见了反招麻烦。” 杜鹃受了怕,不敢继续下去,子规方觉自己太过心急,心中所想,竟憋不住了似的冒出口来,幸好这里并无他人,不然,可就难说了,这园子里,人人皆要防,除了杜鹃,并无一人例外。 子规正暗中想着心事,书桐却急步由屋内出来,招手唤二人进去,子规心中又开始狂跳,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方才抬起脚来,跟着书桐进屋去了。 刚打起帘子,杜鹃便由不得叫出声来:“大奶奶!怎么半日不见,就。。。。”子规捏紧她的手,不让她说下去,不过,话的意思已经出来了,三个丫鬟都看得清晰明白,宁娥坐在黄惨惨的灯光下,整个人缩小了一圈似的,平日里端庄平和的样子也不见了,竟是一脸憔悴,满付弱态。 子规见了,先是心里别的一跳,过后却不屑起来,瞧你周家付出那么多心血代价,得到了什么?不过是灯下一付枯容!心心念念想着荣华富贵,好啊,眼下当真是富贵已极了,可我眼见着,倒不如平头百姓家人,灯下围坐有趣得多。哼,想来老天也是公平的,给了你富贵,便要将幸福收回。 宁娥面对一桌美食,即不动筷子,也不动嘴,书桐见此便上前再劝道:“大奶奶,好歹用些吧,这样熬下去,怎么得了?” 宁娥闻所未闻,依旧呆坐,片刻,开口问道:“那丫头来了吗?” 书桐回道:“我叫来了,奶奶有什么吩咐?”说着,暗中推了子规一把。 子规被推上前去,心中明白,遂忙开口道:“大奶奶,敢是今儿的菜,做得不合口了?要不,我再去换些来?” 宁娥听她这样说,就看了看桌上的菜,口中喃喃道:“菜?不合口?”像是不解子规之意,杜鹃见了更加害怕,敢是大奶奶被气糊涂了? 宁娥又静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子规,你愿不愿来这院里,伺候我?” 闻得宁娥此语既出,子规心下长吁出一口气去,来了,终于将这一刻,等来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对花无语花应恨 镜中那人是谁?石青比甲,葱黄色滚蓝边软绸裙,整整齐齐,端端正正立在那儿,修长身条,姣好容貌,眼睛黑亮亮地,直盯住镜中的自己,究竟,你是谁? “好丫头,打扮起来,倒真有几分姿色!大奶奶眼光不错,你虽是厨房里的,站在这院里,倒也配得上。”书桐从子规身后闪出,将她从头到尾,飞快扫视了一遍,嘴上便开口道:“从今儿起,你便跟着我吧,大小一应事儿,你也学着些,若不知道的,别莽撞伸手,先问过我再作主意。” 子规还是看着镜中人儿,过了片刻,方才笑着转身,对书桐道:“姐姐放心,我知道。还谢谢姐姐的衣服,穿在我身上,也不知行不行?” 书桐再细看对方一眼,心里有些羡慕,知道对方姿色在自己之上,嘴上却道:“不过两件旧衣服,我也没空穿它,你虽不如我,却还穿得。” 子规不好意思地笑道:“姐姐夸我,我不敢当。” 书桐将子规身上的比甲扯扯直,又递给子规一个铜盆说道:“知道你是伶俐的,我才在大奶奶面前举荐你,也是你福大运大,大奶奶竟应允了,说平时冷眼看去,满园子里也就是你能使得上一二分,罢了,外头买的也不知道底细,倒不如家里挑一个上来,只怕还省心些。你才能得今日,站在这屋里。” 子规忙对书桐行了个礼,又笑道:“姐姐对我一向提携,妹妹心中惯得理会,姐姐放心,妹妹除了大奶奶,这院里便只认得姐姐一人了。” 书桐嘴角一扬,正待开口,子规却抢先开口道:“妹妹还未恭喜姐姐呢,琴丝这一走,姐姐可就真正是大奶奶身边的贴身丫鬟了,也是姐姐一向殷勤小心,大奶奶才能取中姐姐。” 书桐脸上笑开了花,嘴上却道:“可不也取中你了,想来琴丝造福了你我二人呢。” 子规也笑,合不拢嘴的样子。 二人齐从下房出来,子规望着院中满地狼籍,忍不住问道:“姐姐,这院里,竟就这样了?大奶奶就没个打算?” 书桐道:“怎么能没个打算?大奶奶刚醒过来,就已命萼儿去跟吴申家的说了,让园子里管花草的陆妈妈挑些好花树苗过来,定要将这里重新打理整齐才得罢手呢。” 子规奇道:“重来一遍?还照以前的样儿?” 书桐摇摇头,开口道:“倒也不是,大奶奶这次,全不要玉簪了,窗外几株芭蕉,再加几株梨花,那边墙角依旧种瑞香和茉莉,取其香气,再沿那边,叫架上竹架,种上蔷薇和宝相,最后,近台阶这一片,大奶奶说了,竟叫全种上牡丹呢!” 子规更奇:“这么大一片,全种牡丹?以前听闻,大奶奶原不过是取个新意,才在院里种了几株牡丹,究竟不当爱物的,怎么这回?” 书桐看看左右无人,遂小声对子规道:“大奶奶这回,是叫大爷伤到根里了,依我看,再不能如以前那般行事了。” 子规点头,情知必不可问,可还是决定一试:“到底,大爷跟大奶奶说了些什么?大奶奶就伤心到这个地步?” 果然此言一出,书桐便将身子缩了回去,言辞中带上三分寒意道:“子规,这拢香院里的第一条规矩,我现在就教给你:不该知道的,别问。人都说祸从口出,想必就是这个道理。你是个聪明人,也不用我细说了,我只当没听见你刚才的话,你也只当没问过,才好。” 子规忙低头陪不是道:“姐姐教训的是,子规知错了,许是运道来得太快,冲昏我的头脑了,下次我再不敢了。” 书桐见其惶恐,便不再提起,二人捧着沐盆漱盂,急向宁娥正房内行去。 子规打起一堂新换上的墨竹帘,书桐先进,子规方入,书桐便轻声叫道:“大奶奶!” 里屋宁娥回了一句:“进来吧!”二人遂入。一进去,子规便觉眼前一亮,明净窗前,一团紫红色牡丹花,大约也不过是三二朵的样子,满满当当塞在一只法花牡丹花梅瓶里,映着外头透进来的霞光,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二人先将手上东西放下,书桐将里屋床前幔子挂起,宁娥正坐在床上,抬头见子规正看着那簇喷火带露的花朵儿,竟笑着开口道:“从没见我屋里有这花儿来,不过今日插上,倒觉得精神得很,带携着这屋里都亮堂起来了。可见平时是我自误了,白放着些喜气的东西不用,倒糟蹋了。” 书桐敏锐地看了子规一眼,子规知是自己失态了,忙陪笑对宁娥道:“我初来乍到,失眉张目地,惹大奶奶笑了,原是我错了。” 宁娥淡然一笑:“这有什么?慢说是你,就是我见了这花儿,也移不开眼睛。朵儿又大,颜色又喜人,怎挡住人爱?只是我这屋里冷清些,不免有些耽误了这花。” 书桐忙道:“奶奶说得哪里话?这屋里正好,又清亮,又雅致,正显得出这花来,若放到别处去,还衬不出这花的好来呢!” 宁娥还笑,却不说话了,子规见气氛冷了下来,忙也开口道:“这花开得真大,一定是种好。” 书桐便接下去说道:“可不是,见才送花来的陆妈妈说,这叫状元红,是洛阳的名贵品种,因其出在龙年,更显可贵,只是难养,不易伺候。” 宁娥点点头道:“的确,曾有诗云:姚黄左紫状元红,打剥栽培久用功。亦是提及此花的种栽不易,只是,开出来如此增富显贵,就辛苦些,也值得。” 子规心下冷笑,嘴上却赞道:“大奶奶果然学识过人,我一个粗人原是不懂诗的,不过道理确是这个道理。” 宁娥仔细打量子规一番,开口道:“书桐的衣服,给你穿倒也不错,只是,你身量高些,这衣服到底有些短,不太合身。也罢,先将就穿着,过几日给丫鬟们做衣服,再给你做几身新的吧。” 子规忙回道:“谢谢大奶奶,能有现在这衣服穿着,子规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哪里还敢妄想。” 宁娥与书桐一起笑了起来,书桐便道:“这有什么,在这屋里时候久了,怕没更好的东西去?大奶奶,我说得对不对?” 宁娥点头道:“说得没错,伺候得好,好东西多呢,几件衣服有什么,你没见琴丝她们。。。。”一语误出,屋内众人皆尴尬不已,书桐赶紧接话道:“奶奶今儿,要穿哪一件?说出来,我取去。” 宁娥不假思索便道:“前儿二爷从杭州带回来的一匹绛红色云纹织金缎倒好看,上回吩咐裁缝去做件窄身褙子来,不想昨儿竟好了送了过来,你就拿那件出来我穿吧,再那边箱子里,有条翠蓝色的绣折枝花卉裙,也拿出来。” 书桐依言将衣服取出,子规跟在后头,二人一起伺候宁娥洗漱穿戴完毕,方出来外间,宁娥一派悠闲,坐着喝茶。 稍顷,早饭送到,子规台阶下接着,原来正是杜鹃送过来的,二人见面,杜鹃竟红了眼圈。 子规见状便忙打趣道:“妹妹为何如此,我也不过昨晚上才搬离那屋子的,再者,到底还在这园子里,你又天天送饭过来,哪一日不见个三二回的?只怕,见烦了的日子在后头呢!” 杜鹃忙道:“哪里会烦?姐姐不知,自姐姐离开大厨房,不过半日我也难熬,竟出了好几个错,幸好宋妈妈不计较,要不然,只怕我又要挨骂了。” 子规正要回语安慰几句,绮墨屋里叫道:“子规!”只得先对杜鹃笑了笑,便赶紧上台阶,进屋里去了。 一时伺候完早饭,剩下的宁娥便散于众人,让萼儿门口候着,余者便都出来用饭。子规见杜鹃仍于台阶下站着,便上前拉住她道:“才说到哪里?看你这可怜样儿,没人欺负你吧?” 杜鹃回道:“这倒没有,宋妈妈比孙嫂子宽厚得多,小螺子也好了,也常提点我几句,只是,到底姐姐不在身边,我行起事来,总有些怯意。” 子规见无大事,便轻轻安慰杜鹃几句,书桐又让去下房用饭,不能多话,只得走开,杜鹃依旧眼红红的,望着子规背影离开。 却说正房里,宁娥刚用过饭,不便坐着,又不便离开,因叫了吴申家的来回话,只得在屋里慢行几步,消消食,走至里屋门口,又见那一团紫红色的鲜亮花朵儿,花大如盘,清香扑鼻,才见时还是深紫色,现在看过去,竟有些渐渐变成朱砂红色,宁娥心里点头,果然是状元锦袍的颜色,好,正好。 我原是求你的心,亦以真心相待,不料你对我,竟全是戒心;我已放下一切身段,并不要求许多,你却依然置若罔闻,将我视如履下之尘,既如此,我又何必自轻?父亲,你说得没错,安家,并没一个有心的人,有的,只是一双富贵眼,满腔权势意,你既有防我之心,然我又怎可不戒备于你?罢了罢了,想来,总是冤孽。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万里云罗一雁飞 吴申家的一早便从旁人耳中得知,宁娥已将子规抽至自己院里,这园子里的闲话,原比清风跑得更快,更远。她心想,这一大早的,大奶奶叫自己过去,怕不就是为这事吧? 进得院内,先被唬了一跳,这一地的尘土?小厮们正忙着洒水扫尘,清理残局。听说大奶奶昨晚发了狠,将一院的松柏扔了个干净,想是没错,也难怪说让调些好花好苗过来,唉,说到底,大奶奶也不过是个女人,女人有的一切心理,或明或暗,或悲或喜,她都有,也都无非是为了一个男人。 “大奶奶,吴申家的来了!”子规站在台阶上,看着吴申家的一路张望四周,一路匆匆过来,便叫了一声,吴申家的一惊,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原来是这丫头,打扮起来,竟好似换了个人,俏丽修长,明艳动人,再不是当日厨下灰头土脸的那一个了,尤其一双眼睛,浓长睫毛忽闪忽闪,黑眼珠精致耀亮,明眸善睐,人看上去,竟被牢牢吸住,一时挪不开神。 子规见吴申家的只管愣愣看着自己,便抿着嘴一笑:“吴嫂子这是怎么了?是了,想是我穿上好衣服,认不出来了,可见还是厨房里的粗布适合我,这绫罗绸缎的料子,落在我身上,只怕太不像样。” 吴申家的醒过神来,也笑了起来:“子规姑娘当真嘴巧,这话说得,我怎么接呢?我见你这一身衣服,又站在这台阶上,竟当作是哪位姑娘来了,原来是你。不过昨晚才过来,今早一瞧,竟似变了个人,看来人靠衣衫打扮,这句话到底是对的。” 子规还是笑:“吴嫂子说得可是对极了,佛还要靠供奉金装呢,是不是?” 二人皆满面笑容,吴申家的心知这丫头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能进这园里几日?就成了大奶奶房里的人了,大奶奶这是什么地方?管事的办事厅!整个安府除了元平院,就算这权力最大,能在这儿立下脚,可不是易事,不过话也说回来了,这丫头心里嘴里都来得,携芬榭赏牡丹的时候,当着老爷的面,伶俐乖觉,完全不怯,上回封府的事,吴申家的人虽未去,可也早已耳闻,再说,子规一早便攀上书桐,这也是园内有目共睹的,书桐更是个人精,不比琴丝,炮仗性子,糊涂心,子规与书桐这二人贴在一起,以后大奶奶面前,自己得更加小心应付才是。 想到这里,吴申家的赶紧上前,先向屋内探了探,方小声对子规问道:“大奶奶在里面?这一大早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吩咐?” 子规微笑看着吴申家的,答道:“这我可不知道,我才伺候过大奶奶梳洗,就出来用饭了,这会子刚站到这里,就见嫂子来了,大奶奶想些什么,我可不能知道。” 吴申家的正准备开口,书桐由屋内出来了,抬头见人,也忙笑道:“吴嫂子来了?大奶奶正等着呢,快进去吧。”说着就将帘子打起,吴申家的笑道:“有劳姑娘。”便径直而入。 宁娥正在里屋焚香,见有人进来,出来一看,便说:“吴申家的,正好,我有事问你。” 吴申家的忙上前,垂手旁侍道:“大奶奶有事只管吩咐。” 宁娥点头,缓缓在外间椅子上坐下,开口道:“大爷这次回来,并没多带人,棋姿身子沉,且快到日子了,不便伺候,昨儿晚上,我让琴丝去了,她跟随我多年,性子我是知道的,手脚也麻利,就让她伺候大爷吧。这屋里空了人,事又多,我想着,子规那丫头倒是个要强的,往常我见她行事,整齐有理,且是个有心人,口角也甚是爽利,只怕她还可一用,便让她过来这里伺候我,就跟着书桐学吧。昨儿晚上我就让她过来了,你今日就去大厨房说一声,再挑个好的厨娘买来,给大厨房使就是了。” 吴申家的忙回道:“是,大奶奶。我即刻就去大厨房传话,只是,奴才有句话,还得请大奶奶细想斟酌一下,这子规当日上灶,原是老爷亲指的,现如今将她放在这里,是不是还请大奶奶跟元平院那里说一声?” 宁娥点头,开口道:“你说得有理,我自会亲自去说,这你且不用担心,只管传话下去就是。” 吴申家的忙点头称是,又开口道:“大奶奶,还有事吗?” 宁娥又道:“才刚苏姨娘差小丫头灵子来说,伍儿还是不见好,只怕烧得更厉害了,让请个小儿科太医来细瞧瞧,你出去,就叫人请去。” 吴申家的忙应道:“是,不过二奶奶昨儿恍惚说起,小孩子家,用不着请太医。。。。” 宁娥平静开口道:“二爷昨儿醉酒,二奶奶忙着照顾二爷还来不及呢,哪得功夫看顾伍儿?许是看一时走了眼也是有的,你就请去,老爷前儿也发了话,伍儿是安家命脉,耽搁不得。” 吴申家的这才哎了一声,当作应承,又开口问宁娥道:“大奶奶,才我过来,见着陆妈妈,她说花苗儿都挑好了,尽是上品正开得艳的,只是树苗还未得,得让她当家的外头花厂子买去,园子里现有的,好的不敢轻易就移,差的,更不敢拿进这院里来。大奶奶看,是不是一会就让她带几个小厮,把花盆都抬进来?我才见着,院里空落落的,到底不好看。” 宁娥透过帘子看着外面,半晌方点了点头,并不开口,眼神却尽有深意。 吴申家的心里明白,嘴上便说:“大爷那外书房,可要送几盆?” 宁娥依旧看着外面,口中直道:“大爷公务繁忙,就别去打扰他了。” 吴申家的偷偷扫了一眼宁娥脸色,也不再开口。 宁娥掉开脸去,端起身边桌上的青玉牡丹杯,细看里面的香露,又出了会儿神,吴申家的一头雾水,不知她心里到底如何,又不敢问,只得耐心等着。半晌,宁娥终于出声问道:“孙四家的,现在过得如何?” 吴申家的更为不解,怎么好好的,问起这个人来了?在自己心里,这个人已经等同废人,再无可用之处,若不是大奶奶现在提起,自己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回大奶奶,孙四家的正在长安家里坐着,本是庄上买了田,可正巧长安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她也当上奶奶了,在家伺候月子呢。” 宁娥脸上浮起微笑:“她倒享福了,长安生了儿子了?我竟不知,你说给管帐的平贵,赏他十两银子。” 吴申家的忙道:“多谢大奶奶,二爷那儿,也赏了好些东西,长安倒真是有福气。” 宁娥便道:“长安不是家生子儿,不过跟二爷时间久了,也该赏他。” 吴申家的便道:“我告诉给他,一会便让长安来谢谢大奶奶。” 宁娥点头,将手中香露呷了一口,不再说话,吴申家的见状,便低头退了出来。 子规游廊下坐着,一见她出来,笑着迎上来道:“嫂子回完话了?可要这里歇歇?” 吴申家的笑道:“我可没空,还得去大厨房替你打点呢,你走了运,我的腿可倒了霉。” 子规乖觉,忙道:“可劳烦嫂子了,只怕走破了鞋,倒是子规的不是了,不如改日,子规做双好的,孝敬嫂子如何?我有对藕荷绸绣鱼鞋面子,我瞧着,倒挺合衬嫂子。” 吴申家的大笑:“那敢情好,人都说你心细嘴巧,今儿我算见识了,果真如此,大奶奶也果真有眼光,挑了你在房里。” 子规也跟着笑:“嫂子好会说话,明里夸的是我,实际是夸大奶奶呢!” 吴申家的笑了一会,突然对子规道:“你猜,大奶奶刚才还跟我说谁了?你一定猜不到,有人跟你一样,也走了时运了呢?” 子规心里一别,面上只作若无其事,开口道:“是谁?想来今儿个大奶奶心情好,要大大打赏大家伙呢!” 吴申家的诡笑道:“不是大家伙,是你的老相识,孙四家的。” 子规更觉讶异:“孙嫂子?大奶奶怎么又想起她来了?难不成,要再将她入园里来不成?” 吴申家的悄悄道:“不是,那倒不是,出去了,就再难回来,还没这个先例呢。大奶奶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她来了,我就说,孙四家的得了个孙子,在家伺候长安媳妇做月子呢。大奶奶一听,就要赏长安十两银子呢,说他跟着二爷时间长了,就不是家生子儿,也该得些赏赐。你说,这不是天上掉下银子来了吗?这不,一会儿长安就要来给大奶奶谢赏了。” 子规听了,面上只管笑道:“果然是福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孙四家的人出去了,儿子倒落了福了。” 吴申家的看看时辰不早,遂不再多说,直向院外走去,子规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盘算,大奶奶决不会无缘无故赏人,长安是二房的小厮,大奶奶更不会将时运福气洒到那里去,赏钱,只怕是要寻个好名目,见长安一面,可是,究竟大奶奶要见长安做什么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廊深阁迥此徘徊 宁娥扶着子规,沿着游廊朝元平院方向走去,阳光很好,虽是烈了些,园子里到底阴凉,且处处树影婆娑,清风阵阵,二人又在廊下,慢行之间,甚是惬意。 宁娥边走边问子规些闲话,父母如何,幼时如何,子规一一作答,语气自然流畅,感情真诚无佯,宁娥听了点头,又说:“小家小户的,日子是苦些,只是一家人齐心,也有许多乐子。” 子规听后忙微笑回道:“大奶奶说得是,往常到了这时节,我爹爹就该带我去城东边的碧琼湖看荷花了,站在湖堤边,不说别的,就光嗅着那荷香水气,我就够满足了,若再加上一碗新鲜莲子雪藕片,唉,那这一天,我就都跟做梦了似的。” 宁娥也微笑起来,想了想又说:“那碧琼湖的荷花,我也曾听书桐提起过,只是究竟怎样,也没亲眼见过,待我想个法儿,乾丫头怕不得空,就叫上其兰,咱们也出去乐一天,如何?” 子规眼睛一亮:“当真?大奶奶若真能出去赏花,那丫头们可是要乐坏了!” 宁娥笑着用手指点住她:“不过说一句,也不知能不能成,你可别先当了真,若出不去,别哭着来找我,我是不理的。” 子规不好意思道:“让大奶奶见笑了,我到底是个乡野小丫头,就这急脾气,书桐姐姐也说过我几次,我下回定加陪留心,不再见风就是雨了。” 宁娥点头道:“可不是?这园子的事,就最忌讳个急字,多少好事,都毁在这上头。二奶奶也是个急脾气,前儿才惹了一场气,不过她到底是奶奶,你可不能跟她比,她心里对你,多少有些疙瘩,你原就伶俐,我不细说,你也知道,如今你在我房里,不比从前,若见了她,她许会有些不中听的话,你当识大体,伏小称下才是正理,可不能跟她杠上,要不然,我这里你也是呆不长久的。” 子规忙回道:“奶奶只管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二奶奶为人,园子里的人都很清楚,往常说起,也都说大奶奶是忍让识理,若认真计较,只怕还只二奶奶的不是要多些,不过大奶奶不太当真罢了。” 宁娥心平心和道:“一家子骨肉,自不必计较,乾丫头就是这么个脾气,心底还是好的,你也别跟着那起嘴上没把的小人学话,那些奴才,恨不能主子们天天斗气,她们才有闲话说呢!” 子规笑起来,宁娥也笑,却又摇摇头道:“这天真热起来了,风吹到身上都是温的,好在隔着水,不然走这一趟,可真够累人的。” 说话间,过了穿堂,只见当地平平整整放着一架紫檀木雕镂玉百子图大插屏,子规不错眼看着,口中赞出声来,宁娥不过笑笑,插屏后头,便是元平院偏厅,再过去,就是正房了。子规眼里满装了富贵二字,心里却尽是仇恨与愤怒。当日自己家中,可不就是这般?父亲与母亲的大房穿堂里,也有这么一座插屏,寿山福海,求家人平安,望族内兴旺,如今,都化成青烟,绕梁而去,倒是换了这百子图,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立在这里,同样也是求平安,望兴旺。 啐,子规心里暗自唾弃,等着瞧吧,安怀阳,等着瞧吧! “哟,这大热天的,大奶奶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说的,让丫头们过来传一声不就行了?”芩如正站在屋前右边游廊下,给挂着的鹦鹉喂食,一见是宁娥来了,忙迎了上来。 “芩姑娘忙什么呢?”宁娥扶着子规带笑上前,开口问好。 芩如先不说话,将子规通身上下打量过后,方才笑着开口道:“这丫头倒好,你眼光不错。” 宁娥也笑:“可不就是为这事儿来的。老爷呢?也罢,就对你说了吧。” 芩如忙将宁娥让至自己房内,嘴里还道:“大奶奶委屈下,就坐这里说话吧,老爷正在屋里,陪封老爷,封太太说话呢。” 宁娥与子规听后皆惊讶不已,芩如这里又叫白沙端茶,又叫小丫头梅子去小厨房要些点心,宁娥等人都走了之后方得开口问道:“封家人怎么来了?” 芩如看了看子规,宁娥会意,转头对子规道:“梅子新来年纪又小,只怕毛手毛脚的,你跟着去看看,别让她打了东西。” 子规忙低头哎了一声,慢慢退出房去,心中恨得直咬牙,却无计可施。刚出得门去,就见白沙廊下坐着,用手中玉米粒,直朝笼中鹦鹉掷过去取乐。 子规一笑,白沙也笑,遂说道:“你也被赶出来了?罢了,想是机密要事,咱们这等贱婢,没福气听,快来坐坐,这里凉快。” 子规依言坐下,却好奇问道:“怎么姐姐不去催水要茶?” 白沙撇嘴不屑道:“我只给老爷端茶,给她?呸!让梅子说去,小厨房自有人送来,我接手就去就是了。” 子规笑笑,嘴上道:“姐姐性子倒硬,子规佩服得很。” 白沙毫不在意,手中继续对着鹦鹉使力,口中道:“这有什么,她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究竟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子规还是笑,看了一会那被骚扰得无处可逃的鹦鹉,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听说,封府来人了?” 白沙点头:“老爷太太都来了,封太太一进门就哭得泪人儿似的,话都说不出一句,封老爷也是满面愁容,眼眶微红。” 子规见白沙说得轻松且并不避讳,遂又问道:“上回我跟大奶奶去封府给封老太太做寿,就听封太太说他们家老四出了事收进衙门里去了,这都过了快一个月了,敢是还没放出来?” 白沙这才停下手来,转头看看四周无人,芩如的房门窗扇也闭得紧紧的,这才小声对子规道:“可不就为了这事,我悄悄在门口听了几句,说是封家老四,怕是不能直着出来了呢!” 子规大吃一惊:“当真?不过跟人吵了几句,就要他的命不成?”白沙耸耸肩,又开始调戏那只可怜的鹦鹉,嘴里说道:“吵了几句,又将对方的随从打伤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来,那商人跟县老爷有些交情,许是县老爷送对方一个人情也说不一定。不过,我看只要老爷发了话,封家老四一定就没事了,上回不过是老爷不在家,封家人又想着老四惯会惹事,给他长个教训,才将这事拖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封老爷封太太亲自上门来求,老爷岂能不理?咱家老爷是什么人?这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说着斜眼看了芩如的房门一眼,又道:“也就是她,鬼鬼祟祟,还真当出了什么大事呢!” 子规心下琢磨,只怕断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若能一句话了结,当日安老爷就自己不说,打发人去也就行了,不,这里头一定有鬼,那商人,到底是谁?就连安怀阳,也当真顾忌他不成? 梅子与小厨房里下人端着茶水点心过来了,白沙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玉米粒,子规也忙站起身来,拦住白沙道:“我来吧,姐姐只管坐着,我跟梅子送进去就得了。” 正当众丫鬟游廊下捧着东西站着时,正屋里传来一阵嚎啕大哭声,又是封老爷的怒声:“安怀阳,我封府当年对你如何,你自当心中有数!当年若不是我们封家伸手相助,你能有今天?你安家受人冷言冷语的时候,尊夫人有孕在身,处处行事不方便时,是谁不顾他人劝阻,全力相帮?” 安怀阳的声音韵平而起,和缓却有力,只是惜在低声,众人院内站着,细听起来,却分辨不出一字,不过可以想见,一定是在宽慰对方。不过,看来是无用,因为待他说完,封老爷怒声又起,且比刚才更加大声:“我不相信!谁不知道,你安怀阳门生遍天下,当今朝廷文武百官皆与你有种种交情,你家大爷更是二品吏部左侍郎坐着,他不过一个小小商人,就算有些小小背景,究竟也难以越过你去,当今皇上也曾尊你为太师,你的话竟会不中用?记得你安家尚未发家时,尊夫人身子沉重,艰难度日,族内众人皆说你安怀阳是个孤寒冷酸之人,且最是心眼多,城府深,无人愿意对你伸手,我原不信,才肯助你,现在看来,你当真是个。。。。” 封老爷正怒斥到这里,就见封太太一声悲鸣:“老爷!别再说了,别再说下去了!” 众丫鬟们院内皆悚然而立,芩如的房门也开了,她与宁娥一齐站在门口,面色紧张沉重,也是一言不敢出。而此时,封太太的哭诉声,透过正房门口的湘竹帘,一点一点钻进众人耳朵里,想不听,怕都不行。 “安老爷,我家老四知错了,求求你,去跟县老爷说句好句,就放出来吧!可怜他挨了不少杖罚,身上全是棒疮,前儿托人来家说,浑身竟无一块好肉,腐烂腥臭,那牢里又潮又湿,这又大热的天,老鼠蚊蝇又多,我那可怜的儿,没有一刻能挨得下去啊!”一个母亲的苦苦哀求,带着泪,和着血,打动了院内所有人的心,梅子开始拭泪,白沙也转过脸去,芩如与宁娥低着头,皆用手帕轻拭眼角,子规紧盯着正屋房门,心跳得越来越快,眼里就快烧出火来。没用的,封太太,一点用也没有的,你就算感动了这园子里所有的人,也感动不了此刻正坐在屋里的那一个,他的心有多狠,是世人想也想不到,料也不敢料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空闻子夜鬼悲歌 费章节(12点) (一更,求首订) 却说封老爷和封太太正在元平院内,为自家爱儿,苦求安老爷相助,安怀阳似有难处,竟不能相帮,封太太声泪俱下,边哭边哀求道:“安老爷,安大善人,您就行行好,发发慈悲吧我们家老四知道错了,真的,他再也不敢了平日里总是我们的不是,是我们纵坏了他,他并不知道那河南商人的来头,若知道,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您总算也是看着老四长大的,太太在时,也最疼老四,他最小,难免娇惯坏了,这次得了教训,必不会再犯了可怜他好时在自己家中,还嫌这个不中吃,那个不中用,现如今,到了那鬼打脚头的地方,吃不上喝不上,又是一身的伤不得好好医治,再这样拖下去,只怕真就要去那阴曹地府里才能再见了”说到最后一句,封太太压抑许久的悲痛,全被勾了出来,一时控制不住,大放悲声。 院内众人皆揪心而立,以为安老爷必会有所反应,只是静候片刻,除了封太太的哭声外,却听不见屋内有任何别的声音传出来。 就在这当儿,就听得竹帘一响,封老爷气极而出,边走边说:“咱们回去,不用求他求也无用,只当少养一个儿子,倒还少操些心,少受些冷眼闲气”[]  首发 鸩赋59 封太太后面哭喊道:“老爷,老爷不想想我,也想想老太太,老太太若听见老四不好的,还能有命吗不跳字。 封老爷闻言呆了一下,手里拉着的竹帘慢慢垂下,眼眶红起来,嘴唇蠕动了几下,却一字也说不出。 安怀阳的身影终于出现,站在封老爷身后,冷静平和地开口道:“兄台何需如此动怒?小弟自问一向对兄台府上不薄,内子在与不在,原是一样,令堂大人更是视作自己长辈一样,并无分别。兄台当年情谊,不用多提,小弟自是没齿难忘,常记心中,尊府有难,也自当鼎立相助,并不为兄台来求,才会出手。只是,今日这事,安某实难办到,其中难处亦不便细说,还望兄台体谅。若内子还在,安某也是这样说,并不因此有所不同。” 封太太从后头绕出来,一时情急,竟跪在地上,面对安怀阳道:“安老爷何出此言?若您都不得救,我家老四岂不真无指望?老太太那里,我们又如何交待?安老爷既说不计较往事,那就当我家老四只是个陌生的可怜人,您只当给自己,给安家积些阴鹭,也不用多费事,只求安老爷修书一封,县衙那里,我们自会打点,安老爷,这有何难?就当做做好事,竟写了吧” 安怀阳叹了口气,眼角余光撇了芩如一眼,芩如会意,立刻走上前来扶起封太太,安怀阳这才开口对封老爷道:“兄台明鉴,今日之事,安某实难从命,不过兄台也不必多虑,我前儿回来得知此事,已吩咐小儿之贤(儒定字)去衙门里上下打点过,必不会难为老四,那商人也只是要出一口气,待关老四满一个月,就会放出人来,也不过再十来天的事,兄台只管静候就是。” 封太太扶住芩如,听闻此言,忍不住带泪开口回道:“安老爷,老四现在已是濒危之人,昨儿我们拖人进去看他,出来说是,说是连话都说不完整了,若再等十来天。。。。” 安怀阳不看她,仍然面对对封老爷说道:“兄台若实在不放心,明日打个好医生进去探视,这点小事安某还是能办得到的。” 封太太见此情形,知道已全无希望救回爱子,整个人呆了下来,眼睛盯住安怀阳,直愣愣,悲戚戚。 封老爷这时仰面朝天,眼里滚下泪来:“不必,安老爷不必多事,我家老四之事,再与你安家无关,从今往后,我封府,再不与你安府相交,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们这等小民,原也不配站在这院里。”说完推开芩如,拉起封太太,带风携气地夺门而出。 子规站在白沙身边,将三人所有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安怀阳竟也有不能之事?看这样子,是真不能,不然,安怀阳如此好面子,重名声的虚伪之人,如何能当着这许多人,得如此难堪?看其面色如常,细细打量,耳根子下却有些微微发红,封老爷有句话,怕是说到他心尖上了,当今皇上也曾尊你为太师,你的话竟会不中用?说得好,说得好。 宁娥不知何时出现在子规身后,嘴里轻咳一声,子规立刻醒过神来,回过身来扶住宁娥,低眉顺目道:“大奶。” 宁娥小声慢道:“咱们回去吧,别在这碍事。”子规忙哎了一声,二人遂转身,轻手轻脚出了元平院。 回去路上,宁娥一言不发,子规揣度其心思,小声道:“大奶,敢是我们刚才来得不巧了?” 宁娥叹了口气,然说话。子规也不敢再问,等了片刻,宁娥方才开口:“说起来,也是这封家老四命不好,竟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子规看了她一眼,觉得其话中有话,遂又试探问道:“封家老四,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看刚才那情形,咱家老爷是真不能了。” 宁娥想了想,冷笑了一声,又道:“当然不能,若能,也不得如此。咱家老爷也不是样样都能的。” 子规便再问:“都说那商人是有背景的,到底他是个什么厉害人物?难不成,”说着看了看宁娥的脸“是皇商?” 宁娥更笑,这次是大笑了,却一样寒意重重:“都说是河南来的了,怎么是皇商?算了,你一个丫头,细究这些做什么?日头还早,只怕咱们院里还未安置干净,走,跟我看看兰妹妹去。” 子规心里一沉,河南,对了,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来,河南,一向都是应王的藩地,安怀阳,竟会顾忌这个最和顺,最没有用的藩王?[]  首发 鸩赋59 宁娥扶着子规,顺着游廊下的台阶,来到玉液池边太湖石假山,二人穿石洞而过,出来后便又是一番天地,但见林木葱翠,繁花灼灼,再上游廊,向北缓行,景地宽阔起来,便见于山坳芳树之间,渐起一片粉墙,各式藤蔓垂挂其上,绿意盈盈,清香阵阵,不是花香,却是草气。 宁娥笑道:“说话就到了,到底兰妹妹这里清雅,虽不见花,亦觉幽娴。”子规上下打量着,也笑道:“大奶说得是,原来二小姐住在这里,倒是远了些,却也安静。” 宁娥见院门大开,便直入而内,口中轻唤:“兰丫头,几日人影不见,忙什么呢?” 一个身穿紫地石榴纹掐牙比甲,烟色绸裙的丫头从房里出来,开口笑道:“大奶怎么今日有空来了?这会儿过来,可有口福了。” 宁娥边走边道:“那我可算来着了,槐紫,想是你们小姐又烹香茶了?这回,是什么花窨出来的?”子规也笑着,对槐紫点了点头。 槐紫回道:“我就不说,大奶猜猜看?”说着又对子规笑笑:“原来是你?我才猛的一看,竟不知是那位姐姐呢。” 子规见她面上全无惊讶之情,便知其早知消息,看来,二小姐住得虽远,心神还是俱在园子中央的,且流言似水,果真是无孔不入。 宜青从屋里打起帘子来,原来其兰秉性脆弱,暑天亦不用竹帘,只用秋香地花果纹夹缬绸,单单挂上,宁娥携着子规,进屋去了。 其兰早已从桌边站起,笑意盈盈地看着二人,身穿月白缎绣蝶鸟纱衫子,羽蓝色金挑线纱裙,窈窈窕窕地,花枝般矗立。 宁娥定下脚来,先不开口,只管细闻,原来屋内氤氲满室,隐馥微涟,只觉有香,却辩不出究竟是何种物件。 宜青移过一个橘红地缂丝兰花纹椅垫,子规遂扶宁娥坐下,宁娥这才开口道:“这味道,有花的清香,亦有茶叶清涩气,花香淡雅,于清中见雅,却也有些清苦气,嗯,我猜,该是蕙兰莲花茶吧?” 其兰笑着转身,从桌上端起个梅子青芭蕉纹壶,又移过一个斗彩灵云纹杯,小小斟了一杯,送至宁娥面前,宁娥接过来,先细品一口,点了点头,遂慢慢饮尽。 子规见了,笑对宜青道:“二小姐原来有这好本事,我竟第一次见到。” 宜青尚未开口,宁娥先道:“你不知道,二小姐最善治花茶,园子里但有花开,陆妈妈都会捡那半含苞者摘下,送到这里来,因此二小姐这里虽不种花,却也整日异香不断的。” 其兰也笑:“半含苞者,香气最全,且木樨,茉莉,玫瑰宝相,蕙兰清莲,栀子木香,白梅红梅,皆可作茶。说起来,也是物尽其用,不白费了那花的意思,再者,整日闷在这屋里做什么呢?我又不爱串门子,也不似大嫂子,爱看个书,写个字什么的,我不过是个懒俗之人,也就做点手脚工夫,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宁娥倾着身子,哎哟一声道:“我的小姐,这事还俗?当是雅中之大雅呢整日与花茶清泉作伴,院内又清幽静人,连我这个整日俗务缠身之人进来,都觉了神清气爽呢” 子规听着二人口不对心的话,又看二人脸上勉勉强强牵起的嘴角,心中鄙夷好笑,不过是打发时间,哪里说得上俗,又哪里能称之为雅?都是逼不得已,于那开不得口的劳什子中,寻些乐趣,作个蒙眼布罢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流水无情草自春 费章节(12点) (二更求首订) 却说宁娥在提瑶院里,正与其兰闲话,其兰早起刚拿出新制得的蕙兰莲花,请宁娥细品,二人嘴上说笑,心里却都是无奈,只得于这细碎琐屑间寻找乐趣,方求得片刻安宁。 其兰将手中斗彩灵云纹杯放下,有意无意地看着宁娥问道:“听说,封家来人了?嫂子知道吗不跳字。 宁娥平静地回望她道:“哦,我才去元平院找芩姑娘说话,已经知道了,不过还是为了他家老四的事来求老爷,只是,老爷也无能为力。”[]  首发 鸩赋60 其兰讶异:“咱家老爷也不能?看来封家真是时运不济。” 宁娥淡淡笑了笑,又道:“咱们别说那些了,子规,才你说,那个看荷花的好地方,叫什么名儿的?” 子规忙回道:“回大奶,叫碧琼湖。” 宁娥点头,其兰好奇问道:“碧琼湖?是什么地方?看荷花的?” 子规忙笑着回道:“二小姐,碧琼湖是县东头一片藕田,满种了荷花,我未进府里时,爹爹带我去过几回,到盛放时节,就离得老远也能闻见那清香,走近去看,真真是言语形容不出的美景。” 宁娥也笑道:“兰丫头你听听,光从这丫头嘴里说出来,就够馋人了,眼看就到了荷花盛景时,不如咱们也去亲眼见见,也不枉费这丫头这一番好赞,可好?” 其兰还没开口,宜青先乐了:“那真敢情好,咱们这些日子可闷坏了,除了伺候这些花啊茶的,就不见有别的事做,大奶既有这个主意,就快快行了吧再等下去,天怕就凉了,荷花也要败了。” 宁娥扑哧一声笑,子规便也笑回道:“宜青姐姐当真是性急的,才我也是这样说,大奶就说我性子糙,看来跟姐姐倒脾气相投呢” 其兰嗔道:“可不是,听见一声出去逛去,就乐得嘴快言轻起来了,真要去了,还不知要现出什么眼来呢” 宜青不好意思,只得轻推了子规一把道:“你这丫头,谁跟你对脾气了?说出来也不害臊。” 众人一笑,宁娥开口替其解围:“宜青说得也是,这些日子闷坏了,好容易家里摆酒,也不得轻松玩乐,罢了,倒是咱们娘们几个自己出去,怕还得些乐子,也不用急,这天才刚初暑,老爷这阵子心情也不大好,待过了这几天,我找个机会说去,只怕芩姑娘也要去。” 其兰脸上坏笑,嘴里说道:“要想轻松赏花,二嫂就最好别去,她那嘴头子一开,清荷玉露都沾上一股子尖酸气,那就什么好景都没了兴致了。” 宁娥绷住脸,看看地下笑成一团的宜青和子规,正气道:“兰丫头又调皮了,说这话什么意思?”说到这里,话风一转:“就叫她去,只怕她也没空,二爷正不自在,伍儿又病着,咱们别不知趣,就别去叨扰她了,不过,说还是要给她说一声的,不然显得家里没了这个人似的。” 其兰心里高兴,嘴上正待说话,就听得院里有人高声问道:“大奶在这里吗不跳字。 子规一听,正是书桐的声音,忙出去站在门口,一见果然是书桐,遂招手笑道:“姐姐来了?大奶这里跟二小姐说话呢。” 宜青也出来,笑嘻嘻地开口道:“果真是当家的大奶,就忙成这样?难得来这提瑶院一回,坐下不过一会儿,就寻来了。” 书桐笑着上来,对二人道:“你们倒清闲,倒叫我好找。” 宁娥的声音由屋内传出来:“书桐来了?什么事?” 书桐忙进屋,先见过其兰,方从容对宁娥回道:“回大奶,才平贵家的来回,说庄上春夏的租子收上来了,已回过老爷,老爷不得空,叫告诉大奶,将帐目对过,收下便是。还有,吴申家的来说,人牙子已将调好的厨娘送来,就等大奶过目了,哦,再就是,长安来了,说银子收到了,要面谢大奶。”[]  首发 鸩赋60 宁娥听了,点头不语,其兰吐了吐舌头:“好家伙,这一堆的事儿,我光听听,头就绕晕了。” 宁娥边起身边开口道:“这有什么,哪天不是这些事?将来你到了人家,只怕也不少。” 其兰脸红,嘴上强辩道:“我只求,也有这么个能理事的大奶,我只管安心清闲度日便罢了。” 宁娥笑起来:“傻丫头,只怕真到了那时,你就该抱怨了,才你不是也说,无事弄花草,甚是无趣吗不跳字。 其兰无话可答,便起身将宁娥送出门去,宁娥阻道:“你身子弱,就在这里吧,外头热起来了,晒坏了你倒值了许多。”又吩咐宜青:“好好照顾你们小姐,少什么跟我要去,别嫌路远就犯了懒病,小姐是娇客,可不能将就怠慢。” 宜青槐紫忙低头称是,其兰撑手遮日,见宁娥三人出了院门,方回房去。 宁娥扶住书桐,子规身后跟着,三人穿过垂花门,游廊下走着,宁娥忽然问了一句:“是谁送租子来的?是平贵?” 书桐忙回道:“不是,说平贵前日在庄上受了些暑气,就躺倒了起不来,今日是孙四送来的。” 子规听着,不免抬头看了宁娥一眼,书桐眼光扫过,示意其不可,主子心中之意,岂可胡乱揣度?用人之处,更不可妄自乱猜。 宁娥听后面色如常,继续前行,不发一言。 书桐又道:“除了帐目银子,还送了好些瓜果蔬菜,并些活鸡野鸭之类的新鲜活物,我让他们在二门外放着,只等大奶过目,再送到厨下去。” 宁娥听后,皱起眉头道:“每年不过都是这些东西,罢了,大热的天,回去你对长庆说,让他二门外看过,直接送走便罢,我就不去了。” 书桐忙应了一声,再看宁娥,从提瑶院到拢香院,到底路是远了些,天气又太热,虽是园中清凉,又在游廊下,见她的额头上还是沁出些细微汗珠来。宁娥不耐烦地拽出袖中一方水红色销金提花,绣有五色水草金鱼的罗帕来,用手轻轻按在额角上,口中抱怨道:“出来得急,这大热的天,竟没带柄扇子出来。” 书桐与子规听后,面面相觑,子规心中想了想,突然从自己头上拔下二枚银簪来,又从书桐头上也下二枚来,也不解说一句,拿过宁娥的手中的罗帕,就摆弄起来。 书桐一惊,正要开口,却见子规将罗帕一头系在四根簪子上,将四头并做一头,上面散开,罗帕撑开幅面,绕过簪子上头去,再从另一面散下,又与下头系起,宁娥眼前一亮:一枚银簪子作骨,罗帕作面的小巧精致的扇子,飞快地出现在子规的手上,子规将其扬起来,冲宁娥轻摇了几下,问道:“大奶,可好?” 宁娥由不得点头,只觉面上微风徐徐,且带有自己的脂粉香气,便开口赞道:“书桐,怪道人都说你心灵手巧的,果不其然,就带个学生,也是如此,若依我说,竟有几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子规忙将手中扇子送至书桐面前,又笑着回道:“大奶这话说岔了,我不过是跟着书桐姐姐,才得长了几分灵性,要不然,也就是个厨房里的粗使丫头罢了。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可不懂。” 书桐也笑,却只接过子规的扇子,也不看子规一眼,只对宁娥道:“还是大奶的眼光好,一眼就看中子规,所以人才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呀” 宁娥笑道:“好二个会说话的丫头,你们嘴甜,人也乖巧,行了,我心里都知道。” 子规赶紧退后一步,依旧于书桐身后,跟着宁娥,继续走着。 等到了拢香院,子规果见台阶下站了一堆人,都在等着宁娥回话,宁娥不慌不忙,缓步而入,绮墨早已在门口将帘子打起,待宁娥进屋后,书桐也低头欲入,却冷不丁转头,对身后的子规说道:“你去二门外传个话,才大奶说的,你也听见了,就照那样,对长庆说就行了。”说着将手中的罗帕扇子解开,将两根簪子重新插进子规的头发时,脸上带笑,口中便道:“到了院里,也用不着这个了,还是带上簪子为好,不然一不留神发髻散了去,可就出了丑了。” 子规忙回道:“姐姐说得是,妹妹年轻见识少,姐姐别跟妹妹一般计较,以后,还望姐姐多多教诲,多多指点才是,姐姐有话,妹妹是绝不敢不从的。”落后一句,低声轻微,却字字打进书桐的耳朵里,书桐依旧带笑,点了点头说道:“妹妹多虑了,咱们姐妹一条心,哪里说得上计较二字?”说完,便进屋去了。[]  首发 鸩赋60 子规心下暗松一口气,也不敢耽搁,立刻就去传话,才进院门时,她就已经看到一个青年男子立在人群中,她知道,那一定是长安,宁娥找他到底有何细思打算?自己能否及时赶得回来,赶得上?她心里着急,便脚下带风,步履也匆匆,裙带亦飞扬,拢香院不过是第一站,长安,也不过是第一个绳结,如能解开这一个,才方可期待下一个。(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繁华事散逐香尘 费章节(12点) (三更求首订) 却说子规,匆匆去二门外将宁娥的话交待给长庆,便立刻赶回拢香院,急赶慢赶,赶到院门口时,心都快跳出腔子去了,她扶住门边,深深吸了几口气,园内槐花早已败落,其实就算盛放,这里也闻不到,不过,子规早已将那香气藏进心胸深处,想念时提出来,便可依赖这滋味,平复心情,安慰自己。 院内人群已经散去,小丫头令儿地下站着,正细细检查晒出来的大毛衣衫,子规上前笑道:“令儿,这会子大太阳底下站着,热不热?” 令儿回头一看,见是子规,便嘟起嘴来,不肯说话,子规正奇怪,绮墨从廊上过来,叫道:“子规,别理她,叫她干活就是这付嘴脸了,早起两碟鹅油玉荫糕,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首发 鸩赋61 令儿忍不住开口向子规抱怨道:“子规姐姐你说,我才好好地在屋里掸尘,人来人往地回话,我也没碍着谁,就是刚刚长安一进去,书桐姐姐就让我拿出大毛来晒,我才掸了一半呢,这大正午的,叫我来这地下晒衣服,可不热坏人了?” 不待子规开口,绮墨便骂道:“你这狗油蹄子倒会犟嘴,晒大毛小毛,不是正午大太阳,还等到日落后不成?你当你是小姐呢,身娇体重的?怕晒坏了找不到婆家不成?” 令儿被骂,不敢直接回嘴,只得继续用手拂过毛面,嘴里嘟噜着:“才搬了这些花啊草啊的来,又是从园子里,花厂子里来的,也不知有虫没有,若飞上来,我可管不了。” 绮墨由台阶下来,嘴里更骂:“脂油蒙了心的,说你还敢回嘴呢让你做你做就是了,还说个没完了,真当大奶是好性儿是不是,信不信我一会儿说去,嘴不撕烂你的” 子规见绮墨手里端着宁娥夏日家常惯用的绿玉杯,便知是给宁娥送茶水,忙伸手接了过来,又软语劝绮墨道:“姐姐别跟这小人一般见识,她哪里懂得许多,慢慢教给她吧,大热天的,别气坏自己身子,奶奶听见了,也是不好。这水我来送吧,姐姐歇息就是。” 绮墨听了,这才收声不语,却用食指点中令儿额头,又怒瞪其一眼方罢,令儿再不敢多话,只得忍气吞声。 子规端着杯子,慢慢上了台阶,只觉心跳得太快,她立住脚,又深吸一口气,方进屋去。但见屋内,书桐打着扇,宁娥正坐着,以手撑头,听长安说话,那长安正说到:“杭州倒确是个好地方,只是每年去几个月,也不觉得特别了。” 子规慢慢走到宁娥身边,将绿玉杯递上,宁娥接过,呷了一口又放下,却再开口道:“听说,西湖七月半看月,甚是热闹,光是各色人等,就够炕止了,竟谈不上观月了,可是当真?” 长安笑道:“大奶虽足不出户,倒也闻多识广,说起西湖七月半,人山人海竟还不够,各色楼船,上载峨冠名ji,又是童生戏优,有唱的有吟的,有说笑的,吃喝玩乐,简直说不尽的享乐,述不完的高兴。” 宁娥听着便对书桐子规道:“你们听听,爷们在外,竟如此高乐,这么说,也难怪二爷不肯回来了,这里哪里比得上那西湖美景?又有众多玩乐。” 长安笑回道:“爷的心思,我可不敢乱猜。” 宁娥又道:“我们是出不去那地方了,不过听你说说这些,也能解解闷,强如这里呆坐着。曾于书上读到西湖香市,说是柳明桃媚,光正好之时,也是岸无留船,寓无留客,肆无留酿的,可果真如此?” 长安忙回道:“大奶说得是,原来书上也这样说?若论起来,那昭庆寺两旁,当真是卖什么的都有,簪珥牙尺,木鱼嬉具,凡世上有的,没有这里无的。只是人多,数百十万男女老少,日日在那里左右不离,我只陪二爷去过一次,也是听闻许久,当去见识见识,却几乎挤不出全身来,险些将人都压扁了去,二爷回去后说,再也不敢去了。” 宁娥听了直笑,书桐便凑趣道:“这是哄我们这起没出过门的人开心罢了,到底还是出去玩乐好些,不然,二爷怎么每年都要去?” 长安听她这样说,倒不好再接话,只好笑笑,宁娥便转开话头道:“你那大胖小子呢?媳妇可还好么?” 长安回道:“托大奶的福,都好,那小子肯吃肯睡,只是白夜颠倒,倒将我老娘忙坏了。” 宁娥点头道:“这也好,你母亲下去了,倒正巧帮你的手。你爹今日送租子来了,想必这会儿已经去你那儿看孙子了。” 长安道:“多谢大奶赏赐,我娘听说大奶赏了十两银子,在家里便对我说,你必要亲去面谢大奶,多多上覆,我是有错在先,赶出园子来,也怨不得大奶,倒可见大奶理家有序,赏罚分明。” 宁娥笑道:“炕出来,你倒学会溜须拍马这一套了。”  首发 鸩赋61 长安讪笑道:“大奶说哪里话,不敢不敢。” 宁娥静了片刻,又开口道:“每年回来,二爷都送好些东西到各房,说起来,杭州倒像是第二个家了,年年都要去探视一番。” 长安见这话来得奇怪,不知如何作答,便只低头笑了笑,宁娥又接着说道:“只怕,那织造衙门的路,你都走熟了吧?我见送来的那些个缎子,皆是上造的,今年更是华贵,想是替蔡太师准备生辰礼之故?” 长安答道:“正是,年年为了太师生辰礼,都要在杭州精调细选,只怕不合他老人家心意,要出新,又不得过逾,说起来容易,行起来当真难上青天。今年又值他老人家整寿,更是费尽心力,只怕不得承意,好在,也都已办妥,送进京里,也都妥当了。” 宁娥又端起杯来,呷了一口,若无其事问道:“当真费事,就为个生辰礼,每年都要在杭州耗上小半年?我看过帐目,二爷的花帐可不少呢,长安,你说是不是?” 长安见宁娥突然说到这里,一时愣住,宁娥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你们奶,你怕什么,我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长安这才松了口气,也笑起来:“那杭州是何样地界,船娘名ji,数都数不过来,若一天见一个,一整年也见不完全部,再者,二爷也不是那样的人,也都是陪着衙门的老爷,玩笑罢了,若说真心,那是一个没有的。” 宁娥又看了书桐子规一眼,脸上全是笑意:“你们听听,他当真是二爷的好跟班,我面前还打马虎眼呢,才已说了,我是不管这帐的,不过闷在这屋里,听个乐罢了,你怕什么。” 书桐也笑,子规跟着笑,心里却有些反应过来,大奶明里提杭州是为解闷,暗地的意思,怕是为了从长安口中打听二爷的事,再想到前些日子,子规渐渐觉得,宁娥的心事,隐约之中,正在慢慢展开。 长安见宁娥有些嘲笑,怕自己不小心说错话,忙赶着解释道:“当真,大奶,二爷面上玩笑,心里认真的很,一般小娘,他是碰都不碰的。” 宁娥只作不信:“苏姨娘和瑞姨娘哪儿来的?长安,知道你的忠心的,罢了,我替二爷高兴,我不是老爷,原也不管你们的帐。” 长安这时却笑起来,却道:“大奶,这你可不知道了,原也是,这家里也没人知道,除了二爷,也就是我知道几分。” 书桐看看宁娥脸色,知道这话对了路,便赶紧催道:“既如此,说出来听听,长安大哥,说话说到一半,是要憋死人的,再者这屋里都是嘴严的,你决来,也是不怕的。” 长安见话赶话,说到这里,也不得不接下去道:“瑞姨娘原是要强卖给个富商,价钱都谈好了,那富商已年近花甲,家中姨娘众多,瑞姨娘自然是不肯,闹得要死要活的,二爷正碰上了,就出高价,将人救了下来。” 宁娥听了点头:“你二爷是这样的人,见不得人受委屈的,那苏姨娘呢?她可是带着肚子进门的,总不见得,也是救下来的吧?” 长安道:“那自然不是,苏姨娘是织造衙门总管刘公公的想好,翠云姑娘的姐妹,二爷请刘公公,翠云姑娘就将她也带了来,晚上也不让回去,说是来了就不能回,不然子一定要将人打死了,正好二爷又喝高了,就留下她伺候了。说起来,二爷真真是好人,若说留下姑娘,也就是这一遭,后来知道是这么回事,就再也不叫姑娘来陪了,若叫来,也早说好,是不留夜的,也免得人姑娘回去受罪。” 宁娥听了,倒仍似有些不信,面上带笑,又喝一口茶下去,看着长安,然说话,长安被她看得有些面红耳赤,便又开口道:“大奶不信?二爷真是面上玩笑惯了的,其实心里,通不拿这些人放在心上的,这也有个缘故。” 宁娥转开头去,似有些烦了,书桐看了看宁娥脸色,又笑问道:“长安又来唬人了,大奶也不信你,你必要说奶了。” 长安急了,嘴里蹦出一句:“二爷心里的人,不是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无情却似总多情 费章节(12点) 却说长安正在宁娥房里回话,说到杭州二爷的帐,长安只替儒定辩解,话赶着话,竟说出一句狠的来:“二爷心里的人,不是奶” 子规一听这话便赶紧将头偏过,宁娥更是直身而起,向里屋走去,因起得急,走得快,竟炕清脸色如何,书桐则开口对长安道:“长安大哥说什么呢?罢了,大奶也不过是顺嘴问问,取个乐罢了,长安大哥快将这话放回肚里,这是断断说不得的” 长安自知失言,只因刚才宁娥并书桐她们取笑儒定的花帐多,一时情急,忘了避讳才将那话托口而出,这时反应过来,哪里还怕再提,又见宁娥进了里屋,再不敢多说一句,便准备退出房去。 书桐赶在他前头一步,将门帘打起,微笑送他出来,走到廊下台阶前时,书桐突然站住,面带好奇悄悄开口问道:“长安大哥,刚才听你的口气,倒不像是打诳,当真二爷,在外面还有个人不成?既有,为什没带回家来?难道,是为了奶这脾气,怕那人回了吃了亏不成?”[]  首发 鸩赋62 长安见四下里无人,院里静逸无声,想了想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再瞒也没什么意义,再者书桐不过是个丫头,看样子是一时好奇心上来,说就说了吧:“二爷心里那人到底是谁,其实我也不知,真的书桐,你别不信,二爷从没开口提过,我哪里能知道?不过偶尔一次,二爷喝醉了,一人在屋里对着灯,喃喃自语说,如今再不是从前了,怎么你还是跟长在我眼里似的?就说了这么一句,我正好打水进来,他见人来,就再也不说。” 书桐听了一笑:“这话奇怪,只是,你怎么就知道说得不是奶?” 长安再看了看四周,还是悄没声息,倒像人全去了别处似的,便又开口道:“开始我也以为是说奶,就安慰了爷几句:再过几日就到家了,奶怕不也正等着爷呢。二爷竟苦笑起来,回我说,她等不等,又与我何干?你听听这话,再想想前话,还是为了奶?” 书桐听了点头,小声说道“你说得不假,是这么个意思。”说到这里声音突然提高起来:“长安大哥,我这儿正有二根金顶簪子,你带了去,给我嫂子,眼见就要出月了,就当作贺你们满月之喜吧”说着就从袖口里掏出簪子来,递到长安眼前。 那长安见了,岂有不欢喜之理?脸上笑出花来,嘴里更道:“书桐这是怎么说?我已经拿了不少了,你还这么客气”说着手就伸了出来,将那簪子接过来揣进怀里,又道:“我替你嫂子谢谢你她不得入这里来,我便在这里谢过” 书桐心里好笑,当真跟孙四是一样的行事,不是一家人,是真进不了一家门的,嘴里却道:“大哥又来客气只管收下,以后说不定,我还有事找大哥呢明年再去杭州,有好花样汗巾手帕,胭脂水粉什么的,再多多带些回来,我先谢过了” 长安心想,小丫头到底机灵,收她二根簪子,倒先跟下了定似的,遂满口答应,抬头又见日头不早,便再称谢而去,书桐送到台阶下,笑意盈盈。 宁娥里屋窗下坐着,子规早将窗屉子打起,长安与书桐的对话,二人一字不落,尽入耳底。宁娥只管看着手中的书,子规候了半日,见她仍不开口,便走去香案,将那莹白鼎式炉里的香灰略铲了铲,淡雅清香,幽然而升,子规回身又望了望宁娥,发觉她原本平稳镇定的身影,有些微微颤抖。 子规将手中香铲放下,拿起香匙取了些香丸放进炉内,屋里静得,能听见烟腾起来的声音,丝丝缕缕,萦绕不绝。 当下再无他事,一时午饭传至,宁娥一人独坐,默默吃了几口,没滋没味,也不知吃下去的是什么,便叫散了下去,与房里丫鬟。 暑日午后,明晃晃的太阳照得到处透亮晃眼,再盛的花草这时也蔫头搭脑,打着瞌睡,院内众人多因日长身倦,都托懒躲着休息去了,更是鸦雀无声,宁娥也卧在里间外侧,新取出来的凉榻上,闭着眼睛,待睡不睡的样子。书桐一旁站着,取一柄石榴花鸟图团扇轻轻扇着,子规用过饭后进来,书桐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出声,子规便摄手摄脚走到身边,接过扇子,小心扇着,书桐放下手臂,对她耳语道:“也不知奶奶睡着了没有,扇了这半日,手倒酸了,还好你过来,我倒能歇歇。” 子规也笑着小声答道:“姐姐只管去吧,我这里守着,奶奶若醒了,我就叫你。”书桐点点头,转身而去。宁娥依旧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只是子规细看,发觉她的眼皮却在不安份地上下抖动,安大奶,正在想着心思,什么心思?子规觉得自己隐约间,能猜中些许。 寂寞无声间,时间不知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了,只见墙上光影流动,由东至西,亦由明转暗,子规抬头向窗外看去,原来一片乌云上来,遮住了日头,看这样子,怕是一阵大雨要来了。 院里窸窸窣窣地,便听得有脚步声响起,想是小丫头们上来收大毛小毛衣衫了,不过片刻,就听得外面帘子哗啦直作响,宁娥紧紧闭上的眼睛,终于睁了开来,一睁开就是满目清光,熠熠作光,子规见了便知,她是一刻也没有睡着的,一分钟,一秒钟,也没有离开过她的心思。 “吵醒大奶了吧?天要下雨了,我们把上午晒出去的衣服收回了来,要收在哪个箱子里?” 令儿和小英子愣头愣脑地站在外间,手里满堆的衣服,看着里屋便问。 书桐赶紧进来,先斥了一声道:“奶奶还歇着呢,你们就进来了,还闹得这么敲锣打鼓的,怕人不知道是怎么的?” 宁娥起身说道:“书桐将衣服收了吧,她们也是好意,算了,我也该起来了。” 书桐忙应了一声,带着令儿和小英子忙忙地开箱子,收拾衣服,子规便出去取茶,绮墨也打水进来,于宁娥梳洗。 正在忙乱之际,听得院里有人叫道:“嫂子在吗?长天白日的,只管闷在屋里做什么?”听着倒像是乾娘的声音。[]  首发 鸩赋62 子规忙出来将帘子打起,果见乾娘扶着金徽,脸上带着浅浅笑意,走上台阶来,见是子规,穿得整齐干净站在那里,不由得笑道:“原来是你怪不得,大奶一向疼你,到底要将你收在这屋里使唤才行,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子规满脸笑容,陪着小心道:“大奶高抬小的,小的满心惶恐,只求能伺候好主子便罢了。奶快进吧,外头只怕热着。”说着,将手又举高了些。 乾娘走到子规面前,且不进屋,只细看子规,上下通身打量许久,方才开口道:“金徽你瞧,这是不是当日那个厨下的丫头了?所以说,女人不打扮起来,是不知道自己有几分颜色的,也难怪,杭州织造那么惹人眼热了,原来绫罗绸缎这些东西,虽是不能吃也不能喝,却是少一点也不行,更比吃喝更要紧得多呢” 金徽从鼻子里哼出一口冷气来,正准备居高领下鄙视子规,走到面前才发现,子规竟比自己身量还要高些,只得斜眼瞥了她一下,方才跟着乾娘进屋去了。 子规满面恭敬,更带笑容,乾娘见了,一时也再无话可说,又见宁娥正站在里屋看书桐带人收衣服,便也进去,跟着瞧个热闹。 宁娥见她过来,转过脸来笑道:“你今日倒有工夫,怎么就来了?二爷呢?” 乾娘将手中的罗帕一甩:“谁知道他?过来酒醒了,人也舒坦了,就又跑得不见了影儿,我哪里管得住他。”说到这里,眼皮垂了下来,嘴也撅起来了,微微打着颤。 宁娥便叫:“绮墨,将那茉莉薄荷水倒二盏来,子规,拿扇子来,替奶扇扇风,怕是来的路上热着了,开口竟就有火呢” 乾娘不好意思起来,自己也笑了,又道:“到底还是你好性子,大爷去了外书房,又带走了琴丝,你竟不闹,真有你的。”说完便一屁股坐在窗下案前,宁娥惯用的紫檀云纹藤心扶手椅上,一双杏眼,直盯住宁娥的脸不放。 宁娥叹了口气,正视乾娘道:“你是明白人,心里清楚的很,说这些有何意思?大爷这样惯了,到底跟二爷是兄弟,行事是一个模样,我也跟你一样,管不住他,只得由他去了,琴丝也是这屋里的人,既是这屋里的,他要谁不成?罢了,不过一个丫头,左右也是他的人,要了就要了吧。” 子规听宁娥说话声音,平静有力,竟似真的一点不恼,便朝宁娥脸上看去,果然面色如常,并不见有异。 乾娘见宁娥竟说出这番话来,说得又是心平气和,当真是无一丝半点怒意,细品之下,不由得服气,遂点头道:“你说得不差,这两兄弟,当真一样,我们也是,老婆当排军,一样填数的罢了。”说到这里,只觉心灰意冷,再也说不下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水去云回恨不胜 费章节(12点) 却说,乾娘在宁娥房内闲话,说到安家二位爷,二人皆有些黯然,乾娘也再不复日前气壮,因是家宴上吃了二爷几句,又被老爷镇了些,人也只得收敛,再者宁娥说话也着实大气,一时心下叹服,并有些同病相连的意思出来。 宁娥见乾娘有些心灰,便又笑起来道:“乾丫头今日怎么了?话这样淡起来了?爷们就随他们去,咱们当得自己的家就罢了,管他们怎样呢,好歹出不了大岔就是了。来来,正好我这里收拾箱子呢,你也来看看,比你的如何?怕是差得远了吧?” 乾娘听了,不好再说,只跟着宁娥进到里屋,果见书桐领着小丫头们正忙得欢,书桐一见先上前问声好,宁娥便又指着一上的东西道:“奶不妨指点,知道你的东西好,也许瞧不上我的。” 乾娘未曾开语人先笑,接着道:“大奶这是什么话?我虽有些东西,到底比不上凤冠霞帔,哪里说得上指点。不过年年有些杭州来的新花色,也是大家分了去,各房一样的。”[]  首发 鸩赋63 宁娥也笑,故意作色道:“这便是你的谦词了,扬州来的还少?这里并无外人,你只直说吧,私底下收了多少?若不实话,就是怕我要了你的去,不过我是不收别人的爱物的。” 子规听见这话,竟说得丝丝入扣,一时忍不住,又朝宁娥看去,已是午后偏西,暑日消去了些,不再晃眼耀目,柔和的光彩透过浅玉色的窗纸铺洒进屋来,瞧得宁娥的脸色有些泛红,却是正好娇色,,配上今日穿上的正红配绣五彩莲花纹纱衣,竟有些新嫁意味,眼波流转处,情怀微露。 乾娘只顾看那些冬日毛料大衣裳,并不在意宁娥的话,一时好奇,走上前去,细细看过,又以手拂过毛面,指着其中一件大红羽缎披风道:“这件倒寻常,我也有一件,金徽你瞧,这可比我那个差不多?”说着又见一件大红富贵万年纹妆花缎皮袄,风毛大出,便由不得眼前一亮,手也抚了上去,只见厚油油的毛,重重从手指间漏过,心下羡慕,嘴上却强道:“这件倒不怎么好,毛出得过了,且这遍地金的歇胸看上去也旧了。” 宁娥听她这样说,也凑过来看了看,点头道:“是旧了些,这还是当日出门时我娘特意让做的,也有些日头了,只是没怎么穿过,到底搁在箱子里搁旧了去。” 子规这时赶紧上前,将手中茶盏送上,金徽扫她一眼,方才接过来,递给乾娘。乾娘并不理会,眼睛只盯着那些衣裳,看一件,评一件,总是有细微好处,却是坏处多些。宁娥并不理会,只作不知,嘴上笑笑,面色寻常。 总算将一堆衣服看完,乾娘方觉口渴起来,这才将那早已放置许久的茉莉薄荷茶饮了一口,却又将眉头皱起:“这茶不好,异香异气的,且不冷不热,温在口中,让人竟是上下不得。”说着就一口全吐了出来,用一方间点翠同心结罗帕捂住嘴,转过脸去,看都不看一旁站着的子规。 子规尴尬立着,捧着手里的剔红荷叶式盘,看看上面另一个青花豆彩婴戏图杯,不知该不该送上去给宁娥。 宁娥还是面不改色,自行上前将杯子端起,啜了一口便道:“茶是好的,只是时间长了,温起来倒不好了,还是刚从井水里汲出来的时候好些。罢了,子规收下去,另倒木樨杨梅露来吧。” 子规忙应了一声,收了杯子退出去了。 书桐见乾娘坐下,赶紧领着小丫头将衣服收了起来,再将屋里收拾干净,遂将小丫头们支了出去,只身在屋里,怕乾娘与宁娥有话要说。 金徽见她忙得殷勤,口中带着笑道:“书桐今日也齐整起来了,行动都带着风呢,琴丝当真是比不上你了。” 乾娘听了,先看了看宁娥,又掉脸去看书桐,只见书桐也是一脸的笑意,不卑不亢,手里拿着个象牙镂雕香筒,边往里放香丸,边缓缓道:“琴丝是个好的,我哪里比得上,我只求在大奶身边伺候着,不出大错,大奶称了心便罢了。”说着将香筒放在案上,笑看住乾娘金徽主仆二人。 金徽落了个没趣,无话可回,只得走到乾娘身边,替她打起扇来,乾娘倒对书桐有几分佩服了,只觉这丫头倒有几分对了脾气,又看看宁娥,见对方也是正看向自己,遂出声赞道:“这丫头倒是性子和缓知理的,还是你会人,琴丝自不必说,书桐也是这样,见那个厨下的粗使丫头进了这里,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宁娥遂道:“今口中敢是抹了蜜?说出话来,句句甜进人心里,怪不得二爷那样疼你,我听了你刚才的话,也爱你几分了,只愁我是个没些嘴抹的,竟回不上一句了。” 乾娘哑然失笑:“你也太过谦了,这整个园子里谁不知道,就这拢香院里的人说出话来圆顺?你倒说起来我来了,当真颠倒了。我是惯做乱说话的,老爷都当面教训过我的,你的话,我可真不敢当。” 正当二人东一句,西一句,不成调地闲聊时,绮墨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口中直着声儿叫道:“大奶,大奶快瞧瞧去,棋姿那屋里叫肚子疼呢” 一听这话,不只宁娥,连乾娘亦站了起来,齐声急问道:“到日子了不成?”问完才发觉声调一至,少不得互看了一眼。 绮墨仍是慌张,只用手指着棋姿的屋子道:“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日子,才小英子去那屋里问问棋姿晚上想些什么吃,用不用水,就见她正在上打滚呢,脸色大不好,话也说不出来一句。” 宁娥急怒:“让她们好好看着棋姿,都通听不进去一句,等到这早晚才来回我?”说着就脚不沾地朝外走去,乾娘跟在后面,不由也慌起来,心里更是乱跳不已。[]  首发 鸩赋63 子规正端着茶由后头过来,往屋里走去,见众人朝从屋里出来,向东边耳房棋姿的屋子里风跑,知道不好,赶紧跟着,一齐去了。 待众人进了屋子,只见棋姿正躺在春凳上直着声叫唤,又紧捏着小英子的手,身上衣服皆叫汗湿了去,脸上更是豆大的珠儿向下滚。 宁娥一见就叫:“坏了,怕是到时候了书桐,快叫长庆去请金老娘来快快”书桐不待多话,转身就跑,这才真正是带了风。 乾娘扶着金徽,由宁娥后边看了棋姿一眼,嘴里便道:“这凳子上只怕凉,大嫂子,找人扶棋姿姑娘上去是正经” 一语提醒宁娥,又赶着叫子规与小英子扶人上,再将薄薄纱被覆上身去,子规这时便摸摸棋姿的手,只觉冰凉冰凉,再看看她的眼睛,里面全是绝望,与无助。子规眼角余光撇了宁娥一眼,见其正回身与乾娘说话,便弯下腰去,轻声低语道:“姑娘别怕,横竖是这么回事,且你人在这院里,无论如何,大奶也不能让你出事。” 棋姿见子规如此安慰自己,知道是个知事的,便急颤颤悄声求道:“好姐姐,求你想个法儿,将大爷请来吧” 子规一听便抬头,见宁娥也正看向这里,遂站起身来,小心回道:“大奶,看这样子,棋姿姑娘,怕是要生了?” 金徽嗤地一声笑:“你一个丫头,知道什么生不生的?敢是你生过?” 乾娘见宁娥回眼看了看金徽,便先出声道:“你少插嘴,这里乱成这样了,你炕见?那丫头说得原也没错,怕是真要生了。”金徽的脸一下红起,再不敢回嘴。 宁娥这才掉过脸去对子规道:“这还用你说,且小心伺候吧,一会老娘来了,怕正是事多要人的当儿。” 子规这才开口道:“大奶,是不是,该请大爷过来?若误了时辰,”说到这里,又看看宁娥脸色,见无不妥,才又接着说下去:“大爷错过了去,怕是。。。。。” 宁娥似有所醒悟,用手扶着额头道:“倒亏你提醒我,竟险些忘了他,也罢,当然就要请他过来,自己的骨肉,又是这个时候,不见着面哪儿成,子规,都说你腿脚快,就你去吧,只怕这会儿大爷就在外书房呢,你快着些,快去,快去” 子规得命,便急朝园子里赶去。 