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大帝传》 正文 第一章 皇子们 1291年9月,芬兰。 今年的夏冬之交就格外的冷,一队披着黑袍的人默默走在一望无际的荒原。 最前面的那个人将他的脸也藏进了黑袍,黑袍下是一双阴鸷的眼睛,黑色连鬓的胡须盖住了这张脸的下半部分。他的右手始终按在他腰间的剑柄上,左手捏着挂在胸前银链金质紫缎的十字架,两只手的掌心都一样潮湿。 他身后跟着的那群人也学着他的装扮,用黑袍盖住他们的脑袋,他们都牵着马,有的还不止一匹,可没有人坐在马上。 寒风中,突然一匹马响起一声悲嘶,接着就轰然倒地,任凭马的主人如何抽打,那匹马也只能口鼻喷着白沫,倒在地上抽搐。马主人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前方带路人的背影。 那个人连头也没有回。 马的主人抽出长剑,很快结束了那匹可怜畜生的痛苦。 血滴落在这荒原的草上,一行人又重新跟着前方的带路者走向前方,他已经三次拒绝了骑马的提议,没有人再说话。 道路漫长,冰冷的阳光却仿佛永远悬停在天上。直到第三匹马熬不住而倒毙原野,这些人的影子都拉得斜长,他们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人烟的迹象。那是在一大片种着说不出名字的农作物的田地中间,有一座精致得与周围苍茫格格不入的教堂,旁边还有虽然牵拉起来,却根本没有种植葡萄的爬藤架子。一个傻乎乎的农民正在架子边的水井里打水,看见这队人来,他摘下头上根本不能称之为草帽的玩意儿,对着他们鞠躬,说了一堆叽里咕噜的方言。 “这里的神父在吗?”带头的人这么说道。 农民瞠目结舌,显然也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些下等人是听不懂的,殿下。”一名随从跟上来说道,“您不用和他们多话。” 这个称呼让带头人恍惚了片刻,摘下他蒙头的黑袍披在肩上,露出光亮的脑袋,上面没有一根头发。他的浓密胡须里的那张嘴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去年,我的母亲已经宣布过了,我不是什么殿下。” “殿下” “去问问教堂里的人吧,今晚我们还要仰赖这里的神父才能免于露宿荒野。”这位出身高贵者打断了他的随从。 “是。” 他的随从敲开了教堂的门,里面露出一名神父的脑袋来,在随从表达了带头人的意思后,神父警惕地摇了摇头:“我要去问总铎大人。” “这是一片总铎区?” “是的,请您稍等,大人就在教堂里。”门又合上了。 看来不太乐观,他们又在门外等了许久,太阳完全落下,留这一群人于一片可怕的黑寂中,呼啸野风送来远处的狼嗥。 门终于打开了,之前那名神父端着一盏油灯出现了,身后跟着一个手持蜡烛的男孩,两点灯火都摇曳飘忽。他皱着眉头再打量了一番这群人,看上去显然不乐意招待他们,但最后还是开口了:“各位骑士,请把你们的马交给这个孩子,跟我进来吧。” 带头人点了一下头,于是他们跟着神父鱼贯而入。走过一个两边都装饰着大落地镜的走廊,镜子互相映出无数朵昏暗灯光,脚下的地板滑溜,一名随从滑倒在地,发现大理石的地面上用特殊的颜料绘制着红白色的图案,他惶惑地起身,急忙跟上队伍。 “希望这里的神父能借出二十张床,这个教堂看上去可阔气。”队伍最末的一个人和他身边的同伴说道。 他们走到走廊尽头,前面是三扇门,神父推开左边的那扇,领着他们进入。带头人握紧了手中的剑,剑刃悄然离开剑鞘露出一指宽的冷锋,迟疑片刻,跟了进去。 “欢迎贵客,我是博滕教区的总铎,请问我该如何称呼各位客人?”一个有几分沙哑却还响亮的声音传来。 带头人的眼前突然一片开阔,金色辉煌的大堂正中有三张并列的长桌,正中桌子的主位上坐着一名老者。老人带着总铎的礼冠,双目清亮,他的脸颊腮部深深内凹,留下几条深刻的纹路,收束在那方正有力的下巴上。这位博滕的总铎紧抿的薄唇再度张开:“客人,你可以收起你的敌意,告诉我你的身份。” 带头人并未开口,扫视了一眼大堂,两边是彩绘着诸多圣人和基督神迹的玻璃窗,上面是屋梁交织的穹顶,两边的桌上排列着整齐的银餐具,这两张桌旁都站着两排修士,加起来至少有一百人。而中间的桌子上是一块块洁白的餐布,一套套耀眼的金质餐具,一支支高脚玻璃酒杯,可只有那名老人坐在这张桌旁。 在看到那不下一百名修士的时候,出身高贵的带头人就收起了佩剑;看到了那些数量不菲的金银餐具后,他也放下了紧握着十字架的左手,让这枚金紫护身符露了出来。 修士们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如同过去那些在他的老家认出他高贵身份的人们那般,嗡嗡地起一片窃窃议论声,寂静依旧,只有总铎在片刻安静后开口:“原来是普里颠皇族的骑士先生,皇帝又有什么命令?” 带头人没有立即回答,他身边的随从帮他开口:“是女皇陛下。” 总铎似乎有了片刻失神:“皇帝陛下呢?” “巴格陛下已于十一年前蒙主召唤了。”带头人说道。 “十一年前,那皇后呢?” “在巴格陛下去世后的一个月又三天,她也随他而去了。” 老人脸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 “现在是卡琳女皇统治着不列颠尼亚?” “是的。” 老人一言不发,全身都在颤抖着,抬头看向屋顶。那一瞬间,带头人仿佛觉得眼前的老者看着的不是屋梁,他的目光穿越了重重屋脊,看见了天上至高无上的主。 总铎嘴里喃喃念着什么,过了许久才低下头来:“骑士先生,你是女皇的儿子吧,她让你带来什么话?” “我不是她的儿子。”带头人缓缓说道。 “我也许还是不列颠尼亚皇族的子嗣,是皇帝巴格的外孙,是亚历山德拉皇后的外孙,但是,我不是卡琳陛下的儿子了。至少她在半年前宣布过了,她的儿子,她的继承人是特尤德蒙德,我的天才弟弟,而我能得到的只有一所教堂。基督在上,如果巴格陛下还活着——” “如果巴格陛下还活着,”老人接口,“他认可的外孙也是特尤德蒙德。” “你怎么胆敢说这样的话,难道在这个荒原的你比我还明白我的外祖父?” “因为很久以前有过路的人和我说起过你的哥哥,你大概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旅人说他死在了巴格陛下的牢里,谁都明白那是因为他不是陛下中意的外孙。阿尔布里克特,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坐下,我会让人给你上点葡萄酒,你在到达你的教堂当一名神父或是总铎前,你只能得到这些酒精了。” 这队人的带头人,阿尔布里克特,在深夜教堂的床上辗转反侧。 在老人说完那番声色俱厉的话之后,他的随从们试图争辩说他还有重归继承王冠的希望,而这个小小的总铎根本没有资格说三道四。老人没有搭理他的随从,双目湛湛对着他的眼睛,嘴角拧出一条难看的线条: “你是你母亲的对手吗?” 阿尔布里克特回想到这里,脸色再一次变得雪白。那之后的一切,干净整齐的侍童们,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他几乎完全回想不起。童年记忆里坐在高高王座上的外公形象渐趋模糊,只在他心底留下了叫嚣的欲望,血管里都是对那王座的渴求。他怎么可能还记得那死在皇帝外公牢狱中的大哥,只窃喜着自己将是不列颠尼亚帝国的继承人,未来将坐在那至高无上宝座上的神祇。 门骤然被撞响,阿尔布里克特猛地跳了起来,顺手抽出枕下的长剑,戒备地走到门前,转开门:“发生了什么事?” 敲开门的是接待的神父,他惊诧地看了一眼阿尔布里克特手里的武器,接着惊惶就取代了惊讶:“是总铎大人,他c他刚刚突然倒地不起了,您有带医生来吗?” “他在哪里?” “就在总铎大人的卧室,我刚刚去送账本,就发现发现” 叫醒了随从们,阿尔布里克特急匆匆跟着明显已经吓傻了的神父到了总铎的房间,门外的修士们都垂首安静地插满了走廊和楼梯,直至远处幽深的回廊,他们的双手都捧着银色的十字架,他们在黑暗中不时吻着这点点银光,无声的祈祷。阿尔布里克特看了他们一眼,闪身进入卧室。 床帐已经全部收拢在床柱,周围点着几盏油灯,床边跪着一名修士,喃喃地念着祈祷词。 “总铎大人怎么样了?”带路的神父问道。 “总铎大人已经被救主接纳了,”修士回答道,“刚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说着,双手将一枚十字架高高举过头顶。 那是一枚金质紫缎的十字架,紫缎已经有些褪色,垂下的银链已经漆黑,这一幕刺痛了阿尔布里克特的双眼。他一个箭步蹿到床边,一把握住那枚十字架,低头看着床上已经了无生气,面部却尤带临终一刻的痛苦的总铎遗体,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老人枕边的一本厚皮书籍,书皮上烙着烫金的字: 《巴格大帝传》 阿尔布里克特认出那是他的书,之前在大堂用餐时,他好像恍惚间答应了总铎借阅的请求。 他松开十字架,伸手翻开书皮,在扉页看到两行新添的潦草字迹。勉强辨认了一会儿,他看清了这老人的最终遗言: 请你宽恕我,我的父亲,一如我宽恕了你。 落款是阿斯特拉德。 阿尔布里克特踉跄着退了一步,整个他的家族他只知道一个阿斯特拉德,一个曾经备受宠爱无限风光却一朝跌落云头万劫不复的阿斯特拉德,一个为不列颠尼亚立下过赫赫战功最终却连累了一个名门家族绝嗣的阿斯特拉德。 “我的舅舅。” 他轻声说道,伸手合上老人兀自睁着的双目。 不列颠尼亚大帝巴格二世唯一的儿子,曾经帝国的第一正统继承人,阿斯特拉德皇子,于1291年9月7日夜间死于精神压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蜘蛛 在那因为巴格大帝的光辉掩盖的过去,已经不被多少人记得的曾经,不列颠尼亚帝国的皇帝也是一位阿斯特拉德。 那是七十八年前的暮冬,阿斯特拉德皇帝去世,死因梅和谐毒。 卡特琳娜皇后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并且当机立断的与少数几位廷臣封锁了死讯。保密皇帝的死竟然并不很难,因为早在半个月前皇帝身上就开始莫名流血,出现一道道怵目惊心的瘢痕,以至于他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c深居简出。尽管如此,阿斯特拉德皇帝在生前还是粗暴地拒绝了妻子招请医生的建议,强硬而狂热地宣布: “这是圣痕!”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还闪烁着热烈的光芒。 圣痕在十七天后就应验了,加上宫廷拖延的两个月之后,阿斯特拉德现在躺在西部大教堂一方华丽的棺木中,而这位风流帝王的灵魂,根据帝国的宫廷牧师宣布,当然是上了天堂。 在他的灵前,他年仅十岁的儿子巴格懵懂地站着。面对停灵台下形形色色不同年纪,不同文化,甚至是不同种族的公爵c伯爵们,这个男孩不禁转头看向他的母亲,刚刚成为了王太后的卡特琳娜。 卡特琳娜是一个红头发黑眼睛的波西米亚女人,行事也自然带着一股随心所欲c独断专行的波西米亚作风,也许这种作风会被认为不适合一位帝国皇后所必须的庄重,而且她也并非阿斯特拉德皇帝的第一任妻子,但她是最后一任,而且也是唯一为帝国生下男性继承人的皇后,这就足够了。这位昔日皇后此刻正抱着她两岁的幼子,却没有给同是她儿子的巴格哪怕一只手。 卡特琳娜已经人到中年,风华不再,却依旧是此时此地最为人瞩目之人。她的双眼扫过那些各怀心思的朝臣贵族,最后停留在诺福克公爵的脸上:“公爵,按您所说,贵族会议推举您为摄政了?” “是的,直到巴格陛下成年以前,我都将荣幸地担任他的摄政。” “听到这个消息我十分欣慰,”太后脸上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不熟悉她的人会以为是善意的亲热,“阿斯特拉德陛下生前说过,您是他的表兄,因此授予您诺福克公爵领,请您担任帝国的间谍总管,而且您还是我的波西米亚同乡,我放心地说,我和巴格都可以仰赖您的忠诚。” 诺福克公爵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请相信我不会辜负您和陛下。” “苏格兰王国和西西里王国决定了他们的国王吗?” “蒙阿斯特拉德陛下允许,帝国内的这两个王国拥有选举国王的权利,他们的决定是巴格陛下。”诺福克公爵躬身说完,对皇帝死讯长达两个月的封锁,正是为了确保帝国境内的每一顶王冠都戴在一个人的头上。 “克罗地亚王国呢?” “克罗地亚王国遵循古老的年长者继承法,由我们皇族的荷兰公爵接过了王冠,现在他是帝国的封臣,因此荷兰公爵领已经脱离神圣罗马帝国,归于不列颠尼亚了。” 卡特琳娜太后点头:“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为巴格加冕,然后听取所有领主们的效忠誓言。” “说到这个”诺福克公爵直起身子。 “有人不愿意效忠吗?” “没有。” “巴格不应该加冕吗?” “不,请相信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诺福克公爵仰起头,他来到这个帝国也才不满两个半月,就从一无所有的小贵族摇身一变成了不列颠皇帝的远房表哥,萨福克伯爵,诺福克公爵乃至于帝国间谍总管,新皇的摄政者,他知道有多少双嫉妒的眼睛在盯着他,“教宗大人说,要请巴格陛下亲自去圣城受涂圣膏。” 让未成年的巴格从伦敦赶到罗马,再千里迢迢地回来,把不列颠尼亚留给谁?满脑子宗教狂热的诺福克公爵吗? 卡特琳娜不为所动:“教宗大人日理万机,难以从罗马抽身,我们可以请他派遣一位枢机主教代表他。” “我已经请使者去恭敬地做此提议了,得到的答复是,枢机主教们也很忙碌,如果陛下不能屈尊亲自去罗马的话,教宗破格允许不列颠尼亚的宫廷牧师为陛下举行圣膏仪式。” 听了这番回答,卡特琳娜怒视向诺福克公爵:“公爵,我是一个女人,但我也知道皇帝应该由教宗来加冕,国王应该由主教加冕,也许你的公爵冠冕是请一位牧师帮你戴的吧?皇帝不能将就,既然如此,我们先举行效忠仪式吧。” “恕我,陛下,我认为在巴格陛下受领圣膏前就听取效忠誓言是不合适的。”诺福克公爵脸憋得通红,“圣膏仪式代表着神的认可,在被认可前,一个人是不应该得到其他基督徒的效忠的!请巴格陛下现在就动身去圣城!” “那不可能!” “或者再请示一次教宗,请罗马派遣一位特使来。” “教宗会告诉您,他的特使都很忙。” “那么就按照教宗大人的御批,让宫廷牧师克拉斯先生为陛下进行神圣的仪式。” 卡特琳娜太后的手指掐进了手掌:“没有其他退路了?” “没有。” “毫无希望?” “已经退无可退了,陛下!” 年幼的巴格往后退了一步,贴到了他父亲的棺木上。他的父亲生前是帝国执掌最高权力的人,可眼下,他十岁的儿子看上去是那么的不起眼,尽管这些争论都是有关于巴格的,但他又像是完全被忽略在旁。 “很好,我知道了您的想法,公爵,但我不会让步。”卡特琳娜冷冷地道,目光投向大教堂中的人群:“愿意效忠于巴格的各位先生现在就请过来,如果你们不愿意,那就离开吧,然后好自为之,阿斯特拉德的两个儿子都在这里,他们哪也不会去。” 愤怒的诺福克公爵紧紧盯着卡特琳娜,但就旁观的廷臣们看来,他怒视着的仿佛是一头来自波西米亚的母狮,这只母狮子正抱着她的一个懵懂幼崽,而为另一个争取权力。 对峙持续了一会儿,教堂里一阵难堪的沉默。没有人离开或是上前,诺福克公爵余怒未消,却又得意起来,他看向卡特琳娜,然而太后并没有看他。诺福克抓了一把自己前胸的衣服,暗暗诅咒这个不尊敬圣彼得门徒的女人,将他强壮的拳头伸到下巴咳了两声准备发话。 “陛下。”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将起的发言。 接着一个年轻人排开人群走到了前方,人们认出他是阿尔班尼公爵,一个叫乌弗的丹麦人,他是阿斯特拉德一世的女婿,巴格的二姐夫。 乌弗走到他的小陛下面前,单膝跪下,捧起男孩的一只手到唇边吻了一下,然后抬头对准受惊的巴格的那双眼睛,响亮地说道:“我的主君,我宣誓以一名封臣的身份服侍您,效忠于您。” 巴格挤出一个微笑,点点头。 诺福克公爵冷冷地看着突然闯入对峙的年轻人,在这位摄政的心目中,这不过是一个比巴格略大一些的孩子而已,难道卡特琳娜就想借这个男孩带动贵族们屈服? 乌弗站了起来,退到一旁,接着,出乎摄政意料的,陆陆续续上来了一群公爵与伯爵,他们也同样向巴格宣誓效忠,接着是主教与牧师们,男爵与市长们。摄政诺福克公爵脸色铁青,而乌弗迎向他,对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了足足一倍的权势人物投去挑衅的一眼。 只这一眼,加上眼前的场景,突然让诺福克公爵明白了。他明白了为什么卡特琳娜能够对抗他c无视他,为什么这些贵族们会跟在一个毛孩子的身后向另一个毛孩子效忠。公爵和摄政的身份并不能自动带来权势,所有人都只是明哲保身地站在那里,看着帝国的摄政对抗帝国的太后,然后选择获胜的一方。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愚蠢的女人在对抗教宗的权威吗?! 这位间谍总管热血充脑,以至于只能看见眼前,但此时的卡特琳娜看到了更多:在效忠仪式进行的同时,有人正悄然离开西部大教堂。乌弗看向太后,她悄然举起一根手指竖在双唇前,示意他要对此保持缄默。 “巴格,进来。” 回到王宫,进入装饰华丽的隔间后,卡特琳娜太后说道。 刚刚加冕的小皇帝站在门口,脸色还是煞白,他慢慢吞吞走近了自己的母亲,羡慕地看了一眼母后怀中惘不知事的弟弟。 卡特琳娜叫过侍女,将怀中的幼子交给她:“出去,带上门,除非我召唤,否则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进来,也不许其他任何人进来。” “是。”侍女行了一个屈膝礼,接过小皇子离开了房间,现在这里只剩下帝国最高贵的一对母子了。 “巴格。” “母亲?” 卡特琳娜将一个精致的绿玉小匣子递给巴格,这是一整块玉雕琢而成的杰出工艺品,以黄金作为匣轴和锁钮,巴格端着匣子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有些迷惑地看向他的母亲。 卡特琳娜又递来一枚金钥匙。 巴格伸手去接,却并没有从母亲手中抽走钥匙。 “母亲?” “听我说,”卡特琳娜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我注意到你畏惧了,在你父亲的棺木前,在你的封臣们面前,你发抖了!巴格,你觉得没有人在意你,但其实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你,他们在评估这个男孩是否值得他们效忠!” 巴格抿了一下唇,低下了头。 “抬起你的脑袋!” 男孩全身一颤,抬头,正好瞧见他的母亲红了眼眶: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接过这把钥匙,打开这个盒子,然后去触摸盒子里面的东西,无论那里面装的是什么;或者你就走开,承认你不配成为皇帝!你要慎重,因为无论你选择了什么,都不可能再回头了。” 巴格转头去看绿玉匣子,仿佛极力想透过匣子看见里面的内容,未知总是最让人好奇的,未知也是最让人恐惧的。 卡特琳娜没有再催他。 巴格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将盒子放在了一旁的小圆桌上,就在他的母亲露出失望之色的同时,他转过身来,轻巧地从母亲手中抽出了那把金钥匙,插入锁眼。 咔一声轻响后,盒子打开了。 男孩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更白。 在华丽的装饰里,价值连城的外表下,一只长满了纤毛的黑色大蜘蛛静静趴在盒子的侧壁上。在巴格颤抖地伸出一根手指去试图触摸的时候,蜘蛛突然张牙舞爪起来,仿佛要扑向小皇帝的手指。巴格闪电般收回手指,惊恐不安。 “用你的手,不是一根手指。” 去触摸盒子里面的东西。 或者承认你不配成为皇帝。 巴格再度伸出手去,他的手颤抖地很厉害,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腕,但接着他就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因为害怕而发抖。 蜘蛛在盒子里爬了起来,男孩能清楚地看见随着蜘蛛的爬动,每一根纤毛的颤抖,让他几乎想要呕吐。