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城中无眠色》 正文 楔子 北境有国，名为赤焱，国君柳慕青，为人贤明，仁爱苍生。 时至公元1910，赤焱心涣散，不敌入侵。外邦驻守多年，革命浪潮将至，柳慕青为保家国，推行新制，统而不治。 然军阀谋逆，将王室赶尽杀绝，国都尽欢城中民不聊生。 军阀割据，时局动荡，三大军阀各怀鬼胎。虚假盛世之下，为报国仇家恨，花柳巷中的一名花魁，再次将尽欢城搅了个天翻地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壹 国覆 柳无眠出生那一夜，暴雨临城，宫人皆不敢入睡，随时等候差遣。 王后因没能早早除掉这个眼中钉而头疾发作，一夜未眠。 母亲因难产，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她，便咽了气。 国君柳慕青从接生的侍女手中接过这个冰肌玉骨的女孩儿。她眼神明亮，哭声响亮，仿佛要将整个尽欢城的黑夜割裂开来。 “就叫她无眠吧。”柳慕青说，轻轻地在绿棠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柳无眠的母亲绿棠，是王宫中的歌姬，歌喉清婉，如翠鸟弹水，人称妙音仙子。 绿棠爱慕国君，国君也欣赏她的美貌聪慧，二人月下私定终身，碍于身份悬殊，绿棠终究无名无分。 由于是与歌姬私通而生，按理说，柳无眠是不能被封为公主的。 但她自小聪颖，能歌善舞，无眠五岁的时候，其他公主王孙都在先生的教导下读书写字，她就趴在廊下偷听，渐渐也能写诗作画。 柳慕青发现了她的天资，就让她和众人一起学习。 与那些大多仰仗王族身份不学无术的孩子们相比，柳慕青最为偏爱无眠。不仅因为她聪颖好学，也因为她像极了绿棠。 绿棠于柳慕青，是他繁华天下中的一方宁静，是他万千华发中的一缕青丝。和绿棠在一起，柳慕青仿佛仍是弱冠之时的白衣少年。 于是无眠便成了这宫内有实无名的小公主。 她在父王的教导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十岁那年，她在宫墙上眺望远方，天将破晓，她看见蓝月映照之下，有巨大的鲸鱼缓慢的在云间游过，她揉揉眼睛，疑心自己看花了眼。只见那鲸鱼通体天青色，在层层云雾间穿行。 她记起来曾在书上看过，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鲲鲸在天。 她沿着宫墙跑，追着那条鲸鱼跑，接着她听见巨大的轰鸣声，她眼看着那条鲸鱼向下坠落，仿佛落入水中。 一时间云消雾散，太阳照常升起。 她连忙跑到父王宫中，将这天降异象告诉父王。 “小孩子家，净乱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身市井气。”王后正在为柳慕青梳洗。 “一定吓坏了吧，清晨天凉，光着脚会染风寒。你们还不赶快拿双鞋子来给小公主穿上。”柳慕青轻轻的搂过无眠，将她的双脚握在手中捂热。 方才跑的太匆忙，无眠竟然没发现自己跑掉了鞋子。 她在柳慕青怀中一遍遍的讲着自己刚才所见：“父王，无眠没有说谎，我确实是看见了很大的鲸鱼，有山那样大，我在宫墙上都看的清清楚楚。” “好好好，父王信你，你想吃什么，我安排下人去做，上次吃的桃花糕好吃吗，我再叫他们做给你吃。”柳慕青神色温柔，拿一把木梳把无眠蓬乱的头发梳开。 世人都说，天降异象，将会有灾祸。 十八岁那年，无眠又一次看到了鲲鲸陨落。 八年间，世界更迭不断，与外邦的战争不断，赤焱最骁勇的战士出征保卫疆土，奈何军心涣散，蛮夷入侵已成定局，息战之后，洋人在尽欢城中设立大使馆，洋人的稀罕玩意漂洋过海的来到尽欢城，几年间，尽欢城已变成完全不同的样貌。 越来越多的男人剪掉长发，西装革履，女人穿新式旗袍和各色洋装。 香烟，小汽车，歌舞厅和西餐馆渐渐在街市上兴起。 民风逐渐开化，人民不满君主制度，预谋揭竿而起，柳慕青早已察觉，他决定不逆风而行。 在高高的宫墙之上，宫门口的民众乌压压的站了大片，柳慕青宣布统而不治，自己将学习西洋人的民主治国之道，选出贤德之人做国家的元首。 