一时园内众人都已知棋姿将至临盆,芩如也来了,说是老爷的话,必要小心谨慎,不得出差错,再过一刻,其兰也到了,站在院子里不敢进门,只说听着信儿便罢。瑞姨娘跟着到,说苏姨娘看着伍儿不得来,知道了给她带个信儿去。 时至黄昏,太阳渐渐西去,拢香院里满满站了一地的人,令儿早早将灯都点起,照得地下明晃晃的,白昼一样亮,各人看着彼此的脸,都觉得对方是一肚子心事,要说说不出口的样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野鸭鸣噪自纷纷 费章节(12点) 很快子规带着琴丝先回来了,说是大爷出去了,已让小厮寻去了,说话就到,书桐也回来了,就只还不见长庆和金老娘。 东边耳房里,棋姿的叫痛声不绝于耳,宁娥一旁软语劝着,书桐一回来便也进去伺候,屋里地方小,人多到底不方便,乾娘便让金徽出来了,说是不关已事,出来后发觉也是一手心的汗。 众人等得心焦起来,二门外也催过好几回,这才见长庆带着金老娘一步一跌赶了过来,绮墨一见就上前将人领进院来,又送进棋姿房里,余者眼巴巴望着,不敢多语。 金老娘进门就先倒地磕头,宁娥见,立刻就问:“这里热喇喇的急坏了,你倒才来也罢,生受你,闲话少说,先看看人吧,是不是快了?”[]  首发 鸩赋64 金老娘起来摸摸棋姿肚子,点头道:“到时候了。敢问大奶,这屋里预备下绷接草纸没有?” 一见如此问,宁娥与乾娘竟同时开口接道:“到我房里取去,都是全的”二人话既出口才发觉重了对方的话,这时方才发现,彼此的心思,竟然都是一样的。 乾娘低头,只看棋姿,宁娥叹了口气,对书桐道:“里屋那个填漆戗金石榴百子纹立柜里,东西都在里面,你去取来吧。” 书桐不敢耽搁,转身就去宁娥屋里取了来,只见柜门一开,整整齐齐地襁褓,肚兜,小褥儿等等东西,干干净净地收在最下里一格里,皆是手工精细,洗过又晒,留着淡淡太阳香的上用物件。 书桐小心取出,又用个新洗好晒净了的黄杭细绢包裹皮包好,赶着送了过去。刚走进院里,就听见“呱”的一声啼哭,众人心里皆是一揪,接着立刻就松了下来,婴儿的哭声,安抚着焦虑了多时的心情,只是还有一半猜疑,一半期许。 书桐忙着进屋里,门帘一开,正听得金老娘在说话:“恭喜大奶,也对安大爷说句,讨个喜钱,是位哥儿” 此语一出,屋内屋外都听了个清楚分明,芩如立刻叫过小英子来:“快去元平院,给老爷报喜,就说棋姿姑娘生了,安家又添了个哥儿了” 小英子满脸放光,知道这一去是必少不了赏的,其兰正站在身边,却被过脸去,扶住宜青,心里翻腾不已,因知一样庶出,哥儿却要比姐儿强上不知多少倍。 瑞姨娘地下站着,手拈着方闪色杏花销金罗帕,紧捂着自己的胸口,紧张过后的松弛,却更是无底的落寞,摸不着边际,寻不了出路。正巧乾娘满头大汗从屋里出来,要找金徽手中的扇子,一见她如此,出口就骂:“你就是个呆子杵在这地下发什么愣,还不赶紧找人寻二爷去家里有了喜事了呢,让他丢了戏子,就快快回来” 瑞姨娘话也不敢回,随即转身就走,路过身边众人,只见个个面泛红光,连一旁照明的灯笼都受了鼓动,足力使劲,更将院里照得雪洞一般,只可惜,此时这一院的欢喜都与自己无关,走出这明地后,走进背后一片黑暗里,瑞姨娘自认,这才是自己的应当所身之地。 宁娥屋里站了许久,闻听婴儿啼哭,方才坐了进来,又听报是位哥儿,脸色阴影难辨,书桐进来时,就见她背光坐着,只看金老娘忙个不住,将婴儿收拾干净,又处理脐带衣胞,书桐犹豫一下,方慢慢上前去,将手中包裹递到她面前。 宁娥猛地见着包裹,惊讶地回头看,见是书桐,又见那边上正躺着闭目养神的那人,这才醒悟过来,这里原是东边厢房,那人,原是棋姿。 “吩咐下去,做些定心汤来给姑娘,金老娘,这里东西都在,你只管放心使用,都是干净的。”宁娥淡淡开了口。 棋姿闻言由上起身,正待说话,子规正边守着,轻轻将她按了下来,又冲她摇摇头,棋姿复又躺下,却将脸调进里面不见光的地方,子规看了她一眼,见二行清泪,慢慢滑落。 一时都安顿停当,宁娥让书桐带金老娘下去用饭,再领赏钱,那婆子便欢天喜地地去了,嘴里还只道贺道谢不住,宁娥让她过几日来洗三朝,她只千恩万谢,点头不已。 宁娥因见已是用晚饭时辰,众人院里又是久等,便让人传饭,都摆在自己正间堂屋里,请芩如看着,乾娘,其兰并坐用饭,瑞姨娘让个小丫头来回,说就不来了,也替苏姨娘道声喜,伍儿倒好些了,想也是受了喜气,就请大奶,奶放心吧。 乾娘坐在桌边,正端着碗香橙玉黍粥准备入口,听得这话,杏眼细眯不屑道:“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倒把她会说话的,自打伍儿病了,就没见她冒过影儿,也不知是真着急,还是托懒不出来见人,前日还请了小儿科太医去瞧,一个小毛孩儿,倒请上太医了,也不怕折了福去” 芩如看了她一眼,对那传话来的丫头开口道:“回去说知道了,老爷也正挂心伍儿呢,让苏姨娘好生看着他,过会子这里完了事,我就过去看看伍儿。昨儿晚里,老爷临睡前还说起呢,说是伍儿还小,这病时候拖长了可怎么了得,因此心里不宁,夜里总也睡不塌实。” 其兰听了这话,又看看乾娘,见其脸子拉得老长,心里好笑,正待开口衬上几句,却见小英子回来了,已去见过宁娥,这时便来这里回话。[]  首发 鸩赋64 芩如一见这丫头虽走得气喘嘘嘘,却是满面红光,便笑道:“怎么,讨了些什么赏赐?” 小英子笑嘻嘻道:“回姑娘,我一去,老爷正着急等着呢,见我来了,立刻就问,我就说是个哥儿,老爷当时就笑了,我来这园子里这几年,还没见老爷这样高兴过呢老爷说了叫赏园内众人,每人一吊钱,管家婆子们再加二两银子,各院丫头们,每人一件新衣裳,说着顺手就抓起桌上的一样东西赏了我,姑娘瞧瞧,我竟不认得,这是什么?” 芩如闻言一愣,见那丫头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定睛细看,原来是个象牙雕的小童子,遂又抬眼将小英子上下打量几眼,见其身量尤小,且是满脸稚气,方才放下心来,笑起来道:“老爷当真是欢喜坏了,你一个小丫头,要这东西何用?罢了,老爷赏的,你就留下吧,说不定日后,当个家传的宝贝什么的,倒还有个说头。”说得小英子眼里放出光来,将手里那童子翻来覆去,只管抚摸个不停手。 其兰凑上去一瞧,只见那小童雕得精细,且是整料圆雕而成,洁白细腻,圆润薄透,又是满面笑容,望去煞是喜人,再看看小英子,便也笑了,遂对芩如道:“姑娘你看,倒跟这丫头有几分相似呢” 众人皆是嘻笑起来,唯有乾娘,鼓着个脸坐着,谁也不理,只管吃喝。 宁娥这时扶着子规进来,芩如见了,上前问道:“大爷还没回来?” 宁娥满面倦容,只摇了摇头,乾娘这时倒开口了:“爷们都是忙大事的,哪里顾得上这家里?”说着便示意金徽,再挟菜过来。 宁娥强作精神,笑了笑道:“你今日倒有兴致,我本不想用饭,见你吃得倒香,也罢,子规,将那粥盛碗子过来。” 子规忙应声动手,芩如这时便又道:“老爷可是高兴坏了,才那丫头的话,你也听见了,要大赏呢” 宁娥点头道:“是啊,安家又添了一口人,老爷是最喜欢家门兴旺的,可不是正要欢喜?” 其兰冷不丁来上一句:“再加上是个哥儿,就更合老爷心意了。” 宁娥看看她,便不言语,这时就听小英子又开口道:“老爷才又说,让大爷回来赶紧洗手去祖先位下降香,祈子母平安,临盆有庆,坐草无虞。” 宁娥听后点头,见书桐也已回来,便又吩咐书桐,让大厨房里留出一人来,专伺候棋姿的汤饭,再去告诉给吴申家的,急寻个奶娘来,人要好,家世清白的。” 书桐忙回道:“知道了,那起管家婆子们,得了信都往这院里来了,都准备要赏呢,我正好说去。”说罢转身出去了。 芩如便道:“真如见了血的苍蝇了,哪里有益便往哪里凑。” 宁娥疲惫道:“这起人无不如此,也是平日里惯了的,比这更过份的事也不少,你哪里知道。” 芩如关切上前,看了看她的脸色,见是青中夹灰,遂道:“倒是累坏你了,我们也快用完了,待人走后,你好好歇息才是。” 乾娘接着话就道:“是啊,我也用完了,也别在这里碍眼了,金徽,咱们就回吧。”说着就起身,也不与众人话别,径直就出门而去了。 芩如见其如此行事,忍不住道:“她还是这性子不改,只怕有苦在后头呢。” 宁娥倒不在意,只淡淡道:“各人命数罢了,随她去吧。” 这时就听院中书桐高声传道:“大爷回来了?” 宁娥猛得回头转身,子规便赶紧打起帘子来,芩如心下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放不下,究竟,也没那么容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首发 鸩赋64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常恨春归无觅处 费章节(12点) 却说安儒荣在外得到信儿,急就赶回家来,进了拢香院门,也不看院里其他人,就直朝东边耳房而去。 厢屋内并无他人,棋姿正躺在上养神,晦暗的灯光下,人只昏昏沉沉之间,待睡不睡,却忽听得有脚步声响起,睁眼一开,儒荣已经站在了面前。 “大爷”棋姿刚说出这二个字,泪水不知怎的就落了下来。这是怎么说?原是喜事呀,她在心里埋怨,却还是管不住自己。刚才生产时那一阵慌乱,倒是定心定意,像是有条不紊的渡过来了,不料此刻见了这个男人,倒反勾上她的心酸与不平来,身体上的痛苦又回来了,以双倍的速度和载量。 儒荣在边坐下,口中轻声安慰,棋姿也顾不上别的,先将身边蜷在襁褓中的婴儿抱了过来与他细瞧,二人并头灯下,儒荣软语逗弄婴儿,又用手轻抚孩子脸颊,夸个不住,棋姿一旁看着,慢慢收了泪下去,渐渐平复精神,人也安稳许多,这时方才真正觉出了做母亲的幸福。[]  首发 鸩赋65 子规扶着宁娥进来时,正看到这温馨安详的一幕,父亲嘻弄孩儿,母亲含笑注视。宁娥站在二人背后,身子绷得铁硬笔直,子规马上便觉到她的无助与凄凉,正理来说,那个男人是她的男人,那个孩儿,也是她的孩儿,可是,这道理放进这时这间屋子里,全做了狗屁。 儒荣发觉出宁娥在身后,也不回头,开口便道:“老爷那儿回过了吗不跳字。 宁娥不说话,子规见状只得自己回道:“回大爷,才已是回过了,老爷说了,让大爷回来就赶紧洗手去祖先位下降香,祈子母平安。” 儒荣点头,口中喃喃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宁娥还是不说话,棋姿看看她,手脚又开始发凉,这三伏天裹着被子,竟也暖不过来。 儒荣不住地看那包得紧紧的婴儿,因是背着脸,子规也炕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当然是极欢欣无疑了。 “明儿早起,多拿方盒,使家中小厮往各族人邻友处分送喜面,再找家里惯熟的人牙子媒人,寻个干净养娘来,只要好的,银子上是不计较的。” 儒荣又开口吩咐。 宁娥嘴唇动了动,却没声音发出,子规只得再接着回道:“知道了大爷。” 棋姿被儒荣与宁娥二人间的沉默逼得无法,强笑着道:“大奶怎没过来,瞧瞧这孩儿,倒是长得白白净净的,要我说,除了像大爷外,这眼睛,倒真有几分像大奶呢” 宁娥心头一下火起,想了想,到底儒荣在这里,院里人又多,怕是芩如和其兰也在,因此强忍下来,却将脸也憋红了,子规眼见棋姿好意,却是心急说错话,只得赶紧又开口岔开道:“大奶怕是累了,要不就先回去歇歇吧。” 宁娥既不说是,也不说不,等了片刻,儒荣还是不开口,便只得慢慢向后退去,一步步,退出这喜庆的地方去。 院里悄没声息的,芩如与其兰已经走了,也是怕打扰了的意思,众管家婆子得了信儿,也都回去安歇,书桐上来接过宁娥,小心翼翼扶她回正房里去,子规看她背影,只觉得大奶这脚步迈得,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 将宁娥服侍安歇,书桐外间守着,子规终于得闲,出得正屋来,却见东边厢房的灯还亮着,知道怕是难眠了。 正想着,见绮墨端着个空盘子由屋里出来,抬眼一瞧,二人同时开口:“还不去睡?” 见口风一致,二人也同时笑了起来,绮墨将手中空盘一挥:“才给棋姿姑娘送安神汤呢大奶吩咐,一得了就送来,热热地喝下去才有效用。” 子规边走下台阶边笑道:“姐姐可忙坏了,看这时辰怕有二更了,这一宿可闹了个好的。” 绮墨做了个鬼脸:“这会子说这话,明儿得了新衣裳,嘴咧开花,怕就不说了。” 子规轻拍了她一下:“姐姐又来取笑我,知道我是没见过好东西的。” 绮墨这才正色道:“我是从阑拿这个说事的,你也知道,不过今日喜事临门,开个玩笑罢了,妹妹你可没当了真。”[]  首发 鸩赋65 子规忙又笑道:“姐姐这是说哪里话,我也一样是玩笑的。” 绮墨拉着子规,二人并坐在台阶上,抬头一瞧,满天星光,月亮倒缩进最里面一小块地,微微发出点光来,抗衡不过的意思。 子规望了半日,口中低声道:“姐姐,才我看大爷对棋姿姑娘,竟是有情有意,宽待有加的,若论起来,棋姿姑娘也是跟着大奶过门后才跟了大爷的,我原以为,大爷是不重这些儿女情长的,因见他对大奶总是淡淡的,如今见了棋姿姑娘,竟发觉我是错了。” 绮墨看着星光,先不开口,过了半晌,才悄悄道:“大爷是何样人,我并不知,我也是跟着大奶过来的,刚过了门,大爷就走了,我只知道,棋姿是个有运道的,走的时候,大爷并没细挑,我跟琴丝,还有她几个都在房里,正巧是她给大爷斟了杯早茶,大爷便叫带上她,其实也没多看过她一眼。” 子规听了叹道:“果然是时运来了,挡不住的。” 绮墨听了点头:“可不是这样,那孩儿我才也看了,当真是白白胖胖,好个齐整模样,只是身上那件肚兜不像,我前日见棋姿拿出来的是件胖小子戏采莲房,怎么今日倒成了鸳鸯戏水花样了?可见棋姿是真大了胆子了,不过给大爷生了个哥儿,就管自和大爷成了一对鸳鸯了?那让大奶往哪儿摆?” 子规忙道:“姐姐这是错怪了棋姿姑娘了,那件肚兜,原就是大奶收着的。” 绮墨听了倒奇道:“大奶的?平日竟没见过。” 子规也道:“可不?连书桐也不知道放哪儿的,还是大奶细指了地方,才寻到,可见平日里也是不知了。唉,大奶也是白操了心,才那屋里见了大爷细待棋姿姑娘,大奶气得脸也白了,绮墨姐姐,不是我说句不该的,大爷若有这一半对大奶,大奶也必不灰心至此。” 绮墨笑了笑,那笑中带着些冷冽意味,让子规一时摸不着头脑,绮墨转眼过来,见子规一脸茫然,更笑,笑过后方开口道:“大奶灰心?大奶的心,可是韧得很,你来得短,慢慢你就知道了。若要叫大奶灰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是,大奶的心思,谁也猜不准,也没见大奶当真图过什么,若说有,也就是这回大爷回来这事了。不过,话说在这里,大奶若真是较上劲,别说一个棋姿,就是十个棋姿,那也是赶不上的,只看大奶愿意不愿意罢了。” 子规听了自然不解,便又问道:“姐姐怕是强辩了,园里众人都看出来,大爷是有意冷着大奶了,怎么倒说是大奶不愿意了?” 绮墨沉默片刻,捏捏自己手里把玩着的银红绫同心结汗巾儿,子规见状凑近她身边,推推她,绮墨不得已,只得又道:“你这丫头倒会玩,说几句闲话罢了,当什么真?才我不是说了,大奶的心思,谁能说得准?若都叫人看出来,也不是大奶了。罢了罢了,天也这早晚了,再不打个盹闭个眼儿,天就要亮了。明儿事也必不得少,子规,快去睡吧。” 子规知无可再续,便笑着起身,又对绮墨道:“姐姐也快歇息吧,我就去睡了。” 绮墨点点头,也站起身来,朝东边厢房行去,嘴中低语道:“一样的人,倒是我伺候你了。” 子规细品着绮墨刚才的话,慢步向自己下房走去。 星光下,拢香院里一片安宁,花草闭了眼,小虫收了心,连那婴儿也是不出声,只安静地睡着。 翌日天刚放亮,果然园内就热闹了起来,众小厮手不停脚不住,拿着方盒出门投送喜面,族内亲友众人收了信儿,也都依理前来贺喜,更有各府官员平日所来往者,皆遣人道贺送礼。安府大门洞开,悬灯结彩,红毯一直铺进正厅,堂屋内设下案桌,大红石榴百子纹妆花缎桌围铺着,将那礼物尽置其上,儒荣,儒定兄弟二人,行走厅上,招呼众人。 园内也因此而忙乱不已,一早吴申家的就带来赵妈妈,又领了个小媳妇来,年方三十,才得一女,家中无法过活,出来做养娘求条活路。宁娥看了,倒是人物干净清爽,说话本分知理,便收了,又打发人去回老爷知道,兑出十两银子去,就改名叫云姑。 这里棋姿屋里便派了绮墨和云姑守着,大厨房里杜鹃专管她的饮食,一早便将汤水送了进来,一切俱安排得妥妥当当。 芩如用过早饭便过来,带了纯金小寿星一座,又是一枚蝉形玉佩,芩如笑对宁娥道:“老爷说了,寿星罢了,这玉佩倒有些年头了,好生收着吧。” 宁娥先起身谢过,又让芩如,然后方才坐下道:“老爷可想好名儿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首发 鸩赋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只教桃柳占年芳 费章节(12点) 芩如便点头道:“老爷才也已虑到这里,说就先叫榴哥儿吧,伏天里下来的,跟榴火也差不多时候,也带着多子的好意头。”宁娥听了点头,唯附和而已。 芩如尚未开口,又见帘子打起,玉屏拿着一包东西进来,打开一看,原来是金长命锁一个,金手环一对,说奶的话,留下给哥儿玩吧。一时间,其兰的礼物也到了,二房两位姨娘,并众管家婆子们也都送了东西过来,不过俱是些小孩玩器,宁娥也无暇细看,不过略点点目,除了老爷的玉佩,余者都让送到棋姿房里去了。 这里宁娥又叫来书桐,让急赶着用大红并金珠线第六十六章只教桃柳占年芳,快打个缨络出来,将那玉蝉网上,准备亲自送给去给榴哥儿带上,谁知人还没出门去,二门外小厮来请,说是族内亲眷堂客来了,请大奶出去主持。因此一时间,拢香院内众人忙不迭地穿梭行走,宁娥自不必说,就连书桐子规几个大丫头,都忙得脚不点地,丝毫不得闲。 正是忙乱不堪之时,又听人来报,巡抚查大人得到,儒荣儒定接着,却说要亲自来与安老爷贺喜,安怀阳闻听只得出来,外书房里候茶。[]  首发 鸩赋66 查额浦进得书房,先贺过喜事,安怀阳称谢不止,便让坐,后遂命人送上茶来,皆是青花梵文小杯,满斟细煎的嫩水阳羡。 “安老爷近日可得了信儿?” 查额浦接过小杯呷了一口,突然就转了口风。 安怀阳愣了一下,心中掂量几分,面上只作不知道:“查大人何出此言?安某竟不解其意。” 查额浦放下手中茶杯,凑近面前小声道:“近日风闻,皇上又有盐改之意,不知,安老爷可得了信儿?安侍郎这次回来,可有什么说头没有?” 安怀阳第六十六章只教桃柳占年芳只作若无其事:“查大人这话差了,安某早已是乡野小老儿,朝中之事,不闻已久,犬子回来,我也不让他在我面前提京里这些官场中事。安某辞官回乡,隐居于此,就是求个清闲,不想再操心烦劳罢了。” 查额浦便笑起来道:“自然自然,安老爷这话说得自然有理。这事下本当要去问过令郎,只是尚书赵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本府将此事来亲面问过安老爷,求个教诲。安老爷也知道,新点的两淮巡盐张大人,向与安家相好,张家令爱,正是安家奶。若真要盐改,只怕张家,要受损不少。。。。”说到这里,眼光微微上撇,偷偷探视安怀阳脸色。 安怀阳依然面色如常,并不为其言语所动,冷静回道:“皇上的主张,岂是我等能随意妄测的?盐改之事,前朝便已提过一次,只因困难太大,实难进行下去,方才收回,不过,也许到底是弊端多多,隐患重重,皇上如今虑到这里,也是难免。至于张大人,损不损的,安某也难替他人打算,只知道,臣子除了顺从上意,是别无其他可行之途的。” 查额浦细度其意,渐渐有所醒悟,于是又笑道:“到底是安老爷,不愧曾为当今圣上之师,今日之言,下官业已明白,定如实回报赵大人。” 安怀阳低头下来,接起桌上小杯,并不接话。查额浦遂起身告辞,安怀阳并不挽留,知道是完成使命了,也无需虚留,便叫外头送客,自己也站了起来,送至书房门口方回。 查额浦由小厮领着,来到外头正厅,见儒荣正忙着与本县正堂欧知县寒暄,遂咳嗽一声,欧知县回头一见是他,忙不迭上来问安,又道:“大人的跟班怎没见,下官这就给大人端杯茶来。”说着自觉避至一旁,任由儒荣与查额浦自由说话。 查额浦依旧先是贺喜,儒荣也是称谢,又将手一挥,指着中间大桌案上一座明晃晃,良工精制的金器道:“查大人何必如此,倒让安某不敢受了。听闻家父亲说起,累次承大人费心,竟无物可伸,如何是好?” 查额浦媚笑道:“安大人,安侍郎如何自谦至此?不过下官小小心意罢了,些小微物,不过进给安大人赏玩罢了,若入得眼呢,就给令郎做个玩器,若不得看,赏给下人便了。” 儒荣心中只是厌烦不已,面上却强撑应酬道:“查大人快请这里坐,走了些路,腿也乏了。”说着将其让至座席,欧知县又赶紧催人送上茶来。 查额浦看看四周,见人来人往,便不好再说,只笑笑将茶啜了一口,又放了下来,儒荣知其从安怀阳处出来,一定有事,便开口道:“安某这里忙乱,不得空儿,也怕是误了查大人公务,查大人若有要事,只管自便,晚间早些过来入席就是。” 查额浦心领神会,遂起身告辞,儒荣让人将其跟班由下处领出,欧知县并些其余官员也一并上前,送至大门方归。 儒定正被一帮乡绅缠住脱不开身,见此情形,告个罪,行至儒荣身边,悄声问道:“这查大人过来,怕不仅是为了贺喜吧,有什么说的?” 儒荣摇摇头:“他从老爷外书房过来,这里人多,也没听他说些什么,不过,他是京中户部赵尚书的门生,我由京中回来时,就听得赵尚书提过一句,也是为了盐改,到底赵将绩扬州起家,根基甚厚,背后更有晋商支撑,因此凡听提及此事便异常敏感,是绝对不同意改动现有之盐业制度的。” 儒定想了想,又道:“赵将绩跟张家可是关系好得很,听我房里人提过,张言能做上两淮巡盐的位子,除了咱们家,赵家也是出力不少。” 儒荣烦难不已,正待开口,却见欧知县绕了个圈子,又慢慢踱了回来,只得强打精神应付,儒定也会意,走开去与他人寒暄起来。[]  首发 鸩赋66 园子内花厅,也是满满坐了两席人,皆是亲眷好友堂客,宁娥与乾娘游走其间,嘻笑张罗,都是满脸笑意,春风上头的样子。吴申家的带着几个家人媳妇外面伺候听命,书桐,子规,并金徽和锦笙里面招呼着,若有跟来的人,都请到外面下处,又有小丫头们管侍去了。 一时席间众人吃喝玩乐,宁娥被众人道贺不住,直说福气大,眼见就得了子,再往后,大爷升了官,稳稳地就是一品夫人,抱着儿子就受喜了。 宁娥听了一耳朵的乐言喜语,脸上的笑也挂了一早上,又被强灌了几钟酒下去,便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书桐见了,忙上来扶住,跟众人告了个罪,说去后头匀匀脸,换件衣服再来,退了下来。 有人嘴快,正好乾娘走到身边,便问道:“大奶这是怎么了?看着倒觉得精神不大好呢” 金徽正要开口嘲弄几句,乾娘一眼撇见子规站在席间,忙接道:“难为大奶千金之躯,昨儿晚上忙了一宿,也没好生睡上一觉,今儿早起又跟着忙上了,怎能不累?” 子规一边给人斟酒,一边附和道:“奶说得没错,大奶挂心棋姿姑娘,一直守着她,等到她睡了自己方才安歇,那时已是二更了,到底也没能睡上几个时辰。” 那妇人听了直啧声赞道:“安家大奶,那贤良真叫出了名的,打着灯笼也难寻。也难怪安大爷的官路恒通发达,有此良妻,甚助夫运呢” 此言一出,乾娘立刻将脸沉了下来,好在毕竟是大家出身,道理还是知晓的,当着外人,不便多言,只是再不肯开口说一句好的,席间便冷了下来,气氛尴尬不已。 金徽胆壮,且又见席间不过乡野村妇居多,并不一人能与安家,张家相提,遂冷言道:“大爷当然是有运的,二爷却也是不差,老爷身边,到底也要留个人才好,不然都走开去,老爷真要人使唤时,怎么处呢?” 这话如同正打了刚才那人的脸,那人立刻面红耳赤,细想起来,原是自己一时头昏脑热说错了话,也不敢再回嘴辩下去。 余者见此,皆暗地里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开言,乾娘心里得意,却也不能不挽回些,遂对金徽嗔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下去陪个不是?” 金徽心里好笑,勉强上前,给那人倒了杯茶端上,口中淡淡道:“才是小的不知理,得罪了,还望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这起小人计较吧。” 那人哪里还敢说话,只接过茶来,手抖抖地呷了一口,又放下来。金徽转身就走,满眼鄙夷。 子规不声不响,沿座位挨个斟了一轮,正色道:“列位请多用些,我们奶奶说了,她人不在,心神是在这里,各人皆是道贺称喜而来,怎能不尽兴而去?今日原是好日子,列位定要足兴尽情终席,才不负我们奶奶盛情呢” 众人这才重又举杯,只是到底有些意兴阑珊,浅沾慢咽间,颇为敷衍,且不住以眼光打探乾娘脸色,亦再不敢多言,只怕同那人一样,一语不合,倒自讨了没趣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间松回梦旧鸳机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借酒盖脸,回房歇息片刻,因才席间酒水泼洒到身上,又将外面衣服脱去,预备换上新的来。 书桐看着那换下来的,泼了酒的石榴红折枝牡丹菊花纹衫子,跺脚道:“可惜了的,好好一件纱衫子大奶,才那起人也太兴乱了些,究竟是些村妇,上不得台面” 宁娥满面疲意道:“这里原就是乡间,自然是些村妇,若要见命妇,就该去京里,不然你去那屋里问问棋姿,只怕她是见过些世面的。” 书桐见宁娥口风不好,遂不敢多言,只将上头二只衣裳箱子打开,小心问道:“大奶穿哪一件?今儿是喜庆之日,还该拣件鲜艳的吧?”说着抬起眼,试探宁娥脸色。[]  首发 鸩赋67 宁娥伸手进箱子里,挑挑拣拣,半日无一中意,书桐忙又打开二只,还是不得。书桐只得又问道:“大奶,新做的暑天纱衫子,都在这里了,大奶还是炕中?” 宁娥沉默下来,片刻开口道:“后头有只黑漆嵌螺钿婴戏图箱子,你去打开,里面有件缕金百蝶穿花衫子,你拿出来我穿。” 书桐听了奇怪,那只箱子怎么从没听大奶提起过?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只得应道:“是” 说话就去,开箱即得,书桐赶紧拿了出来,又见那衣服不像新做的,再看那箱子里的衣服,好似都是有些年月了,尚未能细看,就听宁娥外面唤道:“找到了没有?” 书桐立刻回道:“哎,找到了,大奶”说着就快步走了出来,嘴里还赞道:“大奶记性真好,若不提起,我都忘了还有这只箱子呢只是,这衣服看着不像刚得的?” 宁娥将衣服接了过来,手中细细检视,慢慢轻抚,半晌方开口道:“是我过门时得的,自然不是新的。只不过,究竟我也没穿过几回,心里想着,白放着也是霉坏了去,不如拿出来见见光倒好。” 书桐大为讶异,新做的几箱子衣服都不中用,倒忽然想起这旧衣裳来了?也不敢多问,只陪笑道:“大奶好眼光,这衣服虽是摆了几年,却也一点不显旧。” 宁娥嘴角牵起,勉强一笑,书桐遂伺候宁娥换上,又对镜理妆,半日方妥。书桐见再无一事,便将换下来的衣服叠起,准备拿出去交给小丫头们洗洗,却听得宁娥又唤:“将里面那只黑漆描金乐舞图鸳鸯漆盒打开,有个金累丝花纹香囊,拿出来给我。” 书桐又放下手中衣物,赶去取了来,宁娥将身边香函打开,用香匙挖出新制的千和香,填进香囊里,书桐再将其挂在宁娥裙边。 总算一切妥当,书桐将宁娥后面衣服幅面拉平拉直,宁娥便转身向屋外走去,行动时香风阵阵,裙摆飘逸,书桐身后看着,由不得赞道:“大奶今日真当得仙子一般,只怕天上神仙,也没有这么好的身姿风骨呢” 宁娥回头宛尔一笑,口中嗔道:“把你这小蹄子会说话的也不怕积了业,要下割舌头地狱呢” 书桐也笑,吐了吐舌头道:“那我可得求大奶救我了,我知道大奶是菩萨心肠,不会放着我不理的。” 宁娥边笑边向外走去,正巧碰见绮墨进来,便问道:“你不在那屋里好好看着棋姿,到这边来有什么事?” 绮墨忙回道:“回大奶,棋姿姑娘才睡了起来,这会子正吃着杜鹃送来的补血养气汤呢,榴哥儿也醒了,云姑正在喂奶,大奶放心,那边一切安好。只因刚才瑞姨娘的小丫头真儿来说,瑞姨娘昨儿晚上回去时受了风,今日早起直觉头疼不住,实在撑不了,让来问问大奶,可有贴头疼的膏药?若有,给一付贴贴。” 宁娥听了,便叫书桐:“外头柜子,最左边一格,放着些各种药丸膏药的,有一包粉红色纸包的里面就是,直接拿上那纸包送去就是了。” 书桐应声就去,宁娥又对绮墨道:“走,那边看看去。” 刚进东边屋内,宁娥果见棋姿正靠坐在上,将手中一只小小梅子青暗花碗递给一旁守着的杜鹃,显见热汤顷馨,脸色光彩红润,一见宁娥入来,立刻准备起身下来。 宁娥忙上前扶住她,口中直道:“你这是做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讲究这些理数做什么?横竖这里也没有外人。快躺下,才喝了热汤下去,受了风可不得了。”说着宁娥便与绮墨一起,将她按进被子里,又收拾稳当,方才坐了下来。 棋姿见宁娥满脸平和,又如此厚待,便稍稍安下心来,堆上笑开口道:“大奶瞧瞧,哥儿正喝饱了奶,一旁乐着呢”说着便让云姑抱过榴哥儿来,给宁娥亲视。[]  首发 鸩赋67 宁娥见那大胖小子,裹得端端正正,小脸红扑扑,身上带着老爷给的那个玉蝉,咿咿呀呀间,正笑成一朵花样,遂满幅心眼俱开的模样,将他接到自己怀里,用手轻轻抚弄他的小脸,口中喃喃道:“哥儿,可是好福气呀,投生到这个地方” 棋姿陪笑道:“可不是?是可惜,福份不够大,没托生在大奶肚里,不然,更是富贵足兴了” 宁娥扫了她一眼,带笑道:“妹妹又来这话,我早说了,谁生不一样?都是这房里的人,大爷的人,还分什么彼此?将来哥儿有了出息,你也一样坐着受喜不是?” 棋姿看了看宁娥背后绮墨的脸色,遂又忙回道:“大奶说得是,原是我说岔了,我是个不会说话的,大奶一向知道,别怪我就是了。” 宁娥边看着怀中婴儿,边点头道:“你果然是不会说话的,跟了我许多年,究竟没听你说过什么长篇大幅的,原以为,是个没嘴的葫芦,不见得有多大出息,想不到,这会子就是姿姨娘了。” 棋姿听了这话,面色有些为难,不知如何为续,宁娥却自己笑了起来,接下去说道:“说句玩笑罢了,看你那脸子,现在你我也是差不多的人了,还这么胆小做什么?你知道,我不是那号拈酸吃醋的性子,以后大家一起侍奉大爷,也就是姐妹一般了,快别如此小心了,还同以前一样,哦,比以前更加亲密才是呢” 绮墨看看宁娥,又看看棋姿,满心不以为然,只不好说出来,棋姿明白她的意思,也是不敢回话,只是笑,奉承的笑个不住。 宁娥也不再多话,将哥儿交回给云姑,吩咐其定要小心伺候,遂起身又对棋姿道:“外头人多,我得去照应照应,你只管安心养着,将这坐褥一月调养将息好,大爷也是这个意思,别的你就不用操心了。榴哥儿交给云姑,你只看着些就罢了,她人还好,我看是不错的。”说完又对绮墨道:“这里交给你,不得大意。” 绮墨应声不迭,将宁娥送至院门外,见其无一人相随,便准备叫小丫头萼儿来,宁娥止住她道:“不用,就这点子路,还怕丢了不成,成日里来回,闭上眼儿也能摸到。子规在花厅里呢,到那儿有她就成了。你且去吧,不妨事。” 绮墨只得罢了,又见其走进园子里,至炕见影儿方回。 宁娥一人独自默默走着,忙乱了一上午,这会儿总算得片刻安宁,身边并无一人,正好自由自在,也不用说话,也不用堆笑。笑了几个时辰,她的脸,早已笑成僵饼一块了。 此时已是正午,园内大小众人都去了自己地方用饭,一时静悄悄的,倒正合宁娥心意,她慢步繁锦间,抬头是树影,低头见散花,随手捞起,便是美景。浮生何得一刻闲?恰如此时卿心境。 走不多久,前头便是间松桥,过了桥不远,就是花厅了,已能隐隐听见些吵杂烦琐之音,又有小戏子的浓稠腻声,宁娥有些不舍地看着周围,当真是清静片刻也难得啊 正当此时,忽听得脚下玉液池里,有细碎水声响起,并夹杂着扑扇翅膀的声音,宁娥向前探身一瞧,原来,二双鸳鸯,正在池边桥下戏水呢宁娥瞧了半日,脸上竟微微笑了,这方是自然自如的笑,容如其来,不受限制,也不担心他人眼光,更不怕失了身份的, 旦见那四只水禽,两双爱侣,正借着桥间柳阴,遮着正午烈日,卧在水中引颈击水,追逐嘻戏,一方又替另一方细梳羽毛,以嘴轻抚,一时倦了,又双双步上岸边,抖落身上水珠,再梳齐对方身上艳色羽毛,交颈相语,恋恋不舍,厮守不已。 宁娥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人却呆呆地望着出了神,那间的浓浓爱意,她就站在这里,也完全感受得到。尽日无云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从这里看去,相对相守,相守相爱,在它们是这么随意轻松,不过是低首轻语几句,又亲密爱抚着些,似浑然天成,信手可得,行动便是相爱,为何到了自己这里,反成了遥不可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鸳鸯相对浴红衣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正准备去花厅招呼众亲眷,因见玉液池里二双鸳鸯戏水,一时看住了神抬不得腿,正在低回恍惚落魄当儿,就听得面前脚步声轻响,尚未抬头看清,一把相熟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嫂子?” 他在叫谁?这声音如此熟悉,说出来的话,却叫她不懂。难道是叫自己?可是叫自己做什么? 儒定一早已见宁娥站在池边看水,他本不知她定睛瞧个不住的是什么,只觉水面波光粼粼,动祷已,走上桥琅发现是桥底的鸳鸯在戏水。这一幕不知怎的,让他面红耳赤,心里好笑,一个妻妾成群的爷们,什么场面没见过,倒让这几只水禽盖下脸去?这话甚是有理,只是,说服不了自己,也压不住心火。 那件缕金百蝶穿花衫子,他是认得的,那年跟父亲去她家,周家老宅的后花园里,二个小小人儿,花间扑蝶,嬉戏玩笑,他说她母亲身上的花衫子好看,她便说长大后自己也做一件一样的,穿给他看。谁知再见那衣服之时,便是过门后,叫她大嫂的时候,他叫得小心,她身着那件新衣,同样是应得小心。[]  首发 鸩赋68 儒定站在桥面止,直望了桥下那红衣人几分钟,她依然没有察觉,只管将眼光投入在鸳鸯身上,那两双爱侣已由水面戏至岸上,却还是交颈叠首,难舍,儒定的眼神则游离在宁娥身上,似也粘住了,离不开来。 桥面上站着总是太惹眼,园子里人多口杂,儒定究竟还保有几分理智,片刻之后,见宁娥仍无察觉,自己只得一步步走了下来,走近她身边,小心蹑足,怕扰人好梦。只是,走到面前,到底还是要提起勇气来喊一声:“嫂子。”这出了嗓门口的称呼,此刻却觉得太过陌生,自然是该如此,只是,当真说不出口,但说出来,便是突兀。 宁娥抬起眼睛,从双双对对,光华绚烂的鸳鸯身上,转向面前这个男人。浅蓝色杭绸直裰,本是服帖舒全,却叫池边阵阵微风拂过,带动得飘飘欲起,那俊朗脸庞上,一双含情带露眼,正定定地看在自己身上。多少年了,十年?八年?男人到底是经得住老的,不比女人,女人的岁月,全写在脸上了,好比这件花衫子,虽只穿过一次,摆得时间长了,也成了压箱底的旧衣一件了。 “定哥哥,快来快来,这里树阴浓些,快来这里避避” “来了来好大的一场雨怎么样?小妹,你身上淋湿没有?若着了凉,饶出病来可糟了不然还是回去吧,将这身上湿衣服换换。” “闷了这几天,总算能松快一下,雨就大些又何妨?况又是暑天里,大雨才痛快呢,就湿一星半点也是不怕的” “小丫头,倒炕出来,还倒挺有野性平日里见你,只跟你父亲一样,知书达理,一付模样,见玩起来真好像变了个人,成了个野丫头了,哈哈” “定哥哥你说的什么话?我不依,这是什么村话,如何在我面前说得?我定告诉安伯伯,看他不打你” “吓好妹妹,饶了我这一遭吧想是你说的,这场雨将人骨头都下酥了,一时不防,乱说出话来,好妹妹,看在我刚才给你湖边拔莲蓬的份上,饶了我吧” “呸不过唬你一下,瞧你吓得谁刚才说不怕人的?” “你难道不怕你父亲?” “我爹有什么可怕的?他老人家除了会刮我鼻子,是一个指头也不会碰我的。说错行错了,只将那书上道理捧出来,我见了,也不得不服,若说得都在理上,也难以驳回。” “唉,那敢情好。我父亲倒是不多说话,若错了一步,只将眼睛嘘起来描上你一眼,完了,我就再不敢犟下去了,就连我大哥,平日里不言不语,倒有些硬气,见了父亲也是一样,除了点头,再没有的话说。” “说起荣哥哥,我倒没见过,当真是不言不语的?怎么你爹没带他过来?若说行错事,那定是你们耍得太过,我看安伯伯倒好,为人和气,见面总是笑眯眯的,这又比我爹爹强些,我爹爹平日里是难得有笑的。” “我大哥正在家中用心读书,以求功名呢若说笑眯眯,父亲那是对你,对我们,那才叫狠呢算了,也是言语形容不出的,一时也难对你说。对了咱们偷跑出来这半日,跟你的丫头知道不知道?” “我只告诉给了琴丝,爹爹若问起来,就说我还歇午晌呢哎,雨说住就住了,定哥哥你快看,那边有只红蜻蜓呢好哥哥,替我收了来吧” “哪儿哪儿?” 红蜻蜓振翅一飞,时光便如白驹过隙,眼没错处,流水一样溜走了,纵使你想握紧,再握紧,它却还是毫不留情,点点滴滴,灰飞烟灭。 宁娥的眼睛,定在了儒定眼里,双目相接,自有许多说不出来的情思,儒定犟不过她,竟自败下阵来,也是自小,她在自己面前便是处处要强,自己偏是中了邪一样,处处袒护忍让。[]  首发 鸩赋68 “嫂子怎么在这里呆立?日头太大,小心晒坏了。” 儒定垂下眼来,看着玉液池边,口中却自问候。 “二爷呢?怎没在外面招呼,这会子进园来做什么?”宁娥不答,却又问起他来,也是,不知怎的,见了他,自己自然就托大了起来,不管他做什么,都要让着自己一点似的。 “外头造纸厂的潘公公来了,提着名要见老爷,我只得进来请父亲出去一趟。” 儒定还是垂着眼,不敢接她眼光似的。 宁娥遂将脸转向池边,那鸳鸯还在岸边,只是此刻悠然踱步起来,一只跟着另一只,似各有玩处,却亦步步相随,并不远离。 “小厮们呢?倒要让咱家二爷亲自跑这一趟?”宁娥拈起裙边那只金累丝香囊,攥进掌心,口中轻声问道。 儒定一眼便瞧见了那纤纤玉指中握着的玩意,那是他在杭州,特意寻了知名工匠,挑最好的金,最细的手工制出来的,用尽心机,便是为了她,也只为了她。 “大些的外头忙着招呼,拖不开身,小的又说不清楚话,没的给老爷骂,不如我自己跑一趟算了。嫂子呢,想必花厅里也够热闹,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什么叫缘?什么叫机?二人心中同时想到这里,不由得再抬起头来,目光再次交织于一处,久久舍不得分开。宁娥右手把玩香囊,左手压在胸口上,一只小小蓝色彩蝶本欲穿花而过,被她手压住,可怜又飞不得的样子,儒定只扫了一眼过去,又忙忙收回眼光来。 子规花厅里等了许久,就不见宁娥身影,连书桐也一去不返,又见席间气氛冷落,众人不说话,也不怎么用酒。乾娘因刚才那人的话触动心事,便也淡淡的,又自恃珍贵大方,不屑开口多劝,席间更添尴尬,子规一时便有些心急,见小丫头令儿正捧着酒壶外头站着候命,遂出去对她道:“我去瞧瞧大奶,别真喝伤了身子,院里事又多,怕书桐也缠住了阑得,这里到底还要个人主持才好,若大奶阑得,也要回一声,或者让芩姑娘来也使得。你且好生瞧着,有什么吩咐小心伺候着,我去去就来。” 令儿忙点头不止,子规抽个眼不见的空儿,溜了出来,沿着游廊,步履匆匆,三下二下便到了玉液池边,抬头正见儒定与宁娥对面桥下说话,子规本是眼尖心明,加上前些日子所见所闻,心里细思量揣度,转身绕了些路,沿小道下了池边假山,从那太湖石中间穿了过去,出口正是间松桥那头,宁娥的脚下,子规静下心来细听听,见正是宁娥的声音。 “不过跟你一样,丫头们都指派了出去,左右是在这园子里,还能错了路?”说到这里,宁娥突然想起,那晚与其兰走错路,走到儒定外书房一事,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衬着刚换上的缕金百蝶穿花衫子,艳丽自不必说,那一种妩媚,也是平日里总是端庄淑良的大奶身上难见的。 儒定见她脸红,并不知所为何事,只是对方面上那一派颜色,自她进了园子,做了他大嫂后,便再也不曾见过,且这里此时又无其他人,儒定一时失了神管不住自己的心,只将双眼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丽人,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宁娥见对方如此,更是面泛红霞,胸口起伏不住,挣扎半日,强着开口道:“你还不快去?让潘公公久等不是玩的。” “叫他们只管等去,小妹,今日我。。。。。。” 此语一出,底下假山石洞里的子规,自是惊了个目瞪口呆,动不得,桥下宁娥更是手抖心跳,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手一松,那本于手中把玩的香囊遂掉落下来,复又垂于裙边,摇摆不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辩材须待七年期 费章节(15点) 却说儒定与宁娥机缘机合,竟在园中间松桥下遇见,且无一下人跟随,儒定忆起幼时与宁娥嬉戏之事,再见眼前丽人娇媚动人,种种情愫自难忘怀,一时忘情,竟喊出宁娥的闺名来。 宁娥大为震惊,先四处张望,终无一人,方才开得口道:“二爷说得什么话?我听不明白。安家园子虽大,却是杂人也多,二爷可不能顺了嘴乱说话,若一个不留神,传到不该听的耳里,必有是非。” 一个安家园子,将儒定打回现实中,他抬眼看看四周,一丝苦笑涌上嘴角:“这若大园子,也不过是箍了几个不得意的人罢了。到底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要这些做什么?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大嫂子,你学识过人,就品品看,我这话,说得对不对?” 宁娥沉默片刻,只觉胸口起伏不定,眼眶儿红了半日,又定了下去,过会开口道:“二爷的心思,我很明白。只是,当年已经如此,也不为求功求利,只为一家老小,能平平安安活下去罢了。”[]  首发 鸩赋69 儒定却冷笑:“都是明白人,也不用说糊涂话,当年你家为你挑选了大哥,却是为了什么?大哥是安家的功名,更是安家的富贵牌匾,你做了安家大奶,还不是为了头上的凤冠,身上的霞帔?只求平安?我当真不能给你平安?” 宁娥忍了多时的泪,终于下来了,晶莹的玉珠点在胸前的穿花彩蝶上,晕开一片,像是蝶翅上沾了雨露,便沉重不堪承受,再难飞越花间。 “我为了什么?天地明鉴只是难以对你明说,当年为了将楚家灭尽,你我,并张家都用尽了心机,干尽了见不得人的事,如今看来,只张家难说,你我二家,究竟谁也没落到乐处,富贵有了,功名也有了,却再难安宁。”宁娥的话,字字打进儒定耳里,更重重打在下头石洞里的子规心里。 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亲人们,都因那上头人嘴里的这一句话,化作了灰烬。一百四十七条人命,为了他三家的荣华富贵,都作了地府冤魂。子规并没有落泪,进来安府之后,她已全然没有泪水,哀已全尽,恨字当头。 “我也劝过父亲,可当年之事,这是唯一之道。” 儒定强挣出一句,像在辩解,宁娥却摇摇头,幽然低语道:“何必多言?你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已是无上运气,若再求别的,只怕天也不容。” 儒定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收了回去,是啊,多言无益,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眼前这个鲜活艳丽,明媚动人的娘子,这个在他心里住了十几年的人,就这么近到几乎贴身地站在这里,他听得见她的呼吸,温软馨香,看得见她的泪滴,挂在红润粉嫩的脸颊上,悬在柔软欲滴地嘴唇上 1/4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清溪难测孤云隐 费章节(15点) 却说宁娥回到花厅,见席间冷落,不免开口说了几句,虽是明指子规,却是暗斥乾娘与金徽,乾娘哪里容得,且又平日里要强惯了的,只当今次宁娥也一定会相让,遂由着性子,冷言冷语,回了几句。谁知宁娥当真板起脸来,正色开言,并无半分回退之意,乾娘见宁娥今日声色不动以往,言语间竟不相让,且甚有针锋相对之势,心下不免掂量了几分,到底自己声势不同以往,且对方是又是当家大奶,自己心里究竟还是有所顾忌,前些日子已是惹得老爷不痛快,又何必在这里再与她置气?再者,说到底她跟自己也是一样,并无所出,都是面子光罢了。因此便收了厉色下去,换了付轻笑模样对宁娥道:“大奶的话,还有何说?都说你学问好,说话都含着大道理,我是赶不上的。”说着又转脸对子规道:“今儿大奶的喜事,倒没得为了你这个丫头灭了兴去,外头还放食祈福呢,这园子里自然也要宽厚些,罢了,就罚你这里站着斟酒,可别再偷懒了。” 子规自然诺诺,宁娥便指着席间一人对她道:“看那杯儿空了,还不快去”说完又在众人之间游走,满脸堆笑,不免再说些家长闲话,又赞这位娘子的衣服鲜亮,又称那位头面新鲜,再劝酒劝菜的,才将气氛挽回了些。 乾娘见宁娥如此,少不得也站了起来,敷衍几句,只是到底人还是有些怕她,见她过来,便自行端起杯来称谢,倒叫她空扑一场,自是有些难堪,令儿乖觉,见厨房里正送点心过来,便赶着挑了一碟乾娘爱吃的翡翠酥饼放在桌上,殷勤开口道:“奶快这里坐坐,才一个人照顾了这么久,还是歇息会吧这里是才送来的翡翠酥饼,奶要不要趁热用一点?” 乾娘见她如此替自己解围,乐得坐下,金徽已挟了一块热饼放进她的盘中,乾娘便自吃了起来,只当那些村妇都不在,自管受用。[]  首发 鸩赋70 因此花厅里安生了许多,气氛也和缓过来,也有说有笑了,宁娥不住脚地转着,人却愈发精神起来,面色红润,眼睛亮亮的,看到哪里都带着笑。 子规只管低头斟酒,就算不看宁娥,她也清楚明白,对方闷了许久的心花,都叫二爷刚才那句:小妹,给催了开来。其实,若不是周家安家当年谋害了自已,若自己当真只是个大房的丫鬟,她是要为宁娥高兴的,张乾娘有什么好?她作了二爷,也是宁可选择周宁娥的,更别提还有自小的一段情谊。不过可惜的是,她站的角度立场不同,她不是子规,而是楚青,因而只能选择仇恨,其实细论起来,这满园里的人,是都可算作她的仇人的。这样看来,今日之事,又可看作是自己的运气了,也可说是老天开了眼,将这 1/4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逆风吹浪打船声 费章节(12点) 却说子规与杜鹃厨房里闲话,杜鹃嘴上不妨,竟说出绮墨与棋姿私下的对话,子规细听其意,竟有要提防宁娥的意思,便赶紧开口问道听这意思,莫非绮墨姑娘,说得是大奶不成?” 杜鹃摇摇头,回答道这我就不了,棋姿姑娘只冲她摆摆手,想是看我在屋里,不好。不过我看大奶对棋姿姑娘倒没个处,慢说一日里饮食起居,汤水点心的,就算人一回到那院儿里,也总是要亲身看看的。” 子规听了道可不,大奶倒不像奶,真正是心胸宽大,看着真是不计较这些的,你再看奶对瑞姨娘,苏姨娘便知,这不,伍儿病了都不让好生瞧。” 杜鹃听见提起奶,翼翼看了看四周,见小螺子正在里间看火,听不见这里,方才敢开口道奶的脾气愈发大了,今儿我听人说,又在花厅上当着众人不给大奶面儿了?”  首发 鸩赋71 子规冷笑道也别再提了,依我说,奶倒是个属炮仗的,也就是声音响点,到底没多大厉害,说出话前也不细虑,前儿连老爷都得罪了,今后在这园子里,只怕更加难为。” 杜鹃仍是提着道原我们也以为如此,只是听小螺子说奶才不怕,言语间的意思,像是奶这几日倒受了不少委屈,心里到底不服气,竟想了个法儿,让长胜往娘家带信呢” 子规听见这话,大为震惊,私下里传信?安家奶?她也压低了声音道当真?”杜鹃点了点头,子规遂沉默下来,心中暗暗盘算。 杜鹃见她不开口,等了片刻便问道想呢?” 子规回过神来,笑道一时不妨,发起愣来了,来得时候也不短了,只怕那院里还有事儿呢,我就先了,你的汤好了没有?若好了,咱们一块走吧。” 杜鹃问过小螺子,原来还不曾得,子规便先行回了拢香院。 宁娥此时正坐在屋里,芩如来了,正陪着,子规进去回过话,便乖巧地立在宁娥身后。 芩如看了子规一眼,接着刚才的话道今日园子倒热闹了一天,老爷怕吵,说不出去了,连累我也炕成好戏了。” 宁娥笑道哪里有好戏?家里的小戏班子都看厌了,若是能得空,倒是出去逛逛才好呢。” 芩如听了,便凑上来问道你也说出这话来了?快快想个主意,我也闷了这些日子了,若能出去逛逛就最好了。” 宁娥笑着指住子规道前儿听这丫头说起,城东头有个地方,赏荷花是最好的,我心里想着,倒不如趁着榴哥儿这事,跟老爷说说,去城外文华寺给菩萨进香祈福,时再到那儿绕一趟,看看荷景,岂不就两全了?” 芩如一听便乐了,用手中团扇指着宁娥道大奶聪明过人,这果然是个好主意,我就对老爷说,老爷必不驳回。” 子规也陪笑道那敢情好,连带着我们也能乐上一天了” 宁娥也笑道你自进了这园子,除了去封府那回再没出去过,现在得了这个信儿,可不得乐坏了?” 芩如听到这里却微微敛起些笑容来,低声开口道说起封家,今儿可没见来人,连礼也没见一份,当真是断了情份了,老爷嘴上不说,心里只怕到底还是有几分介意,我也没敢开口提这事儿。” 宁娥见问,叹了口气道还说呢,封家这两天正举丧呢前儿听我的小厮来说,封家老四到底没熬,还差几天就能出来了,唉” 芩如惊讶道当真?可怜见儿的封老太太和封家太太,不要哭成样了” 宁娥不过点头,只淡淡道也是各人命数,谁让他好好的,要去惹那个商人呢?也不知人家来头,上去就打,能怪得谁呢?” 子规见宁娥如此冷漠,倒有些意外,芩如亦觉如此,不禁抬眼看了看宁娥,宁娥不动声色,端起面前的绿玉杯来,啜了一口。  首发 鸩赋71 见对方如此镇定,芩如倒觉得有些尴尬,便也微笑着端起个小小三彩石榴杯来,玩笑道你手里是个好的,给我的,就是这么个俗物?” 宁娥见说,便道这可是个宝贝,没见那上头的石榴?大爷的话,这一套,都要拿出来应景呢” 芩如细看手中杯子,的确如此,口中便道大爷真是用心,也可见榴哥在他心里多重了,不过也是,头一个哥儿,难免更上心,大奶,你也别生气,担待他些吧。” 宁娥听了竟笑了出来芩姑娘这话说到哪里去了?哥儿是我的哥儿,我生气?说句认真的,我周宁娥向是不会拈酸吃醋的那号人,不然,先一个棋姿,现在又是一个琴丝呢?” 芩如细看对方脸色,果然静如止水,不见丝毫涟漪,便也笑着道大奶气度真是不凡,若奶能有你一半,只怕二爷就能有几天安生日子过了。我才来的路上,碰见玉屏,说是二爷先去看过伍儿,还不太好,也不知苏姨娘在面前说了些,二爷掉头就直到奶屋里去了,只怕这会子,二口子又要闹上了” 宁娥低下头来,张了张嘴,可终没能说出话来。子规赶紧插话道奶奶我才去厨房里,见”正说到这里,书桐由外头进来了,宁娥抬头见了就问送了?” 书桐忙将钥匙交回,再回道回大奶,已经送去了,送到外书房,玉屏收下了,说是二爷在奶房里,正呢。” 宁娥又低下头去,拈起身上的香囊,把玩不住。芩姑见了好奇好精致哪儿来的?是的,想是大爷给的,才这般挂在身上,时时不忘呢” 宁娥脸红起来,直嗔道芩姑娘又说笑了,哪里是大爷,奶给的呢” 芩如听了更加好奇是她?她的,你这一日里带着?”说着有些不信的口气。 宁娥脸更红,却强作镇定道这有?我爱这丝抽得干净,做的漂亮罢了,谁送的,又有相干。” 芩如见她如此,只得附和道说得也是。” 宁娥便问子规道你刚才说厨房里怎样?” 子规赶紧回道没,不过见今日花雕鸡制得好,想问芩姑娘要不要这里用饭?” 宁娥不待芩如开口,就先笑了这如何使得?老爷哪里少了芩姑娘,若说花雕鸡好,就送一份便罢了。” 这下轮到芩如脸红了大奶倒说起我来了,老爷今日怕要去外书房,跟大爷一起请查大人,我就留在这里,求大奶赏口饭吧” 宁娥看看子规,玩笑道听见了?你就再跑一趟吧” 书桐忙道那倒不用,杜鹃正在那屋里,给姿姨娘送汤水呢,说给她就是了。” 姿姨娘?这三个字,重重打在宁娥和芩如心上,二人齐齐愣住,皆沉默下来。 书桐无法可处,然得不开口解释道才我在园里碰见琴丝,琴丝说是大爷的话,从今儿起,都叫改口作姿姨娘,又说月例银子也按姨娘放给,让我给大奶说一声,所以我才。。。。” 宁娥先反应,不免微笑道这是自然,也是应当,也好,就改了也好。” 芩如见她如此大度豁达,心中当真是佩服,嘴上也只得道不,很好。”  首发 鸩赋71 宁娥边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边开口对芩如说走吧,正好那边看看哥儿去。” 众人皆出,都向东边耳房行去。 进得屋内,见棋姿正抱着榴哥儿嘻戏,云姑一旁收拾哥儿换下来的小衣服,一派和睦景象。 芩如先上前去,棋姿赶紧将榴哥送上去,芩如接,细细看了看,方才笑道好个模样,跟大爷无二般,姿姨娘,你也算没白受了那些辛苦” 棋姿大为不好意思芩姑娘,这话我可不敢当。” 宁娥坐了下来,也笑道这有不敢当的,大爷都已吩咐了,叫都改了口呢你只管坐着受便罢了。” 绮墨正从外头端水进来,听了这话,冷不丁地插了句嘴可不是,如今你可不是当日给大爷斟早茶的那个丫头了。” 宁娥嗔道你又多嘴?都是各人命数。” 芩如也笑道是啊,想是绮墨不服,要不,你也给大爷送杯茶,看他收不收用你?” 绮墨闹了个脸红,说不出话来,棋姿见了忙解围道我才取了匹鹦哥绿杭绸出来,想给榴哥儿裁几件护顶,背心儿和肚兜子,正好诸位了,都来帮我瞧瞧,描个花样儿好?” 宁娥与芩如听说,当真就凑上前去,细看棋姿摆在边桌上的花样本子,又议论一回,子规与书桐也在身后七嘴八舌,云姑抱过榴哥儿来,手里拍着,嘴里哄着,棋姿看回榴哥儿,又看回花样,面上笑嘻嘻地,倒是心满意足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别有伤心事岂知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正与芩如在棋姿屋里看哥儿逗趣,一时晚了,传饭上来,其兰也过来了,说是来看看哥儿,也就一起用饭。 其兰见桌上有一碟蒸糟鱼配扁尖,便笑道:“怎么苏姨娘的拿手好菜今日又现身了?我以为伍儿病了,她是没有心思弄这个的。”说着就挑起一根扁尖放进嘴里,入口就不住赞道:“好鲜,真是没得说” 书桐听了回道:“我才听送饭来的小丫头说,原本是没有这个菜的,因晚上查大人要来会会大爷,二爷少不得作陪,二爷发了话,就要这个菜,苏姨娘不得已作了出来,本来也是没打算费事的。” 子规听了也说道:“我说呢,下午我去大厨房,并没见到这个,原来如此。”[]  首发 鸩赋72 芩如也笑道:“若这样说,我们这还是托了查大人的福呢想是一并做了,匀了些过来。今日我若不到这里,就没这个口福了,这是我时运来了”说着也挑了块糟鱼,入口即化,满口留香。 宁娥见众人如此说,只作漫不经心,也开口道:“早起我恍惚听进人说,查大人来了,怎么这会子又来?” 芩如摇摇头道:“我倒不太清楚,早上老爷的确在外书房会过查大人了,许是还有事要问大爷?说起来,今儿外面正厅里可算热闹,清西县有头有面的,都来了,就连临近地方得知消息的,也来了不少。” 宁娥点头道:“可不是,我在里面坐着,听长庆说,祁家也送礼来了,不过是管家送来的,没见祁大少爷。只可惜我出不去,不然也问问咱家大小姐的消息,她回去也有几个月了,也不知道怎么样。” 其兰接话道:“大奶也过虑了,筝姐姐是祁家大奶,如何能不好?” 芩如却道:“二小姐到底孩子气,都说家事糊涂帐,哪家不是呢?我倒听说,祁家大小姐,性子甚是不大好呢,祁老爷给说了几门亲,都没应下来。” 宁娥听了好奇,问道:“那是为何?祁家也算大户,一个好好的大小姐,名声就坏到这样?” 芩如先呷了一口粥,方才缓缓道:“原本我也是不知道,那日长庆送咱家大小姐回去,回来后竟说了好些。那祁家大小姐,从小不爱作女儿打扮,最爱的就是作个小子样儿,且祁家老爷最她,也不勉强,只随她去玩,竟生生将性子玩野了,平日里骄纵要强就不说了,偏最是爱管他人闲事,又爱听人闲话,耳根子又软,若摸着她性子求准了她,也不问青红,也不问是非,仗着自己身份,只依着自己的喜好行事,惯会强压别人。长庆在那里歇了一宿,听祁府下人讨论起来,无人不是这样说。” 宁娥睁大眼睛,只作不信:“当真?若真如此,咱家大小姐日子只怕难过。不过,她这次回来,倒没听她提起什么,也许,姑嫂二人倒处得好?筝丫头最是能忍的,又宽厚知理,说不准,二人倒能对付。” 芩如听了,便看其兰,见其只顾吃喝,遂笑道:“苏姨娘的菜果然好极了,兰丫头吃的舌头都不见了” 其兰一笑,便道:“你们说的,我也插不上嘴,不吃不喝,光发愣么?” 宁娥道:“你跟筝丫头关系最好,她回来都是住在提瑶院里,你竟不知道此事?” 其兰眨了眨眼睛,无辜道:“筝姐姐很少说起祁家的事,我哪里知道?” 宁娥听了,与芩如对视一眼,只得罢了。 饭后,芩如说不如去园子里走走,晚上吃得有些过了,都怪苏姨娘的糟鱼。宁娥与其兰听了笑起来,都说是自己嘴馋罢了,又赖上别人。 宁娥想了想,开口道:“不如去看看伍儿,这几天只顾忙榴哥儿了,竟冷落了他,老爷提过几次,不该怠慢,到底也是安家血脉。” 芩如点头,其兰无可不可,三人便带上宜青,绿荇,书桐欲行。子规忙上前拦住书桐道:“姐姐还没用饭呢不如我去吧,我下午去大厨房里,倒吃了些她们的点心,这会儿倒也不饿。” 宁娥点头,书桐笑道:“你倒先偏了去了。”说罢便去后头用饭,芩如看了子规一眼,又对宁娥道:“这丫头着实殷勤得紧,你倒真会挑人。” 宁娥笑笑:“她新上来,自然殷勤,过些日子,只怕学会托懒,就坏了。”[]  首发 鸩赋72 三人一起笑了起来,子规只得也陪笑道:“罢了,能让主子们笑一场,也是我的造化。” 其兰便道:“这丫头嘴倒甜,宜青,你该好好学学。” 子规忙上前拉住宜青的手道:“论理我该向姐姐学学才是,大小姐抬举我了。” 宜青微笑道:“都是姐妹,不必如此拘谨。” 芩如便对绿荇道:“说都是姐妹呢,你不如也过去,就在这里,今儿月色也好,你三人月下结拜了倒好,我跟大奶,二小姐就这里作个见证。”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方才出门而去。 说说笑笑间,便到了荐红院,锦笙正门口站着,见来了这一队人,忙堆上笑来,又高声唤道:“大奶,二小姐,芩姑娘,怎么今儿来得整齐?” 宁娥款款上前,边上台阶边道:“才在我那儿用过晚饭,想起伍儿病了这几日,正好饭后散散神,就过来瞧瞧他,看好些了没有?” 芩如也道:“你们奶奶呢?用过饭没有?” 锦笙见问,笑得有些尴尬起来,又不得不回道:“奶奶正在里面呢。”嘴里又叫:“银芳快来扶着些” 众人也不理会,进院门后才发觉,院子里黑沉沉的,也不见点灯,白日里成片的芍药,这时都躲进黑暗里,不肯出来见人,只觉得影影灼灼,心事重重的样子,海棠早已是绿肥红消,暑天的热风拂过枝头,叶子轻轻颤动,心中有话,惜在口不能言。 金徽由屋内出来,打起竹帘来,也是一脸勉强的笑意:“奶屋里坐着呢,大奶,二小姐,芩姑娘,快里头请吧” 宁娥本来走在头里,忽地脚下崴了一下,只得扶住子规兜鞋,芩如与其兰便先进了屋,乾娘正由里间出来,烛光照在脸上,芩如见了,惊讶叫道:“我的奶奶,怎么眼睛肿成这样?” 其兰心下好笑,这不是明摆着的? 宁娥慢悠悠地进来,也见乾娘眼睛肿着,面孔黄黄地,涨得像个福橘,身上衣服也皱着,头也蓬着,显见得是才从上起来的,便也开口道:“乾丫头这是怎么了?快坐下来,金徽,给你奶奶打盆水来,看这脸上,。。。”说到这里,把话又吞了回去。 乾娘也无心应酬,耍性子只管坐在椅子上,竟不开口招呼众人,金徽只得叫来锦笙送茶,自己出去打水来于乾娘匀脸。 芩如坐下后,呷了口茶,方开口道:“想是又跟二爷置气了?” 乾娘见如此问,满腹牢骚瞬间泄了出来:“咱们家的好二爷谁敢跟他置气?说句话不中听,不是甩脸子就是绷起来骂人,前起日子更是长了脾气,直上起手来了,你看我这脸,”说着将脸伸上前去,“不过几日,吃了两个好的了”说到这里,一包眼泪,夺眶而出。 宁娥见了,只得劝道:“夫妻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谁家不是这样过来?偏你这么当起真来,要像我,想吵还吵不起来,炕到人呢” 乾娘见她如此说,又有些回转之意,只是言语上还不相让:“若只吵吵也就罢了,你看我这脸,在家时,我爹我娘都没碰过我一个手指头,到了这里,竟叫他打了去。。。”说到伤心处,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宁娥又劝:“做小姐自于做人媳妇不同,到了人家,难道还跟在家一样?自当从头学起,这道理你母亲出门前一定对你说过,敢是你忘了?这里是安府,哪里是张家?再不顺头依尾,还有得气受呢” 芩如见宁娥今日说出话来,竟与平日里惯常的温厚不同,字字句句有力,都能打进肉里去,倒有些奇怪,遂掉头看了她一眼,也开口道:“大奶话说得重了些,不过理是这个理,出了门,就不再是小姐,在家里再娇生惯养,做了人家房里人,还得是依人家的意思行事,这到哪里,不论谁家,都是一样。要我说,就算了吧,二爷还算好的,不过性子上来了,冲了几句,火头上涌,就打了一下,也是难免,到底平日里还是好的。你没见,稍有不如意就拿屋里人出气的爷们,多着呢”[]  首发 鸩赋72 宁娥这时又接了一句:“咱家二爷可不是那样人” 芩如又道:“大奶说得没错,所以我说二爷还算好了,奶也别再计较了,就看我和大奶,二小姐的面儿上吧。”乾娘听了这话,只将脸偏过,娶不开口,屋里一时无声,虽人多,却无一人说话,便都觉得有些尴尬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春晖始难庇寸草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其兰与芩如正在荐红院里,劝解乾娘,因其气盛性硬,只是不肯回转,一时屋里竟有些尴尬。 其兰这时见乾娘一扫往日里的威风,竟作了病猫模样,心中自然暗喜,只是究竟还是孩子气,见其哭得可怜,又面红眼肿的,不觉又有些心软,见宁娥与芩如不住地劝,便也开口道:“二嫂快别再气了,下回见着二哥,我替你骂他” 这孩子气的话,一下就将气氛缓解开来,芩如和宁娥都抿着嘴笑了起来,地下丫头也都背过身去轻笑,乾娘亦觉得幼稚得好笑,只是眼睛肿着,嘴就不便咧开了,又见宁娥带笑直看自己,只得强将脸板着,发狠道:“二妹妹说得好,就该多骂他几句” 这话说出来,更招得一阵笑,芩如却正经对其兰道:“二小姐,你可别将这话当了真,若真骂了你二哥,只怕有人更要心痛,不能与你开交呢”[]  首发 鸩赋73 其兰嘻嘻笑道:“芩姑娘放心,我心里明镜儿似的,二嫂最是嘴硬心软,二哥受了委屈,别人不知道怎么样,她就先疼死了呢” 这一屋里的人,除了乾娘,个个都被芩如和其兰这出好戏逗得前赴后仰,乾娘又急又羞,不由得站了起来,跺脚发狠道:“你们这起,都不是好人原是我受了气,指望你们说几句好听的,谁知一个个倒替着拿我来取笑呢” 宁娥见其真急了,忙也站了起来,将她按回椅子上,好言劝道:“乾丫头急了,这有什么,娘们间取个乐罢了,何必当真?你就笑一笑,也不枉费我们的一片心了。” 乾娘还只嘟着嘴,芩如这便正色道:“说是说,笑是笑,奶还该听些进去,若还这样总跟二爷置气,老爷听见了也不好过。” 乾娘一时冲动,差点说出一句话来,金徽背后拉了她一把,方才硬生生收住了口,只是脸也涨红了,手里的那方罗帕作了替死鬼,被狠命拽得,不成了模样。 芩如眼睛亮亮地看着乾娘,若有所思,子规站在宁娥身后,想了想,默不作声。 这时宁娥开口道:“伍儿呢?我们瞧瞧他去。大的安慰过了,该看小的了。” 乾娘不耐烦地用手指了指后头,连口都懒得开,其兰便先站了起来,宜青见了,赶紧打起帘子来,芩如与宁娥也都起身,乾娘身子稍偏了偏,待起不起的样子,众人也不计较,说了一声,就都出来了。 其兰走在头里,正走得好好的,发出一声冷笑来,宜青便好奇问道:“小姐看见什么了?只管笑起来?” 其兰有意大声道:“你哪里知道,我想起一句俗语来,叫作死性难改,原来竟是真的,看来野语村言中,也有大智慧在。” 芩如与宁娥后面听得清清楚楚,却都只埋着头,不肯接话。 说话间,到了后面苏姨娘屋里,只见小小二间退步,俱是灯火通明的,里面人影晃动,说话声不断。 宜青上前一步,先叫了一声:“苏姨娘在屋里吗不跳字。 正说话着的声音突然被打断,接着小丫头灵子打起帘子出来一瞧,脸上笑出朵花来:“姨娘快出来,大奶,二小姐,芩姑娘来了” 苏姨娘急步赶出来,手拎着裙尾,门槛处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幸好子规眼明手快,一把扶住。 苏姨娘阑及站稳,忙忙就开口道:“今儿是怎么了?哪里来的东风?把这么些贵人吹到我这不见天日的小屋来了?” 宁娥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快别这样,知道伍儿不好,我们都来看看,快快,领我们进去。” 苏姨娘边走边忍不住抱怨道:“大奶,您自己瞧瞧,伍儿病了这几天,脸都小了大半圈去,我早说该请小儿科太医来细瞧瞧,若从头医起,怕不早就好了,也不得遭这么大的罪,硬是发了三天的烧,也不得治。”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又看见小人儿上躺着昏睡,更是心痛难耐,只用手中帕子捂住嘴,呜咽不止。 宁娥与芩如听说,赶紧上前,子规与绿荇忙将地下的灯移了过来,好叫二人看得清楚些。[]  首发 鸩赋73 宁娥灯光下细看,见伍儿小脸尖尖,果然瘦了不少,只是脸色倒还好,呼吸也平稳,眼见睡得正香,又以手拭额,并不发热,遂放下心来,又对芩如道:“确是遭了罪,却也还好,我才瞧着,倒是好些了。” 芩如点头,回道:“睡得倒沉,只是瘦了些。” 苏姨娘边让座边道:“好奶奶,好姑娘,可不是瘦了,又吃不下东西去,我费尽心力,亲手做出来的,他都只肯用小嘴抿上一丝半点,也不往肚里咽,嚼了一会,到底还是吐出来了,这可不愁坏人了” 其兰坐了下来,也开口安慰苏姨娘道:“姨娘也别太挂心了,小孩子总有个七灾八祸的,过了就好了。我小时不也是这样过来?只是我娘走得早,倒叫太太费了不少事。” 苏姨娘心想,你一个毛丫头,哪里知道作母亲的心?只是这话不好出口,面上只得诺诺。 芩如看了一回,也坐了下来,便道:“其兰这话有些孩子气,却也是对的,我看伍儿险情过去了,明儿起来,怕就要好了。” 苏姨娘忙回道:“盼芩姑娘说准了就好了。今儿早起太医来看过了,也是这样说,若论起来,今天白日精神倒还好,只是吃不下东西,见了水也只是呷着几口,那嘴唇都翘起皮来了。我想着,这几日又烧又病的,现在若又不能吃下去些,怕不把我孩儿熬干了?”话到这里,又开始哽咽起来。 宁娥这才坐下,也劝道:“病中哪有胃口?小孩子是这样的,一日病下去,就显了瘦,若一日好了,长回来也快,姨娘快别如此,只管宽心就是,伍儿是有福的,老爷庇护着呢。芩姑娘才说得是,我见伍儿倒好了不少,也许真的明儿早起就全好了,也不一定,姨娘若这样焦心,伍儿好了,自己就该倒了。” 苏姨娘用帕子捂住脸,勉强点头道:“只盼如各位说得,就好了。