他缩回了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试图闷住干呕声。 在你的封臣们面前,你发抖了! 在被认可前,一个人是不应该得到效忠的。 巴格狠狠撇下手,双目死死盯着那只蜘蛛,仿佛这就是他的摄政。蜘蛛很快爬到了另一侧的盒壁,衬着绿玉的碧光,它的一只支足已经攀上了匣子的边缘。 巴格睁圆了眼睛,猛地扎下手去,按在了蜘蛛的背上。他能清楚地摸到蜘蛛的头部和腹部,还有中间的关节,茸毛抵着男孩的指腹,这只蜘蛛开始挣扎,将更多的支足攀上边沿。 连你也敢对抗我! 一念闪过,小皇帝猛然张开手掌,将蜘蛛抓紧掌心,他几乎没再感觉到毛茸茸的触感,没再感觉到蜘蛛的挣动,更没感觉到汁液溅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只蜘蛛已经变成了他手中糜烂模糊的一团,他的耳膜刺痛,过了许久,他才发现房间里回荡着他自己尖叫的声音。 他很棒,不是吗? 喘着粗气,巴格回头看向他的母亲,一个词一个词地蹦出声音: “我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皇帝。” “是的。”卡特琳娜肯定道。 “我要教宗给我涂圣膏!”虽然不明白确切的含义,但是他的母亲说过,皇帝都是由教宗涂圣膏的。 卡特琳娜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将自己置身于比儿子略低的位置,然后举起一根手指,轻轻划过巴格的额头,手指冰凉。 “我给你涂圣膏,我的儿子。我以不列颠尼亚帝国的名义,以你光荣而古老的家族的名义,以你父亲阿斯特拉德的名义,为你祝福,我的陛下。” 巴格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还有心跳的声音。 “教宗不为你加冕,主教不能为你加冕,我为你加冕,我的儿子,我的陛下。” 巴格整个人忽然松弛了下来,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谢谢您,我的母亲。” 卡特琳娜微笑着吻了他的额头。 巴格忽然又想起了那张铁青的脸:“可是诺福克呢?他不是蜘蛛。”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掌中的一团模糊,皱起了小眉毛。 “是的,你现在还没有力量让他臣服。”卡特琳娜揉了揉儿子的头发,这个红头发的波西米亚女人现在格外温柔,“但是你不必害怕——谁在敲门?!” “对不起,陛下。”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但是有紧急情况,诺c诺福克公爵刚刚在西部大教堂门口被人杀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宣战 前任皇帝的远房表兄,帝国的摄政,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当众刺杀于神圣的大教堂门口。 就连卡特琳娜太后这样刚强的女人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一阵没回过神来,小皇帝巴格更是错愕,在他眼里摄政大臣不啻于一座投映着庞大阴影的可恶巨峰,可是现在巨峰倒塌了,竟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知道了,”卡特琳娜开口,“你继续守着门口,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入。” “是。”门外的侍女怯生生地应道。 太后的目光投向小隔间的一角,这个波西米亚女人叹了口气:“切嗣,我们又需要你了。” 巴格挠了挠头不明所以,他的母亲目光所注是这个房间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因为角度关系终年晒不到阳光的地方。影子里藏着一只矮茶几,托着一个装满了假花的花瓶。假花们仿佛是献给上面墙壁上的那幅挂像的,已经有些褪色的颜料勾勒着一位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将军,但是这位将军有明显的残疾,不得不用绑带把自己的木腿捆在马肚上。 然而下一幕让小皇帝睁圆了双眼,忽然间角落处的墙壁带着下面的几块地砖一起转动起来,一切进行得悄然无声,茶几带着花瓶和假花消失在了墙壁之后,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幅不知名的军人画像,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披风里的男人。 这个人仿佛只能置身于黑影里一样,并没有走上前来行礼,卡特琳娜也没有多话:“诺福克公爵死了。” 在这当儿,巴格注意到这个阴影中的男人的面貌似乎与宫中的那些贵族们都不一样,他的发色和眼珠都是纯黑,面庞有着明显东方人的痕迹,也许他来自比契丹更远的地方。 “我听到了。” “我要知道背后的那只手。” “您会知道的。” “好。”卡特琳娜点点头,那个男人便又消失了,画像和假花依旧,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巴格眨眨眼睛,想确定这不是一场神话里的梦境,他看向他的母亲。 “母亲,他是谁?” “他是你看不见的一只手,”卡特琳娜回答道,“他的先祖在你的祖先还是威尔士国王的时候就宣誓效忠,他的先祖在你的祖先拿到爱尔兰的王冠时也忠心耿耿,他是你父亲不列颠尼亚皇帝最信赖的人之一,也会是你最可以放心的人。” “他会知道诺福克是怎么死的?” “他会证明给你看的。”卡特琳娜说完,走向门口将门打开,侍女惊惶地站在门外,太后不禁皱起了眉毛。 “你听到什么了?” “我没有听见!”侍女结结巴巴,“只是盖拉小姐” 巴格跟着母亲走出了门,看到了一个站在侍女旁边的小女孩。她和巴格年纪相当,戴着俏皮的毛皮帽子,皮肤雪白,一双黑宝石似的眼睛流光溢彩,见到巴格时,她笑了起来:“你是胆小鬼吗,我都听见你尖叫了。” 卡特琳娜的脸上罩了一层怒气,但是太后出奇的一言不发,就径直从盖拉的面前走了过去。盖拉愣了愣,接着忽然扭开了脸,咬紧了下唇。 巴格走到她面前,看了她一会儿:“你是我妹妹盖拉。” 盖拉的双眼——那后来被许多诗人誉为帝国最璀璨的一对黑珍珠——闪过一丝惊讶,作为阿斯特拉德皇帝的私生女,帝国的公主们,包括巴格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都不曾与她说过一句话,仿佛这么做就会侮辱了她们的出身。而巴格却承认了她,接着她的这位兄长就举起了右手,一脸笑得不怀好意:“我不是胆小鬼,你看。” 一只已经辨认不清的蜘蛛横尸在皇帝的手掌里。 与巴格的尖叫声相隔不久,王宫的小隔间附近又响起了第二声震破耳膜的尖叫。 很快巴格被侍女带去洗了手,送到了小会议室,这里是帝国的机密事务处理的中心,小皇帝进来的时候,里面的几位贵族大臣都吃惊地看向他。然而卡特琳娜太后只是对巴格点了点头,仿佛一个十岁的孩子出现在这里也不足为奇,哪怕他是帝国的皇帝,说到底他也还只是个孩子。 “所以说,诺福克公爵想在西部大教堂为帝国的未来举行一场弥撒,就在克拉斯神父为他安排的时间,公爵去大教堂的门口走了走,然后一个人骑马飞奔而来,众目睽睽之下一剑把公爵刺死了,然后那个刺客就在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的两位团长面前全身而退,逍遥法外了?”卡特琳娜问道。 贵族们尴尬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有着一把大胡子的圣殿骑士团团长咳了两声:“我们已经在全郡展开搜查,一旦抓获刺客立即送入伦敦塔讯问。” 从太后的目光来看,她明显对此不抱希望,但她终于还是打起了精神:“公爵那里的政务都移交进来了吗,首相?” 帝国的首相西西里公爵亨伯特是一位元老重臣,他的头发已经被岁月染成一片霜色,他的脸颊凹陷c皮肤干枯,任谁在看他的第一眼时都不会觉得他有着非凡的外交天赋,但他确实由此得到赏识,成为这个帝国首屈一指的人物。 然而此刻的亨伯特看上去也愁眉不展:“政务已经全部移交,只是除了诺福克公爵的凶手以外,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之前对神圣罗马帝国的战争一直是由诺福克公爵主持的,现在神圣罗马帝国的使者代表他们的皇帝对我们发出照会——” “他们说什么了?”卡特琳娜镇静地问道。 “大概的意思是——” “亨伯特,”太后颜色缓和,“为了避免歧义,您就将那位大使的原话转述出来吧,不论里面有多么亵渎的词句,我们都知道那不是您的意思。” 首相为难地看了眼小皇帝。 巴格挑起一根眉毛:“公爵大人,请说吧。” “致可悲的皇帝巴格——祝愿你的一生短暂而不幸,鉴于你卑鄙地占夺了荷兰公爵领,这是正式的宣战,让我们的军队在战场上见!” 十岁就被祝愿一生短暂且不幸的巴格咽了一口唾沫,突然间他发现所有大臣们都在看他,年幼的他还分不清这些目光里的善意与恶意,蓦然间,他想起了几个小时前母亲所说的。 所有人都在看他,看他是否值得他们效忠。 巴格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想知道怎样的表现才可以证明自己,然后他的目光就移到了旁边一支精致的玻璃酒杯上。曾经这间小会议室没有会议的时候,他的父亲也带着他走进来过,教他辨认屋顶装饰的那一个个盾形族徽,那些都是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的骑士们的家族徽章。小皇帝记得其中一枚被擦成一片白板的盾,据说那是背叛者阿兰私生子菲利普的,他曾经一骑当千抵抗自己的主君,后来死在牢狱之中,他的纹章也从这里被抹去。巴格在屋顶的第三排最边缘找到了那块熟悉的没有任何花纹的白板,然后顺着看到了下面的玻璃酒杯,这是这里新多出来的东西。 “那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使者交给我的,”首相看上去更加尴尬了,“他说巴格陛下还是一个孩子,荷兰对您并不比这个玻璃杯更有趣,所以他们提出用这个酒杯来交换那块土地。” 巴格发出一声感兴趣的鼻音,接着从他的宝座上跳了下来,走到那只闪闪发光的酒杯前面。这只酒杯的确精巧而华丽,仿佛它并不是玻璃的工艺,而是整块纯色水晶雕凿。一定是威尼斯人从埃及辗转贩运而来的艺术品才有这样该死的亮眼,大师级的工匠用不知名的技术在玻璃里面刻出了大朵盛开的莲花,粗糙的磨砂面和光滑的玻璃本身将花瓣的轻厚层叠全然捧出,如果注入葡萄酒,莲花便和真正的生命一般鲜活。 “英格婶婶的弟弟要用这个漂亮的酒杯来换荷兰?”巴格天真地问道。他口中的英格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公主,如今神罗皇帝亨利七世的姐姐,然而这位公主却被她无情的弟弟许嫁给了巴格的三叔克努特,一个发誓终身不向婚床迈出一步的单身主义骑士。如今这位失意的公主就在帝国的花园里,终日与一群天鹅作伴。 亨伯特的手掌里攥了一把汗:“是的。” 巴格踮起脚,伸手将那支精美的酒杯拿下了柜台。小皇帝带着新奇的目光看着上面的花纹:“英格婶婶的弟弟,亨利也是一位皇帝,他比我年长,神圣罗马帝国也是一个伟大的帝国,他以前统治着荷兰,还有许许多多的土地。他对我说了不好听的话,可那也许只是因为他在生气,而且现在他送了我一支这么漂亮的酒杯,我可以用它装神罗的葡萄酒,罗斯人的劣酒,还有东方人的粮食酒。” “陛下,”医院骑士团的大团长终于看不下去了,“我请您注意——” “我不知道荷兰在哪里,我从来没见过它。” “太后,陛下他不适合——” “是吗?”卡特琳娜镇定地看着她的儿子,没有过多的表示。 亨伯特首相站起身来,“陛下也许困了,需要休息,太后,请叫侍女——” “其实陛下说的也有道理。”圣殿骑士团的团长插嘴道,“我们真要为了一个不属于我们的荷兰,去和一个帝国对抗吗?” “不列颠尼亚也是一个帝国!”医院骑士团的代表愤怒地叫道。 “可之前的战场上我们已经损失了两名公爵了!” 哗啦! 争吵中断了。 刚才还在小皇帝手中的那件杰作已经变成了一堆闪亮的泡沫,一大片晶莹的碎片,莲花不复存在,艺术归于尘土。站在碎片中间的巴格抬起头,露出一个绝不属于天真孩童的笑容: “我喜欢这样。” 巴格的母后俯视着她的孩子,他身上披挂的黑纱里还夹着闪亮的星星点点,甚至这个男孩被黑纱衬托得雪白的脸颊上被飞溅的玻璃划开了一道细痕,此刻才渐渐流下一道血线,血线下是小皇帝弯起的嘴角: “我可以用这些碎片铺一条通向荷兰的路吗,母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雄心和野心 诺福克公爵死后,不列颠尼亚对神圣罗马帝国的战争又持续了四年。 卡特琳娜被推举为帝国的摄政,以她的儿子巴格的名义统管了一切事务,本来人们是该担心一个女人如何指挥一场庞大的战争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波西米亚女人展现了阿斯特拉德皇帝选择这样她成为皇后的理由,没有上过战场的她甚至有比前任摄政更加高超的战略眼光,帝国的军队在敌国境内横冲直撞,胜利已经指日可待。 这一切对于十四岁的巴格来说是个好消息,但也不完全如此。 他还没有成长到足够亲政的年纪,他的姐夫乌弗公爵是他近期以来的唯一玩伴,毕竟巴格的弟弟阿内才只有六岁,刚刚够接受他们母亲的教育,骑马冲锋对他来说还太过遥远。其他的人不是出于悬殊的地位而对少年皇帝诚惶诚恐,就是出于过大的年龄差距而无法胜任陪伴。 现在巴格全副武装,骑在属于他的棕色战马上,手持一根木质长矛,威武地在比武场上亮相。尽管这不是一场正式的比武,雄心勃勃的少年皇帝还是想在有限的观众面前展示自己的英勇形象。 巴格一夹马肚子,就朝着前方的木牌冲锋过去,咣一声响,长矛准确地刺中了目标,木牌被击得在支架上转了好几圈。皇帝和木牌擦身而过,再勒回马头,掀起面罩,打量着自己的成果。一阵摇摆之后,木牌和支架终于哗啦倒覆。 “再过两年,陛下就能成为比武场上的勇士了。”乌弗让坐骑小跑到了巴格身边,这个丹麦青年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无比灿烂开朗。 巴格却沉下了脸:“这个木牌太不牢固了,乌弗,我将来要在战场上面对的敌人可不是这样的。” “循序渐进,我的陛下,”乌弗公爵不在意地说道,“况且您是指挥军队走向胜利的君主,可不是亲自搏杀的士兵。” “阿兰就曾经一骑当千,他的名字传诵至今。” “那是私生子菲利普,不是一位伟大的皇帝。” “那么战神邓加尔呢?他只有一条腿,还要把自己绑在马上,攻陷了号称永不沦陷的君士坦丁堡。” “那的确是一位伟大的统帅,但也不是一位伟大的皇帝。” “看来您眼中的伟大皇帝和我设想的不太一样。”巴格温和地说道,这种性情上的变化对于乌弗来说不算罕见,面对这位喜怒不定的少年皇帝,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在恰当的时候鸣金收兵,于是公爵适时的改变了话题。 “从您击中那个木牌的时候,马里伯爵就已经来到等待您准许谒见了。” 巴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比武场的外面站着一个光头男人,远远的瞧不清面目。皇帝哼了一声:“这就是母亲给我找的新摄政?我希望他是个有用又听话的人。”说完,巴格从马上跳了下来,以少年人的轻快走向拜谒者,乌弗公爵只能紧随其后。 马里伯爵正是三十岁不到的年纪,有着焦黄的皮肤,粗浓的黑眉毛,一双黑眼睛,和一个实在夺目的高大鼻子。巴格走到他面前,让马里伯爵吻了他的手,期间勉强把目光从那个标志性的鼻子上移开,开始亲热地询问他远道而来的辛劳。 “承蒙陛下关照,”马里伯爵居然有着一副柔滑的嗓音,和他的面貌很不匹配,“我是一个普通的希腊人,既没有家世也没有贵族的身份,却有了为陛下服务的机会。” “你的瑞典语说得很不错。”巴格不由自主地说道,卡特琳娜坚持让自己的儿子如阿斯特拉德皇帝一样保持着瑞典人的语言和生活习惯,以此维持着瑞典人在不列颠尼亚的绝对统治地位的稳固。因此瑞典语是当时帝国宫廷的主流语言,外乡人往往受困于此。 乌弗在旁边微微皱起眉毛,他看见了一个对自身地位构成明显挑战的人,马里伯爵也许没有年轻的优势,但也绝对算不上年老,这是一股新鲜血液,一个也许只会效忠于巴格,也只从巴格这里得到荣耀的新人。 “你对战争了解多少?”少年皇帝突然问道。 “如果陛下说的是眼下的这场战争的话,我知道的并不比您宫廷里的任何一位廷臣更多——我们损失了克罗地亚国王伯恩哈德,还有兰开斯特公爵劳伦斯。” 巴格沉默片刻,转头对乌弗道:“我记得他们都是拒绝对我效忠的。” 想起当年那个白着脸,颤抖着嘴唇的懦弱的十岁男孩的模样,乌弗公爵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对上少年皇帝似乎无辜的目光:“是的,陛下的记忆很准确,四年前他们都拒绝对您效忠。” “威塞克斯公爵阿方斯在哪里?”巴格突然对身边的希腊人问道。 马里伯爵显然发现了什么,他微笑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正率领着陛下的部队,在神圣罗马帝国境内为不列颠尼亚而战。” 乌弗的背上已经渐渐渗出了冷汗。 “香槟公爵雷蒙呢?” “此刻他是威塞克斯公爵的同袍战友。”希腊人柔柔地说道。 乌弗觉得自己的脖子后面已经太湿腻了。 “宴湾公爵伊塞尔一定也在前线与他们并肩作战吧?” “正是如此。” 巴格的姐夫清了清嗓子,努力摆脱掉浑身不舒服的感觉:“所以那些拒绝效忠的人,您一直都记得?” “正如我记得谁是第一个向我宣誓效忠的人,乌弗。”少年皇帝对他伸出一只手,微笑着,乌弗恭敬地低头,捧起那只手掌吻了一下手背,努力让自己的双手不会显得太颤抖,双唇不会太冰凉。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巴格也并不在意,很快他就被马里伯爵吸引了注意力:“您手上的是什么?” “一桩可能有关贪污案的密报,说——”新任间谍总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巴格粗暴的打断了。 “别去调查。”皇帝又沉下了脸,“我的间谍总管应该处理更重要的事务。” 希腊人明显愣了一下:“可是这有关帝国的财政税收。” “如果这是我母亲的意思,就请您转告她,伯爵,我们的帝国用不着一而再再而三的更换间谍总管,如果她还记得诺福克公爵的话。” 谈话似乎触碰到了禁忌,马里伯爵明智地闭嘴,点了点头,表示服从。 “好了,公务结束,现在是练习时间。伯爵,你会骑马吗?” “我恐怕要令陛下失望了。”希腊人极有分寸地笑道。 巴格扬起双眉,冲着乌弗公爵道:“去找人做个更牢固的支架,我们继续。” 重新戴上面罩,少年皇帝翻身上马,踌躇满志。他挺起他的长矛,用踢马刺狠狠刺激了他的马,这匹棕色的坐骑很快没命地朝前冲锋。巴格对准自己的目标,将长矛撞击上去。 灾难突然降临,长矛正好扎中了木牌的中心,但牢固的支架拒绝动摇,皇帝的坐骑还在向前冲锋。两股相对的力眼看着就要把皇帝掀下马来,乌弗公爵大惊失色。 少年皇帝的手似乎微微一松。 “巴格!” 同时,比武场外是一声响亮的女性尖叫,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乌弗来不及回头找出那个人。他看到的只是巴格,明明已经松手的巴格,在刹那间强硬地抓住了长矛矛柄,坚持着冲锋的动作。皇帝胯下的宝马被缰绳紧紧拉住,猛然间抬起前蹄人立起来,长声嘶鸣之中,牢牢伏身马上的巴格用自己的胳膊顶上了长矛矛柄的末端! 矛柄瞬间陷入了盔甲。 乌弗公爵大叫着冲向前去,他没有看见的是与此同时终于四分五裂的木牌。 一个错身而过,皇帝和他的马已经冲了出去,巴格缓缓直起身体,举起他的长矛,将已经变形的矛尖举向天空,仿佛宣示着他的荣耀。 不多的观众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 然而就在下一刻,巴格的胳膊就开始摇摇晃晃,长矛从他手中掉落,摔在草地里。乌弗公爵心脏狂跳,当他赶到皇帝身边时,却看见了他的主君兴奋的笑脸。 “只是胳膊有点酸,”巴格龇了龇牙,“刚才是盖拉吗,我好像听见了她的声音。” “陛下,这不是军用的长矛!”