此言一出，民众沸腾，一时间尽欢城的大街小巷全都嚷着“柳家王朝已逝”“新国新制度”“人民翻身做主”，似乎新的时代真将降临。 柳慕青总是眉头紧锁，无眠坐在他身边，拿毛笔写写画画。 “父王，我也想去看看外头的小汽车和洋人，穿穿新式衣裳。”她已经成年，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无眠，我预感天下即将大乱。”柳慕青喃喃的念着。 他拿出一枚玉佩，挂在无眠颈间：“无眠，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一直带着这玉佩，父王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不知是那鲲鲸作祟，亦或是柳慕青的预感成真。几日后，夏氏大军临城，把王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将军个子不高，满面胡须，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他们冲宫墙之上喊话，宫内一片嘈杂，有人奔走逃命，王妃公子们收拾金银细软。 无眠心想，宫外之人定是要逼宫，城中剩下的兵将正好都在关外，这夏氏一定是算准了时机。这一次在劫难逃，收拾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什么用呢。 “小公主，快随奴婢来。”是宫中一直照顾无眠的侍女，她一把拉过无眠，劈头盖脸的把一件粗布衣裳套到她的身上，又在地上抹了些灰尘，几下抹在了无眠脸上。 “小公主，宫墙最南面有一个小洞，是宫人偷偷挖的，你从那里出去，向西面跑，一直跑，不要停下来。”说完推了她一把。 “快跑！”无眠愣在原地，听见这声嘶吼便玩命似的跑了起来。 她想当然的以为宫中的人会全力保住父王性命，于是她一直跑，跑到与星月并行，她瘫倒在一棵树下。 “前面有个女孩！”迷糊之中，她听见有男人的声音。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无眠站起来，猛地抹了一把脸，试图清醒些。 “你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我叫萧应宗，是沈大帅麾下的将军。”男人伸出手来，声音浑厚。 无眠抓住他的手，手心温热厚重。 “我与父母走散了，有一伙劫匪追我们，我只知一直跑。我好饿，能带我吃点东西吗？”无眠心知不能说出实情，随口编造起来。 “那你就跟我回府上吧。”萧应宗语气温和，无眠瞥到他铠甲上的鲜血。 刚进萧府，无眠便得知了惊天噩耗。 夏军围堵王宫，王室无一幸免，宫墙被染成赤色，辉煌了几百年的宫殿，一夜间变作死城。 作为唯一的“漏网之鱼”，无眠一夜未曾阖眼。 她握紧胸前的玉佩，家国之仇，她定要这尽欢城血债血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贰 出逃 在萧府呆了一些时日，无眠渐渐知道了那日血洗王宫的详情。 当日谋逆的夏赤渊，现在已是这尽欢城人人敬仰的夏大帅。 夏赤渊虽然灭了王室，但仍不足以治天下，于是当今三军割据。 夏赤渊，沈元峥，林牧，三大军阀是如今尽欢城的天。 萧应宗成日为她带来些好东西，胭脂水粉，金银珠宝。似乎有意纳她为妾。 无眠可不想做安稳度日的萧家二夫人，她决定出逃。 那日的夜色浓如泼墨，她只带了些银票，几件换洗的衣裳，便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她逃到合欢街上，在一个阴暗的小巷停下来，小巷幽深，尽头传来微弱的寒光。 今夜天光甚暗，月亮被层层云朵遮蔽，只有远处街市上的灯火和几户亮着灯的人家照明。 她听见手枪的声音，“砰”的一声巨响，她吓得呆在原地。 好奇心驱使她向前走去，她看见一个矮胖的男人躺在地上，挣扎着，子弹已经打穿了他的肩头，借着微弱的路灯，她看见鲜血汩汩的流出来。 旁边站着一个男人，穿着黑色西装，身形消瘦而笔挺，短发梳得一丝不苟，带着一个银质的面具，他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声。 “你为什么要躲呢，你以为你跑得掉吗？”枪声再次响起，子弹无误的穿过男人的额头，他连呜咽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断了气。 “呼~我最~讨厌别人在我开枪的时候躲开了。你说是吗？姑娘。”男人转向她，说话带着奇异拖长的尾音。 明月不知何时露出脸来，月光从他身后缓缓照来，从轮廓上看，他应该是个英俊的男人。 “你是谁，为什么杀人。”无眠的手心已经湿透，但她强装镇定，高声说。 “嘘，把人招来可就不好玩了，尤其是你正在逃跑的路上，你应该也不想被人抓回去吧。”他弯下腰凑到无眠身前，无眠看见他的眸子，漆黑一片，仿佛暗夜中的一颗玄色月亮，深不见底。 “你到底是谁。”无眠向后退了一步。 “我更喜欢叫我自己无月先生。”男人把枪别在腰间，开始整理自己的袖口，钨黑的空气中火药的味道缓慢散去。 “我看是杀人魔先生吧，你为何不杀我灭口，就不怕我去报官吗。” “因为，我很期待与你再见。我想，你也是。”男人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无眠浑身发抖，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你知道哪里是最好的藏身之处吗？”男人抓起无眠的手，拿出一块帕子塞进她的手中，“千万不要去荒郊野外，你这样漂亮，去前面的合欢楼吧。烟花之地是最容易藏匿一个人的。” “擦干你手心的汗，今夜就去吧。”男人说罢向巷外走去。 无眠望着他的背影，他穿着干净，下手利落，定不是寻常人。他杀人的手法令人胆寒，却又温柔的递给她手帕。 她狠狠地擦干净手心的汗，把帕子折好，收进口袋。向合欢楼走去。 夜已深，花柳巷仍亮如白昼，她看见洋人和富商进出一间间被红灯绿酒笼罩的楼宇。 金光闪闪的匾额悬挂在大门之上——合欢楼。 无眠壮着胆子走进去，厅内都是衣衫不整的女人，她们的披肩和新式旗袍半挂在身上，腰肢柔软，娇笑着靠在把酒的男人身上。 一个老鸨模样的人走出来：“哪里来的丫头，这岂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找人。”无眠挺直了腰板。 “你找谁？这儿会有你认识的人？”老鸨摆弄着头顶的花。 “我找你。” 此言一出，老鸨打量起无眠，的确是个美人，不施粉黛也肤白如雪。 “你可是想让我收留你？你会跳舞吗？还是唱曲？” “我都会。”说罢无眠把包袱丢在地上，姿态轻盈的跃到台上。此时正好响起一首新曲，大厅正中央的舞女们开始起舞，跳的是西洋舞步。 无眠站在为首的舞女前，这支舞方才已经跳过一遍，无眠只瞥了几眼就记下了。 或许是遗传了母亲的天赋，她对歌舞的悟性极高，一舞下来在座人人叫好，大家都讨论这位身着素衣的不速之客是何方神圣。 “如何？现在你可以收下我了吧。”她跳回老鸨身边。 “好，那你就留在这里吧，你叫什么名字。”老鸨如获至宝，这弱不禁风的小丫头，跳起舞来竟千娇百媚，稍加打扮，将来一定是棵摇钱树。 “我叫无眠。不过我有几点要求。”虽然是旧国公主，但是宫外的人绝对不会知道见不得人的私生子的名字。 “什么要求？”老鸨心想，一个小丫头还想提要求，但为了留下她，她只得暂时答应。 “一，我卖艺不卖身。二，我要单独的房间。三，你不得限制我出门。”无眠一字一句的说到，说完仰头看着老鸨。 “小姑娘，你当我们这合欢楼是下等妓院吗？”老鸨白了她一眼，“客人想和我们的姑娘一起睡觉，可是需要写诗一首，在场宾客都称赞才可一亲芳泽。我们合欢楼，歌舞升平，绝不是单纯泄欲之地。” 说罢，老鸨带她去了二楼尽头的小房间，安排了一个丫头给她。 “我叫无眠，你叫什么名字？”无眠打量着房内的摆设。 “我叫落葵，没有姓。”无眠端详这丫头，梳一条麻花辫，薄薄的刘海遮住了额头，眉清目秀，是个伶俐模样。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无眠望向窗外，越过花柳巷的灯火，远处是无尽的黑夜。恍惚中她似乎又要看到那头鲸，她连忙拉上窗幔。 她突然想起那块帕子，她从怀里掏出帕子，细细端详。 