若再不好,我。。。。” 宁娥忙对灵子道:“你这丫头怎么这样?还不快扶姨娘坐下来,只管一边傻站着做什么?” 苏姨娘慢慢坐下,又道:“大奶也别怪她,她跟着我也难为,都熬了好几个通宵了。” 子规见灵子果然眼圈乌黑,便对宁娥道:“大奶,我看灵子也累瘦了好些,上回在园子里碰见,还是圆呼呼地一张脸呢,这会子见了,倒成了个锥子了。” 宁娥听说,便抬头看了看,叹息道:“姨娘这屋里,到底还该添个人才是,一个灵子哪里够使唤的,伍儿小孩子,本来事多,几个粗使丫头外头还行,屋里的事如何能来得?” 灵子见这话暖心,一时眼圈也红了,当着众人,不好发作,只得将脸偏过去,暗中拭泪。 苏姨娘一听,话匣子立刻张开,心中怨气,如泄洪一般涌出:“我的奶奶,慢说添个丫头,我就轻轻提了一句,灵子一个人,怕是累不过来,人的手指就差点戳到我脸上来了,口中说着,你是什么身份?一个丫头还不够你使唤?有本事,找二爷要人去大奶你说说看,她这么横,我哪里还敢再多吐一个字?还嫌不够碍人眼吗?没别的说,我只跟灵子慢慢熬吧,多早晚都不行了,就算遂了她的心意了” 其兰一下子怒上心来,嘴里便冲出话来:“伍儿难道不是她的孩儿,不是安家的血脉?她竟如此怠慢,明儿我就回老爷去炕给她一顿好的” 芩如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开口缓道:“才你还说要替她出头呢,这会子怎么了?二小姐,老爷人不在,心神是都在伍儿身上的,这不让我过来看看了?别的不说,听说伍儿病了,没一日不口中念叨,老爷何样人,不用提醒,也是事事都知道的。” 一席话说得其兰低了头,却是心中大为不服,说到底你也是没有身份的,说起来却像是当了老爷的家一般。她也不看芩如,却掉头径直向宁娥看去,芩如见了,脸上微微有些热起来。 宁娥见状只得开口道:“苏姨娘也别再气了,没听见芩姑娘的话?老爷不会不管的。罢了,明儿我就跟吴申家的说,让她挑个好丫头过来给你先使着,乾丫头那里,我去跟她说,她到底是知理的,不会不依。” 苏姨娘见大奶如此,只得算了,见众人空坐不是事,便让灵子送茶上来,众人都道不用,又都站了起来,宁娥只说:“你这里正忙着,我们就不麻烦添乱了,你只管好好看着伍儿,要些什么,就去找你奶,她若当真不依,再来找我也使得。” 苏姨娘唯唯点头,再无他话,这里便送众人出去,见都走远了方回。(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首发 鸩赋7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云亦有心水不闲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与芩如,其兰去荐红院看过伍儿后,时间已晚,便各自散开,宁娥扶着子规,慢慢由游廊走回拢香院去。 宁娥边走边向廊外看去,口中叹道:“今日月色倒弱,可惜不得赏了。” 子规一旁附和道:“可不是,白亏了这一园的美景了。不过,没有大亮着的月光,倒能让湖里那些水禽好好歇歇,白天人来人往的,也怪闹腾。” 宁娥听了直点头道:“你说得在理,那些水鸭子,白日里只是精神得很,一刻也不肯闲下来,没得直惹人嫌。”[]  首发 鸩赋74 子规又道:“大奶,我才见着,奶的心性竟不似以往了。” 宁娥奇道:“这话怎么说?以往如何?现在又如何?” 子规不慌不忙,缓缓道来:“我才来时,闻听奶脾气是刚硬些,只是,大理上还是好的,跟姨娘之间,也有说笑的时候,对大奶,面上也总是敷衍得过去。可如今瞧着,倒不太好了,今日花厅上,当着众人就甩起面子,耍性子,老爷那里也不顾了,上回大爷回来闹了一场,今儿又来,若不是大奶压了她几句,外头人见了,只当她真个托大起来,不拿这园子里别人当回事了,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好话来呢。” 宁娥听了,只微微点头:“乾丫头也是受了几场气,脾气才愈发大了,老爷那里虽没发话,这园内众人却是惯会克下碟子,依人眼色行事的,也不用他老人家一句,都知道奶冲了他的意了,也都有些看轻乾丫头的意思,她那个性子,哪里受得住?也是愈发炸起来了。” 子规听了,又道:“可怜了二爷,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宁娥一听便掉过脸来,细细问道:“这话又怎么说?我竟不解。” 子规忙俯首回道:“我说错话了,还望大奶不要怪罪,这话,原不该我一个丫头说出来,我才来这里,不知礼节,大奶饶了我吧。” 宁娥忙忙安抚道:“这有什么,左右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只当说说闲话,我听进耳里,便藏进心里,若论起来,二爷也是这个家的人,我既然管事,自当事事周全,方不负老爷厚望,你有什么,只管说出来给我知道,我必不告诉人是你说的。” 子规这才慢慢道来:“我看奶才刚,并不把伍儿放在心上,二爷是最疼伍儿的,这大家都知道。奶既不管,想必也是有些不顾二爷的意思。上回听说,二爷醉了,奶便把性子放下来,只管将人照顾好了,且二爷又会哄人,这才两下里相安无事。可如今,二爷事多人忙,今晚又要去见什瞄大人,若真醉了也罢了,若是当真有公事相谈,一时不回来,又或是晚了歇在外书房,奶可就。。。” 宁娥听了,又微笑起来:“我当什么大事,这有什么?今日不会明日会,只有二爷会哄,总归没什么大事。乾丫头会闹事,二爷会歇火就行了。” 子规又道:“二爷成日里这样昧着心意去哄奶,我们底下人见了都不忍心,奶也够狠心了。二爷白日里要替老爷,大爷办事,到了晚上,竟也不能好生歇息,还要看奶的脸色,大奶,你说说看,二爷苦不苦?”说完,子规浅浅斜过半边脸来,借着微弱月光,偷看宁娥脸色。 宁娥果然被子规一席话打动,晦暗的月光下,面上满布犹豫之色,子规知道,自己的话入了港了,遂收回眼光,只作不知,又嘻嘻笑道:“不过二爷当真是福大之人,就今儿晚上,就有救星来了。” 宁娥听见心里一跳,急忙问道:“救星?什么救星?哪来的救星?”说着脸就红上来,好在夜色深沉,盖住了脸,轻易不能瞧见。 子规并不看好,只管轻笑道:“我才打帘子,迎奶奶出来时,听见银芳上来,悄悄对金徽说,长胜回来了,只听见这一句,就见我们出来,将话收了回去。奶奶你说,长胜回来回来,与她们什么相干?不是为了给奶送东西,她们又管长胜如何?上回,可不也是这样?奶得了些家乡之物,心情一定大好,想必就不会跟二爷再计较下去,大奶你说,这可不是救星么?”说完,自己从袖口里抽出帕子来,捂着嘴,笑个不住。 宁娥才跳跃不定的心,这时慢慢平静下来,知道说得并不是自己,这才觉出刚才自己的慌张与可笑来。这丫头如何能知道那些事?自然不是说得自己,可笑自己竟自慌了手脚。 可是,心刚放下,立刻又提了起来,长胜又来送东西?送些什么?当真是家乡之物?看来,长胜替乾娘办事已不是第一回了,东西是不怕的,怕只怕的是,有书信,有话头。若不是有见不得光的物件,为何次次隐瞒,回回不报? 宁娥只管想着出神,子规心里明白,也不开口,只管让对方去想,去思量。半日,宁娥才说道:“那是他们的事,咱们如今也不要去管。上回老爷知道了,也没说些什么,咱们就更别去捅那马蜂窝了,再说,二爷跟奶正闹不痛快,若听说这事,必要再起争执,咱们何必做那恶人?罢了,我知道乾丫头,她喜欢的,也不过只些娘们的玩意,扬州是大地方,市集热闹,新鲜花样多,想必带了些玩器给她,也无须着意。只是,子规,”说到这里,宁娥抬起头来,仔细看着子规道:“这事你不可露口风,对谁也别说,知道吗?原本小事,落在众人口中,只怕就越传越大,到最后不好收拾也不一定。你也说了,奶脾气不太好,最近更是如此,你作不知,才是最好。” 子规忙里连连点头称是,口中只管道:“大奶说得极是,这是麻烦事,我自然知道,我必不对一人说,大奶放心。” 宁娥这才点头,却又道:“这不是我放不放心,我原是为了你,你才上来,别让人又打了下去。”[]  首发 鸩赋74 子规忙回道:“子规多谢大奶关心,大奶当真是虑事周全,且又肯替咱们下人打算,比起奶,真不知好上多少去了。” 听了这话,宁娥刚有些退去的红云,这便又上脸来,她便嗔道:“人果然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你上来没多少日子,倒把这溜须拍马的工夫学到家了。” 子规又嘻嘻笑道:“那也是因为大奶心宽仁厚,若是换了奶,再给我十个胆儿,我也是不敢开这个口的。” 宁娥也笑起来,二人便继续前行。子规搀着宁娥,一步一步,走得虽慢,却是极稳,月亮这时隐去云朵后面,园内花草便显魅影重重,摇曳不定,夜风有些大,吹在身上,隐隐凉意袭人,可子规却觉得,正当此时,甚合已意。 翌日大早,宁娥正与其兰在拢香院里用早饭,见新煎出来的一碟子奶皮枣泥卷扑鼻,枣玉熏馨,便挟起一块来尝了尝,口中便赞道:“味道真好,兰妹妹,你不试试?又糯又香,也不过甜。” 其兰见她吃得高兴,便也依言一试,果然不错,便点头附和道:“大嫂子说得没错,虽是油煎的,却也不腻,确是不错。” 宁娥接过书桐递上来的手巾,轻拭嘴角,方才开口道:“难为她们,昨儿晚上伺候大爷外书房的酒菜,想必是到深晚吧?今儿早起又做出这一桌来,传给平贵家的,赏大厨房,一人一吊钱。” 子规正站在宁娥身后伺候,听见这话忙忙道:“我就替她们谢谢大奶了大奶当真圣明,体恤疼顾下人,只怕大厨房里听见这话,个个都要乐坏了呢” 书桐也笑道:“你这丫头,倒也念旧,大奶说一句赏她们,瞧把你高兴的” 子规嘿嘿笑着,说不出话来。 宁娥也笑,遂说道:“我再说一句,不怕你们不高兴我才想起来,这几日事多,竟差点忘了给你们做衣服,也是时候了” 其兰听了,也道:“大嫂子说得是,这天眼下虽热,若西风一起,再下上几场冷雨,便就是秋景满眼帘了。” 宁娥点头:“可不是咱们的衣服只得了一半,还得做去,丫头们的,也该添些了,你瞧瞧这丫头,”说着用手指住子规,“这半调子衣服,遮住头盖不住尾的,不换新的,穿到何时?如何见得人?” 子规还只是笑,书桐便凑趣道:“赶是乐傻了?平日里多牙尖嘴利的一个丫头,这会子竟一字不出呢” 众人一起笑了,子规这才红着脸,强挣出一句道:“哪里就牙尖嘴利了?姐姐又取笑人。” 宁娥这才拿出钥匙来,对书桐道:“去,找几个小厮,上后头楼上将那两只最外面的,福禄寿纹黑漆箱子抬下来,”说着,又对正端水起来的小丫头令儿道:“去元平院,看芩姑娘做什么呢?若没事,请她也过来看看,喜欢什么花样,一起就做了去。” 二人得令,依言而去。子规见宁娥叫来芩如,便抬眼看了看她,想必,昨夜自己那番话,已经让对方起了疑心,眼见就要行通风报信之事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水精帘动微风起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提起给丫头们做衣服之事,又让令儿去请来芩如,子规知道,宁娥定是听了自己的话,虽则面上只作无事,心里到底难安,怕是有话要对芩如说呢。 一时芩如便到了,进得屋来就笑道:“大奶又有赏赐了?快献上来我看看,若不好,我是不依的” 宁娥正看子规往花瓶里添水,听见她说话,转身过来也笑着回道:“这大日头底下,又让你跑这么远的路,不见个真佛哪行呢?上回你说,那杏色桃枝销金绫裙子花样不好,不出色,这次我就让你自己挑,再不好,也不得抱怨到我这里。” 芩如扶着绿荇坐了下来,好奇道:“今儿怎么想起来要给我们做衣服了?”[]  首发 鸩赋75 子规忙端茶上来,宁娥便用手指着其道:“也是因为她,你瞧书桐的衣服穿在这丫头身上,竟吊半截的,我实炕过眼去,外人见了,不说是没到时候,见怕要说,我安大奶当家,直把人当成个花子了正巧,上回纸厂的潘公公送了批缎子来,我看着,虽不是上造,却也精致鲜艳,这不,赶着让书桐取去了,这就快快做去,再迟下去,就要落人口舌了” 芩如一听,脸色微变,嘴上却依旧笑道:“潘公公的东西,难道会差?就算差了一星半点的,给丫头们做的,也无妨的,到底不是正经主子” 宁娥听了,堆起笑来,将手指点到芩如脸上:“看你这张嘴旁人就算了,你我哪里敢?用些粗制滥造的搪塞,不怕老爷怪罪了吗?实说给你吧,绮墨在我里面屋子呢,取些上造的苏杭织品来,你挑上几件,兰妹妹看看,也再挑些。上回说给外头裁缝的秋衣,前日谢堑家的来回,说只得了一半,想要全得,还得再等。我心里盘算,这如何使得?今日索性再选定几匹好的,家里现成的绣娘,闲着也无事,就让她们做去,做出来了,就先上身试试。” 一席话说得芩如与其兰眉开眼笑,有哪个女人会嫌自己衣服多?总是不够才是真的。宁娥的话,当真贴上了二人心窝。这里书桐还未回来,绮墨已领着小丫头抬出个黑漆百宝嵌梅蝶纹箱子来,打开来就是满眼的光华耀眼,五光十色,其兰早已站过一旁来,探头就向箱子里看去,嘴里啧啧作声道:“到底是上造的,怕还是宫中用的吧?跟二哥带回来的官中的,还是有所不同,究竟要强上几分,大嫂子,这哪里来的?” 宁娥淡淡笑道:“哪里来的?宫中的东西,自然是你大哥带回来的。我也没打开看,就让堆进后头去了,今日还是第一次打开呢。” 芩如说见,由不得也站了起来,准备过去亲眼瞧瞧,宁娥却悄悄走到她身后,伸出手去,轻拉了她衣袖一把,芩如一回头,正碰见宁娥的眼色,心下明白,宁娥嘴上遂道:“衣服虽好,也要头面相称,芩姑娘想是来得急了,头发都松了,快过来这里,让我替你抿上去。”说着就拉着芩如,到里间去了。其兰听见了,并不在意,依旧只看那箱中绸缎,绿荇与宜青则围在一边,也定着眼看个不住,口中赞叹不已。 子规有心,见二人进去,便知定是有事相商,她小心蹑足走到里间帘子前,将身子靠在门框上,脸只看着其兰她们,却将耳朵支起,竭力分辨着里面的对话。 “她当真。。。。。也太不把。。。” “也是仗着。。。。。你知道,张家是。。。。。” “就算如此,哪里就。。。。。我对老爷。。。。。。,他。。。。。” “正是,我这里也。。。。。。。” “快别。。。。。人多,行了,我知道。。。。” 宁娥与芩如说话声音很低,又隔着竹帘,子规虽用尽全力,也只探得三四分。不过,就这三四分,也已经足够了。渐渐地,二人不再说话,屋里只听得到梳子与簪子相碰出来的叮当作响声,子规便将原本紧绷的身份松弛了下来,心中暗喑长出一口气,遂走开去,加入到其兰身边。 书桐这时正好进来,带着几个婆子,抬了宁娥说的那两只福禄寿纹黑漆箱子入内,宁娥听见动静,忙与芩如出来,便命打开,又让丫头们都进来,自行挑选。 一时屋里挤满了人,都围着几只箱子说长说短,宁娥坐在上首,见其情形便开口道:“看这乱劲儿,都收了声去,绮墨,你那屋里事多,你就先挑,完了就先过去吧,只怕姿姨娘有事使唤你。” 绮墨应声上前,众人便让开,其兰刚才已经选好,这时便坐在宁娥下首,看他人取乐,这时突然想起什么,遂开口问宁娥道:“姿姨娘呢?她要不要也做些?” 宁娥浅浅一笑:“她忙什么?这会子还下不来呢?等做完了月,榴哥儿请满月酒的时候再做,不是更好?现在做出来,怕到时候就不新鲜了。” 其兰听了好笑,这衣服又不是菜点,现在做,一个月后就不新鲜了?正待开口玩笑几句,见宜青冲自己使了个眼色,方才醒悟过来,犹豫之间,方收住了口。 众丫头按个挑着,绮墨完了便是书桐,接着就是宜青,这才方到子规。书桐便取笑道:“我们原是托你的福,倒让你落了后了”[]  首发 鸩赋75 子规憨然笑道:“姐姐说哪里话?我沾大家的光才是。若不到这里,哪里有这福份,这好的料子,我直下不得手去” 宁娥正安静喝茶,听见这话,笑起来道:“下不去手?就一直这么吊着,反正书桐旧衣服多,也够你穿到老了。” 子规还是笑,然依道:“我穿书桐姐姐旧衣不打紧,只怕坏了奶奶名声,可就不敢当了。” 芩如正在细看手中一匹上好宫用的桃红缎绣五彩百子戏纹样缎子,听见这话忍不住看着宁娥道:“看你这丫头会说话的,大奶的那一套,全叫你学会了不知道是说大奶会人呢,还是该说你天生伶俐呢?” 子规将眼睛笑成一眯缝:“自然是大奶会,没别的说。” 宁娥放下手中茶盏,嘴角翘得高高地:“马屁是实,其余是虚。” 一屋子人都笑开了,个个心花怒放,心满意足,唯有子规,面上高乐,心中愤恨,笑吧,有这乐的时候,落后,方才得慢慢哭去。 见子规左看又右,只不出手去拣,实难抉择,小丫头们都有些急了,萼儿便叫道:“子规姐姐拿不得主意,书桐姐姐帮看看,别白误了我们” 书桐听见,便抄着手上来,也好一番看,这才拣起一匹宝石青撒花缎子,对着子规比了比,又看了看宁娥,见其笑着点头,这才说道:“这个好,就这个吧。” 芩如也点头,又对其兰道:“这丫头倒有些像你,穿清冷些的颜色好看。” 其兰鼻子里哼了一声,并不开口。子规忙对芩如道:“芩姑娘这话委实高抬我的,我一个丫头,哪里能跟安二小姐相提并论?” 芩如笑嘻嘻看着其兰道:“说句玩笑罢了,二小姐不会当真吧?我只为夸那丫头,竟忘了你了,二小姐大量,别跟我计较吧。” 宁娥忙道:“芩姑娘过来,让我瞧瞧你手上的。”芩如依言上前,子规抬眼一敲,正看见其兰如霜般的眼神,冷冷从芩如背上划过。 花了一上午,总算各人都安排得当,挑拣满意,芩如看日头已近正午,唬了一跳,这便赶着向外,嘴中直道:“迟了迟了,老爷怕要用饭了” 绿荇有意慢了半步,又拖长声音道:“芩姑娘” 芩如只作不知,宁娥反应过来,见芩如不开口,只得自己说道:“芩姑娘,绿荇姑娘和白沙姑娘,也该做几件吧?” 芩如边向外急行边回道:“多谢大奶关心,她们的我来料理,就不劳烦大奶了,绿荇,你还不快走,误了老爷用饭,别说是新衣服,板子怕是先要赏上几块” 绿荇满面怒容,气冲冲上前打起帘子,并不看芩如,也不扶她,只待她出来,便慢吞吞跟在身后,一步一拖地走了。 其兰见了,鄙夷道:“就怕别的丫头得了好的,入了老爷的眼去,还当别人不知道似的,哄谁呢?最好到外头成衣铺子里,拣那没人要的,破衣服拿些过来,给元平院的丫头们穿才好呢” 宁娥也摇了摇头,然说话。 其兰见了,又开口道:“大嫂,不是我说,到底也要面子上过得去才行。咱们安家是谁等家世,安老爷院里的丫头,竟穿成这样,外人见了,怕不要笑掉大牙?那不知道的,还不知怎么说老爷,和当家的大奶呢” 宁娥这才回道:“兰妹妹说得是,我就这里拣几件做出来,给她送过去,她若收了,少不得也要分给那几个丫头的。”[]  首发 鸩赋75 其兰遂道:“来了这半日了,该得的也得了,我也该回去了。”说完就站起身来。 宁娥稍稍抬起身体,其兰忙止住她:“嫂子也忙了半天,我不是外人,只管坐着吧。” 宁娥便命子规送到门口,自己又吩咐几句,这才罢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绿树阴浓夏日长 费章节(12点) 光阴迅速,一晃便是一月时候过去,眼看就姿姨娘坐褥一月将满,众亲友邻人堂客女眷,收到信儿,纷纷送礼过来,给哥儿做弥月,家中收礼帖子,竟一日不断。 儒荣便让写了几十张请帜儿,俱是大红纸封套,与儒定打点齐全,前一日便亲请官场中相近好友,后头宁娥便招呼各亲友堂客,满园的人皆打扮得花团锦簇,又是人来人往,嘈杂喧阗。 待到正日,儒荣见老爷也甚有兴致,遂让人收拾东西,全将老爷爱吃的准备下,再预备桌面齐全,就园内花厅里摆上筵席,由外头找来戏班子,又是唱又是戏,整热闹了一日才罢了。 席间宁娥见老爷高兴,便提出去城外进香一事,因芩如之前也已在面前提过此事,怀阳听了,并无不妥,见宁娥此时再提,便趁兴应允,只说儒荣回京之日将至,待将其打点完成,送走之后,便可成行。[]  首发 鸩赋76 听见了准信,别人由可,各院里的丫头都乐坏了,一个个都将衣箱翻了个透,只恨不能将天上云霞也扯下来做衣,将湖里金波也簪在发间,总是你帮我想花样,我帮你打络子,个个忙得不堪。再巧前儿宁娥让做的新衣也都下来了,一时间遂欢天喜地,人人妆扮一新,如近新年一般。 子规本不愿意打扮,这日早起,书桐便强着从她衣箱里拽出一件佛头青花鸟纹衫子,一件泥金撒花妆花楣子比甲,再换上一条豆绿色团花纱裙。 见子规穿上新衣,书桐心里就是一惊,这丫头,不像个丫头竟好似个主子的样貌虽是粗制衣物套在身上,却只因合身,便将其衬得人物出众,风采过人,身量又高,面色白皙,眉清目秀,且最是清清冷冷,又穿得冷静颜色,饶是好一付夺人模样。 子规见书桐只不住地上下打量自己,便开口自嘲道:“我说不换不换,旧的不是一样?看穿上这个,我都不会走路了,姐姐可笑坏了吧?怎么连话也说不出一句了?” 书桐听见,忙收回眼光,只看镜中自己那件湖色芙蓉双鸭纱衫子,拈着上头绣好的鸭头道:“二小姐说得当真没错,你穿这冷清的色儿,果然对路,若穿上我这件,怕就俗了,好在都给你挑得安静花色,你原是不衬热闹的。” 子规见其说出话来,颇有酸味,心里便有几分好笑,我哪里计较这些?她想,口中便道:“姐姐说得对极,我这个人,是有几分冷,不过对姐姐,总是一付热心肠的。” 书桐听了,扑哧一笑:“哪里就说岔了?看你这马屁拍的。” 子规也笑起来道:“姐姐是爱热闹的,我自然以热心肠对待,才姐姐说得没错,姐姐身上的穿得,正将姐姐印得愈发动人了,脸色又红,眼睛又亮,唉,可惜我是不会说话的,也不会夸人,最是个嘴笨,不然,才真要说几句好听的,让姐姐高兴高兴呢” 书桐满心欢喜,想了想,却又冷了下来,口中喃喃道:“这园子里,再打扮出众,也没有用的,谁看呢?” 子规听了,便拿嘘眼看了她一眼,书桐说完就转过身去,换了个口气道:“去奶奶那边看看,大爷明天就要动身了,奶奶正忙着找东西呢” 二人遂走到宁娥房里,见姿姨娘正领着绮墨,捧着大堆儒荣的冬衣,给坐在椅子上的宁娥一一过目,因曲眉久病不愈,早已搬出园外调理,外书房便由琴丝打点,笔墨书匣,各式齐全,宁娥也不过问。 子规与书桐走到姿姨娘身边,见宁娥用手不过轻翻略点一下,便叫收了下去,口中只道:“就这样,也不用都拿给我看,你跟他时间比我长,你知道就行了,你收的,他也放心。” 姿姨娘陪笑道:“大奶,这如何使得?到底大爷的事,还是得由您说了才算。大奶看这件鹤氅够不够厚实?要不要多带几件大毛的?” 宁娥方才伸手抚了抚那衣料,却点头道:“我看也差不多,不过北地多寒,也许你说得对,还该多带些,毕竟我也没去过京里。就依你的话,再给他装几件吧。” 姿姨娘这才命绮墨收下衣服去,又小心端过宁娥的绿玉杯来,送至面前,子规欲伸手,被姿姨娘拦了下来:“我来吧,姐姐只管站着。” 宁娥对她嗔道:“也没见你,现放着这一屋子的丫头,要你动什么手?你也忙了一上午了,才该坐下歇会子呢榴哥儿呢?” 姿姨娘忙回道:“这怕什么?我许久侍奉过奶奶了,让我做这一回吧。” 宁娥接过杯来,示意书桐扶其坐自己下首,然后道:“你如今这样了,还只管跟我客气现在不是从前了,你身份不同了,还这么小心做什么?大家姐妹,无需如此小心。” 姿姨娘陪笑道:“奶奶的话,自然没错,只是到底从小伺候过了,改不过来。”[]  首发 鸩赋76 宁娥听了便只浅笑道:“小时候的事,现在如何能提得?人都在变的,变成什么样,是谁也说不准的,只张着眼,小心望着吧。” 姿姨娘听这话不太好,便不敢再回。子规便上前来,也送上一盏茶去,宁娥笑着对姿姨娘道:“这是新上来的木樨,我用笋豆芝麻点了,你试试可好?” 姿姨娘听说,忙一口下去,赞道:“果然可口,我只没试过这样的。” 宁娥又道:“你跟着他,只怕是清茶惯了,我们这是乡野做法,上不得台面的,你只当玩笑罢了。” 姿姨娘忙笑道:“清茶我倒不惯,还是这样喝着对我胃口,又香又浓,想来我也不过是个乡人,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宁娥这却劝道:“你如何说这话?你在京里几年,就世面也比我们见多些,若你还是乡人,我们这起人,该到哪里?” 子规与书桐听见这话,便一起拿眼看着姿姨娘,心里都有些提她捏一把汗,不知她要如何对答。 姿姨娘然着慌,不急忙地缓缓道:“我本就是个乡野丫头,奶奶家看得起,才买了我来,又是奶奶不嫌弃,好生,才得几分颜色,跟了奶奶,到得这安家园子里,蒙大爷垂爱,方到得京里。总是大奶的福荫,才得我棋姿今日,若没有大奶,我还不是那田野里一个毛丫头?就饿死了,也不一定。” 这话说得极为诚恳,慢说地下余者丫头,就连宁娥也听住了,默默低下头去,出不得声来,一时开口道:“你这丫头,倒会动情,提起家里的事来,当真让人忘不了你的好了。你记不记得,那年冬天,在咱们家后园子里,我贪玩好动,一时不留神,差点落进那结冰的池子里去,若不是你赶着拉了我一把,怕不就冻死了?你说起来那话来,我如今想想,咱俩也算两清了,互不亏欠。你也罢了,说句真心话,我当年当你作妹妹一样,现在咱俩同伺一夫,更是姐妹相当,你以后,不必如此小心。” 姿姨娘听了宁娥这番话,当真是肺腑之言,一时情热上面,差点将泪花逼了出来,好在云姑正巧抱了榴哥进来,这才混了过去。 宁娥赶在姿姨娘前面起身,将榴哥抱了过来,子规忙将桌上原放着的一个小拨浪鼓拿在手里,递上前去。 “哥儿醒了?我的小哥,你这么快就醒转了?梦到哪里了?哎哟看你小脸红得,来来,大娘给你个好玩的。”宁娥边说边接过子规手里的小鼓,姿姨娘见其一脸开心逗弄榴哥,便只管坐着,让宁娥抱着哥儿取乐。 正在满屋和乐之时,外头帘子又被打起,一个人影,犹犹豫豫间,挪了进来。屋内人皆愣了一下,抬起眼来一看,原来是琴丝,手里拿了张帖子,闪在门边。 宁娥继续看着怀中的榴哥儿,口中淡淡道:“来都来了,躲在那边上作什么?还不快过来这里。” 琴丝满面羞色,只不敢上前,宁娥便道:“想是有些时候没过来,你竟不认得了?书桐,子规,姿姨娘,哪一个是你不识的?” 琴丝听见这话,脸便有些摆不住,臊红了起来,口中恨不能直说,我是不愿意的,可当着众人在此,如何说得,心里翻江倒海,口中却说不出一字来,直将身子僵直了,脸也板硬了。 宁娥将榴哥轻轻交到姿姨娘手中,书桐上前将其扶坐下来,这才开口又问道:“到底有什么事?我这屋里,没事你也不会来。” 琴丝这才上前,将手中帖子交上,小声道:“回大奶,大爷交待下来,这是要带去京里的东西,有的已收好了,有的不全,怕落在这屋里,又或是姿姨娘那里,让大奶看过,酌情去办。” 宁娥示意书桐接过来,也不细看,便道:“我这里哪有,要有,也在那屋里,姿姨娘,你说是不是?” 姿姨娘抱着哥儿,不说话,琴丝低下头去,突然冒出来一句:“大奶,我的心你是知道的,我是没法子的,您,您好歹看着以前的情分,别怪罪我。”说到后来,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慢慢消失在空气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总为浮云能蔽日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听见琴丝的话,先无反应,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开口道:“就要去京里了,你的东西都收拾全了吗?才我们还在这儿说起呢,那地方又寒风又大,你常住江南,初到只怕不惯。” 琴丝泪眼朦胧,语不成句:“大奶,我能有些什么?还不都是大奶给的?大奶都知道。。。。” 宁娥沉默下来,子规见不是事,遂走到姿姨娘身边,轻推了她一把。姿姨娘明白过来,赶紧开口插话道:“大奶原说得没错,我记得我刚去时,当真吃不下,睡不好,样样都跟这里不同,倒是受了几个月罪,别的不说,嘴上先长了一撩泡,调养了几个月才收复下去。琴丝姑娘若去,当真也要小心才是。” 宁娥这才说道:“你听见了?自己多加小心吧。书桐,把里间那只箱子抬出来。”[]  首发 鸩赋77 书桐会意,与子规进去,抬了只黑漆风调雨顺花鸟纹箱子出来放在琴丝面前,上面还带着钥匙,晃晃悠悠。 宁娥手指箱子道:“这里面都是些厚实绵衣,有小毛的,也有几件大毛,都是我穿不了的,收得也无用,就都给了你吧。衣服上头收着的一个头面匣子,里面是四对金簪,两对手镯,两串珠子,几个戒指,还有个金镶玉分心,上回你说好看,也一起给了你吧,余者不过是些手巾,香囊,罗帕之类,虽是玩意,到底是南边手工,你收着,去了那边,只作个想念吧。” 琴丝听见,哽咽不住,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倒是宁娥,面色平静,又开口道:“快别这样,小孩子气的,如今曲眉去了,姿姨娘这里留下看顾哥儿,就指着你照顾大爷了,你也该长点心眼,成个大人样,别再整天有事就挂在脸上,到底也有心里有个算计才是,听说那边还有个姨娘,你不打起精神来,怎么应付?人家不是我,让你哭几声就收了去。” 姿姨娘忙陪笑道:“说起这个来,我倒忘了回大奶,那边的梅姨娘,人是不坏的,也是苦人家出身,因大爷爱梅,她家是世年弄梅的,本是花厂子人家,因父亲去世,哥哥被拉去服役,没了人,才被卖出来,大爷爱她会调弄梅花,才带到府里去的。梅姨娘人长得不错,心眼也好,就是性子直些,说话不防神,常能让你愣住回不上话,若单说这一点,倒又跟咱们琴丝姑娘有几分想像了。” 宁娥这才点头,又看着书桐子规道:“你们听听,光因为人家会种梅花就把个人弄来了,如此看来大爷是去不得花市的,不然还不拉回一车人来?” 一屋子都笑,书桐便回道:“大奶今儿也说起笑话来了,大爷若听见这话,不知道怎么样呢” 宁娥摆摆手道:“理他呢正经事还干不完呢” 琴丝见宁娥说笑起来,方才稍稍平复心情,脸色也恢复些,宁娥便命子规接过她手上的帖子,一一看过,指着道:“只这件在我屋里,旁的找你姨娘去要。” 姿姨娘忙让云姑接过帖子来,却无奈笑道:“大奶又笑话我了,这上面的字,我哪里识得?” 宁娥哦了一声,便道:“琴丝,找外书房里,大爷的书童来,跟你姿姨娘照单子取去就是了。” 琴丝点了点头,又憋了半天,好容易才得说出句完整话来:“大奶放心,我就去京里,也一样是大奶的人,若有什么,是必先来告诉大奶的。” 宁娥听了哑然失笑:“你们听听,她倒不是去照顾大爷,敢是我放在大爷身边的眼线呢还不快收了这种话去,让老爷或大爷听见了,你才有饥荒打呢罢了,我也不要知道他的事,你只管的,爷们的事哪里是咱们能插得进手的?闲了只管吃喝,打点些针线活计,日子不就是这样过下来的?” 姿姨娘听了这话,眼神黯然下来,琴丝正待说话,突然听得榴哥儿哭了起来,声音大而洪亮,倒叫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姿姨娘被这哭声惊得回过神来,用手摸了摸哥儿屁股,笑了起来:“哥儿尿了,怪道哭呢” 宁娥忙道:“快快换去,哥儿声音怪大的,唬了我一跳,以为怎么他了呢天气热,别污糟出疹子来” 姿姨娘忙忙抱着榴哥儿出去了,云姑前头打起帘子,也一并回去。 屋里一下子空了下来,书桐与子规站在一处,宁娥坐着,只有琴丝,孤零零一人立在屋子中间,怎么看都不合适,自己也觉出了别扭。说来奇怪,也不过是一个月时候,自己先前在这屋里待过几年呢。琴丝心里想不明白,再看看宁娥,也是一脸怅然。 “行了,没事你就去吧。晚上听雨轩设宴,给大爷送行,你到时早些过去就是了。”宁娥似也耐不住这尴尬的气氛,便开口打发琴丝回去了。 琴丝一肚子话,只是说不清,见宁娥发了话,只得谢过赏赐,便回去了。 书桐见桌上宁娥杯里的茶水干了,便上前道:“奶奶可要再用些茶?”[]  首发 鸩赋77 宁娥摇摇头,书桐便将里间窗扇放下,子规已在里边燃起香来,宁娥慢慢踱进去,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拿起上头卷起的一本宋词选,似在细看,却又像出神。 子规见书桐出去,想了想,冷不丁冒出句话来:“我记得小时候我爹说过,古人传言,经过炉火九转而炼得的丹砂,可以点铁成金。大奶,你说这话,有没有道理?” 宁娥听了,细细品味,半晌明白过来,微微笑道:“不错,说得有理。耐得住性子,才能熬得出金,我也熬过几关了,怕是成金的日子,就在后头呢。” 子规见对方一点就透,便也笑道:“大奶说什么?我不明白,我不过忽然想起我爹的话来,大奶说熬什么?” 宁娥转过脸来看着子规道:“你这丫头,倒有几分会说话。我问你,你可想做琴丝?可想跟大爷去京里?” 子规料不到宁娥突然说出这话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过会想了想,也笑起来回道:“我倒不想,就跟着大奶熬吧,大奶若得了金,我也好分得几块。” 宁娥心里知道,子规是见自己总不得儒荣欢心,变着法儿安慰自己,自己刚才试她,也是无意中偶然为之,见她应变得倒快,心下也有几分佩服,嘴上只道:“你这丫头,很会机变,我说不过你,行了,你出去吧。” 子规笑笑,自行出去了。到得院内,见姿姨娘那屋里有人声说话声音,一时好奇,便走到窗下,小心听着。 原来是绮墨,正在跟姿姨娘说话,间中还杂着榴哥嗯嗯呀呀的声音。 “才我也没听明白,那梅姨娘,当真性子跟琴丝一样?” 这是绮墨的声音。 “大概差不离,北方的姑娘,又是跟着父亲兄弟长大的,直来直去罢了,嘴上惯是一把刀,真正心肠还是软的,豆腐心。只是,琴丝初来咋到,若摸不准她的性子,怕是有几场气受的。”姿姨娘回道。 “大爷可她?” 绮墨好奇。 “也是一般罢了,大爷是不在这些事上留心的,只要将他的花儿伺候好的,别的也不怎么计较。”姿姨娘又答。 “那倒不见得,我瞧大爷对你倒好。” 听得出来,绮墨有些嫉妒。 “我的好姐姐,你哪里知道,不过只安慰过我几句,哪里就好了?你只看回来这一月间,进来这屋里几次?上回过来,也是为了看榴哥儿罢了。”姿姨娘忍不住也开始抱怨。 “看你这蹄子,好了还要好?这哥儿哪里来的?这还不好?大奶还没动静呢,让你就拔了先了。”绮墨奚落道。 姿姨娘一时回不出话来,便又听得绮墨的声音道:“大奶这一出戏,唱得真叫好极了。” “唉,说起来,大奶的性子,一点没变,若不是咱们跟了她一场,谁能看得出她的心思来?”姿姨娘叹息着道。 “别人见了,又是赏衣服,又是赏首饰,还让带着家乡的物件,必道大奶是贤惠淑良,凭你是谁,只要大爷看上的,大奶都诚心相待。”还是绮墨。 “明儿送走时,只怕还有得赏,你瞧着吧。”姿姨娘小声小气地说。 “那是自然,当着老爷和众人的面,大奶怎会放过这个做人的机会?” 绮墨接着道。 “算了,咱们也别操闲心了,我只管看着我的哥儿,也不想别的。”[]  首发 鸩赋77 “你不想,难保别人不算计你,要我说,你可要多长个心眼,哥儿是安家的血脉,到底动不得,你可就不一定了。这里不比京里,大爷又不在,你自己再疏忽大意,那可就难说了。” 姿姨娘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只听得唏唏索索的耳语声,再不闻其他。 子规见再无他言,只得走开,心里却暗自警惕起来,跟了她多年的丫头都这样说,看来,大奶的确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自己以后更要多加小心才是。只是,上回张家的事,她到底跟芩姑娘说了没有?倒是要想法儿探探口风才好。 正想到这里,听得耳后有人叫道:“子规姐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杨花漫天作闲飞 费章节(12点) 却说子规正从东边耳房下走过,听得背后有人叫:“子规姐姐”回头一看,原来是瑞姨娘房里的小丫头真儿,正笑嘻嘻由院门外进来。 子规一见也由不得笑了,只便问了声:“这会子,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真儿上前拉住子规道:“昨儿晚上姨娘去芩姑娘那里,回来迟了,受了风,又犯头疼病了,姨娘说上回大奶回的那贴膏药倒灵,一贴就不头疼了,让我过来再求些回去。” 子规听了,便带着她向屋里走去,边走边道:“你来得巧了,大奶正好这会儿没事,你就进去说吧。”[]  首发 鸩赋78 真儿私下拉了拉子规的衣袖,带点羞涩道:“姐姐,听说过两日,大奶要带咱们出去进香,是不是真的?” 子规道:“连你也知道了?自然是真的。” 真儿更笑开了花道:“那敢情好,正好,昨儿我得了个好鞋样子,就这几日赶着纳出来,到时候好穿。只是,我没双好鞋面子,好姐姐,你刚得了大奶不少赏赐,可有好面子?若有,也赏我一双吗不跳字。 子规听了,回首看了她一眼,笑着回道:“你怎么知道我得了赏?” 真儿撇着嘴道:“别的丫头都得了不少新衣服,就我们姨娘跟苏姨娘,奶说了,不让做,上年做的还没穿遍呢,又做新的干什么?好,这一句话,生生将大奶送来的,又退回去了。说起来,哪里有什么上年做的?不过是金徽,玉屏,锦笙她们替换下来的,旧倒不十分旧,只是一样的丫头,凭什么人家得了新的,咱们就得穿她们的旧衣?” 子规听罢,带笑劝道:“我当什么,原阑过为几件衣服。罢了,别的我这里没有,鞋面子倒真有几双,你先去回过大奶,出来我带你去我屋里挑去。” 真儿这才转怒为笑,先给子规行了个礼,方才进屋去见宁娥,子规便站在窗外,给那悬在架子上学舌的鹦鹉添些食水。 “你们姨娘又头疼了?”宁娥的声音,由子规身边的窗下轻轻传了出来,子规手中不住加食,面上平平静静。 “回大奶,姨娘说,上回的膏药,还让再拿一贴。”真儿回道。 “她倒当真用得快,二十两银子,不过一个月工夫,就这么没影了?她整日呆在这园子里,不愁吃不愁喝的,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二爷又不会扔下她不管,她怕什么?就慌成这样,攒私房钱?”宁娥冷冷地说道。 子规添水的手停了一下,鹦鹉这下不依了,直用爪子扒拉子规的手,子规方才回过神来,忙又继续下去。 真儿只是沉默,并不说话,宁娥哼了一声,又开口道:“她去过那边了?从芩姑娘那里探出什么没有?” 真儿这才回道:“姨娘才从芩姑娘处回来,说是芩姑娘口风很紧,上回张家的事,姨娘问过,芩姑娘打了个岔,硬是混了过去,这次也是,姨娘不过提了一句,奶娘家,芩姑娘掉头就走,说去拿些点心过来,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宁娥也沉默下来,半晌方开口道:“总说是老爷用了张家不少银子,可到底是怎么回事,竟是一丝风声也不闻。” 真儿这时又道:“这事儿没听见,倒听姨娘说起,老爷听了上回大奶告诉给芩姑娘,奶往家带信的事,房里静坐了半日,连午饭都没吃,芩姑娘也不让进屋,一个人坐在书案前,不知道做什么打算。芩姑娘叩了几次门,都叫退了下去。” 宁娥追问一句道:“这是芩姑娘告诉你们姨娘的?” 真儿回道:“可不是,姨娘回来说,这定是大事,不然老爷不会如此行事,何时见咱家老爷如此紧张过?后来还是大爷来问安,才将老爷的房门敲开了,不过大爷进去后,也密密说了好一会子话,芩姑娘自然不敢进去叨扰,直到大爷出来,才得见老爷。” 且不论宁娥听了如何,这话落在屋外窗下子规耳内,正对了心意,只愁得是,不能够得知他们打算了些什么。却原来,闲话也有这么大的力量,风间花语,但凡可传得出去,再遇风化雨,翻手成劫,顷刻就成了台风强作,大雨倾盆。 子规再听里间已无声音,知道真儿将出,便坐在超手游廊上,静静等待。果不其然,不过片刻,真儿已经出来了,袖口那儿鼓包包的,子规不过眼光扫过那里,她就有些退缩之意,不过立即就挺直身体,脸色如常,口中笑道:“子规姐姐果然有信用,当真这里等我呢”[]  首发 鸩赋78 子规站起来迎上前道:“可不是?你该怎么谢我?”说着直视真儿眼睛。 真儿面不改色,笑嘻嘻上前挽起子规手臂道:“我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姐姐要的东西?姐姐开玩笑的,我就知道。” 子规见其滴水不漏,心下倒有几分骇然,平日里当真看错了这丫头,悄不起眼的,竟有这个本事,替瑞姨娘与周宁娥私下传信,看来,自己倒要好好拉拢利用这个丫头。想到这里,满面笑容道:“自然是玩笑,快走,我想起来,上回书桐给了我付鞋面子,姜黄地子,赭色荷花鱼儿纹样,若用葱绿线锁出山子形来,可好?” 真儿乐得跳起来道:“好姐姐,说得我愈发心动了,快去快去,就拿给我细瞧瞧若好,我就用这样子,赶明儿紧着手纳出来,就穿出去现现” 子规这便将真儿带到自己房内,将刚才所说的那双鞋面子由箱子里拿了出来,放在桌上。那真儿见了欢喜得不行,拿在手中,只翻来覆去得看个不住,口中直道:“这么好的样子,姐姐当真就给了我?我现在想起来,上回姨娘给了我一条竹青色的裙子,可巧也是鱼儿戏水花样,正好配这鞋子穿” 子规便嘲笑道:“看这蹄子心口不一的,说真不真?不真给你,你的竹青裙子,拿什么鞋子配?” 真儿忙就将面子揣进怀里,口中只称谢不迭,子规乘势瞥了她袖子一眼,见里面白晃晃的,一闪而过。真儿机灵,赶紧收起袖口,又看看外头,惊叫一声:“时候不早了,姐姐我该走了,不然回去迟了,姨娘又要骂人了。” 子规笑道:“得了好处了,就要忙着走了,看把你乖的”这话说得极有意思,真儿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因确实得了子规的东西,也不好多说,只当子规真是与自己玩笑,遂老着脸笑道:“姐姐别怪我,下次真儿得了好的,还来孝敬姐姐就是” 子规上前拍了真儿肩膀一把,笑道:“哪里就指望你的东西了?还不快去呢,再过一会就真迟了你看这不是,大奶让令儿去传饭了呢想来你那边也快了,快去吧” 这里子规遂将真儿送走不提。 宁娥屋里,书桐与子规将菜一样样拿出来,其兰来人说,外头太热,就不过来了,宁娥因见那点心中有一道鲜虾酿海棠果,心里一动,口中便道:“这是奶的菜,怎么送到这里来了?” 书桐上来一看,也奇道:“奶奶记岔了,二爷是爱吃鲜虾的,奶倒不稀罕。子规,你叫杜鹃过来问问,今儿这菜怕是错了吧?” 子规听见,忙叫来杜鹃,杜鹃本自慌张,一见是这事,殷勤回道:“回大奶,这菜今日原本没有,谁知早起,二爷外头朋友送了好些新鲜大虾来,都是活蹦乱跳,尾尾劲道的。二爷叫长安送到大厨房里,说让各房都尝尝鲜,这不比外头买来的,都是现从县东头湖里寻来的。宋妈妈本说大奶就不必用了,大奶不爱吃这些,长安就说,二爷知道大奶有些嫌腥气,说家里有上好的海棠果,就做一道鲜虾酿海棠果,配上清酸气,就不腥了。宋妈妈听了这话,方才做出这道菜来呈上,怎么,到底大奶还是不爱?要不就撤下这道菜,让我带回去吧。”说着便伸出手去,准备将那只盘子端起。 “别动,就放着别动”宁娥情急之下,几乎站了起来,想起来这里丫头都看着呢,才又缓缓坐了下来。 书桐早上前斥道:“这里我们站着呢,叫你阑过为了回话,怎么就私自伸出手去了?也不看看,自己到不到得这里?” 子规也赶紧上去,将杜鹃拉到自己身后,又急开口道:“杜鹃也是怕大奶见了胃口不好,又动了胃气,才忘了规矩,大奶别跟她计较,看她也是好心一场的份上,饶了她吧。” 宁娥满面,崩不住地笑开道:“这是什么事,也值得计较?行了,杜鹃你下去吧,念你一心为我,书桐,赏她一吊钱,一件新衣服,后头领去。” 书桐听了,大为诧异,竟愣住了不动,子规忙将杜鹃推上去,要其称谢,又从背后暗中拉了书桐一把,方才将场面回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总是欲掩从声出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见了桌上送来的菜品里,有一味鲜虾酿海棠果,又闻听杜鹃说是二爷特意吩咐厨下做来呈上的,心花皆开,旁人只不知其故,子规却心知肚明。 书桐见杜鹃谢过赏,便将其带了下去,子规见屋内再无他人,遂挟起一块虾子放在宁娥面前,口中只道:“大奶看这虾,果然新鲜只见这颜色便知,粉红柔嫩,再配上海棠果,当真是玉润惹人,我只一旁看着,就快流口水了呢” 宁娥自然欣喜,面上强作镇定道:“既这么想,一会散了,就都给你。” 子规却回道:“那可不敢,别的也就罢了,大奶,这菜,只有您配享用,旁人哪有这个福气。”[]  首发 鸩赋79 宁娥听了,只当子规是真因杜鹃的话,有感而发,但听进自己心里,却另有一番想法,也不再多说,遂命子规盛上饭来。 书桐进来时,宁娥已经用完饭,子规正带着萼儿将剩菜放进盒子里,书桐眼尖,一眼便瞧见那只盛鲜虾酿海棠果的霁红釉盘空空如也,遂朝子规看去,子规知其心下有疑虑,却作不知,笑着开口道:“奶奶今日胃口甚好,还添了一碗饭呢” 宁娥正坐着喝茶,听见这话便道:“中午不垫点,晚上还不知道要唱哪一出呢” 这话一出,屋里丫头都听了个糊涂,宁娥这才慢慢悠悠道:“上回花厅里替大爷接风,不是闹了一场?究竟也没好生吃上一口,今儿我可乖了,人都说吃亏长见识,上回挨饿,今儿可不能了。” 书桐见了凑趣道:“奶奶今儿高兴,也说起笑话来了,若奶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咱们可不就没有这个饥荒打了?” 子规将萼儿带到屋门口,自己回转来,听见书桐的话,也笑道:“可不是?奶这性子,伤了别人不说,若将二爷伤了,老爷怎么肯呢?”说完便微微抬眼眼来,暗中观察宁娥面色。 宁娥将手中绿玉杯放下,虽不说话,脸色却有点凝重,书桐却在这时接话道:“二爷哪里是好欺负的?家里几个,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奶能这么轻易就伤到二爷去?前儿不是,还来找大奶要缎子,不知道要拿出去送给哪位姑娘呢?” 宁娥听了,双手拳起,放在自己裙上,张了张嘴,终没说出话来,半晌,因宁娥饭后有用槟榔的习惯,子规上来,预备揭开桌上戗金彩漆龙凤纹菊瓣式盘内安放着的几只槟榔罐子盖儿,不经意瞥了一眼后道:“奶奶那只金累丝香囊呢?这几日一直带着的,怎么今儿没见?” 这话一出口,宁娥立刻伸手去摸,果然不见其踪影,但见宁娥槟榔也不用了,直站了起来,问到书桐脸上:“早起你伺候我穿的衣服,怎么香囊不见了?你收哪儿去了?” 书桐从未见宁娥如此动气过,一下慌了手脚,急道:“奶奶别急,早上我亲手给奶奶挂上的,怎么这会子不见了?我,我这就寻去” 宁娥转身见子规站在身旁,一把将其推开,口中怒道:“你还呆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跟着寻去早起我也没出去过,左右不过是这屋里,你们里外仔细找找,别给我托懒混事” 见宁娥似动了真气,书桐与子规不敢怠慢,里间外面,搜罗了个干净,只恨不能将地砖翻过来细瞧,就只不见那香囊的影子。 萼儿和小英子听见屋里忙乱,遂也进来跟着乱找了一气,究竟没找到,萼儿一时不当心,嘴快道:“奶奶,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好的,找不到就罢了,奶奶那箱子里好东西多呢,一个小小香囊算什么呢” 只听啪地一声,萼儿的脸上登时就吃了一巴掌,火辣辣地,一下便肿起老高,众人没料到宁娥竟真发起火,耍起脾气来,且从来宁娥向是宽厚,从没见她过手打过一个丫头的,瞧见这一幕,一个个都愣在当地,开不得口。 宁娥动手打过还不解气,勃然大怒,口中直斥道:“你这歪泼蹄子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主子的东西,要由你来论好坏了?怎么,我的东西不值钱,丢了就丢了,原不值得你动手去寻是不是?你倒大起来了,到底你是奶奶还是我是奶奶?也怪我,平日里纵坏了你们,一个个都眼大心空了,都成了没有左右的皮靴,不分反正了是不是?得了食,添了肚就打牙闲嘴的嚼舌头咬蛆儿,正经事一件不瞧不是,若我收了声,你怕不就赶着下去,抢那刚散下去的果子去了?呸一个个烂了心的,才得了赏这就得了兴了,告诉给你们,今儿若找不到那香囊,就关起院门来,一个个给我大太阳底下跪着,什么时候见了那东西,什么时候起来说话” 自跟了宁娥,进了这拢香院,众丫头从未见过宁娥发这么大的火,一下子都呆了,一句完整话说不出来,平日里嘻笑玩乐时的做态,此时再不敢拿出来,见萼儿吃了这么大一记,也都再不敢劝,书桐领着头,就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宁娥发完一通无名火,身不由起地后退,坐了下来,一时又气又囧,气的是,那东西怎么好好的不见了,他是用了多少真心诚意,又费了多少心思才得无痕无迹地到得自己手中,自己竟这么大意,失了去;囧的是,自己从来没在丫头面前如此失态过,就连大爷给自己甩脸子,故意冷落自己让自己难堪,自己也没有当着众人面发过火,使过性子,今日竟不要了这淑良模样,做出泼妇之态来,究竟所为何事?她在心里拷问自己。 子规见上头半日不说话,抬起头来看了宁娥一眼,见其脸色已由红转白,心里掂量了几分,又静候了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回奶奶,奴才有话说,不知,该不该说。” 宁娥才发过脾气,且是又气又悔,身上已再无力气,听见这话,嘴也不动一下,只将左手轻举,示意其说话。[]  首发 鸩赋79 子规便开口道:“回大奶,我们几个,里外都寻遍了也没有,奴才想起来,刚才姿姨娘带着榴哥儿在这里玩的,也许她们见着了,也说不一定。” 一语惊醒宁娥,正要叫子规那边寻去,就在此时,只见绮墨掀帘子进来了,眼见地下齐齐跪了一地人,倒愣住了,不敢说话。 宁娥也不理地下丫头,只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她有什么话说?” 绮墨见问,只得用手托出一个东西来,送到宁娥面前,又道:“奶奶,才姿姨娘给哥儿换衣服,见哥儿手上正拿着这个,想起来是大奶的东西,本要立刻就送过来,谁知哥儿竟不给,一抽手就哭个不停,姿姨娘无法,只得让哥儿玩了一会子,好歹想了个法儿,用个苹果给换了下来,怕大奶着急,就赶着让我送过来了。” 宁娥一见绮墨手上正是自己的那只金累丝香囊,心里立时松快下来,脸色也缓和了,手脚也回过温来了,口气便不一样:“原来是小哥儿拿去玩了,我说呢,好好地在这院里,也没出门去,怎么就不见了?你们几个我是知道的,也不是那起贪手的小人,行了,都起来吧”说着亲自将香囊接了过来,自己挂上了方罢。 这里地下众人见其脸色回缓,便也都松了口气,一个个地站了起来,却也不敢出去,只围在屋里,听还有什么吩咐。 宁娥只当没这事发生过,挂好香囊就站起身来,口中说道:“没事了,都去用饭吧,才唬了一跳,这会子就多用一点,不够再去厨房里要去,中午都吃饱点,晚上还不知道闹到几时呢”言语间又恢复平日里温和模样,刚才那人,竟如地下钻出来的一样,这会儿又钻回地里,消失不见了。 子规正要当前扶住宁娥,宁娥用手轻轻推开,微笑道:“行了,你也去吧,里间香焚上了没有?” 子规回道:“回大奶,已经焚上一会子了。” 宁娥边向里走去边说道:“那就得了,都去吧,我一个人静静坐一会,若外头有人来回事,就说我歇下了,让明日再来,若有很要紧的,让去打吴申家的先料理也使得。” 众人领命,遂都退下。 子规跟着书桐,便到自己屋里用饭,因见杜鹃等了这半日,也要她一起过来,三人边吃边说着闲话。 杜鹃好奇开口道:“大奶刚才为什么发火?我在屋外台阶下都听见大奶的声音了,像是大不高兴呢” 书桐正好一口饭下去,这时便接道:“大不高兴?我瞅着,竟是极大不高兴。若说起来,我在这里也有几年了,竟从未见过大奶这样,慢说动手打下人,就是狠话,也是一般不肯说的。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为了一个香囊就这么大张旗鼓起来,平日里多少好东西不见了,一般寻下子,不见了也就算了,从没这样失色过。” 另二人听了,点头不已,子规想了想,便说出一句话来,却让书桐摇头不住,不敢相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不须惆怅怨芳时 费章节(12点) 却说书桐,子规并杜鹃正在下房内用饭,三人闲话,都在议论宁娥今日为何动怒。 子规听了书桐的话后,先是点头,后又开口道:“想必是因为大爷要走了的缘故,大奶心境不大好呢。” 杜鹃听后觉得有理:“定是这个缘故,大爷好容易回来一趟,这么快就走了,大奶不高兴呢” 书桐只是摇头,伸首出窗外,见四下里无人,院里静悄悄无声,方才小声道:“你们岔到八百里外去了,大爷回来这一个月,你们可见大爷在这屋里歇过一天?连姿姨娘那里,也不过白来看看就走了,大奶可曾动过气?只开头那几日生了场闲气,也是因来大奶费力将院内布置好了,大爷不赏面儿而已,究竟后来也没怎么样。怎么大爷要走,大奶就突然生起气来?在家时不过如此,临出门,就突然想起来了?”[]  首发 鸩赋80 杜鹃见了,亦道有理,子规心里好笑,你们哪里知道?这一切,全是我挑出来的? 原来子规早在宁娥逗弄榴哥儿时,便已见到哥儿将香囊捞在手里把玩,后因琴丝来了,宁娥心不在哥儿身上,便将其还回姿姨娘手中,姿姨娘见不过一个香囊,哥儿又玩得高兴,也就没说话。子规见其不言语,自己也就没出声,也是要看看,大奶到底如何的意思。 待回到自己屋里,姿姨娘才发现榴哥儿竟将大奶的香囊也带在手上,弄了回来,这才要送过来,哥儿正玩得高兴,如何肯放手,自然又哭又闹,到底做娘的心软,也就算了,心想大奶一向仁厚不在这些东西上计较的,平白无故地还赏给哥儿许多东西呢,一个小小香囊,也算不得什么,就让榴哥儿拈着玩了一会。 谁知一下听到宁娥在屋里发起脾气来了,便赶紧让绮墨送了回来,子规地下说的那句话,也正是这个意思,正说到一半,就见人进来了。 子规这时心里便暗想,果然大奶是有些动了心了,也难怪,二爷这样想着自己,多少年不变的,是个女人都要动心了,大爷又那样难以接近,多少好话换不来一个笑脸的,大奶又一个人熬了这么多年,哪有不上心的道理? 别人的事,自己不当必替她打算,只是这事对自己来说,倒是个绝好机会,如何利用?当真要好好盘算计划一番才是。 正想到这里,书桐用筷子敲敲子规的碗道:“出什么神呢?” 子规忙作出一付小心的样子道:“刚才吓坏我了,想是这会子魂还没回来全呢” 杜鹃与书桐听后,自是哈哈一笑,子规遂将此混过。 当下众人皆用过饭,将食器交回,杜鹃领了,自回大厨房去不提。 子规因见饭后,书桐取出个荷包来准备动手绣花,便取笑道:“哟,好容易得这一会儿空,姐姐就赶起嫁妆来了?” 书桐脸红起来,嘴里啐道:“我把你这烂了嘴的小蹄子怎么闲下来做些针线活计不行吗?有这打牙的工夫,还不快去大奶屋前听听,一会找不见人,都推到你身上,就让大奶骂你几句好的” 子规笑着出去,蹑手蹑脚走到宁娥窗下一听,鸦没雀静的,知道无事,见小丫头令儿正坐在台阶下打盹,遂便吩咐她小心看着,自己轻轻几步,便步出拢香院,进到园子里去了。 此时正值暑天午后,各院众人都在歇晌,园子里唯有蝉鸣,却无人声,子规信步走着,边走边想心事,放眼望去,画廊朱户,四周皆用雕栏石砌,红香翠绿,叶稠蕊密,玉液池边,柳阴成片,荷香袭人;携芬榭内,万紫千红,各种娇艳;脚下游廊边,株株茉莉瑞香,吐芬怡馨,若只看这一派好景,当真是人间仙境,陆上蓬莱了。 子规正走到听雨轩旁,忽听得有人在哭,哭声闷沉,想是用帕子捂住了嘴,因此听不出是谁,只大约辨出,是在听雨轩的石阶下,花丛间传出来的。子规不知是谁在此,也不敢造次,遂小心行至游廊下,由这边向那底下探头一瞧:原来是玉屏 子规正待出声,又掩住口,怕的是园内还有旁人,若听见倒不好行事,遂小心下得台阶,慢步到玉屏身边,方才开口小声道:“玉屏姐姐” 玉屏正自伤心,不防有人在自己身边出现,倒是一惊,抬头一看,松了口气,于是也叫了声:“子规,原来是你,这早晚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子规满脸关切之意,挨着对方坐了下来,回话道:“这会子里都歇午晌,我没这个习惯,白日里睡了,晚里便睡不着,屋里又没别的事,所以出来园子里逛逛,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躲这儿哭来了?” 玉屏被问到心事,复又伤心起来:“我的事,你哪里知道,唉,说出来,也没人理会得,不如不说,倒省些力气。”[]  首发 鸩赋80 子规见其如此,软语劝道:“姐姐这话说岔了,人到哪里,都有委屈,但求一解,方可遂心。姐姐既一个人这里难过,不如说出来给我听听,也许我能解得,就人小力微,说几句宽心话还是行的,姐姐听了,心里若能松快些,于我也是一功德,是不是这话?” 玉屏听了这话,且不说内容如何,就这温润口气,也已是自己难得听见,平日里在自己院里,锦笙和银芳几个,受了乾娘的意,不是对自己冷嘲热讽,就是嘴里含着血得势就喷人,哪里曾听过一句好的?就算金徽,有几分好心,面上也总是冷冷的没有好话,今日听了子规几句安慰,真恨不能将心底肺腑一并吐出,既解了自己长久以来的苦闷,也得报子规宽慰之心。 子规见玉屏已有回转之意,便又款款劝道:“姐姐若不放心,就不必告诉我,我这里陪着姐姐静静坐一会子,散散心,也是好的。” 玉屏终于再忍耐不住,口如决堤泄洪,滔滔而来:“子规,我见你平日里本分,也不爱到处挑事,有话,我也不必瞒你。虽我们二房与你们大房向阑睦,却也是主子上的事,我如今又何必管她,你知道,奶这几日,真真叫人不能活了”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又怕大声被人听了去,只得再用手中罗帕捂住嘴巴,强忍不已。 子规见其哭得伤心,只得又柔声轻慰几句,方将其压了下去,玉屏略消了消气,这才开得口道:“子规,你看我这手臂。”说着将袖口撸起,送到子规面前。 子规定睛一瞧,由不得惊呼出声:“我的天神这怎么下得去手?”见那白嫩如新藕的手臂上,点点片片都是淤血青紫,放眼看去,竟无一节好的地方。子规忙拉住玉屏,口中急道:“这都是奶打的?玉屏姐姐,你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奶这么与你合气?” 玉屏见问,边将手收回边哽咽回答道:“能有什么错处?我小心伺候了二爷这么些年,也没碰过我一个指头,只奶过来后,我知道她性子燥,更是小心,事事顺从,样样服低,前几年还好,她眼里只看着苏姨娘和瑞姨娘,二爷若到屋里,也能哄得回她。就只这一个月来,二爷要了我去外书房伺候过他几回,奶就打着骂着,明里暗里处处只针对我,看见就是不是,我但凡行事,就是不对。她知道打在脸上不好看,就只让锦笙银芳她们,捡那不见人的地方下手,子规你才见得,不过十之三四,身上的,你还没见呢” 子规气涌上头,不服道:“就算是奶奶,也不能这样磨折下人,咱们是奴才,可好歹也是条命不是见这光景,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你就不跟二爷说去?二爷若知道,定不会任由她这般胡来” 玉屏叹息道:“二爷?我能见二爷几面?二爷事多人忙,能管得到那许多?若真说了,二爷一时发怒,又跟奶吵起来,过后爷走了,还不一样是我的不是?奶就能轻轻放过我去?躲还躲不掉呢,还找由头,捅那老虎鼻子去?” 子规见她如此服软,只得再劝道:“姐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天天如此,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玉屏听了点头,泪水涟涟道:“可不是今儿本来无事,因二爷上回收了大奶几匹缎子,也没见拿出去送人,那日爷想起这事来便说,也不要了,就赏了我做几件衣裳,你瞧,今儿第一天上身,就让奶看了出来,直问到脸上来:你哪里来的新衣服?不装狐媚子不做妖精就过不得了是不是?连骂带打,又轰了我出来,说不给吃饭,太阳底下晾晾去,所以才到这里来。” 子规听了,赶紧说道:“姐姐还没用饭?这如何使得?快快,跟我去大厨房里找补点吃的,不然怎么受得了,这大热的天,别再弄出病来” 玉屏一把将其拉住:“算了,别给你惹祸,就饿一顿,也不是什么大事,这里清静,躲一躲也好,别再生事了,奶知道了,又有一场气受。” 子规见对方如此软弱,只得算了,细想过后,说出一句话来,玉屏听后,倒也顺从同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逢人指点到今疑 费章节(12点) 却说子规见玉屏不敢回去,宁可烈日下挨饿,自己也不好强她,细想过后道:“姐姐说得也在理,奶近日心情不好,倒犯不上再去惹事。不过这地方不好,日头正烈,且是晚上这里设宴,一会儿便得人来人往不住,姐姐跟我来。” 说着,子规将玉屏拉起来,带到玉液池边,太湖石假山下,靠着山,对着水,正好取凉,待玉屏坐下后,子规方道:“姐姐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回拢香院,到自己屋里,取来几个酥皮果馅饼,都是早起宁娥散出阑用的,袖在怀里,送到玉屏面前。 玉屏边咬着饼,边感激道:“子规,今日得亏遇到你,又送吃的,又这般宽慰我。” 子规看对方吃得满嘴鼓鼓囔囔,还能强挣着说出话来,忍不住嘲笑道:“姐姐先别谢我,当心自己才是,若噎着了,只有学那湖里的野鸭,吃那野水了。”  首发 鸩赋81 玉屏听了,由不得也挂上笑来,一来因肚里有了食,到底舒坦些,二来这里的确阴凉,不受暑气,再者,自己的怨气业已发泄出来,心中自觉轻松许多,自然也能笑得出来了。 子规见玉屏也笑了,知道无事,遂将手中草根扔进水里,逗那几只鸳鸯玩耍,嘴中喃喃自道:“奶这样闹,竟无人能管?上回花厅给大爷接风时,老爷发了火,我只当她已得了教训,难道,竟还是如此心性不改?” 玉屏听了,手停嘴住,半晌方开口答道:“说起来也怪,老爷刚发过火时,奶也收敛过几日,加上二爷在院里,倒叫我们过了几天好日子,只是这几日又变卦了,故态复萌,二爷又忙,计较不上这里,奶更着性子了。” 子规听了,只作不在意道:“这几日,奶莫非得了什么好不成?说起来,也没见老爷给二房传过什么话?奶怎么就。。。。。” 玉屏听了,也自奇怪,心里想了片刻后,开口道:“的确,这阵子没见芩姑娘过来,老爷若有什么话,都是她来传的,她不来,自然是没有什么话。然知怎么的,奶如得了什么信儿似的,又飞扬跋扈起来了。” 子规见这话有些入港,又小心试探道:“那你们那边,就没来什么人?除了你们几个?我这里想着,也许是二爷从外面给奶带了什么东西,奶见了只当是示好,所以又那样起来?” 玉屏见此一说,猛的想起一事来,忙开口道:“子规,听你这话,我倒想起一事来,几日前,倒是长胜来过,不过长胜不是跟二爷的人,我只当金徽锦笙她们找他外头买东西进来,也就没在意。” 子规见正是这话,赶紧接道:“这不是了?长胜虽不是跟二爷的,却是长安的弟弟,长安若有事,就遣他过来一趟也使得。只是不知,又给奶送什么好的了?好姐姐,你若知道,也说出来给我听听,我见不着,听听也过个干瘾。” 玉屏听见好笑,遂边咬着手中酥饼边想了想,答道:“说起来,我也没见着什么,长胜进来时已是傍晚,见他小心慢步,倒像是偷偷溜进来的。我原想,老爷不是说了,不让他再进园子来?可金徽一见他,就拉到后头自己屋里,过会子出来人就走了,金徽也就到奶屋里去了,我本在墙角暗处,掐那刚开出来的紫茉莉,所以他们通没看见我。” 子规见了,细细追问道:“那长胜进来时,手里拿什么东西没有?难不成是空着手来的?” 玉屏边想边道:“进来时手里倒确实是空的,不过一见了金徽,长胜就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个东西来,金徽一把就将其重新又塞了回去,我也没看真切,远远望过去,倒像个纸包,又像是一封信。” 子规听了,心里大为满意,果然如此,面上然露丝毫,只笑道:“这里丫头找二门外小厮带东西也多,想阑过是些汗巾,香袋之类,金徽怕人见,也是怕奶说她的意思,这也没有什么。” 玉屏点头道:“说得是,所以我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儿,也就没告诉二爷。不然长胜私下来咱们院里,二爷知道了,必要将他打死,到时候,奶面上也不好看,长安那边也难看,我又何必做这恶人?” 子规笑道:“姐姐果然是个心里有算计的,子规是赶不上趟了,还望姐姐以后多多提点才是” 玉屏听后不禁哑然失笑:“慢说咱们不是一个院的,就提点也提不到点子上,且你又是大奶身边红人,还能论到我来提点?” 子规听了,依旧带笑道:“这可不一定,都在这园子里转,谁能将事儿就说死了呢?总之,多份情谊就多条活道,这也是我在外头学来的门道,不过我瞧在这园子里过活,也能用得上。” 玉屏听了,心中细细品咂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遂点头附和:“你说得很是,倒是我说错了。往后,咱们要互相提点才是。” 子规忙道:“那是自然,还用姐姐说?只是时间不早了,只怕大奶该醒了,我也该回去了。姐姐还在这里坐坐?” 玉屏低下头去,半日回道:“我也回去吧,要打要骂,让奶出了这口气就罢了。横竖肚里也饱了,皮肉受点罪,也算不得什么。”  首发 鸩赋81 子规听了,并无他话,只拍拍玉屏的手,先站了起来,见四周依旧安静,便慢慢走了,玉屏待其走后,也回荐红院去不提。 子规回去,正巧宁娥屋里叫人,令儿台阶下如小鸡琢米,点头不止,一时竟未能应声,子规忙赶进屋内,口中应道:“大奶要什么?” 一时见宁娥起身,书桐也赶过来了,打水匀面,再度梳洗妆扮,书桐打开衣箱,开口问道:“大奶,今儿晚上,穿哪一件?”心里想着,不会再穿月白褂子了吧? 子规见问,也回过脸来看着宁娥,不知其如何应答。 宁娥先不作声,只看着妆台上那只光华夺目,精工细造的金累丝香囊出神,颇有犹豫之态。子规见其情形,只当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大奶,书桐姐姐,给你们说个好玩的,我才园子里逛了逛,别的也罢了,就那玉液池中几只野鸭,五光十色的,煞是好看,且正在洗澡,你给我身上泼水,我给你毛上摸油的,可好玩了” 书桐听后,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就你见识小,你还偏爱说话,那是几只野鸭?那正经是两对鸳鸯呢” 宁娥听了,先不说话,也并没笑,只是暗中拿定了主意,猛地出声道:“书桐,这里的不要,依旧要上次黑漆嵌螺钿婴戏图箱里,有件绛色缎绣五彩鸳鸯戏水纹样衣衫,你拿出来我穿。” 书桐听见,只得依从,子规在后头背对二人整理铺,只作不知。 宁娥从那箱子里又挑出条缃色密织金线花长裙,一并穿好,亲手小心拈起香囊,准备带上,子规整理完毕,转身见此,心里有数,又问道:“奶奶,这香囊里,可还要添些香料不要?” 见宁娥点头,子规忙打开一只紫檀百宝嵌花卉纹香盒,口中问道:“奶奶,要哪一种香?” 宁娥想了想,指着最右边一格道:“就这个吧。”子规一看,并无特别,便好奇问道:“奶奶,这香有什么特别?” 宁娥浅浅一笑道:“有什么特别?没有什么特别,不过听说,苏杭一带女子最爱用这个,那里是最繁华之地,我也不妨一学。” 子规见宁娥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来,倒有些意外,正待看书桐眼色,却听宁娥又道:“说起来,还是奶有眼力,这是她上回由二爷那儿得来的,她也不惯用,就分了些给我,我平日只是忘了,今儿倒正好试个新鲜。” 子规听她这样说,忙用香铲取了些放进那香囊里,宁娥也不待他人动手,自己亲自挂上,书桐子规见其妆毕,不免一番赞叹,宁娥也不在意,只自己静静瞧着镜中丽人,然出声。 