乌弗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的陛下在说什么,“比武用的矛尖虽然是金属的,可它们是分了三瓣的矛尖,就连撞破木牌都很勉强!” “可是我撞破了它。”少年皇帝满不在乎,“告诉我,盖拉在哪里?”说着,他还做出了从马镫上站起身子探望人群的高难度动作。 “盖拉小姐应该在。”毕竟她这几天一直在暗地里跟随着巴格。乌弗没好气地说完,在心底补了一句。 巴格突然坐回了坐骑:“这头畜生已经不行了,我要去图书馆。”他宣布道。 “如您所愿。”乌弗赞同道,这样的惊吓一天一场都已经太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兄与妹 巴格脱下战甲,穿上舒适简单的长袍,在王宫图书馆的书架间徘徊。 这是一个文教都不受重视的年代,如不列颠尼亚皇室这般收藏众多书籍的做法实属罕见,累世搜藏积累了不少古籍珍本,少年皇帝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从书架间取出一本厚重的羊皮册,开始翻阅起来。 那是古老的异教时代一个有关小凯撒的悲剧故事,至于这本羊皮册的来源,大约是当年邓加尔撞破梦幻之城君士坦丁堡的劫掠所得吧。巴格并不关心异端的拜占庭帝国的损失,他只是检索着奥古斯都和对手之间的你来我往,然后就渐渐沉入到他自己的思绪里去了。 “巴格。”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皇帝吃了一惊,他是如此出神,以至于没能发现有人靠近,但图书馆的门口是有守卫的。巴格转过头来,发现了守卫缄默的原因: “盖拉,你怎么来了?” 他惊喜地问道,却发现他的妹妹脸上有两团明显的红晕。 “我你你在看什么啊?”盖拉黑宝石般的眼睛此刻却眼神飘忽着,最后显然是东拉西扯地找了一个话题。 “异教徒的事情。”少年皇帝浑不在意地说道,“被保留下来的唯一理由就是向世人证明,他们的所谓功业都会在上帝的面前烟消云散,就连这些讴歌也不过是我们的芒斯特公爵战神邓加尔的战利品。” “哦。”盖拉明显没听进去,只低低应了一声。巴格将皮册合上,塞回了书架,歪着脑袋观察他的妹妹,发现这与他同岁的少女已经初露风貌。盖拉有着传自她那位出身不显却风情万千的母亲的容颜,又有着明证她血管里来自阿斯特拉德皇帝的英气与狡黠,当双方融合注入一位十四岁少女的身体时,光是她那双调皮的黑色眸子就足以让人沉醉。 现在,盖拉虽然低着头,却正在悄悄用那双黑眼睛偷看他。二人目光相接,少女低低惊呼一声,急忙转开目光,一瞬间晕生双颊。 巴格一肚子疑问,大约从几个月前开始,无论他是在练武场还是图书馆,时不时地遇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就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盖拉常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初时少年皇帝还没有留心,只是这半个月来越来越频繁的邂逅终于让巴格察觉到了意外。 盖拉这是什么了? 过了些时候,盖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抬起头来,终于下定了决心,再睁开那双灿如宝石的眸子:“我我喜欢你,巴格。” 皇帝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下一瞬,他看到了少女忽然惨白的脸。巴格笑了笑,伸手握住妹妹的手腕:“你真可爱。” “巴c巴格?”盖拉明显咬到了舌头。 “我也喜欢你啊。”轻声吐出这句话,巴格的心脏猛跳了几跳,但他的情绪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所以这就是你这几天围着我转圈子的原因吗,我可爱的盖拉?” 少女的脸腾得一下又完全烧红了,盖拉几乎站立不稳,要不是巴格的手一直抓着她,也许她下一秒就会倒向旁边的书架。她喃喃自语:“这是真的吗?巴格巴格这不是一个梦?不是因为我想了太多次,不是我给自己编织的一个美梦?巴格,你快告诉我这不是我的梦不,你不要说话,你会说这都是假的,然后我就会醒了,不要对我那么残忍,如果这是梦的话,就让我活在梦里吧!” 说完,盖拉的身子就软垂了下去。巴格明显没想到妹妹的反应如此之大,他急忙扶住盖拉:“盖拉,盖拉?!” 好在情绪激动导致的晕厥只有短短一瞬,盖拉很快清醒过来,眼睛里闪烁着过分兴奋的光芒,在兄长的注视下,这双眸子里又很快显现了一丝患得患失的惧意。巴格心中一颤,将盖拉带到旁边的椅子上,拿过一瓶嗅盐递到她的鼻下。 “我没事,”盖拉喘息道,“只要你再告诉我一遍那是真的,不是一个梦。” “等我确定你没事,我再告诉你那是真的。”巴格说道,“你的脸色太苍白了。” “所以那是真的?如果你体验过这样绝对的幸福,巴格,脸色怎样就无关紧要了。” 皇帝的喉咙收紧了。 “你想说这是渎神吗,哥哥?”盖拉喘着气,“可这是爱啊。我们同年出生,我痴想着我们本是上帝赐予的双生子,尽管不是出自同一个母亲的腹中,却是在天上真正的双生子,我们是人间的兄妹,上帝眼前的一对儿,是他将我们赐给父亲,巴格,巴格,我生来就是为了你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巴格放缓了声音,声音透出一丝忧愁。 “我知道,因为那是天启。”盖拉回答道,“你是唯一一个承认我的亲人,父亲承认了我的出身,却没有给我应属于我的身份,卡特琳娜从不提及我,就好像我不存在;那两个公主,她们是你的姐姐,却不是我的,我对她们也不存在。只有你,巴格,只有你。” “我承认你,是因为你就是我的妹妹啊。”巴格说道。 “不只是这样的!”少女断然说道,语调里的坚决甚至让一位帝王都不敢反驳,“难道我不是不列颠尼亚皇帝的女儿吗?难道我不也应该是一位公主吗?但是他们只称我为‘盖拉小姐’,我甚至没有权利得到家族的姓氏,难道我不是吗?”她抬起双眼,眼中灼热的光芒让巴格渐渐感到难以承受。 “是的。”他最终说道,“盖拉,我答应你,当我亲政的那一天,我会让你成为不列颠尼亚的公主,真正的公主。” “多好的愿望啊,我的哥哥。”盖拉迷醉地看着他,“可是,我不想当公主。” “盖拉!” “巴格!你说过这一切都不是梦的!” 巴格沉默了许久,直到泪水盈和谐满眼眶,他狠狠咬住牙,蹲下身来,握住盖拉的手在细腻的手背上一吻:“对,这不是梦。” “谢谢你,哥哥,我已经别无所求了。”盖拉露出一个微笑,却让皇帝感到一阵揪心的痛。 “你不能现在就走出去,我们都不能说今天发生了什么。”巴格伸手用手套擦去妹妹眼角的泪水,郑重地道。 “我知道。”盖拉缓了缓情绪,“巴格,把你的手给我,右手。” 皇帝一愣,按照要求伸出了手:“怎么了?” “之前在比武场上,我让你分心了。”盖拉小声咕哝道,“那个声音是我喊的。” “我听出来了。”巴格咧嘴笑道。 盖拉脱掉了他的手套,捋起长袍的袖子,看到皇帝胳膊上的大块乌青,她的嘴唇颤了颤:“真可怕。” “我觉得挺好的。” “你以前用蜘蛛吓我,也很可怕。” “呃,对不起?” 盖拉扁了扁嘴:“你最近好像不太开心。” 巴格叹了口气:“你是对的。” “怎么了?”盖拉眼圈仍红,认真地看着哥哥问道。 “盖拉,我不想把我的忧愁分给你,你应该享受快乐。”巴格安抚道,“你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眼睛,应该多笑笑,让它们多弯弯。” “我会听你的话多笑的,只要这能让你高兴起来。”盖拉轻声道,“可是在那之前,我希望知道我的哥哥为什么不高兴,不然当巴格伤心的时候,你要怎么叫他的盖拉不也染上他的忧愁呢?” 巴格抬头,目光在妹妹俏丽的面庞上搜索,仿佛要借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条肌肤纹路来读懂她。过了许久,他开口道:“我想,在宫廷的深处,在幅员辽阔的不列颠尼亚,我不知道谁是我真正的朋友,谁是我真正的敌人。” 盖拉眨了眨眼:“可你是不列颠尼亚的皇帝啊。” “我是,盖拉,可你记得诺福克公爵米洛布拉特吗?他曾经是帝国的摄政,是我的摄政,那时有无数人在他的府邸前排队等待谒见,等待一步登天。可是他就那样倒下了,你知道最后的结果吗?” “我记得,最后都没有查到刺客,难怪让你忧心了。” “其实是查到了的。”巴格的嘴角微微牵动。 “什么?” “母亲的人查过,最后的结果是,虽然没有杀人的证据,可哈弗福德女男爵摩里恩显然有最大的嫌疑,当时诺福克正在调查她贪污受贿一时,并且掌握了赃款的具体证据和数字——五十块金币!”巴格有些暴躁地说道,“我知道在战场上,一个伯爵的自由价值七十块金币;在刺客那里,一条公爵的性命至少有二百五十块金币;这该死的一点也不合理,根本就不划算!” 巴格闭上眼睛:“幕后还有黑手,可我们不会知道是谁了。帝国的深处永远潜伏着猛兽,一个摄政是不够满足他们饮血的渴欲的。盖拉,盖拉,我怎么知道我的对手是谁呢?那些不愿意对我行效忠礼的人都已经被强制送进了帝国的常备军,在这支绝对忠诚的部队里甚至没有人会问一声他们是怎么战死沙场的,可我该怎么从那些剩下的人里辨认出真正的敌人?” “剩下的人?”盖拉重复了一遍,“没有敌人了啊,巴格,他们都对你宣誓效忠了。” 巴格没有睁开双眼:“把不服写在脸上的人是不可怕的,虚假的笑脸下藏着的毒蛇心思却是最难提防的,盖拉,你被皇帝的荣光遮蔽了眼睛,但是好在你不会是皇冠的牺牲品。”他闭着眼伸出手去,却格外准确地将一缕秀发理到了盖拉的耳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背叛 在希腊人被邀请成为帝国的间谍总管之前,迈入1214年初的第一个消息,却是拒绝给巴格加冕的教宗克勉二世去世的消息。 当时卡特琳娜太后得到消息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没有要求下一任教宗承认巴格,也没有禁止对前教宗的纪念活动。在巴格的父亲阿斯特拉德还活着的时候,克勉教宗对不列颠尼亚帝国可谓亲热至极,对巴格的疏远也只是因为他还是一个地位未稳的孩子,也许在巴格成年亲政以前,罗马都会对他保持距离。 年底的不列颠尼亚在对神圣罗马帝国的战争中取得了一场大捷,俘虏了一名伯爵和一名公爵,他们的赎金为国库增加了一笔小小收入,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转变。时值圣诞节前夕,宫廷中的人们都在忙碌布置预备新年,只有无所事事的少年皇帝在花园中游玩。 他看到一个女人正站在天鹅群中,将食饵喂给这些拍着白色翅膀的大家伙们,动作娴熟却透着无奈。这个女人身边不是没有侍女,可她看上去依旧孤独。 “英格婶婶。”巴格走上前去,轻轻喊道。 这位神圣罗马帝国的公主抬起头来,对少年皇帝露出一个微笑,提起裙子行了一个礼:“我的陛下,你怎么来了?”旁边的侍女接过她手中的食饵,将贪嘴的天鹅们吸引离开。 “我感到无聊了,给我讲一个故事吧。” 英格公主温柔地笑了,自从她嫁入不列颠尼亚皇室,在这张高贵优美的脸庞上,这样的笑容就越来越少,直到巴格的出现。也许在某种方面上来说,少年皇帝给永远都不会有孩子的她带来了一丝安慰。 “如你所愿,巴格,想听听东方的故事吗?” “是耶路撒冷的故事吗?” “比耶路撒冷还要远的东方,比我们知道的东方更遥远的地方,祭司王约翰的故事。” “我总是愿意听您讲的故事的。” “祭司王约翰是东方的国王,是万王之王,他统治的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在那里,一切毒蛇猛兽都无比温顺,它们不再有毒,不再与人为害。”英格柔声说道,“那里的河里流着奶和蜜,人人都虔诚地信仰着救主。” “可是东方还有异教徒。”巴格轻声嘀咕道。 “是的,所以祭司王宣布过,他要安排西征。他有百万雄师,最近传来的消息说,他的军队即将征服契丹,很快就会出现在我们知道的土地上了。” 巴格双眼一亮:“我想亲眼见见这位国王,如果他真的有那么伟大。” “你会有这个机会的。” 他们谁都没有谈及一直持续的战争,没有提及英格的弟弟,那位薄情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无论战争是顺利还是挫折,这个话题从不存在。 新年后,战事果然告终,充满不甘言词的神圣罗马帝国投降书很快递交到了新摄政马里伯爵的案头,一同送来的还有一笔不菲的战争赔款,足以让他们的对手欠下巨额债务,因为焦头烂额而无力再战,这能保证两个帝国间至少十年的和平。 然而第二天送来的另一封信却让人瞠目结舌。 “乌弗?!”巴格叫道,“他怎么会背叛我!” “这确实是阿尔班尼的使者送来的信。”马里伯爵的柔滑声音在此时显得特别格外刺耳,“显然乌弗公爵一回到领地就在着手准备这次背叛,他还联合了克罗地亚的国王要求独立。” 巴格将信摔回伯爵的案头,表情阴冷:“那顶王冠不应该再戴在其他人的脑袋上。” “您说得不错。”摄政赞同道,“克罗地亚带着前任国王在荷兰和匈牙利的部分领土,在可见的未来,这一王国的年长者继承法还会继续为帝国带来更多的土地,然后” “然后就像滚雪球一样,尾大不掉。”皇帝深吸一口气,双目直直射向这间小办公室的阴影角落,但又显然并不是在留意角落里的任何东西,缓缓坐回他的位置,“既然如此,就尽快平定战争吧。” “如您吩咐,”希腊人应道,“我们征战神罗的雇佣军还未解散。” “还没解散?”巴格重复道,若有所思。 间谍总管仔细地看着皇帝年轻的脸,这张脸像极了阿斯特拉德一世皇帝,巴格的双眉间已经出现了皱起的纹路,眼中愤怒隐约。他的脸型瘦长,鼻梁挺直,傲慢的嘴唇微微翘起,方正的下巴上已经有了短短的胡须。 “是的,我们的雇佣军就在附近。” 皇帝目光一闪:“伯爵,你想到过乌弗会叛变吗?” 马里伯爵沉默片刻:“陛下,在这个乱世,叛变是不足为奇的。” 巴格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所以我应该准备遇到任何人的叛变吗?哪怕那个人是我的姐夫?” “乌弗公爵是一位丹麦王子,他没能继承丹麦的王位,但他见过国王的荣耀。而阿斯特拉德陛下让他入赘了阿莱塔公主。”希腊人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意味着公爵的子女对帝国有名正言顺的继承权。” 巴格紧紧抿住双唇,直到嘴唇发白:“那么,我的姐姐阿莱塔呢?” “恕我直言,陛下,您的兄弟姐妹恰恰是最危险的觊觎者,他们每一个身上都流淌着您父亲阿斯特拉德陛下的血,您要防备一切,陛下。想想征服者威廉吧,他的长子罗伯特是被谁断绝了血脉?我要再告诉您一遍,陛下,防备一切,哪怕是在未来,哪怕是您的子女。” 轻柔的声音宛如梦魇,皇帝横向马里伯爵一眼,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微笑:“我能信任您吗,我的摄政?” 希腊人低下头去:“陛下会知道的。” 巴格猛地起身,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再睁开那对眸子时,皇帝眼中的愤怒又压抑了下去,他微微抬起下巴,看上去似乎极为平静:“也许您是对的,伯爵,忠诚在这个乱世是脆弱不堪的,亲情在这堕落的尘世是备受讥笑的。但那不会发生在我的家人中间,不会发生在光荣的不列颠尼亚皇族!” 马里伯爵抬起双眼。 “我也会让您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巴格说完,粗鲁地挥了一下手臂结束了这个话题:“现在我们来解决克罗地亚的这场叛乱,不需要赶尽杀绝,等到我们取得了几场胜利之后就宣布,对放下武器的人既往不咎。” 希腊人不安地翕动着他巨大鼻子的鼻翼:“陛下想息事宁人,为帝国保存鲜血吗?” “不。” 巴格露出笑容,露出锐利的齿尖。 “等他们放下武器以后,就可以秋后算账了。” 夜晚,巴格沉着脸坐在他的小会见室里,就连他的贴身男仆都贴着华丽的睡床床脚响应了梦神的召唤,这位皇帝却披着衣服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 墙角传来轻轻的三声敲响。 巴格转头,接着就看见墙角的阴影里浮现出一个窈窕人形,这让他沉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盖拉。” “巴格。”盖拉轻声应道,穿着睡裙的女孩哆哆嗦嗦地挤出一个笑容,黑宝石般的眼睛里却熠熠生光,那是一千个太阳也比不过的明亮,是少女遇见梦中情人才会有的光辉。 做哥哥的不禁起身,解下他的袍子走了过去:“晚上冷,你该多穿些的。”说着给盖拉披上了。 盖拉欣喜地揪住了袍子:“巴格,我并不是穿少了衣裙,你没有看见吗,我没有穿鞋子。” 巴格吃了一惊,低头果然看见了妹妹冻得通红的双脚。盖拉吸了吸鼻子:“要让保姆们听不见,那可不容易。” “站到地毯上来。” “我向你发誓,巴格,你的外袍让我倍感温暖。”盖拉通红着脸颊甜甜地笑道,以少女特有的轻巧姿态跳到地毯上,“我的巴格,有什么事又让你感到难过了吗?” 巴格垂下眼:“乌弗背叛了我。” “我听说了。”这个年纪的盖拉和巴格差不多个头,她双目专注地凝视她的兄长,“我的巴格,这一定不好过。” “可怕的是马里伯爵提醒我的,我不再能相信我的姐姐阿莱塔了,她的丈夫背叛了我。”巴格抬眼,与盖拉四目相对,“还有莉姬莎姐姐,甚至是阿内,尽管他只有六岁,但他也是父亲的儿子,也可以是不列颠尼亚的皇帝。” “可怜的巴格。”盖拉喃喃道,抬起一只手,抚摸皇帝的脸颊。 “你不觉得我可悲吗?” 盖拉的手停在巴格的脸侧:“那么你相信我吗?巴格,你相信你的盖拉吗?” “我不该相信你。”巴格迅速抬手,抓住了妹妹的手腕,“但我的心不听我的,我相信你,盖拉!如果我不相信你,我还能相信什么?” “说得多么动听啊,”盖拉痴痴地道,“你就算对我说谎我也会信的,巴格。” “这不是谎言,我的盖拉。” “我相信你,就像这是救主亲口对我说的一样。”盖拉微笑得那么好看,她反握住巴格的手。 “但你该离开了。” “巴格,让我再多留一会。” “我也很想,我想你能一直在这里,与我一起,可你该回去了。” “巴格,你是多么残忍啊,求你亲我一下,我这就走。” 巴格咽了一口唾沫,凑过去微微抬起头,在盖拉光洁的脑门上落下一个吻:“回去吧。” “嗯。”盖拉轻轻应道,转身离开。 目送盖拉在墙后消失,巴格脸上的柔情也同时消失,他久久凝视着墙上已渐褪色的邓加尔肖像。传说这位梦幻之城的征服者在一次围猎时被一头白鹿的鹿角刺穿了右腿而致终身残疾,可也有着隐秘的传闻说那其实是一支阴冷的箭。 而此刻皇帝的双目只会比那支箭更冷。 墙后,盖拉闭上双眼,一滴泪划过少女美丽的脸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善后事宜 远征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刚刚凯旋,雇佣兵也尚未解散,由巴格的姐夫乌弗掀起的叛乱随即遭到了这些军队的当头一击。然而摄政马里伯爵开出的条件可谓慷慨大方,因此叛乱者们很快放下了武器,并献上了克罗地亚国王的王冠。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许秋后算账的流言的话,那么那些流言也在巴格的亲政仪式上被粉碎得一干二净了:皇帝并未追究那些称病不来的贵族们,而在到来的人之中,这场叛乱的首脑乌弗跪地俯首吻了巴格的脚,求得了宽恕后又安然地离开了,他走出王宫的时候依然是阿尔班尼的公爵,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少。 年轻而雄心勃勃的新皇帝宣布他执政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统一不列颠尼亚——在先皇阿斯特拉德的时代,不列颠本土的绝大部分已经对皇帝服从,只除了苏格兰的少数领地,现在那里爆发了战乱,为巴格提供了绝好的介入理由——前执政马里伯爵,这个有着醒目大鼻子和柔滑嗓音的希腊人,也在他的陛下宣布完目标后展开羊皮纸宣读了领军贵族的名字,一切被点到名字的贵族都立即被征召入伍,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且显然早有筹谋。 “看起来新皇帝的目标在苏格兰,不在我们身上。”远在前克罗地亚国王,目前还保有两个公爵头衔的背叛者的宫廷里,一位廷臣这样思考道。 “那不过是表象!