那块月白色的帕子右下角用品红色绣着“无月”二字。 还暗夜杀手呢，如此不谨慎，居然把绣着名字的手帕随便交给第一次见的人。 那夜她合衣睡下。 “姑娘，该起了。”无眠被落葵摇醒，窗外天已大亮。 “这是牡丹妈妈给的新衣裳，你快穿上，梳洗一下，今天要学咱们合欢楼的规矩。”落葵递给她一件鸦青色的新式旗袍，衣服上用金丝线绣着精巧的暗纹，海棠图样。 “姑娘，我今早上街，听说昨儿晚上合欢街死人了。”落葵边帮她梳头发边说。 “死的是什么人？病死的吗？”一种预感在无眠心中升起。 “哪儿啊，被手枪打死的，要说这洋人的玩意儿，还真是可怕。”落葵叹了口气，接着说，“死的是徐家老爷，平日里好色的很。是咱们花柳巷的常客，听说前几天把邻人家十岁的女娃糟蹋了。” “竟有这样无耻之人。”无眠心中气愤。 “女孩隔天留下遗书就吊死在房梁上了，那邻人家的女人哭断了肠，徐老爷说死无对证，硬是赖着不承认。”说话间，落葵已经帮她盘好了头发。 “死了当真活该。只是可惜了那女孩。”无眠心想，没想到这个无月还是个惩恶扬善的侠客呢。 一番梳妆后，无眠看着镜中的自己，是时候在这尽欢城上演一出好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叁 为伎 “咱们合欢楼的规矩，可多着呢，今儿我就一一教你。”老鸨牡丹叉着腰站在大厅内，正是白日，这条花柳巷还未开张。 整整一个上午，无眠也算是对合欢楼了解了个相当。 合欢楼的姑娘各个能歌善舞，有一些甚至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最有名的要属一个名唤华裳的姑娘。 当晚，无眠便见到了华裳，初见她，皓齿星眸，笑起来眉宇间尽是媚态。她穿一件朱砂色的旗袍，领口的扣子只系了一颗，露出锁骨来， 她用挂在肩上的披肩跳了一支舞，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精巧编排。她拉起宾客中一个男人的手，满座宾客笑闹起来。 无眠看那男人眼熟，个头不高，胡须满面。 “华裳可真有本事，钓到夏大帅这么个金主。”身旁的姑娘说。 无眠细看台下的宾客，在萧府的时候她就有耳闻，如今的天下变了模样。 三大军阀割据，学洋人改制度，换新貌。设立警政厅，包括萧应宗在内的将军和士兵，通通将铠甲换成了西式军装，将刀剑换成火枪步枪。 既然他是夏大帅，那应该是三大军阀之一，夏赤渊。 想到眼前的人就是杀死父王的人，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无眠几乎要哭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一刀捅死夏赤渊的冲动。 看来，到这合欢楼摸爬滚打真是来对了地方。 自那以后，无眠每日在合欢楼中学习歌舞，不觉中也已经来到这里两月有余。 她学会化妆，做了时下流行的波浪卷发，由于舞技惊人，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一日，夏大帅家的大公子夏元仲在合欢楼宴请宾客，点名要无眠姑娘献舞助兴。 “无眠，真是好名字，能一睹无眠姑娘的芳姿，怕是今夜也无眠了。”夏元仲哈哈大笑。 无眠跳了一支西洋舞，台下有一个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那人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舞上，而全然在无眠这个人身上。 他见无眠随着音乐起舞，眉宇间不见风尘女子的轻佻，却尽是星月般的明艳。慢舞间瞥向台下，顾盼生辉，般般入画。 他皎洁一笑，缓缓走向台上，拉过无眠，环住她的腰肢共舞起来。 “无眠小姐，应该学过华尔兹吧。”他贴在她耳边说。 乐队识趣的演奏起慢曲。 “我叫沈如晦。”他穿黑色西装，雪白的衬衫解开一颗扣子，额前的头发服帖的梳向脑后，典型的公子哥儿模样。 “早有耳闻，沈大帅的二公子不爱戎装，是个文采斐然的大诗人。”无眠看进他的眼里，看进他满目城府之中。 “你不要只盯着我看啊，瞧台下那头猪眼睛都要冒出火光来。”