正当沉闷时,绮墨由外头进来,一见宁娥新妆已成,也出声夸赞不迭,宁娥并不理会,只问做什么。 绮墨便道:“姿姨娘那里也已好了,只等奶奶示下,可要将榴哥儿抱去?” 宁娥想了想,答道:“夜里风大,又凉,抱出去受了风寒可不得了,大爷要看,用过饭就到那边屋里看去,多少炕得?就别抱出去了,你跟云姑就在屋里看着他,让人送点心来与你们吃就是了,只小心看着,别贪吃误了事。” 绮墨忙称是不止,宁娥便道:“行了,让姿姨娘门口等着,我就走了。” 绮墨应了一声出去了,宁娥又吩咐小丫头几句,让小心看着屋里,别托懒耍嘴,书桐再替其将身上衣服抚平,子规小心扶住,三人便出门,姿姨娘与绮墨后头跟着,朝听雨轩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宴罢兰堂醒人处 费章节(12点) 却说安府这晚设宴,于听雨轩给儒荣送行,少不得如当日接风一般,将那轩内依儒荣喜好装设一新,只是此次宁娥托词天热身倦,并不亲厘手,吩咐下去,只按上回的例,全交由下人去做,再不理会。 晚间听雨轩内,灯光耀亮,因日头下去,热气也随之退去不少,轩外空中,玉盘初上,月华大放,夜风习习,花香阵阵,闻之令人颇为舒爽。 一时来人传话,其兰说白日受了暑气,就不过来了,明日早起再送吧,瑞,苏二们姨娘亦指他事避了去,余者安家中人皆已民到齐,安怀阳自然先行落座,众人方得安坐下来,众丫头各自跟随在自己的主子身后,小心谨言,不敢乱出声来。 安怀阳见人都在,便举杯对着儒荣,不过说些居官之道,并同僚相处之事,再嘱咐几句,儒荣站起身来,一一领了,众人便先饮过这杯,遂各自安静吃喝,一时竟无一话。[]  首发 鸩赋82 儒定见今日乾娘倒有几分得意,面上眼角处总是隐隐带点笑意,身上衣服仄仄艳光,头上首饰更是金光大作,闪闪动人眼目,心下不知何故便有些火气,遂对儒荣笑着问道:“大哥,人都说官场上小人难防,也不知,到底如何难防?大哥,也曾遇到小人不曾?”说话时,眼睛只看着乾娘。 乾娘明明听见,又见看着自己,知道是对方在找岔,却只装作不知,也满面堆笑着对儒荣道:“大哥成年在外做官,如今又将至一品,小人自然遇见不少,只是大哥运高福大,哪里是小人能算计得了的?就有小人,也自当解得去,只不像有些人,小人且论不到,有事自己就先成了醉猫,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得台面的,叫人难以看在眼里的,大哥,你细分辨分辨,我说的,是不是?” 儒荣见儒定与乾娘竟在这里又斗起嘴来,心里几分好笑,几分不耐,却也有几分羡慕,见二人都问到自己面前,无法回避,遂也婉转开口道:“官场上行走,小人自是难免,醉猫就更是不少,要说最难缠的,便是小人喝高了,成了醉猫。” 此语一出,众人都笑了,因是从未听过儒荣说笑的,今日见他也说起笑话来,大家由不得乐起,安怀阳心中虽有烦事,面上亦随之呵呵一笑。 儒荣待众人笑过,方举起杯来,先敬怀阳,也不免说些不能晨昏问安,面前尽孝之类套话,怀阳挥手,也饮过这杯。 儒荣又将杯斟满,对着宁娥正色道:“家中琐事,还得有劳夫人操持劳碌,儒荣先这里谢过。”说着便饮尽,只看宁娥如何。儒定见此,也由不得将本不敢直视的目光,移至宁娥身上。 但见宁娥款款起身,纤纤玉手端起杯来,灯光下粉光脂艳,也是正色回道:“大爷这是哪里话?我既到你安家,就当为安家分忧。夫君在外辛苦,我无德无能相伴解优,已是羞愧,只求将家中老爷与众人照顾伺候得当,令夫君再无顾虑,安心仕于圣前,国事家事都能周全,也就不枉你我夫妻情分了。”说着就是一仰头,也是杯空酒净。 宁娥这一席话说得大方得体,在情在理,连安怀阳也抚须颔首道:“儒荣媳妇说得很是,儒荣,你再喝一杯,当是做谢吧。” 当下儒荣,宁娥二人又对饮一杯,方才落座。乾娘无意中见儒定眼神竟如粘住了一般定在宁娥身上,心想这人定是被刚才那番话打动了,能说几句文的算什么了不起?想到这里,笑意上面,便对儒荣打趣道:“大哥这番回来,是又得儿子又添喜,这不,琴丝姑娘去了,下回再来,说不准老爷就要又得一大胖孙子,也不一定呢” 儒荣听见这话,不好开口,只得笑笑,怀阳也笑,儒定却一旁冷冷道:“大哥自当得喜,安家也是大喜,只不知,贺喜的人,是不是真心呢” 乾娘听了,大为不满,脸色也由睛转阴,开口辩道:“我如何不是真心?大哥高升得子,不是安家之荣光?我不是安家媳妇?为之道贺,有何不该?” 儒定正要开口,儒荣拦在头里先开口道:“今儿月色倒好,不让大家共饮一杯,方不负这美景,父亲,请。”说着便先饮过,众人依言也都举杯,一时气氛又缓和下来,只是都不开口,平静中带着诡异。 儒定眼光掠过对面宁娥的小几,对方今日衣服上的鸳鸯耀得他眼也花了,心也乱了,不知该如何应对,偏她就坐在自己对面,是躲也躲不开的,那眼光便缩缩闪闪间,只在她身边周围打围。 宁娥明明看见,本自静和的心里便微起涟漪,心如一活物般,扑扑直跳,有要跳出腔子的势态,拦也拦不住,挡都挡不回的。她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却拈起裙边的香囊来,不住于手中把玩不迭。 儒定见其拈起香囊来,头便嗡地一声,涌上血来,正握着杯的手也抖了,腿脚也不知该如何放置了,心里有些自嘲起来,好歹也是长了二十几年的汉子爷们,什么花样小娘子没见过?什么风月场面没经过?怎么偏是见了那女人,就腿软脚晃起来了?到底人说得没错,一物降了一物,自己从来在她面前,就矮了一截,小时如此,长大还是一样,就如乾娘在自己面前,她在大哥面前,这是个什么缘故? 乾娘不住地拿眼郏儒定,见其沉默得有些异常,却又找不出源头,心里有些慌慌的,便开口试探道:“二爷今儿是怎么了?量小的不像了,才不过二三杯,就醉得说不出话来了?看那头低得,难不成桌下掉了什么好东西不成?” 儒定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头不能自拔,冷不丁吃了乾娘这句话,倒叫吃了一惊,一时找不出话来回,只好先眯起眼来朝乾娘笑了笑,也不敢再去看宁娥,过会方道:“哪里看出我醉了,我不过品菜呢今儿这虾如何?现是从那河里捞出来,水都没沁干净就送到这里来了,外头买得哪里比得上?” 乾娘听了这话,正待开口讥讽几句,却听宁娥抢在了头里,开口软语道:“说起这个来,倒真要谢谢二爷,中午有心了,还特意送些过来。” 儒定听了,正中心怀,脸起飞红,实不知再如何开口应对,好在乾娘倒抓住了机会,开口就道:“那还用说?若论狐朋狗友,这里谁能比得上二爷人多路广?慢说是虾,就是要吃那河里的龙子龙孙,二爷也有办法给你弄来。”[]  首发 鸩赋82 宁娥也不看儒定,却笑着看住乾娘道:“哟,龙子龙孙我可不敢吃,还是留给乾丫头你吧,你一向是胆大气壮的,就是吃了,想那龙王也不敢怎么样。” 儒定平日里,话是就在嘴边,想到就来的,这会子却成了个闷嘴的葫芦,乾娘见其竟有瞠目结舌之态,心里说不出的痛快,从来她没在言语上赢过这冤家,今日敢是真运到了,福神亲临,看来家中来信当真给自己带来了时运。 因此乾娘一时嘴快,赶着就回宁娥道:“那有什没敢的,不就是。。。。”忽然感到有所不妥,那龙字,到底是有几分威力与忌讳的,她脑子一动,迅速转了口风:“怎么咱们自说自话起来,今日正经是给大哥送行呢大哥,我也敬你一杯,没别的说,除了咱们这里,就是多看顾我娘家一点吧”说着便举杯干了,再看儒荣如何。 儒荣听了这话,别的没有,先就瞄了怀阳一眼,见其在上首只管安静坐着,一丝不乱,不动声色,只得自己勉强笑着回道:“弟妹这是哪里话,一家子骨肉,说不上看顾,况且张大人正是红运当头的两淮巡盐,哪里用我看顾?若到了圣上面前,倒要张大人替我说上几句好话才是呢” 一席话说得乾娘眉开眼笑,心花怒放,她向是喜怒俱形于色的,且最是以娘家背景为荣,听见儒荣这话,岂有不乐之理?因此便兴致大起,拿起自己面前的酒壶,竟站起身来,由怀阳处斟起,各人杯中俱到,满满都是一大杯,然后便站在听雨轩中间,满面红光道:“大哥的话,说得竟这么痛快,咱们安家,跟我娘家张家,说到底也是一家的事,一家子骨肉,当真说得一点没错。张家富贵,咱们这里自然也是享不尽的荣华,说不得,大家尽了这一杯吧” 儒定看看儒荣脸色,他既不知道乾娘往家带信之事,也不知道老爷与大哥已做好了打算应对,不过张家之事,儒荣已对他交过底,能保则保,若圣上真有改革之意,安家也不能做那挡路的石头。因此他看乾娘此刻如此兴奋,不知怎的,一时竟颇感酸楚,恰如当年知道楚家结果一样,知其不幸,惜不能言。 众人当下默然饮过一杯,除乾娘心里振奋外,余者皆各怀鬼胎。 子规在宁娥身后站着,早将各人脸色看了个仔细,她心里不免冷笑,看来,张乾娘这个空心大炮竹,恰是自己开始动手时,最好的选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心似百花开未得 费章节(12点) 却说安府于听雨轩设家宴,为儒荣送行,只除乾娘外,各人都心里淡淡,说不上什么话来,月色虽好,惜在无心无意,无情无绪,哪得赏识?不过几轮酒之后,也就草草收去。 一时宴毕,各人回房歇息,儒荣依旧在外书房歇了,宁娥也不去管他,自回拢香院去,倒是姿姨娘,怕儒荣要来看哥儿,等了一宿,看看哥儿睡得香,再看看门口,静悄悄只是没个声响,几次下来,眼见窗外,天色业已发白了,知道是无望,只得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躺下打了个盹儿,也就到时候起身了。 一大早,宁娥便已起身,书桐并子规伺候梳洗完了,便是收拾打点,再仔细检过,务必无误。 安府下人都已将东西准备齐全,轿马自不必说,一应路上用品,粗细什物c箱笼行李并需用伙食之类各编字号,由宁娥手里先发出去,外头再派人手看视管理,各司其职,小厮们皆着干净衣服鞋袜,清清爽爽,仪门外站着等,静声默气,不敢有误。[]  首发 鸩赋83 儒荣这便先去元平院辞过怀阳,该说的都已说过,再阑过白嘱咐几句,拣那要紧的,再重重叮嘱一番,儒荣自得领会,无需多说。 儒定在大门外候着,预备将儒荣送至文华寺,宁娥带着书桐子规,其兰带着宜青,姿姨娘带着榴哥儿,绮墨,瑞姨娘带着小丫头真儿,乾娘着人来说,昨晚酒高了,今儿就不去了,苏姨娘因伍儿尚未痊愈,也就不去,芩如过后也出来,带着小丫头梅子,并几个求了情要跟着去逛的丫头们,齐在二门外上了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朝城外文华寺方向行去。 同上回去封府一样,几个丫头挤坐在一辆车上,说笑闲话不住。书桐细看了看身边真儿脚上那双新鞋,嘴里啧啧道:“瞧这赶的热灶头平日里叫你帮做个香囊,香袋什么的,只说不得空,闲不下手来,这不过一天工夫,你当真好汉,纳出这鞋来了?昨儿晚上,睡没睡觉?” 子规听说,凑过来一看,也笑了,然说话,一旁绮墨接话道:“书桐你别说她,这丫头最是个上惯楼子的媒人婆,好耐惊耐怕的呢,你就白费了口舌力气了” 书桐听了,啐一口道:“白费了怕什么,就要讪讪这丫头的脸才好,这不是现成的例子,前几天我正在园子里见着这丫头,见她闲的在那园圃里掐花,就说让她过来帮我描个花样子,你看这丫头嘴尖嘴利的开口了:我替姨娘掐花呢,姨娘刚起来,正等我回去好带上头呢我呸那会子就快到中午了,姨娘才刚起身?亏我要给大奶传话,没空理会,不然定要当时就骂你个好的看你那龙江虎浪的样儿” 真儿听见其这样说,也不自惭也不讪然,倒是一派天真自然地笑着回道:“书桐姐姐当真错怪我了,姨娘前几日不是头痛?还找大奶拿药呢,就是姐姐送去的,姐姐怎么忘了?所以那日才起来晚了,我没骗姐姐呢姐姐若要描花样子,回去我就替姐姐描起来,包管清楚又敞亮” 子规听其这样说,倒下定眼神看了真儿几眼,真儿也不在意,只看书桐。书桐见其这样说,方才罢了,又哼了一声道:“看把你乖的,还等你来?早就描好了,你看这不是?”说着掀起裙子来,给众人看那橙黄色绸裙边上,新用葱倩色线锁上的一排柳间飞燕花样。 子规看了看花样,也随众人赞了几句,又漫不经心开口道:“真儿,瑞姨娘这病,该当认真治治才是,上回一包去了,听书桐说,好大一包呢,昨儿又是一包,到底姨娘病得厉害,竟这么多膏药下去了,也不见好?” 书桐见问,与真儿交换了个眼神,二人都不说话,车内突然就沉默了下来,子规赶紧又加上一句:“这小燕儿样子倒俏,看那小翅子尖,柳芽也好,这颜色看着嫩出水来呢书桐姐姐好眼光,这哪里来的样子?” 书桐这才得意开口道:“哪里来的?自然是大奶那里的。” 绮墨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你真是长了脸,大奶的花样子也能捞到手。” 书桐拍了她一把,口中笑道:“怎么?上回没给你芙蓉鸟的样子?看你这酸劲儿,也不用急,等真有了汉子,再拈酸不迟” 一句话将绮墨说得又羞又气,上去就拧住书桐的嘴道:“看我不把你这嘴撕烂了这吊嘴皮子当饭吃的烂了心的蹄子敢是你想汉子了,才这样说起人来呢” 当下众人玩笑成一团,车子受了力,便左右摇晃不住,外头管家婆子见了,少不得吆喝几句:“姑娘们少玩这里不是咱们家园子,街市上多少人看着呢” 车内丫鬟们听了,这才罢手,却是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又将窗上青布帘子轻轻掀起,直向外偷偷看个不住。 但见外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头簇簇,游人如蚁,真儿趴着看了一会,悄悄转头对绮墨道:“绮墨姐姐,原来外头这么热闹,我原以为,咱们园子里就最是有趣了,这会子见了这里,想着只怕外头好玩得多呢” 绮墨撇了撇嘴,回道:“看你说得这不通的话这里的人,吃穿用度,哪里比得上咱们园子里?你屁股稳当当地,坐在这车里,脚不抬,手不动的,自然觉得好玩有趣,真这么想,就求大奶放你出来,如何?” 真儿赶紧陪笑道:“真儿开个玩笑呢,如何当得真?真出去了,真儿哪还有活路?我不过瞧着,这外头行市,香尘不断,又挂红杂彩,人群里老少嬉戏,就看个新鲜劲罢了,如何就真想出去了?出去了,就这泥路,我这双鞋就先毁了” 书桐听了哈哈笑道:“若真到了那时候,人都要出去了,还想着鞋呢?也就是你这丫头,说起话来,就是没轻没重,没道理寻的,让人怎么说你呢?”[]  首发 鸩赋83 真儿也笑,却看着子规道:“姐姐今儿怎没说话,只管看着外头,想什么心思呢?” 书桐听见这样说,也看了子规一眼,便取笑道:“你们哪里知道?看那外面,不是来个个白面小厮,这丫头就看傻了眼了” 子规也不待他人开口,自己先伸头一张:“小厮在哪儿?我怎没见?敢是姐姐心里只想着小厮,那边人来了,姐姐才能第一个看得到” 书桐不料子规这般伶俐,一时想不到回话,自己脸先就红成一片霞。 绮墨见书桐吃不到螃蟹反倒惹了一身腥,忍不住大笑起道:“当真呢想是书桐也想汉子了琴丝去了,可不就该轮到你了?只管等着吧,下年大爷若再回来,你就跟着去,也不用看什么白面小厮了,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呢?也分不清好坏的,不如现成做个姨娘,倒少费些力气,省事得多呢” 这便换成书桐恼羞成怒了,趴到绮墨身上就咯吱个不停,外头婆子见了,正待再开口说上几句,想了想,到底也笑了起来,收口算了。 笑得也累了,真儿倒在子规怀里,娇声求道:“玩笑得够了,姐姐,有带得好果子没有?我嘴也干了,肚子里也空了,就累姐姐伸伸手,赏我一口吧。” 书桐笑骂道:“看你这模样,自己就先封了自己做奶奶了,怎么,要我们几个伺候你不成?还是谁封你做了姨娘了?哪一房的?” 真儿嘿嘿直笑,绮墨便指着脸道:“书桐你也别说她了,看她那脸上笑出一片褶子,老着脸皮呢” 子规这便从身生包裹里掏出几个苹果来,几个人一手握一个,咬起果子来。 不说后头玩笑,前面姿姨娘与瑞姨娘,却在一辆车里,密密细语。 瑞姨娘先将姿姨娘怀里的榴哥儿细瞧了一遍,见其手脚颈上金光闪们,少不得也夸道:“哥儿好福气,姿姨娘,你也是,到底摊在大房里,你瞧苏姨娘,不过一样的人,伍儿跟榴哥儿也是一般,究竟就落了后了。” 姿姨娘小心陪笑道:“奶也是嘴硬心软,我听绮墨说,伍儿也好多了,再将息几日,也能园子里出来转转了。” 瑞姨娘看了她一眼,凑近低声道:“你不知道,伍儿还罢了,小孩子哪里计较得许多苏姨娘可真是天天那屋里熬着呢” 姿姨娘忙接着就问道:“怎么是熬?” 瑞姨娘叹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人家拔了先?自己肚子里还没动静呢,后头小的倒下了个哥儿,你说,奶那个性子,哪里忍得下这口气?见天找岔就骂人,凡送到咱们院里的好东西,苏姨娘是连毛都摸不着的。” 姿姨娘锐利地看了瑞姨娘一眼,又道:“姐姐这话,当真?那姐姐又过得如何?” 瑞姨娘倒料不到对方有此一问,遂轻笑起来回道:“我?我就更是不行了,漫说哥儿,连个姐儿都没有,哪里是那牌子上的正经人物呢?” 姿姨娘听见这话,再想想自己,虽有哥儿在,却还是难说以后,大爷这又回京去了,下回再来,也不知是几时,到时琴丝若再如自己一般,自己就更不知要落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想到这里,心下黯然,一时也寻不出话来开口,只得将眼转向窗外,热闹街市,人声鼎沸,这便默默看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故园为客无雁处 费章节(12点) 却说安家在城外文华寺设了茶水点心,预备将儒荣送至这里,女眷们亦可趁机进香玩乐。车马队列,慢步缓行,众小厮相随,婆子们跟着,后头车上丫头们如放风出来一般嬉笑玩笑,前面各主子车中却如空车一般定如深林,全无声音,静悄悄地。行了不过一个时辰,这便总算到了地方。 听闻安家要来,寺内早已准备得当,前一日主持便带领众人将里外皆掸拂干净,打扫一新,又都换上干净新鲜布罩。到了这日,又命人外头看着,再不放一个人进来,余者都在里面候着,只等安家来人使唤吩咐。 一到这里,安府家人停下车马,后头的丫鬟先下车来,赶着上前,再小心将各位主子请出来,管家婆子便将带出来的茶水点心,并各式器具拿出来,寺内亦早已寻出间干净厢房来,于是都一一摆好,只等主子们入来享用便罢。 儒荣下得车来,也不进去,只与儒定外头叙话,琴丝不愿意只坐着,也就跟着下来,见这里并无使唤用处,便预备去寺里找宁娥话别,因嘱咐身边大爷的跟班长岭几句,“我去里面找大奶说话,若这里叫我,说我就来。”说完抬脚就朝里骈,要找宁娥。[]  首发 鸩赋84 宁娥已下车来,正由主持领着,在寺内,厢房院子里游走看玩,一抬眼见琴丝过来,便微微笑起来开口道:“我只等大爷那边来人请我,原来倒是叫了你来,怎么,小厮们使着不动么?” 琴丝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只得低头轻声回道:“倒不是为大爷来请,我自己来找大奶,只想说几句体已话。”说着,便走进厢房院子里来。 宁娥想了想,上去挽起对方手来道:“这里石凳子上倒凉快,让他们拿二块软垫来,咱们就这里坐了说话。” 书桐与子规这时也已赶了过来,听见宁娥这样说,便赶紧取了两只薄荷白菊杨花心子,绛红地喜字并蒂莲锦垫来,宁娥携着琴丝的手,坐了下来。 琴丝不知怎么的,面对宁娥,头就是抬不起来,几千斤重似的,沉沉地坠在胸前。宁娥看着她, 嫣红色的梅鹊纹锦袍,长长的绿沈色卷草纹刺绣纱裙,头上明晃晃满头珠翠,几支金钗亮烁烁隐闪闪,宁娥细看之下,两支是自己给的,还有两支,然曾见过,那镶在钗头的两颗硕大的南珠,如正午的太阳一般,灼伤了宁娥的眼睛。 书桐与子规见宁娥眼神定住,也就顺势看过去,见是原来如此,便各有不同反应,那书桐细细看过琴丝的衣服头面,又着眼看了那两颗南珠,眼中神情,一半羡慕,一半嫉妒,她现在已是宁娥身边的贴身大丫头,琴丝又将随大爷离开去京,因此再无需掩饰自己的情绪,怎么想的,便怎么流露,都写在那双富贵势利眼中,子规然一样,她那双清亮亮的眼睛里,隐隐写着重重心事,只是躲进深处,叫人再瞧不出所以来。 琴丝见宁娥并随身二个大丫头,六只眼睛,都只看着自己头上,这才醒悟过来,忙用手去掩,口中轻轻道:“那对赤金衔南珠金钗,是昨儿晚上大爷给的,让今天早起出门时带上,想是,不让人见了,失了身份的意思,大奶,您别想多了去,我也是,遵大爷的嘱咐。” 宁娥听她这样说,知道是这么回事,也只当自己是毫不在意的,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抽动了一下,算不上疼,只是平静的水面被触动了,泛起小小涟漪而已。 “以大爷的身份,给你这金钗也不算过份,你现在究竟不同以往了,也不必小心谨慎至此,我心里明白,你只管放心就是。”宁娥淡淡一句话,化开琴丝许多忧烦,这才慢慢将头抬了起来,直视宁娥,却是一包泪,炕清对方面容,更炕进对方心里面去。 “看你这丫头,我当你是个刚性呢,怎么今儿成了隔夜的汤团了,提都提不出筷子来,快别这样,这么大个人,也该知道轻重,比如你现在是出了门,做了人家人,不是一样要离开我身边?将要出远门去,哭出来可不吉利,大爷见了,嘴上不说,心里要不高兴的,书桐,拿块帕子过来,替你琴丝姑娘拭了泪去。”宁娥说得平心静气,琴丝听得又低了头下去,只是,到底憋出一句话来:“原说我是不走的,只守着大奶一辈子,也就够了,到底是我福小命薄,不能够做到。” 宁娥叹了口气:“各人的命,各人领受。琴丝,你别怪我说你,若还嫌这样不好,你就出去外头人群里问问,看十个年轻妇人里,有几个是说不愿意的?傻丫头,现在的例子在这儿,你看你姿姨娘,现在不是好了?”见宁娥这样说起自己来,姿姨娘忙用怀里榴哥儿盖着脸,众人见了,只炕清是何表情。 琴丝见说,口中轻轻啐了一声道:“我才不要像她那样,下年跟大爷回来,换了别的丫头去,我还依旧伺候大奶,只要,大奶还要我。。”说到这里,才提起调的声音,又低伏下去。 宁娥摇了摇头,似已说得烦了,回头示意子规倒上茶来,又亲手挟了块金橙子蜜芋糕,放进琴丝面前的盘子里,再开口劝道:“这点心是你爱吃的,向来你最爱吃橙子糕点,我让厨房里做了不少,都交出去了,你路上想着吃,也是家里的味道,到了那边,也不一定吃得上了。” 琴丝慢悠悠将那块糕放进嘴里,和着泪水吞到肚子里,自离开拢香院,她就自觉自己是失了家,迷了道的家禽,再打不起精神来,什么绫罗绸缎,金器玉皿,见到了面前也欢喜不起来。只因自己从小就跟着宁娥,她早已将其视为父母,亲友,姐妹,现在眼见就要一朝离开她身边,且是这样离开,她受不了,心里身上,都反对反抗。 可是,反对反抗,又有何用?她只是个丫鬟,自己的事,一点做不得主,那个男人说一句,大奶也点了头,这就定了她的终生,她失了她想的,要的,赖以生存的,得到了他。旁人都说是福,唯自己心里却一点不高兴,半点不情愿。 儒荣站在寺门口,众地方官员皆收到信,送至这里,将他环围着,这个说两句,那个说几句,左不过是些阿谀奉承,奴颜媚骨之类,他不想看,更不想听,面上微微笑,心里万千烦,只恨不能立即脱身。 儒定见大哥被众人围着,知道再也插不进话,刚才二人的对话不由得脑海中浮起: “大哥一路辛苦,到了让长平回来报个平安信,家里也好放心些。”儒定不免套话些许。 “二弟放心,也走过几趟了,也算得上熟路了。家里都交给你,父亲那边,你多照看些。” 儒荣自然顺嘴回应。[]  首发 鸩赋84 “大哥这话说岔了,他老人家哪里用我照看,我只求无事,便是大福。” 儒定开起玩笑来。 “事也不能这样说,现在不比那二年,颇有风波将起之势,张家自不必说,若圣上决心改期盐业,那边只怕难缠,你媳妇,”说到这里,儒荣抬起眼来,看看儒定,后者闻言愣了一下,半晌勉强笑道:“大哥是知道我的,我哪里会怕那个女人?不过一二招,她便服服帖帖了。” 儒荣听了却笑起来:“醉猫那招,也不是总有用的。”二人同时哈哈大笑,富贵,荣华,也不过是夹缝中求生存罢了。 “听父亲说,应王那边,最近也有动静?还饶进封家老四去?”儒荣笑得乏了,言语也有些灰了下来。 “应王这次,不过是来提醒父亲,有些事他没忘记,父亲也不能忘记,封家老四,不过是个陪客,也算是个警告,不管哪里,他的手都能伸得到。” 儒定眼神凛冽,语气愤恨。 儒荣接不上话来,眼神空洞地望向天空,你只当一切业已结束,再无翻腾迭起之可能,所谓尘埃落定是也,然知,前尘往事,如冤魂恶鬼,似跗骨之蛆,一刻也不肯放手,一刻也不让你轻松,冤孽,冤孽 眼看时间不早,管家吴申上前来请示儒荣:“大爷,这早晚了,是不是,该起程了?” 儒荣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也不看寺内女眷,口中直道:“行了,走吧,让人给里面传过话就是了。” 吴申领命下去,率众家人将刚才打开的家伙器具再收拾起来,一一清点算清,又命自己媳妇到里面去传话,说大爷预备动身了。 宁娥与琴丝正相对无言,听见这话,宁娥先就松了口气,拍拍琴丝的手道:“行了,去吧,我这里进香祈福,必不会落了你一份,你小心伺候,大爷的为人,也不会亏了你。” 琴丝先站起身来,并无他话,只复重重跪下,给宁娥磕了三个响头,声音之大,令身后书桐子规侧目,宁娥转开脸去,似不忍卒看,口中忙忙道:“子规,快去扶起来” 琴丝推开上前来的子规,自己稳稳站了起来,这倒定了心似的,眼睛里的泪也干了,不再是婆娑之态,身子也能站得笔直,头抬得高高地,平视宁娥。 宁娥见状,点点头道:“去吧,路上小心,平安为上。”说完便立在当地,也不向外去,左手扶住书桐,右手捏着罗帕轻轻地挥了挥,不作出来自然使不得,作得过了,自己也不愿意,只捎带着个告别意思罢了。 儒定见儒荣准备启程,便赶紧拨开众人,走到儒荣面前,轻轻问了一句:“大哥,大嫂那里。。。。” 儒荣只作没听见,转身就上了自己的车去,却留下个儒定,不知所措,人群中发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半醉半醒游一日 费章节(12点) 却说儒荣与众人告别后上车,琴丝被催着上路,千万个不舍得,只是被身后的管家婆子推着,一步也由不得自己,只得慢慢向外走去。 宁娥跟在琴丝身后,书桐子规簇拥着,也缓步出门,宁娥突然想起一事,便问书桐:“那包裹带来了吗?拿出来吧。” 书桐会意,忙从带来的箱子里取出个精致绿缎绣五彩莲蝠纹包裹,带着一起出来了。 见众人都在儒荣车前候着,琴丝只得垂首上前,正待上落后一辆车,宁娥后头叫了一声:“琴丝”[]  首发 鸩赋85 众人一起回头,见宁娥正拿了那只包裹,口中慢道:“这里头,是上回咱家来人带来的一点东西,我心想着,一时半会怕是用不上,姿姨娘那里也得了一份,这是下剩的几件,你收了吧,也许就能用得上,也说不一定。” 琴丝听这话说得模糊,再一想便明白过来,心里自是极为不情愿,直用手向外推道:“大奶,这如何使得,这原是夫人在时,特意做来给奶奶的,我怎么能收?不,大奶,我不要,您就收着,谁说用不上?将来的事,也说不准。” 宁娥将包裹按在琴丝身上,微笑道:“你用我用不是一样?我当你妹妹一般看,从没外心的,我娘也说,看着你长大,也跟我差不多。”口中说着,手里就将那包裹打开一半,给琴丝细瞧,众人不免好奇,也都伸头来看,原来里头端端正正,包着几件襁褓,肚兜,护心之类小儿衣物。 琴丝知道,那周家出阁时,宁娥跟自己,还有周太太,一个花样一个花样描出来,一针一线绣得的,满寄的是闺中情怀,也是姐妹情深。见宁娥将这东西也交给了自己,心知宁娥借此是示明众人,她是真心无二,再不是拈酸之辈,也是示明自己,不必担心,她不会计较,是真如姐妹一般了。 “大奶”琴丝无奈接过包裹来,将宁娥的手也一并接了过来,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瞬间将襟前的衣服打湿了一片,众人也都唏嘘,安家这位大奶,的确当得上胸怀宽厚,贤良淑德几个字。 “能走了吧?” 儒荣冷冷的声音,将这温馨场面彻底打破,他人坐在车里,却将外头声音一字不落全都收进耳里。厉害,他想。其实他心里是很佩服宁娥的,他知道,自己决计做不到她这一步,因此,他佩服她。 “大爷既发了话,就快上车去吧,也不早了,一路上多加小心,别的话都说尽了,也不再说了,只将大爷伺候好便是。快走吧。”宁娥收回手来,平静地道,周围人心里不免都有些感慨,可唯有她,还有坐在车上的那个他,是心如止水,再起不了波澜的了。 很快,车队便消失在眼帘,宁娥以手盖目,见黄土迷了眼,车影再不见了,方回寺内。 眼瞧着将人送走,下剩的丫头都如了开了锁的猴儿一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说话也大声起来,玩笑也开了起来,你推搡我一下,我扭起你一把,一时间玩笑不住,嘴里嘻嘻哈哈的,只将寺内原本的冷清打发了去,直搅得热闹非凡起来。 吴申家的有些炕下去,又见宁娥只顾逗弄榴哥儿,并不在意这里,遂又手叉了腰立在寺内正殿,大院子中间,直着嗓子吼道:“姑娘们,到底安静些吧这里可是佛门静地” 听了这话,宁娥还未开口,其兰先抿嘴笑道:“吴申家的赶是忙昏了?自己也说是佛门静地,可听她这破锣一嗓子叫下去,菩萨还不立时就吓坏了?真有神迹,怕也不敢出来显了。” 宜青听了,扑哧笑出声来:“小姐,这话在这地方可说不得,是要亵渎了菩萨呢” 其兰忙双手合起,闭上眼睛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大人有大量,菩萨见我小人不知礼的,别跟我计较吧。”丫头们见了,背过身去都笑了。 宁娥也见这里说得高兴,遂也转身过来,又开口笑道:“想是今业罐子满了,再这样混嘴乱说,只怕就要下那九转地狱,再不得托生呢” 姿姨娘正抱着榴哥儿,看这院里石榴花开得浓烈,掐了一朵递给哥儿手中把玩,听见这话,也上来笑道:“即如此,二小姐,还不快求求菩萨,一会进香,还该挑只粗大的来进。” 其兰转身笑着回道:“姿姨娘说得没错,就让主持选那最大的出来,我保管替榴哥儿也进上几句好话,叫菩萨也保佑你们娘儿俩个,若将来榴哥儿得了官,也保你做个诰命夫人。” 姿姨娘笑得脸上开了花:“二小姐,那敢情好,只是,我们是哪一出的人?诰命夫人就算了,只是,还能轮得上让二小姐来帮着进香?” 宁娥见二人说得有趣,竟有些旁若无人的意思,脸上不觉淡淡起来,书桐乖觉,口中便拦道:“姿姨娘,看这院子里阳光这么烈,还该抱哥儿进那边厢房去吧?” 宁娥听了点头:“倒是这丫头细心,说得很是,姿姨娘,哥儿还小呢,别只抱着他这里说个没完,去吧,那边厢房是干净的,去给哥儿喂点水,歇息凉快凉快,这天到底还热,若叫哥儿着了暑,就坏了,老爷临出门时还左叮嘱又交待的。”[]  首发 鸩赋85 姿姨娘听了,知道是自己刚才莽撞了,当下脸上的笑就收了下来,只得讪讪而去,云姑捧着哥儿的东西,后头跟着,也就去了。 这里宁娥便带着其兰进了大殿,先将各位神像一一见过,又命随身的丫头们取出香火钱奉上,主持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都收了下去。随后,众人便一一上香,各有所求,只在心中默念,因此一时不闻人声,但见殿内香雾萦绕,缕缕不绝。 待事已毕,已至正午,主寺见众人起身出殿,遂走上前,满面殷勤地对宁娥道:“安大奶,这会子也该用些点心了,我已让人收拾了几桌素菜,都是干干净净的,我亲眼瞧着做出来的,就搁在那边禅堂内,大奶和二小姐,要不要将就用些,垫垫肚子?” 宁娥看看其兰,见其无可无不可,遂点头道:“你既已做了出来,也是一番好意,我们怎可不领了就去?那就前面带路吧。”说罢扶住子规,一行人便朝后头行去。 待沿小径一路探幽进来,果见一安静幽凉小居,里外红木造就,古朴肃穆,正是主持口中那禅堂。众人入内,一一安坐下来,宁娥这方想起一事来,又叫住主持道:“那边厢房内,还有二个人呢,也不用叫她们过来,你就送些过去吧。”主持听了,便吩咐下去,自不必说。 宁娥见满桌素食,可见也是精心准备过的,只是她哪里会用这东西,不过略点了点,也就罢了,其兰更不必说,只吃了一块宜青送上来的,自家带来的荷香白玉糕,就只坐着玩手,再无二话。 主持见了,也是意料中事,遂送上茶水来,众人收了,也只点点唇就收了下去。 众丫头们依次轮换着用过饭,知道这便该去碧琼湖看荷花了,一个个心痒痒的,都恨不能立即起身,也不顾那主持脸上,有些不好看起来。 宁娥见再无事,便起身预备离开,主持赶着上前,口中诉苦道:“安大奶,你好容易得来一趟,如何这就走了,再玩玩不迟。我这里,虽比不上别的,却也还有几颗古树老松,倒也看得,再者,也是时候宣卷了,奶奶小姐,姑娘们,要不要听了再走?” 若在平时,丫头们是最喜欢听姑子宣卷了,可今日不同,一个个的,心都飞到那湖边荷花身上去了,哪里还得空听宣卷?嘴上不说,却一个个背地里轻推各自主子。 宁娥被推得无法,笑起来道:“主持该笑话了,我倒是有心听几段轮回故事,无奈后头有几个催命小鬼不依呢,一个个手指头推得我,背都疼了,下次再来吧,咱们安府,一年也总要来你这里几回。” 其兰也笑道:“是啊,主持,再不然,你让那几个姑子上门,说给我们听也行,长天大日的,在家总闷着,正愁没个人来说笑呢” 正说到这里,宁娥见吴申家的进来,似有话要说,便转身面对,开口问道:“有什么事?” 吴申家的便上前一步,回道:“大奶,二爷外头等着呢,问奶奶小姐们,什么时候去那碧琼湖看荷花?” 宁娥愣了一下,似没听清吴申家的的话,子规眼见着,手里轻轻使劲,将宁娥的手,悄然向上抬了一把。宁娥这才反应过来,却是满面不解,追着问道:“二爷怎么在外头?才不是已经走了吗不跳字。 吴申家的回道:“回大奶,二爷将大爷送到驿站,陪着用过午饭,就往回赶,见咱家车马还在这寺门口停着,知道奶奶小姐还没走呢,就说下来看看,若赶得上,就一起去看荷花,也算是,托大奶的福,偷个半日闲乐。” 子规感到,自己的手猛地向下一耷拉,知道准是放在那上面,宁娥的手沉了下来,她也不作声,只作不知道,又偷偷抬眼,看宁娥面上有何表情。 果然,宁娥一听吴申家的回话便将头低了下来,旁人不在意,也炕清她脸上的表情,可子规是心里存了念头的,又正站在宁娥身边,自然将一切看进眼里:那微微颤抖而上扬的嘴角,那本已是娇俏软弯的一双桃花眼,正满含了春水秋波,暗带了风情月意,荡漾叠折不定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菡萏清飚散芳馨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正准备领着众人,出文华寺而转碧琼湖,却听得吴申家的来回,说二爷外头候着,要跟着一起去,一时心里波浪迭起,难心言述。自己原本是不是就这样期盼?不敢想的东西,不敢望的心愿,老天爷,今儿实在偏袒自己,本是爆烈的日光照在身上,竟如此美好起来。 其兰见宁娥愣住了不开口,笑对刚过来的姿姨娘道:“姨娘你看,大奶听见吴嫂子提起大哥来,就动不得了呢?想来人也不过刚刚才走,这会儿也隔得不远,就在城外驿站呢,大奶就想成这样了” 姿姨娘听见这话,不好回得,只是面上微微笑了笑,也不出声。 宁娥自然也明明听见,却也是不好开口,书桐便赶紧上前道:“大奶,这就走吗不跳字。[]  首发 鸩赋86 宁娥点点头,抬脚欲行,主持一见,又赶着上前,献勤道:“大奶当心脚下,这里人来得少,石头路上只怕青苔重了,姐姐们小心扶着,跌落奶奶就事大了。” 书桐听了不忿道:“好好的,怎么咒起我们奶奶来了,怎见得就该跌了?倒是你没人扶住,才要小心。” 主持听了,只好嘿嘿一笑,哪敢回嘴犟舌。宁娥边走边道:“书桐,人家也不是好意,提个醒儿罢了,看把你急的。” 书桐这才开口道:“奶奶,不是这等说,好好的,就听他说起跌倒来,让人听进耳里,就是不顺意,有我们在呢,这么说,不是嫌我们伺候得不好吗不跳字。 主持忙陪笑道:“这位姑娘说岔了,我哪里敢说姑娘呢?罢了,也是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倒引得奶奶抱怨起姑娘来,待老身晚间颂课时,定多替姑娘颂上几句。” 书桐听了心里好笑,正要开口再驳,见宁娥嗔了自己一眼,方才罢了。子规便扶住宁娥,预备出去,无意间回头,见主持正与吴申家的挤眉弄眼,作出各种丑态怪象,心里不禁好奇,只是不得而知,他二人究竟所为何意?因当时人多,子规也不便开口告诉宁娥,只得罢了。 却说这里,主持遣命下人,先将众人送到寺口,自己慢吞吞地故意落在后头,吴申家的见四下里无人,正是机会,上来就开口问道:“昨儿送来的东西,你都收到了没有?” 主持陪笑道:“都收到了,累你当家的跑一趟,怪不好意思的。吴嫂子,今年的东西倒不比往年,像是少了许多。” 吴申家的斜眼看了对方一眼,口中不屑道:“这还嫌少?且不说这是今年第二回了,你就看看这单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脏兮兮地纸来,,嘘起眼睛来,口中磕磕巴巴地念道:“白米十石,豆腐十担,官烛二十斤,上用沉檀香十斤,三十匹白绢,又是缎子二十。。。。”刚念到这里,主持一把将那单子抢下,赶着收到自己袖口里,口中念佛道:“阿弥陀佛,吴嫂子,神佛有眼呢” 吴申家的听了,方才罢了,只是口中轻声骂道:“你这秃子,还想瞒我?也不想想,这些东西是过谁的手出来?你说神佛有眼,偏我就要说,只怕那眼单单就只看着你呢” 主持见对方一步不放,一寸不退,只得又堆起笑来道:“嫂子如何这般急眼起来?不过跟你说笑几句,大热的天,也别太上火了,小心伤身呢” 吴申家的一口啐到对方面上,手伸出来老长,主持见了,只得掏出张银票来,往上一放,脸上媚笑道:“哪年也少不了嫂子你的,看把你急的敢把你忘了不成?那叫我还指着谁来招应呢?” 吴申家的自不回话,掉头就走,边走边将那张银票揣进怀里,脸上全是鄙夷。主持后头看着其背影,也暗地里啐了一口,方才转身回去。 宁娥们早已坐上了车,丫头们也已将茶水点心,并各式器具收拾包裹完毕,吴申家的打点完备,便对宁娥道:“二爷才先出发了,说先去前面看看,若有什没妥,好先打点整齐,奶奶小姐到时,便不得乱。” 宁娥车里哦了一声,吴申家的便下令出发,车马列队,朝碧琼湖方向行去。 子规在车上安顿好,将随身带来的宁娥的用具也都放好,便问坐在身旁的书桐道:“刚才我见吴申家的,对着那主持,翻眼撂眉的,什么意思?” 书桐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道:“这还用说,你自己想想,每年都在这里进香,这许多好处,吴申家的,就能白白放过?” 子规听了,只是不解:“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也能伸得出手去,要得过口袋来?” 书桐更是冷笑:“你真是个木头,这还解不透?她若不想让主子过来这里,只消园子里散几句不咸不淡的闲话,什么这文华寺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啦,主持收了咱家的香油钱,平日里不好好替咱家上香啦,用不上半天,保管这话就能传到大奶耳朵里,或是老爷那里,你想,下年文华寺还能收得到咱家的银子和用物吗?也不用她亲自去说,园子里自有许多耳报神在呢”[]  首发 鸩赋86 子规听了点头,真儿也附和着开口道:“书桐姐姐说得极是,是这么个理儿。” 书桐接着就是一句:“这吴申家的,手伸得这么长,但凡有能使得上的,没有她插不进手去的,这倒真叫我想起一个人来。” 子规与真儿同时开口问道:“是谁?” 书桐尚未回话,一直沉默不开言的绮墨接上来就道:“还能有谁?孙四家的” 众人听见这个名字,竟似已是陌生,一时都住了嘴,说不出话来。 走了不过半个时辰,众人车内车外,渐渐都闻见一股清香,若有似无的,只在鼻息萦绕。真儿耸起鼻子来,嗅了半天,奇道:“这清香哪里来?” 子规身子靠着车窗,随着车身向前一摇一晃,脸上浅悠悠笑道:“还问呢,傻丫头不就是那碧琼湖的荷花荷叶香?” 书桐也闭上眼睛,细细闻了半日,方才开口道:“果然有些意思,这香味若当真去寻,就是拼命扇鼻子也难以寻到,可若放下它不理,这香味,隐隐约约就又来了,赶也赶不走,只在鼻息下头,自己就绕来绕去。” 子规见她如此说,忙接道:“可不是这样?其实,这还没到地方,还差一截呢,若真临到了湖边,那整个人就如同进了荷花香水池子里,到哪里都是这香味,躲都躲不开的。” 书桐点头道:“你说得是,只是得亏好在是清新水气味,若是那一大片的茉莉玫瑰,只怕人只进去就晕了头,再出不来了。” 车上几个丫头一起笑起来,真儿便道:“书桐姐姐说得是,记得有一回,我把我们姨娘收集了好久的玫瑰花水打了去,那一天屋子里的味道,恶姨娘说了,用水冲上十遍,若再不中用,就让我亲去跟奶说,要换屋子住,要再住下去,只怕要出人命。那一天把我累得,好在冲了几遍,究竟也淡下去了,不然真去对奶开这个口,我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子规听见,也笑着回道:“可不是?人都说茉莉玫瑰气味浓烈,可是散得也快,偏这荷香,只淡淡地,却是久久去不掉的。” 说说笑笑,眼见就真到了那湖边,宁娥早已闻见荷香水气,正是淑景怡神,香风叠荡,耳边市井杂声渐稀,想必是近了那地方,心里这样想,便伸手将窗帘子掀起半边来,小心向外探看。 原来安府管家之一,谢堑,昨儿就已带过人来,将那湖边一座观景位置绝佳的小茶楼包了下。照例,自然是里外都打扫清洗一净,又上下二层皆洒了不少水,为了去去暑气。今日一早就又过来,更是看住周围,再不放一个闲人进来,众小厮们便这里只管候着,专等宁娥们到来。 只是,时过正午,女眷们未到,倒先将二爷盼来了,谢堑见了自是好奇,也少不得上前问安,又问大奶并二小姐什么时候到。 儒定先将周四细查过一遍,见无一丝遗漏之处,方才放心,口中吩咐道:“你就快将人理好,一班一班地,赶紧都倒替着去吃饭,这里也要人守着,里间也是,都少不得要人使唤。大奶她们说话就到,可别到时乱了手脚,该有人的地方,没人使唤,该落闲的地方,又都是人,对了,你媳妇呢,怎没见?丫头婆子们来了几个?大奶她们只是随身几个丫头,这里无人怎么行?要东要西的,使谁去呢?” 谢堑见问,忙就回道:“回二爷,我媳妇也一早就来了,正会子正在里面领着几个小丫头们收拾桌椅,咱家主子们哪受得了。” 儒定听了,点头赞许道:“你这话说得很是,行得也稳妥,罢了,今只管多加留心伺候,若将这差事办得好了,你媳妇不必说,里头自会加赏,我这里,也跑不掉重重赏你” 谢堑听了,忙跪下称谢,儒定正要再说,却听得耳边一阵阵细微马蹄声并人行步声,这就到了?他忙的转身就望那来路看去。 恰是这美好微妙的一刻,美在二人心有灵犀,妙在偏就无人发觉,这世间突然变小,小到再无他物,只有这心里正互相牵挂着的两个人,你只看见了我,我也偏生就只看见了你,这以外哪还有旁人?只将彼此望进眼里,种进心里,就叫再也拔不出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荷露虽团岂是珠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与儒定,一个车里,一个车外,四目相接,几不能挪开,这是多少日来难求得的安慰?难说过了多久,不过到底还是宁娥心里冷静些,把持得住自己,于是便先将身子缩回车里来。 儒定见那人进去,这方慢慢将头低下,一时人就如同着了火一样,直烧得他心里,身上,没一块好地方,只是生疼生疼的,忍耐不住的痛,却又中毒上瘾似的,暗中快活不已。 一时后头的丫头们车子也都已到了,人也下得车来,这便纷纷赶上来伺候,吴申家的这就打起车门帘子,书桐子规下头小心扶住宁娥左右手,宁娥便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其兰从其身后的车上下来,宜青扶着,上来跟宁娥说道:“大嫂子你看,好一片水田好一片荷景”[]  首发 鸩赋87 宁娥转头朝湖里看过去,眼里都是红白荷花,绿玉新翠,香风拂过面颊,都是的思语,她口中便赞道:“果然出色子规,这便是你说的那个地方?” 子规边扶稳她的手,边用另一只手作起眼蓬,眯起眼来细看了一遍,笑了:“大奶,可不是这里?其实也不用看,这一路上的香气,也就够闻了,早知道就是通到这里了。” 其兰将身子挺直伸长,尽可能向后仰去,口中深深吸一口气,半日方吐出来,面上尽是陶醉之色,口中喃喃道:“当日我读到杨万里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时,心里就想着,照这字面的意思,这必是实在很美的了,只不知,世间究竟哪里真有那样大的一片花呢?咱家园子里,花是好的,只是到底池里地方不够大。今日到了这里,总算得见那诗里情形,站在这湖边,眼睛竟似不够用了,看这荷花叶海,当真是言语形容不出的艳丽和娇憨,这才觉出这诗的好来,大奶,你是爱看书读诗的,你觉得如何?” 宁娥的心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听见其兰的话,也只是嗯了一声,再不开口。子规看见儒定正在那茶楼门口台阶下站着,因而心里总就有数,见宁娥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遂开口道:“大奶,二爷那里正等咱们呢,这里虽是湖边,比城里凉快些,到底也是午后,太阳正烈,不如去那茶楼里坐坐,就又赏了花,又取了凉了,大奶,这边走吧。” 宁娥被子规这句话一催,这才仿佛醒过神来,又见其兰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心里不觉一阵慌上来,面上强作镇定,笑着开口道:“敢是我见了这美景,倒丢了自己的魂了,来来,兰丫头,咱们就进去吧。” 其兰这才接话道:“还好,大奶总算说了句话,不然,我还以为这不是个大活人,定是将刚才寺里的神佛雕像抬来了呢”宜青听了,禁不住也笑出声来,又插嘴道:“大奶听听,咱家二小姐今日当真是开心了,这没遮没拦,得罪神佛的话也说出来了” 宁娥边向茶楼内走去,边答道:“宜青这话说得是,若不看人,我还以为说话的是乾丫头呢咱家就她胆子大,平日里也不在乎讲究轮回报应什么的,想不到,这里又出了一个,兰丫头,你也好汉上身了” 其兰听见,只将身子一扭,嘟起嘴来道:“我才不要跟她一样,平日里她那等行事,若不是娘家势壮,早就不知道过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宁娥还是笑,然再开口接话了,其兰也就收声,二人被众丫鬟婆子拥着,向前走去。这时后头姿姨娘着人来回,说哥儿怕是困了,只闹个不停,只怕这里站不住,就先带他回去了。宁娥听了,赶紧吩咐吴申家的找了几个妥当人跟着,又命绮墨,云姑跟着,一并回去了。 众人这才走上台阶,其兰见儒定一本正经立着,只等她们进去,心里好笑起来,口中便玩笑道:“哟,咱家哪里那了个新小厮来?样子倒还过得去,就这衣服看得不顺眼,从哪位爷那里偷来的?看我告诉去,打你不打” 儒定本性好玩,只是见了宁娥有些收敛,这时见其兰开自己玩笑,便也顺势接下去道:“二小姐,你本没见过我,我是二爷房里的,然是新来的,只因年龄大了,又长得难看,二爷怕带进园内,失了颜面,便只将我收到二门外,听丫头们使唤,替主子们收取东西。” 一听儒定这话,丫头们个个都偏过脸去,笑成一团,只不敢正面过来看,宁娥听了也笑,竟也开口配合道:“看你这臭小厮,小姐说一句,你倒有这许多接的,不说赶紧回避让开,倒还当桩正事来回了,当真要告诉你二爷,好好教训你才是呢” 这下,大小丫头婆子们都笑出来了,其兰也撑不住,捂着嘴嘻嘻哈哈地,只靠在宜青身上,再迈不下步子去。 儒定见宁娥也玩笑起来,更加放开来散起来,口中流利便道:“大奶这等厉害我原不知,也是吃了从没进过园子的亏了我原看着,大奶不开口走过来时,原是个活菩萨模样,想是心肠又好,又宽待下人,最是个体贴人意的好奶奶,不料见了这才说出来的话,原是我看走了眼,这哪里是菩萨,竟是个罗刹出世呢” 其兰笑得动不得,却还强出声来道:“二哥,我是服了你了,当真是玩笑不过你,你一个人的口舌,我们几个后头带着几匹马,直打着也是赶不上的这也罢了,怪道二嫂子平日里说话也是带风见雨的,说出话来,也是惯叫人答不出来的,如此看来,你们二口子,才真是该当配对呢” 一听这话,子规立刻就抬眼朝宁娥看过,果见其面色微变,才笑得上翘的嘴角,也瞬时就趿拉了下来,只是到底还竭力维持着笑意,嘴里也道:“兰丫头说得很是,只是玩笑也开了,这里热气上来了,不宜久站,咱们还是进去吧。”说着便掉头,谁也不看,径直就向里走去。 其兰见了,只得跟着就去,只是笑软了腿脚,走得有些慢悠悠的。 这便只剩下儒定一人,门口颓然而立,满面的笑意还未能完全收去,心头的郁闷就涌了上来,一时只恨其兰嘴尖,一时又恨自己嘴快,其实,说到底,最该怨恨的,就是自己这不该当的命,谁该配谁合适?呸 众人上得楼去,宁娥挑了张贴着墙,靠着窗外的桌子坐了下来,又挥挥手,叫其兰也过来这里坐下,书桐便紧着将后头婆子手中捧着的各式器皿取出来,再叫将厨房里预备好的各式捧盒里送到这里来,宁娥与其兰,一人面前斟上一杯木樨荷花茶,点心也铺上桌面,对着外头的冰清玉洁c婀娜多姿的红白莲花,碧绿新叶,赏玩起来。[]  首发 鸩赋87 子规挟起一块紫苏金杏糕放至宁娥面前,小声劝道:“大奶,还该用些小食,才中午那寺里的东西,我知是必不合您口味的,想必也没用多少,这会子也该饿了,我听杜鹃说,这是大厨房里新制的糕点,放了紫苏膏,又和上少许金杏酱,又不是很甜,酸中有味,大奶可要试试?” 宁娥见那块糕倒是金中带绛,颜色甚是喜人,遂轻取了一点放进口中,细品之下,味道尚可,于是点了点头,又对其兰道:“这东西不错,你也试试,配上这茶,倒还使得。” 宜青见其兰无不可意思,遂出手替其挟了一块,口中却对子规道:“你才提起杜鹃,怎么刚才没见那丫头?” 子规听见这话,直跺脚惋惜道:“呀快别说了,多少日子心心念念想出来这一趟,别的不说,我让给她两件新衣服下来,人手都不舍得碰一下,只小心收在那箱子里,宋妈妈玩笑说要看看,她也不让。好了,正经到了日子了,说是肚子疼了,昨儿夜里直起来了四五次,今儿早起,人都起不来了,哪里还得出来得?这会子,只怕还在上倒着呢” 一旁捧着个黑漆嵌螺钿花蝶纹圆盒,正等着使唤伺候的小螺子听见这话,忙也开口接道:“可不是,子规,你没见早起我们来时,杜鹃那丫头的脸,都灰中带白了” 子规听了,赶紧急问道:“就病得这么厉害?叫人来瞧瞧没有?可别大意了” 小螺子笑起来道:“不是这个缘故,是看我们来了,她不得来,气得脸发灰呢” 众人听了,一起笑起来,其兰便道:“大奶你听听,我原以为杜鹃那丫头是个没气性,最不会生气的,原来也有气得脸发灰的时候” 宁娥也微微笑道:“说要出去玩,哪个丫头不兴奋?你去问问谢堑家的,看昨儿上夜的婆子,见到多少丫头晚上睡不着的?对了,兰丫头,你不会也乐得没睡吧?” 其兰切了一声,宜青凑趣道:“大奶可真猜着了,小姐在自己的绣上,直翻来覆去,到二更才略略地打了个盹,也不过一眨眼工夫,就醒了,再将我们也一起喊了起来,这不是乐是什么?” 见众人一齐看着自己笑,其兰羞红了脸,赶着骂宜青道:“你这糊涂蹄子我何尝没睡,只是你在外头兴得睡不着,才搅坏了我的好觉,这会子还有脸来说我呢” 众人正说到高兴处,却见谢堑家的慢慢由楼下蹿上来了,只是躲躲闪闪,脸色犹犹豫豫似有话要说的样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尽日问花花不语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其兰正坐于碧琼湖边一座小茶楼内,二楼之上,临窗远眺,将满天漫地的荷叶荷花尽收眼底,美景当头,心情大好,有说有笑,与众丫头们行乐当时。 正当此时,宁娥见谢堑家的上得楼来,然见其上前回话,只缩在一旁,脸上似笑非笑。宁娥奇怪,遂抬手要其过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鬼鬼祟祟的,支支吾吾,什么好行货样子” 谢堑家的本意便是要宁娥主动来问,遂才做出那招摇浪捩样子,见宁娥果然好奇开口,便笑模笑样地上前来,故意走到宁娥与其兰中间,却又将脸板起,小心回道:“回大奶,二小姐,二爷不知是不是受了刚才二位几句抢白,正在楼下一个人枯坐着,又不要用茶,也不见吃点心,怕是,生气了?” 其兰本不知何事,见谢堑家的装神弄鬼的,本已是不耐烦了,准备待其说话就要斥上几句,不料谢堑家的竟说出这话来,她肚子里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将手中的细瓷茶盏差点打了下来,亏得宜青一旁站着,眼明手快,一把捞起来,方才救了下来,安放在桌上。[]  首发 鸩赋88 宁娥看了其兰一眼,浅浅一笑道:“看你这莽撞样,你二哥虽不知道是怎么了,你这样子,倒先是把人笑坏了。”众丫头们听了这话,再看看其兰,又想起平日里那处处事事,瞻前顾后,不轻易开口的二小姐模样,也不免都笑了。 其兰并不理会宁娥的话,也不管旁人取笑,只自己边笑边用手指住谢堑家的道:“大嫂子你听听这嘴也算是会扯闲乱弹的了,就信了你才怪撒谎也不寻个好由头,亏你还是管家多年的老人呢二哥不知道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上来说这一番长论,难为你,竟能想得出来有这献情上面的工夫,怎没将说辞想想好呢?平日里咱家二哥是何样人物?吃了我们二句就生了气,不吃不喝了?他见天在外,不知要跟人家耍多少嘴皮子,玩多少花把子呢,脸皮就这么薄了?这还能办得成老爷外交出来的事吗不跳字。 几句话将谢堑家的说得讪讪地,当着众人有些下不来台,又见宁娥一旁坐着,便不敢回嘴,只得自嘲道:“罢了,罢了,我今日是倒了运了,只是倒料不到,平日时在,只瞧二小姐是文文静静地不开口,原来认真说起话来,竟也是这没饶人的。” 宁娥也笑了,只对谢堑家的说道:“如何?我前儿说你管事管老了你还不信,今日可应了我的话了吧?实告诉给你吧,你确是生生看走了眼呢,我们这里最会说话的,就是你二小姐了” 其兰听了这话,得意地冲宁娥一笑,嘴上推说道:“大嫂子说笑了,我哪里比得上嫂子?慢说是你,就连家里正闲着的那位,我也是骑马赶也赶不上的。” 宁娥好笑起来:“乾丫头人又不在这里,你倒拍起她的马屁来了?” 其兰忍禁不住道:“她不在这里,她的耳报神,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呢,谢堑家的,你只回去跟奶说,咱们今日直夸她呢” 谢堑家的脸上更挂不住,只得求饶般,带笑地开口道:“二小姐,说是说,笑是笑,这话奴才吃不住呢今日算知道二小姐厉害了,下次真得小心说话呢” 其兰还要再说,宁娥扫了她一眼,书桐发觉出其意,便赶紧用手肘推了推正一旁暗笑着的宜青,嘴上便道:“怪不得近日见这丫头嘴头上也利索起来了,原来是二小姐暗地里的呢” 宜青听了,转过身来就要打,口中骂道:“这烂了心的小蹄子,倒拿我取笑起来了,看我不撕你那嘴呢哪里就利索过你了?” 众人一起笑了,宁娥这才缓缓道:“谢堑家的,你就去请二爷上楼来吧,也难为他,跑了这一天,就让上来坐坐又如何,一家子,也不是外人。” 谢堑家的听了,赶紧退回楼下,又传了话,方才请上儒定来。 其兰眼巴巴等着,一瞧见儒定那正着藕荷色纱衫的身影上得楼来,立刻笑了,嘴里嚷道:“好了,这下好了,二哥,赶是楼上的茶水点心好得多,你才急着要上来吧?” 儒定一边向上走着,一边也笑起来回道:“兰妹妹怎么知道?我就觉得不一样,听你这么一说出来,果然是如此。你们上面这么多人,一起玩笑取乐,怎么偏就撇下我一个,坐在那冷角地方,只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连水喝到嘴里,都是苦的。” 子规听见,悄悄对正立在自己身后看热闹的真儿道:“都说二爷是好开玩笑的,今儿见了,当真如此,跟大爷比起来,真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大爷在这里,怕是一句话也没有。” 真儿哼了一声,回答道:“傻姐姐,你才知道?向来园子里丫头都说荐红院比拢香院热闹得多,这不就是原故了?” 这里其兰接了儒定的话便道:“快快,宜青,给二爷倒水,取那蜜炼的木樨玫瑰露来,也不用兑水,直接倒进二爷的碗里,二爷嫌嘴苦呢” 宜青听了,捂着嘴笑道:“小姐今日真真是心境大好了,嘴头子都说滑了,看这玩笑不住地” 其兰听说,回首嗔了其一眼道:“你又来了,难道不许我说说笑笑么?整日闷在屋子里也见不到个人,不拣今日开开心,就白辜负大嫂子带咱们出来一番好意了不是?”说到这里,方才想起,宁娥有半天没开口了,遂抬眼看了看宁娥,突然却又笑了起来:“大嫂子这是怎么了?大哥才不过走了半日,赶是害上那成灾的病了不成?”[]  首发 鸩赋88 宁娥此时满心都在那刚上得楼来,正说笑个不停的人身上,正不知该如何应对,然料猛的吃了其兰这一句话,立刻脸上烧出火来,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子规赶紧插话道:“二爷这边请,我才取了个干净茶盏出来,是我们奶奶屋里常用的。”说着,就拿起个白釉暗花鱼儿戏水纹小盏,倾了一盏细茶送上。 儒定看了宁娥一眼,其兰却在前面伸出手来,招了招道:“就坐这里吧,二哥” 儒定无法,便坐在宁娥与其兰中间,正对着窗外,眼里都是碧云红霞,心里却如小鹿乱撞,左手边,宁娥耳朵上的小小累丝红玉丁香,只在他眼底下晃来晃去,他并不去注意,却早被勾去了真魂。 窗外正是好风光,红白菡萏,各数百茎,日光下光彩动人,摇曳生姿,泄香银囊破,泻露玉盘倾,娇嫩的是花,倔强的是枝,轻摆的是叶,馨散出来的,都是香。那白的便是至高纯洁,出淤泥而不染的,那红的却正俗情缱绻,千姿百态,风情种种,不便明述。一时众人都不开口,只静静坐着,让那荷塘仙姿,占了全付精神。 其兰这方心满意足,将手插起放在桌上,只拉着儒定说话,一时抱怨:“二哥,你杭州来的好缎子呢?敢是二嫂都收起来了?我通没见着。”一时又笑话道:“这才过晌午,二哥的话就都没了?难道是中午跟大哥多喝了几杯不成?”说着又笑:“是了,想是我们这里没有小唱的小戏子,二哥的好话,都要留给她们听呢” 儒定忙拦道:“兰妹妹乱说话了,二哥最疼就是你,只是你才在这里叽叽呱呱,二哥的头都绕晕了,你才说什么?没有好缎子,没有新鲜花样子衣服?这不值什么,你若要,只管开口说出来,我明儿就找人送两箱好的过去,只怕到时候你就没地方收去。”说着话,儒定的眼睛只看着自己右边,然敢转向。 宁娥见二人说得高兴,自己心里扑扑地,却又插不上嘴,她暗中想了许久,到底寻不出个话头来,只有面上笑笑,笑自己今日当真是钝了心,昧了意,收了一盆浆糊在脑子里了。 其兰见宁娥还只不说话,只笑,到底小孩子玩心重,且今日在座地,并无碍眼之人,二位都是她平日里心存厚意,自认是着自己的,玩笑惯了,因此便故意贴着儒定道:“二哥快看,大嫂子想大哥,想痴了心,平日里多么端庄有理的一个人,这会子半日了,竟一句完整的话不出呢”声音不大,却刚刚能传到宁娥耳里,说完自己先偷偷笑了,自为得意。 儒定大为尴尬,说不出话来应对,宁娥更是傻了,气氛立刻有些不对,微妙而,并配上两张同时红上半天的脸庞。其兰尽管不解其意,却也有些发觉异样,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有什没该出现的东西,怕是错长在了这个地方,只是心里虽这样想来,到底竟为何物?只是思之不得。 正当此时,一阵穿林度水,突如其来的笛音,由窗外飘了进来,声音清亮悠扬,润雅怡人,再衬上满池满面的荷风清露,端得是风清气爽,馨香不绝,此情此景,令凡座中人不觉神怡心旷,只当真可抛却了一切庸闷,再不必去寻俗世烦难。 来了,子规听见这笛子声音心头就是一跳,好容易算计来到这里,也硬生生等了这半日,见这时候还不出现,原以为要空盼一场了,好在,到底他还是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小菏毕露尖尖角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其兰,并儒定,正闲坐于茶楼一角赏玩荷景,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音,吹者用心,听者动情,正当陶醉之时。 子规听见,心神俱冽,却又是热血上身,浑身微颤,东哥哥,你果然没有骗我,真的来这里了 宁娥凝神静气,细细听了半日,先开口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声音?听这声音,不像一般街市上小戏子所为,倒甚高洁有趣,且无雕琢匠气,胜在自然清远,堪舆这满湖的荷花相配。谢堑家的,你去问问店家,是何人在作此清音?” 谢堑家的领命而去,儒定又听了一会儿,摇摇头道:“音律自然是好的,但听下来,却惜在声调略冷了些,想来吹此音之人,必不是一般俗人,倒像是有一定修为的,若当真如此,倒盼能一见。”[]  首发 鸩赋89 其兰一反刚才有说有笑,语不绝音的态度,此刻竟好似封起嘴来,明明就听见他二人说话,自己却只管一字不出,只是眯缝着双眼,又以手撑腮,将那笛声听进心里去了一般。 众丫头们听了,都一个个渐渐凑到窗前,伸出头去向外四处张望,心里皆好奇不住,到底那声音背后,是个什么样人? 不大一会儿工夫,谢堑家的就快步窜上楼来,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回道:“回大奶,那店家也不知道是谁,今日这街道两边,都满是看花赏景之人,这座小楼在路尽头最里面,观景最佳,可外头还有不少地方,一时也不知道那声音从哪里飘来,不过我让他外头打听打听去,若得了准信儿,就来回奶奶。” 其兰见其过来,心里正急切要知道答案,见不过如此一说,心下不免失望,便撅着嘴道:“知道你是无用的,找个人都找不出来” 谢堑家的满脸尴尬,望了望宁娥,后者察觉,挥了挥手道:“罢了,听这声音,人必不远,你先下去吧,寻到了上来回一声就是了。” 谢堑家的赶紧退回楼下,心里不由得有些抱怨,不过几声笛音罢了,家里清音班子现成放着不听,偏就外头的强怎的?当下也说不得,只得找人,跟店家一起,外头再寻去。 子规见众人为这笛音忙成这样,心里倒好笑,却也激动不以,知道那人必不会现身,他不过以音示意,我在这里,楚青,咱们一早就已约定,我必不失信,今日,我就在这里。 “东哥哥,我这一去,轻易再出不来,你自己多多保重,青儿再不能相伴左右了” “青儿,早知你要行那九转地狱去,我当日定不肯依你,将你带到这里来那安府何样地方?安怀阳何样人物,你这样去了,还能有活命出来了?” “东哥哥,我楚青能活到今日,已是托多人福祉,若不是你,我得不到此地,若不到此地,再不得见秦爹秦妈,若不蒙他二人救下养活,我也早是那地狱中人了,还能得今日站在这里与你说话?眼揪着如今正有一机会,东哥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心时的火,没有一刻歇过我为何活到今日?我楚家一百四十七条人命,就这么白白葬送了不成?自然,如今若你诚心留我,我犟不过,也只好呆留下,只是就算你将我人困在这里,我这心里也终无一日安宁,活着不过行尸走肉罢了,既如此,东哥哥,何不放我就去?就算搏他一搏,又何知我毫无胜算?” “青儿难道我就这样,眼睁睁放你去送死不成?若安怀阳发现你的身份,你还能有活命吗?对他而言,这不过是在楚家的帐上,再添上一笔罢了,他做得出来,你是完全不能与他抗衡啊” “你何以这般肯定,他就一定能将我认出?当年他不过见我二三次,且我年幼,他究竟不曾以正眼相看,如今我长大至此,再不复幼时容貌,他定相认不出” “安家每进一个丫头,都要细细盘问来历家世,秦爹秦妈虽已下世,到底你不是他二人亲生,若露出马脚怎么办?” “无妨,秦爹秦妈曾有一女,年龄与我相当,只是死于时疾,当年他二人正是埋女回家途中将我救下,回家后立刻就搬离原地,到了这里,只说我就是他二人亲生,现已有年过去,又有何人知晓当年原委?” “青儿” “东哥哥再不必说,我意已绝,明日就去,别再劝我了” “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坚持,只是,到了季节,我必到这碧琼湖边来,你若出得来,只在这里相见,如何?我只愿见得你安好,也才能定得心去。” “一定我若进得去,顺得意,又能站得住脚,就一定会想出法儿到这里来,东哥哥,你只等我” “若得你来消息,我必在湖边吹这支笛,到时若你听到笛音,便知是我来你一定要活下去,我这里只管就等,必等到你来为止”[]  首发 鸩赋89 “东哥哥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必得活下来,也必到得这里你多多保重,只等我便是” 现在,我来了,不过四五个月,东哥哥,我已在这里,听这声音,想必你也知晓,我很好,只盼念,你也一样好。 “大奶,二爷”谢堑家的三步并作二步,火烧火燎地冲上楼来,“人找到了” 一句话将众的好奇心勾了起来,儒定抢在头里开口道:“是个什么样人?”众人见问,一齐将眼光投到谢堑家的身上,直盼着见她回话,子规不觉有些心慌意乱起来,想来刚才自己伺候宁娥下车时他就已瞧见了自己,那么为何,他还不走?真被他们找到人了?安家这些主子,哪一个是好惹的?哪一个是能轻易对付过去的?东哥哥,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谢堑家的喘了口大气,显见得是跑得急了,有些送不上气来,其兰不满之极,怒瞪了几眼,才听得其答话道:“回二爷,是个年轻后生,长得倒挺像样的,只是人冷淡些,不怎么爱搭话,据店家的话,倒有几分世外高人模样。” 这话更比刚才勾起众人好奇来,别人不说,丫头们心里都打起了小鼓,年轻后生,长得挺像样?哪个少女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不泛桃花?不长心事?只是面上作不得情,倒都平平静静,各人睥住各人,眼睛里都是话,不好说出来。 宁娥听见谢堑家的回话,便笑道:“既然如此,带上来一见也无妨,让我们也开开眼,看这高人到底是何样人物?” 子规正在她身后站着,听见这话,眼都急红了,手心全泌上汗来,心里狂跳了一阵,又突然定下阑跳了,口中几乎就吸不进气来,直叫憋死过去了。 宜青悄悄开口,对宁娥道:“要不然,我就先扶小姐进车里去?” 宁娥与儒定见这样说,倒有些犹豫起来,子规心里复又升起一丝希望来,便只盯着宁娥,看其如何应对。 谁知这当儿,其兰竟忽然开口道:“也不用这般特意回避,我只去那边墙角坐着,宜青与真儿,站在我面前略挡一挡就是了。”语气颇为羞涩,却是十分确定。 宁娥见其这样说,也就罢了,遂命谢堑家的下去领人,其兰便起身去了墙角,宜青与真儿当真站在外围,却将脸偏了过来,直朝楼下看个不停。 子规心知无法,只得强自镇定下来,这不也是自己要过的一关罢了,只要自己装作不识,东哥哥也一定依这般行事,定无破绽,绝对安全。 