巴格,他卑鄙地让那个希腊人来说了一通连篇谎话,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宽宏大量不予追究——然后就拿走了属于我的王冠!”公爵愤怒地叫道,“一个年长者继承的王冠,被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夺走!” “可是,我们现在势单力孤,又没有阿尔班尼公爵站在我们这边”他的朝臣试图劝解他。 “不要提那个可憎的名字!乌弗,那个丹麦来的乳臭未干的混蛋!他有着多好看的外表,就有多肮脏的内心,我已经完全看穿了他!”公爵阴沉地坐在本是王座的宝座上,“在远征军刚刚得胜归来的时候叛乱——他当然知道战争已经结束,而不是像他蛊惑我们时说的那样,不列颠尼亚的主要军力都还在神圣罗马帝国的疆界里拖延着。说的多好听啊,他和巴格根本是串通好玩了这一出卑贱的闹剧,他耍了所有反对那个帝座上的小孩子的人们!” 他是一个六十五岁的老人了,然而在他盛怒起来的时候,他宫廷中没有一个小伙子敢反对他。接着公爵就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抽出宝剑:“他以为他导演了一出好戏,巴格!但我会夺回我应得的——对那出希腊戏剧的洋洋得意的表演者宣战!宣战!” 加急军情被火速送往伦敦的王宫,亲政的巴格陛下浏览过文件以后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让侍从转交给御座边的马里伯爵:“伯爵,您怎么看?” 希腊人看过文件,微笑道:“陛下,他已经年老,而您方当年轻,刚刚平定叛乱,不必将他放在心上。” 巴格随意地道:“我本来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马里伯爵将文件一折叠:“不过陛下可以利用此次机会,将帝国境内的封臣们都梳理一遍,公爵的二次背叛给了您再好不过的理由。” 巴格也懒洋洋地笑了起来:“我说过,只要放下武器就既往不咎。” 大鼻子的间谍总管柔滑的声音传来:“但是他们又再次拿起了武器,不是吗?只要他们再次拿起了武器,您就不算是秋后算账的了。” 年轻的皇帝仿佛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自己桌上的地图,那是幅员辽阔的不列颠尼亚帝国,本土以外因为战争和种种继承问题得到的疆域从爱尔兰直至君士坦丁堡:“您说的有道理,那么贝雅的公爵就换一个人吧。” “请原谅,陛下,但我所指的并不是远在伊比利亚半岛的一个公爵领。”希腊人说道,“是您的姐夫,阿莱塔公主的丈夫,丹麦的王子殿下,阿尔班尼公爵乌弗。” 巴格的手缓缓攒成了一个拳头:“伯爵。” “我想阿尔班尼公爵自己也能理解您的,”前摄政继续道,“每一个对帝位有继承权的近亲都会是您的妨碍,帝国只需要您和您将来的子嗣就好了。” “你不觉得你说的太多了吗?” 其貌不扬的希腊人握着文件,镇定地接受了帝王愤怒的审视:“陛下,我是一个无根无萍的外邦人,我只能为陛下考虑,因为在帝国我除了陛下的赏识别无依仗。” 巴格冷冰冰地看着他:“不是我母亲的赏识吗?” 一阵迟到的悚然而惊,马里伯爵的脖子后面终于渗出了冷汗:“我不会辩解说在您的这一句话之后我还不知道太后的意思,但我能手按圣书发誓,在您开口之前我并不知晓卡特琳娜陛下的意图。我们都关心您的福祉,仅此而已。” 皇帝站了起来,眯起眼睛。可怕的静默被惊破是由于另一则紧急情报,侍从飞快地穿过等候室将信递了进来:“陛下,紧急情况!” 巴格一把接过信,拆开一看,对旁边的希腊人道:“伯爵,召开内阁!” 马里伯爵迅速起身:“陛下,发生了什么事?” “肯特公爵死了。” “是叛乱吗?”巴格严峻地问道,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在这个年代贵族之间的纷争不断,战争也绝不罕见,但直接杀死一名公爵还是惊人的。尤其是死者格雷因特斯特拉森,除了是一名公爵以外,还是帝国的财政总管。 “是什么人那么大胆?”首相西西里公爵亨伯特也无比震惊,跟他一起赶到的几名帝国的元老重臣们也都惊讶了,毕竟财政总管是在不列颠的心脏地带,在巴格陛下直属的威尔士领地内被杀死的。 马里伯爵匆匆而至,刚才趁着召开内阁会议的间隙,这位间谍总管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情报:“陛下,最新的消息说,肯特公爵是在征收特别税的时候被一群暴民杀死的。” 巴格接过情报:“您是一位值得赞赏的间谍总管,迪奥菲洛斯。” “感谢陛下赞赏。”希腊人继续道,“暴民的首脑已经被治安官逮捕吊死了,陛下是否考虑暂停对该地的特别税征收?” 年轻的皇帝嗤笑一声,并未回答,过了片刻道:“肯特公爵有继承人吗?” 这一问题未免超出了外邦人的知识范围,最终还是由对帝国各家谱系知之甚详的首相回答了:“肯特公爵有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儿,如蒙陛下允准,这个孩子将成为肯特的女公爵。” “我允准。”巴格简短地回答道。 “赞美陛下的慷慨,”首相又跟上一个问题,“只是帝国的财政事务极为重要,要选择恰当的人选担任总管。” 皇帝摩挲着自己刚有些胡茬的下巴:“帝国境内有什么出色的贵族?” 马里伯爵并不作声,在话题涉及帝国境内的贵族时,这个希腊人聪明的不会多话。与他相反,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兼帝国的军事总管觉得此时是自己开口的机会,便推荐道:“我举荐布臣伯爵阿尔高特,他被公认是帝国境内最优秀的财政人员!” “佩斯公爵是陛下的同族,又精于财政计算一类的事务。”外交总管亨伯特说道,他推荐的人必是那些门楣古老的名门望族。 与圣殿骑士团一向不合的医院骑士团大团长乌伯托一直坐在内阁的角落里,此时忽然开口,“陛下也可以考虑一下那些犹太人,比如我们诺森伯兰的司教长,他们很擅长和他们的犹太同族搜集经济情报。” “开什么玩笑,一个犹太佬!你敢说他比布臣伯爵出色吗!” “我只知道他们见鬼的会赚钱。”乌伯托冷言冷语地道。 “也许他们是,但他们把救主都出卖成了银币!” “够了!”巴格皱起眉毛,打断了两大骑士团团长的争论,“乌伯托,我另有任务交给你。” “恭听陛下差遣。”大团长乌伯托急忙起身。 “你和我安排的两位公爵一起,去平定最近的那起叛乱。”皇帝宣布道,“威赛克斯公爵阿方斯已经年老,恐怕经不住战争的摧折了。”他无视了军事总管瞪着乌伯托的仇恨目光:“立即出发。” “是。” “至于财政总管的适当人选,我还要适当斟酌。”巴格沉着脸,“首相,把国内的贵族名单整理给我,现在散会,伯爵,您留下。” 大鼻子的希腊人垂首,在内阁只剩下年轻的皇帝和他的间谍总管以后,他听见巴格开口:“您没有要推荐的人选吗?” 有着柔滑嗓音的间谍总管恭敬地道:“我恐怕对在帝国境内的贵族们只知道我所需要的那一部分。” “那么,帝国之外呢?” “如果陛下愿意知道一些无名之辈,我才能献上我微薄的知识。” “说吧,伯爵,我知道你的知识已经帮助我们的帝国平稳运转了两年。” “我所知道的也是和我一样的无根无萍之人,陛下。在我应诏来到您的宫廷以前,在拜占庭皇帝的宫廷里有一位天才,他的名字叫维尔弗雷德,他的家族阿零索斯也没有显赫的名声,我唯一所知的就是他的外祖父是斯莫兰的伯爵。” “他是瑞典人?可我不曾听说我的同乡之中出了一位天才。”巴格不禁微笑起来。 “他是一位丹麦人。”迪奥菲洛斯回答道,“而且陛下不知道他也是情有可原的——有情报说他之前得罪了希腊人的皇帝,被那位皇帝处以剜去双目之刑,这世上的一切光明都已经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血脉 迪奥菲洛斯口中的盲眼天才,拜占庭皇帝宫廷内的丹麦人,可怜的维尔弗雷德,正在拜占庭帝国的加勒底跟随部队行军。 黑海的海浪拍打在科尔基斯海岸,维尔弗雷德伏身在他的坐骑上,完全依靠着牵马的士兵。一切都让他烦躁,海浪的声音,高低起伏的颠簸,士兵们制造出来的无穷无尽的噪音,空无一物的眼窝还在刺痛。忽然间马停住了,部队也安静了下来,但是没人来跟他解释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维尔弗雷德咆哮道,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自从当年他的一句劝告换来眼前的暗无天日之后。 “是不列颠尼亚皇帝的使节,来找阁下您的。”他的牵马士兵小心翼翼地说道。 维尔弗雷德嗤笑一声:“不列颠尼亚的皇帝?你们还嫌对一个盲人的玩笑开得不够过火吗,那位新兴帝国的皇帝蒸蒸日上,有什么理由知道我——连眼前都看不见的人的存在?” “是真的。”一个柔滑的声音加入了这场对话,“我是不列颠皇帝陛下的间谍总管,马里伯爵迪奥菲洛斯,阿零索斯先生,陛下希望您加入他的宫廷。” 维尔弗雷德凝固了片刻,他侧过头,似乎希望从他空空荡荡的眼窝里审视对方:“住嘴吧,你不知道你的话语给我带来了多大的痛苦。不列颠尼亚的皇帝需要一个盲人来干什么,供他取乐玩笑吗?快回去你的地方,无论你是从密德塞克斯来的,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我没有开玩笑,阿零索斯先生。”希腊人说道,“想必您也听说过,我所侍奉的那位主君有着慷慨的盛名,我,我对不列颠尼亚来说只是一个外邦人,却被授予了马里伯爵领和间谍总管的位置。那么作为天才的您有什么理由不被我的主君所听闻,所渴慕呢?阿零索斯先生,只要您那优秀的心算能力还在,您一定能获得比我更加显赫的地位。而且您还没有结婚过吧?到了不列颠尼亚,您会有很多机会的。” 可怜的盲者全身颤抖起来,他哆嗦着嘴唇:“士兵,告诉我他的装束。” “伯爵大人穿了我们传统的希腊黑衣服” “我在文化上还是一个希腊人,所以——” “够了,够了。”维尔弗雷德痛苦地低吟道,“我离开我外祖的宫廷来到这里,空负着行政管理的才能,却沦落到这般田地。如果我去不列颠尼亚,那个简直远在天边的国度,又会有怎样的未知等待着我呢?但是我相信您,如果是士兵们的恶作剧的话,您至少会假装自己穿了凯尔特人的衣服,带我离开这个国家吧,无论前路是什么。” “我很高兴您愿意加入我主君的宫廷,”迪奥菲洛斯柔和地说道,“带上您的东西,我们这就出发吧。” “我没什么需要带的——士兵,我在酒鬼老爷那家旅店里还有一个房间,现在里面的东西都归你了,希望能够抵偿我这一路对你发的怒火。既然我要前往效忠的主君有一个慷慨的名声,那么我就效仿他吧。” “您真的没什么要带的了吗?”迪奥菲洛斯问道。 “我的一切都在这里了。”维尔弗雷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自己随身的包袱。 在遥远的不列颠尼亚,密德塞克斯的宫廷,年轻的巴格已经在他的办公室里阴沉地坐了一整天了。 宫里的传闻经过那些消息灵通人士们的翅膀飞速散播,据说卡特琳娜太后身体不适,恐怕难以熬过这一年了。然而在巴格和他的母亲短短对话了几分钟后,皇帝就满面怒容地离开了太后的卧室,随即就将自己定在了办公间里,帝国的千头万绪依旧经过那里再有条不紊地流向四面八方,但处理这些事的君主却显得阴鸷森冷。 “公爵,陛下怎么样了?”盖拉提着裙子,轻声问道。 帝国的首相,年迈的西西里公爵亨伯特站在办公室前的候见厅里,唉声叹气:“盖拉小姐,陛下自从和太后见面过以后似乎就不太高兴,我建议您现在不要去打扰他。” 盖拉咬了咬唇,巴格皇帝的这位妹妹刚刚成年,已经出落成了一位极有吸引力的少女。人们常见到她戴着幼年的那顶式样的皮裘帽子,俏皮轻盈地在宫廷里穿梭,那一对黑珍珠似的眼睛光波流转,曼妙的身形深深吸引了她那权势无边的兄长的目光。在年轻君主面前,这位出身不显的私生女一度比两位公主更加得宠,但嫉妒而不怀好意的声音窃窃始终,毕竟两位公主都入赘了出身显耀的公爵,而盖拉就算生得再美也很难有此荣耀。 当然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在飞布着流言,说这位少女正在肖想不列颠尼亚皇位边上的那个位置,巴格陛下空悬至今的皇后宝座。随着年轻皇帝不合常理的将婚姻一拖再拖,谣言逐渐变得让人恐慌起来了。 盖拉对此全不理会,她看了首相一眼,接着便毅然向前拉响了铃:“陛下,您的盖拉想见您。” “进来。”巴格嘶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皇帝身边竟然没有留一个仆人,而且近在能听见候见室声音的位置,亨伯特惊疑不定地看着盖拉走了进去。这个骄傲的少女昂起头,走进她兄长的办公室,却发现房间里昏暗得可怕,巴格正快速从她眼前走到了办公桌后,坐了下来。 “巴格。”她轻声唤道。 “盖拉,觐见你的陛下!”巴格嘶哑着咆哮起来。 盖拉不可置信地站在那里,她的眼中逐渐蕴起泪光,提着裙子,行了一个礼:“好的,我的陛下,您是我的主宰,是我的心,是我的灵魂。您的一切命令我都会遵从,巴格,我觐见你,希望你万安,祈祷你的身体一切都好。” 年轻帝王全身置于不可见的阴影之中:“很好。” 盖拉站直了身体,泪水无声地滑下她白皙的面庞,对着透窗里唯一的光源,那一滴泪闪烁出七彩的光芒: “巴格,你的盖拉做错了什么,让你对她大动肝火?” 她听见了她兄长叹息的声音。 “没有,盖拉。”巴格忽然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接着那咳嗽声轻了下去,就仿佛有人拼命伸手捂住了那张嘴,将一切咳呛呜咽都强压回了喉咙,“你是我的妹妹,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巴格,”盖拉在垂泪中微笑,“我说过,你就是说谎我也会相信的,就像是救主亲口对我说的一样。” 静默过了许久,最终巴格的声音里清掉了嘶哑,又变回近似过去正常时的青年声音:“盖拉,你会遵从我的一切命令。” “是的,我永远是你的最听话的盖拉。” “我要恢复你的身份——你是不列颠尼亚的公主!”巴格的身影在黑暗中站起,但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是阿斯特拉德皇帝的女儿,是巴格皇帝的妹妹,你的婚姻你的婚姻会是入赘一名公爵,你的子女将冠你的姓氏,继承你丈夫的爵位。” 盖拉摇摇欲坠,她白皙的脸庞变成了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她终于软倒在了地上,也因此没有看清巴格冲到了桌边,又生生刹住脚步的身影。她柔弱地撑着地面,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晕厥过去:“巴格啊——对你的盖拉仁慈一些吧!我对你祈祷,你就是我的神明!我愿意遵从你的意志,我愿意成为不列颠尼亚的公主,愿意成为父亲的女儿,成为你的妹妹——不!我其实不愿意,我多么希望我的父亲从未承认过我的身份啊!但那是巴格希望的,那就是盖拉遵从的,哪怕巴格叫她跳下地狱,她也会愿意的——可是我的巴格,我的陛下,求您不要给我安排婚事,我不向往公爵的丈夫,因为我在天上注定的丈夫只有一个人,他是我在地上的兄长,如果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坐在他的身边,那我宁愿去修道院度过一生!” “不,我不允许不列颠尼亚皇帝的妹妹在修道院虚度年华。”巴格冷冰冰地说道,“你的未来已经被决定了。等到维尔弗雷德来到宫廷,他将被授封为安茹公爵,成为帝国的财政总管,并入赘成为你的丈夫。” “维尔弗雷德。”盖拉咀嚼着这个名字,她的一切恳求都已经化为虚无,终于这个娇俏的少女扶着地板,缓缓站起身来,她面容凄然,双目空空,看上去像死过了一遍,“我会诅咒他的,诅咒他成为你看中的姻亲,维尔弗雷德,我诅咒他——巴格,你已经决定了?” “我不希望听见任何反对。” 盖拉闭上了眼睛:“好的,您知道我总是遵从您的。您曾经对我许诺,我不会是不列颠尼亚皇冠的牺牲品,您答应过我不会成为不列颠的公主,您答应过我当您的盖拉。而您现在收回了那些话,您将我许给了一位见不到未来的人——其实那也没有什么两样,因为我的未来也从此不会有任何光亮了。” “陛下,我向您告退。”她提起裙角,低下头去,默默退出了巴格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片昏黑,年轻的皇帝站在黑暗之中,他喃喃念着盖拉的名字,忽然之间他的牙齿紧紧咬在了一起,就仿佛想将今天的一切都咬碎。 五分钟后,西西里公爵亨伯特进入皇帝的书房时看见灯火明亮,笑容可掬的青年帝王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后:“您来了,公爵,我正需要您——有关我们的安茹公爵入赘盖拉公主的婚事,我希望办得越盛大热闹越好,要完全符合一位公主的排场,您可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愤怒的小鸡 年轻的皇帝依旧没有大婚,对几乎整个欧罗巴的少女们来说这欣欣向荣的帝国的主宰者是一位令人向往的配偶,而更好的消息是皇帝的妹妹盖拉与新任安茹公爵维尔弗雷德的婚礼,这有效地堵住了之前不三不四的流言。 当然有些挑剔的声音说维尔弗雷德不是名门出身,又双目失明,而且他三十四岁的年纪当盖拉女士的父亲都绰绰有余,果然私生女只能入赘这等配偶。但独断专行的帝王指定了维尔弗雷德担任帝国的财政总管,安茹公爵领也是一块肥沃的土地,婚礼在皇帝的亲自主持下也实在近乎铺张浪费,因此讽刺的说,在世人眼中,维尔弗雷德与盖拉还是双双踏上了光明大道。 婚礼之后不久,前克罗地亚国王即死在了与乌伯托交战的战场上,胜利比巴格预想得都更快,但医院骑士团大团长刚刚率军凯旋,首相西西里公爵亨伯特便动身出发前往战乱初定的苏格兰,身负说服以一个洛锡安公爵地位坚持自己原本苏格兰国王称号的雷金纳德称臣附庸的使命。人们十分怀疑这位拥有八块伯爵领的前苏格兰人的国王是否如此容易被轻易说服,但巴格看上去信心满满,于是亨伯特便也出发了。 同样仅在婚礼两个月之后,一个噩耗传来,来自波西米亚的太后卡特琳娜最终没有抵抗住死神那贪婪的手,此前她的病症一度好转,最后看起来已经完全痊愈了。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又突然倒下,据说直到得知她临终的消息,她的儿子巴格才匆匆赶到她的卧室。年轻的皇帝跪在她的床前,吻着她已经起了皱纹的手,一言不发。 “幸好我的皇帝已经成年,”卡特琳娜喃喃道,“我祝福你,我的陛下,我的儿子。” 巴格睁着眼睛,任泪水流下。 太后是含笑阖目的,而她的长子将头抵在她的床沿,据说那时年轻的皇帝发出了宛如幼兽的呜咽。但几日之后在西部大教堂里,站在人前的巴格看上去面无表情。他只是简单地吩咐将卡特琳娜单独置一个棺椁放在他的父亲阿斯特拉德皇帝身边而不是与他合葬,免得抢夺了已经入土为安的阿斯特拉德第一任妻子的位置,另外在年轻的现任皇帝的要求下,他自己的形象与阿内的形象被一道雕刻于棺下,作出负荷他们母亲的模样。 巴格唯一的弟弟阿内皇子,也是帝国目前的第一继承人备受关注,他的教师因为普热美斯太后的逝世而出现了空缺,在一度传言皇族旁支的阿基坦公爵会得到这一重要职务时,年轻的君主拉着弟弟的手站在教堂的穹顶之下,简短地宣布了他将亲自教导他的弟弟这一消息。当时阿基坦公爵就气得发抖,不过总算没出什么乱子。 一场婚礼与一场葬礼之后,计划已久的迁都启动,帝国的心脏从密德塞克斯转到了皇室家族世代相传的直辖领地德维得。 几个月后,在新迁首都的城市一角,一家旧酒馆不声不响地重整开张了。依稀“酒鬼”几字的破旧招牌被拆了下来,全新的招牌打着“无底啤酒杯”的名字换了上去;老酒馆的保留节目——拴在大堂里的野驴被牵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说外国话的吟游诗人;虽然有酒客们说新老板实在不够慷慨大方,因为他在下酒萝卜里加的盐比前任要少得多,但换个角度来看,至少这位慷慨的模范在盐碗里加了更多的萝卜,于是这家酒馆最终的生意还算不错。 夜幕降临,威尔士的多雨天气开始发作,滂沱雨幕之中,街角的小酒馆摇着昏黄的油灯,一群客人和酒鬼们坐在大堂里继续就着加了盐的萝卜——或者说加了萝卜的盐,毕竟是哪一种说法也都无关紧要——烤着炉火喝着啤酒,说着天南地北的奇谈怪事,哗啦哗啦推着钱币赌博。 在远离炉火的地方,一名年轻人置身酒馆角落的阴影之中,如果此时有什么人能借到猫的一对眼睛,才能看见他方正的下巴上刚刚冒出的一点胡茬,说明他大约才刚刚成年。