沈如晦轻轻歪了一下脑袋，他是在说体态臃肿的夏元仲。 无眠暗暗笑出声来，一曲结束，沈如晦手指在她耳旁拂过，接着贴近她耳边说：“下次再见了，无眠小姐。” “如晦，你竟然还会跳舞？这下你可抢了咱们元仲兄的风头，也抢了这无眠姑娘的风头。你说，该当如何？”说话的是沈家大公子，沈复卿，虽和沈如晦一样十足的公子哥儿模样，却是独当一面的商人，在这尽欢城有十家铺子。 “我自罚三杯。”沈如晦笑道。 身旁的姑娘忙把酒杯满上，沈如晦连饮三杯，冲台上的无眠笑了笑。 无眠也不害羞，堂堂的看进他眼里。 筵席结束之后，落葵送来一篮鲜花，上面附着一张字条。 “美人舞转回红袖，美酒如刀解断愁。”落款是，夏元谋，夏家的小儿子。 花香扑鼻，但这诗句拼凑的未免太过敷衍，不知道那两位词人泉下有知会不会气的咳血。 “姑娘，你的耳环怎么只剩一只？是不是掉在哪儿了。”落葵在屋内翻找。 “别找了，没了就没了吧。”一定是沈如晦，无眠盘算着下次见他一定要讨回来。 立夏之时，尽欢城锣鼓喧天，成群的锣鼓队伍，舞狮，从染坊街这头欢腾到那头，孩童们跟在身后笑闹。 是沈大公子的新布庄开业了，既卖布料也做成衣，所以名叫成衣馆。这样的沈氏成衣馆，尽欢城已有十一家。 剪彩的是警政厅的总探长，留着卷卷的胡子，面相滑稽。 “感谢各位捧场，我们沈氏成衣馆能有今天，还是仰仗大家的支持。”说这一番客套话的便是沈元峥，沈大帅。 他身旁衣着华丽的妇人是沈家大夫人杜若秋，传闻她城府颇深，在沈家根基牢固全靠手腕够硬，沈家除了大夫人生下的两位公子，其余妾室均无子嗣。 这样盛大的场面，沈如晦却没有到场，此刻他正在甜水街上闲逛。 甜水街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甚多，沈如晦经常来逛，街上的商户人人都知道沈家二公子，遇到这样出手阔绰的主儿，叫卖声恨不能冲破天去。 听落葵说甜水街的一家胭脂铺有上好的胭脂，用了之后面若桃花，香气久久不散，只是这店主生性古怪，要凭眼缘做生意。他从不露面，只在柜台后的暗窗观察，安排伙计接待。 “若是掌柜看客人不顺眼，你给多少钱，他都是不肯卖的。”落葵说。 “那我还真想去瞧瞧，我这人，最不怕碰钉子。”无眠的孩子气上来了，二人往那胭脂铺走去。 白色匾额，桃花色的四个大字，“其华胭脂”。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掌柜或许是读书人吧。 “又见面了，无眠小姐。”刚进到店内，面前的人，一只手放在身后，一只手轻轻划过胸前，行了个标准的西洋绅士礼。 “是你？耳环拿来。”无眠仰着下巴，伸直了一只胳膊，摊开手冲他。 “耳环？你说的可是这枚？”沈如晦弯下腰靠近她，从衬衫领口轻轻扯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无眠的白玉耳环，被做成了项链，正挂在他颈上。 “沈先生，公子家家的，竟也做这顺手牵羊之事吗？”无眠伸手要扯。 不料被沈如晦顺势抓住了手，都说诗人风流，如今一见，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无眠抽回手来。 沈如晦露出他一贯戏谑的笑容：“无眠小姐也来买胭脂？” “关你什么事。”无眠不想理他，心想掌柜为什么还不现身。 “因为我就是掌柜。”说罢他点燃一支香烟。 无眠细细打量他，肤色比常人要更白些，如同女子，眉梢眼角总挂着戏谑皎洁的神色，凤眼翘唇，微尖的下巴，颌骨分明。身形细长而笔挺。举手投足也十分绅士，确是副好皮囊。 那日无眠买了好些胭脂水粉，沈如晦却执意分文不收。 无眠把银票拍在桌上，拉着落葵疾步走出店外。 “姑娘，我看那沈家公子对你有意。”夜里，落葵笑嘻嘻的和无眠说。 “可是我看他举止轻浮，倒不如夏家的元谋公子。”无眠嘴上说，心里想的却是如何接近夏元谋，利用他报仇雪恨。 “那人有什么好，成日就会练武打仗。沈家公子可是有名的大诗人。”落葵又说。 无眠笑笑，熄灯躺下。夜已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肆 斗诗 夏元谋已是合欢楼的常客，他变着法儿的讨无眠欢心，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堆满了无眠的小屋子。 