不过片刻,谢堑家的急急在前,带上个小后生来,因其在前火撩了腿样的急行快步,倒更显得后头那人安稳冷静,有条不紊,且是步履稳健,轻踏而有力,一身白衣裤,松垮垮飘在身上,除一羽青杏色的头巾,和一杆别在腰间的玉笛外,并不见他物,脚上干净的青色鞋袜,愈发显得整个人干练洁净,一尘不染。 宁娥与儒定等了半日日,都不曾料得,进来上楼来的,倒是如此一位小哥儿,一时都有些意外。因没想到对方年龄不大,原以为会是位儒定差不离儿年纪的人。不过二人冷眼看过去,却都觉得这小哥儿确有几分仙姿道骨,且不说话只用两眼看着人,若着在他眼,便觉得自己周身都是窟窿,没处躲没物件能添,正尴尬无法处,他却复又微笑起来,眼里的清火消了下去,代之以翘起的嘴角,要跟你交心的意思。 “那笛子,是你吹得?” 儒定被那小哥儿的笑,惹得不得不开了口,再不说话,便不好意思了。 “是小可。敢问大官人,有何指教?”话答得不慌不忙,不卑不亢。 儒定一时想不出话来再接,也是对方态度太淡,无法继续下去,情急之下,只得看看宁娥。 宁娥便点头,接话道:“指教不敢,不过听着有点意思,正合这湖色花景,因不知是哪位高人在此,故此寻来一见。” “在下不过一介散人,也是见了花好香清,心里只想为这好景,奏上一曲。原不曾想到,各位在此,不免惊扰了安家大奶,与二爷。”小哥儿说话有理,却字字珠玑,让人不得不尽收在耳里。 “你认识我们?”儒定一惊,这人是谁? 子规的心,越来越不受控制,只想着要跳出胸膛,离她而去,为什么?她问自己。她害怕了,进安府五个月以来,她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眼前这个白衣翩翩,神闲气定的俊朗少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首发 鸩赋89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世上英雄本无主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与儒定,正与对吹笛子的少年闲谈,少年长得人物出众,谈吐不凡,且言语中流露出相识在座的意思,令儒定大感诧异,立刻就开口问道:“你如何能识得我们?你到底是谁?” 少年大笑:“方才已经说过了,在下不过一介散人,四海为家,云游世间,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今宵身在何处,何处既为已家,哪里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若问为何认识大人,敢问只这清西县里,谁人不识安家二爷?再者,安府出游,那架式是一般人家比得的?” 宁娥听后立刻就追问道:“二爷罢了,却又如何识得我是安家大奶?” 少年见问,竟转过脸来对她微微一笑:“才领我上来那管家婆子说了,好好回答大奶的话,少不了你的好处,我便上来一瞧,这里正端坐着好一位美貌的奶奶,身穿绫罗绸缎,头戴凤钗珠翠,身后众位姐姐簇拥,敢问,若这不是安家大奶,还能是谁?在下虽不才,到底这点小事还是能分得清的。”[]  首发 鸩赋90 宁娥听了这话,一时不防,倒被这小后生的笑弄了个脸红挂不住,只得自嘲道:“二爷,你瞧瞧他的嘴,咱们两人,愣是说不过他一个呢。你再细问问他,我倒觉得他不似一般市井常人呢。” 众丫头们宁娥身边围着,也被这小哥儿的一番话打动心肠,又见这人果然如谢堑家的所说,长得挺有模样,玉色脸庞,剑眉星眸,身长臂直,又兼不卑不亢,见了大奶二爷不但不怯,竟能谈吐不凡,连大奶都说不过他,也都一时动了心,定住眼,只管将这人上下打量个不休,手里搅起新罗帕,心里直打小九九。这少年也不在乎,知道都在看着自己,却还是若无其事,当有作无,端的是一幅桀骜模样。 儒定面上虽则笑笑,心里却觉得这人说话处事,倒甚有趣味,不是一般俗人,且刚才所听那笛音,细细品味之下,觉得很有雅意,清悠远长,不免就有惜才挽留之意涌上心头来了,只是不知对方心里如何,因见其状甚闲散,怕是不惯受束缚的,于是想了想,方才慢慢开口道:“小兄弟,你虽说云游四方,到底要有个吃饭的行当,不然,敢是世家子弟?那就不需为此操心了。” 少年正视儒定道:“吃饭总好对付,也不知怎的,到处都有人爱我这笛音,若只为吃饭,倒也不犯难。”说着,就拍了拍腰间的玉笛。 众丫头一旁站着,见三人一说一应,谈得正热闹,都有些被那少年吸住目光,心里各有想法,只是口不能言,却都写在那双双春水里。书桐不经意回身,见子规额头上满沁出汗来,不觉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又不是你站在那里被盘问,就你操什么四六的闲心,是了,敢是你春心动了。” 子规心里烦极,恨不能立刻扯下面具,将这楼上所有人除那少年之外,全部撕净,面上却只能作羞怒状,手便轻推书桐一把道:“姐姐别乱说了,这里都是人,奶奶二爷也在呢” 书桐只当对方真被自己说中了心事,遂笑笑不提,只是自己细看那少年,也确也几分爱慕之情,便想,难怪子规那丫头动心了,再偷眼看周围,众丫头们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白衣身影,心里不觉点了点头。 儒定见这少年说得有些对了自己的路,便笑对其道:“既然如此,何不就到我府上?反正为吃饭,安府别的没有,饭食就偏是多,且我才听小兄弟的笛声,很是渴慕,不能就忘,只盼能多赏玩些日子才好,小兄弟,你意在如何?” 少年见他这般开口,别的话没有,先就低下头来,再抬起时,面上竟有怒容:“安二爷,我不是那样小优戏子人物只因见你刚才确有几句相识我笛音的话,我才这般与你这里周旋几句,倒不曾料到,你竟错负我好意,还说出这番话来,实乃荼毒,我苏云东,万死不能受忍这番亵渎” 儒定一听便知少年误会已意,忙笑着安抚对方道:“小兄弟误会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你的笛音实在难得,好处微妙,虽我家里也有几个清音小班,乐师也有不少,只不闻刚才的妙音,听过刚才小兄弟的吹奏,便只觉家中都是狗才,只是混饭吃罢了。因此才想让你过来府里,一来,得空闲时,就教教她们,只当打发时间,二来,在下也可常常得闻小兄弟雅乐,再者,见小兄弟谈吐非凡,在下也实想与小兄弟交流切磋些许,只不知道小兄弟意下如何?实在不愿,便只当我邀你过来府里作客几日,又有何不可?” 子规不听则已,一听这话,当真是脊梁顶上走了真魂,汗珠立刻就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身子却犹如堕进了九天的冰窖里,一丝生气不闻。 东哥哥,你这是为何?我来这里,是逼不得已,再无他路,你好好地外头日子不过,偏要到这安府来做什么?你上回不是也说,这里是九转地狱吗? 当下子规眼也不错,只紧盯着那白衣少年,若眼睛里能说出话来,若心脏蹦到极致,能传出意去,那少年想必早该知道子规的心声,他并不看她,身子侧对着她,却将垂在身旁,正对着她的那只手轻轻由笛子上抚过,一下,又一下。 “我倒没什么,只要别委屈了它就行。”少年爱抚笛子的动作,将当场所有人的心打动了,唯有子规知道,那笛子是来自哪里,而他这话,又是对谁而发。 “这是自然,小兄弟只管放心,笛子只跟着你,我就传话下去,园子里谁得不能碰它一下,不然就砍下手去,如何?” 儒定倒是诚心实意,将少年的话当了真,他顺着对方意思,只求对方能答应他的话。 宁娥心里好笑,知道是二爷的狗脾气又上来了,但凡要一样东西,千求万许,只为到手,不过也是,除了自己,他还没在什么东西上落过空呢见儒定满脸恳切,宁娥心里有些不忍,遂也开口笑道:“小兄弟,咱家二爷的眼界我是知道的,还没在这事上求过人呢,只因实在爱了你的笛音,我也知道,你必不是一般人家出身,想必也是有过往故事,才这般警惕提防着人,不过二爷诚心相邀,你就只当去咱家府上,做几天客,我们必真心相待,小兄弟不必担忧,只管放心来了就是。” 少年听了,不再开口,只是用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那只玉笛,想必这是你的爱物?又或者,是心爱之人所送?背后定有一段故事。儒定见对方如此动作,心里便这样想,只是不敢问出来,也是怕再恼了对方的意思。 子规全身都是汗,只求那少年快走,自己的仇自己来报,就死得粉身碎骨,也是理所当然,在所不惜,只是,若再将他饶进来,那就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好,既然安家二位贵人如此相惜,我何不体恤?就去府上叨扰几日,想也无所不可。”少年终于抬起头来,笑眯了眼,看着儒定与宁娥,竟是点头应允了。[]  首发 鸩赋90 儒定大喜过望,立刻就命谢堑家的传话,让人先回去打扫出一间干净客房出来,再将一应东西准备齐全,只等少年一会儿跟大队回去,即可作其下处,又命先将人带下去,楼下自在用些点心茶水,只管歇息就是,也不要慢待了他,让他想怎样就怎样吧。 谢堑家的一边点头应了,一边将眼看着宁娥,宁娥笑了笑,也道:“看咱家二爷这性子,行了,你就去办吧。” 谢堑家的这才放心,却又问道:“只是,这位小爷的屋子,究竟该选哪一处?” 宁娥想了想,开口道:“别处都不中用,只选二爷外书房,东头,那一排客房吧,二爷既说渴慕,咱们可不能让远水解不了近渴不是?” 说着众人都笑起来,这下不仅儒定遂了心,连丫头们都心里暗自欢喜,园子里来了个美貌少年,这还能不喜? 子规面上只作冷冷,静静一旁站着,暗中却得亏用手紧扳住宁娥的椅背,方才没有一头载倒在地,心里更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只是求不得活路。东哥哥,东哥哥这世上有这许多地方,你不去,这世上有这许多人你不寻,怎么偏就寻上我,寻上这个地方来了? 原只说见我一面,知我安好便得,如何将你自己也带进那园子里去了? 九转地狱,他只当这里是九转地狱,可是那恶鬼,东哥哥,你还没见过呢原是有了那样恶鬼,地狱才得叫作地狱,世人原才惊若寒蝉只因那原不是世上该有的东西,只该在地下千尺深埋,万万不得翻身,只可惜,奸人当道,鬼怪浮世,才叫这东西出来害人 当日携芬榭里,第一次面对安怀阳,解释自己身世,子规尚能心平如镜,貌作寻常,可现在面对自己多年的挚友,将要被带去安府,子规却心如刀搅,身如油煎,一刻不得安宁。 谢堑家的领了命,就带那少年下楼去,少年边走边作不经意地,朝子规这里瞟了一眼,只这一眼,子规险些落下泪来,情知形势必不能改,除了心内翻腾,再不能作任何努力了。当下遂唯有强定了定心,再不能忍也要忍,从现在开始,不是只自己一人了,东哥哥的命,也悬在自己身上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苟余情自其信芳 费章节(12点) 却说儒定费了不少力气,终于将那少年说动,可得入府中小住几天,心中难免一乐,脸上也笑眯了眼,不料抬头正见宁娥微笑看着,一时有些发讪起来,脸也有些挂不住了,只是心里着忙,嘴上却又说不上话来,便嘿嘿了两声,敷衍了。 宁娥见其如此,也笑起来,边叫其兰,边开口道得亏今日乾丫头不在,不然她见了,依她的火爆脾气,这就定要说出好话来了。” 其兰拨开丫头们,慢步,也是满面笑容,回应宁娥的话道这怕,一会咱们,她看二爷又招了个人,也是定要好好嘲笑一番的,哪里就能跑得掉?二哥,你可得先想好说辞,二嫂子平日里对你的狐朋狗友,可是大不给面子的。” 儒定将身子一挺理她做爷们家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些?横竖我没招个小娘子家去,怕她?”  首发 鸩赋91 其兰嘻嘻笑道就招小娘子,二哥也是不怕的,前头不是已有了二个?” 当着宁娥的面,儒定大不好意思起来,又不能说那二个不是我自愿的,只得强辩道小丫头,你懂” 其兰撇嘴不服道二哥又拿年岁来压人小丫头了?就不能了不成?我偏要多说几句,左右这里没外人” 宁娥笑着将二人解开也没见你兄妹二人,见面就吵,二弟,你也罢了,还该让屈i039;'貌攀牵乓菜盗耍切〉摹!包 其兰得意扫过儒定一眼,儒定用手指点点她道好今日二哥我心情大好,就让让你也无妨。” 其兰哼了一声,又复眉开眼笑道大嫂子,你告诉我,刚才那个少年,人长得样?我只听声音,像是个不的人。” 宁娥轻瞟其兰一眼你管他做,以后进了园子里,想听笛声,就传那清音班子来就是了。” 宜青这时接话大奶,我只看那人背影,倒是好个瘦长身条,若猛看上去,跟咱家二爷倒真有几分想像呢” 其兰惊讶道真的?” 宁娥手一挥道那小哥儿说的,不过一个闲人,你们就这么当真议论起人来了,我看也就是个年轻后生模样,人长得白些,眉眼俊些,笛子也罢了,只你二爷,当他是宝呢”说完,轻抬眼皮,眼风就朝儒定飞了。 儒定不好意思,被那妩媚的一瞥震住心神,只好先笑笑,过会方道也许是今日景好,心情也好,显得那笛子出色了,细听听再论。” 宁娥听了,将脸转去窗外,日头已弱,热气下去不少,凉风微起,荷叶轻动,花娇蕊嫩,美难自收,因此便静静看了一会,不再。 其兰边端起杯来喝茶,边赏玩窗外美景,也沉默下来,众丫头们有的扶窗,有的掉头,也都将注意力转向窗外。 儒定见此时屋内,再无人注意到,终于将目光投到身边宁娥的侧面上,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是人是花?是花是人?是娉娉袅袅,婀娜多姿,见长袖低回,粉面娇嗔,在这一刻里,他满眼都是她,满心里也都是她,说不出的心意,道不尽的爱慕。 宁娥看了半日,不知是不是被那红莲的艳色感染,脸上也是红霞飞起,满面艳光润滑,子规早在趁众人不备,将面上汗水拭净,这会儿见宁娥如此,便赶紧端起茶来递上前去,儒定趁势收回眼光来,的脸也红起半边,也端起茶来掩饰。 这时谢堑家的上来回话道回大奶,二爷,二,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出来就快大半天了,也该是时候了。” 宁娥抬头看了看头,恍然道都这时候了?过得真快是该了,再晚了,老爷该了。谢堑家的,你收拾下去,咱们就回吧。” 儒定心中有些惶惶,见宁娥如此说,便接了一句道我下去看看那后生,你们慢来。”说着便起身下楼去了,其兰见了好笑,口内追了一句道二哥,你慢着些,那小哥儿又走不脱,你若从那楼梯上滚落下去,倒惹人家一场好笑呢” 宁娥心里有数,面上也跟着其兰笑起来,又若无其事道你二哥心眼多呢,也不知就想到哪里去了,倒不一定是为那小后生呢。”  首发 鸩赋91 儒定匆匆就走,口中只道胡说。胡说。” 其兰又笑道二哥,怕不是这会想二嫂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不过出来一日一见,就心里着急了?” 子规清楚听见这话,便撇了宁娥一眼,果然见其面色微变,刚才还是娇美红润的脸色,慢慢收敛,发起灰白来,人也硬挺起来,立即就起身站到桌旁,口中只道还不走?要坐到天黑不成?” 众丫头遂上前伺候,搀扶着二位主子下楼,到楼下一瞧,二爷正在门口与那后生,宁娥也不多言,走过身边,直接就上车去了。 见其兰将到,儒定便将苏云东带至一旁,待其过后,方才拉,又嘱咐几句,叫谢堑家的也拉过一匹马来,二人齐上马,随着车队,徐徐而去。 到得家中,宁娥正门口下车,突见门口车马众多,心中不解,吴申家的正巧上来,宁娥便问哪里来人?” 吴申家的上前忙答回大奶,张家来人了张老爷亲自上咱家来拜访老爷接了,这会儿正在正厅里呢” 宁娥听见这话,猛地吃了一惊,急忙接着问道张家?张老爷?新点的两淮巡盐张大人?” 吴申家的答应道可不是那位张大人?不然,能让咱家老爷亲自出元平院,正厅里陪着?” 这时丫头们上来,各自扶住主子,书桐正挟着包裹,子规便上前搀扶宁娥下车,宁娥刚站下地来,便又赶着再问来了多少时候?” 吴申家的抬眼看了看对方,答道来了大半天了,早上就来了,中午在花厅用过饭,又去了正厅里,直到现在还没见出来呢” 子规一边默默听着,一边向后张了张,见苏云东果然跟着来了,心下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儒定下马后,吩咐带苏云东进去,也上来打听,也是见了车马成队,不知何故,正听得吴申家的说,上前细听之后,面色随即黯然,满布阴霾,抬脚就走,大步入园而去。 其兰也下车,看了看门口众人,想了想,并没,宜青上来扶住,二人悄悄进去了。 宁娥门口站着,又看了看儒定急匆匆的背影,子规几乎能听得见她心里的叹息声,债主子上门,不想见也得见,不想理也得理,不想陪笑脸,却更得陪笑脸。 “吴申家的,你奶中午可去花厅没有?”宁娥突然问道。 吴申家的抬头看着宁娥道去了,老爷让芩姑娘亲自去请的,奶原说算了,身子正不自在,芩姑娘跑了两趟才算将人请去。” 宁娥听了,先闷不作声,过会入园内,身边再无他人,方才冷冷道这么说来,今儿园子里够热闹的了”书桐与子规正在身边扶着,听见这话,不免对视一眼,也不敢接话。 宁娥默默继续走这,边走边想心事,待入拢香院后,方才对书桐道你去元平院看看,芩姑娘在屋里没有,若在,请她说句话儿”书桐忙哎了一声,将手里包裹交给萼儿,转身就走,正走到屋外,宁娥隔着窗子叫住,又嘱咐一句悄悄的,先瞧瞧老爷房里没有” 书桐忙说了,急忙就走了。 子规见宁娥再无他话,便先扶她坐下,小丫头令儿上来斟茶,宁娥看都懒待看一眼,只吩咐将安息沉香熏好的家常衣服拿来换,子规听了这话,不免看了宁娥一眼。 宁娥觉得了,便道有事?”  首发 鸩赋91 子规翼翼回道大奶,也这早晚了,这时若换了衣服,一会儿晚间,怕是要宴客,到时又要再穿,怕阑及,这眼瞅着,就快到用晚饭了。” 宁娥听了,沉默细想片刻,心下亦觉得有理,便罢了,掉脸却命令儿去东边耳房叫过绮墨来。 那边原已听见正屋里有了动静,定是宁娥了,不待令儿,姿姨娘赶紧带着榴哥儿,绮墨扶着,就赶请安了。 宁娥略看了哥儿一眼,又叫姿姨娘坐下,正要让小丫头送茶上来,绮墨拦住道我去吧,小丫头子,又慌手慌脚的,赶着打了倒坏了事,哥儿这里坐着,左右也无大事。” 宁娥听了正合已意,自然是点头应允,绮墨这便自打帘子出去了,一,屋里就只剩下姿姨娘与宁娥,并子规三人。 子规见余者二人,皆不开口,且神色都有些不尴不尬,这怕是有话要说,遂也知趣地上前对宁娥道大奶,才那外面带的包裹还没收拾呢,我这就去里面打点整齐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宁娥一听,心里先赞了一声乖巧,口中只嗯了一声。子规这便走去里间,手里拎起放在桌上的包裹,人却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将身子紧紧贴在墙上,耳朵也支起,打叠起全幅精神,注意听着外面动静。 只听得外屋,先是静若沉水,默如深林,一丝声儿不出,子规正自好奇,当真不?就听得姿姨娘极小声音开口道大奶,奶今日可威风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西风吹起一池波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正从门外下车,听得吴申家的上来回说,张家来人,心里就是一震,自己当日出嫁时,父亲说过的话,又在脑中浮现: “你这一去,自当上敬公婆,下护姑小,这些你都知道,也不用我多嘱咐,我只有一句话:眼睛睁大些,耳朵伸长些,心要安在最下面,毛毛躁躁,当不了事。安怀阳让你做了大房媳妇儿,是有些不放心张家的意思,他家大爷现正官运亨通,将来保不准上到几品,不过你这诰命夫人是稳坐无疑的了。张家虽则有钱,却也有大野心,安怀阳一向多疑多虑,这便生怕有一天张家同那楚家一样走了背运,到时难免要拖累自己,才将那不上官场的二爷送给了张家作女婿。张家怕是不安心只处在安怀阳之下,这一点,安怀阳心里也十分有数,且看日后吧。不过,过门后你也要小心,多一步不得行,多一句不得说安儒荣我不了解,不过对他父亲,我是很知道的,听说他跟他父亲十分相似,若真如此。。。。。” 父亲的话,到这里便嘎然而止,留给宁娥一段添不上,想不透的空白,她过门七年,也苦想了七年,直到最近,经过儒荣这一趟回来,才略微有些明白过来。这事儿,若说复杂,那真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的苦涩与辛酸,若作简单,其实也当真简单,不过就是三个字:守活寡。 不过父亲话里提到的,张有大野心几个字,也同样深深刻在了宁娥的脑子里。既然安怀阳如此不放心张家,当初又为何要上门求着联姻?她也曾开口问过,父亲没有细说,只说张家是安怀阳的债主子,自己,也是,所以她方能入得了安家的门,张乾娘,也是一样。  首发 鸩赋92 “你跟张家那闺女,若有所出,都是安家后人,谁能得大权,谁得领安家宗祠,就看各人造化了。”父亲出门前,对她说得最后一句话,她从不敢忘,也从不曾忘。自进了这园子,每每见到张家乾娘,她心头就涌上这句话来,如何能忘?对方心里是否跟自己想得一样?她出门前父母又是如何嘱咐?不用说,各人心中自有明帐。 因此一见张家来人,宁娥立刻就开始动作,先派书桐去请芩姑娘来说话,这里姿姨娘过来,她将屋内众人遣了个干净,便准备打探消息,不料,姿姨娘当真是跟她许久,甚知其心意,不待她开口,自己先决话来。 “大奶,奶今日可威风了” 宁娥但听了这话,先就是心里揪了一把,面上却只淡淡道:“威风?娘家来人,高兴是自然的,如何作起威风来?” 姿姨娘悄悄道:“中午我回来,正回咱们院子去的时候,赶巧就碰见奶由花厅那边回去,想是刚陪张老爷和咱家老爷用过饭,那趾高气昂的架势我就不说了,满面红光,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上三分,老远我就听见她对金徽发话,嫌今儿的菜口味重了,说她爹是习惯清淡的,这菜如何使得?她爹爹是必用不下的,说着,还让金徽提着名儿去大厨房里找宋妈妈传话,就说她的话,晚上要小心伺候,还如中午这样,就该讨罚了。”姿姨娘一口气说了几句,说完又再看看宁娥脸色。 宁娥不为所动,面上依旧平常,只说:“这也正常,除了她,还有谁能知道张家老爷的口味喜好?她说得也是正理,并无不妥,不过就是去大厨房里提个醒罢了,也没什么。” 姿姨娘见对方如此,方又慢慢说了下去:“大奶说得是,这也罢了,只是我见她过来,便抱着哥儿候在路边,她扶着金徽过来,正眼也不打我身上过一下,就只鼻子里出了口冷气,当是看见了,我倒好意,叫了声奶,她理也不理一下,头就是一扬,也不知听见没听见,人就过去了。”说到这里,又看看宁娥脸色,见其依然不见有任何反应,便又接了句道:“我也就罢了,只是哥儿唬了好一跳的,倒哭了一场,奶连头都不回来瞧一眼,径直就走得没影了。” 宁娥听见这话,方才叹了口气,又将手伸过来,拍拍姿姨娘怀里的榴哥儿,开口安抚对方道:“妹妹,你叫我怎么说呢?你奶她是这么个性子,老爷且不理论,我就更说不上了。” 姿姨娘见如此说,也只得收了声,只抱哥儿坐着发愣,过了一会,倒是宁娥先开口了:“你中午回来,除了奶,就再没瞧见旁人?” 姿姨娘想了想,回道:“我倒没瞧见什么人,不过中午饭后,大厨房里来了个小丫头到我屋里送果子,倒是说园子里瞧见芩姑娘,正扶着老爷去正厅,想必是张老爷刚刚歇过午晌,又在那里等着老爷说话呢。听那小丫头说,芩姑娘边走边不住小声安慰老爷,说什么,张老爷性子也许是糙了些,却也并不是不把老爷放在眼里之类的话。” 宁娥听到这里,心里慢慢有数起来,子规里间听了,也暗自点点头,看来,张家趁着现在势壮,当真要顶一顶安怀阳了。 正在这当儿,听得院内绮墨开口,高声大响地叫起来:“奶来了?快快里面请” 宁娥闻声立刻就站了起来,悄悄对姿姨娘道:“你先别出去,就抱着哥儿,里面去坐坐,别再给他唬着了。” 子规也随即从屋里出来,口中殷勤道:“姿姨娘,我来扶你吧。” 这边姿姨娘刚进去,那边门口金徽已经打起帘子来,张乾娘风摆杨柳一般地,招招摇摇地就进屋来了,边走还边说道:“嫂子回来了?外头见了什么好景了?只可惜我今儿正不自在,不得去,不过也无妨,大奶见了也是一样,就快说出来与我听听,解解闷也好” 宁娥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口中回应道:“哪里得什么好景?也是一般罢了,若真细论起来,还不及咱们家玉液池呢倒是闹了个兴师动众的,不成了体统。早知道张老爷要来,我就不去了,只在家里迎候,就陪陪妹妹也好” 乾娘咯咯笑着,将手中一方新鲜海棠红销金点翠十样锦方胜地儿的罗帕挥着,点住宁娥道:“看我这嫂子会说话的要你陪我干什么?正经你是去送你那当官的夫君,给你新得的胖小子求福去的,我还能拉着你在家不去,只管陪我?” 宁娥还是笑,然答话,只将乾娘手中那帕子扯过自己手里来,细瞧了瞧,摇头道:“果然人说扬州货色新鲜,看这花样,咱们这小地方哪里见过?” 乾娘笑得满脸只见白牙,娇嗔道:“嫂子笑我呢大哥京里什么好东西没找给你过?你后头堆得只怕发了霉呢实告诉你吧,这也不是扬州来的,嫂子你看,那两边栏子里的碎八宝儿,那红色的珠子,听我爹说,是外头什么海上,又是一个什么岛上的东西,我也叫不出名儿来,反正是极难得的,人一年也来去不得一回,若遇上风浪,就更不能收得。我听见这话,只当他老人家是骗我小孩子没见识,唬人呢这话倒好,说出去倒吃了他一通笑,说我没见过世面,就得了好东西也不认得嫂子你说说看,可是气死人了?”  首发 鸩赋92 宁娥听见,再将那帕子接过来细瞧,半日直点头赞道:“你爹可没骗你,我也算见过不少,就只没见过这样的,颜色什么还是其次,就这大小规整样儿,是真正难得的。” 乾娘听了,心里如被温水贴过一般舒服,数九寒天热汤浴也不及这快活,一时再也想不话来接,只是不停点头。 宁娥将帕子交回给对方,又细看看对方身上衣服,见是杨妃色遍地锦五彩富贵如意纹妆花衫子,翠蓝金枝绿叶百花拖泥裙,满头的珠翠自不必说,胸口好一串大珠,颗颗大小一样,滚圆透亮,油润水滑。 乾娘见宁娥看自己身上珠串,更加得意起来,也不开口解释,就直接用手挑起来,就着身子向前倾,直送到宁娥面前,宁娥见其如此,心里好笑至极,面上却还只得敷衍,眼睛也努力睁出老大来:“这好大的珠子这么整齐大小,颜色又正,光泽也好,得哪里去寻?当真是难得也只有你带得,一般人,都压不住。” 这话说出来,连宁娥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赞得有些过了份去,连金徽都有些听出来,抬眼看了看宁娥,偏只乾娘,乐得当了真,快快就将珠子放手落回胸口,认真地对宁娥解释道:“我爹爹说过,这珠子不能用手拈,沾了汗气就不亮了” 宁娥忙就点头:“自然自然,这么难得的宝贝,可不得小心伺候才是惹弄坏了,再对哪里去寻呢?说句好的,千两银子放着,只怕也没地方买去呢。”这话说到乾娘心里,她便频频点头不止,口中自是嗯道:“倒是大奶有眼力劲,说话有理。” 宁娥正欲再说,忽得心里想起一事来,忙叫子规:“外头守着去,有人来回就说我正陪奶说话呢,不叫放进来,有事儿明儿再办也一样” 子规里面听见,忙应声出来,心里知道,怕宁娥是怕书桐一会儿领着芩如过来,若被乾娘撞见,有话也不好开口得,这便赶着出门,就在那院门口台阶上坐了下来,静静等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秋霜欲下手先知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正屋里与乾娘说话,子规院门口守着,防着书桐带来芩如,只等了不过片刻,果见书桐快步回来,却只一人,身无并无芩如身影。 子规一见便迎了上去:“书桐姐姐”待人走到面前,又向书桐身后张了张,接着说道:“芩姑娘呢?怎没见她来?” 书桐摆了摆手道:“别提了咦你怎么在这门口,不去奶奶屋里伺候?” 子规转身看了院内一眼,又将书桐拉至台阶上坐下后,方才悄悄开口道:“奶来了大奶让我这里守着,怕芩姑娘来了不好说话”  首发 鸩赋93 书桐听后,点头答道:“怪道你在这里,也是,若芩姑娘来了,奶见面后,定会猜到大奶叫她来,是为打听今日园内之事,到时大奶面上倒不好看了。” 子规听了,口中赞道:“大奶办事,当真是极有算计的,只看这布置,是一丝一毫都不乱的。” 书桐笑笑口道:“你当咱们大奶是谁?这点心计没有,还能在这园子里当上七年的家?压得住人?大爷在外作官,家里万事都理会不得,只是大奶一人独力支持,不有点打算怎么坐得稳呢?你只看去,园子里有哪个是省事的,差不多的,就都等着看大奶出笑话呢” 子规自然是赞叹不已,只是又好奇问道:“不过书桐姐姐,今日张老爷来找咱家老爷,大奶这么上心做什么?我颗刚奶奶的脸色,竟大不好看呢” 书桐心里盘算几分,又看看子规,不知道自己的话该说到哪一步?半晌方才勉强开口道:“张家,跟咱家安家,还有大奶娘家,周家,倒像是有些拔茧抽丝的关系,只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咱们不过是丫头,这些事哪里论到咱们插嘴?你不见,人一来,大奶就赶咱们出来了?” 子规听见后,知音窥意,明白对方是嫌自己多嘴了,只好微笑起来,向书桐说道:“姐我房里有些点心,玫瑰玉米鹅油糕,姐姐最爱吃的,姐饿不饿?要不咱们先吃上一点,我听奶奶的口气,晚上说不准要去花厅伺候呢” 书桐听后依言而行,又道:“今日倒是托了你的福,你说得那个地方,景色的确不错,不过,最好的,还是那清远笛声。” 子规听见这话,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起来,想了半日,待进得自己屋里,将点心拿了出来,又从桌上茶壶里倒出杯茶水,送到书桐面前,方才又开口道:“姐姐,这茶有些凉了,将就用吧,要不,我去要些热水来?” 书桐咬了一口糕下去,嘴里鼓鼓囔囔道:“算了,别费事,那边屋里正说得热闹,我过来外头都听见奶的声音了,咱们悄悄的,别去惹事,只管偷这一刻闲罢了,若出去被抓了空,又该有事使唤了。” 子规听见这话,便也坐了下来,自己斟上一杯茶,喝了起来。书桐边吃边又道:“说起来,那小哥儿长得倒真是挺好,笛子吹得也好,只是说起话来,有些怪模怪样,我那里听着,倒不大看得起咱家二爷似的。” 子规一惊,这书桐心倒真细,心眼也多,东哥哥也许说话不当心,或许真有些情绪,倒叫这丫头听了出来? 当下子规赶紧又挟了块糕点放到书桐面前,又堆上笑来道:“姐姐这话我倒不解,咱家是何样人家?安府的大名,这县里谁人不知?慢说是这地方,就周遭方圆的,哪个不识安家名声?若能得到这园子里来,凭他是谁,不得火烧撩子似的赶着就上?我看那后生不傻,说话也挺清楚明白的,若说有些怪样,想必是看准了二爷的心事,故意拿腔拿调,想多混些好处也说不定呢” 书桐听后细想,亦觉得有理:“也许你说的倒对,那后生看着就是个到处混事,江湖上行走惯的,哪里摸得到哪种人的心事?”说到这里,却突然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险些将一嘴的粉糕喷了对面子规一身,亏得子规伶俐,闪得及时,方才避开了。 子规边口中哎呀作声,边嗔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发起笑来?也没见那塞的一嘴的糕,要便宜了我这衣裳不成?”说着,就将桌上的茶杯送上书桐面前。 书桐强忍着笑,一口水进去,总算将那嘴里剩下的东西吞进肚里,这才能说出完整话来:“咱们这里说话,倒有些炕上那后生似的,二爷倒拿他当宝,这也罢了,爷们的事,咱也说不上,只是你没见,真儿,宜青,还有园子里带去伺候的几个丫头们,见了那小后生,当真是眼里拔出火来,她们自己不知道,我一旁冷眼瞧着,真叫把丑都出尽了” 子规听后,心里荡漾不定,嘴上却也笑着附和:“当真?想是看上那小哥儿了?” 书桐哈哈大笑:“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货要我说,那就是没廉耻的蹄子一个没来历的小哥儿,也不过就跟咱家小厮一般,一个个就跟脂油蒙了心似的,也不过看人家长得白些,直眉愣眼地就看上了,好急的水里就要下浆,看二爷果然带人进园子来的,一个个脸上的笑,挂都挂不住,赶是要掉下地似的” 子规看着书桐大声嘲笑别的丫头,奚落苏云东,当真是火起心头,怒上头顶,别人她自难管,东哥哥全是为了她,才委屈自己与安家众人周旋。你知道个屁她在心里这样吼,不过,面上自然说不得一句。 书桐说也说够了,笑也笑足了,肚子也差不多饱了,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正在快乐当儿,就听到宁娥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子规”  首发 鸩赋93 子规忙忙起身就走,书桐也赶紧跟了上去,出来一瞧,乾娘正与宁娥打屋里出来,乾娘边下台阶边嘴里还在不住说着:“嫂子也别羡慕,我在屋里已经备下了,各式东西都有你一份今儿阑及了,明儿就找人送来” 宁娥扶住赶上来的子规,看了书桐一眼,书桐不易察觉地微微摇了摇头,宁娥明白,遂笑着回应乾娘道:“你倒大方你爹好容易给你带来些东西,你就这样散了去,他老人家听了,该怪你不知他的心,不领他的情了” 乾娘毫无在乎,更为得意地回道:“这有什么?我爹跟我一个脾性,有了东西就爱散于众人,自己一个享用有何可乐?大家都知道才是好处” 子规心想,爱显摆还有个道理可说呢,倒也当真是天下一大奇闻,不过,有钱人最恨的就是锦衣夜行,张家也不例外。 宁娥边走边对乾娘道:“那我就先谢谢了你也替我多多上覆张老爷,这里白白受了他老人家许多东西,我心里只是不安,且还是这么远山涉水地带过来的,况且我这一天又都在外面跑,回来听说在花厅跟老爷说话,也不敢去打扰,到这时候也没顾得上去给他请安问好,就这么白落了好处,怎么说得过去?” 乾娘兴兴头头地朝向走,口中大声道:“咱们这不就去花厅了?到时候你自己跟他说声谢不就得了?我爹还会跟你计较这个?” 宁娥也笑,静静走了片刻,复又开口道:“张老爷这次过来,是路过,还是特意来看你?” 乾娘听见这话,倒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回话似的,想了半日,方才吞吞吐吐地答道:“我爹爹只是有事要办,路过此地,想起我娘在他临行前嘱咐过,若得机会就来看看我,这才过这里来了,并无特意之说。” 宁娥若无其事,点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作人父母,就算儿女远行千里之外,也是挂记于心,时时想念不忘的,且正路过此地,就更无不来看之理了,乾丫头,我说的,没错吧?”说完,转过脸来,看了看正走在自己身旁的乾娘。 乾娘听了这话,只是嗯嗯二声,并不开口,竟默默走了一段,不复刚才兴态。 宁娥陪着对方沉默了片刻,眼见就要到花厅了,这才又开口说了一句:“这下你可好了,你爹这一来,老爷前些日子发的火,也都好收拾了。” 这话说得直接而有力,当着丫头的面,张乾娘有些动怒了:“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说我爹是回护我的吗?还是说他老人家是我请来的救兵呢?我究竟也没犯大错,不过言语上得罪老爷,过后自然无事,到如今老爷也没多说过什么,你今日怎么倒提起这事来了?我爹到这里来,跟这个一点关系都没有”最后一句话,说得有气无力,貌似理直气壮,实则勉强而心虚。 宁娥听见乾娘动气,倒嫣然一笑,委婉开口道:“怎么了乾丫头这是?我不过随嘴这么一说,你就辩上这许多?我何尝说老爷气你了呢?看把你急的金簪子都出脱下来了快来这里,我给你扶进去些不然这么宝贝的头面,落在园子里,再给那起不知羞的奴才捡去了不报,那才真叫倒霉呢” 乾娘翻了翻眼睛,想想又笑,口中直道:“这头面哪里值钱?倒是你的凤钗,可要当心才是,我的东西丢了不过再去外面买来,究竟也不难,多费些工夫罢了,倒是你,若。。。” 宁娥伸手向前一指道:“那不是到了,敢是张老爷那里站着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可怜光彩亦何殊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与乾娘一路慢行,朝花厅过去,路上有说有笑,然防宁娥突然说出句话来,又提起月前,乾娘与老爷置气之事,乾娘面子上过不去,嘴里不由得狠了几句,只是能看出来是敷衍罢了。 宁娥便只一笑,指着乾娘头上簪子落下来一事,轻轻就将其遮了过去,也并不认真计较,只作不懂话里的意思,又再携手,若无其事继续向前走去。 子规一边扶着宁娥,一边暗中偷偷观察二人神色,见宁娥虽脸上常常带笑,眼睛里却都是积满冰霜,倒是乾娘,面上虽时时尽嗔,眼中眉间却全都是笑,嘴角更是放也放不下来。 一路上众人再无他言,不过片刻就到了花厅。  首发 鸩赋93 刚进得厅内,便见安怀阳已到,正与张家老爷,张言携手笑谈,乾娘一见,也不待宁娥开口,自己便就急步上前,抢着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爹爹” 二位老爷同时回过身来,张言见是乾娘,马上换上一付面孔,笑呵呵地就开口道:“安兄你瞧,她还是这个脾气喂,丫头,我问问你,才刚这一声叫的,是哪一位爹爹?” 乾娘方才反应过来,立时有些面红耳赤,也想不出话来回答,幸好宁娥款款上前,请安问好之后,替其解围道:“张老爷听不出来?乾丫头是在叫二位爹爹呢” 乾娘这方反应过来,也立刻就顺绳而下,上前拉住张言的手撒娇道:“嫂子说得是,我是叫二位爹爹呢安老爷罢了,偏就这位爹爹最好跟我作对,我但凡说出话来,他就挑刺打岔赶是眼里炕惯我的很呢” 张言见了自己女儿,笑由心生,这笑又不同刚才与安怀阳谈笑之笑,这笑是自然而生,如春风拂面,是要暖人心头的,再者,眼见自己的女儿打扮得如花似玉,珠光宝气,盖过了后头那一位大娘子,张言心头就是说不出的痛快淋漓,舒服难当,当下便掉头对安怀阳道:“安兄,看我家女儿这般出色,总算没玷污二少爷吧” 安怀阳自是一笑,口中只道:“张兄这是哪里的话?要说玷污,就怕是小儿配不上令爱才对,若不然,当年怎么上门提亲,张兄先还不情愿呢?” 张言听后一愣,乾娘更是吃惊,这事她从来没听爹爹听起过,当年自己只当是安家一说就准的,怎么爹爹开始还不同意这门亲事? 宁娥虽一边站着不出声,心里却冷笑不已,张老爷当年想的是大少爷,要自己女儿过门就是诰命夫人,见安怀阳送来的竟是闲散家中的二少爷,自然是不能同意,花出去的钱,怎么能不听个响就灭了?商人本性,自当如此,秤只是不平,夜里怎么睡得着? 当下乾娘也不管不顾他人,抢先就向张言发难:“爹爹这是怎么说?这事我怎么没听过?当年女儿出门时,您总说这是天作之合,是女儿再难寻觅的好归宿,怎么刚才。。。。” 张言一把将其话头打下:“丫头,这是你家老爷跟你玩笑呢也就是你,别人的话一听就中,自己爹爹的话倒不肯相信安兄,这就是养女儿的坏处了,那小胳膊肘也不知怎么的,就偏爱向外拐” 乾娘大囧,嘴也撅了起来,拉住张言的袖子道:“爹说什么话?我听不懂你跟老爷开玩笑罢了,为什么好好的又扯上我?我必不依” 张言笑着拍拍她放在自己袖子上的的手臂,软语道:“傻丫头,你还不依?你说,你爹爹我这趟过来,带了多少好东西给你?二门外几个小厮抬了三四遍还抬不完,你还不依?” 宁娥听到这里,嘴角也翘了起来,笑嘻嘻上前对张言道:“说到这里,宁娥还该谢谢张老爷。”说着就又行了个礼下去。 张言奇了,正要开口发问,却见乾娘悄悄笑了起来,宁娥也接着说道:“您跋山涉水地带来的东西,乾丫头掉头就送了我不少,这还不该谢?我这里站着,白白受了好处了呢” 乾娘笑着回道:“你也是会说话的了,究竟东西还没到手,我说明儿才送去呢,你这里就先谢上了,也罢,当着众人,我也得了谢了,爹爹也得了谢谢,面子也都光了,明儿只作忘了,东西就自己留着用吧,让你空欢喜一场去吧” 宁娥一听,便将脸板起只作认真道: “若真这样,敢是你业罐子满了。”接着用手指着子规与书桐又道:“你们都听见了?奶明儿若不着人送东西来,你们就带着小厮打上门去,直将东西抢回来就是了” 众人一起都笑了起来,子规低头抿嘴笑道:“大奶今儿倒高兴,就拿咱们取笑起来了。” 张言听见这话,注意地看了子规一眼,口中便赞道:“安兄,不是我说,你这园子里景色自不必说,就连丫鬟也都是些美人坯子,从来我没见人穿青色衣服这样好看过。。。。”说着便准备朝子规走过来,子规大惊,竟不妨有这场祸事,且只不敢动,心里自然又惊恐又慌张,恨如一团火,唯可惜现在不能发出来。 这时救星来了,乾娘却轻轻用手推了下张言,脸也沉下来道:“爹爹看仔细些,座位在上面呢,怎么就混走乱行起来了?刚才也说了,这里是安家园子呢,爹爹还该注意些才好。”  首发 鸩赋93 安怀阳一直在旁沉默微笑,听见乾娘的话,遂出手引道:“张兄,这里,这里。” 张言本是随兴而为,见乾娘不高兴,也就罢了,便随安怀阳上前,二人落坐下来,这里宁娥与乾娘方才坐下。 安怀阳见乾娘只不止地向花厅外张望,便开口问身后芩如:“之贤(儒定字)如何未到?” 芩如忙上前贴耳小声回道:“二爷才来人传过话来,说是马上就到,这会儿怕就在外书房更衣呢” 安怀阳哼了一声,也就罢了。当下因其兰说倦了不来,瑞姨娘与苏姨娘避席,伍儿病尚未能全好,这里便只等儒定一人。 众人沉默而坐,静静等待,怀阳见张言脸色有些不愉,便又对乾娘道:“找人去外书房,催催之贤。” 乾娘忙起身称是,金徽转身就走,不料刚到得厅外,就见儒定笑嘻嘻进来了。 安怀阳怒道:“怎么这会儿才到?张老爷在这里等着,你倒落后才到,成什么体统” 儒定依旧是笑容满面,上前对张言行过礼后,先不说话,命身后跟着的小厮抬上一样东西来,自己则让至一旁,让人直接将东西呈上张言面前。 张言本是一肚子不快,这会儿见儒定如此,只得先勉强起身向前,待看过是何东西再说。 众人也都好奇凑近去看,见二个小厮,气喘吁吁招上来件金累丝珐琅盆珊瑚牡丹盆景,那累丝手工自不必说,珐琅也是精致难得,如今且说其中珊瑚,竟有二尺多高,红焰焰,光闪闪,再配上九朵用白玉,芙蓉和蜜蜡精工雕成的盛放下的牡丹花,端的是富丽华贵,纯金点就的花蕊,颤巍巍花间轻放。 这宝贝立在这花厅的地下,四周明晃晃的烛光衬上去,真如那瑶池仙境里的神仙宝贝一般,张言的眼睛一看上去,就再挪不开了。 儒定见果如自己所料,脸上笑意更深,接着便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安怀阳心下满意之极,对其微微点了点头,儒定收到,心里大石方落地为安。 “张兄,小儿这件东西可还称意?”安怀阳见张言似看忘了神,久久不得开口,遂微笑先发问道。 张言还是将眼睛定在那座盆景上,口中喃喃道:“自不多言,自不多言。” 乾娘见父亲只是发呆,竟还不让儒定坐下,心下就有些不乐意了,又见宁娥面上笑个不住,心里便有些小小地不自在,心想爹爹您多少好东西没见过?这会子在这里傻了眼似的丢人?嘴里便叫出声道:“爹爹,大家都这里等着您呢,别只管看了” 张言闻听此言,方才回过神来,抬起眼来,又见四周都是笑脸,唯自己女儿一脸不满,遂赶紧哈哈一笑替自己解围道:“到底是安兄这件东西,怕是当今圣上御赐的吧?这等奢华富贵,只宫中才有,安兄如今拿将出来c又是何意?” 安怀阳只当没听见御赐二字,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微笑回道:“你才不是说,女儿不中用,胳膊肘爱向外拐吗?我看啊,儿子也一样,这是你小婿抬来孝敬你的,我原丝毫不知情的他心里只怕是想,若让我知道了,就送不成了吧?” 张言听了,自是笑不待言,又向乾娘道:“女儿你瞧,当日我说如何?这门亲事认真是世间再难寻去,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并无偏差吧?” 乾娘又羞又气,脸上顿时飞起红霞,口中不依,娇声就嗔道:“还没开席呢,爹爹就说起酒话来了,这事如何问我?我怎么知道?爹爹只别问我” 众人皆笑,张言心里满是得意,钱他不在乎,倒是御赐二字,深合他意,皇家出来的东西,到底不一样 儒定缓缓坐在自己座位上,看着自己媳妇与自己的岳丈,心头涌上一阵疲惫之情,不经意地,他偏过头来,却发觉,原来宁娥正在悄悄看着自己,体量与安慰,满满写在眼里,同情与疼惜,也尽在脸上呈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首发 鸩赋93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烹龙炮凤玉脂泣 费章节(12点) 不好意思上章发布时小小失误,章节名应是第九十四章可怜光彩亦何殊,内容是正确的亲请放心 却说张言见了儒定送来的好礼,心眼俱开,也不再计较其迟来晚到,安怀阳见再无事,便命传菜。 大厨房众人都在厅外预备好了候着,一听老爷话出来,便鱼贯而入,按序摆设。待一切皆定,张言看了克,指着其中一碗糟鱼火腿配笋片道:“这菜看着甚好,且香气最浓,我这里闻着,满桌的时鲜蔬品,鸡鸭鱼虾,鼻子里就只这一样香气。” 乾娘见自己爹爹开口就指这道菜,心里有些明白,便朝儒定望了望,看其如何作答的意思。  首发 鸩赋95 儒定尚未开言,安怀阳先接了话来,答道:“这是儒定房里人,苏姨娘的一道拿手菜,她本是姑苏船娘,做这些糟货是最为拿手,合家都知道她的手艺,之贤一回到家中,知道张兄既到,立刻就吩咐她去做出来,好赶得及在晚间送过来,也是颇费了些工夫的。张兄既喜爱,不妨多吃点,也就不枉费小儿一番心意了。” 芩如见安怀阳如此说,便示意张言身后丫头将那菜移过来,放至其面前。张言也不多话,只嘴里哼了一声,不动筷子,只喵一眼那菜便道:“安兄,你是知道我的,若论起来,我也有个把房里人,做出菜来,也是有香有色的,只是,到底不是大家规范出来,看着虽好,不大像正经样儿,一般若有客人,我是不让她们做的菜上桌的。” 儒定脸色大变,安怀阳却轻轻动手,挟了一筷子糟鱼进嘴里,嗯了一声,接着张言的话道:“张兄的话自然不错,不过这菜我吃着倒好,也不知你试过如何?” 张言听后,笑起来道:“安兄既如此说,我也试试。”说着便真的尝了一口,微微点头,也就罢了,只是口中又接着说道:“到底姨娘们不过是些玩意,她们的东西,当不得真的,不过既然苏姨娘是位船娘,想必歌艺是极佳了,安兄,贤婿,不如就请她出来,这里清坐着也无事,让她唱上一曲,给咱们助助兴可好?” 儒定一听立刻勃然大怒,正准备开口,宁娥轻巧接过去道:“可是不巧,伍儿病尚未全好,小孩子一不自在就离不得娘,且是事多磨人,乾丫头要过来这里又不得空,苏姨娘只好亲身守着他,哪里能来得?” 张言听了这话,都是大道理,也无处可驳,只得罢了。安怀阳便命下去,传自家的一班小戏子上来,唱几曲给张言解闷。 乾娘见席间气氛有些不好,又见儒定大不自在,便笑着对张言道:“爹爹这次过来,路上见有什么趣闻逸事没有?” 张言想了想,开口道:“本是没有什么,不过看见这一桌的菜,倒让我想起前些日子家中厨子做过的一道炒里脊肉。” 宁娥听后觉得有些好笑,便开口问道:“张老爷家里厨子自然是手艺高超,自不必说,只是说到底炒里脊不过家常小菜而已,只不知张老爷家中这道炒里脊,有何特别,又值得一提之处?” 张言手抚胡须,摇头晃脑,故弄玄虚又一本正经地开口说了起来:“其实说也来也不是多么大的事儿,不过那日有个盐商上门来访,说起吃过一道炒里脊丝儿,嫩不可说,妙不可言,我问他如何能制造得出?他便息数都告诉给我,我领了方儿,让家里厨子一试,果然甚好” 这话一出口,别人也就罢了,乾娘先就憋不住抢着开口道:“爹爹快说,到底什么方子?若能使得,让咱家厨房也做出来,看看是什么味道,倒惹得爹爹这么挂念?说起来怪馋人的。” 张言正等着这话,听见便得意洋洋道:“说起来,也不是多少费事,倒也简单得很,只将那活猪取来,关在一间空屋子里,让几个小厮拿竹竿,不停击打其身,那猪自然要逃,一边逃就一边叫,后面人就一边追再一边打,再最后,那猪受不住累,力竭而倒地就亡,这时便算大功告成,将那猪身上里脊立时割下,十几只猪下来,也就够一盘子菜了。” 众丫头听着直咋舌不已,宁娥也摇头,芩如倒还有些不解,只管问道:“那下剩的猪肉怎么办?” 张言闭目不言,乾娘这时自觉称了心了,用手中罗帕捂住嘴娇笑道:“那些肉想必是不能再要了” 张言闻言睁开眼睛,手指住乾娘笑道:“果然是咱家的闺女一猜就中” 安怀阳微笑不语,继续吃菜喝酒,儒定心里怒喷出四个字:俗不可耐 这时张言见众人都已瞠目结舌,方才又接着说了下去:“这样炒出来的里脊,肉嫩自不必说,因整只猪的精华都已萃于此,味美异常,令人食而难忘。安兄,如何?这也不是多少复杂难寻之物,改日叫府上厨子一试,必让大家都叫好。我这方子就算白送了,哈哈” 安怀阳举起手中酒杯,笑而开言道:“张兄当真好方下次张兄若还来我这野地乡园,我必吩咐厨下依方子做出来呈上,以不负张兄一番心意,如何?” 二人皆是相对而笑,乾娘见气氛复又融洽了起来,脸上也笑逐言开,便对着儒定说道:“二爷,我爹的主意可好?你若中用,明儿咱们就让厨房里试试,我也尝个鲜。”  首发 鸩赋95 儒定强忍心里不耐,笑脸回道:“明儿也行,后天也行,你爱哪天就哪天。” 张言见二人有说有笑,心里更比刚才炫富觉得痛快,正在志得意满之时,一阵狂风大作,云堆上来,那天看着便渐渐有些不好起来,尘土飞扬不说,原本清亮明目的月色也暗了下去,一时间天地黑成墨团,只分不出上下内外来。 宁娥先探头向窗外张了张,口中喃喃道:“下午还好好的,这眼瞅着,大雨就要来了。” 安怀阳也不经意地看了看外头,又对张言道:“张兄,依这天势,风雨将来,必不得小,若晚了,就歇我这园子里吧。我这里虽比不得你扬州家里,绕山穿林的,又是庭院阁楼,不过干净屋子总还是有两间的,若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下吧。” 张言偏过头来,细细将安怀阳面上表情看过,似笑非笑地回道:“安兄这话,小弟断不敢当,只是我那下处船上都预备好了,一应都是全的,又何必叨扰安兄?” 安怀阳浅浅笑道:“张兄客气了,想是嫌我这里不够气派,也是,我一乡野老儿,如何能接待两淮巡盐,张大人?” 乾娘见这话头有些不对,便朝自己父亲看去,眼中全是话。张言并不理会,竟放声大笑起来:“好一个谦逊的乡野老儿也是我时运不济,没赶上见安侍郎一面,不然定要问问这位正二品老爷,这园子他既能安住,我不过一个区区正七品,如何就能嫌不气派了?”话到这里,又那眼郏了郏安怀阳,接着又道:“话说到这里,安大人,风闻当今圣上,还是很惦念安大人的,安侍郎这次回来,定带回阑少圣上旨意吧?想当年安大人贵为太师,圣上对安大人的话,无不言听计从,至今还常常念及,于心不忘。如此看来,安侍郎这次回乡,也不完全是为了家事吧?有何密事,安兄憋了一天,也不能告之小弟?” 儒定听见心中直恼,一时管不住嘴,竟开口回道:“大哥回来,自为私事,皇上都是这么许的,怎么还能有差?” 张言听后,甚是不以为然,便掉脸朝安怀阳看了一眼,然开口。 安怀阳漫不经心地听着,只管脸上轻笑,芩如身后站着,只发觉他膝盖上的双手,已经紧捏成拳头,且是抖个不住,心里便有些紧张起来,口中忙道:“张大人,怎么光说话不吃菜了?就算咱们这里菜品不如张大人府上,也该多用些才是,不然夜深了,又是吃了酒的,空着肚子,岂不容易伤身。”说完便朝宁娥使了个眼色。 宁娥自然会意,接着就对乾娘道:“乾丫头,你别只是傻坐着,也劝劝你爹爹,白日里也直是谈了一天公事了,晚上还该散散心,自在吃些东西,公事自是要紧,自家身子却也误不得,又是独身在外,我说句不怕得罪的话,若有个不得意不自在,如何使得呢?乾丫头你心里也过不去不是?” 乾娘听后也觉得有理,便对张言道:“爹爹,芩姑娘和嫂子说得极是,您老人家忙一天了,难道不乏?且我们这里坐着也是无趣,就快快别说那些事了,我们这里闲坐着听陪着,只是说不上话,跟个傻子似的。爹爹不如多吃点东西下去,再将那肚里新鲜有趣的故事搜刮出来,说给我们听,就如刚才的一样,岂不是好?” 张言听了自己女儿的话,只得将刚才打探风声的心意收起,又换上一付笑嘻嘻的面孔来,对乾娘玩笑道:“傻闺女,什么是新鲜有趣?京城里皇帝脚面上,才是新鲜有趣呢?不过说出来又如何,你可惜只不得去。” 乾娘听了,大为不满,撒娇作痴道:“爹爹又来了,知道我们是去不了京城的,还说这话丽我们,这不让你说吗?若是说得活说得现,我们听了,不就如同去过一样?这才叫解闷呢,也看你能不能了。” 张言呵呵一笑,想了想,便开口说道:“若说趣闻,倒还真有一件,丫头,你听过布雨没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无情有恨何人知 费章节(12点) 却说乾娘强让张言说些趣事来听,张言想了想后,说起个故事来:“前些日子,我去个盐商家,因他新起了个庭院,说是有好东西献宝。谁知到了那里一见,他家中布置,确实甚有心思,一食一器,皆仿古风,倒是趣味盎然,不过这也容易,不值什么,只要花银子下去,也能买得到手。倒是酒至酣处,那盐商吩咐一句下去,说叫布雨。我一听就奇怪了,这雨也能布下?找谁兰?难不成将那水底的龙王拉来?谁知他说偏能,这话一说下去,我们正坐着的水榭四周池子里,便浮出四个龙首,那龙口中还会喷水,直上屋顶,这便是雨了。别的不说,但听那声音,哗哗作响,顿时窗外就好似挂上了水帘,我就说了,这不成水帘洞了?敢情我们都是猴子了别的不说,这雨下出来,倒真是凉快得很,酒后宿汗都收了下去,暑气顿悄端得是爽利哈哈哈哈” 乾娘听后,大感有趣,眼里放出光来,赶着发问:“当真这么厉害?这是怎么弄出来的?难不成,真拘了龙王,到他池子里放水不成?” 张言故弄玄虚,只笑看乾娘道:“我先不说,丫头,你且猜猜看?在座各位,也不妨一论呵呵” 儒定本已是喝得半醉,听见上面一番对话,简直嗤之以鼻,差点将所吃酒菜全数倒出席间。常听闻盐商最好附庸风雅,讲究排场,又是争强爱胜,这里看来,张言无不占全了,也难怪,他身边全是这样人物,让他自清,哪里行得?这般奢华,拿钱不当钱的,也难怪皇上说要盐改,自己也不想想,究竟为何?只顾到处拉人情,求好话,花银子的时候,就不管了。  首发 鸩赋96 宁娥哪里要听这些俗物,她坐到生厌,酒下几杯,便借酒杯遮面,眼睛却直朝儒定看去,见其亦渐渐坐立难安起来,心里难免好笑,正好儒定也看向这里,她一时起了玩心,故意将脸掉转过来,竟悄悄向他作了个鬼脸,口中无声作语:无聊 儒定瞧见后先是一愣,因不料她竟有如此玩心,一向见她是大方有理的。不过这一小小的举动,却让他忆起幼时,她也曾经是个小野丫头,任意妄为,无所不作的。想到这里,难免就要想到她那时可爱模样,又看她现在装得一本正经,却暗地里偷偷对自己使坏,真正是娇俏难挡,心里不免动情,那脸上便不自觉地流露出情来了。 乾娘此时正注意她爹,哪里顾到这里,这满席间除众人,几乎无人注意到这二人,正相互传情,都在等着张言揭晓谜底,只除了二人以外。一者安怀阳,二者,便是子规了。 安怀阳早已是心不在焉,张言这些屁话,只是哄小孩子玩罢了,下午正厅里二人所说才是正事,他正烦恼不已,哪里顾得其他? 子规则不然,她从进来,就正等着这一出呢见二人经过白日一聚,此时果然又情进一步,心里点头,一个主意,悄然浮上心头。 如今且说张言,见众人目光聚于已一身,自然十分得意,也就不再卖关子,开口娓娓道来:“你们哪,通通都猜不到实告诉给你们吧,哪里来的龙王?初时我也不解,还是主人指点一番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他在皮子舖,特意定制了四个龙形水管,再用铜作龙首,内藏救火用的铜制唧洞,再命四个壮汉跨坐其上,轮番操作,以池中之水,唧起作雨,洒向空中,这便是布雨了。”说完狡黠一笑,望向众人道:“怎么样?稀不稀奇,罕不罕见?可算得趣言一桩?” 乾娘大觉有趣,心里只认自己爹爹是见多识广,又是奢好富贵,且能游玩,得许多乐子,自是羡慕不已,口中便大力赞道:“果然有趣,这些个盐商当真是有钱,又讲究,细细研去,方能得这许多异处取乐,爹爹,也就是你,与他们交好相厚,方得见此玩意,一般人哪里寻去见得?” 这话说得有些不当,连芩如正要开口也赞,也不由得停下口来,收声朝乾娘望去,只可惜乾娘是正在兴头上,哪里看得出来? 安怀阳还是淡淡笑着,接着乾娘的话,朝张言举杯而道:“张兄的经历,我辈是赶不上了,也只好听听罢了,来来,张兄,说得也渴了,先这里吃一杯酒,润润喉咙吧” 张言听闻,忙也端起杯来,口中自然谦虚道:“安兄这是过谦了,当年你在京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架式,别说我一个张言,再加一个当年的楚明柏,那也是。。。。。” 这话一出口,满厅的人都变了脸色,安怀阳脸色铁青,本是端起酒杯劝酒的双手,一下垂了下来,酒杯应声而倒,一汪碧泉,泼洒了一地,芩如赶紧上前擦拭,也是手抖心颤,却被安怀阳一把推开,险些坐在地上;宁娥心里本是柔情正起,难已自持,听闻张言吐出那楚明柏三个字来,立刻回过神来,脸色一变,板起来就是冰山一座,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紧张,又惊又怕,惊的是,自己一时情乱,差点误了大事,怕的是,原来自己并没真的进化成冰,原来见了那男人,心就活了动了,这又如何能使得? 再说子规,正暗中观察宁娥与儒定,不料猛地听到那三个字,父亲的名字,一下就傻了,头脑里一片空白,如五雷轰顶,正中顶心,手心都是汗,身上全是霜。正呆呆不可自处时,忽听得外面仿佛有笛声飘过,悠扬清远,从不知什么地方流了出来,偏合着正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地雨声,子规打了个激灵,如一道闪电划过心间,人也随即清醒了过来,东哥哥 乾娘再是无知无觉,也不是个傻子,此时也知道自己爹爹出口惹祸了,马上就瞪起眼睛来,对张言佯作怒态道:“爹爹敢是醉了才说得都是什么话?我一字不懂咱家老爷别说是当年,就现在,那也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你没见,凭你是什么大官小员,到了这里,第一件事就是上门来拜见咱家老爷,若有了大事要办,还得上门来听听老爷的意见,方才敢行。别的且不说,当年皇上的圣意,还有谁能揣测得准?也就咱家老爷,方想得出一二罢了,又是门生遍布天下,到哪里不是老爷提拔上来的?又有哪个不是老爷的旧交学生?当年若不是咱家老爷,爹爹你能安坐现在位置?有话说,穿起青衣,要抱黑柱自家的人,才这般掠挚提携,爹爹真是,这就忘记了?倒敢在鲁班门起耍起家伙来了,老爷你有话只管笑他,我是不敢护的” 张言因太过兴奋,再加上心有不满,又喝多了几杯,一时不妨,当真说出那三个要命的字来,话一出口便知不好,见女儿的好一番挽回,知道她明里是斥责,暗中却是回护,只因她这样说了,安怀阳就不好再认真计较了。 儒定听见张言的话后,一下便从九天仙境被打下九转地狱,头痛欲裂,恶心欲吐,那天晚上的血腥味,又浓浓地涌出地下,窜到他的鼻息之下,那一个个无知无觉,面容恐怖的男女老少,本已在脑海记忆中渐渐淡出隐去,现在,却如同被打了一剂量强心针,又重新复活在眼前,冷笑着,满脸嘲讽之意,一步一步,悄悄探近他的身旁来。 见安怀阳黑面坐着,张言终于心虚了,先开口骂起自己来:“安兄,安兄小弟想是醉了,才说得是什么?我记不起来,安兄,只作没听见也就是了。我本不是那个意思,咱们一家人,都是一条船。。。”说到这里,更觉不妥,再兼乾娘大眼睛如火柱一般盯在身上,再兼左右四座皆只看自己,实难忍受,便索性敞开来说道:“安兄,小弟我是说错了话,不过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俗话说,尘埃落定,人死万事空。那一家子人都死绝了,还有什么可忌讳的?安兄,来来,小弟我敬你一杯,咱两人是何种交情?别为了这不相干的人事,闹得不痛快,伤了自家感情,就不是我的本意了来来安兄,小弟我先干为敬” 安怀阳先只沉默不出声,过后竟慢慢笑了出来,那笑满是鬼魅之气,虽是暑天,满席人见了,还是皆觉得寒意顿起,毛孔尽竖。安怀阳将刚才倒下的酒杯轻轻扶起,口中只道:“哪里来的笛音?怪好听的,难道咱家清音班子里,来新人了?这声音究竟不曾听过,这会儿酒后雨时,听进耳朵里来,当真舒服得很。张兄,你刚才的话一点没错,且最是精辟,尘埃落定,人死万事空,说得太好了,也值得一杯”说完就是一仰脖,酒尽杯空,又举了起来,朝张言照了照,方才放下。 乾娘见其如此,遂跟张言交换了下眼色,都是一头冷汗,不过也过去了,二人心下安慰自己,究竟他又能如何?小事,小事。 宁娥坐着不动,不敢去看安怀阳,却看了芩如一眼,尘埃落定,人死万事空,人死了,方能落定为空,老爷刚才的话,怕是别有深意呢偏这张家二位呆子,还当真是事情已毕,复又安心了,果然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首发 鸩赋96 儒定听见这一席间的话,都是根根铁刺,锥在自己心上,苏姨娘的事,自是一根,再听到后来,楚明柏三个字照面打在头上,就是一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每一个汗毛下都浮出一张鬼脸来,冲着他就喊:“死得苦啊,死得苦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花明柳暗绕天愁 却说安家正于花厅设宴款待张言,不料其酒后失兴,竟于席间说出楚明柏三个字来,众人皆大惊失色,好在一时八仙过海,各出其招,方才将气氛挽回些许,不至于席间全是血腥气。 78小说网  只是到底坏了兴致,一时众人都没下声去,宁娥不语也不看旁人,只注意自己眼前一碟果羹,儒定则是一杯接一杯地往肚灌酒,安怀阳面色阴沉,芩如不敢说话,正在难堪之时,突然厅外传来一阵好清亮笛声,远飘缈,韵律绵长。安怀阳听后点头,夸了声好来。 见安怀阳赞笛声好,乾娘本自想法缓和局面,见此时正是机会,正欲讨好,遂命金徽:“外头看看去,叫那人进来,细细吹一套给老爷助助兴!” 金徽领命而下,正巧规瞧见宁娥头上正面带着的喜重重满池娇金镶玉观音分心有些偏了,便悄悄指与书桐看 ,书桐一见果然,便准备上前替其扶正,不料身不知怎么就是斜了过来,就与金徽撞了个正着,那金徽身一偏,差点倒下,规一旁见了,赶紧上前去扶,不料手滑,竟没扶住,反将自己也偏向一边,重心不稳,手便伸向空中乱抓乱拽,正巧宁娥坐在一边,规的手便一把抓住宁娥的裙,说来也巧,就将那上边正带着的金累丝香囊扯了下来。偏那金徽倒下时又落在规脚上,规口中哎呀一声叫痛,手只一松向外抛去,那香囊落地打了个旋儿,弹飞到花厅外面台阶下,又滚进花丛草间,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当下那花厅里只见三个丫头跌成一团,你抱怨我,我责怪你,脸都急红了,慌不迭地只是爬不起来。乾娘见了笑个不住。也不叫起来,口中只道:“好一些毛手慌脚的蹄!外头戏还没见呢,这里就先演起来了?这是哪一出?躺了一地,叽叽呱呱的,倒好笑!” 张言见了只当是好戏。也是好笑,听见乾娘的话便附和道:“可不是说?才一个个站着,我只看不清脸,也听不见她们说话,只当都是聋哑巴呢,这会倒辩仔细了,都比小戏喉咙强些!哈哈!” 宁娥却不理会二人玩笑,直接就起身,绕过地上三人。伸长了身就向台阶下探去,只是外头下雨,本来在台阶下候着的众人都躲进了两边游廊里,且又无月光,台阶下黑呼呼的,正是灯笼也打不到的死地儿,就连一丝光也不见,那香囊早就飞的影儿也见不到一丝。唯有簇簇蓊蓊的花草,由着风势魅影重重,微微在黑暗细雨中轻摆。 “你们是怎么行事的?连个规矩也没有了吗?就忙得这样了不得了?可可儿地脚都立不住地了?当着张老爷的面,一个个轻狂得不像了样了!平白地怎么不会走路了?这么大个地方,偏就容不得你们三个吗?还偏是嘻嘻哈哈地叫唤,作死呢!”宁娥向外看了半日,转身过来,对着正从地上挣扎来的三个丫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好骂。三个丫头都傻了眼,宁娥从不这么发火,更别说是当着自家老爷和张老爷的面了。 乾娘一旁听着,心里不大痛快起来,金徽是自己房里的,就算有什么过错,也论不到她周宁娥来教训,更何况,这有何错?不过是摔了一跤,还是叫书桐绊倒的。就算是摔在了规身上,也是那丫头自打的,这满厅里都是人,你周宁娥发什么脾气,骂什么人呢,给自己长脸吗?呈强吗??自己的爹爹还在上头坐着呢,金徽又是从家里带来的,就这么不给面儿?真当自己当了家不成?那还有我张乾娘说话的份吗? 心里想着,乾娘也开口了:“金徽,你快起来!什么张致?没见过世面吗?走路都不会走了?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我那里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偏在这里打眼?自己摔死也就算了,怎么还摔到人家身上去了?不知道那是大奶奶心里的红人吗?平日里主有话你就献动出尖儿,奸懒食馋的,这下被狗裹了脸了吧?丢人了吧?看你以后还怎么打牙现世地说嘴!”一通夹棒带棍的好骂,金徽虽心里明知是指着自己骂宁娥,可当着众人面,还是被骂得哭了起来。 儒定见此,忙起身向外面叫了一声:“人来!”一时便上来一个婆问有什么吩咐,儒定便叫打起灯笼来,多寻几个人来,给大奶奶找找东西。 宁娥发过火,心里不但没有舒服,反更加难过起来,乾娘的话她一字也没听进,满付精神都在那只小小的香囊上了,听到儒定开口让人去找,方才安坐了下来,脸色也恢复了些,这便对书桐规道:“还不赶紧起来呢!就这么赖着,敢是那地上有宝不成!” 规扶起书桐,两人慢慢站了起来,书桐心里憋屈极了,规面上虽苦,却在心里笑了,这一出戏从头到尾就是她一手导演的,果然没白费力气,也不用多说,且等着看结局吧。 安怀阳心里对宁娥也有了几分疑虑,平日里惯安分守拙,不与人争执的那个大奶奶,是正坐着这个吗?他看了看芩如,却撞上张言的目光,后者冲着他就是一笑,这就是那位翰林大儒,你安怀阳口口声声,尊为老师的周散清的女儿?看看,当年你说,他是老师,自然要让作大房,其实已是小了一辈,不过也只能如此,且周家女儿,如何知书达理,又如何温良贤淑,让她管家,也是理所应当,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安怀阳摇了摇头,对宁娥道:“儒荣媳妇儿,你酒高了,先下去散散吧!也顺便看看榴哥儿,他还小呢,这雨下得急,天上又闪,只怕有雷,你去看看比较妥当。”说着就对芩如道:“你去送送,再拿件褂来我穿,这风吹得,身上有些打起酒寒来。” 芩如忙应了一声,又对张言笑道:“张老爷如何?