而无论是他狭长暗沉的双眸,微微隆起的笔直鼻梁,还是整个儿郁郁寡欢的神气,结合他的年龄来看,都彰显出他是一名惯于无情的冷血之人。 一般人更容易注意到他披着的梳理得油光发亮的山羊毛披肩,还有剪裁合宜,边角处有暗纹丝织花边的褐色上衣,笼罩在如黑夜一般暗沉的披风之中。与他同桌的三个人都穿着虽不显眼但质地不错的毛织衣物,腰上挂着佩剑,他们都喝得不多,对酒馆里客人们的兴趣似乎大于对啤酒和萝卜的兴趣。 因为雨神的肆虐,在这段时间里还能走上大街来到小酒馆的人不多,出去的更是寥寥无几。墙角微服的年轻皇帝喝了一小杯暖胃的蜂蜜酒,试着拿起一条腌萝卜塞进嘴里,神情顿时凝滞了数秒。 “骑士,”他的侍从之一,年纪一大把的医院骑士团大团长乌伯托忍不住对他发出疑问,“阿零索斯先生的建议可靠吗?” 巴格挤出微笑,对着另一名侍从,大鼻子的马里伯爵迪奥菲洛斯示意。接着这位客串骑士就开始仔仔细细地咬起嘴里的萝卜来,似乎想将盐分完全吮尽。在整个过程中都保持沉默的最神秘的第三名黑发黑眼的侍从也效仿皇帝的样子,开始往嘴里塞萝卜,并咀嚼咽下。 迪奥菲洛斯看着神秘人一根接一根地吃腌萝卜,牙根不禁一阵发酸,不过他还是对乌伯托用柔和的声音解释了起来:“骑士爵爷对财政记账和人际交往的技巧都还不甚掌握,所以爵爷的妹夫阿零索斯先生才建议他先熟悉一下基本的技巧——例如经营一家酒馆。” 乌伯托看上去将信将疑,显然不能理解一个帝王在小酒馆里能学到什么财政或是外交知识。于是希腊人继续说道:“之前永恒之城的那位神父对爵爷继承家里的头衔心有疑虑,现任神父想要弥补这个错误,也是爵爷的妹夫提醒了爵爷有关损失赔偿的事情。” 乌伯托顿时明白了前几天那一出是怎么回事——罗马的教宗忽然派使者送来一千五百多块的金币,声称是为了支援最正统光荣的不列颠尼亚皇帝为了虔诚的缘故发动的各项正义战争——天知道最近的战事只有平定内乱和干涉苏格兰的内乱这两项,异教徒分明远在比圣城更东的地方。看来这位盲眼的财政总管的确有一手,能从石头里榨出油来。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能信服:“那么协调德维得的那两户农民算什么建议?他们连贵族都不是。” “可他们确实闹得很大,贵族们都谈论起来了。”希腊人笑道。 巴格将腌萝卜一直咀嚼到毫无滋味才咽了下去,没再自找没趣地多吃一根。他看着他的神秘侍从切嗣一根接一根地吃得飞快,收回目光,狭长双眸忽然变得更加幽深。此时酒馆的门外出现了厚重的阴影,那是两群农民打扮的人。 就连酒馆里喝得醉熏熏的客人们也注意到了这些人。 “天啊,他们还带着草叉,想干什么?!” “听说他们是世仇。”乌伯托说道。 “还有人带着鸡。”大鼻子的迪奥菲洛斯难以置信地说道。 “每一个看上去都像近亲繁殖的产物。”巴格最终评价道,站起身来,他的脸上突然换上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和蔼可亲的笑容,“欢迎!我的客人们,我就是邀请你们前来的酒馆老板,帝国的马里伯爵迪奥菲洛斯先生是我的保护人,他交给我这项光荣的使命,就是招待好你们诸位。” 希腊人干咳起来,乌伯托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两拨人群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有多少动摇,他们中的几个甚至挥舞起了草叉,看来对于在这里解决他们的纠纷跃跃欲试,于是在一阵混乱之后,凡是没有喝得不省人事的酒客们都逃出了“无底啤酒杯”,看来雨神的威力在他们眼中还是比不过两个农民家族——只要后者带着草叉并看上去十分乐意使用这蹩脚的武器。 “和他们说说爱国什么的,让他们不要斗个没完,全部去参加圣殿骑士团吧,跟着威赛克斯公爵阿方斯打仗什么的。”医院骑士团大团长乌伯托阴阳怪气了一句。 “舒缓他们的情绪,爵爷。”迪奥菲洛斯小声提醒。 “我的朋友们,请进来喝一杯,我会让人准备好酒。”巴格说道,“要知道你们的矛盾影响巨大,整个帝国都被波及了。我理解你们的愤怒,因为多年以来你们的两个家族之间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我得说,太多了!已经足够了!现在,是该一切都停止的时候了!” “说得好!”乌伯托小声激动地道。 现在那些农夫们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到了酒馆里面,没有落座,泾渭分明地站成两群,有的人确实已经开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抹嘴等着看这酒馆的主人准备如何继续说下去。忽略掉他们喝的似乎是仓皇逃离的客人们喝剩下的酒瓶酒杯,以及还在他们手中扑腾翅膀噢噢叫唤的公鸡,情形似乎还不坏。 巴格猛然抽出佩剑,刷一声插进面前的桌上:“我会确保一切都停止!因为如果不消除你们之间的仇恨而达成和解的话,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你们不会有任何可见的未来!” 话音刚落,一阵暴怒的声音席卷而来,接着一只公鸡冲着皇帝的脸飞了过来。两伙人嗷嗷叫着撞到了一起,霎时间鸡鸭与酒瓶齐飞,草叉共萝卜一色(盐的颜色,毫无疑问),甚至连不列颠尼亚皇帝面前的桌子也被掀翻了。他的三名侍从都站起来,然后挨了不少拳脚,这些打架没有章法的乡下人数量实在众多,以至于巴格在大团长和切嗣的保护下逃出酒馆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披肩已经不翼而飞,披风上破了三四个洞,皇帝尊贵的身体上也多了不少擦伤。最后他们还不得不再回头把倒霉的希腊人救出来,迪奥菲洛斯的鼻子被揍得更红更大了。 而酒馆里的斗殴还在持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罗斯人 雨水哗哗浇在倒霉的刚刚逃出酒馆的帝国皇帝和他同样显耀的三位侍从身上,酒馆里面还继续打成一片,不时飞出一只公鸡或者一个酒瓶。那机警的外邦吟游诗人已经跑进了马棚里,他弹着琴,和着屋内毫无节奏感的乒乓声,唱起了一首旋律简直欢快到可笑的歌谣。 “该死的他在唱什么?”大团长乌伯托大声问道,按住自己差点被狂风卷走的毡帽。 “那是古拉丁语。”捂着肿鼻子的希腊人哼哼唧唧。 “我们在这小店里, “从不担心生命消逝生死轮回, “我们只顾狂饮豪赌, “永远地快活自在。” 巴格猛然回头,只见一名有着如霜雪般洁白肤色c高鼻深目的金发少年,这以清冷嗓音说出歌词意思的家伙显然属于东欧的罗斯人种。这个罗斯少年看上去还极为稚嫩,在雨中披围着淡红色的斗篷,斗篷边缘绣了金色的幅边,腰上悬挂一柄宝剑,剑柄上镶嵌了血红的宝石。 这少年有着优雅的体态,明亮的眼睛,他骑在一匹白马上,身边跟着三名罗斯人侍从。年轻的皇帝不得不在脑海中搜索起这是哪家的贵族,在他地域辽阔的帝国又有哪个聪慧的罗斯少年会来到首都。 “我是亚历山大苏季斯拉夫尔,”这少年在马上微微欠身道,“我代表我的领主前来向不列颠尼亚的皇帝陛下致意。当我路过这里的时候正巧看到几位先生从这家旅店出来,因此我想是否可以帮上你们什么?” 他的音色如楚德湖的湖水般清冽,但乌伯托和迪奥菲洛斯只是互相看了一眼,远方的罗斯人并非帝国的臣属,而他们却出现在了这里,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了某些关于东方约翰王的传说。最后却是皇帝自己开口了:“你帮不上忙。” 此时“嗖——”的一声,一个已经被敲掉了底部,露出尖锐的酒瓶飞了出来。罗斯少年目光一厉,抽出宝剑,猛然将酒瓶击碎空中,这一下利落的身手让使用武器战斗的行家乌伯托都不禁赞叹不已。 “我帮不上吗?”亚历山大转过脸来,已经将剑回鞘,接着便跃下了坐骑。他将宝剑掷给他的随从,拿下挂在鞍侧的马鞭,步入混乱的小酒馆。 “活见鬼,他不可能用鞭子对付一群乡巴佬!”医院骑士团大团长乌伯托嚷嚷道,“虽然他的剑术不错,那也不可能!” “他几乎还是个孩子。”肿鼻子的希腊人喃喃道,将帽子往下扯了扯,完全盖住了自己的眉毛。 巴格眯着眼,一言不发。 “是她。”年轻的皇帝那三个随从之一,一直没有说话的切嗣忽然说道。 “你说什么?”巴格问道。 接着他们听见酒馆里的嘈杂突然一静,透过雨声传来似乎是鞭子破空的声音,接下来唯一能听到的就只有那个远方的吟游诗人还在继续弹拨的歌谣。 “叫那个蠢货闭嘴。”巴格面色不善。 迪奥菲洛斯叹了口气,去马棚里通知吟游诗人他的弹拨琴能可能要被东家折断,这有效的止住了接下来可能的歌声。过了许久,酒馆中响起如同楚德湖般清冷高亢的嗓音,那声音急促连绵,忽然之间年轻的皇帝不再想留意那微带罗斯口音的威尔士语说了些什么,他只是站在雨中,欣赏着那个自称苏季斯拉夫尔的少年抑扬顿挫的节奏和悦耳的语调。 雨神都和着那语调的节奏,将雨水倾注在德维得的街头。 也许过了一刻钟,也许只有五分钟,总之当巴格和他的随从们悄悄步入酒馆时,他们看见所有农民都站在那里,而酒馆里仅剩的完好油灯现在都被围成一圈放置在一张桌上。那桌面的中心站着那夺目的罗斯少年,亚历山大左手中拿着鹿皮手套裹着马鞭,但他没有抽打任何人。他蓝色的双眸扫视过全场,在巴格的脸上微微一顿,接着另一只手高举起酒杯,里面是金黄的蜂蜜酒: “为了你们!” 年轻的皇帝不能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就宛如魔法的奇迹,突然间那些刚才还大打出手的农夫们就开始抱成一团呜呜大哭起来。如果他的眼睛没有欺骗他,那么在所有人都举起酒杯或者酒瓶,甚至还有酒桶庆祝以后,当场还有两桩世仇家族间的婚事被敲定了,就好像他们本身就是相亲相爱的不列颠尼亚模范家族似的: “祝您长命百岁!”他们对那罗斯少年喊道。 过了一会儿,亚历山大轻快地跳下了桌子,巧妙地避开人群走到了巴格面前。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微微扬起了牛奶般洁白的脸庞。巴格打量了一下少年,不得不得出他的身高很快会超过自己这一结论。在得意之中,罗斯少年那原本如冰霜般的冷漠似乎消融了:“您是迪奥菲洛斯先生的被保护人吗?” 被提到名字的希腊人几乎快把脸埋进他的帽子里去了;胡子和年纪一样的大的乌伯托就不会这么干,大团长将浸透了水的毡帽抓在粗糙的大掌中拧干;切嗣无论何时都像巴格的影子,而这影子的主人微微一顿,点了点头。 “我想冒昧地请您引见我们给不列颠尼亚的间谍总管,”亚历山大说道,“老实说,我希望绕过迪内弗尔宫殿那绕了三圈的觐见者们的队伍,见到巴格陛下。当然,请您不要推辞为您的辛苦准备的一点酬劳——”说着,他的手就要去摸他的钱袋。 迪内弗尔宫是巴格新迁都城的皇宫。 巴格的眉毛微微一动。 “戒指。” 他说道。 “对不起,您说什么?”罗斯人惊愕地问道。 “我不要别的酬劳。”年轻的皇帝说道,“您的戒指,我可以直接引见您见巴格。” 亚历山大左手一紧,他纤长的食指上确实戴着一枚蓝宝石戒指,宝石蔚蓝,戒环纹样古老。以巴格锐利的眼睛早已看出那是名门家传的物件——比如说留里克家族。 “这对我而言很重要,”罗斯人说道,将宝石的一面转进了手心,“但我可以送给你一件同样贵重的物品。” “不必了。”年轻的皇帝冷冷地说道,“既然您觉得传说中的约翰王,实际上的魔鬼对于罗斯王国来说并非威胁,那我看不出您有什么必要来见一个异国的皇帝。”说完,巴格转身便要离开。 “请等一等!”亚历山大抿了抿唇,神色凛然,“至少我要知道您这样一位无礼之徒是谁,一个会从从当儿子的手中夺走他母亲的戒指的人是谁。” “我是艾兰德,西西里的那个艾兰德德欧特维尔,愿意为您效劳。”巴格的态度瞬间发生了变化,那惯于无情的脸上快速浮现出一个微笑,但这微笑在希腊人眼中近乎残忍,以至于他在帽子后面发出了轻轻的呻吟——艾兰德?!天啊,他的陛下可以说谎不打草稿,帝国的首相c西西里公爵亨伯特的幼子确实是一个艾兰德,年纪也和巴格相差不大,精通谱系的公爵一定没有想到他侍奉的这位皇族冒充一位德欧特维尔是那么专业! 但在皇帝的目光下,迪奥菲洛斯还是不得不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卷,上面有首相的手书和印鉴,是预备用在经营酒馆时一切可能的突发情况的: 为着帝国的利益,持证人可以调动他所需的一切以执行任何任务。 不列颠尼亚首相 西西里公爵 亨伯特德欧特维尔 “现在您还有疑问吗?”巴格双臂交叉胸前,作出一副典型的贵族放浪子弟的态度,傲慢地问道。 “没有了。”罗斯人湛蓝的目光凝视着年轻的皇帝,“但高贵的出身不会改变强取豪夺的本质,我会捍卫母亲给我的东西,所以请您止住贪婪的目光,或者在事情变得更加棘手前就让我们就此别过吧。” 巴格毫不动摇地看着他,年轻的皇帝从未迟疑,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决定。 亚历山大是唯一能与巴格坦然对视的人,最终罗斯人点了点头,将鹿皮手套重新戴好,将金发藏回淡红金边的斗篷之中,走出酒馆步入雨幕,翻身上马。 他和他的三名随从同时唿哨,马蹄翻飞,清脆地击打在地面,这四个夜的使者便消失在了德维得街角的尽头。 “这算怎么回事?”乌伯托终于忍不住道。 间谍总管将眼睛重新从帽檐下露了出来,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被打肿的这个部位大大影响了他原本柔滑的语调:“恐怕有关约翰王的荒诞传说是真的,不然一个出身高贵的留里克家族后裔是不会不远千里来到德维得的。” 巴格将双臂放了下来:“切嗣?” “陛下。”影子的声音几乎微不可察。 “我想知道他是谁。” “您会知道的。”影子消失了。 “很好。”年轻的皇帝喃喃道,“过几个月,等到正在入侵的流氓被驱逐,就以帝国的名义召开第一次比武大会,否则下一次和平的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那个约翰王真的像传说的那样恐怖,我恐怕迟早会有机会和他交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间歇章 不列颠尼亚帝国举行了第一次比武大会。 年轻的巴格雄心勃勃,他穿戴着他最好的盔甲,拿着心爱的宝剑,他的侍从捧着他的长枪。当他出现在比武场时,围观的人群对这位陛下以欢呼致意。 他高坐于宝座之上,注视着面前纵马奔驰的骑士,在木栅的两边,一对对骑士手托长枪往来冲刺。每当一位胜利者产生,旁边的鼓乐手们都会吹奏起振奋人心的军歌。 帝国的首相c西西里公爵亨伯特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场地的,他身边是灰白头发的洛锡安公爵雷金纳德邓巴c前苏格兰国王,一位独立领主。 巴格站了起来,走到公爵们面前,黑色的眼睛闪耀着光芒:“您来了,公爵;还有您,邓巴,您是我的朋友吗?” “赞美归于主,荣耀归于陛下!”白胡子的亨伯特说道,“我给您带来了好消息。” 前苏格兰国王单膝跪下,捧起皇帝的手吻了一下:“您的首相为我指明了道路——我宣誓成为您的封臣,效忠于您。” 人群静默了片刻,接着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和掌声。原本献给胜利者们的鲜花很快飞扬在了比武场的上空,没有战争,没有流血,不列颠三岛就归于统一,他们太需要这个好消息了! 巴格等待了片刻,等到激情从比武场上暂时被压抑住,他才将他的佩剑连鞘摘了下来,递给洛锡安公爵,十八岁的年轻皇帝对这位将近六十的老者开口:“我接受您作为我的封臣,并向您提供我的庇护,您会意识到这一切的确是明智的,您将会保留您的全部八块伯爵领以及上面的附庸。这把剑赠予您,我的公爵。” 观席上的希腊人将他的大鼻子微微一抽,不过什么也没说。 “另外还有一件事,伯爵。”巴格微笑着转向他的间谍总管,“迪奥菲洛斯,您为我工作很久了。” 希腊人急忙站了起来,声音柔滑:“还不到我希望的那么久,陛下。” “但已经足够证明您的忠诚和才干了,而忠诚是应该得到报偿的,才干是应该被奖励的。”皇帝说道,“您是马里公爵了,我将公爵领赐予您。” 迪奥菲洛斯焦黄的脸皮颤抖起来了,他奔下观席,跑到巴格面前,也执起他的手背吻了下去:“感谢我的陛下!” 巴格亲热地拍了拍他的手:“好了,让我们的勇士们继续比武吧!表现出色者,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奖励!还有您,洛锡安公爵,我在身边给您留了一个座位。” 雷金纳德邓巴坐在年轻的皇帝身边时,心中微微有些忐忑。 他原本是苏格兰的国王,却丧失了在苏格兰的大片领土,最终被不列颠皇帝篡夺了王冠,但他仍旧保留了远超一个公爵所能拥有的领地范围。一个明智的君主是应该设法削弱他这样强大的人的,不列颠尼亚帝国也并非没有实力碾压八块伯爵领,但巴格仍然派他的首相来亲自说服他。 皇帝本人并不像有什么出色的才干,几个月前的德维得小酒馆闹剧已经传为笑谈,酒馆本身据说倒是赚了一小笔收入,可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论人际交往的能力,他的首相亨伯特简直可以藐视这位主君;论骑在马上抡刀动枪,恐怕也不是医院骑士团高龄七十的老团长乌伯托的对手;巴格的盲眼妹夫虽然失去了光明,但要提及管理财政,两个皇帝加在一起也做不到那么井井有条了。 问题在于,这些有着出色才干的人都是巴格的封臣,为他奔走。 就在雷金纳德思索的时候,坐在皇帝另一侧的迪奥菲洛斯忽然接到了手下人的一张纸条,希腊人看完之后,在巴格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皇帝脸色微变,接着便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转过头来对雷金纳德说道:“公爵,您先欣赏我们不列颠最盛大的比武吧,我恐怕有些事要先行离开了。” 雷金纳德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如您所愿。” 新晋的马里公爵跟着巴格走进了迪内弗尔宫的私人会见室,年轻的皇帝一进入这间房间,脸就立刻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从墙角的阴影里,黑衣黑帽罩身的神秘人步出:“几个月前在无底啤酒杯酒馆,陛下遇见的那位罗斯人的身份已经查清了。” “他是谁?” “亚历山德拉苏季斯拉夫尔。” 巴格的脸上出现片刻错愕:“这是女人的名字。” “是她,”切嗣说道,“十四岁继任楚德女伯爵,现在十五岁,她的父亲是前楚德伯爵,外祖父是留里克家族的沃里尼亚大公。在罗斯国,她的名字因她的天才被传颂。” 皇帝静默片刻,忽然发出了低长的笑声。过了一会儿,他才转头对他的间谍总管开口:“您收到了什么消息?” 迪奥菲洛斯抽了抽大鼻子,将手上的纸条展开,里面包裹着一枚精致古老的蓝宝石戒指,纸条上的瑞典文书写清晰优雅: “向不列颠尼亚皇帝陛下致意,您诚挚的等候谒见者亚历山德拉苏季斯拉夫尔。” 巴格接过纸条和戒指,目光冰冷:“我们的探子让她发现了。” “我恐怕是的。”迪奥菲洛斯轻声说道,“不然她是不会送上戒指并署上真名的,但您的探子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我们确实查到了她的身份。” 切嗣低下头去。 年轻的皇帝握了握拳:“晚上宫里举行舞会,让她过来。” 比武大会的结果出乎意料,冠军是一名出身低下的私生子,他说不出他父亲的名字,他早逝的兄姐也都没有父亲。不过这些都只是闲人们无聊的谈资罢了,巴格还是眼也不眨地就给了这位胜利者三百块金币和一枚勋章,然后就将注意力转向了晚上的舞会。 这是一场化装舞会,并且人们都被要求戴了面具。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要认出有些人还是不为难的,比如医院骑士团大团长乌伯托,他的面具也掩盖不住他的白胡子。然而巴格却瞬间消失在了人群之中,无论之前那些吹捧的人怎么强调皇帝的盖世风采,事实就是当他戴上面具,他们就找不到他扮演的是谁。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在迪内弗尔宫不起眼的走廊转弯一角,巴格摘下了他的面具。 “请恕我,我认出的是您手上的戒指。”亚历山德拉轻声说道,也摘下了她的面具,露出罗斯少女白皙如牛奶的面庞,一头金色长发披肩,她的蓝眼睛也宛如湛蓝的楚德湖湖水。裙装的她比少年装扮时看上去略大一些,但也只是一个未满十六岁的女孩。 