我也顺带拿件过来给您吧?” 张言大手一挥,只不当回事般就道:“这起小风有什么?一杯酒下去就驱了寒了,我跟你家老爷不一样,我是酒下了肚,越喝人越热!”说着却又眯起眼睛来,对着芩如上下打量了一番,口中嘿嘿直笑,又道:“不过你这话提得到是正经,小油嘴怪甜的,恰就是接连了三个观音堂一一一妙,妙,妙呢,也怪道你家老爷拿你作当宝,行动不离身的!罢了,你也快去多穿一件吧,看这单薄的小样儿!” 自己本是好意,却不料吃了张言这一席轻薄,芩如大为恼怒,脸也沉了下来,眼角瞥了安怀阳一眼,后者觉得了,勉强开口对张言道:“张兄想是真热了,要不用点冰吧?” 张言哈哈一笑:“罢了,罢了!” 乾娘不满地扫了自己爹爹一眼,心想又犯老毛病了,还嫌自家姨娘不够多吗?连这个女人都要调笑上几句,不知道她是谁?刚才好容易才挽回的情势,敢是又忘了?想到这里,便大声对金徽道:“哭够了?还不快过来呢!给了你几分颜色你就抖起褂要开染坊了是不是!” 张言忙对乾娘道:“行了行了,看你这嘴头!” 宁娥不声不响,趁他人正说得热闹,悄悄扶住规,带着书桐就出来了。吃了老爷一句,她是不怕的,这有什么?过会再说就是了,终究是不怕的,倒是那个宝贝不见了,让她心疼,不过儒定也发过话了,她也就暂且安下心去。 芩如也不多说,留下白沙伺候,又吩咐几句,也就跟着宁娥出来了。 规伶俐,见芩如也上前来,书桐又在身边伺候,便对宁娥道:“大奶奶,不如我留在这里,替你将那香囊找出来,这里人虽多,却不是知道那东西样儿的,我认真看着,说不准能找到。” 宁娥一听,正合已意,忙就说道:“那敢情好,你最是心细,我本也是这样想,你自己说出来,就更好了,那你就留下,只管细细找寻,若找到了,我必赏你!” 书桐与芩如不由得互看了一眼,到底不过是个香囊,怎么这么当个宝贝似的?才为了它,老爷面前发了一通大火,这会儿又说出这话来?心里皆是有疑虑,规只作不知,殷勤答了一声,就赶紧下台阶,去找了。 她是知道地方的,那东西本就是她扔出来的,她岂能不知?规接过身边一个婆手中的灯笼,就朝那大概地界照过去,很快,黑暗中有微妙的反光出现,金灿灿的,直打眼。规立刻上去,草丛中一把寻到,立刻就将其捏在手心里,瞧瞧花厅里还有继续酒局,便默不作声,装作无事,又埋头找了下去。 这里花厅里便准备继续吃喝着,只是再也续不下去,只有张言和乾娘一唱一和地来回说笑,安怀阳不开口,也不接话,只管自己小口呷酒,再无他言。 张言望望外头,闪电不断,远处雷声隐隐而来,似正急不可待地朝这里赶来,心里有些不知怎的,有些惶惶然不可名状,乾娘看看儒定,对方正在把玩手中的青花竹梅图杯,上下仔细打量个不住,似已入了神,也不理会旁人,乾娘也自灰了心,赌气将筷一扔,就朝金徽发火道:“偏是你作乱,才好好的,走路不长眼睛看道?” 金徽也不敢作声,眼里包着泪,张言见了,知道是因儒定而起,遂对儒定道:“贤婿,听闻前几日跟丫头置了几场气,还动上手了,却是为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玉露凋伤枫林叶 费章节(12点) 却说张言因见乾娘不快,自己心下也不太高兴下来,遂开口责问起儒定,为何前日起乾娘动手一事,此话一出,安怀阳便心里有数,芩如曾说过,乾娘私下与娘家通信一事,看来是确实无疑的了。 儒定本不知通信之事,现在见张言直将其事问到自己脸上,满心不快,又朝乾娘瞟了一眼,方才勉强回道:“岳丈大人言重了,这不过是夫妻之间小事,谈不上置气。” 乾娘一边呆坐,面上早已紫涨起来,心里直埋怨自己爹爹糊涂,怎么白眉赤眼地,就将这事直接说出来的?真要怪责,私下里对老爷说不就行了?这下可好,当着众人,自己私下里传信一事,算是完全给捅了出来,自己以后怎么处呢? “爹爹,这事你听谁说的?别妄听别人谗言,哪有这种事?”乾娘情急之下,也不顾不得许多,先就否认起来。  首发 鸩赋98 张言叹了口气,女儿嫁出去,就真成了别人家的了,自己替她说句把话,倒还惹她怪,算了,他耸耸肩膀,只对乾娘道:“没有最好,我不过白问问,这有什么,看把你急的。”自己说完也觉得甚是没滋没味,张了张杯中,还有一半剩酒,便端起来,对着安怀阳道:“安兄,夜也深了,这雨下得人心烦,来,将这杯尽了我这就告辞了” 安怀阳正求之不得,于是二人同将杯中酒饮尽,张言便起身,安怀阳送着,儒定,乾娘皆起身看着走了,方罢了。 这里儒定见席尽人散,二话不说,转头就朝外书房走去,看也不看乾娘一眼,乾娘心里有鬼,一时也不敢多加计较,只得小心扶住金徽,慢慢走出花厅,下台阶来。 子规正小心在台阶下草丛间候着,一见二人出来,立刻就大声叫了出来:“找到了,找到了” 乾娘听见,并不理会,什么破玩意儿?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金徽更气,害得自己落了好一场骂,两人只作没听见,继续向前走着。 子规身边的婆子们听见后,都拥上来看,嘴里都道:“什么东西?我们也看看,大奶平日不是那样爱计较的人,今日这么火大,这东西一定是好的,难不成是大爷送的?宫中禁品?” 乾娘正走到这里,听见这话,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嗤之以鼻的样子,金徽更是心中有气,贴近乾娘的耳边悄悄就道:“奶快走,别理这起平白作乱的蹄子们这黑天大闪的,哪里就跑出个禁品来的?真当这里是京场城里的二品官府了?一个个正事办不得,嘴里只是嚼蛆” 子规只作不知二人在此,却将那香囊放于掌心,轻轻将灰尘拭去,小心袖了起来,方才对那婆子开口道:“你们乱嚷什么?这东西我也不知什么来历,看着不过小小一个金累丝香囊罢了。” 那婆子听了好奇,又赶着问道:“金累丝香囊?敢是那金子色好?还是打得重?”另一个听了,心里直痒痒地,就怂恿道:“好子规,快拿出来我们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宝贝?” 子规便又小心将其拈了出来,放在手心里于众人看,自己也掂了掂,却摇摇头道:“倒也不重,看着也一般罢了,上次有回也是这东西不见了,大奶当时就在屋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带累我们几个丫头,就是一通好骂,差点就翻了脸,都叫跪在院子里呢好在后来找到了,不然我跟书桐她们,就真有饥荒打了” 婆子们拥上来细看,见不过如此,也算不上特别稀奇,听见子规的话便又问道:“成色既一般,也就手工好点,不过我们这里看着,也值不得许多,那到底大奶为什么这么爱它?是了,想是大爷特意做了,送给大奶的,向来这东西,是定情用的呢。” 子规这问题问得正中下怀,又见乾娘与金徽走得有些远了,便故意将声音提高,大声说道:“才不是大爷送的呢这东西,据大奶自己说,倒是咱家二爷,花了许多工夫,在杭州特意造的,不过也是经了奶的手,方才得到大奶那里,也不知为什么,大奶偏就当它是个宝呢许是大奶跟奶情深意厚,也说不准吧”说完,子规就微微掉过头来,朝乾娘方向探眼望去。 果然,乾娘的背影定住了,犹犹豫豫间,似有回头之意。子规心下畅然,再见那婆子面上多有笑意,便又接着说道:“你们笑什么?” 婆子们嘻嘻哈哈都道:“子规你当真是小孩子心境儿,大奶跟奶情深意厚?别叫我们笑掉大牙了说起来你来这园子里时间也不短了,又爬得快,怎么这点子事还炕出来?就你这眼力劲儿,是怎么进到拢香院里去的?还是当真大奶看走了眼?” 子规心知自己目地已经达到,再不多话,只嘿嘿而笑,婆子们见东西已经找到,乐得不再淋雨,也就一哄而散,子规捏着那只惹祸的宝贝,心定气闲,也就走开,回去打宁娥复命去了,临走时再看一眼张乾娘,见其正呆立伞下,止步不前,几个婆子打着灯笼围着,不知何故,奶在这雨地里,好好地,就发起愣来? 乾娘本不傻不呆,也是眼明心细的人,不过日日只将眼光对准自己院内,又或是园子外头,小戏子们,一刻也不曾想过,原来在这园子里,自己院子外头,还有个危险之处。子规刚才的话,她一字不落,全听进耳朵里了。咱家二爷,特意造的。 突然之间,她就想起,这香囊为何在自己的头面箱里?二爷是一向知道,咱家谁爱用香,谁不用香的,自己是从阑曾由这方面想过的,如今听了子规的话,再细细想去,许多事竟像是有要有据,有头有绪,有原因,有目的的。 当日携芬榭,他维护的是谁?那晚,当面的一巴掌,又是因她说了什么话而起?今日去外赏荷,他为何迟迟而归?刚才宴席间,她的东西掉了,他为何立刻着急起身,吩咐下人去寻?自己只顾看着他,而他,眼里看得是谁? 这一切的一切,如跑马似过景一般,在张乾娘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掠过,由模糊到清晰,由不通,到明白,终于,那小小的燎原之火,在一次次的回闪燃烧之后,被愤怒喷成了通天之焰,将张乾娘的心里,烧成了一块通红的焦炭。  首发 鸩赋98 金徽一旁看着,心里直叫不好,乾娘的脸,已经生生成了一块铁板,又冷又硬,灰中带白,子规的话是什么意思?金徽不是傻子,其实有几次,她已经看出苗头来,尤其刚才席间,二爷的眼光几乎一直追着大奶不放,她不是奶,没叫嗔爱迷住眼睛,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事她是不敢想的,更不敢说出来,不料子规这丫头,傻不愣登地,无意中捅了出来,奶这回,可要大怒一场了。 “贱人”一声焦雷在头顶炸响,金徽不知道让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的,是这雷声,还是乾娘口中那一声怒喝,她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觉得自己的手腕一阵刺痛,原来是乾娘,狠狠地捏住了自己的手,紧到指甲都掐到自己的肉里,好痛突欲生。 “金徽给我前头带路,我现在就去拢香院非得当面问问那个贱人自己的老公守不住,就看上别人屋里的了,是不是?”乾娘气得失去了理智,她从未想到过,那个让她有些羡慕,有些炕起,有些嫉妒,又有些鄙视的大奶,竟是她猜也猜不中,想也想不透的根源 怪不得,那个冤家对自己总是忽冷忽热,让自己琢磨不定;怪不得,自己总觉得他心里,好像有个什么人,却在外面怎么寻也寻不到;怪不得,他带了两个姨娘来家,却对她们也如自己一般,并无特别爱护,原来,他心里那个人,是。。。是她 “奶,这会子夜已深了,大奶怕是已经歇下了。。。” 金徽婉言相劝,话没说完,脸上正正地就着了一掌,乾娘怒喝道:“我管她睡不睡睡下了正好,非拽她下来出出丑” 金徽捂着脸,不敢叫痛,却让周围婆子先退下去,自己还是继续劝道:“奶,不为大奶,我这话,原是为了奶您呀您只细想,这事儿本无根无据,全凭刚才那丫头一句话,细想来,究竟那话也没有错处,有许多事,若不是心里掂量过,本不能这么清楚明白,您就这样过去,大奶必不肯认,到时候,反将事儿弄僵了。我这里想着,若大奶当真这没要廉耻,平日里也必有许多蛛丝马迹,如今咱们不如先回去,反正是知道了,且放在心里,横竖她要做出事来,咱们只管等着,若真捏住了错,到时管叫她出个现丑,赖也赖不掉奶细想,我这话如何?” 乾娘此时怒极,哪里能忍,顿时骂道:“还等,等她爬上我的吗不跳字。 金徽忙道:“奶奶小声些,”看了看周围,见无一人,方才放心下来,又见乾娘已经气到极点,只得顺着其意道:“实在等不得,奶,您也得等您爹爹在时,再发作出来,是不是?有他老人家在,您总不会吃亏,是不是?” 一言惊醒张乾娘,是啊,若爹爹不在,那个贱人偏就不认,那个冤家不必说,也一定不会帮着自己,说不准倒跟那贱人一台唱戏,安老爷总也看自己不顺眼,到时自己无人相助,倒落了下风,想到这里,她哼了一声,竟冷静了下来,看了金徽一眼,这方恢复了些理智,点头说道:“你说得有理,我是气昏头了,正该等爹爹在时,横竖爹爹明日还要过来,也不用等得太久。” 金徽见这话对路,便答道:“奶,可不是该如此?这会子雨又大,雷又大,咱们还是先回去,明儿待张老爷来了,再作打算。” 乾娘听了,又想了想,嘴角掀起一丝狞笑:“回是回去,不过金徽,你去给我办件事,这事成了,明儿才好开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秋雨梧桐叶落时 费章节(12点) 却说乾娘被子规一席话惊动,心里细想过发觉儒定与宁娥之间果然有鬼,可惜自己平时从未曾往那个方向想过,自然处处炕出来,只是如今一但起了这个念头,再细细想去,果然处处有异,当下立刻气不能挡,说声发作,立刻就要去拢香院,找宁娥理论清楚。 金徽到底身在事外,能看得透彻明白,知道若此时就去,没有证据不说,一个不妨,再让宁娥捏了错倒打一耙,知道宁娥嘴上向来厉害,奶只怕说不过她,且这家里,难有人帮着奶工,若真如此,今后若再想扳回来,反倒困难,因此将乾娘劝了又劝,让她一定要待张言在场时再行发难,知道若只她一个,是断乎敌不过宁娥的。 乾娘倒也识趣,听了金徽的话,亦觉得有理,遂决定先回去,待明张言来时再说,不过,却又遣金徽去拢香院,当件差事:“你去那院门口守着,见里面落了灯,就上去打门,说我的话,让子规过来荐红院一趟,我有话要问她。若问有什么话,你便推作不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女人若真歇下,丫头们必不去回她,直让子规过来也就是了。这方不引她疑心。” 金徽听了很是有理,便领命而去,这里乾娘满腹怨气,一腔伤心,独自一人,朝荐红院而去。  首发 鸩赋99 话说子规回到拢香院,且不等将身上衣服换过,便先将那香囊交上复命,宁娥本在屋里坐立难安,来回踱步,恨不能自己亲自去找,这会子见东西已经寻到,也就不再生气,心情也平复下来,将那东西接过手来,仔细用方罗帕拭过一遍又一遍,甚是惋惜的意思。 子规见了忙回道:“大奶,才我已经擦过了,且这东西落在草叶之上,原不曾落尘。” 宁娥只作没听见,还是一遍遍擦着,口中喃喃道:“从来你不曾离开过我身边,如今外头大雨,竟将你遗在那野地里受风吹,被雨打,倒是委屈了。” 子规见了,不敢再说,书桐正从外头打水进来伺候宁娥洗漱,子规也就上来帮手,这里便再无他话,二人待宁娥将那宝贝亲手放好之后,方伺候其安歇不提。 金徽正在拢香院外等得心焦,身上衣服也全都湿了,心里只恨恨道:“天不长眼,这雷怎么响几声就小了下去?直打进这院子里去,倒省了咱们许多事了!”嘴里嘟嘟囔囔,身上挨过一阵阵冷风,当真受苦不迭。 等了半晌方见院子里灯灭了下去,金徽还不敢进去,又将耳朵贴近两扇院门中间那条小缝听了一会儿,果见再无动静,这方咚咚地打起门来。 “谁呀?”里面传来询问声音,金徽高声大叫:“是我,金徽快开门” 又等了几分钟,方见院门小小拉开条缝,小丫头令儿眯起眼睛一看,笑了:“姐姐怎么来了?看这身上淋得?敢是奶那里缺伞了不成?” 本就是一肚子不痛快,再听见这句奚落,金徽气得一把将其推开,口中急道:“奶寻子规说句话儿,那丫头呢这么早就躺下了快跟我去荐红院回话” 子规刚将身上衣服换下,就听见外头金徽的声音响起,知道这必是乾娘来寻事了,便轻轻盈盈地打起帘子来,故意将声音放得大大的,由宁娥窗外走过时叫了出来:“哎我在这儿呢,金徽姐姐,这会子你怎么来了?奶有什么话说?” 宁娥明显是听见子规的话了,子规的话音一落,就见正屋里的灯亮起来,宁娥在里头开口说道:“书桐,你去看看,外头吵什么?” 金徽心想不好,子规这丫头甚是伶俐,自己倒没妨住她这一手,不过眼瞅着事情已到这一步,也只得硬起头皮撑下去了,于是满面堆上笑,待书桐果然依言出来后,轻声道:“书桐,怎么,把大奶吵醒了不成?” 书桐微微一笑:“没有,大奶才刚睡下,还没睡着呢奶有什么话说?这么大的雨,倒叫你过来了?想是,要紧的事吧?就等不到明日再说?” 金徽这便回道:“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奶才回去的路上,忽然就叫我来,说让找个大奶院里的丫头过去一趟,又说子规最是伶俐,就让她来。” 书桐听见这话,转身看了子规一眼,便道:“有什么事是非子规不可的?” 子规接了书桐的目光,知道对方被金徽那句话里,最伶俐三个字打动了心事,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意,便赶在这时,打了个喷嚏:“啊且” 书桐瞥了子规一眼道:“看你,回来了也不把头发擦干,到底受了风不是明儿就该头疼了快去屋里喝点热水,将被子盖严了,好好睡上一觉”说完回头看了金徽一眼道:“我去跟大奶说一声,就跟你过去一趟,你先在这里等我。”子规见对方如此说,便又道:“姐姐你就去吧,我先替你替,在奶奶外间守着,等你回来我再歇去,小丫头只怕不中用。” 金徽眼睁睁见子规脸带微笑地跟在书桐后头,进了宁娥正屋,心下怨恨不已,不过翻转来一想,书桐跟宁娥时间更长,说不定知道的更多,由她去,也许更能成事,也说不一定。 这样想着,金徽将身子搂紧些,强忍下一阵寒战,继续熬着风,台阶下慢慢等着,又竖起耳朵来,却听不见屋里有任何动静,只是烛光闪动着,微微带出些活动气息,方觉屋里是有人的,不是空落。  首发 鸩赋99 见书桐与子规进来一说,宁娥先不开腔,人坐起一半来,靠在枕头上,只看着那桌上正亮的红烛出神,子规见此便道:“大奶,都这时候了,左右也没什么大事,外头雨又大,书桐姐姐也是忙了一天了,我又受了风,若在这里过给奶奶,倒值了许多,不如就让书桐姐姐还这里外间守着,自是最好,正好令儿还在院门口等着关门,不如就让她去,大事办不了,传个话什么的,总是不会误事的。” 宁娥一听正好,书桐是自己贴身的,许多事都只有她才知道,这个时候乾娘还来叫人,也不知道到底所为何事,她心里有些惴惴,总是不太好的预感,今儿下午与儒定相伴了几个时辰,虽有旁人在,宁娥也甚感满足,晚间更是合意,不过那香囊到底惹出一场事来,也是自己一时情急,没有控制情绪。不过说到底,张家那娇小姐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自己细细盘算,行事也算周全,并无破绽。可是,这个时候了,又有什么事,值得乾娘兴师动众地,从自己这里要人去问话? 不会,一定不会是这事,她哪里能知道?除了自己和儒定,还能有谁知道?不会,不可能会。 也罢,就让令儿去,且是正好,令儿什么也不知道,就算乾娘有什么要问,量她在令儿身上也挖不出东西来。 “就是这样吧,让令儿去一趟,得了信来回我一声,若没什么要紧的,就明儿再说吧。”宁娥轻轻说了一句,人便又躺了下去,书桐哎了一声,依旧留下,子规便出去传话。 听见又换了人,竟要令儿这个小丫头去,金徽简直气到吐血,可是又有何用?总不能说,令儿不知大奶屋里的事,不让她去?那不正好告诉大奶,奶要打探她?无奈只得罢了,金徽憋了一肚子怨气,带着令儿回荐红院去了。 子规在二人身后关上院门,低下头来,暗暗笑了。 令儿高一脚低一脚,打着瞌冲跟在金徽后面,来到了乾娘屋里,一进屋子,人立刻就清醒了过来,那屋里满点了蜡烛,明晃晃地,亮如白昼,刺得她眼都疼了,再抬头一看,奶乾娘正怒气冲冲地端正坐在上首,一双杏子眼睁得大大地,目光如炬,直喷向自己的脸上。 令儿一慌,人就跪了下来,这真是平白无辜地见了鬼了本是无事,自己都已经躺下了,听见有人打门,子规非叫自己起来开门,好啊,不过是开个门嘛,自己当时也就这样想,没料到,竟连三带四地把自己拖累到这个地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要审我吗?好好的,今儿我哪里就失了错了? “奶,令儿做错事了?可,可是本不该我来啊”令儿慌慌张张地跪着,失眉张目地朝周围看了看,有些口不择言了。金徽尚不敢回房去换衣服,只看乾娘脸色不好,便忙上前回道:“奶,我全依你说得行事的,可是子规那蹄子捣鬼,不知怎么的就把大奶吵醒了,大奶就说了,子规受了风阑得,她也已经睡下了,书桐要在外间守着也不得来,说若没什么要紧话,就让这丫头来,我。。。” “行了,你先下去,这里不用伺候,都忙你们的去”乾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金徽和本在屋里的锦笙银芳一起赶了出来,只留地下跪着的令儿,抖抖索索,不知道自己今儿是得罪了哪一路神仙了,惹来这一场莫名其妙的祸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章 风波不信菱枝弱 费章节(12点) 却说乾娘本欲将子规叫来好好审问,谁知来的不是子规,竟是个小丫头令儿,本已是一肚子委屈愤怒,又兼雨夜里熬等了许久,现见那个送来顶缸的小蹄子跪在地下发抖,乾娘气难自禁,你就这么糊弄我?我这里就不配来个大丫头?我让子规来,你还偏就送个别人到,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什么? 平日里还瞧不出来,当着众人,尤其是老爷的面,你周宁娥一付好人模样,背地里呢,欺上瞒下,偷鸡摸狗,倒是全挂的两头杀番献殷勤工夫,好啊,好的很呢今天我张乾娘还就不信了,就扒不下你这层骗人的皮来 想到这里,乾娘把本已是阴出水来脸又板上几分,沉着嗓子开口对令儿道:“本不该是你来,可今儿你时运到了,就偏得是你来,你要怪,就怪你那个好奶奶,给你兜的这件好差事我且问你,你们奶奶最近可跟二爷见过面?” 这话问得奇怪,令儿愣是摸不着头脑,看看乾娘脸色,又不向是玩笑,只得老实答道:“奶,大奶跟二爷,才不是都在花厅里用酒?老爷和张老爷,不是也在?”  首发 鸩赋100 乾娘抓起身边桌上一把团扇就扔了过去,正打在令儿头上,好在扇子能有多大份量,令儿倒没别的伤处,只是吓了好大一跳,一下又俯下头去,忙不迭道:“奶,奶这是怎么了?令儿说错话了?才大奶没在花厅不成?刚才不是我伺候的,我一直在院里看屋子呢奶实在要问,只有找子规或是书桐,她们俩才是一直跟着大奶的” 乾娘呸地一口上去:“知道她二人是你那好奶奶的心腹,你们奶奶怎么舍得放她俩出来呢?一个不妨神,说出点什么来,你那好奶奶怎么处呢?那一向的好名声不就毁了吗?到时候谁来管家呢?这园子原都是死人呢才由着她搓在手里,是扁不是圆,任凭她心意呢” 这一通夹枪带棍的骂,令儿听了简直不敢抬头,话里的意思,字字直指大奶,令儿心想,坏了,这事坏了,奶平日里再怎么跟大奶不合,也是从阑在下人面前直说大奶是非的,今日她竟直接面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完了,这是不拿自己当人了,敢是,自己要被赶出园子去了?还是要,完蛋送命了? 这一想不要紧,令儿心里恍然大悟,立刻吓得缩成一团,口中直叫:“奶饶命,奶饶命我没听见,奶刚才说得话,我全没听清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乾娘又是一声怒喝:“放屁你没听清?那我就再说一遍,你们那个好奶奶,空是一付贤良壳子,里面全是一本糊涂y贱帐,但凡做出来的事,叫我哪只眼能看得上?听清了吗?这你就怕了告诉你,我还没审你呢好话,还在后头呢” 且不说令儿听了这话如何,却说那拢香院里,宁娥躺在上,翻了几个来回,就是难以入睡,这一日所行之事,跑马灯一样息数排过,清晰,如在眼前 早上起身,送走儒荣,完全像是一桩任务,人走了,事了了。倒是琴丝的临走时的泪,还略微点进她心里,带给她些小小的涟漪,他?走了也就走了,在时不过如何,走了也是一样。何为夫君?她不知道, 书上写过许多,她也读到过许多,不过,放在自己身上,全不是那么回事。 再说午后赏荷,自己竟没料到儒定在那里等候,一想起他站在那茶楼台阶上,回眸看自己的眼神,宁娥的心都热了,由内热到外,连胸口上的小衣,都被烧得滚烫,鼻息间,仿佛还能再闻到那袭人的荷花清香。再后来,便是二人相对,淡然消磨时间,虽多有旁人在场,不过又有何妨?他知道她在,她知道他在,那一惯煞风景之人且是最好不在,能得这一时的欢乐,已经很让她满足,这便能让她安然逸过今后许许多多,如今夜一样,凄凉,寂寞,一个人听着雨声,数着光影的日子。 常言道,欢乐时光不得久长,越是快乐越是欠了债,这不,一回来就见到张老爷,宁娥心中自觉有数,张家老爷此时来,一定是前些日子乾娘偷偷往家里带信的结果,不过,老爷的面上倒是丝毫炕出来异样,当时自己已给芩如提过醒儿,想来,老爷也早已做下准备工夫,只是到底还不曾知,有事无事。晚间席上,听张言的口风,似乎已被老爷安抚下来,可是,将来的事也很难说,张家和安家,能得今日地位,都很不易,且是为利益而结盟,最是不能牢靠稳固,谁也不能完全放心另一方。想到这里,宁娥禁不住又念及,那么,自己的娘家,周家呢? 唉,一声长叹,宁娥在上又翻了个身,父亲,到底你当年这决定,是对,还是错呢?现在再想想,回头再看看,您还会如当年一样,隐瞒那封送人致命的信,又伪造那封见鬼作神的信吗? 子规默默坐在自己房内,烛光如豆大,闪烁不定地跳在身边的桌上,将墙上的影子照得如地狱中来人,魍魍魉魉,满是煞气。她不耐再看下去,便呼地一口气,索性将其吹灭,四周黑暗侵袭上来,她整个人阑及防范,便一下没入进去。 “东哥哥,今日我爹爹不在家,你还带我出去,我们还跟上次一样,我早对厨房里许妈妈说过了,让她家小丫头藕儿进府里来,待来送过晚饭后,就将她扮作我,我便扮作她,正好可以溜出来,你便在二门外老地方等我,如何?” “青儿,还是算了,上回带你出去,惹得我爹好一通骂,我可不敢了,再被他老人家发现,我的屁股就真保不住了。” “好哥哥,我不说,你不说,还有谁会知道?上回是你自己胆小怕出事,偏要告诉你爹的,这能怨谁?这回咱俩谁也不说,不就万事如意了?再者,你爹现在已不是我家府里的清客了,他本不在这里,你还怕什么?” “话是这样说,我总是觉得。。。。” “哎呀,好哥哥,别这么油转磨推地原地打转了,快回去准备,一会咱们老地方见就是了上回你带我去买的香糖果子,冰雪冷元子,我还没吃够呢,现在说起来,还直流口水,今晚我是一定要去的” 谁曾想,自己这一去,便是命从绝处生,那个厨房里管事婆子的小女儿藕儿,替自己死在了闺房里,自己,却在八年后,成为安府里大厨房的小丫头,命运之奇妙,当真是很难一言述尽,是不是?子规沉默地坐在黑暗里,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冷笑来。 外面雨势正烈,闪电一道道将天幕划开,雷声由闷转炸,声声摧人心肺,雨水哗哗而下,夏天将尽,秋天,带着肃杀一切的寒意,隐隐约约间,悄悄来至身边。 荐红院里,令儿已是精疲力竭,乾娘问出来的话,不但让她心惊肉跳,连乾娘自己,说出口后,都觉心尖直颤,不过,总算这一场磨难,将至终点了。  首发 鸩赋100 “你当真听见,那天二爷在间松桥下,叫得是小妹?不是兰妹妹?不是二妹妹?”乾娘追问道。 令儿犹豫不决道:“奶,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实在不敢肯定的说,不过,我恍惚间听着,确实像是小妹。。。。” 乾娘将身子向前倾来,眼睛里放出冰冷而凶狠的光来:“你不是恍惚,你就是肯定,你听到的,就是小妹” 令儿一下就哭了出来,口中求道:“奶” 乾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面上却又浮出笑来,不过那笑在令儿此刻看来,实在比地狱里的阎罗笑起来,也差不多离。 “你明儿就这么说,你听见的就是那两个字,别怕,有我在,我到时自然会维护你,你不用担心。金徽”乾娘向屋外叫了一声,金徽应声而入,乾娘便对其耳语几句,后者点了点头,然太确定的样子,抬起头来,又看了乾娘一眼,乾娘懒得再说,直接用手一推,口中急道:“快去快去” 令儿面上带泪,跪在地上尚不敢动,不过片刻,金徽从里间出来,手里捧着个小小包裹,送到乾娘面前。 乾娘也不用手接,只对地上努了下嘴,金徽无法,只得不情愿地走到令儿面前,将手中那东西外面包着的鹅黄色绣五彩功名富贵锦缎揭开,令儿眼睛一亮,原来里面是一座小小的金佛烛光下金光闪闪,光华耀眼,雕工自不必说,就那佛像的成色,大小,想来也值不少银子。 金徽见令儿如此,更是不情不愿,只是乾娘上头目光逼视,她不得不又将那小金佛往令儿面前凑了凑:“行了,别呆看了,快收起来,这是奶赏你的” 令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暗地里赶紧就用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哎哟,生疼不是作梦她看了看撅着嘴的金徽,又看了看上首正在盯住自己的乾娘,心里直要叫唤,我的妈,我令儿今天,到底是走了霉屎运,还是走了财神运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一章 月露谁叫桂叶香 费章节(12点) 却说乾娘命金徽拿出一座金佛来,送到令儿面前,见令儿目露艳羡之意,知道其动了心,便说:“你只管收了,若顺了我的意,好处多着呢” 令儿还不敢接, 金徽性子上来,直将金佛塞进令儿的怀里,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方转身,又回到里间,兮兮索索,不知又干什么去了。 乾娘见令儿手捂住那金佛所在的位置,脸上似笑似哭,好一付丑陋模样,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作和顺态道:“令儿,明儿我叫你,你就依刚才的话直说,横竖你说得是实话,有什么好怕的若大奶她凶你,有我呢,我庇护你,你只管说你的。不过,”话到这里,乾娘将脸色一变,语气大转:“若你得了我的好处,到时又编个谎话来搪塞我,我可就没那么好性儿了你当你是在大奶院里,我手够不着是不是?也对,一时我也难奈何你,不过你父母家兄,可都在外头街上卖肉呢,我寻不着你,还能寻不着他们?你只细想吧” 令儿吓得立刻便磕头下去,口中哀声求道:“奶行行好,饶过我们一家吧”  首发 鸩赋101 乾娘这便又是一声怒斥:“放屁饶谁的命?我说了要你命了吗?明儿你只管照实说,就依刚才跟我说的一样,你瞧那边,” 令儿泪眼朦胧,回头一看,金徽正端个盘子立在自己身后,里面白花花的整锭细纹银元宝,圆溜溜,光滑滑,耀得自己眼睛都花了。才收了金的,这又来银的?令儿的心,越来越受不住了。 “过了明儿,这些都是你的。你放心,我还将你拨来我这院里使唤,到时候我疼你,等过两年,二门外的小厮,我必寻个好的,配你作夫,你看如何?这好处,当真是天上掉下来,正落在你令儿身上,再也没处去寻了吧?”乾娘边笑边说,自为是至深,对方再无可避了。 令儿还是犹豫,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自己的话一出口,落在园内众人耳里,再不敢相信的,怕都得成了事实。本来那天,她见了那事,自己根本不曾多想,经乾娘今儿一问,她心里细掂量斟酌,才发觉果有蹊跷,可当真就如乾娘怀疑的那样?她不知道,更不敢妄加揣测。再看看面前那堆银子,实在爱人,若得了手,自己先不说,外头的家人就先要乐死了。 乾娘见令儿还在犹豫不敢接,那爆碳脾气又上来,赶着就当头骂道:“烂了嘴的死蹄子敢是心里不向着那个贱人不成?实告诉你,你就想想自己吧,别再行那八百里外的,自己够不着的事了你今儿若不依,我立刻就叫你架你出去,乱杖打死,这园子里别的没有,看园子的狗还是有几条的,都饿了几日没好生吃饭了,只等你身上的肉去添饥呢” 这话一出口,令儿吓得不成了人样,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神,口中只道:“就依奶奶,都依奶奶” 乾娘见其如此,方才消了气,只是心中还有不忿,又接着斥道:“你还真当了自己是个角儿了?不过赖着你一句话,架着火唱台戏,你也就是听见了两个字,说出来给我借个路,就吓得魂都丢了,我呸就这胆子,还想在这园子里混下去?” 金徽一旁冷冷接话道:“奶别跟她认真计较,这原是初一十五开的庙门早了,才竟出来的小鬼呢白放出来,与人家现眼也不够丢人的”说着,又将那银子端回了里屋。 令儿地下呆着,被骂得一字吐不出,心里早已是一大盆浆糊,见那银子走了,人也软了一半。 乾娘便道:“行了就是这么办你今晚就跟着锦笙歇一晚,一会儿上夜的来了,我让她们去那边说一声,就说雨大了,夜也深了,也不便回去,就在我这里凑和一晚。你只管睡你的,明儿话说出来就完了,银子也是你的,金子也是你的,一样也跑不掉” 令儿除了点头唯唯诺诺,再无他言,事到如今,哪还有她选择的份?上面那罗刹说什么,就是什么罢了,只求自己能活过这一关,就是福大运通,菩萨面前烧了高香了。 乾娘见此,叫来锦笙,吩咐几句,便带人下去,叫看好了,再不许生出别事来,金徽这方从里间出来,凑过乾娘耳边道:“奶,这事能成吗?究竟那丫头也没听到什么别的,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咱们也不知道大奶的闺名,就这么硬说出来,若不是,自己面上就难看了。” 乾娘狠狠摇头道:“怕什么?破开了脸闹一场,反正爹爹明日也在,料想她也不敢怎么样,再说,我心里就敢赌,那冤家叫得就是那贱人的小名这园子里,谁叫小妹?平白无事的,两人在那桥下说什么体已话?怎么一见人来就像兔子见了鹰似的,撒开来就走?不是躲人是什么?不要脸的东西”最后一句,她不知道,自己说得是他,还是她? 金徽望了望乾娘,烧得火亮的烛光下,对方的脸涨得通红,说是爆炭,一点不过,知道是发起心火了,再劝不得,只得又道:“奶奶说得极是,说起来也巧,今儿本该是子规来,却换了这丫头,路上我还想着,这无用的东西,来了也是白搪塞的货谁知竟碰了个准的,原就该是她,只有她,那天在间松桥下方见着了,”话正到这里,见乾娘眼里放出凶光来,吓得赶紧又将后半截收了回去。 行啊周宁娥,先是将当家的权势轻轻拿了过去,这会子,连我的男人也要抢过去,当真你是下了凡的神仙,想什么就是什么,我这等凡人,就要自觉给你让路不成想到这里,乾娘放在桌上的手猛地一把攥紧,手筋碧绿地爆了出来,你这业作得也够了,也该是时候腾挪个位置了。 子规屋里久坐,待上夜的来过后,她收了话,关上院门,进到宁娥那边,见书桐正靠着作针线,便将那话对书桐说了。 书桐先张了张宁娥前的帷幔,见里面安安静静,一丝不动,方小声对子规道:“这事可不寻常,奶向阑理会咱们这边的人,更别说这半夜的带人去说话,还将人留下了。令儿平日从不跟那边来往,我也没见那边对她有什么招看,你见过没有?” 子规自然是摇头,面上只作一无所知。 其实那日间松桥见令儿在廊下呆立,她便知对方一定听到了什么,方才不敢上前打扰,今日打门声一起,她就推令儿去开门,也是这个原故,依张乾娘的性子,不审出点什么来,是必不会甘心。论起来,张家和周家,也该是时候,锣对锣,鼓对鼓地敲一敲,响一响了。  首发 鸩赋101 “你发什么愣呢还不快歇歇去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以为你已经睡下了呢”书桐推了子规一把,子规方才醒过神来,听见她问,只得笑着回道:“本打算去睡,因想着令儿回来无人开门,打得声音大了,又怕惊着大奶,这才等着没睡,谁知令儿没等着,倒将上夜的等来了。” 书桐听见这话,下死眼看了看子规,这方开口道:“怪道都说你心细,果然不错,若这样伺候,过不多日,大奶必要重待重视于你了。” 子规一听便闻出酸味醋意,情知金徽刚才那话已在书桐心中发酵了,便赶着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好姐姐怎么这样说起来了?玩笑是玩笑,该当真的时候,可不能糊涂,我再怎么笨拙不开眼,也知道是谁一直手把手教导我,提携我,当日若不是姐姐,我怎么能到这里,还能这般穿红还绿地站在这屋里?姐姐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无论如何也不敢忘记到什么时候,姐姐也都是站在我头里瞒天欺地的事,我子规可不敢干” 书桐见其说得认真,心里服了气,也就罢了,口中小声笑道:“这有什么?服侍得好不是该当的?你看你急得,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子规也凑近上前,小声应道:“我知道姐姐不是那个意思,我白说说罢了。”说完二人对视一笑,将其混过不提。 子规因见书桐夜深还不曾睡,只管手中拿着件活计忙乱,便接过手来灯下细看,原来是件香草边栏,鲤鱼跳龙门富贵纹样红缎子荷包,宫样锦缎,上面的花样正绣了一半,那鱼活灵活现的,正跃到半空中,尾巴甩处,水珠子一滴滴地下来,真如活的一样。 子规见了便由不得赞了声好,又笑道:“姐姐这就急起来赶嫁妆了?离放出去还好些日子呢” 书桐因宁娥那里睡着,不敢动静太大,只在子规身上掐了一把,方才罢了,口中只道:“我把你这怪嘴蹄子肉打烂了敢是你想汉子了,就混说起人来了?好好的,我就不能给自己绣个荷包了?就非得是给人的不成?” 子规边偏过身子来,让过对方的手,边小声笑道:“说得也是,有哪个小厮能配得上这好手工?要我说呀,就非得是个老爷才得” 这话一出口,书桐脸就红了一大片,手也软了,掐不下去似的,便伸起来掩饰般地将自己耳边冒出来的一撮头发重新塞回去,口中喃喃道:“又乱说话了,老爷哪里是我们这样人想得的?” 子规这方突然想起,原来书桐是在老爷房里的,怎么自己就忘了这一岔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二章 一杯秋水冷如冰 费章节(12点) 却説子规正与书桐闲聊,言语中提及老爷,子规这方突然想起,对方曾在安怀阳房内过一段时间,心里不由得一动,便将话头朝那里引去。 “姐姐,説起来,姐姐也是有貌有识,当初怎么就从元平院出来了?还是,”子规将身子凑近书桐,在其耳边小声道:“园子里传出,芩姑娘的话,都是真的?芩姑娘当真容不得其他人?” 书桐回头看了看宁娥那边,看到依旧如常,这方贴到子规耳边道:“那还能有假?你没听白沙和绿荇,话里话外的意思?能恨透了芩姑娘呢説起来,也就是她二人,芩姑娘知道是无二心的,家里在外也有活路,并不指着园子里过一辈子,这方放心她們在元平院,不然,哼一个时辰也别想在那地方站得住” 子规听了,摇头叹气道:“芩姑娘看着倒是挺和气的,怎么这样人?不过有一次,我曾见她背地里暗中捏小螺子的脸,那力气可不小,过后小螺子用冷水敷了半日,才消下肿去。”  首发 鸩赋102 书桐点头:“可不是?那日我被她扇子打了一下,脸上也是长久才好,她是专会暗中弄人,如此惯了的。” 子规便问:“这么説来,她记恨小螺子,就跟记恨你是一样的?听説小螺子差点也进了小厨房。” 书桐还是点头,却看着子规笑起来道:“你不也是差点?芩姑娘就学乖了,先在老爷面前就直接回了你,你才不像我們,没吃到鱼,倒惹得一身腥。” 子规也笑,却还在问:“姐姐,这么説起来,咱家老爷莫不跟二爷一个性子?平日里倒看来出来,向是只有芩姑娘一个在身边的。” 书桐笑个不住,捂着嘴道:“哪个猫儿不?别説二爷,就大爷身边难道还少?看把你傻的,説出来话直让人笑掉大牙了” 子规红了脸,也是笑,却又问道:“那芩姑娘可是本事不小,这么些年,除了太太也就是她了。太太不在了,老爷竟也依着她,从来没拉过别人不成?” 书桐本是心里好笑,一听子规这话,那笑如突然冻在了脸上一般,收也没收下,却是尴尬地挂在上面,倒叫难看。她望望子规,想了又想,方才小心开口道:“你这问题,我可答不上来,不过大概看着,是这么回事吧。” 子规嘻嘻笑道:“书桐姐姐,这是怎么了,话都到了嘴边了,还憋回去一半做什么?我不过白问问,也不是特意当正经事,姐姐知道我的,我向不理会那些闲话,真听见了,也都是埋在自己心里,好话坏话,到了我这儿,就都是到了终结处了。” 书桐听后,又想了想,这才微微笑道:“我知道你,是这样没错,唉,説起来,我又能知道多少?其实不过呆了几个月,初初买进我来时,就是説给元平院里添个人,到底芩姑娘一人不够使唤,谁知进阑多久,芩姑娘究竟还是寻个由头,打发我出来。我心里知道,她是嫌我长得好了,又是无家无亲的,定是要在这园子里寻出路了,哪里能放得我长久?不过,那院里的事,要説一无所知,还真是昧了心了。” 子规一听便知有事,赶着贴上去就叫:“好姐姐,有什么就告诉给我,这长夜漫漫的,睡也睡不着,倒不如咱們倒替坐着説话解闷,”説着,顺手从那桌上倒了杯茶来,送到书桐面前,“姐姐且润润,再细细説来。” 书桐当真就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进口中,清香满腔,倒是甚提精神,她又回头看看宁娥上,还是没动没静地,看似昏昏,正在睡意浓处。 书桐这才放心下来,开口道:“老爷的事,我是不知,不过我里内见芩姑娘的行事态度,当真是老爷出来的,就这园子里,咱們都觉得芩姑娘还算得上平意和顺,可真到了元平院里,那就除了老爷的话,别人是一字不进的。她想怎样就怎样,有时很过了格,老爷也不过説上句把,到底不当回事。” 子规咂舌道:“她就这么受?”説着想起什么来,又悄悄赶紧道:“听姐姐这么説,难不成,她知道老爷什么事?老爷忌讳她,才这么纵容她不成?” 书桐一听这话立刻就上去捂住子规的嘴,口中斥道:“你不要命了,这话也説得出来?”再见周围并无动静,这方将手放了下来。 子规喘出一口大气,却开口道:“姐姐别怪,我是这样口无遮拦的,心里想什么就説出来了,一时倒真忘了忌讳,好在这里无人,也不用怕。” 书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口中直道:“我不是人?小心我説出去,你就死得难看了。” 子规一愣,却笑起来道:“姐姐若这样説,我便将前头的话也説出来,这原是话赶话出来的,姐姐难道能独善其身?再者,姐姐一向当我是妹妹一样看待,如何会做出这种事来?看姐姐平日的为人,也不是那样卑鄙小人,我是信得过姐姐的。” 书桐见她如此镇定,心里倒有了几分佩服,且这话説得圆满,自己也无处可接,只好説道:“你都把话説完了,我也没什么可説的。不过你刚才的话,若细想想,倒真有几分确实,只是那就不是咱們能知道的了。”説完抬起头,看看时间不早,便催着子规出去睡觉,自己还是依旧低头弄活,也不再有兴致説笑了。 子规见再无缝可寻,只得出来,慢慢走回自己屋里,坐在上,却还是睡意全无,当年自己家中比现在安家更要富贵几分,父亲是殿阁大学士,辅佐太子登基继位,即是当今圣上,母亲娘家甚厚,嫁来是更是带来一笔不小的嫁妆,抄家后,这些东西都去了哪里?安家,当真将这笔天上掉下来的横财,放进了皇帝的口袋里?这偌大的园子里,有没有当年自己家中的东西在?若自己能寻到,那可就是现成的一桩大罪  首发 鸩赋102 长夜漫漫,雨声淅沥,不绝地打在窗外几株芭蕉上,点滴声处,都是哀愁。 翌日一早,宁娥便闻知令儿被留在荐红院之事,她愣了一下,看着子规,不太相信地道:“令儿留下了?难不成昨夜雨就这么大?我倒睡得沉,一丝没觉出来,赶是水将园子都淹了不成?路都冲坏了?那还有游廊呢?” 子规听出这话里的玩笑意思,便也笑起来回道:“大奶,想来是奶善心发作了,昨夜雨是不小,不过,到底也没将园子整个都淹没了。” 宁娥笑了一声,却又半靠在上,想起心事来,书桐将衣服收拾下,一边静静等着。半晌,宁娥开口问道:“那儿回来的晚了,没去东边看看,哥儿怎么样?你們哪个过去瞧瞧?” 子规乖巧,知道想是其有体已话要跟书桐商量,遂应了一声道:“我去就是,书桐要伺候奶奶穿衣服呢”説罢转身出了屋子,却立在那鹦鹉架下,给鹦鹉添起食水来。 这里屋里,宁娥便小声道:“乾丫头怕是有事,令儿最近看见什么了没有?上回你给真儿银子,令儿在不在身边?又或是在院子里?” 书桐回道:“回大奶,昨儿晚上我听见子规説便细想了一宿,实在想不出个由头来, 芩姑娘那边,从不让令儿过去,瑞姨娘和真儿,令儿更不知道,上回给银子,令儿本自不在,应该是不知道的。” 宁娥想了半日,也无主张,只得罢了,遂吩咐书桐,若乾娘有话,见机行事就是。书桐自当领命会意,无需多言,子规将一切听进耳里,转向姿姨娘屋里就去。 因并无他事,子规一会儿便出来,回到正屋里,见宁娥梳洗已毕,正在整理头面,见子规进来,便从镜中,将询问的眼光至其身上。 子规忙上前回道:“回大奶,哥儿还在睡,姿姨娘不敢就起来,还在拍着哄着,云姑在收拾准备,説一会哥儿起来就带过来给奶奶请早安。” 宁娥见此,知道无事,也就罢了,继续挑拣首饰,直到满头钗环珠链,又仔细看过一遍,方觉得满意。 书桐照旧,将那香囊递至宁娥手上,宁娥亲手挂好,站起身上,又照照背后,口中问道:“这衣服如何?昨儿雨过,也不知外头热不热了?要不还是穿纱衫子吧?” 子规忙上前回道:“回大奶,外头倒是凉了些,我看那树上枝头,都有不少黄叶了呢” 宁娥叹了口气,口中只道:“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説句快,其实快到捏不住,这眼看就是秋天将至了,也没怎么着,好好一个夏天就这么指头缝里跑不见影了,再往后就该冷起来了,也不过几个转眼间,一年也就过去了。”説着自己觉得有些心酸起来,算算来到这里,有几个春秋了?一天天过得,老了都不知道,也许明儿再看,那镜中满头的青丝就该变成白发了。 不过,青丝白发的,谁在乎?左右也是没人看见的。宁娥默默看着镜中丽人,一时心灰意冷起来。 子规上前,小声提了一句:“大奶,今儿早起花厅里都摆好了,説是张大人还来这里用早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三章 片言谁解诉秋心 费章节(12点) 却説宁娥听见书子规提醒换衣,这才由心事里拔出来,且将目光收了,却望见身上的木红地牡丹纹长衣,都説牡丹是富贵象征,现在看着,也不过是一件衣裳,穿过几次,就旧了,扔到箱子里,最后不知哪里去了。富贵?浮云也差不多。 书桐听见子规的话,嘴上却哼了一声道早中晚都是这里用,却又不肯住在这里,真真是矫情了” 宁娥听见书桐奚落张言,也不知怎的,气涌上胸,顺嘴便道:‘你那里,那张大人最是,睡在这里,哪有睡在地方安心?若有事,园子里这么大,替死鬼那么多,到时候找谁説去?‘ 子规正站在她身边,敏锐地将这话清楚地听进耳朵里,看来,张家和安家之间的矛盾,到底还是要显山露水了。[]  首发 鸩赋103 书桐将信将疑地看了宁娥一眼,似乎不敢,一向行事滴水不漏的大奶,也説出这样的话来?宁娥若无其事,只当不知其意,正此时,姿姨娘抱着哥儿进来了,宁娥上前看看,又説几句玩笑,遂混过不提。 不过一会儿,外头来人传话,説请大奶花厅用饭,宁娥拍拍榴哥儿的小脸,随口嘱咐几句,便出门去了。 子规与书桐后头跟着,也不的,书桐心里总是有点慌张,子规看出苗头来,笑笑对其开口道:‘今天是办?看着倒像就丢了魂似的。‘ 书桐也笑笑,也不好説,难道平白説心慌? 宁娥见了便道:‘丢了魂不怕,到了人跟前,别丢了人就行了,你也,老爷是最爱讲究面子的。‘ 书桐忙应了一声道:‘大奶放心,没有事,子规説笑呢,我本自好好的。‘ 宁娥只管继续向前走去,子规,她不是装傻充愣,而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胸有成竹,这才是周宁娥,安家的大奶。鼻子是灵的,眼睛更是亮的。 刚入得花厅,子规就见乾娘沉着个脸,端正坐着,张言也到了,正用着茶,也炕出脸色好坏来,安怀阳陪坐,也是一如既往的阴晴不定。 ‘哟,大奶好迟呀‘乾娘一见宁娥便冷笑着开了口,这语气可是不好,子规听见,都有些心里发毛。 ‘今儿你到来的早,有设么好事不成?‘宁娥先上前给两位老爷请过安后,方落坐回了对方一句。 ‘好事?大奶,今儿我可真有一件好事,你想不想?‘乾娘笑了起来,説是笑,其实瘆人的很,就连芩姑娘见了,都有些惊心,便看了张言一眼,又看了看安怀阳,见二人自管自喝茶,面上并无特别反映,这才笑道:‘奶説是好事?‘ 乾娘嘴角牵了牵,冷冷道:‘急,二爷还没到呢,等人到再説不迟,可惜大爷昨儿早走了一步,不在家,不然就更好了。‘ 子规看看宁娥,见对方竟一点不慌,端着粥碗的手平丝不动,倒当真有些佩服,不过这原就是正合了的打算,就不知,今天这出戏,能唱到几分?又能引出几分陈年旧事来?且看各人的造化吧。 説曹操,曹操就到,儒定很快就到,其兰也来了,不出声地默默上前行礼,乾娘不耐烦地等着,见总算人都落坐,立刻便开口对宁娥道:‘嫂子,听闻嫂子在家时,闺名就叫小妹,是不是?‘ 这话问得极为无礼,女子的闺名,岂能在这皆是外人的地方説出来?宁娥只作没听见,埋头吃粥,全不理会,如同这话不是对説的一样。 乾娘见其不理会,立刻就站了起来,预备冲到宁娥面前发难,不料,突然前面就来了个拦路的老虎,儒定。儒定一听见乾娘的问话就知事情不妙,他尚阑及去想乾娘是如何的,就第一站了起来,他要保护那个人,从小是,现在也是,没从改变过。 “二爷, 奶,快都坐下来,好好説话,一大早,你們就这么铜锣对铁盆地敲起来了?让人看了笑话,张家老爷还在这儿呢”见二人形势不好,芩姑娘有些急了,赶紧就劝。 “你少管今儿我非让她把这事説清楚了你們谁也别拦着,我就让你們都看看,平日里好一个大奶,知书达理,一肚子大道理,説起来就是成句成句的让人驳不回,这私底下,都干得是好事”乾娘怒气上涌,开口就骂,芩姑娘到底身份不正,再不敢説,只好看看安怀阳。 安怀阳叹了口气,却对儒定道你坐下,闹闹?别见张老爷这儿坐着?长辈都在呢,你一个小辈就这么泼步撩衣,呲牙咧嘴地,成个体统我們安家当真是没了家教不成”[]  首发 鸩赋103 张言本正一头雾水看着乾娘和儒定,全不知二人如此所为何事,正欲开言,听见安怀阳的话,便顺势接口道是啊,丫头,你这闹的是哪一出啊?到底所为何事?” 儒定不待乾娘开口,抢着就道你是规矩?嫂子的闺名,是在这儿能问的吗?得亏大哥不在,大哥若在,不大耳光打醒你才怪” 乾娘怒到极点,反倒冷静下来,看看儒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口中直道大哥打我?大哥若嫂子跟你的事,还会打我?怕不要打烂你呢安儒定” 宁娥一听这话,立刻起身,招呼其兰道兰丫头,让他們理论,咱們外头散散去。” 乾娘立刻回身,指住宁娥道你别走成天装得好人样,行动就是这个规矩那个理儿,这整个园子里都让你瞒神唬鬼地挟制住了人都当你是个好的,没个的,今儿我偏就要扒下你的皮,让人都看看,你这里内,究竟是个九炖十八火的y妇样儿” 儒定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打得乾娘向前一扑,正倒在张言面前脚下,张言的脸色难看之极,也不待丫鬟們上前,先就起身,将乾娘扶了起来。 安怀阳也坐不住了,只得站起来,走下来席来,准备安抚正在张言怀里嚎啕大大哭地乾娘,张言立刻推开他,并道你先管教你才是当着我的面儿,就动起手来了我説呢,丫头前些日子带信来,説在这里过得辛苦,我本还不信,今儿一见,哼哼安兄,你莫非忘了当年上门提亲时,亲自对我説过的话?你安兄説出来的承诺,难道都是那夹着雨的雪,落地就灭了不成?” 安怀阳自然平声静气道张兄这是哪里的话?小儿自是不妥,到底也是为了体面。才儿的话你也听见了,一家子好好的吃饭,她突然就提起那话儿,究竟也是于理不合,后头的话,就更听不得了。” 乾娘本自狂泪,听见安怀阳的话,立刻就将身子挺直,从张言怀里站了出来,口中噙了铁一般又冷又硬道好,我于理不合,两位爹爹你們就先坐下,我也是气昏了头,这事还得从头説起,才得服人”説着指住宁娥道你也别走今儿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道理服得住人,还是我的实话服得住人” 其兰见话越説越不好,直接扶着宜青就出去了,众丫头們也都退到外面,不敢再多行一步。子规只站在花厅门口,留神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宁娥便又款款坐下,双手安放在膝上,并无丝毫慌乱,儒定见她如此镇定,心里平伏许多,遂也坐下,乾娘见了,冷笑一声好啊,若不説出来,当真认定你二人方是那成对的青鸟呢” 这话别説安怀阳,就张言听了也是刺耳,便忍不住道丫头,你还该説説,这到底是为了?听你的意思,是怀疑你大嫂子和定哥儿?他二人八杆子打不着的,我这里看着也不像,莫非你亲眼见过?” 乾娘不答话,只叫了一声令儿来” 宁娥一听这话,心里透亮起来,她儒定看了一眼,可是她不动声色,要想打下真老虎,只用个纸雀儿是不中用的,定哥哥,你説是不是?这话,还是你教我的呢 令儿蓬头垢面,哆哆嗦嗦地被推了上来,金徽后头跟着,得意洋洋地看了子规并书桐一眼,眼里神情明明在説:看吧,你主子就要臭了书桐且不待言,子规却将目光低下,那金徽愈发得了意,笑眯眯地就进去了。 书桐见其如此,便对子规道你看那烂了心的蹄子,也不知得了把柄,就笑成那样?早起我就心慌,果然是应到这里子规,那令儿到底是得了好处?奶到底是赖上咱們奶奶了不成?看刚才厅里对着两們老爷和二爷,那径声扬条的,説得都是话?我只一句不懂哪里上来就问人奶奶闺名的?若这样説,怕连大爷都不奶奶的闺名儿呢,就更别説二爷了” 子规看看周围,小声答道奶想是连着受了二爷几场气,二爷近日事又多,赶不上回院里救火,再加上奶娘家爹正巧来了,奶怕是当着众人,撒个娇罢了。” 书桐也道我説大奶行事一向是番得正的,哪里能有这个事儿?若当真传出去,可不要寒碜死了这园子里多少张嘴?千也嘴头子嚼説人,万也嚼説,不成的事也成了精了大奶平日里多讲究体统的人,做事大家都看得出来的,哪里会做下这种事来” 子规笑笑,嘴上附和道可不是?都説那人言都有翅又有刺的,大奶不?哪里寻不出个乖处来,就这么让人倡扬?传出去好人也被説丑了要我説,大奶还该认真跟奶理念二句,不然日后,大家都这么意意似似的,口里嚼蛆行动传説,可就真坏了规矩了”二人这里悄悄话説个不停,也就不提。 花厅里,乾娘见人已带了上来,遂直命其跪下,先扫视宁娥一眼,见其丝毫不为所动,心里冷哼了一声,口中便道令儿,你且不用怕,我这里站着,没人能动你。你只将那日人在间松桥下,看见的事,照实説出来便罢”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感谢enigni亲送的平安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首发 鸩赋103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四章 皮里春秋空黑黄 费章节(12点) 却説乾娘命人将令儿带上花厅,又命其将那日所见,实话説来。宁娥完全不当回事,神情自若地端坐着,且不説安怀阳与张言,连儒定本是心中有鬼的,本来有些乱跳翻腾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令儿哪里见过这个架势,上头二位老爷坐着,两边主子个个板起脸来,她也不敢多望,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浑身无了脉息,只是倒气不出。 乾娘怒喝道:“金徽,给我上去打看这奴才醒了没有?倒会装死呢” 宁娥这时却开口道:“令儿你别怕,见着什么就説出来,左右不妨事,想阑过是误会罢了。我原没做过,不也怕人説。”[]  首发 鸩赋104 乾娘听了转身,对其冷笑道:“到底是大奶,都这个时候了还是一幅菩萨样儿,可怜看顾下人,竟是宽厚好人样呢只可惜,今儿你就只能成了座泥胎了,我就赶着你过了河去,看经了水你还能剩下几斤几两” 令儿由地下抬头,先看了宁娥一眼,又看看乾娘,这便想起昨晚乾娘的话来,又想起自己外头的父母兄弟,此时不从,他們命该如何?只得狠了狠心,开口説来:“那日因给榴少爷做酒贺喜,大奶席间酒高了,回房换衣服,过会大奶便一个人回去,我因书桐姐姐提了一句,便赶进园子里去寻大奶,然后,到了间松桥那儿。。。。”话到这里,令儿不敢再説,还是抬起头来,又看了宁娥一眼,知道此话是极为重要的,若真説出来,就如那泼出来的水一般,再难收回。 宁娥不接那眼色,依然只管坐着,她知道大家都在看她,所有人,安怀阳,张言也不例外。可是她心里明镜似的,这哪里成事?不过是小指尖上的芝麻粒罢了,可怜那个女人,太当真了,也难怪她,是爱得太深的缘故。 “你只管説,发什么愣话到这一步,你又小了胆不成?反正都是实话,説出来也不所天打雷劈,还不快説”乾娘的声音有如炸雷,在厅上响了个透彻。 令儿无奈,只好继续:“我到了间松桥那儿的游廊下,正看见,大奶和二爷在説话,二爷,仿佛是叫了一声,小妹。。。。”话到最后,声音低下去几乎听不清楚,可是,到底还是让厅上众人吃了一惊,张言更如提在了冷水盆里一般,又惊又气,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儒定只是低着头,让人炕清脸上表情。 乾娘见众人如此反应,心里遂了意,却再难高兴,那声音也再提不起来,狠挣出劲儿来,方才出得一声:“大奶,这话如何解释?你且先説,这丫头説得是不是实话?” 宁娥微微一笑,也不看乾娘,却对令儿道:“原来你听见了?当日见你隔得那样远,倒没想你耳朵甚灵,可惜是听岔了,二爷原説的,是説咱家二小姐呢” 那乾娘不听则已,一听就是怒恶并生,一时也忘了n理纲常,也顾不得身份体面,上来就骂:“放你母亲的狗屁哪里就听错了,赶是你心虚了,平白瞎扯上兰妹妹了” 宁娥微笑回道:“奶这么生气?我那里正跟二爷説,兰妹妹跟我提起过,上回二爷出门去,特为替她带回来的甘草冰雪凉水配荔枝膏,她吃了,爱得什么似的,説若二爷还出去,再给带些回来。我听了心里也盼,这不在那桥下正撞见了二爷,便对他説,好歹下次去,多带些回来,我也尝个新鲜,看是多好的物件,让小兰妹妹这没忘。二爷就説了,也不过这么着,倒嘴馋罢了,这便是那天説出来的话了。” 乾娘见四座中人都看着自己,似有相信对方的意思,禁不住气得叫道:“好好的,你跟二爷鬼鬼祟祟躲在那桥下,説什么大哥小妹的?不知道那里厅里等你过去?敢是二爷身上有香,你就赖住不走了?” 宁娥只作没听见她骂人,却好言相劝道:“乾丫头,我二人平日里到底不曾有过什么言语,好好的,你怎么就拿我扎起罚子来了?你跟二爷的事,这园里人都是知道的,我哪里会去管你二人的闲事?你只细想,平日里但凡有人説,我都是指着别话,或是岔开,或是避走,从阑曾。。。。” 话到这里,乾娘更是一场好骂:“你别指开话头谁説你管我的事了你自然不管,你心里只是装着二爷,行动偏是弄鬼若不是跟二爷私底下约见,怎没带个人就走了还有,令儿,你还看见什么了?説二爷那时手里握着的,是谁的手?又是谁,红了个脸,将手从二爷手里拔出来了?” 宁娥这方有些紧张起来,可面上还是定如寻常,正待再开口辩驳,见那令儿只在地下磕头不止,又是讨饶,又是哀求,正在不可开交之时,只听得叮当一声,一个小物件,由令儿怀里滚落,打在地上就是好一阵响,乾娘一见便慌了神,可又阑及去拿了。 “什么东西芩如,你去拿来我看”安怀阳发话了。芩如赶紧上去,将那东西捡了起来,送到安怀阳面前,张言见了,也好奇凑过头篱看。安怀阳将外面包裹着的缎子揭开,原来是一座小小的金佛。 “这东西你哪里得来?原不是你该有的难道,是你偷的?”安怀阳将金佛放在桌上,盯住令儿就问。一旁的张言悄悄缩回身子去,瞥了自己女儿一眼,因认得出来,这便是自己前些日子随信捎给她的。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令儿更是吓了个肝胆俱烈,恐慌难控,满眼流泪,地下求饶不止。 宁娥看看那佛,只説了一句:“看着,不是我房里的。” 乾娘明明听见,怒瞪她一眼,却也无济于事了。那令儿见安怀阳立起眉来,知是真怒了,只得如实道来:“回老爷,是奶给的,不是我偷的,真不是我偷的” 安怀阳便不再説话,只看了张言一眼,眼里全是话,意思你看着办吧。张言被那目光灼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开口对乾娘好言道:“丫头,你这是唱得哪一出?”[]  首发 鸩赋104 乾娘不理,却对宁娥道:“你是惯会弄人,那丫头才不敢説,我只得用这金子来哄她,这有何妨?难道你不曾用银子收买过人?”这话听在安怀阳和张言的耳里,忒不是滋味。 宁娥看了那上头正尴尬不语地二人,笑笑开口道:“我不明白何为用银子收买人。我一个大奶,要收买人做什么?若説为了管家,难不成我要去收买老爷?这就更笑坏人了,管家不过是个苦差事儿,管得好就是替老爷省心,管得不好,老爷责罚下来,我就得自己领着,若説为了给娘家传私夹带,我娘家离这里远得千里,从无来人来信,就更説不上了。” 这话将乾娘与张言都绕进去了,一时两人红了脸,竟答不上一句,张言心里很不痛快起来,到底周家女儿嘴头厉害,这一通好绕,竟将原本她身上的事,绕到自己和女儿身上来的。想到这里,脸色大不好,那手便拍在桌上,嘴里也闷哼了一声,只不好直接发作,却自言自语道:“我给我闺女捎带点东西,敢是也错了?安兄,这是何道理?小辈当着众人面,认真教训起长辈来了?” 宁娥听了,赶紧下来,跪至张言面前道:“宁娥不是这意思,张老爷误会,也是宁娥嘴头子松滑,只顾撇清自己,竟忘了规矩了,还请张老爷赎罪吧” 张言不开口,只看安怀阳,安怀阳挥了挥手,让宁娥从地上起来,又对张言道:“张兄,咱們里面説去。”再转身对芩如道:“送茶来。”当下抛下众人,便与张言去了外书房。 乾娘一见便急了,这里之事又如何计算?便赶着叫了一声:“爹爹” 张言也不回头,口中説道:“回来再説” 乾娘重重坐了下来,转头就见儒定目光,那里面满写着鄙夷与不屑,心下立时就灰了大半,却还强挣大着眼睛,让那热涌上来泪,不至于瞬间就落在他面前。 又説外头众人,不仅是子规,全都将这话听进心里,因话都説得大声,想不听见也不行。子规见安怀阳説芩如送茶水去外书房,心里便有个主意,待安怀阳与张言过去之后,子规便借着兜鞋之机,弯腰下来,将台阶下一块满沾了雨水的青苔扣进手里,再趁人不备,扔到身边一级台阶上。 一会芩如过来,手里端着个剔红八仙图葵瓣式茶盘,也不注意看着,果然就从那带水的青苔上踏过,一声哎哟,身子一扭,脚一滑,差点就摔了下来。子规正在身边等着,眼明手快,正好将其扶住,方不至人仰盘翻。 子规先将那惹事的青苔一脚踢开,口中便道:“芩姑娘怎么样?昨儿风大雨大,赶是台阶沾上水滑了” 宁娥便赶过来看,也説道:“让那扫园子的过来,将这里弄干净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老爷們这里进出呢岂能马虎得?若是他二人有个闪失,有几条命也不够她們陪的” 芩如口中直叫唤,又不住地以手捂脚,宁娥见了便关切地问道:“想是崴了脚了?芩姑娘你还能行得路吗不跳字。 子规立刻握紧手上茶盘道:“大奶,我去吧芩姑娘脚疼成这样,怕是不能走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五章 欲辩旧事各如萍 费章节(12点) 却说乾娘自为抓住宁娥与儒定有旧情,大闹花厅,然料扯出自家私底下传递东西之事来,安怀阳见张言面甚不快,遂将其带入内室,再行安抚。 安怀阳这便开口道:‘张兄何必生气?你只顾疼惜女儿,就不顾你我多年兄弟之情了吗? 张言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安怀阳,先没吭声。 安怀阳便笑起来,又道:‘看这脾气,是真跟你闺女一样地,怪道人都说,不是一家人,难进一家门呢来来,茶来‘[]  首发 鸩赋105 子规忙忙就端了进来,安怀阳一见是她,就愣住了,子规赶着就说:‘回老爷,芩姑娘才下台阶时扭了脚,大奶就叫我来了。‘ 安怀阳听了,让子规放下盘子就出去,口中只说:‘这里不用伺候,你只在外头守着,别放进一个人来就是。‘ 子规自无他话,立刻就走,只是出去就立在帘子下,守是守着,也是听着。 安怀阳亲自动手给张言满斟了一杯茶,笑容可掬地劝道:‘张兄快请,这是你爱用的碧螺春,你看这颜色,再闻这香气‘ 张言哼了一声便道:‘你自然有好茶,皇上记得你爱喝茶,每年都让人送来,我还不是蹭你的光‘ 安怀阳也不理会,继续劝道:‘张兄这话好没道理你既然做了两淮巡盐,还愁没有好茶喝?只看你出来的架势就知道了,谁不知道当今炙手可热的张大人?皇上对你不薄,张兄自为如何?‘ 张言见对方正有安抚之意,不比前日总是用些软语烂调搪塞,便趁机开口道:‘安兄这话,恕我不敢苟同,既皇上对我不薄,为何近日又重提盐改之事?‘ 安怀阳端茶的手抖了一下,还是笑道:‘张兄又来了昨日我已说过,这不过是闲话一句,究竟也无后话,怎么张兄就如此着急上火起来?‘ 张言立刻返:‘着急上火?安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演戏?你我如何起家?当年你如何能打通上面关节?如何能让宫里几位公公替你行事?这些你都忘了?我原是有话在先的,你不当回事,叫我难作人,我可就也保不住你了‘ 子规门口立着,小心地听,因这一字一句,都是带着血,和着泪地。 安怀阳受了张言几句狠话,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张言见后,只得又再和缓几分,开口道:‘安兄,小弟我也是一时情急,这话不过说说,咱二人到底情深,外人如何比得?若不是安兄一力举荐,小弟哪得现在的位置?安兄只管放心就是,我就陪进我自己去,也不得绕进安兄,是不是?‘ 安怀阳微微笑起,心知其不过是搪塞罢了,便也附和道:‘这是自然,你我自来一家,将来儒定媳妇有了小哥,咱们有的,还不都是他们的?横竖也跑不去外人哪里。‘ 张言听进这话,心里又再和缓几分,到底还是疼自己女儿的,便又急着追问:“安兄,话到这里,我可要多说上两句了才你也见了,那定哥儿又动起手来,这是怎么说?我自己的闺女,我自己知道,也不过性子燥些,肚量小些,却也不是不容人,不然那两个姨娘哪得进门?你那定哥儿,有点太欺负人了当着我的面,就打起人来,我若走了,背过身去,还不知怎么欺负她呢且才她说的话,我看着有些为实,那定儿与荣儿媳妇儿,到底是怎么个关系?我看刚才定儿动手,倒有几分护她的意思在内,安兄,这事你可得好好说说才行别的女人也就罢了,怎么自己嫂子也拉上了?这若传出去,叫人牙也笑掉了,还不说尽你安府的不是?” 安怀阳见其话头转到这里,心里大松一口气,笑也挤得出来了,这便开口道:“张兄你刚才也见了,你家丫头怎么就把荣儿媳妇也扯进来了?那是个好的,又知理,又识大体,进门几年,管家几年,就没个错处。你说平白在那厅上,定儿媳妇就硬说定儿与她有情,定儿能肯?就看在荣儿与他兄弟情分上,他也一定是容不得的。这才动了手,也是护着兄长的意思,并不为护那媳妇儿。张兄,你别听信了自家闺女的话,就真错怪了人。” 张言听后,半信半疑,却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当真他二人无事?” 安怀阳肯定地答道:“哪来的事儿?实告诉你,定儿小时,我带他去过一趟周府,原也是为了拜访周老师,那时老师女儿也小,定儿与她玩耍过几日,说是先就认识,是有的,若说再有别的,张兄,你只信我,绝无此事。你家女儿嫁到我家,我当日就说了, 原是为了享福,咱们拼了命挣来的东西,原不就是为了他们?你只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委屈就是了。二口子过日子,又是年轻,哪能没有磕磕碰碰,闹个嘲戏什么的?张兄你也是年长过来的,心里有数,这是当不得真的。” 张言听了,这方有些安心,想了想,再看看安怀阳脸色,却又半是玩笑半是当真地问道:“安兄,你的话,我自然不疑,只是,我冷眼看着,你怎么倒像有把柄捏在周散清手里似的?说话行动只是有些顾及他,连他的闺女,都要让上几分似的。不然,怎么她一进门,就让她管了家?管了家,可就知道了家底了。” 安怀阳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脸上依旧带笑,口中只管呷茶,语气平常地回答道:“张兄果然是疑心重的人,当年的事,你我,并周家一样有份。周散清是我与楚明柏共同的老师,只我一个的话,怕皇上不信,到底还是请他出马,说出话来,方才能得皇上的信任。周散清是前朝多年的翰林院大学士,一代大儒,当年朝堂上多少人都是他的门生,他的话,比我们管用。要不是他,也难成事。这便是当年我定要找他出来的缘故,你想得太多,哪来的把柄?要说把柄,各人都是一样,张兄,你说是不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就别再你怀疑我来,我怀疑你了,光防外人还阑及呢自家人若再斗起来,就难再得安生了。” 张言情知再问不出来,只心里埋个念想罢了,门外有个人,也跟他是一样想法,安怀阳越说不是,子规心里越觉得有鬼,一定有事。看周宁娥平日里的行事模样,也确有几分威严,这并不来自安家,而她的娘家周家,财力不比张家,银子不多,不过安怀阳一样器重,甚至更为器重,这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按安怀阳做人规矩,张家出了银子,方才得到个举荐,坐上两淮巡盐的位子,又成了安家二房的媳妇,那周家,怕就不是只说了句话那么简单了,周宁娥进门就是诰命夫人,这是张家想为乾娘争取,而没争上的。看来,周家的确手里握有安怀阳的把柄。[]  首发 鸩赋105 安怀阳见张言已无怨言,知道其情已平,便拉住其道:“怎么样?张兄?心里火可灭下?我早说了,你我二人一心,就是无事,你偏是毛毛燥燥就是不信,现在可好了?” 张言呵呵一笑,终究还是要再问一句:“安兄,那盐改的事,我就可全托赖于你了。知道你朝中人多,虽不在官场,那场里却处处都是你的人,且荣儿近日将至一品,不日旋京,还望多多庇护小弟才是。” 安怀阳手拂胡须,套话出口便成章:“张兄只管放心,绝对无事,倒是近日屈尊,多有怠慢,幸惟情恕。” 张言笑道:“这话老套,我不爱听,倒是那绝对无事,对胃口得多” 两人相视而笑,这便放下茶盏,携手而出。 子规早已在台阶下候着,这时便赶紧迎上来,看有何话说,安怀阳微笑看着她道:“想起来了,原来是你爆双脆” 子规心里慌跳起来,面上却也堆上笑来,上前行过礼道:“到底是老爷,记性真好我不过一个小奴才罢了,也值得老爷放在心上?” 安怀阳再欲开口,张言却拉过子规的手,嘻皮笑脸地道:“这丫头长得不赖,皮白肉嫩地,安兄,到底是你,这园子里尽是花红柳绿的,你就好乐了。只是,这么长时候,怎么你就只安一个芩如在房内?要我说。。。。” 正说到这里,芩如的声音在二人面前响起:“二位老爷这里好聊?那边花厅都还等着呢” 张言赶紧缩手,子规趁机退下,安怀阳还笑,张言却一本正经起来,口中喝道:“快走,快走” 芩如扶着白沙,一瘸一拐地慢行,又不满地看了子规一眼,子规低下头去,口中却道:“芩姑娘怎么来了?脚伤好了些没有?” 芩如冷冷看住她,竟不开口,倒是白沙炕下去,回了一句:“子规倒是有心,才擦上了药膏,这会子好多了。” 芩如冷笑道:“她是有心,我这里一走,她那边就伏上水了,当真是面上炕出来,平日里人都说你乖巧会让道,如今依我看,怕是有心思不花在正地儿上,满肚子里不知打出什么好算盘来呢” 子规垂首缓道:“芩姑娘这话厉害,我也不敢驳,只是日久了方得人心,芩姑娘向后看去,才知道我子规不是那样的人。” 芩如听了,也不再说话,只叫白沙:“扶我进书房去,我只这里等老爷来罢了,你就跟子规前头去看看,别让老爷再生气,也别多喝了酒。” 白沙点头,子规也不再说话,赶着便前头花厅里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六章 他事难卜此事休 费章节(12点) 却说安怀阳与张言外书房里密谋,乾娘与宁娥,儒定三人共坐外间花厅,乾娘如坐针毡,心似油煎,看看宁娥,对方倒是心平气顺,自管自就将面前的粥喝完了,又用了些糕点方才罢手,再看看儒定,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咙里倒酒,再不肯好好地看上自己一眼,只管自己只空气一般,这乾娘便觉心也冷了,意也丧了,心里烧焦了一样的难受,一股气只赌在胸口,出不得,入不住。 那令儿更是于地下发抖,心里隐约知道,无论上头是谁了头,自己怕都不得善果了。 待安怀阳与张言携手,回到花厅,因是皆已述定,二人脸上皆有笑意,该提醒的已经提醒,该补漏的已经补漏,张言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诺,心满意足,安怀阳也得到片刻喘息之机,可谓皆大欢喜。 刚入得花厅,张言便被起乾娘脸上的表情吓住,才是得意得心境也瞬间便灰了大半下去,赶紧就上前安抚道:‘丫头,你这是何故?唉,才安老爷已都对我说了,我业已明白,你就是太过小心眼了,一时看走了眼,这也有的,算不得什么大事。小夫小妻的,吵吵闹闹,更不该当个真,谁不是这样过来。你只坏在性子太实,也怪我,你爹我就是这么个脾气,想是遗到你身上了。”[]  首发 鸩赋106 乾娘本已是心如刀绞,张言这番话更好似火上浇油,将她内里的心火都浇了出来,她的错,事情都到这一步了,还说是她的错? 昨夜自己想过千种万种可能,可到底没想到,对面那个女人三言两语,轻轻就将形势化解,更恨底下的那个死奴才,好好的,怎么就把那金佛掉出来了?难道就连老天都要跟自己做对吗? 张言见女儿眼光傻愣愣的,只顾酸个脸发呆,心里又急,口中连道:‘丫头,快别如此,一句两句说错了,也没人怪你,知道你不是故意,也是好意,怕家里失了纲常n理。安老爷说了,那荣哥媳妇跟定儿本是幼时相识,只不过相识罢了,后来大了,也就各人干各人了,也许见面说上两句,究竟也无妨,你就当了真了,这就说开了,就是小事一桩,你说是不是?” 乾娘不听则已,一听见幼时相识这四个字,是泪也下来,气也爆开,口中立刻怒骂道:“我就知道是这贱人弄鬼幼时相识?大了,就各人干各人?我呸那心里装的事,心里安的人,是说抹就能抹得掉的?贱人你身上那香囊哪里得来?都当我是死人哪你二人私底下装鬼就算了,还要弄我进局里好二爷,你但做出拿香囊来就是为了她吧?自己不得给,就想个法儿过我的手吧?你也算机关算尽了,就为了她?哪里还当我这个正头娘子在啊”话到最后,声泪俱下。 张言见自己劝得不是事,反正将乾娘的气劝上来的,只得退回一边,又用眼睛夹了夹安怀阳,心想,你来吧,你是惯于灭火的。 子规过来时,正听见安怀阳在里面厅上说话,书桐冲她招招手,将她揽至自己身边,又用手指指里间:“奶正发火呢二爷横竖是不理会,大奶开不得口,张家老爷一说就是错,咱家老爷无法,只好自己来劝了。” 子规惊讶地笑笑,也不说话,只竖起耳朵来听着。 那安怀阳苦口婆心地开口述道:“定儿媳妇儿,论理这话不该我来说,只是定儿这时开不得口,知道你的性子,是说必得要骂,说不得,只有我来开这个口。才你爹说得没错,定儿与荣儿媳妇儿是幼时相识,这没什么,小时候干的营生,长大哪得算数?荣儿媳妇儿自过门我便冷眼看着,是个不错的,管事也得力,不是我这里偏她说话,你就下去拉个下人来问也是一样。你才说的,我只不解。若说他二人当真有事,为何要青天白日地约在那园子里?那天家里摆酒,人来人往只是一日不歇,他二人在那间松桥下说话,就不怕人听了去,见了去?当真是大敢到不怕人闲话倡扬的?不能吧?若说是撞上的,真有鬼,撞上倒该立刻避走,方是怕打眼之意。这白日里,定儿和他嫂子好好那里站着说话,明摆是问心无亏,正大光明的,人来见了,也是说得过去,于已于人无碍,这自是正理。再说香囊,我本不知道什么香囊,你才说出来我才见到,荣儿媳妇儿身上是带着一个,听你话里意思,是定儿带来,经你的手给出去的。这有什没对?难道这也是错?经你的手方是正理,若他自己私下里给出去,倒真有不是了。若说是受了他的东西就有鬼,这样说来,这里坐的,谁没受过别人东西?难道都是有鬼不成?再者,给个香囊就是有鬼?定儿从杭州回来,年年都给各房捎带东西,这都是我让的,各房喜欢什么,就按样带些什么,难道拣那不喜欢的带一箱子来?” 乾娘听后,立刻就想开口驳回,可惜她不是周宁娥,安老爷的话亦说得滴水不漏,她是一个字也回不上来。 安怀阳见对方接不上话来,知道是自知无理了,便看看张言,见张言也微微点头,这方继续说了下去:“定儿媳妇儿,当着你爹爹面,我也说句不怕你怨我的话,你这火炭性子还该改改,别的不说,你有疑心也罢,有不满也罢,怎么能私下买通个奴才,说她上来说起主子的嘴来?她们那起人有什么是非黑白心?见了钱有什么谎造不出来?让她上来指着个主子奶奶说三道四,这成了什么体统就说了,也是无用,有谁能信?” 乾娘被教训得头也抬不起来,那眼泪如散开了的珠串一般,打在身上,地上,她是真伤了心了,自为自己的对的,捏住了关键了,也安排得周略了,谁知上来竟败得如此溃不成军,一泄千里,就连自己的爹爹,从外书房出来后,也好似换了一付面孔,不再相信偏袒自己了。 安怀阳见也差不多了,便咳嗽一声,正色开言道:“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定儿媳妇儿收收声,荣儿媳妇儿也别再跟她计较,我只当没听见过刚才那些话,张兄,你以为如何?”见张言点头,安怀阳之便对着儒定道:“定儿,你媳妇儿也都是为了你,若不看重你,也不会这里生这一场事来,到底你平日里太过孟浪,才引得她疑心于你。你二人总是争吵,我看你近来只在外书房歇,想来是那地方风水不好。从今儿开始,你只回院里去歇,外书房就锁上,钥匙拿来我这里,哪天我找个先生,给你看看,你再用。一家子骨肉, 无需为些小事闹个翻天伏地地,失了体面不说,哪里是福荫之道?莫为了个驴扭棍,误伤了紫荆树” 儒定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来,眼睛已经喝得红了,里面本已是混沌一片,现在更是雾气上涌,凝欲成滴,不过那乞求与悲慨,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满现。 安怀阳狠下心来,掉过头去只作炕见,却将笑脸转向张言,这便道:“张兄如何?这可安心否?就快坐下,再用一杯吧” 宁娥见安怀阳与张言携手安坐上首,把酒言欢,再看看乾娘,坐在对面哭成泪人,儒定已经喝成醉猫,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来。同情?她该同情谁?她又配同情谁?她比谁又好过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的心和眼,到底还没被蒙蔽,那成团成火的感情烈焰,烧过她一次,又一次,到最后,还是没烧化她和理智。这个家里,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真动了情,就是对面那二人的下场,死得冤,更死得透,而在这里要活下来,最最要守得住的,就是一双清醒理智的眼睛,和一颗冷酷无情的心。自己一时忘情,已经将自己和儒定推入不复之地,不过好在,都是谨慎的,说出的话和行出来的事,到底没个抽头可抓,可就算这样,也是要害死一个人了。 宁娥看了看地下已近昏厥的令儿,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金佛到底也没能庇佑你呀。 外头台阶下,书桐与子规听见了安怀阳的话,皆吐了吐舌头,书桐便赞道:“到底是咱家老爷,说出话来,啧啧” 子规笑着推了她一把:“你可仔细些,若芩姑娘过来听见了,你可有饥荒打了” 书桐一惊,回头一看无人,这才放下心来,便打了子规一把道:“你这坏心的小蹄子,谁许你唬人来”[]  首发 鸩赋106 白沙笑笑,旁边接了一句话:“你们只管说话,她那脚肿得,发了面的馒头也赶不上,哪里来得?” 子规不信,却道:“才在老爷书房,看她过阑是还能走得?” 白沙哈哈笑道:“所以说,人是难得的,心里有了事,哪怕腿折了呢她也真叫不怕痛,就要防着老爷那里有人,只在那厅里,火烧到了鼻子尖般地着急,一抹完了药膏,到底强撑着去书房看看,大奶劝着她也只是不听,后头去过了,老爷又来这里,她究竟撑不住了,我一旁扶着,直看她脸上崩出来豆大的汗珠呢这才罢了,不然,只怕还要跟来” 众丫鬟们一起笑了,脸上只是不住地做出各种怪相,个个皆是对芩如的顾及,心知肚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七章 秋风吹地百草干 费章节(12点) 却说花厅里,安怀阳一番话下来,将事情了解,乾娘本是不依,心里千万个不愿意,无奈被众人拽着,死活送回了荐红院,儒定照旧从了老例,一坛子酒几乎被他一个灌下,醉得不成人样,自然也被送了。安怀阳与张言看着众人凑手忙脚,脸上都无表情,心里各自打着小九九。 宁娥一直端正坐着,这时便问道老爷,这奴才如何处置?”说着,用手指着地下那出不得声的小丫头令儿。 安怀阳看也不看一眼,开口就说道乱说是非之人,岂可留于家中?且眼皮子又浅,见了金子就睁不开眼,今日能为一个金佛如此,他日便可为些许银子出卖主子二门外打四十板子,赶她出去,再不许放进来为是。” 宁娥听后,沉默不言,贪念乃是一切罪恶的根源,这一点没人比上面正说得道貌岸然,冠冕堂皇的那个老爷得更清楚了,他是人,心里自然最恨也是了怕这个,因是能造出多没堪的后果来的。[]  首发 鸩赋107 子规与书桐这时都已进来伺候,听见这话,到底是一个院里处久了的,心下皆有些唏嘘,再看看令儿,已无力,也不敢辩驳,这后果她早已料到,泪水也干了,只是伏在地上,倒气不出。 安怀阳见宁娥不出声,便瞥了她一眼,宁娥觉得了,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再无他话。 安怀阳便与张言出来,张言酒后,被那正起的飕飕小风吹在背上,一时竟打了个寒战,手就抱住身子,哆嗦起来,一旁的跟班忙就上来,再给披上一件褂子来。 张言看了看头顶的天,阴沉沉的,一丝阳光不见,口中喃喃道昨儿还是大太阳当空呢,我只说这天怕是还要热上些日子。谁知到晚那场大雨下过,再看竟是一幅秋景了,这风吹上来,凉丝丝的,也许我是上了年纪了,再经不住冻了。”说完,掉脸就看看安怀阳。 安怀阳不动声色,接话道该是时候,就是景像。哪有春天不发芽,哪有秋天不落叶?张兄想是酒后,话里也有些颓态了。” 张言叹了口气都说这两准巡盐是个肥差,我也,你是补我的窟窿,可是谁又看得到我的难处呢?说起来你要不信了,那几个徽商,当真是添不饱的胃口,当年咱们拿了他们几家也不过十万两银子。现在可好了,给他们几倍都还嫌少。这不是,前几日,十五万的盐引,他们几个见了连头也不点一下,唉” 安怀阳听见这话,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面上却是不露,还是劝道张兄,身在其位,自当尽谋其职咱们也是说好的,你该当你的差,我这里看住该守的人,一切都是得阑易,不多加得了?如今这脚下再险,到底也好过当年不是?” 张言心里掂量掂量,也确实如此,这才点了点头,却还紧提了一句我现在已觉吃力,安兄,还是那句话,若圣上还要盐改,那可就真不得了了你还该提提神,紧紧手,户部赵尚书那边。。。。” 安怀阳自是心令神会,忙道这还用张兄你说?我自当处理,放心,放心” 正说到这里,芩如命人送来衣服,也说是天凉了的缘故。安怀阳笑笑,也不披,只让人手拿着,算是领情的意思。 张言笑起来,用手点住安怀阳道看你这样子,我倒有几分服了那芩姑娘。安兄,尊去世也有几年,你说?今日若有在,这些琐碎家事,哪里还用你老兄开口?只让她去料理就是,原也不该你说。你看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安怀阳忙就叹道可不正是这个理儿?这事哪有我来理论的道理?只可惜没个人用得,唉” 张言又笑我看芩姑娘倒好,扶不上,姨娘还是得用的。” 安怀阳斜眼看看对方你收了她多少好处?来这里说项?” 张言呵呵道你看你,这老毛病又来这里不是那外头场面,家里,还用这一套?想是习惯了的缘故。” 安怀阳也笑了你既如此说,将手伸到我的口袋里来?好歹这也是我的家事。” 张言想想果然如此,是失言了,忙作了个揖道安兄误怪,小弟酒后失言只是见那姑娘倒还殷勤,你又听得她的话去,便随口胡说起来。” 安怀阳便佯装正态道你既喜欢,收了她也得。” 张言瞠目结舌道不得了,你连宝贝都拿出来敬人,你敢拿,我可不敢收,看她脸子,也是个酸货。”[]  首发 鸩赋107 安怀阳哈哈笑道看你这怂样儿,昨儿那笔酒楼花帐,定儿亲去料理的,我还没问呢,你用得可舒服?是哪位娘子接了福了?” 张言只是嘿嘿,再不了。 再说花厅里,子规见令儿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心里可怜,是推她出去的,不然也不得这一场祸事,虽是为了自家报仇,却还是不忍将无辜之人牵连在内,眼见二位老爷都出去了,便赶紧跪下来求宁娥大奶,好歹开恩,饶过令儿吧,她本是无法,想是奶不知用了法儿,强逼着出头的,现今奶无事,倒叫她受了过,大奶,这如何使得?” 宁娥听见这话,便啐了一口道子规你这不通的话叫奶无事,她受了过?这满厅的人,她就上来嚼蛆,主子的是非是这样好编排的?她还不该受过?你也会说奶,不她是位奶奶?是这丫头能比得吗?说句不好听的,奶就直接叫她去死,也不是大事” 子规是说了,赶紧低头小声道大奶,子规一时情急,说了话,奶奶别计较。因子规想着,昨晚若不是受了风,书桐让去先歇下,今儿跪在这地下的,怕就是子规了。这样想来,心里难受。。。。”说到后来,子规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宁娥听了细想,果然如此,遂点了点头也是如此,罢了。你将令儿扶起来再。” 子规上前扶起令儿,书桐扶着宁娥,上来细看:见那丫头面如死灰,气若游丝,整个人看下来,也不过比那地下埋的死人多着一口气罢了。 宁娥见了,叹了口气,又见无人,便指着张凳子让她坐下来,老爷们今日用得是南烧,书桐,你就倒钟于她。” 子规扶令儿坐了下来,又接过书桐手中的酒,灌了一口进令儿嘴里。令儿哎呀叫了声,之方醒转,又见宁娥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心里难过不已,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子规忙掏出的汗巾儿来,捂住令儿的嘴道快不要这么大声,令儿,忍着些,让人听去了,连大奶也有不是”说罢抬头看了一眼宁娥。 宁娥但觉子规细心,亦点头对令儿道你也别哭了,事已至此,还有何用?一会儿出去,我让人把你箱子里的,都捎出去给你就是。” 书桐便用手推了推令儿道这就是天恩了你还不快谢谢亏得是大奶,才这么厚待你,你也不想想刚才当着众人,说大奶不是来着” 令儿本欲再跪下,子规一把拉住 ,方才罢了,只是口中呜咽道大奶,我也是没法子,奶拉了我去,非让我让出那话来,其实我本不愿意,可是奶说,若我不遂了她的心,她必要在我园外的父母身上做难,大奶你说,我哪里敢拂逆她的话?” 宁娥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心里,你也不必解释了,自行出去吧。若迟了,老爷了,又是一场是非,到时候,只怕就不是四十大板了,横竖你在外头也有家人,就去投靠他们吧。” 令儿闻言,赶紧拉住子规手臂道,你行行好,帮我求求大奶,我原就是因家里活不得,才叫卖进这里,又分进大奶院里,才得几天安生日子,每个月,家里还指着我的月例份子过活呢这就出去了,我还有活路吗?家里有,必不肯收我,想来还是个卖字,若卖到这见不得人的地方,我,我不如就直接叫大奶这里打死了吧”说完这话,便嚎啕大哭起来。 子规的左臂被令儿紧捏着,心里更是绞紧了一般难受,她本是为自家报仇,推令儿出去也是逼不得已,可没想到,令儿也是有苦境有难处的,原来竟是害了她了这样想来,眼中带着哀求,便向宁娥看去,口中也连连求道大奶,听令儿说得这样可怜,求大奶就想个法儿出来,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别叫也去就行了” 宁娥摇摇头,书桐见状便道子规你也糊涂了这如何能使得?从来这园子里,老爷是说一不二的,若大奶拂了他老人家的意,偷偷瞒下人来,那往后,大奶这家,还能当得下去吗?你这话,不是害咱们大奶吗?令儿就算可怜,也是她自找的奶如何逼她,她只不应,过会再来见大奶,有难处说不得?就更别提那座金佛了还不,奶私下给了这丫头多少好处呢你就这里装傻充愣起来,难不成还想从大奶这里再捞一笔不成” 令儿听见这话,本是一腔悲戚,生生就硬压回肚子里去,也是咎由自取,说了大奶的闲话,再来求大奶宽恩,说出来面上都有些不过意。可是再想想,若不这里求准了,出去后如何过活?安家园子里打发出去的丫头,还有谁家敢买?唯一出路,就是卖去歌ji院里或是小优戏馆子,也不是没有过现成例子,园子里也曾打发出去几个,家里收不得,就是这一条路而已。 令儿想到这里,悲从中来,再看宁娥,面有难色,又看书桐,鄙夷满脸,唯有子规,是真心实意地同情,可是,能做得了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八章 故人今夜思往事 费章节(12点) 却说令儿拼命求宁娥别让自己出去,宁娥自然不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拂逆老爷的意思的,书桐一旁站着,也是冷言冷语,鄙夷不理,唯有子规,到底心存愧疚,与心不忍,便不住开口替其求情,只是,无可奈何,还是落了空,宁娥见时候不早,台阶下已有人候了多时,也就不再多说,只站起来道:“令儿,你也不用求我,老爷吩咐下来的事,没人能作主改了去。你好歹这里也呆过几年,这点规矩不知?你只管出去吧,我让人捎些银子给你就是。” 说完转身就走,书桐跟着上前扶住,也不回头理会。子规让令儿靠在自己身上,心里难过,只是无法,想了想,才对令儿道:“大奶开了恩,说凡是你自己箱子的东西都叫带出去,我回去我屋里,将前些日子攒下的几吊钱,还有几件缎子刺绣衣服,都是半新不旧的,都包在里面一并给你带出去,若出去不济,好歹也能换些银钱生活。令儿,别怪我说,事已至此,你也无需再难过,好生出去过活就是。” 令儿含泪点头,再看外面,,几个小厮已站在那里等着,知道那四十大板也不跑不掉了,只得强撑着站起来,却对子规抬首凄凉一笑:“姐姐是个好人,只怕日后再无见面之时,令儿只在这里谢过,我是个没用的丫头,吃了奶几句吓就将自己的性命丢弃了,姐姐你在这里若日子长远,可万万不能学我。我只说一句,那金佛实不是我想要的,我真是逼不得已”说到这里,涕泪横下,却将身子扭过,径直就出去了,小厮们跟着,押贼一样就押出去了。 子规愣愣看着令儿那弱小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前,心里翻腾不已,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悲戚。[]  首发 鸩赋108 这一日园内平静如水,再无他事,儒定在荐红院里直躺到晚上,乾娘陪着小心伺候着,她到底是爱他,她恨是,只是别的女人。 宁娥再没出拢香院门,她回来后便将那只惹事的香囊扔进了一只空箱子里,咚地一声,打在她心上,空荡荡地砸出一个洞来。前些日子由心里点滴幻化,芬芳滋润出来的小小甜蜜,现在已如秋天凄风冷雨中的远帆孤桅,越行越远,终至消失不见了。 子规伺候完宁娥晚饭,见无他事,书桐便叫她自去歇息。待回到自己下房内,子规这方得空,将这一日所得仔细思量盘算。 在安怀阳外书房听见的话,此时又一一浮出脑海来:当年想是安张两家联手,张家多年在扬州经营盐业,人头熟,交际广,不知串上几家富商,立下千般好处,承出万种富贵,求着人拿出银子来;而安怀阳,怕就是用这笔脏钱打通上下关节,买通宫里宫外相关人士,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方使父亲失去了皇上的信任,丢了全家人的性命。 而那周宁娥的娘家,自然也不得干净。当年同为自己父亲和安怀阳的老师,周散清想来是受了利诱,关键时刻,选择倒向安家,不过听安怀阳口气,周散清倒说不准真有其把柄在手,这般看来,周宁娥这大奶,既是安怀阳送上的一份礼物,亦可算作是留在这里的一个人质,要好便罢,若出了事,你的女儿也跑不掉,这样的行事风格,才像安怀阳为人。 将这一切理清,子规又细细想去,记得幼时,父亲曾提过一句:‘盐改甚是不易,却也是必改无疑。‘如今再忆起此言,子规似乎于乱麻中摸到了一只细线头,又好似黑暗找到一点光亮,也许,这就是当年令自己家破人亡的原因? 正想到这里,子规忽听得窗外有笛声飘进,呜呜咽咽,似远又近,再向窗外张了张头,原来已是月上中天,何时乌云散去?本以为今日再不得见月光了。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越是清亮,越觉凄凉,丝丝银光下,寒意渐生。月色自然是年年有,年年新,只是那月下的人,再不是当年的那个了。 子规突然起身,向宁娥房内行去,此时宁娥已经睡下,书桐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口中问道:“还没睡?有什么事?” 子规见问,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姐姐,我才也没好生吃,心里总挂着令儿,这会儿倒有些饿上来了,原本柜子里的酥皮果馅饼,我都交出去给令儿带走了,这会子什么都不剩下了,姐姐要不要也用些点心?我这就去大厨房里再取些过来。” 书桐听见就笑了,便说道:“你倒真是个软心肠,令儿的事不过是她自己贪财,犯下过错,怎赖得别人?又与你什么相干?要你这般挂念?才大奶已叫人带了她的箱子出去了,还包了五两银子,你也给了体已,还挂什么心?这会子好了,这早晚还要跑一趟,也不嫌累得慌要不让萼儿去吧,她那里正闲得淘气呢” 子规急忙说道:“算了,我就自己去吧,奶奶已经歇下了,这里左右无事,我去看看杜鹃也好,让萼儿歇着吧,令儿走了,她心里也正难受呢” 书桐还是笑,却道:“只你们都是平日里相好的,我偏是一点不难受,若厨房里还有细料羊肉馉饳儿,给我捎一碗子来就是了。” 子规应了一声,立刻就出门而去。 外头月色正好,月下清笛,让人闻之欲醉,子规顺着游廊,小心看着周围,慢慢向那笛声所在,潜行过去。 苏云东还是一身白衣,正坐在儒定外书房外的台阶上,衬着月下婆娑树影,孤孓桀骜的身姿合着清冷肆意的笛音,似好一幅初秋旅人夜景,身后高处,本是枝头的嫩叶,此时到底熬不过时候的摧残,皆已由绿转黄,瑟瑟秋风一过,即便骤然而下,一整个夏天聚集下的浓厚精神都已失尽,枯萎之态,满园遍地。 子规悄悄走到苏云东身后,还未开声,笛音愕然而止,苏云东转过头来,微微笑道:“我已是吹了半日,总算将你寻来了。” “东哥哥你不要命了那日闻听你笛音,我便知你已见到我,这已是足够,你为什没走?为什么要留在这园里?”子规心里都是怨,怨他为什么身在这里?怨他为什么来得太迟。 “你能来得?我为何不能?”苏云东似笑非笑,他最爱看她发火,那小脸板起来,就是一块冰板,可是冰的下面,隐隐约约皆是活泼泼的生机。 “我为何来你还不知?你敢是疯了你爹知不知道你在这里?你又为何要来这地方?”子规不理那俊朗脸庞上的无礼笑容,继续发问。[]  首发 鸩赋108 笑容一下消失 苏云东朝天上看了看,月光皎皎,莹莹生光,子规见此,黯然不语,半晌,苏云东方开口道:“你家出事后,我爹自然受了牵连,他本是你家清客,后得你爹赏识,举荐为官,你家被抄,他便被贬岭南,途中一场急症,挨了三天,到底挨不过去,最后只有客死他乡,是我安葬的,本应送他老人家回到家乡,入土为安,只可惜当时我太年幼,做不成这样的事。” 子规沉默片刻方问:“是我出京后多久的事?” “半年。”苏云东回道,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而他要尽力避免她那样去想,那原是安怀阳欠他的债,而不是她,“不是因为你,没人发现是我送你离京,不然,今日我哪有活命坐在这安家园子里?” 子规的泪水浮了出来,她强忍着又问了一句:“那你后来。。。。” 苏云东这便笑了,月光下笑得清晰无瑕:“后来,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模样。” 子规抽泣一声,伸手过去握紧对方,她太愧疚, 太愧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到愧疚,他本不该如此,自己更不该是这样,苏云东拍拍她,体量尽在不言中。当年送她离京后,他便随父亲去了岭南,途中丧父,颠簸流离,历经磨难,难以言述,再寻得她时,她已在人牙子家中,预备入安府,报亲仇了。 “你长成大姑娘了。”苏云东轻声道,这原是那日在人牙子家中就该说出来的话,今日方得向对方吐露。 子规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虽然那晶莹的泪珠依旧悬于脸颊:“你不也是?那日我初初见你时,差点没认出来呢” 二人相视而笑,这方终于将体内淤积的悲伤留尽。子规正了正脸色道:“东哥哥,我找你,有句要紧话说。” 苏云东警惕地抬起头来,先将周围打量过一遭,方才小声道:“这里不好,月光下什么也藏不住。过来,”说着,将子规拉至儒定外书房背后一片竹海中,二人站在其中,方觉一片安宁。 子规这时便道:“东哥哥,当年我家被抄,按例是要将一切上交的,安怀阳可曾依例行事,将我家财产全部上交?” 苏云东想了想,摇摇头道:“这我并不全知,不过,听我爹说,是交过一些,只是到底多少,哪里能知道得清?” 子规又问:“当时我爹是不是竭力主张盐改?” 苏云东立刻就答:“是当年我虽年幼,许多事现已不存印象,只是这事不曾忘记。我爹就是因为这个被你爹举荐,你爹曾说过,现今国家民日贫,财日匮,皆是盐税锐减而开支增多,国库因此日渐枯竭,此时不改,怕后有大患。” 子规正要再说,抬头见月上中天,时间如指间流沙,不知不觉就消失无影,苏云东抢着开了口:“走吧这里多留不得” 子规心想,他还是一样知心,自己想些什么总是被他一眼看穿,当下也难再说,苏云东拍拍她的手,自己先就转身从竹海深处,悄悄离开了。 当下子规也不敢多耽搁,张张四处无人,立刻就窜出竹海,向大厨房方向赶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九章 霜叶生于二月花 费章节(12点) 却说子规不过与苏云苏浅谈几句,见时候不早,只得先忍下话来,各自离开,好在二人都已在园中,日后自然还得机会。 子规匆匆赶到大厨房里,进门正见杜鹃在外间剥枣皮,预备明日早起的香糖红玉糕,见是子规来了,乐得就从地上蹦起来,口中叫道子规,你来了” 子规含笑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你这丫头,声音倒亮,敢是晚上吃扬嗓子的药了?” 小螺子由里间一伸头,也笑了杜鹃,还是你这好,这都时候了,还惦记着来看你,哎子规,你带好没有?听说今儿花厅上可是一场好闹,我晚上去给奶那边送饭,见那帘子盖得严丝合缝的,奶和二爷倒像是在里头守亲呢”[]  首发 鸩赋109 宋妈妈后头上来就是一巴掌,打得小螺子一缩头,嘴里还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蹄子那荐红院里好容易安生一会儿,你就说是守亲,那要再闹起来呢?我就去回老爷,都是你这蹄子背后咒得,偏是炕得人好呢” 子规拉着杜鹃笑着问道宋妈妈好?这里忙呢?” 宋妈妈也笑道你来了?这会子大奶该歇下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难不成还有吩咐?又或是想起爱吃的来,明儿早起要用?” 小螺子摸摸头,撇嘴道宋妈妈你这偏心的,从阑见你对我这般好声好气,看子规一来,你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直比那芩姑娘赏的茉莉白玉膏抹着还好使” 宋妈妈也不理她,只对子规笑道别听她乱诌,哪里来的膏?我这老脸,膏也不中用了” 子规这便问道妈妈,还有吃的没有?才晚饭我也没好生吃,若有,我就捎点,对了,书桐说,要一碗羊肉细料馉饳儿。” 宋妈妈忙道有,有,小螺子,快去通火,下一碗细料馉饳儿来,子规你来这边坐,杜鹃,你去取些蜜炼糖荔枝,那整齐的烧鸭子肉拣一碟子,豆芽菜拌海蛰也有,糟的腿肉也有,还有新鲜的荸荠糕,子规你用不用?” 子规口中不迭声地应道够了够了,我不过要点子点点饥罢了,哪里就用上酒席了?那豆芽菜拌海蛰算?我是急下去了一杯,赶着它来过酒么?” 宋妈妈笑呵呵道我见你是贵人难得踏上咱们这贱地一趟,不得整桌酒席来待你?” 子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妈妈,你就饶了我吧?无小说网不少字一会儿脸喝红了,见人呢?” 小螺子里间大声回道这有?左右院里也没了人,大奶都睡了,书桐在那里头,绮墨在姿姨娘那边,萼儿令儿也早就。。。” 提起令儿,一众人都沉默下来,小螺子站在灶头前吐了吐舌头,是说了,想了想,只得再开口道子规,是我嘴快,你别放在心上。” 子规说不出话来接,杜鹃忙着将宋妈妈说的菜肴都一一端了上来,宋妈妈也作不知,只快嘴道子规,快快,才不是说饿了??这会子看这些,口水要流出来了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子规默默坐了下来,拣了块糕放进嘴里,宋妈妈这便劝道不是我说,那令儿也有些着三不倒二的,这才让奶算计下了手,若横竖不依,又样呢?这会子后悔,哪里中用?园子里赶出去的人多了,也不见得都没了活路。” 子规听见,心里到底还是不舒服,便挣了一句道也不是这么说,妈妈,令儿说她若不依,奶便要着人算计她家里人,她不过一个小丫头子,才多点大?听见这话,有个不怕的?罢了,爹娘到底是亲的。” 宋妈妈听了这话,一时也难受,半晌叹了口气道奴才有法子?生死还不是主子一句话?也怪她命不好,谁让她那晚上寻去开门呢?” 子规一听这话,正如一把利剑刺进心里,那嘴里正嚼着的糕立时就成了黄连根,吐不出,咽不下。 杜鹃见子规脸色大不好,赶紧从那里间高汤罐子里勺了一碗鸡汤出来,忍着烫,热气腾腾地就端到子规面前快喝了它我娘在时就说,好药也比不上一碗热鸡汤,脸色这妙,是心里难过了,我也说不出好的来安慰,就这鸡汤是又补身又补气的,就快喝了吧” 宋妈妈也道是啊子规,你也别多想了,你才去哪儿多少时候?若去一个你就难过成这样,哪里受得?到底令儿跟你不过几个月,你看杜鹃,人是真当你的,这会子眼圈都红了,你只当疼疼她,就把这汤喝了吧。”[]  首发 鸩赋109 子规看看身边杜鹃,当真是有些红起眼来,心里软下来,口中微微笑道这是了?眼皮子熬红了?明儿也不用海棠果了,直接就将你上了桌吧” 杜鹃见子规还能说笑,知已无事,转身过就有些撒娇道又来取笑,我是好心,也笑” 子规拍拍她的肩膀,也不多话,一口气便将那碗鸡汤喝干,放下碗来就龇牙咧嘴地叫好烫好烫宋妈妈快拿水来” 宋妈妈奇道这可怪了,才一大碗汤下去还不够?看你人瘦瘦长长,肚量可真是不小” 子规做了个怪相道你哪里,我嘴里辣,想是失了火了,赶着要水来救火呢” 众人哈哈大笑,小螺子将做好的细料馉饳儿放进食盒里,拎了出来,也笑道我就拿瓢去,子规你放心,外头三大水缸呢,凉水管够” 子规忙站了起来,拍拍肚子道行了,我也饱了,这就了,再迟下去,上夜的来人,不好。” 宋妈妈拿起那碟子荸荠糕,又叫杜鹃拿来几个酥皮杏片梅子姜果馅饼,一并放进那食盒里,对子规道也不知怎的,我本是无儿无女的,见了你倒有几分亲,这里更像你母亲家一样,你在上头,虽是风光,却亦有许多厉害,你见令儿今事便知,你也是个聪明的,就不用我说了。日后想些吃,再来就是,也不用担心用官中银子,这点子小东道,我老宋还孝敬得起” 这话听在子规耳里,倒真叫她有写眼热耳红起来,她不该说,这么久已来,除了秦爹秦妈,没人跟她说过这样贴心的话,这话是上人对小辈的叮咛,一字一字里都饱含爱意,她已许久没有这样的体会,在这园子里,除了,她只有恨意,不料今天能听到这样的话语,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小螺子上来就大大咧咧道老宋,都说你人老实,如今我看,然确实,子规上去了,你就说人是你女儿,看这这热灶头赶的” 宋妈妈被说得有些脸红起来,赶着上去要打,子规这才松过劲儿来,也笑了,上去拉开,口中道小螺子你这张嘴,还是那么牙尖舌利的别叫人恨杀了才好。” 小螺子嘻嘻笑着,一溜烟就跑开不见了。 子规也不敢再多呆下去,嘱咐杜鹃几句,又跟宋妈妈说上只字半语,也就赶紧离开了。 待回到拢香院,见院内已是黑沉沉一片,东边厢房并正房都不闻一丝声音,子规蹑手蹑脚地关好院门,又沿甬道上了台阶,先捎起帘子一角向里看了看,这就笑了:书桐又在灯下做活,一边做一边不住抬头向外看,正好撞上子规的目光,书桐便也无声地笑出来了。 子规招招手,书桐放下手里活计,又回头看看里面,宁娥上无声无息,风也掀不动一下,这才拿着,出外面来了。 “你去了这么久?敢是跟那边聊得热闹了,就忘了这里了”书桐嗔了子规一句,子规正从盒子里向外端馉饳碗儿,听见这话趁机就抱怨上了还说呢书桐,我就为了你这碗好料,直等了半天,宋妈妈要好上赶着好,说那晚上的不中用,书桐是何样人来?哪里吃得?赶着叫小螺子现赶着出来,正经好鸡汤下来的。你说说看,我这里哪一样要得了那么些?还不是为了你?你还这里抱怨呢你既抱怨,我下回就去宋妈妈说,也别给那丫头做好的,她也不领情”说完就板起脸来,做个苦相。 书桐等了这半日,已是腹饥肚饿,见了热气腾腾地鸡汤羊肉细料馉饳儿,心眼俱开,又听见子规的玩笑话,也笑起来,便好语安慰道裹i039;'茫挪皇俏宜担膊恢歉龉砦嫔狭宋业淖欤党稣庋袄矗以恢惚鸶壹平希匣馗愕男妫腰i039;'你给了真儿了,下回有好的,我还给你一双,如何呢” 子规这方笑了,说道可算你有人心呢到底也没白对你好” 书桐边吃起来,边就回道这用你说?我心里明镜似的呢我只问你,前儿奶奶给作的几件新衣服,你都给了令儿了,明儿奶奶要问,你说?” 子规边捏起块荸荠糕放进嘴里,边开口答道这有?我身上不是正穿着一套?” 书桐摇摇头道这不是事儿,你难倒不换不成?我的衣服也给你也不中用,你只嫌小,也不知你吃了,身子长得那样高,说起来,咱们几个,并上大奶,都穿那高底的鞋,也赶不上你平底的,倒是怪了。” 子规笑笑我爹爹本是山东大汉,你忘了,我这身高想是随他。”[]  首发 鸩赋109 书桐想想也是那没办法了,我是江南小女子呢,我的衣服是不得与你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十章 环佩空归冷孤魂 费章节(12点) 却说子规与书桐用过点心,收拾干净后,书桐依旧守着外间,子规自去下房歇息。 翌日一早,子规正与书桐伺候宁娥起身,就听见外头院子里,吴申家的要来回话,宁娥不耐烦地对子规道你去看看,要紧的事,就急成这样?” 子规应了一声,便自出来,吴申家的正在台阶下候着,见她出来,便满脸堆笑道子规姑娘,奶奶起了没有?” 子规摆了摆手,小声道才起来,书桐正在伺候梳洗呢,吴嫂子,你好早啊”[]  首发 鸩赋100 吴申家的伸头向里看了看,便也小声回道我也是没法,昨儿晚上二爷不睡,先还是喝酒,后半夜又叫个清音班子的乐师,在院子里整说了的话,奶那性子,唉说不得,上夜的来回我,说奶要出园子去,找张大人,你看看这闹的我不敢去回老爷,就先来听听大奶意思。” 子规听了皱眉,清音班子的乐师?赶是东哥哥吗?当下也不敢多问,只好对吴申家的道那烦吴嫂子这里等着,我去回声大奶来。” 说着子规便进去,正好宁娥换好了衣裳,端坐于窗下镜前,正待梳妆,书桐从后捧出个头面箱来,打开让她挑选。 听过子规的话,宁娥只是不发一言,见那箱子里珠光宝气,玉华生辉,金的是钗,绿的是玉,圆的是珠,彩的是各色宝石,可看上去偏就是寒寒清清,无一毫人气,压塌了箱子底,也压塌了人心。 看了半晌,宁娥慢条斯理地拣起个白珠银簪,轻轻插在头上,书桐又等了半日,见宁娥只不动手,不敢道大奶,这就行了?太素了,如何出得门去?老爷见了,该了。” 宁娥听了这话,一时恨极,一声怒骂已到了嘴边,想了想,到底还是压了,只是憋得脸也红了,眼也热了,这才方疲惫地开口道我只没那个心思,你看着配吧” 书桐见其心情大不好,也不敢多言,便挑了枝赤金花叶发簪,赤金累丝镶红宝石的凤钗,又是一对碧玺雕花簪,宁娥直摇手道行了行了,弄这一头的给谁看?奶见了,又是一场是非?你没听见才吴申家的话?我一会还得去给人劝架呢你就忘了?” 书桐不敢再动手,只得说道奶,头上也罢了,耳上丁香也不要了?” 宁娥看也不看,随手拿起一付赤银珍珠坠子就挂上耳去,手上劲大了些,竟将耳洞生生扯开了线儿,一丝血珠滚了出来,凝在那坠子上面,跟着一起晃了晃,又静了下来,不动了。 书桐见了,吓得赶紧上前要去拭清,宁娥一把推开,口中急道行了,死不了” 书桐不敢再说,子规站其身后,也一语不敢出,这时宁娥便出外间来,口中直道传饭吴申家的呢,上来” 吴申家的听见这声气不好,是心里烦了,赶紧提着就快步进来,尚未开口,宁娥就先问道荐红院赶是又闹了?不去回老爷?” 吴申家的心想,我哪敢啊这么一大早的,不是自找死路么?昨儿老爷费了多大的劲才将那边按下去,我这才去说,又起事来了,老爷别的没有,气还不先泄在我身上一场?没的找话说么? 当下也不多说,只回道老爷且未起身,芩姑娘说叫这里先回一声,大奶若能料理得,自然是好,若不能,再去回老爷。” 宁娥冷笑一声她倒会说昨儿我已被人说够了闲话了,差点儿连的闺名都要被扬出来给园子众人作饭后嚼舌头用了,我还去劝?我脸皮是那城墙上的砖吗?还是嫌没事可玩了,要去跟奶对嘴取乐?” 这话一出口,下面谁敢接嘴?一时屋里静了下来,静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出来。 一时饭来,吴申家的立在那当地,又出去不得,见子规与书桐忙着端饭,也就殷勤上前,前前后后,忙得不停手。 宁娥见其如此,面上到底和缓了些,正好其兰也用饭,二人坐下,略闲话些旁事,将这里岔开不提。 吴申家的见宁娥心情好转,便又上来预备开口,被书桐一口啐道吴申家的你敢是瞎了眼了?没见大奶这里正用饭?就忙得这一时赶不了?还不出去候着呢”[]  首发 鸩赋100 吴申家的听见这话,如同大赦,立刻就转身出来,站在廊下,被那穿堂风一吹,方觉已是一身冷汗,再望望院子里墙角边的一丛牡丹,已遍现颓势,心里便摇了摇头,都说花草也是有灵的,看来这安家,这样想来,嘴上禁不住就叹了口凉气。 却说屋内,其兰早已得知昨日之事,今日早起本不想,趟那混水做?她向是能独善其身便是最好了。宜青却在边上劝道二,这园子里您一个人哪能混得过?都是富贵势力眼,平日见咱们不得势,奶又总爱在二身上挑刺,都恨不能爬到咱们头上来跳跳才好,要些,也总是推三阻四地,要不就用些剩下地来搪塞。现如今奶明着跟大奶闹开了,不显得身儿,露个意思?一来,也好现现身份人,到底是呀,不然显得园子里没这个正经主子似的,二来,也长长大奶的脸面,日后大奶心里面上,也好常常记得咱们,毕竟这关键时候,咱们是向着她的,是不是?” 其兰听后,细想亦觉有理,这方打扮整齐,来与宁娥用饭。宁娥亦知其意,也是为了日后方便,寻些好处,心里面上便皆是淡淡而已。 二人正在吃喝,突听得外头传来好大一阵鼓乐声音,宁娥先是被吓了一跳,过后立刻明白,便又低头下去,只顾小口呷粥,然开口。 倒是其兰,凝神听了一会,口中叫了出来这是咱家小戏班子嘛这声音从哪里传来?小戏子们住的波漪馆离开这里老远,那声音是无论如何也传不进这里的。” 还能有哪儿?离这里最近的就是荐红院子规与书桐不敢答话,都只看着宁娥。 宁娥自管吃和,待用完后,漱过口,匀过脸后,方叫道吴申家的,进来吧” 其兰见说,赶紧也就放下碗来,依序理过,坐着喝茶,要听宁娥有何话说。 宁娥也不理会那外头声响,叫问吴申家的道你才上来,有何话说?” 吴申家的满脸堆笑,开口道回大奶,我因见琴丝去了京里,绮墨给了姿姨娘,这昨儿令儿也走了,书桐与子规虽好,到底不够使唤,我心里原想着,大奶这里本自事多,这又去了几个人,还该添些才好。不知大奶心下如何?” 宁娥漫不经心只是听着,过后方淡淡说上一句也罢了,你就去挑二个好的上来我看,只是一个,来历是要查清楚的,这也原是咱家的老规矩了,你也,不用我多说。” 吴申家的忙就应声不迭这是应当,这是应当。只是,奶那边。。。”说完抬起头来,微微用眼瞥去看宁娥,见其脸色一变,吓得又收回话来,不敢再说下去。 正在这尴尬之时,外头一人打起帘子进来,屋内众人一瞧,原来是芩如,见她脸上也是一幅愁容,闷闷不乐的样子。 宁娥强打起笑,站起来问了声姑娘来了?这会子得空?老爷用过饭了?” 芩如见屋里人多,一时也愣了下,过会方道嗯,大奶早啊怪道人说管家是桩苦差事,这一大老早的,就来回话了?” 宁娥笑笑,让其坐下,又让子规送上茶来,方才说道你就说说吧,哪天不是如此呢?想要偷闲也不能够,昨儿还落得一身不是,唉” 芩如见人多,也不好说得,只得微微笑了,宁娥又问你这一早来,必是有事,说吧,了?” 芩如皱起眉头,一付焦心模样道昨儿老爷酒后受了些风,又因为二爷奶的事心里不痛快,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哪里熬得?昨夜就是睡得不好,今儿早上刚起,只觉胸闷气短,饭也不得吃。” 宁娥与其兰一听就忙站了起来,口中急道这如何是好?”“快去请太医吧” 芩如叹了口长气,只看宁娥,宁娥便赶紧回身,对吴申家的就道正好你人在这儿,就赶紧请去只请那常来的王太医就是,要快” 吴申家的当不得一声,话也阑用说完,掉脸就走出去了。 其兰那里坐着,见宁娥与芩如二人直对眼色,有话要说,坐着也是无益,便对宁娥道大嫂子这里忙,我就不添乱了,宜青,咱们就走吧。”[]  首发 鸩赋100 宁娥起身相送,其兰将其按下,笑说不必,芩姑娘正待起身,其兰扶着宜青,已经出去了。 芩如一脸尴尬,只看着宁娥道你看这丫头倒叫你们笑话了看我说她不说只着性子吧” 宁娥笑着回道算了,你跟她还计较”说完又 见子规与书桐一旁站着,便指着二人道这里不用你们,只管出去用饭吧,我要使唤,再叫你们就是。” 书桐忙转身出去,子规收拾桌上食盒,落后一步,正打起帘子准备起脚出去时,就听到芩如对宁娥道昨儿你是了?老爷是看重那丫头的,还叫她去外书房伺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十一章已是露寒花不开 费章节(12点) 却说子规正准备出去,不料芩如已经憋不住开始对宁娥抱怨了,子规听见,便放慢脚步,只将帘子轻轻放下,人却贴在门边,先观察周围,见尽无一人,便只管细细听着。 那边宁娥便笑道:“你看这小鸡肚肠的,我告诉你吧,那丫头才是个不要紧的你不知道,她是从阑在这些,穿戴,头面上留心的,最不贪图这些虚荣的。前儿不是,新做给她的衣服,她都叫给令儿带出去了,自己就只是刚才身上一套,竟一点也不讲究,你才看书桐,就做了那许多,还总看着我的箱子里呢。她子规若真有那个心思,会不在乎这些东西?园子又有哪个丫头是这么清冷不讲究花样衣裳的?再者,我不叫她去,难不成叫书桐去?到时候你就更该抱怨了。” 子规听到这里,险些没直接笑出声来,又怕书桐前头去过回来,找不见人,再到这里来寻,便不再听下去,忙忙就向前走了。 芩如听了,甚是有理,自己想想也笑了,便又说道:“我的好大奶,你是个管家的人哪二爷那院儿里正闹得厉害,你不知道?你就不去管管?”[]  首发 鸩赋101 宁娥本是带笑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半晌不开口,芩如看看她,忍不住劝道:“大奶,算了你听我一句劝,这园子里谁不知道奶那性子?她的话,谁能信上个一句半句的?你还当了真呢罢了,只当被只不识事的狗咬了一口,也没得多大的害。到底人是向着你的,没人说你一个不字,这还不够?老爷也是这个意思,他也是没法,当着张老爷的面儿,不得不搪塞二句,只是里子也是维护你的,你就听不出来?你这个人,刚才还说我计较,这会子你也认真起来了?” 宁娥先是不语,过后便又抱怨道:“不是我不去劝,怎么开口呢?二爷那里坐着呢,奶见我去,还能有好脸吗?芩姑娘,若说寻个人去,这满园子里莫若就是你最合适,你是老爷那边的人,说句话就是老爷的意思,奶一般也不敢驳回,我想着,倒是你去还使得,我断然是去不得。” 芩如吐了吐舌头:“奶现如今眼里还有谁?老爷的意思,只怕也一样敢驳,说句不该当的话,近日我看她,有些气焰不太好起来,也许是因为她亲爹的缘故。” 宁娥看着桌上那堆槟榔罐子,口中轻声不在乎地说了一句:“张老爷他,来得也太是时候。” 芩如站起身来,向外探了探,见四下无人, 这方开口接道:“你上次说的,我已经告诉你老爷,老爷说幸好你来提个醒,不然张老爷一时冲了来,倒不时候如何应对了。倒亏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宁娥点点头,并不回答芩如的问题,只是接着又道:“咱家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上回不言不语地就算了,这次老爷还没个说法不成?” 芩如无奈地道:“说什么?又能怎么说?张老爷人都来了,老爷还说什么?” 宁娥见其便道:“老爷这样做,倒叫我们底下人难为。都看着那边闹腾,老爷不发话,谁敢去管?反正我是不敢,昨儿也给骂够了,再想起来,脸都臊红了。” 芩如拍拍宁娥的手道:“你还怕什么?你不也有你老爹给你撑腰?当我是个又聋又瞎的?” 宁娥见对方径直就将这话说出来,一时倒不知如何反应,只愣愣地看着她,芩如微笑道:“这有怎么?你不知道,老爷是凡事不避我的。” 宁娥听她倒大方,口中便嘲笑道:“怪道我平日里只瞧不出来,看表面,就误了内里勾当了,原来也是个外装老成,内藏奸诈。” 芩如听了,向地下啐了一口,过后只是笑着,却也不接话,宁娥知道再难从其口中问出什么来,只得罢了。 芩如见对方又沉默下来,只得作出无奈样子来道:“哎呦,好奶奶,你不去,看来,只有我去做那个不开眼的恶人了,不然怎么处?老爷正不自在,难道惹他老人家再发难吗不跳字。说着起身,准备出去。 宁娥笑道:“看这做作样儿,叫我哪个眼睛看得上?又拿老爷来做幌子,行行行我跟你去,拼着这脸也不要了,让她骂去吧” 芩姑一把拽过她来,口中笑道:“我必不让她骂你,你只管跟着我就是。” 宁娥便叫:“子规,书桐” 一时人来,伺候二人出门,向荐红院方向走去。 刚走出拢香院门口,四人皆被那震耳欲聋的说唱的声音,轰了个劈头盖脸,精魂走了七分。芩如边捂住耳朵边大声叫道:“我的天神,这如何是好?二爷是长了一双铁耳吗不跳字。 宁娥也是强捂着耳朵,脸全皱成一团乱纸,想说什么,只是被吵得说不出口,子规与书桐强撑着,却也是忍受不了的样子。[]  首发 鸩赋101 正当四人支持不住时,乐声嘎然而止,瞬间园子里又静若深渊,这奉如此之大,正呆立着的四人几乎都耳鸣起来,芩如直叫头晕,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强打精神,向那荐红院走去。 待过了月亮门,沿游廊刚进院内,一眼就见儒定四仰八叉地倒在院内地上,口中还在哈哈大笑:“痛快痛快” 乾娘的怒喝声也同时在屋内响起:“痛快个屁都给我赶了出去一个也不许留下不然立刻就拖出去打到死为止” 院子里原本满满当当的小戏子,乐师们听见这话,如同大赦,再看儒定,并无反对之语,赶紧就收拾下东西,一个个溜之大吉。 宁娥与芩如见乾娘又在发火,当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能,只得站在垂花门内,四人都默不作声。 儒定眼珠一转,正见那四人缩在门下,心里正待不理,到底碍着宁娥在内,但凡见了她,他就强硬不起来,当下也不多说,由地下鱼跃起身,口中大喝道:“我偏不跟你吵,遂了你的心你赶他们走,我就偏去寻他们,难不成这园子里也不让我自在行走不成?我就离了你这样,你只管闹吧” 乾娘一听这话就急了,立刻就由屋内出来,赶上来就拦,儒定早就走出院门去了,影儿也不见一个。 乾娘见不到人,又叫骂了起来:“你偏就会装死唬人这一会子就不见影了,赶是我这里有老虎呢,再迟些看吃了你去,骨头也不给你吐一根出来昨天晚上就该在那热茶里下些砒霜,看你今儿早起还这么得意不得意” 宁娥与芩如见乾娘骂得这么恶毒,心里都有些炕下去,那芩如便对宁娥道:“你看这话说得,若老爷听见了,就说不得也得好生说她一顿” 宁娥哼了一声道:“张老爷也不知哪里欠下了债,敢是上世的债主子来投的胎” 子规与书桐见话说得太不似宁娥平日里为人,心里咂舌 ,面上只能作听不见。然料正在此时,乾娘一个回头,正见那里站了四个人,芩如和丫头们也罢了,宁娥也在,那气说不得地爆了开来,手指宁娥,口中就骂:“你来做什么?好呀,看戏是不是?可惜来迟了,那班小戏子都叫我赶了个干净要不是看二爷?可惜也迟了,你也别这里只管杵着,快外头寻去,再迟一步就赶不上了” 宁娥实不愿再忍耐下去,昨儿是因二位老爷在,她才没反辩回去,今天见乾娘还是这般不知事,见人就骂,也就上前,对着乾娘正色开言道:“乾丫头,咱们这园子里也处过几年了,到底不是陌生人。你为人如何,我多不敢说,尚能自略知一二,你对我想必也是一样。当真我是你心里那样的人?当真昨天老爷说的话你是一字听不进心里?好歹话也分不出吗?我跟二爷有事?我跟二爷有事还能瞒到今日?这园子里整日人来人往的,有什么都瞒得住那下面一双双眼睛?我又有哪一日不是前后跟着几个?那日不带一个,碰见二爷说了几句,到底还叫令儿见着了,你只心里细想去,我能有什么瞒得住人?就别说这些,大爷回来一个月,在我屋里歇了几天,你不知道?连这个都是人人知晓的,还有什么是藏得住的?”这话说得极为诚恳,除了子规,人人都被打动了心,子规却在心想,果然是大奶,当真是厉害得很,说起来自然满园子都是眼睛,却都是炕清她为人的,如此看来,大爷这么疏远她,怕也是有原有因的,说不定,就是因为熟知其真心的缘故吧。 乾娘被说得无言可回,想了想,还是强挣着问道:“你这话听着是不错,可那香囊是怎么回事?就看你当个宝似的,那骂人的样儿,你现在敢是忘了?” 宁娥知道身边个个都在注意观察自己,也知道自己在这东西上是有写爱得出格了,她不动声色,还是冷静地答道:“香囊如何?我爱香这家里无人不知,屋里香炉,香铲,香料无一不是我爱物,又岂止一个小小香囊?不信你只问子规书桐二人,我平日里如何对待那些东西?那香囊不过是因随身带着,才格外显眼,屋里的物件,外人哪得清楚了解?就是爱惜,你也不得知道。二爷做那东西,原是老爷也说了,杭州匠人,手艺精巧,各房爱什么就带什么回来,二爷不带香囊带什么?绫罗绸缎我也不爱,首饰头面我也不爱,只不过个香囊罢了,你竟这么计较?”这番说辞,可谓冠冕堂皇之极,正言厉色之极,子规心里快要为她喝彩道好了,奶,赌心眼,论口舌,只怕你决不是这位大奶的对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十二章 人间底是无波处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见乾娘见面开口就是骂,心里到底忍不过,遂为自己辩驳起来,她嘴上说得顺溜,心里却是阵阵发虚,知道自己与二爷并无实事,才说出来的话,亦可算正当有理。可在心里?那近几日的甜蜜?香囊攥进手心里的热乎劲儿,又是什么?骗得过别人,骗得过自己吗? 只是我二人说到底是不曾有事的,想到这里,她心跳得更加快起来,便越发安慰自己,嘴上也说得更溜了:“乾丫头,你也别再犟了,快收了声回去吧,这里大大小小都是人,都张着双双眼睛看你呢好歹就顾些体面,自己立些体统才是” 乾娘心里憋屈,嘴上只说不出来,宁娥的话字字打在理上,她回不去嘴,可她心里总是有个地方在提醒着自己:不对,那女人,就是不对。哪来的这话?她不能确定知道,可是,她就是愿意相信。自己那个冤家总是对自己似冷非热,忽远忽近,她一直知道他心里是有个人的,收卖孙四家的,收卖长安,长胜,都是为了寻出那个女人来。旁人只道她爱拈酸,可唯她自己清楚,她只想找出那个女人来,到底她是谁?什么样儿?自己比她,就差了好多? 是她?真是当着自己,和这里众人的面,那个说话正说得义正言辞,语气里都是正气凛然的那一个?自己那个冤家的大嫂子?她眯起眼来,直盯住对方,长得也不比自己好些,只是一张嘴会说。想到这里,乾娘心里的火一下又窜了出来,偏就是你会说一张嘴说下大天来了  首发 鸩赋102 “现在当着众人,你倒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那为何二爷那日叫出你的小名儿来?你也说了,这里大大小小都是人,都是一双眼睛看着,那大奶你倒说说看,周家小妹,是不是你的闺名儿?你只说是或不是,别再把话绕远了知道你是个能说会道的,我别的不理,你只给我说这个”乾娘突然发难,直将问题抛到宁娥脸上,让她想不答也不成。 宁娥先只愣了一下,过会立刻反应过来,这时候不可弱,更不可示弱不然必是死路一条“不是”斩钉截铁地回答,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子规不敢看宁娥的脸,听这语调,知道她是拼了全力了。好,好,也算得上是周家女儿,只不知周散清将自己一家送至刀下时,是不是也这般耗尽了全力? 芩如见二人话到如此,忙开口劝道:“行了,奶,你没听大奶说?她已是当着众人给你说清楚了,本依她的性子,是不肯拿自己的事出来说与众人知道的,这为了你,是该说的也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你还不足?算了,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到底秋风起来,一阵阵吹着只是冷冷的,这些要不得的话,听到那不知趣的耳朵里就成了是非闲话,还不快快地收了呢金徽,别这里只管站着不动,快扶你家奶奶进屋里去。” 乾娘一把将正欲上来扶住自己的金徽推开,全不理会芩如刚才的话,手指宁娥厉声又道:“你再说说,你的手,怎么好好地就到二爷手里去了?你是最会以理服人的,你只说于这里众人,你是嫂子,敢就直接去捏小叔子的手了?” 这话说得过份难看,众丫头们一时都偏过脸去,不敢就听,宁娥气得浑身发抖,芩如只道她是因为乾娘这话侮辱到她,然知,宁娥心里只气乾娘将这话说得众人皆知了,这原本该是只属于自己和儒定的秘密,自己时时想来,只有美好,并散发芳馨。可刚才叫那张嘴说出来,听上去便是污秽难堪,如猪狗一般不成人样,她实在忍不过,声音也提高一度,大力斥道:“你哪只眼睛就看到了?才你的说,我一句不懂,你想要知道,只去问那见到的人只怕那人根本就没实眼见到,不过是你用那座金佛逗出来的谎话罢了” 芩如也赶紧劝道:“奶,你别怪我说,你这话说得太过了一个小毛丫头的话,如何信得?你拿她的话来比大奶的,自然该信大奶,且大奶话也没错,那令儿可不是受了你的金佛,才说出那样话来?你心里只是有个鬼影,倒总也抓不住实物,就是整日里疑这个疑那个,见了谁都是个魅,今儿我也说句实话,那鬼只怕在你心里,你时刻惦记,到底不曾是个真的。” 乾娘见宁娥将自己的话驳得干干净净,心里再去想那晚审令儿时,到底是先给了佛,还是她先说出那话来?这两天太过着忙生气,头一晕,竟想不起来,那身子也有些要倒的意思,晃晃悠悠起来。 芩如立刻向金徽使了个眼色,金徽也见乾娘不好,赶紧上前扶住,这方敢开口中劝道:“奶,回屋里说话吧,看这风只管地吹,头也吹晕了。” 乾娘还要再犟,无奈自己身体身子不听使唤,到底是软了下来,这里芩如并宁娥也小步上来,芩如亲身上前,扶起乾娘另一只手,口中直道:“快走快走”这方将其拉回了屋里。 子规与书桐将宁娥也扶了进去,乾娘一坐在椅子上便小声抽泣了起来,宁娥便转脸对众丫头们道:“都出去守着,这里不用你们,若叫时再来。” 子规与书桐,并金徽和锦笙四个,便都领命而下。 且不说屋里主子们,这子规与书桐两人挨着就坐在了廊下,那边金徽和锦笙望望这里,隔开几个身子,也坐了下来,只是咕嘟着嘴,板起脸来,不往这里看。 书桐见了好笑,嘴上只对子规道:“你看那边两只雀儿,只将脸儿板着,眼看就是秋天了,平日里不用心囤积,近来风大起来,那草籽都要被风吹散了,明儿再到哪里寻食呢,想是心里就苦了,脸上也只有拉长了,直要挂到脚下呢” 子规听了,抿嘴一笑,还不及答话,金徽那里便明明听见是书桐奚落自己,心里气起来,因连着奶没得过老爷好面,园子里众人都有些不当自己是回事了,再加上那话一激,语气也不好起来了,也只对锦笙道:“你只看那边,那两只蚂蚱蹦答得可欢要我说,一会折了腿子,管要就哭了。” 锦笙自是会意,口中也冷笑着回答道:“姐姐说得可不是?眼看秋天来了,那蚂蚱可不得趁现在多蹦答蹦答?再过几日,身子僵了,我看它再拿什么出来现眼” 书桐听了,也不动气,却又对子规道:“子规你瞧,那雀儿倒有些急眼了,要我说呢,平日里也该下下工夫,见那旁的雀儿寻食积物,也该用心为自己谋个福,秋天还好说,到底顺着风去,也能找个一籽半果的,冬天来了,可怎么处呢所以说,平日里尽是说嘴,到了那要命的时候,就该傻眼了。也没法子,天生就是福浅的东西,也图不到那里。” 金徽从小就是跟着乾娘的,后者的脾气性子,她自然也学足了七分,且一向是受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立刻就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向书桐骂了过来:“你这烂死阴沟里,化也化不掉的死硬贱蹄子这里有你说嘴的地方?不见那上面荐红院三个字?当是你们那院里呢我呸你就别在这里说好论歹了,你算哪一出呢?谁是福浅的?都比你福大只当没人知道你的事了?别叫人恶心了好可惜了个的,我不说你还真当我是不知道呢,还是又聋又瞎呢?巴结芩姑娘没上得去,这又巴结上大奶了,可惜呀,大爷回来,到底带走的是琴丝,你呢,还在后头呢要我说,你这一年只管去那文华寺,多烧几柱大香,求菩萨好好保佑保佑,下一年大爷回来时,叫菩萨只遂了你的心,让大爷把你带走吧哦米拖佛,那园子里才叫清净,你也没了饥慌打了” 子规听见,心里便想果然金徽厉害,颇得奶几分真传,这话说得,一字不错。再见书桐,是脸也红了,心里乱了,嘴只是张着,一字回不上来,那边锦笙见书桐落败,也就得意起来,口里附和金徽道:“可不是,金徽姐姐可打中人家的命门了,见那脸涨得,平日里不是最牙尖嘴利的?这会子叫猫叼走舌头了?敢是说中心事了”说完,便跟金徽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书桐气得身颤手抖,却对不上一句来,只好将眼睛向子规望了过来,子规知其意,心想自己不开口也不行了,只好皱眉苦脸求道:“好姐姐们,都少说两句吧里面还在劝呢,你们外面倒吵起来了金徽你的话,我听着自是不错,不过只是一事不明,怎么就该是书桐这样?难道到一个院里,就想做一位爷的姨娘?难道做了丫头就得一心要做姨娘?要这么说来,那金徽和锦笙姐姐,你们二人,敢是想做二爷的姨娘了?”  首发 鸩赋102 金徽与锦笙倒不妨,子规说出这番话来,一下将局面翻转过来,且都有些被说中心事,再接不上话来。 子规见二边都静了下来,这方又开口软语道:“姐姐们,也别怪我说,丫头也有丫头好处,难道做了姨娘就好了?若要我说,我就偏不想那事,做好我本份就完了” 芩如本要到外面叫人送茶进来,走到门口,正听见子规这句话,心里暗暗点头, 果然宁娥的眼光是准的,这丫头不图上位,如此看来,今后只她,怕还可以用得上几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感谢enigni的小粉红和平安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十三章 书被催成墨未浓 却说书桐子规,并金徽锦笙正在屋外斗嘴,子规劝说一番,不料这话听进芩如耳里,倒有几分合意,当下也不多说,打起帘子来,向外叫了一声:“也不怕人笑话!都收了声下去!子规,取些茶水进来!”说完并不看外面一眼,又自进去了。 子规便赶紧起身,金徽却站起来斥道:“你知道那门朝哪开!”说完就走开,自去后头料理,其实刚才子规的话听在金徽耳里,倒是对其有几分佩服,金徽向来只看得上性子硬的人,见子规也是个硬脾气,倒跟自己有些对路,不像书桐,倒是跟芩姑娘一样,阴阳怪气,惯会背后弄人。 待将茶水备好,金徽便端上来,交给子第百十三章 书被催成墨未浓规手内,口中还是凶巴巴地说道:“你只小心!若洒出一滴来,皮不打烂你的!” 子规知其原是好意,不过嘴上凶了一点罢了。不过当着书桐的面,自己也不好说得,只得依旧将脸色正起,口中答应一声,也小心接过茶盘,进屋里去了。 一进屋里,就见芩如宁娥正围着乾娘,一个用手中帕子为其拭泪,一个在其身后替其抚胸捶背,那乾娘困在二人中间,正是泣不成声,泪如雨下之时。[]  首发 鸩赋103 “你们通不知道,那冤家,昨儿白日里直养足了精神,夜里便是一宿不曾睡,也怪我,看他醉成那样,心里一软,便好好伺候了他一个白昼。倒好,叫他养足了精神,有力气了,直发了的疯!” 芩如听见便笑道:“这不是好!他不肯睡,你只陪他吃酒作乐,倒是小日子乐和长进了!” 乾娘听后,只是啐了一口道:“哪里这样好事?他连房门都不肯进!先是在院子里发愣,我见他没声没气的,倒也安静,也就随他。谁知到了下半夜,他不知哪里叫来个乐师,直让那人吹了一晚第百十三章 书被催成墨未浓笛子,自己不睡也不让别人安生,我让锦笙去劝他,倒叫他骂回来了,无法子只能由他去吵,这好,他是乐和了。闹得我脑袋里现在还嗡嗡作响!” 宁娥便知,这说得是那带回来的小后生了。也作不知,再劝道:“你也算了,何必计较?他吹他的,你睡你的,不去理他就完了!” 