巴格下意识地拂过他手上的蓝宝石戒指。 “您扮演的是谁?”罗斯少女问道。 “神话王国印度斯坦的君主,罗摩。”巴格将自己手上的面具翻转过来,瞧着毫无生气的面具空洞的眼孔,“那是一些旅行商队带来的故事,据说他是东方的一位极其潇洒俊美的国王,但我恐怕这副面具在表达这一点上无能为力。您是东方来的,您听说过吗?” “恐怕令您失望了,陛下。”亚历山德拉提起长裙一角行了半礼,“我从未听说过罗摩,但我听说过东方约翰王的传说。” “祭司王约翰,他的国土临近天堂,他的河里流着奶和蜜,那里的蛇没有毒,老虎没有牙齿。”巴格的神情恍惚了片刻。 “可我看见的是另一幅景象。” 罗摩的扮演者回过神来:“您看见的是什么?” 楚德湖的少女双目凝视他,幽蓝深澈:“我看见了第二次上帝之鞭。” 上帝之鞭,匈奴王阿提拉,拉文纳的攻陷者,西罗马帝国的毁灭者。 巴格黑色的眼睛阖上又睁开:“您很有作间谍总管的能力,还有说服别人的能力,那么您抱着何种希望呢?您希望不列颠尼亚与上帝之鞭——用您的修辞来说——为了罗斯而血战吗?” “不。”少女清晰地回答道。 巴格嘴角浮现一丝讽刺的微笑:“想好了再说,我的美人。” “我没有谎言。”亚历山德拉说道,“我是楚德人,是罗斯人。自我十四岁起就独立掌管楚德,为了楚德,为了罗斯我会力战到底。我不奢求远在不列颠的您出手相助,因为您与我一样要为我们的治下负责。我所求的只是一方角落,蒙救主赐福,我也许会胜利,但如果我最终落败,也许我会牺牲,也许我会落入敌人的手中,到那时我只希望我的族人能够有容身之所,而在这个世界上我能选择的只有您,只有不列颠尼亚。” 巴格动容,就在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神秘的影子切嗣出现了:“陛下。” “有什么事?” “帝国的财政总管c您的妹夫安茹公爵维尔弗雷德,刚刚去世了。” “什么?!”皇帝全身一僵,“盖拉呢?” “正是盖拉公主带来的这个消息,”神秘人说道,“她还带来了他们的孩子。” “孩子”巴格喃喃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大婚事宜 瞧着浑然不知父亲去世的小外甥安详地睡在盖拉的怀里,巴格轻声叹了口气。 “他的父亲给他取名西古尔德。”盖拉平淡地说道,她一直避免丈夫之类的称呼,但皇帝只是看了一眼笼罩她全身的黑纱。书房的光线昏黑,他的妹妹身上墨色浓重。 “他会继承爵位。”巴格干巴巴地说道。 盖拉抬起头,她白皙的面容比未嫁时更为雪白,就仿佛失去了一切的血色,可她如黑珍珠般的双眸里还闪着光,她望着兄长的眼神依旧带着虔诚的钟爱,这一幕让皇帝微微颤抖起来。 “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巴格也回避了妹夫的称呼。 “失明,然后感染,发作很快,没有太大的痛苦。” 年轻的君主又叹了口气。 “我可以留在你的宫廷里吗,哥哥?” “你才十八岁啊。” “巴格,”盖拉轻声唤道,“我是公主,是你的盖拉,我不再奢求你身边那唯一的宝座——我看见了你手上的戒指,哪怕你已经将宝石的那面转进了手心,可是巴格,一个深爱的人是不会错过这些微小的迹象的——只要我知道我在你的心里,如同巴格在盖拉的心里一样,那我就别无所求了。巴格,巴格,留住我吧,只要你宫廷里一个小小的角落,没有人会怀疑我们的。” 巴格方正的下巴收拢了,他握住了手,几乎不敢直视妹妹的眼睛。过了许久许久,空气里传来小西古尔德吐了一个口水泡泡的声音。 “下去吧,我会考虑的。” 盖拉微微低头,半蹲身行了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皇帝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了门口。巴格随即站起身来,转身走进身旁未被昏暗灯火照耀的角落,他靠在墙上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摩挲了好久才将宝石的那一面转出来,那冰冷的蓝色立刻灼痛了他的眼睛。年轻的君主双手紧攥成拳,呼吸急促而深重。 他抬起狭长的双眸,在他前方的墙壁上,悬挂着的金色十字架闪烁着无情的光。 十分钟后,巴格坐在书桌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间谍总管。 大鼻子的希腊人恭谦地站在下方:“请陛下三思。” “这是一桩完全合法的婚姻。”年轻的皇帝说道,“我看中的妻子出身名门,不是我的近亲,永恒之城的教宗也不会反对。您有什么反对意见吗,公爵?” “我绝非指控您违法,”迪奥菲洛斯柔声说道,“但是站在帝国的角度,您的婚姻应该再三慎重。而且眼前还有另一件事需您操心——您的妹夫维尔弗雷德身故之后,帝国需要新的财政总管。” “您有什么建议?” “我的另一位同乡,博埃迪奥斯,他是杜卡斯家族的后裔,已故尼西亚公爵的儿子。” 巴格不快地笑了笑:“您的同乡都十分富有才干。” “陛下,我” “我会考虑的。”皇帝打断了他,“但是眼前我需要您陈述您反对我结婚的理由,亚历山德拉是一位很可爱的女士,公爵,留神,她现在是我的心上人。” 说到心上人这个词的时候,迪奥菲洛斯的脑海中闪过了盖拉黑珍珠般的眼睛。 “陛下,楚德伯爵领距离那些——您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姑姑称之为祭司王约翰,您来自罗斯的心上人称之为上帝之鞭,我称之为来自地狱的蛮族太近了!您真的认为这场婚姻只是为您带来一个妻子,为她和她的家族带来一个避难所吗?我恐怕我们迟早会因为这场婚姻被卷入无可避免的战争之中的! “我们的敌人是神圣罗马帝国,而眼前是削弱这个庞然大物最好的机会!自从我们在争夺荷兰公爵领胜利以后,那位海对岸的皇帝就自食恶果,如今还陷在内战的泥淖之中。陛下,我恳请您考虑考虑眼前的美食,不要去试图在遥远的罗斯为罗斯人耗费帝国的血气。 “在您的帝国里有愿意与您结合的单身女领主,在神圣罗马帝国有未嫁的公主可以为您在将来提供战争的口实,楚德伯爵领太小了,它不值得您的注意。” 巴格面色铁青:“迪奥菲洛斯,闭嘴!” 希腊人垂下了脑袋:“陛下,我无心冒犯。” “和您讨论婚事是我的错,我们都应该记住,您已经不是我的摄政了。”皇帝说道,“去找我的首相过来,应该由他操办我的大婚。” 迪奥菲洛斯闭上了眼睛:“是,陛下。” “还有,”巴格微笑起来,但年轻的容颜上是难以形容的阴鸷,“你去通知我的妹妹,宴湾公爵伊赛尔是她的丈夫了,他文雅的名声世人皆知,这会是一场快乐的婚姻。” 希腊人的脖子后面竖起了寒毛,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他刚来不列颠尼亚,他第一次觐见巴格的那一天。那一天的阳光看上去很灿烂,年幼的君主穿挂着铠甲,容光焕发,身边是他的姻亲阿尔班尼公爵乌弗。巴格漫不经心地和他谈论战争,谈论死在战场上的人,还有威塞克斯公爵阿方斯和香槟公爵雷蒙,他们至今还在皇帝的禁卫军里“随军效力”。当时伊赛尔公爵也是话题之一,但现在看来这位公爵已经做出了某种表示,可以回家了。 他还记得那一天乌弗看着他还未成年的主君,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目光中充满恐惧。巴格微笑着说出那些曾经拒绝向十岁的他宣誓效忠的名字——其中有的早已长眠地下,有的还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挣扎,那唯一脱困的人一定匍匐在了皇帝的脚下,再也不敢妄图与这帝国的最高意志搏斗。 迪奥菲洛斯感到了那天乌弗感受到的同样的恐惧,因此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恭恭敬敬地做出臣服的姿态,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这间被阴影统治的房间。 “首相,您对财政总管的人选有推荐吗?”巴格和颜悦色地说道。 西西里公爵亨伯特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但还精神矍铄,因为说服前苏格兰国王效忠的功绩,至少在眼前拥有极高的声誉和巴格的赞许。他持重地思考了一会儿:“有的,陛下,只是您可能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但您听说过,不是吗?请告诉我吧,我的首相。” “阿巴丹其奥哈廷,他是一位意大利人,现在正于耶路撒冷为泰伯利亚总铎效力。总铎写过一封介绍信给我,陛下,信中对他极为赞美,认为哈廷打理一个伯爵领是对他才能的浪费。” “那就邀请哈廷先生过来吧。”皇帝眉眼柔和,“格温特伯爵虚席以待。” “遵命,陛下,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我相中了一位女士,想要让她成为帝国的皇后。” 亨伯特在瞬间想到了盖拉,这位老人面色一白:“请问我是否有幸听闻过这位女士的名字呢,陛下?” “像您这样对名门谱系深有研究的专家,一定听说过她的芳名。”巴格转着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眼眸闪闪发亮,“我楚德湖畔的阿丽克丝啊——她的全名是亚历山德拉苏季斯拉夫尔,楚德女伯爵。” 在听清这个名字不是盖拉的瞬间,可怜的西西里公爵如释重负:“主指引着陛下!” “您相信这桩婚事是救主的安排吗?”巴格微笑着。 “正如我全心全意相信婚姻会给您和您未来的妻子以幸福。”首相说完,没有错过巴格眉间一闪而过的阴影,“您决定了婚期和举行大婚的地点吗?” “啊,我希望尽快。”皇帝尽量轻松地说道,“我已经迫不及待,当然这场婚礼还是要尽可能的隆重,我所有的封臣都应该到场,至少他们的使者和贺礼应该到场——大家的尊重当然是最好的财富,但我现在更想一些实实在在看得到的财富。” 君主的大婚贺礼是不列颠尼亚皇室的惯例,还可以充实国库,亨伯特只能表示赞同。 直到年轻的皇帝和他的首相敲定了婚礼的全部细节,巴格才想起自己忘记了向未婚妻求婚。楚德女伯爵亚历山德拉此刻还不知道她已经被指定成为帝国未来的皇后,大约一个钟头之后,西西里公爵亨伯特前来向她,也是向宫廷中的所有人宣布了这一“喜讯”。 亚历山德拉带着得体的微笑接受了祝贺,惹来不少艳羡的目光,在无数的目光之中她微微侧首,澄蓝的眼睛扫视大厅,目光从那身穿黑纱戴孝的盖拉脸上缓缓移过,并没有多一秒的停留。 盖拉紧紧地盯着她,贪婪地看着那头淡金色的头发,洁白的脸庞,蔚蓝色的双眸。亚历山德拉有着一种近似月神狄安娜的美貌,虽然缺乏盖拉的魅力,但她是胜利者。 十五天后,一片孤帆穿过圣乔治海峡去往宴湾公爵领。在这小船来自和去往的地方,两场婚礼正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准备,最豪华的那间船舱的房门却一直禁闭着,因为无论哪一场婚礼都不是房间此刻的主人c皇帝的妹妹愿意参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新的叛乱 大婚隆重非常,帝国境内的封臣们或者亲自来到,或者派使者来贺,无论何种形式都带来了一份厚礼。婚礼次日,巴格看了一眼礼物价值的清单,便非常满意地吩咐新到任的财政总管——首相所推荐的意大利人,新封格温特伯爵阿巴丹其奥哈廷将之兑换成金币收入国库。 “君主和继承人大婚增加国库收入是帝国的传统。”首相对初入宫廷的哈廷解释道。 哈廷狐疑地点了点头,便立即捧着清单快步走到他的小桌案前开始埋首计算可以盈利的金币了。 他的新财政总管似乎是一个非常勤奋的人,巴格脑海中这个想法一闪而过。 他的皇后,刚满十六岁的亚历山德拉也坐在这间宫廷事务房里,此刻她戴着一串金色珠子的项链,穿着金色华服,蓝色的眼睛打量着屋顶盾形牌上的家徽。昨日在大教堂目睹她风采的人还能记得她跟皇帝缓缓走过教堂中间过道的仪态,她头顶罗斯式样的皇冠镶嵌着斑斓的宝石,却和巴格头上那顶金枝交错的荆棘皇冠奇异的相称,那是不列颠尼亚帝国为迎接她的皇后所制的华丽冠冕,却也无法掩盖皇后本人的高贵容颜。 “阿丽克丝,”巴格亲昵地用昵称呼唤她,“那是光荣的皇后的家徽,我吩咐人添上的。” 亚历山德拉在太后的金足黑鸟家徽边找到了苏季斯拉夫尔家族的深红色徽章,她微笑起来:“谢谢您,我亲爱的陛下。” 这时意大利人从他的文书中抬起头来:“两位陛下,我请问军事总管埃米希大团长和间谍总管迪奥菲洛斯公爵在什么地方?我的账目有些问题需要请教他们。” “首相,您有看见他们吗?”巴格问道。 亚历山德拉垂眸片刻:“昨天婚礼的时候,他们的位置似乎就是空的。” 亨伯特急忙道:“是的,陛下,埃米希和迪奥菲洛斯告病,没来参加婚礼。” 巴格不快地哼了一声,而他的新婚妻子面带微笑:“是否需要让训练有素的宫廷医生去看望他们,陛下?” 皇帝点了点头,命令被很快执行了。过了大约半个钟头,使者匆匆忙忙地跑进了事务房,满头大汗:“陛下,圣殿骑士团驻地和马里公爵的临时住所都没有找到两位!” “乌伯托!”巴格猛然起身,“带上我的卫队去找到他们!” 白胡子一大把的老骑士立即奉命而去,不久两位内阁重臣的叛逃就被证实了,显然他们已经离开了帝国的首都。皇帝脸色铁青,亚历山德拉在他的书桌上展开地图,对亨伯特抬头问道:“首相,我们能推测出他们逃离的大概目的地是哪里吗?” “这我恐怕很难断言谁会响应他们的背叛,但我提请陛下注意苏格兰的方向。” “是得防着点儿,”老骑士乌伯托同意道,“洛锡安公爵邓巴才刚刚宣誓效忠,他很可能还惦记着他以前的苏格兰王冠呢,马里公爵领可就在苏格兰。” “封锁去苏格兰的一切道路!”巴格断然道。 “陛下,不宜大张旗鼓。”亚历山德拉说道,“您刚刚保证过洛锡安公爵的领地和利益。” 巴格伸出拇指和食指揉了揉眉心:“严查去苏格兰的道路。” 讽刺的是,多日以后最终送上皇帝案头的通牒完全来自另一个方向——荷兰。 荷兰老公爵伯恩哈德与马里公爵迪奥菲洛斯和圣殿骑士团大团长埃米希发动叛乱的消息很快惊动了帝国。叛军声势浩大,但新任财政总管的哈廷对此颇有疑问: “叛军的人数真的有他们宣称的那么多吗?” 西西里公爵亨伯特莫名其妙:“如果人数不够多,他们怎么敢对整个帝国宣战?” 哈廷翻阅账簿:“首相,我们的帝国对各级封臣都征收一定的税收,从历年以来马里公爵领和荷兰公爵领交纳的赋税来看,他们的富庶还是有限的,军队并不会比帝国的其他地方多出多少。” 亨伯特回答道:“既然他们预谋叛乱,那就不会老实上交赋税了。” “现任的荷兰公爵和马里公爵都是在陛下登基以后才成为公爵的,他们缴纳的税收和他们的前任基本一致。”意大利人说道,“以他们目前所号称的军队人数,只有两种可能性能够解释。” “什么可能性?”刚刚紧急补缺军事总管的老骑士乌伯托问道。 “一种可能性是他们雇请了佣兵团——那大约是瓦纳拉c瑞士c布列塔尼佣兵团,又或者是苏格兰公会中的一支。” “那另一种可能呢?”乌伯托追问道。 哈廷迟疑了片刻:“他们把圣殿骑士团算进去了。” “那不可能!”乌伯托嚷嚷道,“圣殿骑士团现在都在他们的临时驻地里老老实实地呆着,我的骑士们看守着他们,这帮家伙想要叛乱根本没门。什么蠢货才会把他带不走的军队计数在内?”说完,他甚至激动地咳嗽了起来。 “我想您是对的,”意大利人谦卑地回答道,“我过于异想天开了。” 首相没说什么,亨伯特很清楚医院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之间由来已久的矛盾,甚至暗自猜测也许圣殿骑士团大团长埃米希的叛逃是因为巴格对乌伯托的日趋重用。至于那个希腊人间谍总管的背叛,那或许是因为—— 他看了一眼端庄的皇后,亚历山德拉一直带着微笑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需要更详细的信息来制定军费预算。”哈廷说道。 “找一个新的间谍总管负责此事,”巴格说道,“有人推荐了鲁西永伯爵,首相,即刻写一封委任状。至于军费——乌伯托,先把我们的禁卫军开往荷兰。” 亨伯特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遵命,咳咳,陛下,那么统帅的人选?”乌伯托问道。 “我记得威赛克斯公爵阿方斯还在我们的军队里吧?” “还有贝德福德公爵鲁恩以及我们的斯洛文尼亚公爵,他们都在您的军队之中。”首相说道。 “很好,就让他们继续为帝国奋战吧。乌伯托,您也多多费心。” 亚历山德拉回到她在皇宫中的单间里,坐在床边若有所思。 一个与她眉目有几分肖似的深红色头发的女人走了过来,跪蹲在她身前:“萨沙,您在想什么?” “索菲亚姑姑,”皇后回过神来,将她轻轻拉起,“您的身体不好,别蹲在地上,坐到我的身边来。” 索菲亚微笑了:“您是我的皇后,我是您的侍女呀。” “您是我父亲的妹妹,”亚历山德拉说道,将索菲亚扶到自己身边坐下,“您比我年长六岁,您的意见值得我的尊重,请告诉我您对不列颠尼亚,对我们所处的宫廷印象如何?” “我比您年长六岁,可您比我聪慧得多。”索菲亚回答道,“我相信您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会有一个可靠的盟友和后盾,能够让我们在面对可怕的蛮族时保有我们的家乡。” “是吗?”亚历山德拉轻声说道。 “有什么让您忧心吗?我听说了帝国有新的叛乱,是否局势严峻?” “啊,关于这场叛乱,我想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那个可怜的意大利人财政总管能说明很多问题,他恐怕自己都没意识到。” “可我听说了一些流言,说” “说帝国的间谍总管,前摄政迪奥菲洛斯是因为不满我成为皇后而叛变的?”亚历山德拉接口道,“似乎有几分道理。” “萨沙!” “确实如此。”亚历山德拉目光沉静,“西西里公爵之所以能赞同这门婚事,只是因为害怕巴格会出于他对他妹妹那不同寻常的感情而超越上帝的法度。但迪奥菲洛斯的想法显然不同,我们面对的蛮族更让他感到忧虑。” “萨沙,那么皇帝陛下的态度呢?在这个帝国里,他的态度至关重要。在昨天我听见他对您说过,如果不速速举办婚事,他生怕您会被别人抢先的,那么他是爱您的吧?” “如果我此时被蛮族抓走,我相信他会悲痛欲绝——” “是啊,他会” “——地为帝国找一位出身名门的新皇后。” 亚历山德拉对上索菲亚震惊而同情的双眼:“您忘了吗,巴格——我说的是那个与他同名的巴格,他的祖父——之所以能够继承威尔士的王位,是由于他的大伯‘修士’埃德尼韦恩,宁愿单身无嗣也从未设法营救他困于神圣罗马帝国牢狱之中的妻子。对于那位巴格陛下来说不能离婚才是遗憾,至于那些更早的他的父祖们,每一个都在妻子死后很快找到了新欢。” “也许您说的是对的,但您会是不同的,萨沙。”索菲亚说道,“您会在皇后的位置上对他施加非同寻常的影响力,那也是有先例的,您和巴格陛下的母亲,普热美斯太后一样富有智慧,他会意识到一个好妻子如同好母亲一样不可替代。我见证过您统治楚德的样子,我敢肯定您还可以作为一个皇后站在帝国的顶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坏消息接连而来 半年后,在荷兰弗拉尔丁恩的决战捷报传来,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威塞克斯公爵阿方斯和斯洛文尼亚公爵斯塔尼斯拉夫战死沙场的讣告。 当消息传到宫廷时,巴格的脸上并没有显露战争胜利的喜悦,他还吩咐将温切斯特郡以及多赛特郡封给阿方斯的儿子,新任威塞克斯公爵马克,以表彰他的父亲为帝国作出的功绩与牺牲。作为诺曼底家族的后裔,个性温和的新公爵马克单膝跪地,发誓对他的陛下竭尽忠诚,一如他的父亲。 直到巴格回到小小的内阁时,亚历山德拉才从丈夫的脸上看出一丝按捺不住的喜悦,她并不十分意外。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谋杀,一场干净利落的谋杀,巴格还在宫廷中宣布他将整合帝国积年以来封臣们的法理领地交错混乱的现状,对此有人欢喜有人忧,威赛克斯公爵的遭遇将说明违反这位年轻陛下意志的人都会得到死亡,而效忠者也许能大捞一笔呢。 皇帝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接到另一份讣告,那是哈弗福德男爵领的女男爵之死,可是帝国有数百个男爵,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爵领恰好在巴格的直辖领地以内,一个小小的女男爵的死讯压根不值得摆上皇帝的案头,所以在巴格的额头又闪过阴霾时,亚历山德拉也一时有些不解。 “陛下,有什么事给您带来困扰了吗?” “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亚历山德拉不再说话,她翻阅着上次的战报,又有公爵和伯爵们被皇帝指定去禁卫军服役,收拾叛乱的残局,如此声势浩大的叛乱却在半年之内就显现土崩瓦解的态势,皇后的预测已经逐渐被印证,这也许只是一次巴格的姐夫c阿尔班尼公爵乌弗的行为重演。 “切嗣。” 巴格的声音低沉,他所召唤的影子随即出现。 亚历山德拉抬起头。 “你知道哈弗福德男爵领。” “是的。” “前任女男爵去世了。” “她没有子女。”切嗣回答道。 “她唯一的继承人是她的妹妹,”巴格面无表情,“我要得到她的死讯。” “您会得到的。” “很好,去吧。” 影子躬身而退,消失在墙角。这一幕短剧的唯一见证人就是亚历山德拉,她在其中不置一词,直到切嗣离开,她又低头看起了战报。巴格的目光看向她,年轻的皇帝并不顾忌让他的新婚妻子看到血腥又黑暗的东西,也不顾忌这个罗斯女人直接进入他的内阁提出建言,他只是挑起一根眉毛:“阿丽克丝,我没吓到你吧。” 亚历山德拉微微而笑:“陛下,我说过,我从十四岁开始就独力治理楚德。” 巴格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就像他从眼前这肤如冰雪的女子身后看到了阴影,亚历山德拉也许有月亮女神那般的清冷,但绝不非高高在上一尘不染,她知道统治是怎么一回事,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也许还知道地狱之门洞开是怎样的景象,毕竟她的国家正直面远东而来的铁骑——蜘蛛的尸体不会让她尖叫。 她和盖拉不一样。 “哈弗福德女男爵——死去的那个——涉嫌杀害我的前任摄政c帝国的财政总管c诺福克公爵米洛布拉特。”巴格开口,“也许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但是看上去就是如此,我一时忘记了她的存在,直到她的死亡提醒了我。” 亚历山德拉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想起她来到不列颠尼亚以后听到的传闻:“您是说几年前那桩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在西部大教堂门口的刺杀?” 皇帝没有回答,只是渐渐收紧了下巴:“我得承认,诺福克和我的母亲处不来,他看上去也不想承认我是他的主君,毕竟那时我只有十岁。但是没有人可以刺杀帝国的财政总管而不付出代价。” 何况女男爵别无后人,当姐妹俩一起去世,哈弗福德城堡就会成为巴格的产业,亚历山德拉想到,在她看来,这一条理由已经足够了。 事情如同落叶于水,小小波纹很快消失在水面,没有惊起帝国的任何风浪。 甚至包括新任军事总管c医院骑士团大团长乌伯托的死亡。 他并非战死沙场,在这个时代一个人活到七十五岁是绝对的高寿,他的士兵们发现他在帐篷里安详地停止了呼吸,没有人对此感到任何意外。巴格火速任命了新的军事总管,并按例以曾经的芒斯特公爵邓加尔为榜样,勉励这位上任新官。但任何人都明白,没有人可以代替邓加尔,这位将近百年前的不列颠战神,他的故事已经化为传奇,任何后继者就算立下更多的战功也只是对传奇的效仿。 “巴格不那么想。”亚历山德拉在她的卧室里忽然说道。 皇后的侍从女官索菲亚微笑了:“萨沙,您说什么?” “我在说我的丈夫,或者更恰当的称呼是皇帝陛下,他不会甘心做邓加尔的效仿者。”这个来自楚德的女人以罗斯语说道,“今天他对新长官的勉励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也许是乌伯托的死让陛下难过了。”索菲亚柔声说道,“虽然年龄差距很大,但是我听说大团长陪伴了陛下很久。” “是啊,比起对前面两位战死沙场的公爵,巴格的这次哀悼确实是真心诚意。”亚历山德拉说道,“没到影响他雄心壮志的地步。” 索菲亚拉起皇后的手:“萨沙,您得放下这些思绪了,想想您自己的职责。” 亚历山德拉微微一惊:“楚德出事了吗?” “什么?没有,不,我不是说您作为楚德女伯爵的职责,萨沙,您是不列颠尼亚帝国的皇后,已经新婚半年了。”索菲亚低眼扫过亚历山德拉的肚子,放低了声音,“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有一个帝国和楚德的继承人?” 亚历山德拉白皙的脸庞闪过微红,但片刻就消退了,随即苦笑:“也许救主还没有这样的安排。” “会有的,”索菲亚牵着她的主君也是她侄女的手,“萨沙,让您的陛下高兴,会有的。您是不是考虑一下改信?” 亚历山德拉低垂了眼帘,再抬起时那对蓝眼睛依然清澈犹如楚德湖的湖水:“索菲亚姑姑,我相信巴格并不在意我信仰正教而他信仰公教,无论我们信仰的是哪个教派,我们也都是救主的信徒,不是吗?他没有一丝哪怕最微小的示意让我改变信仰,别担心。而且我得说,巴格也很期盼一个继承人,我也一样他需要一个孩子继承帝国,我需要一个加固婚姻的筹码,一个将不列颠尼亚绑在楚德背后的铁锁。” 这位皇后的脸上仍旧是苦笑:“没有一方是为了爱情,为了婚姻的神圣结合,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救主至今没有安排。” 之后发生的事情令人目瞪口呆。 事实是图卢兹女公爵的人直接冲进了德维得的宫殿,在巴格的面前抓住了他的间谍总管鲁西永伯爵米罗就要将他带走。所有廷臣都震惊了,皇帝雷霆大怒,禁卫军迅速将这些胆大包天之徒控制了起来,逃过一劫的鲁西永伯爵在巴格的脚下痛哭流涕,亚历山德拉及时赶到,制止了巴格要军队包围图卢兹的命令。 巴格握着拳头,额头青筋突起:“亚历山德拉,您有什么原因阻拦我?” 敏锐地察觉到了称呼的变化,皇后的眉头都没皱一下:“我不敢阻拦您,陛下,您是我的丈夫和主人,我只是想劝谏您图卢兹是有理由这么做的。” “什么理由能让她的人冲进她主君的宫廷?!”巴格几乎在咆哮了。 亚历山德拉丝毫不惧:“因为我要指控鲁西永伯爵米罗,作为图卢兹的封臣,他不应该出现在您的宫廷——您的附庸的附庸并非您的附庸。” “你是说我的任命错了吗!” “我说的是鲁西永欺瞒了您,这致使图卢兹触怒了您,他们需要您公正的惩罚。” 两位陛下在宫廷之中直接以眼神交锋,底下的人都偷偷捏了一把冷汗,盛怒之中的巴格第一次直面一个人的公然违抗,甚至这个人是在当时的社会观念中被认为从任何角度都应当臣服于他的,小小的楚德对如日中天的不列颠尼亚,妻子对丈夫,女人对男人。 但亚历山德拉站在了他的对面。 怒火之中他已经想不起亚历山德拉确确实实和盖拉完全不一样,脚边鲁西永的瑟瑟发抖已经变得无比烦人,就在他想要喝令这个女人离开他的帝国时,亚历山德拉奇迹般地放缓了脸色,柔和了声音:“陛下,鲁西永背叛了他的主君,只有您的宽厚大量才能饶恕类似的行为,但即使是您的饶恕也是有底线的,所以我想图卢兹是值得原谅的,女公爵不会有您的胸怀。” 巴格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他厌烦地一脚踹开了鲁西永:“把他送进图卢兹的监狱,别再让我见到他。”说罢,他站了起来,从亚历山德拉身边走过离开了大厅,没再向他的妻子瞧上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宴会 叛乱在几个月后平息了,事情的进行不出皇后所料,乱臣贼子们被纷纷剥夺头衔投入大牢,然而为首的荷兰公爵和曾经的间谍总管c大鼻子的马里公爵迪奥菲洛斯都交了一笔赎金就轻轻松松地出狱了。事后查账,他们确实对追随者们声称圣殿骑士团站在他们这边,这让士兵的人数显得极其唬人,然而真正站在那里的只有大团长本人而已。 谦卑的新任财政总管c意大利人哈廷以严谨的态度审查了多遍账册,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这些乱臣贼子的逻辑,最后只能归结为他们想要壮壮声势以期威慑住年轻的帝王。圣殿大团长因为交不出赎金被暂时关押,成为了宫廷里的笑话,荷兰老公爵灰溜溜地回了他的领地,而那个有着柔滑嗓音的希腊人却笑着应对每个嘲笑他的人,看上去神态自若。 虽然以亚历山德拉的角度来说,巴格应该为这场叛乱给他们一笔赏金才对。 有心人也已经渐渐察觉出其中的古怪,历次巴格身边信任人的叛乱都是被轻松平定,被他们煽动的愚蠢之人都在帝国的地牢里腐烂,而他们自己轻松脱身,经过这数次犁清之后,帝国的土地上留下的人都是宣誓效忠巴格的公爵和伯爵们,无论真心多少,至少不会再妄想什么了。 巴格让他的皇后参与内阁,是因为内阁事务也只是表象,这个庞大帝国的最隐秘深处的秘密是需要仔细观察才能揣测出来的。 新任间谍总管是一个刚刚被授予哈弗福德男爵领的口吃,这位新男爵还没获得进入内阁小房间的资格,大鼻子的前叛徒迪奥菲洛斯却在内阁进进出出,显然事情还没结束,被冷淡许久的皇后卧室里,皇帝忽然大跨步走了进来,索菲亚惊讶的站起行礼:“陛下!” 巴格瞟过她,难得地想起这是他的皇后的第一女官:“请您出去一下,我有话和皇后说。” 索菲亚不安地看了眼亚历山德拉,她正坐在床沿,而皇帝紧绷着脸,她提起裙子默默退出了房间。 亚历山德拉抬起头来,对上那双清冽如泓的蓝眼睛,巴格忽然间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个雨夜,当时他误以为这个罗斯人是一个长相过分秀气的少年,并且不快地推测出这个少年将很快超过自己的身高,不过他误判了,之后又在很多事上误判了不止一次。 “陛下。” 巴格回过神来:“亚历山德拉,我来邀请您,参加今晚的宴会。” 聪慧如亚历山德拉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而她的丈夫误解了她的表情,微微带些不自然地开口解释:“我请了一个不错的魔术师我猎到了一头鹿加菜,还有野猪肉和鸭肉,远东来的香料,如果你不喜欢啤酒的话还有葡萄酒,可以加蜂蜜,乳酪也新鲜你喜欢天鹅还是孔雀的肉排?” “嗯,孔雀和天鹅都有,反正全都选最好的。”她年轻的配偶继续道,“我希望您也来,阿丽克丝。” 亚历山德拉,也许是从嫁入德维得皇宫以来,第一次真心地笑了:“谢谢您,巴格,我会参加的,您喜欢我穿宝石蓝的那条裙子还是黄色的那条?” “都c都不错。”巴格居然舌头打结,很快他恢复了过来,“我是说,我的阿丽克丝穿什么都会是宴会上最绚丽的珍珠。” 宴会开始,前任财政总管的儿子,现诺福克公爵和一些人的拒绝来到有些扫兴,不过巴格无意追究,他只是让使者传令封诺福克为宫廷侏儒,并且奇怪于幼年时那个看上去高大而难以逾越的摄政为什么会有一个侏儒儿子。宫廷侏儒可不是卑贱的小丑,就如同天鹅饲养员c马匹饲养员c狩猎管理员和施赈吏一样,是荣耀的宫廷职位——也许微含调侃,但更标志着时尚的风潮。 无论如何,巴格已经走出了被摄政的阴影了,帝国忠心于他,自从远方希腊人的帝国在不断的政变中莫名其妙地改成了选举继承法,他就是欧罗巴的基督徒中唯一一个父子相继的帝国元首,不列颠尼亚以此标榜帝国的正统,而一切的代表c至高的荣耀属于巴格。 年迈的图卢兹女公爵得到皇帝的允许在宴会上发言,她为之前手下的愚蠢向主君致歉,然后极力夸赞了那些鹿肉c野猪肉和小孔雀排,巴格笑容满面地感谢她,一切看上去都进行得很好,肉确实烤的不错,何况还有大量的香料。 魔术师变出的火舌舔过餐桌,引起宾客们的一阵惊呼,等到大家看到火焰仅仅是撩到了哈弗福德男爵,也就是新任间谍总管的胡子时,这些贵族们又发出了哈哈大笑。口吃的男爵脸憋得通红,忙不迭往自己泼了一杯冷水,水顺着烧焦的胡须滴落。 “很不错!”皇帝大声说道,“亨利,去把我今早那件外衣兜里的零钱赏给他。” 男仆奉命而去,大鼻子的希腊人迪奥菲洛斯微笑道:“陛下,魔术师也许小有功绩,但哈弗福德给我们带来了更大的乐趣,不是吗?” “马里公爵说的有道理。”巴格愉快地等他的男仆带来了钱袋,抛给魔术师,“亨利,再去给哈弗福德上一杯酒。” 哈弗福德看上去已经近乎七窍生烟了,亚历山德拉放下刀叉,静静等待事情的发展。 男仆端来了酒,却在走到男爵面前时一个趔趄,酒杯瞬间倒向客人,红色的葡萄酒顷刻湿透了哈弗福德白衬衣的前襟。与会者们放声大笑,巴格开口:“亨利,我要告诉你你是一个蠢货,你可是弄脏了男爵的唯一一件白衬衣。哈弗福德,你可不要介意,有时候我真的奇怪我怎么会有这样的贴身男仆,简直在丢我的脸。”年轻的皇帝说完,耸了耸肩,看上去依旧笑容满面。 “我我陛陛陛陛下,我认c认为”口吃的哈弗福德的脸涨成了紫色,他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亨利发出了一声很不合时宜的嗤笑。突然间,哈弗福德的眼珠都变得通红,他抓起锋利的餐刀,一把揪住亨利的领口—— 寒光闪过,血腥的气息瞬间充斥宴会。 男仆的尸体从哈弗福德手中滑落,葡萄酒的酒渍被鲜血掩盖了,这一瞬间喧闹的宴会变得无比安静,所有人都注目于皇帝。 巴格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卫兵,把他关进大牢。” 卫兵拖走了双眼无神的杀人凶手,同时消失的还有尸体和凶器,餐桌布被火速撤换,鲜血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贵族们的面前。男仆们捧上一瓶瓶争奇斗艳的鲜花置于长条餐桌的正中,很快就连血的气息也没有了。 干净c利落,悲剧的痕迹被彻底抹除。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谈笑,赞美,觥筹交错,亚历山德拉没有端起面前的酒杯,她只是拿起冷水杯啜了一口,在巴格看向她时微微而笑。皇帝知道她没有被吓住,她感到恶心,仅此而已。 “迪奥菲洛斯。”巴格亲热地召唤那个大鼻子的希腊人,“马里公爵,到这里来,我还任命您为我的间谍总管,我的皇宫和我的家人,我的王冠和我的生命,一切的安全都交托给您。” 迪奥菲洛斯起身走到巴格身畔,单膝跪地,执起皇帝的手虔诚一吻:“圣母在上,我发誓效忠于您,忠于您交给我的职守。” “很好,我指定您作为我不在时的摄政。”巴格突兀地宣布道,“我要暂时离开,去圣地做一次朝拜。” 亚历山德拉惊讶地看向皇帝,与此同时宴会上响过一阵窃窃私语,去圣城的路遥远漫长,就算巴格的出行不会像那些一无所有又过分虔诚的人一样只撑着一根竹竿就出发,相信救主保佑会解决路上的一切问题,但路上总归是陌生又凶险的,地中海也绝非是谁家平静的澡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巴格的弟弟,现在的帝国第一顺位继承人阿内也在宴会上,亚历山德拉坐在皇帝的左手边,阿内在巴格的右手边,皇后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这位皇子的表情。阿内看上去毫不在意,他也许有些小聪明,但没什么野心,也并不准备将这件事当成什么机会的样子。他明明是巴格之后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在宫廷中却似乎毫无存在感,也真是咄咄怪事。 宴会愉快的结束了,没有人对皇帝的决定稍有质疑。 当天晚些时候,在皇帝的私人办公室里,官复原职的迪奥菲洛斯获得了一个座位。 “在我出发前,说说你的心里话吧。”巴格翻过帝国的财政计划册,头也不抬地说道。 “哈弗福德座位上的餐刀太锋利了。”马里公爵柔滑的嗓音响起。 “说心里话。” “主君,您的恶行从爱尔兰到契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迪奥菲洛斯说道,成功地惊起了皇帝的脑袋,但这个希腊人最终还是柔和一笑,“但我还是祝您一路顺风,并期盼您早日平安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朝圣之旅 从威尔士的德维得到耶路撒冷的路程极其遥远,作为一个伟大帝国的年轻皇帝,在路上也容易遭遇到各种危险。 “陛下,您在德维得压制住的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睛,会在您走出王宫的第一步就开始蠢蠢欲动的。”柔滑嗓音的希腊人说道,“虽然我已经做了布置,但还是希望您再多加考虑。” 巴格微微一笑,年轻的皇帝已经有了一圈青色的胡茬,这让他看上去稍许染上了一点成熟的色彩:“迪奥菲洛斯,我的弟弟阿内就交给你和亚历山德拉了。” 间谍总管开口:“我相信皇后陛下会很好的照顾好阿内皇子,我希望能专心为陛下的国家效劳。” “也许你是对的。”巴格摸了摸下巴,任胡茬摩挲在掌中,“留里克家族向我提了一项建议,他们建议让斯摩棱斯克女大公和阿内订下婚约,她比阿内大两个月,是鲁塞尼亚国王的孙女,出身名门,是阿丽克丝的远房表亲,我记得她比阿丽克丝大一辈,这无关紧要,她享有领地。” 大鼻子的马里公爵张了张嘴,又合上了,扩张领地的建议是他的主君绝不会拒绝的。皇帝看到了他的表情,眼睛里透出笑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迪奥菲洛斯,她满可以嫁给留里克家族内部的人,或者招赘一个身份略低的贵族,既然如此只能说明那些自称蒙古人,而远东的人们称为上帝之鞭的来客已经让鲁塞尼亚都感到紧张了。” 迪奥菲洛斯默默点头。 “这就是为什么我计划了这次朝圣。”巴格说道,“我要的不是仅仅去一趟圣地就打道回府,我们在东方的消息站会看到很多东西。” 马里公爵道:“如果陛下执意如此的话——神圣罗马帝国在我们的东方,希腊人的帝国也在我们东方领地的周围,他们本可以抵抗蒙古人的。” 书房里,帝王将自己的脸重新隐藏到了阴影之中,并未作答。 “聪明的选择是让这里的人们称之为希腊人的国家,我们称为罗马帝国的那个国家为阻挡;以这里的人呼为神圣罗马帝国,我们称作日耳曼人的帝国为前站;无论如何,都不是以不列颠尼亚去和那些魔鬼的军队硬碰硬。”亚历山德拉缓缓道,“但是巴格不会那么做。” 索菲亚感到意外:“萨沙,为什么这么说呢?” 皇后垂下了蓝色的双眸:“不是因为他爱我,索菲亚姑姑,永远都不会是为了这个原因。是因为巴格还很年轻,他雄心勃勃。我们越是表现出对蒙古人的惧怕,就越会提醒他打败这个怪物的勇士将会获得怎样的声誉——想想吧,当年如果有人能阻拦那些匈人的铁蹄,那样伟大的统帅将会获得何等的威望,在信仰救主的列国之中,这个国家将是众国之皇;在列国的皇帝和国王之中,这位首领将是万王之王!难道要将荣誉拱手让给罗马吗?不列颠尼亚是他的一切,巴格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恢复古老帝国的疆域和制度,他不羡慕双头鹰,他举起的是红龙旗,他要的不是罗马城的那位敕封他为‘真正的罗马皇帝’,而是他祖先的不列颠皇冠。” 亚历山德拉坐在她的小起居室里,她刚刚在这里见过阿内,一个由巴格亲自教育的年轻人,尚未年满十六岁。日理万机的皇帝显然没有太多的时间与弟弟相处,这个实际上的皇太弟有了年轻人所想要的一切:高贵的身份,任其挥霍的财富,闲暇的时光,仿佛无穷无尽的精力。他贪婪地向哥哥要着这样那样的宝物,再花钱如流水,如果这就是不列颠尼亚帝国未来的主人,那么亚历山德拉也要为之感到忧虑了。 巴格已经出发了,带着一队马里公爵安排的护卫,还有他的影子切嗣的人,以及圣殿骑士团。 皇后依旧没有任何与怀孕相关的迹象。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他回来。”亚历山德拉轻轻打开她的丈夫临行前给她的一枚小金质吊坠,扣开上面的机簧打开盖子可以看到一张巴格的侧面像,就仿佛他们是相爱的夫妻,互相之间要互有纪念,巴格的手上也照旧戴着她的蓝宝石戒指。皇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小像,站起身来:“索菲亚姑姑,陪我去祈祷室吧,愿圣母保佑我们一切如意,保佑不列颠尼亚的皇帝。” 很难说亚历山德拉的祈祷是否被上天允准,因为当巴格的朝圣队伍于诺曼底登陆后在一间旅店投宿时,旅店发生了火灾。 一团混乱之中,巴格还抄起水桶加入了救火的队伍,直到他的人找到他将他带离火场,切嗣都没去调查火灾的起因,皇帝的安全重于一切。 “应该只是一场意外。”年轻的朝圣者说道,骑在他的马上,看上去神态自若,“否则就该有骑士和强盗出来打劫了。” 话音刚落,远方传来震动的马蹄声,护卫纷纷变色,巴格手下的人们纷纷戒备起来,有的拔出了刀剑。远方是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几乎都刀马齐备。