乾娘心里哪得甘心,只是嘴上不好说出来,便又强辨道:“那声音响起来,我哪里睡得着?且是看那冤家,跟个小乐师倒有说有笑。见了我就是一张死人脸,敢情我是那地狱下的判官么?但凡看见就是个僵尸模样!”说到这里,委屈上来,涕泪俱下。 宁娥开不得口,芩如只得接上道:“你也太实心了,爷们自有个爷们脾气,那早起他在众人面前失了体面,老爷又将他拘在院子里不叫去外书房。他心里不气?他不拿你撒气,又去找谁?奶,你也想想,到底寻事也要有个由头,万物也要拿个着实才好,拿纸船下河,成个道理?你心里拈酸。只在这院里也就算了,这如今闹得满园子知道。连亲家爹都通晓了,那二爷能不上火?能不发脾气?还是你只当只你是有脾气的?旁人都是死的呢!这也难怪二爷见你是死人脸了!” 乾娘也无话可答。只是呜咽半天,方才憋出一句来:“那如何是好?这日子难道往后就这样过了不成?” 宁娥叹了口气道:“现在倒说这话了,昨儿那邪劲哪儿去了?你只狠下去,我原当你是不怕的呢!” 乾娘听了,复又放声大哭起来,宁娥笑笑,回头说道:“子规来了!放下茶吧!给你奶拿着这擦泪的帕子,我只拿得手都酸了。” 子规依言而行,宁娥端正坐着,拿过一杯茶来慢慢呷着。 芩如这便开口道:“大奶奶哄你呢,谁让你当着众人让她没脸?你听我一句,爷们的脾气,过了就好了,一直这么绷着,他不嫌累?老爷也不许他这般胡闹的。” 乾娘听了这话,心里方有些落定,只是,到底还是不放心,那眼泪,一时也还收不住。 芩如好说歹说,又以老爷的话来劝,总算将乾娘劝服八成,见其还有些不太乐意,便暗中用脚踢踢宁娥。 宁娥无法,只得重新打迭起精神来,对乾娘开口道:“我的好奶,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难不成,你还想让二爷给你陪个不是?他是个什么样人,你比我们都清楚,我是不说,你只自己琢磨,到底是跟他硬来呢?还是去软贴着他?” 乾娘听后细想,到底心里有了个主张,又见二人也劝了许久,老爷的话也说过了,若再不见好就收,一时硬撑弄坏了倒不好收场,当下也就将就收了泪,口中便道:“我是只当听你们和老爷的劝,若只是为他,我再不依,定要拼着撕破了脸,跟他闹到底为止!” 芩如心想对方已是和缓了,嘴上便笑道:“那是一定,依你的性子,弃之是撕破了脸,只怕连身子也要撕罗开了呢!”说着只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乾娘红了脸,口中骂道:“你这人,说着说着就说下道去了!呸!” 宁娥也笑了,却自觉比哭还难看。 芩如口中哟了一声,又道:“你跟我还说这个?你赶是那没出过门子的闺女呢?这门里又有谁是?”说着,突然觉得不妥,便偷眼看了看宁娥。[]  首发 鸩赋103 宁娥早将脸掉转窗外,子规这时接了一句:“芩姑娘只管说话在,我耳朵里有块耳石,一时堵住了,是什么也听不见的。” 芩如心里好笑,谁说你了?可抬头又见宁娥的样子,立刻便觉出子规的聪明来,不由得叹了一句,到底是她院里的人,专是替她解围的。 正在这当儿。外头金徽进来的,让大厨房来人问问,该是传饭时候了,是不是就传进来?宁娥嘴里哦了一声,说道:“都这时候了?乾丫头,你就安心用你的饭,我也要回去了。” 乾娘面上过不去,只得意意思思地开口留道:“都这时候了,就在我这儿用吧,不然芩姑娘只当咱们真就心里下了结。今后怎么见面呢?好歹也是一家人,生死离不开这个身份。” 宁娥看看芩如,心里本是不愿,不过见芩如只是坐着不动身,只好也微微笑道:“今儿我就赖在这儿,吃你一顿,你可让他们拣好的上来,也算你给我陪了不是了!” 乾娘也不接腔,这就对金徽道:“你就出去对他们说。叫把大奶奶和芩姑娘的饭也送到这里来就是,再让厨房里另做几个精致小菜。就算我的份例上。” 芩如听了,口中取笑道:“大奶奶才说是吃你的呢,又叫把我们的送来做什么?只把你的饭端上来用就是!” 乾娘正欲开口,到底心里还有些疙瘩,也玩笑不起来,宁娥也不说话,芩如的话这时听上去,就有些尴尬了。 好在白沙这时候正巧进来了,回过宁娥。说太医去看过老爷了,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受了点风,着了点凉,吃几剂药也就行了,不过饮食要清淡点,多注意休息。 芩如听了方得放下心来,又对乾娘道:“你看看。好奶,这不是为了你?老爷都不自在了,你跟二爷到底存个孝心,管自好了吧!” 宁娥低下头去,子规心里冷笑一声,为了谁?只怕是为了自己吧!坏事做多了,当真就不留痕迹?敢是伤身呢! 乾娘自然无话可回。金徽这便带人进来放饭,书桐也就进来。芩如上下打量她一眼,口中啧啧赞道:“好个大奶奶。就是会调理人!看这丫头,比在我那儿时出调得漂亮多了!” 宁娥与乾娘同时心里一动,你那儿?你哪儿?元平院成了你的了?传个老爷的话,就真当自己是姨娘了! 宁娥便笑着答道:“这话我可不敢说!你就不会调理?这不是样儿,白沙这里站着,就哪里比书桐差了?” 白沙也笑,口中可是毫不留情:“我哪里比得上书桐?别的不说,只看各人行头,姑娘你看书桐身上那件比甲,妆花眉子,滚宽黛青领口,上头还绣出几枝桃花来,再看我这衣裳领子,光溜溜的啥也无,只是衣服也就罢了,再看书桐脖子上那串琥珀连青金石串子,唉,说是人也不能比,我就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芩如脸色微微一变,到底碍着众人都在,也笑笑算了,只是说了一句:“我不是大奶奶,哪得那许多东西赏你!” 白沙心里鄙夷之极,原来你也知道?只当你真是做自己是主子了呢! 乾娘因心里只是挂着儒安,一时也不理论他人,只是宁娥,肚子里快笑咧开了,面上只得强忍,倒是磨折人得很。 一时也不再多话,乾娘与宁娥坐着,芩如只偏椅子一角陪着,众丫鬟后头伺候,总算安生将饭用毕。 饭后众人都要歇晌,便都散了出来,宁娥自顾出来,也不理芩如在后头,依旧对乾娘娓娓细语,先就到了园子里,只在那玉液池边看鸳鸯戏水,边等芩如赶上来。 子规这时便道:“奶奶你瞧,这太阳想是洒得舒服了,那几只野鸭也在岸边睡下了呢!” 书桐笑着用手中帕子甩了子规一脸:“这丫头就是个记性不长!上回跟你说了,这哪是野鸭,原是鸳鸯呢!野鸭哪得这么鲜艳的羽毛?”[]  首发 鸩赋103 宁娥却正起脸色来道:“野鸭鸳鸯不是一样?究竟也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当不得真,喜欢只管看它二眼,不喜欢了,还不如野鸭,到底还能放进锅里吃个鲜儿。” 书桐与子规都知道宁娥心里不痛快了,当下也不再多言,只陪在一边,小心看其脸色行事。 不过片刻,芩如带着白沙也就上来,远远就笑道:“大奶奶原来在这?我以为你早就走远了呢!” 宁娥回头,想说些什么,但那二双爱侣的身影,如种进她眼里一般,再想起那日与他桥下细语之情,心里直能滴出苦汁来,正午的阳光当头照在她发顶上,猛地看去,一头青丝,竟似全成了白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十四章 桐风惊心一线明 费章节(12点) 却说宁娥在玉液池边等待芩如过来,心情极为不好,面上也不见笑容,芩如过来看她一眼,倒有几份诧异,正要开口就问,白沙却抢着说道:“大奶,才二小姐去元平院看老爷,我听老爷提到,咱家大小姐怕是要回来住两天呢” 宁娥一听,立刻就开口追问道:“此话当真?”芩如也好奇了,掉脸问道:“你听真实了?” 白沙小脸一扬:“听得真真的,我就在旁边端茶呢大奶,芩姑娘不信,管去问问二小姐就是了。” 宁娥笑道:“提起这丫头来,倒有几分想她了。也不知道这几个月她过得怎么样。”[]  首发 鸩赋104 芩如也笑:“不知岚少爷这次还阑来?” 宁娥与芩如想起少岚小孩子脾气,一时都笑了出来,白沙也笑道:“也不知岚少爷还是那个性子不?” 子规心里就是一慌,心想那个神道还是别来的好,没事也要惹出些事来了。 这时众人已走到听雨轩,芩如说,不如这里歇息片刻,阳光正好,风儿也暖起来了,正是不冷不热,舒服得很。 宁娥点头,正想叫子规回去,书桐留下伺候,想起芩如不待见书桐,便开口道:“书桐,你去大厨房里要些新鲜果子来,我们就这里等着。” 书桐知其意,应了一声便走,子规只立在宁娥身后,笑盈盈地看着。 芩如正欲再说,想起白沙在身边,转头便道:“你来的时候老爷做什么呢?” 白沙回答道:“老爷早饭没吃,午饭传得早,我来的时候,老爷用过饭,已经睡下了,只说叫我们都出来,不必留下。我这才来园子里寻姑娘来了。” 芩如点头,又道:“既如此,你出来也不少时候了,还该回去看看,我只在这里,老爷若醒了,你来叫我就是。” 白沙也不答话,翻了翻眼睛,掉脸就走了。 芩如更不理会她,只作不见,宁娥笑道:“看你二人,倒像是冤家。” 芩如趁机诉苦道:“大奶,你不知道,这白沙仗着她哥哥,我叫什么她都不理,做事也是到三不到两的,我也是看老爷罢了,若不然,依了我的性子,早打一顿撵出去了。”c 宁娥听了自然劝道:“何必跟她一般见识?你也知道,她不过这里挨二年,替自己挣些嫁妆罢了。你也别怪我说,你手里但凡松些,她也不至于如此,她眼里只看东西,并不看人。你知道这个理儿,宽待她些,大家都好过得多。” 芩如见了,细细琢磨,果然是这个道理,心里服气,手里作了个辑,口中便夸道:“不愧是大奶,眼光犀利,我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宁娥啐了一口道:“什么张致敢是学了那猴子戏儿来的?看人见了笑话不笑话”话虽这样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到底还是笑了。 芩如放眼望去,见那池子里,夏天时多得快要漫出来的荷花荷叶,这会儿不过经过一场所秋雨,已是呈现一片颓势,破落的景像,让见者不忍注目。 宁娥见对方盯着池里败花看,便也顺着看去,二人默默看了片刻,宁娥感慨道:“夏萼敷未歇,秋房结才成。夜深众僧寝,独起绕池行。欲收一颗子,寄回长安城。但恐出山去,人间种不生。原是有理之极,这美妙花样,竟不似人间该有,倒是仙界方享。只是开时泻露芳馨,到底经不住时节变幻,时候一到,就是这蓬头垢面的俗世面貌,前后一比,还不如不开,倒叫人安心。开时至高纯洁,败后如此颓废,让人情何心堪” 芩如见她说出这一番长篇大论,却是字字句句说中心声,除了点头叹气,再无二话可接。 子规冷不妨地倒说了一句:“当时开,零时落,这看上去满池都是弃物,我却只看到,那池底的嫩藕呢再者,莲蓬也是当时,花若不开不败,哪得来子呢?”[]  首发 鸩赋104 这话一出口,别说宁娥,就连芩如都有些听住了,只将脸掉转过来,好好看了子规一眼,又对宁娥道:“这丫头不俗,我看,比那书桐强得多。大奶,你听我一句,只管提携提携她,那书桐是个肚子里算数的,你还该防着她点。” 宁娥一听就笑:“你只说你炕惯她吧,还绕那么大个圈子,不过我冷眼看去,自她过来后,倒还好,没出大错,说话行事也来得,嘴头子也紧。” 芩如听了急起来道:“你不信,今儿我就告诉告诉你。人都说是我赶她出来,殊不知,她干得那没茧的好事我原也以为,她嘴上又甜,说话专嫌你心窝里软的地方舔,让你只是觉得她贴心,便事事重用她,老爷自然也看在眼里,也说这丫头好,不惹事,会避人,且最是知道什么时候进退。那阵子二小姐身体总是不好,每天午饭后,老爷都让我去看看二小姐,哪里知道,这个不要脸的蹄子就抓了机会,一日趁老爷请外头宫中来人用酒,酒后不晓事,那贱人直就爬上老爷。。。。” 宁娥咳嗽一声,芩如正说得忘情,经此提醒,方才醒悟过来,又见子规一脸通红避至一边,遂讪讪笑道:“大奶受了风?还该小心点才是。” 宁娥也已是听得面红耳赤,心想这人真真是个姨娘的命,说出话来,比那小戏子还听不得,又听她说受了风,只得继续咳了两声,方才了事。 芩如刚才的话虽则收回,到底心有不甘,又见宁娥并无不满,口中又絮叨起来:“大爷这一来一回,倒叫你又陪了个琴丝方足。你还该学个乖才是,书桐不是能使唤得的,你只听我一句罢。” 宁娥本对她的话不太放在心上,不料竟听对方说出这一句来,心里就是一震,便种下个因来,又想,都说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芩如虽善妒,到底也不是生来如此,若不是经过些事,也不见得防人就防成这样。这样说来,书桐倒真是个要多多留心的。 芩如见宁娥被自己说得有些动了心,不免志得意满,将身子凑过来,又小声说道:“我再说个事给你知道,今儿早起我听二门外的小厮说,今天是封府家老四出殡呢” 宁娥不听则已,一听失色大惊,连忙追问道:“当真?咱家老爷知道吗不跳字。 芩如还是小声小气地说道:“当然知道,我听长平说,老爷昨儿就知道信儿了。” 宁娥想了想,要说什么也没说出口来,芩如见此,也只点点头,接不上话。 子规这时悄悄上前,不经意地开口道:“回大奶,您才知道这事,再送人情过去,怕不是迟了?” 一语惊醒宁娥,她立刻看向芩如,芩如也摇了摇头:“没有,老爷没开这个口。” 宁娥再也忍不住,只是追问:“老爷当真这么狠心封府当年对咱家不薄,也算是有恩,再怎么说,老爷情面上也要过得去才是。当日不曾帮衬着说句话,如今人走时,竟连个人情也不送?这般冷漠,县里众人见了,该有闲话说了。唉,说起来,那封家老太太和封太太不知要哭成什么样了。” 芩如不以为然地开口道:“这能怪得老爷?那天你也是在的,封老爷那话说得,只叫一个死字。他既开了这个口,难道叫咱家老爷去贴他的冷屁股不成?只是可怜了老太太和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锥心刺骨,上回我过去看着,老太太大是不好,这回又受了这个难,只怕后事就要难说了。” 宁娥只当没听见对方粗鄙的用词,还是叹息不止:“咱们只这样说说,关进门来罢了,随老爷怎么说都是应当,只是外人见了,到底情面上不太好看,当年封府对咱们的情份,这县里谁人不知?那些族里酸人见了,背地里还不知要说出什么好话来了,你也知道,为了巴结老爷不上,这起人嘴头子就快嚼烂了,没事还要说上三分呢,这回出了这事,更要得意了。” 芩如见对方还是不开窍,只得再贴上身子来,小心说道:“你也傻了,这会子老爷上赶着去贴近封家,不是自己疯了?应王那边。。。?” 宁娥恍然大悟,立刻就抬眼四处张望,见子规依旧是避至一旁,方才安心开口道:“应王还是那样?怎么就不肯放过咱家老爷?” 子规人虽是背对那二人,可耳朵是一刻不放松的,好在那二人并不十分忌讳她,说话声音倒还能听得七八分清。 芩如见宁娥如此发问,叹了口气道:“哪就这么容易,你也不想想,本是想了几年,眼见有了希望,又被人一把夺走,且是从小就被打着教着在争那东西的,一但失了,心里岂能好过?又被圈在那地方,什么也做不得,除了吃喝玩乐,可说无一可做,你说,他捏了人的错,能轻轻就放过?” 子规听后,如五雷轰顶应王当年父亲全心全力辅佐太子,即当今的圣上登基成皇,不料事成后,却被以私下与其他皇子勾结,妄图篡位为名,全家抄斩 应王其他皇子?应王?安怀阳,当年是跟父亲一起佐太子的,怎么会跟应王暗中有交接?还被对方捏住了错?怪不得,上回来了个应王的人,安怀阳就吓得如那避猫的老鼠一般,只叫躲了出去方罢,这方能说得通,说得明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首发 鸩赋104 是 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十五章 人事皆非念何处 却说宁娥与芩如正在听雨轩内密语,言语间提到了应王,并甚有安怀阳顾忌其之意,子规听后,一时难以全明,便暗自记在心中,只图日后打算。 正当芩如说得高兴之时,子规见书桐由游廊过来,手里端着个戗金彩漆穿花纹菊瓣式盘,款款而来。子规嘴里就叫了一声:“书桐姐姐!” 那上头二人听见,见书桐过来,芩如也就收了口,再不说话,只将微笑浮出脸来,看着书桐。 书桐过来轩来,问了声好,芩如便向她手内盘子里看了一眼,嘴里问道:“都是什么?秋风吹着,嘴里倒真是干扑扑的。” 书桐笑着将盘子呈上前来,放于二人桌前,宁娥向前探身体第百十五章 人事皆非念何处一瞧:原来盘内满堆了些雪梨,玉苹,并几只福橘,还有些新鲜剥出壳来的栗子果c菱角仁,小小地盛在盘内一只霁红釉暗花碗里,红是红得火,白是嫩出水,黄的,便是那粉糯的果和仁了。[]  首发 鸩赋105 芩如笑着用手拈起个菱角仁来放入口内,轻轻嚼过,点头赞道:“老宋伺候得好,这东西正是吃的时候,选的也不错,又甜又嫩,细论起来,栗子是粉的好些,菱角我只爱那嫩脆的。” 宁娥见说,便选了只栗子果,果然粉糯,她边吃边便嘲笑起芩如道:“若要嫩脆,何不用藕呢?那新出来的玉藕,取那最嫩处挖一块下来,切小薄片,再洒上些雪花洋糖,那才叫嫩脆可口呢!” 芩如摇头道:“大奶奶这话差了,藕是藕味,菱是菱香。我最不爱吃藕,总觉得一股子泥巴味儿。不如菱角,水里生,水里长,一点污物不染,那藕只长在那恶心地方。就挖出来再好生冲洗。也匣掉那天生的泥气!” 书桐见她说话时,只不止那眼瞟向自己,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知道对方又在含沙射第百十五章 人事皆非念何处影了。当下当着宁娥,也不好说得,只得微微笑过。装作不知。 宁娥用手点住芩如道:“你看这姑娘,说出话来,将几千年前人的论调都一棒子打死了方休!唉。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哀哉!” 芩如咯咯笑出声来,直问到宁娥脸上道:“这说得什么?又是西又是五,赶是大奶奶早起算出来的米帐?想是最近家里用的粮食太多,烦大奶奶伤神了。哀了呢!” 宁娥笑不成声,只对子规道:“你看你姑娘这张嘴。要我说,除了老爷,也难有人降得住她。” 子规也笑,书桐也笑。 当下众人玩笑一番,也就各自回房。 翌日再起,宁娥先让书桐去院子里听听,回来后说,再没听到锣鼓声。宁娥心里明白,又叫来上夜的一问,也说昨儿夜里,荐红院里安静得很,二爷只出去找那个新来的乐师说了会子话,也就回来了,也在正房里歇的,奶也没再说话在,端得是无事。 宁娥听了后,半晌不开言,子规便叫上夜的先下去歇息,有事再来回,回头再看宁娥,满面倦容,坐在镜前,正如生了场大病一样。 书桐打水起来,看了宁娥的背影一眼,正待开口,子规冲她摆了摆手,书桐便沉默下来,走到子规身边,小声对子规道:“大奶奶又生气了?这阵子大奶奶的心境可不太好。” 子规背过身来,小心回道:“谁说不是?听说大小姐要回来了,到时候咱们撺掇着大小姐给大奶奶开开心就是,别的我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来。” 书桐将手中水盆放下,点头说道:“这话不错,只是大小姐回来还有几日,这几日怎么处?” 子规摇摇头:“有什么法子,小心伺候,只求大奶奶别恼了,就是咱们的福份了。” 书桐点头,便向宁娥走去,小声开口道:“大奶奶,可要梳洗?” 宁娥也不回头,只看着镜中自己道:“书桐,再去将里面上头那只箱子找开,这衣服我只觉得不好,你再拿几件出来我看看。” 书桐不敢多言,取过钥匙就开了箱子,子规过去,二人索性将箱子抬了出来,放在宁娥面前,任其细挑。 子规先拿起件品蓝地青折枝梅蝶纹二色缎长衣,宁娥摇了摇头:“又是梅又是蝶,太花了,我不爱这个。且这颜色也不对,蓝的还该在裙子上好些。”[]  首发 鸩赋105 书桐便拿起件绿地牡丹纹织金缎褙子,宁娥更摇头:“这闪得,我眼都花了,我现在不是小后生,花花的,穿出去也不像。” 子规对书桐对视一眼,这都是前儿才做出来的新衣裳,当时也是宁娥自已挑料子选花样,方才交出去给裁缝做出来的,也不过得了几天,今儿新新开的箱子,怎么就这么件件不如意了? 宁娥低头看了看身上那件蜜腊黄折枝牡丹圆领褙子,不耐烦地扯了扯衣领道:“这是什么样子?也不管那许多了,你们先帮我换下来,我再看挑哪一件,这东西穿在身上,光这一截出来倒好笑,我炕顺眼,快快!” 子规与书桐也不敢多说,赶紧上前动手,宁娥将其褪下手,也不叫收起,只对子规道:“正好,你没了新衣裳,没说我不知道,这几日你穿的尽是旧的,新的必是给了令儿那个不趣的蹄子了!也没见你,长些心肠干什么!也罢,这衣服你也别收了,就赏你吧,你长得高,脖子长,只怕还能穿得。” 书桐一听,艳羡地看了那衣服一眼,好精致料子,上头的折枝牡丹纹样,是苏杭最好的绣娘,花了不知多少工夫才绣出来的,那花样自不必说,朵朵不一样,娇艳欲滴,毫不呆板。她手里只管拈着那衣服,口内由不得就说了一句:“子规,你倒是因祸得福了。” 宁娥哼了一声。将身上本自穿着的茜红色葫芦双福裙子也扔到子规身上:“拿去!一天到底穿个旧的,人家见了,还以为我怎么克扣你呢!” 子规不好意思地捧着满手绫罗绸缎,更不敢接书桐的眼光,只好对宁娥笑道:“这真是折煞我的!我哪来的福气,穿大奶奶的新衣!” 宁娥只穿着一身玉色小衣。站在当地。听见子规的话,也不理会,自己动手,将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翻出来看了个遍。到底没一件中意,正想习惯性地开口叫书桐的后头找那只箱子出来,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回来神来,也说不出话,只是默默后退几步。黯然坐了下来,望着那一箱子的衣服发愣。 子规书桐都不敢说话,也不敢劝,只得静静等着。 过了半日,宁娥自己无声地笑了,那笑来得诡异,且是无声无息。倒叫子规与书桐吃了好大一惊,宁娥笑了片刻。方才收敛下去,只是换上平日里的好模样上来,语气平和地道:“今年这裁缝也不知怎么,做出衣服来就是不合衬我心意,也罢,左右那后头楼上缎子多得盎下了,一会儿就再取些下来,吩咐再做去,子规,你就去换上新衣服过来,书桐,你将那件杏黄地八宝缠枝莲纹织金缎长衫,并那条浅绛地金银花纹金宝地锦长裙拿来,我先凑合穿着吧。” 子规与书桐一听这话极为正常,又是平日里那个温和宽厚的大奶奶了,心里都有些好奇,这就转过弯来了?子规心里暗想,再看看宁娥,正忙着穿衣,嘴里还道:“子规你还不快去,只管这样傻站着做什么?赶是地下有浆糊,粘住脚头了?” 子规忙堆上笑来,口中回道:“大奶奶赏了这许多,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想是我运浅福薄,原是不配得大奶奶的东西。” 书桐有些酸溜溜道:“如何不配?大奶奶给你,你只管收下,不然,不是驳了大奶奶的面子。” 宁娥听见也不多说,只挥挥手,叫子规出去换就是。 子规便赶紧出去,换上新衣过来,宁娥这里也已穿好,正在梳头,书桐小心翼翼地顺着宁娥的一把油青长发,一下,又一下。 子规捧过头面盒子来,正待打开,听见院内萼儿的声音响起道:“吴嫂子,来得好早!大奶奶正在里头梳洗呢!” 宁娥也不在意,便对子规道:“你出去,叫她进来就是。” 子规打起帘子,忙忙地就迎了出来,脸上满堆着笑,正待开口,吴申家的眼一花,见那衣服富贵俏丽,且是从未见过的新衣,以为是宁娥出来,正准备叫声:大奶奶!再炕对,那身量,只有子规才像。再仔细看看头上,小小一根银簪,朴实无华,这方看出是子规来。 “吴嫂子,快里面请,大奶奶正等着呢!”子规明明看出吴申家的犹豫来,只作不知,打起帘子便冲吴申家的招了招手。 吴申家的心里想着,怪道人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穿上大奶奶的新衣,竟成了个主子模样!得亏大爷已经走了,不然依大爷这偏爱大奶奶房里丫头的性子,她必是要越过琴丝去了。这样想来,便将眼睛对着子规看个不住,上台阶时也不看路,猛地拌了下脚,一把冲向前头,差点就跪在子规面前。 子规赶紧扶起人来,口中笑道:“嫂子这是怎样?想是起得太早了,头晕了呢!” 吴申家的只是面上讪讪的,也不好说自己是看人看呆了,只得笑着混过,径直进屋里去了。[]  首发 鸩赋105 宁娥已经妆至一半,书桐正将手里一付金晃晃的赤金景福长绵凤钗插进她发间,宁娥立刻就觉得头皮紧了一下,书桐也觉得了,赶紧用手抚了一下,也就好了,只是头顶间,到底有些沉甸甸。宁娥心里笑自己,沉些不好?说明金子成色好,量也足,说到底,凤钗也不是人人戴得的。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感谢龍吟月cenigyanxic紫幽幻月的打赏与粉红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十六章 霜清纸帐来新梦 却说宁娥早起正在梳妆吴申家的进来回话,书桐对吴市家的使子个眼色,吴申家的正欲开口,见这光景知道定是宁娥心情不好,只得先忍而不发。 宁娥慢慢悠悠站起身来,子规已在外间将茶水备好,这时便送了上来,宁娥一瞧,粉红浮波,荡漾于绿玉杯中,有些好奇,边坐了下来边问:“这是什么水?闻着倒香,只品不出是何种huā果。” 子规笑着回道:“回大奶奶,这是上回二小姐送来的新桃杏子茶,我早起见还有不少,放着倒可惜,奶奶这几日总是嘴里没味儿,我心里想着,这东西是好的,上回泡过一回,奶奶直夸,且是酸甜适宜,也不腻,也不涩第百十六章 霜清纸帐来新梦口,就自作主张拿出来给奶奶用上,奶奶试试可好?若不中用,我就去换上清茶来。”那宁娥听了,心里点头,嘴上赞道:“是你有心,我觉得比清茶怕是强些,也不知怎么的,这几日确如你所说,食不知味,也罢,试试这个也好。”说完呷了一口,果然对口,便微微笑了。 吴申家的见此赶紧上前凑趣,先看了看宁娥杯中粉波,然后笑道:“子规当真是用心伺候,大奶奶,还是您有眼光,这挑上来的人,个个都是好的,也不用说,本就不好,也能让您出色了。”宁娥不动声色道:“吴申家的,你这话可奇了,我听得倒像说我是那娼寮子里的嬷嬷呢!1旧会姑娘的。”吴申家的不料宁娥竟说出这话来,脸上飞起红云,老脸有些挂不住,口中喃喃道:“大奶奶这会子心情倒好了,开起奴才的玩笑来了。 宁娥这方笑了,口中也道:“开开你玩笑怎么了?知道你在外头得了不少好处,家里好地也买下一块了,正在动手建房子呢!怎么?用不用我给你几个人使第百十六章 霜清纸帐来新梦唤?新建个园子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吴申家的大囧,心里觉出宁娥的厉害来,口中只得讨饶道:“大奶奶知道了?唉,我原说不用,那死老头非要就买下来用,我说你是个什么出身敢就建起园子来了?叫里头知道了,拍个巴掌你就死得坊了身了他只不信,叫我怎么说呢?”[]  首发 鸩赋106 宁娥还是笑:“看这吴妈妈,这就急了,这有什么呢?你家老头是咱家老爷太太用过的人正会子是正经咱家的大管家,他不能建园子?怎么就不能?实告诉你吧若你那园子建得了,只管园子里请去,说不准,老爷兴致上来,也要去逛逛呢!”吴申家的一听,忙就上前,脸上笑出一脸褶子来:“大奶奶,此话当算” 宁娥一本正经回道:“自是当真,我能哄你,不过”说到这里话音一转“也就是费我几句嘴上工夫罢了,也值不得许多。” 吴申家的何样卜物,老于世故心里自是一点就透亮,赶紧上前陪着笑道:“这自然说得极是!大奶奶何样人物这满园子谁不知道? 大奶奶一开了。,就老爷也是要仔细听见,心里掂量几分的,也是大奶奶轻易不开口的缘故。” 宁娥浅浅一笑,手只轻轻挥过,便问:“你这早过来,又有什么事?”吴申家的殷勤道:“回大奶奶,上回说给大奶奶挑几个好丫头来使,这不,我昨儿亲去赵妈妈家看过,有几个好的,今儿我就带过来了,正在院外候着呢,大奶奶看看,若能使得,就留下。” 宁娥点头:“就带上来吧。” 这里吴申家的自不多言,转身就出去叫人进来,子规与书桐宁娥身后站着,都满是好奇,盼着见新来丫头是何模样。 不一会儿,吴申家的带进几个人来,都是布衣大袖,头只低着,炕出面貌来。 宁娥便叫抬起头来,一一细看过,也有好的,也有一般,书桐看了一会,偷偷笑对子规道:“你可记得你祖初来时模样?比这里如何?” 子规也笑,悄悄答道:“当时我心里只是慌死了,觉得到处都香气,到底都好,只是不敢抬眼,后来大奶奶叫抬头,我只看了上头一眼,也就低下去了,哪里看得全部。” 宁娥明明听见,回过头来笑问:“当时觉得到底都好,如今进来了,可还觉得?怕有许多不好了吧?到底是远观处处好,近看样样错。”子规忙道:“大奶奶这话说得,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是既进来这里,跟在大奶奶身边,是多少没见过的也见过了,多少没吃过的也尝过了,连这个”说着指指自己身上新换上的衣服“也裹上身了,也不知是我几世里修来的福份,没得说,还该烧高香呢!” 宁娥转脸过去,对吴申家的道:“你看这丫头嘴乖的,怎么怪得我偏疼她?” 书桐听这话说得亲热,自是从未听宁娥说过,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了,便看了子就一眼心想,这丫头爬得倒快,眼看就要爬过自已头上了’ 子规何等机灵,见书桐拈酸,赶在吴申家的回主前就开口对宁娥道:“我再乖,也是大奶奶提携,也是书桐姐姐教的,说到底,还是遇到了贵人,方才如此呢。” 书桐只是笑笑,也不开口,吴申家的听见便对下头那几个丫头说道:“你们也听见了,若有这个运气,能留下来,当真就是你们祖上烧了高香了,上世积来的福气了,若大奶奶真要了你们,只要跟着上面二位姑娘伺候,那就什么也不用愁了,你们只睁开眼睛看看,这二位姑娘穿戴如何,便知我说得不假了。小那地下的几个,听了这话,有两人果然就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了子规与书桐一番,一个看后,又见对方也同时细看仔细,便又羞涩地低下头去,另一个却倔强得很,只对子规对视,并无回退之意。 宁娥见此,又叫那两人上前来,细看过手来,皆干净白皙,又看眼睛,一个不敢接她眼光,宁娥笑笑,也就算了,另一个厉害,盯着宁娥就是不挪开眼神。 宁娥自不打言,直与其互相看了半日,笑指其道:“这丫头胆子倒大,就留下她吧,这个也留下,长得好,也老实,就只她们俩吧。 其余带下去,各人一吊钱就是了。” 吴申家的赶紧回道:“谢谢大奶奶,到底是大奶奶慈心仁厚,也不让人白跑一趟。”[]  首发 鸩赋106 宁娥并不在意对方恭维,只是又追问一句:“来历可查清楚?这回可不能再出错了,若再有误,我是不必说,自要被老爷责问,吴申家的,你多日积下的老脸,可也就顾不得了。” 吴申家的急得赶紧跪下辩道:“大奶奶只管放心,其实上回也并无差错,只是奶有心找岔。。。,说到这里,停下话头来,看看宁娥。 宁娥嗔了一声道:“当着人呢,看你就混说起来,你也是老人,当差当老了脸了不成!” 吴申家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宁娥便挥手,让子规上去扶其起身,吴申家的忙自己起来,又对子规道:“哪里就劳动起姑娘来了,我自己能行!”宁娥也笑:“我只当你是行不动了呢!”吴申家的也笑:“大奶奶取笑起奴才来了,这天天满园里跑着,倒将身子骨跑硬朗了,一般也自己来得,老头在家里只说,就该是劳碌命,一时闲了,就浑身不自在了!”宁娥这时想起件事来,便又问吴申家的道:“你知道咱家大小姐就回来了吗?”吴申家的点头回道:“芩姑娘已经打发人告诉我了,正想着要问大奶奶,这回大小姐回来,住哪里好?还是跟二小姐住,还是新辟个新地儿?请清楚示下,奴才也及早好打发人打扫整理去。”宁娥先是不答,过后呷了几口茶水,方开口道:“也不用跟二小姐挤了,那提瑶院太远,跑一趟不容易,我这院子后头那间鹿鸣居倒好,你就将那里打扫出来,大小姐就住那儿吧。”吴申家的接话有些犹豫:“回大奶奶,那地方好是好,只怕小了点?”宁娥回道:“一间正房,两边各一闻耳房,也就够了,大小姐来向是带不多人,估计也就她跟韵波二人,最多加上伺弦。对了,你将园子里婆子和粗使丫头派上几个去那里,替大小姐打扫院子,传个话儿什么的,也兼带着上夜,倒就方便了。”吴申家的点头不止,指着地下让留下的两个丫头道:“大奶奶,也给她们取个名儿吧,我回去好记在册上。” 宁娥想了想,见眼前那杯茶正是粉光艳色,便指着那貌似脾气犟硬地道:“也罢,这叫朱桃,鼻一个,就叫作丹杏吧。”吴申家的自是应声,宇娥见再无他事,遂挥手让其带人下去,自己也就传饭上来。 子规趁机出来,将吴申家的送到院门口,见那几人走远后,便开口问道:“吴嫂子,我问你件事,令儿被赶出去了,可还好么?家里可还过得?” 吴申家的神情黯然下来,叹了口气道:“哪里过得?她家里从来困难,大哥又好赌,本就指望着她的月例接济,一见这回人都被赶出来的,打骂自是不提,第二日就提着人去了人牙子家里,到底还是卖到娼寮去了。”子规大惊,虽是意料之中,还是被震得眼圈都红了,心里针扎般难受,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申家的望望她,劝了一句道:“姑娘何必如此?各人的命罢了,好比那日她若趁了心,那座金佛能分给你几份?算了,由她去吧。”子规还是说不出话,心里五味陈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十七章 最是不解风前影 却说子规得知令儿究竟还是去了娼寮,心里实在难受,暗暗紧咬了牙想,若有一天自己能在这安府里能说得上话,又或有其他门路,定要想出法儿,要将令儿救出那地方才好。 如今且说那朱桃和丹杏,就此留在了拢香院,过后只在宁娥院中,听凭使唤。二人比较起来,都说那丹杏是个老实的,如宁娥所说,因是初来咋到,一步不敢多行,一句不敢多说,只跟在子规书桐身后,姐姐姐姐叫个不停,万事一般小心,倒跟那厨房里的杜鹃有几分相近。 可那朱桃倒是个相反的性子,行事甚是厉害,嘴上虽不言不语,却是事事处处落进她眼里,且最是个聪明人,不论什么事,只要旁人提点过她一遍,立刻就得领会,再不需人多说。书桐私下对子规道:“若都跟她一样,倒叫咱们省心了。”子规笑道:“老实也有老实的好,机灵人也有机灵人的坏处。”书桐捅了她一下:“你还说这话?你就够机灵的了,再机灵下去,我就没地儿站了!” 子规忙推手道:“姐姐这话差了,我再怎么,还能越过姐姐去?姐姐成日只是闲操了心。” 书桐笑笑,也就混过不提。[]  首发 鸩赋107 宁娥上午只在房只听各管家婆子来回话,又是园子里来人寻物件找东西领匙,后楼上来人去过几趟之后,朱桃竟不用人教,看过一次便知宁娥心意,一见园子里的面熟的婆子来房里,也不用宁娥吩咐,立刻就将桌上放着的后楼钥匙送到宁娥手里,只这一项,宁娥便开口赞了她,立刻新鲜衣裳就是二件也就后头去打扮起来,人再过来时,就不像个新来的丫鬟了,往书桐身边一站,就是个天责的老成样了。 只是到了中午用饭时候,朱桃到底还是暴露了小丫头心性见宁娥用饭时,已是眼露谗色只是心里还是有数的,守住了规矩,没乱了体面。待等到宁娥用完,将饭刚刚散了出来她便紧跟着子规先去后头吃饭。子规也没在意,只伸手将那些菜从盒子里拿出来朱桃当下也等不急拿上筷子,一伸手就是一块五香鸽子肉,抓起来放进嘴里,也没见嚼几下,转眼就下了肚去。 子规望得眼愣愣,一时看傻了竟说不出话来,那朱桃见她不动手,当下更不待多言,先将自己面前的小碗急急装满白饭,坐都不及坐下只是站着也不多几口下去就是一碗,吃得干干净净,一颗米粒儿不剩,吃完之后还意犹未尽用舌头舔舔嘴角,又眼巴巴地望着子规那眼中就放出光来,里面全写得饿字。 子规见了哈哈笑起来:“这丫头好快!也没见你,这么大肚量?一碗不够?那就再去盛一碗就是,光是这么看着我,怪瘪人的,不会想要连我也一起吃了吧?我先提醒你一句,我身上没肉,只是骨头,要吃,也吃书桐去,她只是肉嫩,不过她得过一会就来,你还等得及吗?”朱桃见子规如此说,当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见子规叫自己再去盛饭,赶紧就伸手拿勺子,口中谢道:“多谢子规姐姐,我也不知怎的,就是饭吃得多,在赵妈妈家,她总也不让我吃饱,一点点子饭,总是几个人吃,我但凡吃多些,她不是打就是骂,害我现在,一见能吃的东西,眼里就是放光,为了这个,不知道挨了赵妈妈多少打骂,却总也改不掉。子规姐姐,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个,最怕就是肚子饿,也是从小就饿怕了。” 子规听见这话,知道又是一个苦孩子了,心里同情,嘴上便道:“咱们不是一样的,听你便知是从小苦出来的。不过不打紧,这里别怕不敢说,饭菜是管够的,你尽管吃就是。” 朱桃听了,赶紧动起嘴来,边大嚼边道:“怪道那时赵妈妈总说,能进这地方,就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了,如今我看来,当真不错。 姐姐你看,我不过来了半天,身上衣服也换成绸的了,要不是大奶奶说这是旧的,我是一点炕出来,这崭崭新的,怎么就是旧的?大奶奶说是穿过一次,再不会穿第二次,我的好姐姐,当时我这心里就如到了那天上云里,天神老爷,这好的没处寻去的衣服,只穿一次?” 子规听了笑,这丫头嘴角倒甚是爽利,且是有一分说一分,爽直得很,朱桃看她笑,只当是笑自己,却也无所谓,因面前的美食佳肴实在诱人,以她的性子,是再顾不了别的许多了。 子规见她吃得狼吞虎咽,自己也觉出了几分饿来,便也坐下,浅浅盛上一小碗,朱桃的眼神立刻就飘了过来,子规觉得了,笑出声来:“你是看这大碗里饭不多了是不是?我才不是说了,你只管吃你的,不信,你瞧”说着子规叫了一声:“杜鹃!” 杜鹃应声入内,叫道:“姐姐什么事?我跟萼儿那边掐huā呢!那边新开出几朵白菊来,我想带一朵回去,萼儿说了,只是悄悄地,大奶奶也不会说什么。” 子规笑道三“可不是?大奶奶今儿一日忙得影子都见不到一个整形,哪里管你们的闲事去?且那huā开出来也没人理全,你掐了去倒好。 大奶奶原说了,那是空出来一块无用的地方,种上别的huā,又怕碍了边上的牡丹,正好管huā草的钱妈妈手里有几颗白菊huā种子,说给大奶奶,大奶奶无可无不可的,就这么种了下去,到底也没拿它当回事。”杜鹃听了高兴:“姐姐既如此说,我不多掐几朵回去,也给宋妈妈和小螺子各带一朵。对了,白说了这半天话,姐姐叫我进来什么事?”子规大笑:“这里出了个大肚汉呢!”说着指指朱桃“眼见饭不够,怕要吃人了,烦你就再跑一趟,将那灶上锅里的现成热饭,满满再盛上一大碗来,看这丫头还够不够!” 杜鹃一听就笑了,又看看正吃得脸红出汗的朱桃,开口说道:“姐姐新来的?倒好个模样,只没看出来,这瘦削身子,倒吃得这许多下去。”朱桃满塞了一嘴的饭菜,只是说不出话来,只好跟杜鹃哼哼地笑上二声。杜鹃也笑,便一转身出了屋子门,边向外跑去边道:“姐姐只管吃个饱,那里饭还多呢!c,朱桃这才放下心来,小心地用筷子挟起一块爆蛞肉放进嘴时,顿时就是一面满足到上天的表情,子规一旁见了,只是笑得饭也吃不下一口,又指对面碟子里的乳蒸羔羊肉道:“这菜也好,你也试试。”朱桃上来就是一大口,但吃下去就皱起眉毛来,子规见了便奇了:“怎没好?” 朱桃叹了口气道:“实在太好,我心里只愁,若以后再吃不到这样,怎么得行?若一直吃不到也就罢了,今儿又让我开了眼界,肚里满装了美味,我只求皇天菩萨,让我天天这般享用便罢,别的都算了。” 子规听了点头,也作一脸正经道:“这样也好,你才得的这件衣服我正看上了,你就脱下来吧,左右你只求吃是上方,其余你都顾不得了。”朱桃一愣,过会见子规眼里全是笑意,这才缓缓笑了:“姐姐逗我呢,我心里明白,姐姐好东西多了去,只怕那边箱子里也存不下了,还能看上我的?” 子规心里一冽,见对方手指自己的箱子,倒是有些不妨,这丫头,刚进来就看出自己的东西存哪儿了?她的眼睛倒厉害得很,且是很找地方,那边柜子里不看,这边头不瞧,上来就找箱子。 朱桃见对方眼色有些不好,知道自己一时造次了,忙开口道:“姐姐别怪,我们这起跟着人牙子长大的人,是不知道好歹的,若一时不当心说错了话,姐姐别当真。姐姐只当我一眼就看到姐姐的箱子,恕不知,我们那里,都是这样,因是自己身上一无所有,所以才看重别人有的东西。赵妈妈也有一只跟姐姐一样的箱子,不过她存在自己屋里, 我们这些人平日里别说打开来瞧一眼,就是摸也摸不到一下,知道里头是有好东西的,只是自己没份罢了,见了姐姐的,就想起赵妈妈那只来。说起阑怕姐姐笑话,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自己的箱子,不过就有了也用不上,我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的。” 子规听这话听得可怜,再看对方,倒是一点不自艾,只是手里不停,口中不住,将那盘子里的好菜,吃了大半,看看子规饭还没动,这才没好意思全部消灭。[]  首发 鸩赋107 子规便问道:“你是一直跟着赵妈妈长大的?她是你什么人?”朱桃边吃边回道:“她不是我什么人,我妈把我卖于她,她便到处找有钱人家,又是娼寮或小戏馆子,哪里出钱高,便送我去哪里。 先是娼寮,那里自然价钱高些,只是人家说我不会说话,见人就两眼直愣愣地盯住看,有好客人也吓跑了,再来吃得也多,死活不收,小戏馆子,我哪是那块料呢?嗓子也不行,最后,只得娄出来做丫头,好在这地方不错,赵妈妈想也得了好价钱,也算没白养活我一场。”子规听了,心里只觉戚戚,朱桃说得倒是轻松得很,像在说别人的事,跟自己是无关的一般。 “你娘为什么要卖你?家里没了活路吗?”子规又问。 这下朱桃总算也有了答不上来的时候了,她像是被嘴里的饭噎了一下,要说,又说不出来,一双大眼睛硬撑着大开,子规赶紧将那汤碗里还热着的茉li竹笙汤舀了一碗出来,递到朱桃面前。 朱桃慢慢喝了下去,说来也怪,那汤早就不烫了,朱桃却喝得眼泪汪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十八章 最是小鬟娇嗔惯 却说朱桃正与子规闲聊,提起自己的母亲,一时断了话头,子规知道各人都有伤心事,也不勉强,低下头来扒拉几口饭,也就混了过去。那朱桃更不开口,只将面前的汤水小心喝开,待杜鹃送了饭来,又足撑了三碗下去,方才罢手。 书桐这里带了丹杏过来,见二人埋头苦吃,一时忍不住,竟哈哈笑了出来:“这是怎么了?赶是那饥年跑来两个花子不成?”再一瞧,两大碗白饭,只剩下一小半来,又看看子规,又看看朱桃,最后,眼尖地发现了朱桃那件新上身的葱黄色滚蓝边软绸比甲下,圆滚滚地一个肚子,突兀地显了出来,便用手指着,笑得失了态,身子抖得第百十八章 最是小鬟娇嗔惯,只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子规顺着她的手指方向一看,也禁不住笑了,又用手拍拍道:“好啊,也算容易得的,多少饭菜汤下去才造出这个来?” 听见这话,书桐自不必说,丹杏本不好意思笑出声来,这下也憋不住了,哈哈地大笑出来,朱桃也不在乎,见众人取笑自己,反正自己业已吃饱,再无别的所谓,也跟着嘻嘻闹闹地笑着。 宁娥屋里听见,赶着让萼儿过来问问,萼儿一来,见了那肚子也笑了个动不得,宁娥好奇,到底自己过来瞧见,也笑了一阵,又对台阶下杜鹃道:“以后专为朱桃一人盛一碗子饭来,只给她一人用就是了。” 当下众人痛快笑了一场,这二个新来的丫头,倒叫久已沉郁闷结的拢香院热闹了一回。[]  首发 鸩赋108 也不过三二日之后,这日清晨,宁娥起身用过早饭之后。正在屋里等管家婆子来回事,就见吴申家的打发人来说,大小姐回来了。 宁娥一见赶紧起身,问那来人:“大小姐在哪儿呢?” 那婆子便道:“回大奶奶,在元平院见老爷呢!姑爷也来第百十八章 最是小鬟娇嗔惯了,正陪着一块说话。” 宁娥心里一动:“哦。祁家大少爷也来了?” 那人再回:“是。只是没让准备下处。说是送咱家大姐来后就回去。” 宁娥点头,笑对那人道:“行了,你下去吧,我马上就去元平院。见过老爷,也顺带着见见大小姐。” 子规身后站着,待那婆子走后。不经意地问了宁娥一句:“大小姐一向来,都是祁家大少爷送来吗?” 宁娥摇摇头,书桐正在里间掸尘。听见子规的话便出来,对其说道:“我记得前两回大小姐回来,姑爷可都没来。” 宁娥便道:“这有什么,上回是因为姑爷不在家,有事出门去了,自然阑得,再上一回。也是有事出不得门子,这回想是有了空期。过来一趟,也是自当人情。” 子规听了笑道:“果然都说大小姐嫁得好,家底壮实,伉俪情深。” 宁娥好笑:“你一个没出门子的丫头,知道什么叫伉俪情深?说句好笑的话,男人什么样,只怕你还不知道呢!” 子规闹了个面红耳赤,书桐便取笑道:“是了,敢是这蹄子想男人了,才说出这话来,明儿大奶奶赶紧就二门外寻个好小厮,将她嫁出去得了。” 子规上来就打,嘴里急道:“姐姐敢是头昏了,什么二门外的小厮,我不知道,姐姐怎么就知道有好的,难不成自己看上了不成?” 宁娥笑着对二人道:“看这两个不知羞的蹄子,男人小厮地不歇嘴地说!也不怕人听了笑话!实告诉你们,你二人我还要留下使呢,想要嫁人,再等二年吧!” 子规听了,正合心意,遂对书桐吐吐舌头,书桐对她挥挥手中掸子,又朝里间走去。 宁娥便对子规道:“你也不用这里瞎忙了,跟我去元平院吧,省得你们俩闲得打牙!”说完又叫:“朱桃,去里面取我的帕子来,拿上跟着去吧!”又对书桐道:“你这里看着屋子,若有人回事,不要紧地就让等着,若很要紧,只去元平院寻我就是。” 书桐哎了一声,便带着丹杏继续打扫屋子。 这里书桐与朱桃跟着宁娥,就朝元平院走去,正走到一半,见右手岔道上也过来几个人,宁娥细看,原来是乾娘带着金徽来了。 宁娥满面堆笑,上来就问好:“奶,早啊!有日子没见你了,今儿精神倒好,怎么通不过去跟我用饭?”[]  首发 鸩赋108 乾娘自上次与宁娥闹过一场,虽面上已然解开,心里却再难回转,本就是对其嫉妒不满,经过此事,更难好转,便再不去拢香院与其一起用饭,嘴上只说精神不好,又或是身子不自在,不料这日见了面,倒叫宁娥用这话来揶揄自己,心里难免恼怒,嘴上便不阴不阳地道:“大奶奶起得早啊?我是不惯的,也不知怎么的,二爷昨儿回来得迟,我为了等他,半宿没睡,早上就睡过头了。” 子规一听这话就知伤到宁娥了,果然宁娥的手轻轻一抖,旁人炕出来,子规却因是扶住她手的,便感觉得一清二楚。 宁娥面上一丝不露,还是依旧笑道:“这话说得好,叫人再炕出来,你二人前些日子还斗得不可开交呢!这会子好得蜜里调油了,那日怎么都成了乌眼鸡了呢?” 乾娘脸上的笑这时便有些挂不住起来,想了想后又道:“二口子过日子,总是好一天吵一天的,你上回不是也说,有的吵总比你说不上话强。” 宁娥点头,丝毫不见尴尬:“看来乾丫头你是真悟出道理来了,我说呢,怎么总也不见你,敢情在屋里闭关琢磨呢。” 乾娘见对方涵养如此好,倒也佩服了,宁娥又走上前来,亲亲热热挽住臂膀道:“说你气色好呢,原来也胖了,这衣服穿着,只是紧紧的。” 金徽也道:“大奶奶眼睛倒尖,我伺候我们奶奶穿衣服时也是这样觉得呢?说起来。怕不是?” 乾娘一把捂住其嘴道:“什么好话都说出来了!还不快走呢,忘了咱们是去看大小姐的了?一会儿大小姐出来倒好了。” 宁娥心尖上都抖起来了,她完全听懂了金徽的话,针刺一样的痛感,遍布了全身。好在她是耐得住的, 她能走到今儿。靠得也就是这个耐字。她只作没听见金徽的话。转身对朱桃道:“拿我帕子来,这风吹得,灰得迷进眼睛里了。” 乾娘好奇看看走上前的朱桃,开口问道:“这就是你院里新来的?长得不错。只是一双眼睛瞪起来吓人。” 宁娥边用帕子揉眼睛边道:“她是这样,也不是有意瞪出来,生来如此。我也看惯了,好在手脚还麻利,人也机灵。” 说到这里。二人同时想起令儿来,心里各有鬼胎,皆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众人慢行,正到了园内菊圃,这时阳光也好,花也正是时候了。开得千种姿态,万样风情。一时停下脚来,都看住了动不得。 “大嫂,二嫂,你们好玩!见我来了,也不找我说话去!”正当宁娥与乾娘赏花忘情之时,其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众人回头一看,但见其笑靥如花,由元平院那头就过来了。 “我们正说去找你呢,不料见了这花开得甚好,一时就看住了,你这么快来出来了?老爷见过了?”宁娥先上来扶住她,又见韵波在其身后,点点头道:“我猜到就是你来。” 韵波笑着行了个礼,也开口道:“大奶奶好?可不是我来,我那里想着,总得个什么借口到这里琅好呢!” 其筝嗔了一句道:“看这丫头,说话没个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祁家怎么你了呢?你可仔细,大爷那里还没走呢,若叫他听见了,管保就要教训你两句了。” 韵波还笑,却躲到书桐身后道:“就教训,我也是不怕的,小姐还能见我受委屈不成?” 乾娘也早已上来,听见这话也接道:“可不是说?你们小姐最疼就是你,到哪儿都不拉下你。说起来,你也算有福的,跟了你们小姐,也得了不少好处。” 韵波见这话说得世故势利之极,也不好再说,只笑笑罢了。 宁娥拉住其筝道:“你这回来,是有什么事不成?还是只为了玩二天?” 其筝犹豫了一下,还是笑嘻嘻地回答道:“自然是为了玩,难不成我还能有什么事?要说有,也真有一件,大嫂,二嫂,说出来,你们可别乐坏了,你们猜,我带什么来了?”[]  首发 鸩赋108 乾娘见问,正在细想,宁娥看见那边园圃里正在怒放的菊花,心里就是一亮:“我已猜到了,你只别让出来,让乾丫头想去。” 这时乾娘也已想到,便撇嘴道:“哟,怎么就该是我猜不出?这时节什么最好,我还不知道?若在家时,我爹早就该将这东西拿出来宴客了。” 子规笑眯眯地上来,口中只问道:“各位奶奶,小姐,中午可是该叫厨房备下玉壶冰了?” 其筝以手指点住子规道:“大奶奶,这丫头厉害!她怎么知道咱们吃蟹惯爱用那玉壶冰酒?” 宁娥一本正经看了子规一眼道:“这丫头别的也罢了,唯是在吃上留心,也难怪,是厨娘出身嘛。”说得众人都笑了,子规红着脸,也笑了,却说:“大奶奶取笑奴才了,奴才下回便不敢再说了。” 偏那朱桃是个听就吃就不要命的,也不顾有人在场,抓住子规就问:“什么是玉壶冰?咱们中午敢是要吃蟹了吗?” 众人更笑,乾娘用手中帕子捂住嘴,笑成前俯后仰,花枝乱颤,口中直道:“大奶奶,这丫头可是那个吃饭要一整个大碗的?我听园子里婆子说起,原只不信,今日看来,是个吃货!” 宁娥看了看子规与朱桃,叹了口气:“看来只要是我院里的,都是吃货!” 众人遂皆发一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十九章 酒未敌腥还用菊 却说众人于菊圃前玩乐,一时说到吃蟹,原来,那祁家有处田庄,出得有名上好的大肥螃蟹,黄厚膏重,每年都要送些过来与众人尝鲜儿,这园子里上下都爱吃,只说是祁家来人送螃蟹,这一天园子里人都是口水不住,直盼着那东西能落到自己肚子里。 这里听到其筝说,她来是带了好东西的,众人心里都乐了起来,知道今儿是美食当前了。其筝见众人都已猜到,便松口说道:“说起这东西来,咱家老爷是最爱的,我才已让少宇特意挑一篓大的送去了小厨房里,老爷只一见就笑了,又说知道我们来,就想着这个了。” 宁娥笑道:“说得是,难道老爷前两日让人来大厨房里寻些上好的雪梨,这就是了。” 子规也道:“昨儿杜鹃来送饭,还特特地问我,喝过玉壶冰没有,想是厨房里这两天正忙着制呢!” 朱桃这里站着,唯有她是听见吃的就有兴趣的,便赶着问道:“子规姐姐怎么说话只说一半?听着倒叫人心里怪痒痒的,到底什么是玉壶冰?”[]  首发 鸩赋109 宁娥白了她一眼道:“说是吃货,敢是真的了。” 其筝笑道:“我告诉给你吧,安府里吃蟹,是必要用玉壶冰的,这原是酒呢!” 朱桃当下咽了下口水道:“酒?这必是好的,听上去就怪诱人的。” 其筝又道:“可不是好的?是要用以二斤水晶冰糖c二十只上好的新鲜雪梨,再配三十斤上好烧酒的比例,将冰糖与梨浸泡在最好的南烧中而成。老爷说,不用此酒,不足以杀蟹的寒气。消冷积,用烧酒也是这个意思,再者也是为了解蟹之固有腥气。” 当下宁娥便叫朱桃去大厨房里,叫准备中午吃蟹用菜,玉壶冰自不必少,苏姨娘宝贝的各式糟货也拿出来应客。朱桃到时。大厨房里正鼎气袭人。无肠公子已被涮洗得干干净净,一只只被困得结结实实的,呆在蒸笼里,只待宋妈妈一声令下。火头大开,即可上桌待用。 宁娥这里便对其筝道:“大妹妹,这次来了住几日?既然来了。不妨就多住几天再回去,这几天园内菊花开得正好,我知道你最爱白菊。那边菊圃里载了不少,只要祁家少爷许你,你就有得赏了。” 乾娘半日没插上话了,这时突然笑了一声道:“都说大奶奶能说会道,不过刚才这话说得就不通了,怎见得祁家就没有好菊花?” 宁娥一愣,其筝赶紧道:“奶说得没错。祁家是有不少名贵菊种。今年开得也不错,我来之前。祁老爷还在家里设了几回宴,少宇的口气,为这几盆劳什子,倒陪上许多酒水。”众人皆笑,乾娘便面有得色,不过其筝说到这里,话峰一转:“只是大奶奶说得也没错,这菊圃的有不少株已有不少年头,是我在家时亲手扶植,比如那边一株金银荷花瓣的,若说为这个,也值得留下。” 见其筝说得圆滑,两边都有些安心,也不再提起,众人便向回走去。宁娥走了几步便道:“前面就是拢香院了,筝妹妹过来坐坐,正好中午,就一块花厅里用螃蟹去。奶,你贵人难请,今儿看筝妹妹面上,也过来坐坐吧。” 乾娘似笑非笑道:“我是哪一门里的贵人?不是已经叫老爷骂成臭人了吗?” 其筝一听便道:“哪里来的骂?才我还听老爷说呢,见二爷过来请早安时,是又胖了,又精神了许多,直对我和少宇说,这全是奶的功劳呢!” 乾娘听后心里一乐,面上不太好意思直露,只是微微笑了笑道:“当真?筝妹妹哄我呢吧?我知道你嘴甜,许是你在老爷面前先夸了我,老爷不过顺嘴就搭了两句吧?老爷哪里能当着众人面,赞起我来?” 其筝不看宁娥,只对乾娘笑道:“看这奶,人说赞她,她还只是不信,不然,你只当是我骗了你,你就中午去问问老爷,看谁说得真?” 乾娘吓了一声道:“去问老爷?筝妹妹胆子想是壮了,你是有大螃蟹送上的,我原没东西孝敬,再去找个草棍子来捅老虎鼻子,敢是腻了呢!” 其筝见其也说笑起来,知道心里是有份活泛了,这才回过脸来看看宁娥,正待开口,一时又寻不出个由头,却听子规接过话来说道:“大小姐这趟回来的不巧了,正赶上大爷不在家,若得早几天回来就好了。” 其筝见这话插得很是时候,遂感激地看了看子规,又对宁娥道:“这丫头说得很是,只是当时家中有事,不得空,哪里赶得过来?大嫂可在大哥面前,替我说上几句好话?若得大哥怪罪,我心里可不好受。说起来,那日榴哥儿做月,我只说一定要来,谁知到了日子就碰上岚哥儿生病,肚子里翻江倒海,身上又是寒战又是烧,你们说罢,这样我哪里来得?” 宁娥摇摇手道:“你大哥哪会跟你计较?那日收到不少东西,也知道你们是有心了,说若我见着你,必要好好称谢才是,哪里还会怪罪?知道你是想来的,若没来,必是有个原故,那日见祁府来人说起,二少爷病了,倒把大爷唬了一跳,好在到底是好了,不然倒叫他挂心呢!” 其筝走至拢香院门口,拉住乾娘道:“好嫂子到底进来坐坐,到了用饭时候,咱们几个一路走就是了,过会再叫兰妹妹来,就更热闹了,你只不知道,我在家时多记挂你们,想来你们是想不到我的。” 宁娥边让子规上去推院门边道:“这话说得没良心!怎没想到你,你大哥回来一趟,带了点东西,究竟也不多,倒叫我收起一份来,说给你留着的,我不敢动,整整齐齐后头放着,你这一来,我总算放心,是完成大爷的心愿,也了了我的心事了。”[]  首发 鸩赋109 乾娘见对方如此说,自是不甘示弱,也开口抢道:“我爹爹前日来了,也带了些东西给我,我各房都送到了,筝妹妹,你人虽不在,我也分你一份,都在我那儿,一会就让人送去给你。” 其筝一边摆手一边笑道:“这可好了,我人不到,东西倒收了一堆,可见是你们心虔了。” 子规先上台阶去,准备打起门口帘子来,却问了其筝一句:“大小姐,可要先去看看榴少爷?” 一语提醒其筝,忙就说道:“正是呢,榴哥儿呢?我在家就想着,大哥也添了儿子了,安家可真算是祖宗庇佑,老爷必也高兴坏了。” 宁娥勉强笑笑:“可不是?听那日去的人回来说,老爷一听是个哥儿,乐得当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直在屋子里走个不停,那人说,从来少见老爷兴奋成那样呢!” 乾娘站在宁娥正门口,转身对其筝道:“你就去看看,我先这里等你,那里地方小,哥儿也小,人多气息大,惹得哥儿哭就坏了。” 宁娥听说,忙叫书桐出来,与金徽一道将乾娘先扶了进去,又端茶,又递果子的,乾娘只管坐着,眼皮也不抬一下。 这里其筝便入东边厢房,一进门去,她自己也就罢了,韵波上去就拉着姿姨娘的手,后者一见是她来了,也亲亲热热地就上来,二人笑成一团,倒像是失散的姐妹又聚团了,热络得让人眼红。 宁娥坐在椅子上,笑着看那二人,口中对其筝道:“你看这两人,哪里还有规矩尊卑?要我说,一人该得一板子才是。” 其筝从云姑手中抱过哥儿来,逗弄了一番后方道:“大奶奶别理她们,小蹄子们发疯呢!也没见好成这样的,你不知道,这丫头一听姿姨娘回来了,又得了个大胖小子,在家里是又笑又跳,少宇见了只对我说,这丫头怕要不得了,敢是得了失心疯呢!” 韵波不好意思起来,却对其筝道:“小姐还说我,大爷原不知道的,小姐偏就要告诉他。” 姿姨娘一听就乐了:“他?他是谁?” 韵波一听便知是自己说错了话,却叫姿姨娘捏了出来,当众抖落,气得上来就抓她的嘴,口中骂道:“还是这尖牙利齿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宁娥听见这话便知,韵波也是让祁少宇收了房了,便朝其筝看去,却见对方背对自己,只管与手中哥儿玩笑,对那二人的话,只是充耳不闻。 子规见韵波与姿姨娘玩笑得好,好奇问了一句:“你二人敢是姐妹?”那二人见她问出如此问题来,先是一愣,过会对视一眼,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哈哈大笑了起来。 宁娥啐了一口道:“这傻瓜蛋子!看问的好问题!哪里来的姐妹?说起来真真是缘分了,这韵波本是跟大小姐的,姿姨娘是跟我过来的,谁知过来见了一面,就互相认出对方来,原来小时是一个庄上的,后来又是一个人牙子卖出去的,这可好了,二人当天就拜下姐妹,只可惜姿姨娘第二天就跟大爷去了京里,这回子才又轮得上第二次见面呢!” 韵波笑嘻嘻道:“姿姨娘?当真是你福气大,倒先当上姨娘了,儿子也有了。” 姿姨娘也笑,回了一句道:“你敢是不服?我看你刚才光景,怕是也快了呢!” 宁娥听这话不像,遂叫来绮墨:“怎没上茶来,大小姐那里只是站了半天了,也不叫人坐下,一点规矩没有!” 姿姨娘回过味来,知道自己话说得造次了,宁娥心里不说,只怕其筝心里也不痛快了,赶紧收敛下来,又让其筝坐,又亲手端上茶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百二十章 静日闲声只长叹 却说宁娥打发子规去送茶芩如,不料在路上苏云东将子规带到一处静地,四下里不见人不说,还有一古怪土坡耸立。子规因见安家现时富贵得不像,虽是有一定原因,但到底安怀阳起势时,是毫无根基的,只凭他一已之力,就能到现在这地步?子规一直心里有疑,只觉得是安怀阳昧下了自家当年被抄的财产。当下再看那土坡,便直觉那下面埋了东西。 当下二人也不敢多耽搁,只略说几句,便各自分开,只是子规到底心里存了个疑,苏云东便许她,一定替她查出来方罢。 子规便穿松林而出,先向元平院走过,苏云东待她走后,又将周四细看过几遍,方才寻个眼第百二十一章 蕊寒香冷蝶难阑见,由土坡而过,沿花障子走了。 芩如正在屋里陪安怀阳临帖,听见院子里白沙的声音,说是子规来了,忙就出来,笑嘻嘻道:“怎么你来了?你们奶奶呢?” 子规上来先问过好后,也笑着回道:“奶奶也问姑娘好,说这是二小姐制得的一点果子茶,奶奶尝过了觉得很好,就让送来也给姑娘尝尝,老爷若是喜欢,也不妨一试。”[]  首发 鸩赋121 芩如听了笑笑:“还是你们奶奶想得周到,有好东西也还记得我,若只是二小姐,只怕好茶放霉了也不想起来还有我这一号人呢!” 子规见这话说得极酸,也不好回的,只得笑笑罢了,又将手里小纸包递到芩如手中,芩如接过来的闻了闻,嗯了声道:“倒真是挺香的,都放了些什么果子?” 子规回道:“说是加了些今年下来的新鲜蜜桃和甜杏,然后底子是新年清明后新上来的银芽。” 芩如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奶奶说了不错。我也得尝一尝,别辜负了她的一片心就是了。只是老爷就罢了,平日里他老人家只是嫌茶不够苦,若第百二十一章 蕊寒香冷蝶难来再吃了这个,就更要命了。行了,回去说声谢谢。我心领了就是。” 子规哎了一声。因见安怀阳在屋里,也不敢多说多行,怕芩如忌讳,便准备转身回去。不料芩如倒叫住她来问道:“大小姐在你们院里吗?” 子规忙答道:“是!不止是大小姐。奶也在,我走时丹杏去叫二小姐了,说不定这会子也该到了。” 芩如听了笑道:“倒是你们奶奶爱热闹。行了,你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就跟你过去,也听听那边说什么笑话呢?” 子规见对方如此说,只得定下脚来院内等着,芩如这便进屋里去,也不闻什么声音,只是安怀阳咳嗽了一声,一会儿芩如的笑声也轻轻传了出来。白沙哼了一声,后头去了。 子规等了片刻。见芩如换了件新衣服,花枝招展地出来了,子规见无人伺候,白沙和绿荇都不在,只得自己上前来扶住芩如。 芩如斜眼瞟了下子规,口中说道:“难为你了,要你来伺候我。” 子规一脸自在道:“姑娘说哪里话?奴才不就是为了伺候主子的?”这话说得妥帖极了,芩如心里一下乐开了花,从来少人叫她主子,替是这么正大光明的,这园子里人人心里忌她几分,却从不曾当面真正叫过她主子呢!因此心里又对子规生出些好感来,亲亲热热地开口道:“好丫头,这嘴真乖!大奶奶是个有福的,尽调些好的在身边,明儿我去对她说,怎么也依你这样的,给我一个放在这院里才好!” 子规扶着芩如边向外走去,边道:“姑娘高抬子规了,子规实不敢当。白沙姐姐和绿荇姐姐也是好的,子规自已想着,怕是拍马也赶不上呢!” 芩如听见这两个名字就烦,当下就不屑道:“别说那两个不中用的,没的败坏了好心情!” 子规笑了笑,也就收了声去,再看了一眼芩如身上新衣,只作忍不住,又开口赞道:“姑娘你别嫌我多嘴,今儿姑娘这身衣服实在服帖极了,料子就不说了,但凡差一点的,姑娘也不收,就这刺绣手工,花样纹路,颜色裁剪,无一不出色,无一不精致合衬,姑娘打扮得这么出色,我都不敢抬眼细瞧了。说起来,倒跟那寺里的菩萨有几分相似呢!” 芩如喜难自禁,才她在屋里时,就连安怀阳见了,也说她身上这件亮蓝色色撒粉菊缎墨绿镶边偏襟长褙子不错,而她则最爱上头的妆花宽楣子,绣得原是小朵小朵的杏花,她心里只是最爱这花。 说起来,为了这件衣服,她也不知私底下费了多少口舌,更别说底下配上的那条洒线绣果绿地飞鸟葫芦纹长裙了,做这套衣服时她就对那裁缝说:“这衣料我是交于你了,若出了一点岔子,你就是自寻死路了,看从今往后,清西县里还有谁敢找你做衣服!” 裁缝听了这话,心里害怕,只得又量了一次尺寸,方敢落手动剪刀,也可见其精致了。 此时因见子规也不住眼地看那妆花楣子上的刺绣,芩如便拉起子规的手来,放于那粉色杏花上,口中急询道:“我竟不用说,你只用手摸摸便知,这是上好的绣工呀!告诉你吧,这是姑苏顾家的手艺呢!” 子规口中啧啧作声,接着芩如的话头便道:“我倒不知道什么顾家李家的,只是看这花朵如此逼真,摸上去光滑润手,想来一定是难得的。”[]  首发 鸩赋121 芩如得意地笑出来道:“算你有眼光,我只说给你吧,那顾家的刺绣是天下闻名的,能出自他手的,无一不是精品,他家本只是负责贡品,就这样也忙不过来。后来老爷见我实在想要,才让大爷由京里带回来给我。” 子规直点头不已:“怪道这样好,竟是皇上娘娘们用的,也就是了。只是芩姑娘,大爷回来又去了,也有些日子了,我竟还是第一次见你穿这衣服呢!” 芩如爱惜地看着那花儿道:“我见了这衣服,是左看也爱,右看更爱,因是暑天,更是舍不得穿,今儿天气合适,冷暖宜间,我想不会出汗,就不得污糟了这领口了。” 子规笑道:“芩姑娘当真会过日子,也难怪老爷最就是姑娘了。” 芩如听了这话,更如三伏天喝下冰汤,三九天饮下热酒一般舒服畅快,心里直觉得这子规太会说话,愈发跟其亲近起来,也不扶她的手了,二人就手挽起手来,子规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芩如强拉着道:“这有什么?我又不当你是外人,别人嘴上叫我姑娘,心里亦只当我是个丫头,唯有你,是嘴里心里都敬我的,当我炕出来?一时也不必守那规矩,我又不曾裹脚,要人扶做什么?” 子规心里好笑之极,面上自是恭敬,只半挽其手罢了。芩如倒是兴高采烈的,子规见此便道:“姑娘今儿打扮得天仙似的,一会中午花厅里可就出风光了,各位奶奶小姐的眼睛,保管离不开姑娘这衣服呢!到时候姑娘高兴了,还该多喝两杯才是!” 芩如听见这话,本是大放光芒的眼睛,瞬间就灰了一半,她强笑了笑道:“你不知道,老爷是不爱热闹的,才大小姐去请安,不是已经送了些去小厨房?若非家里来了大人物,老爷是不会去花厅里跟大家一块用饭的。” 子规明明听出芩如语气里的失落来,也是,如花的年岁,偏伴了个暮年养静的老朽,若心如止水的也就罢了,若心里还有欲念,像芩如这样爱热闹,贪虚荣的,怕就难说了。很好,这也是个露出缝儿来的将臭的鸡蛋了。 因此子规便道:“还是芩姑娘了解老爷,也是,差一点的也伺候不了老爷这么久,老爷是无论如何也离不了芩姑娘的,芩姑娘忙也忙得高兴不是?”说到这里,微窥芩如脸色,见其果然面有不愉之色,便又接着说道:“才芩姑娘说,园子人如何如何,要我说,老爷那里才是真的,那起小人知道什么?老爷一句话,顶那无用的千句!芩姑娘,你说是不是?就缺了明里的名份,到底老爷心里头是只有芩姑娘一人的。” 芩如听见这话,说得自是有理,只好勉强撑出点笑来,却终难以为继,光名份二字,就将她一天的好心情全部打压了下去,那嘴角就偏是要沉下来,拉也拉不上去。子规只作不知,面上还是笑嘻嘻地,也不看对方的脸色如何,只管挽住向前走去。好在前头不多远就是拢香院了,子规方才松开半挽住芩如的手,抢先一步上去推开院门,叫道:“大奶奶,芩姑娘来了!” 一进门去,芩如就听见里头说笑声不断,也不知怎么的,她本是匆匆而来的脚步突然间就有些被打乱了,子规刚才的话,不经意间打动了她。是啊,自己此刻穿得再风光,再富贵,再艳丽,又有何用?身边那个,是如那枝头将落的黄叶一般,半截入了土的人了,若再往深处想,他若有日不在,自己又将如何?那屋里正在说笑的人们,也许现在羡慕,巴结,甚至时不时要来讨好自己,可是长远看去,自己是个全无身份的人,又终究如何能比得过她们?又岂知她们心里不正在盼着那天,好狠狠地打发了自己? 秋风冷冷打她身上吹过,一地落叶,一地萧瑟。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感谢我爱诺诺公主c明月金陵的打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