巴格只是调转马头以便看得更清楚些,这时来的队伍上打出一面旗帜。 “是圣殿骑士团。”有人说道。 “欢迎,欢迎,最受欢迎的信徒的保卫者!真想不到在远离家乡的地方还能遇到一群朋友!”巴格纵马上前,这引得他的护卫们都担心地跟上,当两股人马相遇,领头的骑士掀开面罩,露出白色的胡须和苍老的面庞,他在马上躬身,以布列塔尼人特有的口吻讲着威尔士语:“我是佩伦内斯卢俄斯,瓦讷伯爵邓加尔卢俄斯的儿子,圣殿骑士,我们是遇到了要一同朝圣的兄弟们吗?” “是的,我们正要去圣地!”巴格说道,“卢俄斯骑士,很高兴认识您,我叫阿兰,阿兰格拉摩根。”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卢俄斯微微一愣,在诸多以格拉摩根为姓氏的小暴发户家族中应当还没有人可以拥有眼前这批训练有素的随从,但五十七岁的老骑士明白什么时候应该三缄其口,于是他便以对方提供的姓氏称呼:“格拉摩根骑士,如果您也要去圣城,可以同我的弟兄们一道,以骑士的荣誉起誓,信仰救主的兄弟姐妹们在我们身边会很安全的。” “求之不得!”所谓的格拉摩根骑士答应了。 很快两位骑士便热络起来,卢俄斯注意到这位格拉摩根骑士似乎有着相当广博的学识,远超过他的同龄人,这位“阿兰”甚至还在一次谈话中无意间开起了玩笑:“卢俄斯,您要知道,你们的团长不会有什么事的,虽然他眼下在坐不列颠尼亚皇帝的牢房,但只要等他凑齐了公爵的赎身金,保管能像那个大鼻子的希腊佬马里公爵那样,大大方方地走出伦敦塔,指不定还能官复原职呢。” 卢俄斯画了一个十字:“但愿如此。”心里却闪过另一个念头:天啊,和我交谈的这位年轻人到底是谁? 答案在他们自阿基坦扬帆抵达西西里的时候终于揭晓,帝国的首相此前赶到永恒之城罗马与教会商量某些教会的财物往来,眼下却站在布泰拉城的港口码头,迎接与卢俄斯同行了一路的那个年轻人,周围是整个公爵领的卫队,更远处是欢呼的人群,能让帝国的首相西西里公爵亨伯特亲自来迎接的人在整个国家不会超出三个。 “万岁!陛下万岁!” 卢俄斯觉得自己的膝盖软得像泥,他摇摇欲坠,而阿兰格拉摩根,不,现在是巴格陛下,正以无可挑剔的仪态穿着不知何时换好的华服,骑着一匹四蹄修长脚步轻快的白马,从舱门上走过木板,走上这座城市的土地。 西西里人看到这位皇帝还非常年轻,只有二十岁出头,但他已经获得过多次对内对外战争的胜利,无疑他是上帝的宠儿,天命注定的君王。他雄姿顾盼,拥有年纪带来的体力和精神,无论他真实的舞刀弄剑的水平如何,至少人们都相信了他是英勇善战,更善于为国家带来胜利的。他的态度既不显得傲慢又不是过分亲和,只带着一丝微笑看向民众,这已经足够激起又一阵欢呼了——西西里一定是被不列颠尼亚的皇帝重视的,他们的公爵可是帝国的首相! 首相恭谦地捧起年轻皇帝的手吻了上去,而巴格的手下迅速为公爵牵来了坐骑,让他得以跟随他的主君。 接着,首相c卫队c民众c鲜花和欢呼簇拥着这座城市的陛下去向西西里首府的城堡。一路同行而来的卢俄斯骑士和他的手下们面面相觑,码头上散落的花瓣和同伴们发白的脸色还在提醒着他们,刚才所见的一切都不是一场梦境。 卢俄斯又划了一个十字:“他是陛下!” “我们怎么办?等着觐见,还是继续去耶路撒冷?陛下会记得我们吗?” “等待,直到陛下召见或者离开。”卢俄斯转过脸来,对着他的同伍们说道,“无论陛下是否记得我们,我们都只有耐心等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诸王记 “首相,您的身体如何?”在西西里最宏伟的城堡中,巴格关怀地问道。 “承蒙陛下的关怀,让我得以在西西里养病。”回到这里,亨伯特的面容变得苍白而疲倦,这毕竟已经是一位六十五岁的老人家了,他自阿斯特拉德皇帝时便担任首相,他目送了帝国第一位皇帝的诞生与去世,又看见了第二位皇帝登基,长期的劳作使得他精神紧绷,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让您来这里,是因为我想这里的阳光温暖,这里的气候适合您。”年轻的皇帝说道,“即使是在冬季,这里的气温也比德维得温暖得多,简直可与德维得的夏季相提并论了。但我看您的气色依然让人忧心。” “我已不复盛年,陛下。”首相咳嗽两声,“恐怕不能再很好地为陛下效劳了。” 巴格点点头,抬眼挥了挥手:“诸位都退下吧,我有些话想和我的首相单独说。” 等侍者和随从们全都离开,皇帝的目光重新回到西西里公爵的身上,过了一阵,巴格开口:“首相,您太紧张了,是什么事情让您始终放心不下?您所侍奉的君主,是这尘世间数一数二的王者,我不知道远方的那些被称为上帝之鞭再度降临的蒙古人是否能与我匹敌,但至少在信奉救主的列王中,我的权势甚高。如果您的忧心超脱凡俗,那么我也无能为力,可只要您还关心地上的事,我总能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有用。” “多谢我的陛下,我还没有到那么超凡脱俗。”首相躬身道,“我还在关心一些我家庭的私务,拿那些劳扰一位皇帝是不合适的。” “您担任首相多年,辅佐我直至亲政,我对您多年的服务极为满意。”巴格坐在椅子上,开口道,“您完全可以告诉我,您关心的内容——是您的幼子艾兰德吗?” “不是的,陛下,不是他。”亨伯特叹了口气,“是我的不幸,我虽生育了四个儿子,但长子和次子都已先我而去,这或许是一个人在尘世间所能受到的最大折磨,看着自己的继承人不能为自己送葬,反要为他们送行。好在圣母令我留下了两个儿子,但艾兰德是不成器的那一个,我对他并不偏爱。我眼前的长子和继承人是艾德拉德,他已成人多年,本不该成为我的担忧。” 皇帝打了个手势,请首相继续说下去。 “但我的艾德拉德病情比我还严重,他也精神紧绷,更患病不起,这就是为何此次他不能来拜见陛下。”西西里公爵抬头,“我关心家族的门楣,关心我的未来,在艾德拉德的膝下有一对双生子,他们叫阿曼德和古伯特,今年刚满五岁。我唯恐我和我的艾德拉德都不能长久地庇护他们,只能恳请我的君王照拂。” “那一对双生子,”巴格缓缓道,“他们谁更年长?” “是阿曼德,他比他的弟弟早出生一个钟点,他是我的长嗣,继承权在他的叔叔,我不成器的艾兰德之前。” “好的,”皇帝点了点头,他知晓亨伯特,这位一向看重家族声望的老者,“请将您和艾德拉德的健康托付给救主,将您的阿曼德托付给我吧,我会照顾他,如同您曾经照顾年幼的我。首相,这些天有一个念头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若是我能够拿定决心,那么我会将整个西西里交给您的孩子们。” 西西里公爵微微一惊:“陛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在不列颠尼亚帝国分封诸王。” 亨伯特被这大胆的决定惊呆了,过了许久,这位老人才找回他的嗓子:“陛下,这是一件极为慎重的事情,为着帝国的利益,您应当谨慎从事。” “我知道您的意思。”巴格难得温和地道,“神圣罗马帝国幅员如此辽阔,他们的皇帝却从未裂土封王,因为这会削减皇帝的权势。但我的国家和那个国家不同,不是么?我的国土辽阔却又分散,在我一个人的头上,有着十几顶王冠。我拥有不列颠本岛,布列塔尼与弗里西亚是我的港口,我在法兰西和阿基坦占据了大部分的领土,我的统治可达加的斯湾,我是西西里的国王,君士坦丁堡是我的城池,克罗地亚归属于我,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封臣与土地,治理这些地方足以耗尽任何一位伟大统治者的全部精力,就算最有效率的政府和最精明强干的官员也无法胜任。”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您是我的首相,您最明白整个帝国是何等千头万绪。” 首相不禁思索起来,谨小慎微的性格让亨伯特在他的职位上坚守了数十年,每一项改革都让他心惊胆战,他理所应当地关心起了分封下的隐患: “陛下,当您将王冠封出,就难以轻易收回了,也许这一代的国王们会感激您的慷慨,但他们的忠诚未必能始终如一,他们的子孙也未必会效忠您的继承人。以往您面对的是公爵和伯爵们的叛乱,未来却有可能面对几个王国的背叛,对付几头猛狮未必好过对付无头的群狼,您要小心。” 巴格笑了:“我对此有所准备,但我的狮子们也不会无后顾之忧,他们要面对他们领地上的群狼。比起让所有野心勃勃的家伙们盯着我头上的王冠,倒不如将王冠分散出去,吸引他们的眼睛。” 亨伯特继续论起分封诸王的坏处:“这样必会动摇瑞典人在帝国的利益。” 年轻的皇帝哼了一声:“从血统而论,首相,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威尔士人,尽管我的母亲是波西米亚人,我还有部分的诺曼血统,以及更多的德意志人的血,我的远祖迎娶了丹麦的公主,但从父系来说,我是一个威尔士人。虽然从文化而论,我确实学习了一整套的瑞典人的文化,这一套只在迪内弗尔宫是主流,在我们的国家就不是了,甚至在德维得都不能占据主导。” “那是从那位与您同名的威尔士国王,您的祖父,巴格一世陛下开始的,他的父亲格温王子便受了瑞典人的教育,成为了一名地道的瑞典人,那距今已有五十多年的历史了。” “可是对比威尔士人在威尔士生活的历史,五十年还是太微不足道了,不是吗?”巴格从他的椅子上站起,将随身佩剑连剑带鞘地摘下,手持剑柄,将剑鞘顶部点在地面上,仿佛这座城堡的地毯便是他宏伟帝国的图纸。 年轻的皇帝点了点编织华美的地毯:“您记得那卷名为《狱中谈话》的书么,首相?那是我的祖父巴格一世对我们的战神,吕姆雷克的芒斯特公爵邓加尔,或者按照他愿意自称的,北芒斯特的邓加尔的那场载入史册的谈话。” 亨伯特点头:“我拜读过,芒斯特公爵正是因为您的祖父是一个瑞典人,才发兵反叛,却最终失败的,这是他后半生唯一的败绩,证明了巴格一世是救主选定的国王。” “当时我的祖父是怎么说的呢?”巴格开始背诵,“在我们的不列颠尼亚,生活着不同民族的人们,这里是伊尔兰人,或者说爱尔兰人;那是威尔士人的土地;这块是布列塔尼人世世代代的祖业,他们的邻居是诺曼人,南方居住着奥克人;国家的边疆上,葡萄牙人和安达卢思人正在开拓他们的家园;东方有塞尔维亚人,还有希腊人以他们的方式生活;在遥远的圣城——当时我们还未将那片土地献给宗座——更有大量的黎凡特人开始接受洗礼。在这个国家有如此众多的民族,他们将平等的生活在一起,他们中的任何一种文化都有资格成为宫廷的主导,他们的国王会跟随任何一种文化进行统治。” 皇帝直起身来,看向他暮年的首相,巴格的眼睛闪闪发光:“没有哪一个民族的贵族勋臣的势力足以威胁到我,没有哪一种文化注定在帝国占据绝对优势,我将是众王之王,我的治下既有法兰西人的国王,也有西西里人的国王,塞尔维亚人和希腊人的国王将替我把守东方的要塞,安达卢思人的君主则看紧南边的门户,我与所有的民族分享荣光,也将成为所有人的皇帝。” 亨伯特躬身:“愿您的旨意行在不列颠的地上,永远畅通无阻!您当谨慎,您要仔细挑选您要分封的诸王,不仅查看他们,也查看他们的子嗣;您要耐心梳洗每一块王国的法理,不将所有土地全部交托出去,留下您的耳目。在这一切完成之后,再将帝国的行政分担给诸王,愿他们永远拱卫您和您后代的皇冠!” 巴格终于满意微笑:“我会照拂您,西西里的王冠将在您和您的子孙中选出承受者,邓加尔的孙子会获得爱尔兰的王位,苏格兰国王的名号会物归原主,我会有几个远亲也将在帝国的中部得享高位,替我照看君士坦丁堡的人将额外得到克罗地亚,至于其他的,我会仔细思考您的建议的。” 显然,说一不二的皇帝已经全盘谋划好了将来,他志得意满,于是亨伯特也不再多说。巴格收回佩剑,望着窗外的海港,那里天蓝海清,白帆连绵停泊。 “告诉我一些蒙古人的新闻吧,首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婚姻与激情 “然后,我和卢俄斯骑士到了耶路撒冷。”在不列颠尼亚的宫廷里,巴格介绍道,他对于沿途的见闻也说了许多,甚至包括一座石拱桥,年轻的皇帝大大嘲笑了一番那些试图炫耀拱桥技艺的工匠,显然这些东西对他而言不过奇技淫巧。 “圣城确实是一座伟大的城市!那里有许多香料,还有我没见过的奇花异木。”他说道,而尽管描述贫乏,宫廷里的人们还是配合着发出惊叹。巴格兴致勃勃地讲述了教堂和圣物,亚历山德拉坐在他的左首,微笑着颔首,就仿佛她也对此极感兴趣。 “好啦,其他的事我们下回再说吧。”皇帝揉了揉额角,遣散了人群。 他很快陷入了沉思之中,而皇后开始翻开膝头的书本,安静地阅读,不去打扰巴格。 “阿丽克丝。”皇帝忽然说道。 “陛下?”亚历山德拉抬眼。 “我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带给你,我的阿丽克丝。” 皇后握住书本,她如楚德湖般澄澈的蓝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出什么事了,陛下?” “我在西西里那里得到消息,”皇帝说道,“去年六月,蒙古人洗劫了基辅,现在那里什么都没留下。” 皇后沉默片刻,巴格的言辞简单,但她可以想象那景象。曾经繁华的城市,商业贸易路线上的明珠,此刻已经在这“第二次上帝之鞭”下成为了一片废墟,每个角落都会被那里居民的鲜血涂染,而从那里去楚德的路不会太远。 “你有打算么,阿丽克丝?” 亚历山德拉抿了抿唇:“谢谢您的关心,我的陛下,但是罗斯没有能力抗衡那只庞然大物,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和楚德共存亡。谢谢您,谢谢您给我的一切,现在我能做的唯有祈祷。” “那就去祈祷吧。”巴格也不再说下去,他不可能为了没有利益的事去消耗帝国的力量,这个年轻的皇帝已渐渐成长,现在他需要操心更实际的问题。 比如,他的继承人。 眼前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巴格的弟弟,阿内王子,他和斯摩棱斯克女大公已经订下婚约,如今阿内皇子成年,女大公接到求婚信后,也迅速派出使者来履行婚约。 阿内仍是一副浪子习气,在确定成为女大公的丈夫并不会让他的花销减少后,他也就不再关心他尚未谋面的妻子是圆是扁了。巴格也并不关心,他只是借着王储大婚的名义,向国内的贵族们又收了一笔贺礼,隆重有如当年他和亚历山德拉的婚事。因为结婚数年,皇后仍未怀孕,帝国的人们已经开始私下的议论,有关阿内皇子是否能够担起皇冠的重量。 “亨伯特已经离开了我们,”婚礼后,皇帝接到了丞相过世的消息,当时约克女公爵正因要被收回一块不属于约克法理的领地而叛乱,“我会永远记得他的。” 在内阁会议的磋商后,巴格将兰开斯特公爵提拔为新任首相,然后将已经愈来愈不能胜任的财政总管连格温特的伯爵爵位一并削去:“帝国不需要不称职的内阁成员!” 约克的叛乱微不足道,巴格甚至好奇她是怎么有勇气对抗国家的,在梳理了一番国内犬牙交错的情况后,皇帝给出的第一顶王冠是给洛锡安公爵雷金纳德的。这位前苏格兰国王得回了他的王冠,对巴格的慷慨不禁十分感激;东方的拉什卡公爵作为皇族远亲,得到了塞尔维亚的王位;西西里的情况让皇帝微觉惊讶,在短短的几个月内,亨伯特和他的长子先后过世,最终巴格力排众议,将西西里授予亨伯特尚未成年的孙子,现任小公爵阿曼德。 “对于那些曾经为国家作出不朽功绩的人,皇帝会记得你们,并给你们和你们的子孙报偿。”巴格说道,“我曾经受亨伯特的庇护,后来接受他的辅佐,我也将庇护他的孙子,他的子孙将一直享有西西里,只要他们一直对帝国忠诚。” 色雷斯公爵成为克罗地亚国王,尽管有窃窃私语猜测那是因为他的家族在东方很有几块领地,而克罗地亚又是年长者继承制,将会把许多领地并入不列颠尼亚,但官方上的说法也很有道理,毕竟色雷斯靠近君士坦丁堡,皇帝会需要一个强有力又忠诚的封臣让希腊人明白,那里已经不再是他们的领地了。 “其他的王国,特别是法兰西和阿基坦,我还需要斟酌。”巴格说道,解散了内阁会议,走到他皇宫的花园里,看着一排排灌木开始发呆,这里不再有天鹅了。 “陛下。”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 “嗯?”巴格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偏黄色的,可能带着地中海一带风情的脸庞,这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女,穿戴洁白的服饰,眼中带着天真的崇拜。 皇帝打量了她片刻,开口:“你是谁?” “玛格丽特,”少女红着脸说道,“我是肯特女公爵,我的父亲格雷因特斯特拉森曾经担任过您的财政总管。” 巴格沉默片刻,帝国的内阁并不稳定,他最信赖的两位老臣,亨伯特刚刚去世,大鼻子的马里公爵则身负监视苏格兰国王的使命,成为了苏格兰的封臣。在变幻多次的内阁里,这位皇帝已经想不起来格雷因特的名字了。 “他是被暴民杀死的,”玛格丽特低头道,“陛下的将军为他报仇了,而陛下恩准我承袭肯特公爵领,今年我刚刚成年,我希望觐见我的陛下,我的恩人,也是我的梦中人。” 她说完,眼睛里带着期盼地抬头。尽管相貌相差甚远,但那一瞬间的光彩让皇帝想起了另一双眼睛。 盖拉,他的妹妹盖拉。 阿内的婚礼上,盖拉都不曾出现,巴格也很久没有提及这个妹妹了。帝国行政和婚姻生活让皇帝陷入了忙碌,这位帝国的最上位者的生活是充实的,甚至是过度充实的,可他却在此时突然感空虚。 然后他想起了亚历山德拉,他称职的c勇敢的c同时也是难以亲近的皇后。虽然不太关心,可他见过阿内的未婚妻画像,是一个有几分相像亚历山德拉的罗斯女人,皮肤白如牛奶,却让人感觉无端的冷冽,似乎这些美人将北方的严寒气候也一起带来了。巴格皱了皱眉,他不习惯亚历山德拉,何况这几年他的皇后都未能给他带来子嗣。 巴格想着,看向眼前的少女,玛格丽特露出一丝狡狯的神情:“您怎么看在您庇护下长大的女孩呢,陛下?” 皇帝笑了:“你结婚了吗?” “还没有。”玛格丽特向往地看他,“我希望嫁给一个值得的人,我希望配一个优秀的人,在不列颠尼亚,有那样的一个人,就在我的眼前。我可以可以吗?” 她不似盖拉的一往无前,不像亚历山德拉的庄重坚毅,这是一个顺从的姑娘,带着期待和渴望,有可爱的一点儿狡猾,却依旧显得怯生生的。 “我记得,在阿内的婚礼上见过你。”巴格说道,没有正面回答她,“你当时在做什么?” 玛格丽特目光微移,声音轻轻:“我在看您。” 巴格笑了起来,他挽住少女的手,玛格丽特双眼发亮,不敢置信她真的得到了来自不列颠尼亚皇帝的爱情。那一天的花园里,一朵阴云遮住了太阳,花木尽力散发着它们的香气,吸引蜂蝶在其中翩跹,树林和灌木静默着,沉默地守护着它们之后的秘密。 后来,当玛格丽特从激越的感情中回过神来时,她小鸟依人地靠在巴格的胸口,数着皇帝的心跳。 “我希望”她喃喃着,说出她的愿景,“我希望能有您的孩子,陛下。” “叫我巴格。”皇帝说道,执起她的手,在唇边一吻,“我也希望能有一个孩子,当你生出它的时候,我会承认我是孩子的父亲。” “陛下!”玛格丽特惊喜地喊道,“您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皇帝说道。 他太需要一个继承人了,哪怕不是亚历山德拉的孩子,作为这个帝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他也有权利合法化私生子,承认皇子和公主的地位。而按照不列颠尼亚的继承法,他的第一个孩子将取代阿内成为皇储。 皇宫里藏不住秘密,这段风流轶事也是同样的。 巴格不确定亚历山德拉是否听闻了,他猜测他的皇后知道,但是无论如何,这位楚德女伯爵都没有吭声,仿佛她真的开始全身心致力于祈祷。于是皇帝开始放纵自己,直到玛格丽特不得不回肯特,巴格才终于清醒了一点,继续投身国事,同时回到他的婚姻中。 新年之际,亚历山德拉看着和又来到宫廷的肯特女公爵,还有和这位女公爵跳舞的皇帝,眉目里带着些许忧伤,然后她突然露出一个微笑,站起身来。 众人向她看去,巴格微微一怔,放开玛格丽特,走到他的皇后身边:“怎么了,亚历山德拉?”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皇后庄重地说道,扫视过宫廷,没有在玛格丽特的脸上多停留一秒。 巴格不明所以,亚历山德拉对他展露笑容:“圣母庇护,您的第一个孩子将要降临人世了,医生说,已经有三个月了。”她将手放在还平坦的小腹上。 皇帝的眼睛顿时射出光芒,这一喜讯插上翅膀,顷刻间流传遍整个宫廷。巴格大喜过望,新年晚会很快变成了庆祝仪式,在欢腾的热闹中,玛格丽特浑身颤抖,默默躲进了角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