合欢楼里的姑娘们在背后议论纷纷。 “听说夏小公子至今没有成婚，无眠要是能嫁进去做个妾室，也算熬出头了。” “金龟婿哪里那么好钓，我在这熬了五六载，光是说要为我赎身的客人，就得排到对街。男人哪有靠谱的。” “可不是嘛，你看华裳，也不过是个情妇。” “风尘之地的女子，哪有人肯为咱们付出真心。” “听说无眠还是女儿身，夏公子怕是得到了就弃如敝屣。” 无眠在帘子后暗笑，女人成堆的地方，果然是非也多。 无眠一心想要复仇，几个月来，她发现夏元谋对自己的爱慕是一块接近夏赤渊的敲门砖。 来日方长，只要能为旧国复仇，无眠愿意做任何事。 先前说，想要得鱼水之欢，必须要吟诗一首，在场宾客全都叫好才行。 无眠已经算过，今夜正是攻破夏元谋的最好时机。 今夜宴请的宾客都是夏赤渊的部下，自然会无条件的夸奖夏元谋，毕竟谁也没有胆量当面破坏夏少帅的好事。 宴会开场，无眠身着银朱色旗袍，全场的灯光只照在她头顶，她仿佛初生的神，万物静寂，只为等她降临。 “美酒虽好，好诗更助兴。早就听说，夏少帅文武双全。今日机会难得，不如无眠来出题，少帅作诗可好。”无眠说这话时，已经向夏元谋递了无数媚眼。 夏元谋被这眼神勾的心神不宁，合欢楼的规矩他自是知道。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芙蓉帐暖，一梦。 “那无眠姑娘来出题目吧，我定不负所望。”夏元谋举杯站起身来。 “那就一个‘情’字如何。”无眠绞尽脑汁想出来，自古情诗多，夏元谋一定能借古人诗句拼凑出一首吧。 众目睽睽，都等着夏元谋的诗，大家表面一副翘首期盼的样子，其实心里都和明镜一般，一介武夫，能写出什么好玩意儿。 夏元谋连饮两杯，脑海中不断搜寻着读过的那些诗词，半晌，终于提笔。 “美人如花隔云端，看朱成碧思纷纷。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 夏元谋当众读出纸上的四句，无眠差点笑出声。 这也过于敷衍了吧，仿佛拿几件天下闻名的雕塑，用劣质胶水一粘，告诉世人这是一个全新的作品。 但如同场下所有人一样，她不敢质疑，短暂的沉默之后，众人仿佛排练好了一样，鼓掌叫好。 偏偏有一个人不给夏元谋这个面子。 “夏少帅好雅兴，听闻夏少帅骁勇，没想到对诗词也有了解，方才吟诵的可是白居易的《长恨歌》？”门口走进来一个人，笑着说。 厅内的气氛瞬时凝结，众人屏息凝视着这人。 “如晦，我不记得今日有有邀你赴宴。”夏元谋涨红了脸，强忍怒气说。 “不请自来，有酒，有美人，少帅真是逍遥。”沈如晦顺势找了个位置坐下。 “无眠小姐，喝酒没杯子怎么行，劳烦给我一个杯子。”他冲无眠笑。 “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哪还有兴致！”夏元谋把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大步走了出去。 众人纷纷追了出去，屋内只剩无眠和沈如晦。 “你这人，真会给人难堪。损人不利己。”无眠站到他面前，坏她好事，这个沈如晦真是她的冤家。 “我只是听见有人读诗，我以为这合欢楼办什么诗会呢。进来凑个热闹而已。”沈如晦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看着她眨眨眼。 “你别在这里装傻充愣，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把你骗无知少女的招数收起来吧。”无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不怕惹火烧身。 “你想离开合欢楼，勾引他，倒不如勾引我来得快。”他一把拉过无眠，一个踉跄，无眠坐进他怀里。 “放开我，不然我叫人了。”无眠想站起身。 “别动，让我看看你心里到底装着多少我不知道事。”沈如晦盯着无眠的眼睛。无眠一如往常，不闪不躲，睁大了眼任他看。 他第一次这样仔细看她，翦水秋瞳，左眼角下方有一颗深褐色的泪痣，平日里她总是笑着的，此刻一看，她不笑时更好看。 “看够了吗？你又不会读心术。”无眠说。 “我无所不知。你信吗？”沈如晦挑了挑眉，今日他穿的是简单的素色衬衫，她看见他领口露出的那条项链，那白玉耳环他还戴着。 “不信。”无眠挣脱他站起身来。 “你想赎身吗，那你可要多在我身上下功夫了。”沈如晦靠在椅背上，从兜里掏出香烟，点了一支，重重的吸了一口。 “给我一根儿。”无眠伸出手来。 沈如晦把嘴里的那支拿下来，递给她。 无眠也不说话，顺手接过来，靠在桌边吸起来。 其实她不会吸烟，只是听说，这东西能解忧。 才吸了半支，沈如晦伸手拿了过来：“好了，给你尝过了，以后不要吸烟。” 无眠听这话，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沈如晦，你还真是有趣。” 夜已深了，沈如晦才回到沈家，刚进门，却发现沈元峥坐在大堂。 “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沈元峥面色凝重。 “还能去哪，就是在诗社。”沈如晦说着要往自己屋内走。 “沈如晦！我让你去读书，可不是让你学着说谎的。” “爹，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如直说。”沈如晦只想赶快躺到床上。 “方才，夏元谋来过了，让我转告你，今日之仇，他日必报。”沈元峥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说吧，又惹什么祸了。我看他那气势，就差把我这把老骨头拆了。” “不过是揭穿了他缝缝补补的拙劣之术，他恼羞成怒罢了。”沈如晦笑嘻嘻的说。 “下次别做的太直接，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要做的不露痕迹。”沈元峥知道他的二儿子不是省油的灯，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随他去。 “爹，孩儿记下了。您也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和两位大帅喝茶。”说完沈如晦闪身进了屋内。 那夜，沈如晦很晚才睡，他在床上写了几首小诗，预备下次念给无眠听。 无眠一直在想沈如晦先前说过的话，或许接近沈如晦真的比接近夏元谋更容易些，她也的确不喜欢夏元谋的武夫之态。何况，沈如晦人脉甚广，或许能轻易带她进入她想进入的这个圈子。 无月的手帕在她枕下，这里的夜每日都这样黑，不知他又在哪里杀人。 被他说中了，无眠竟真有些想再次见到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伍 情话 “姑娘，沈家公子来了。在大堂吵着要见你。”一早，落葵就跑进屋来。 “哪个沈家公子？”无眠还在半梦之中。 “沈如晦啊，快起了，姑娘。”落葵张罗着帮她梳洗。 无眠梳洗完毕，走到屋外。廊上已站满了姑娘丫头，她们窃窃私语。 “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你可真有本事。”说话的是华裳，她穿着睡袍，她手里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到尽头，她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转身进屋了，房门被她狠狠摔上。 无眠从廊上向下看，大堂被红色玫瑰铺了个满满当当，俨然一片赤色花海，站在正中央的人穿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仿佛万花从中的一只困兽。 “无眠，快下来。”他抬头冲无眠招手。 无眠被众人推搡着下了楼，走到花海之中。 “你这是做什么，大清早的，我听说你又吵又嚷，你直接和牡丹妈妈叫我不就行了。”无眠劈头盖脸一顿嗔怪。 “你不夸我？倒是埋怨起我。哼。”沈如晦撅起嘴来，满眼委屈。哪里有一点二十四岁男人的样子，活像个孩子。 “好好好，夸你就是了。我很喜欢。但是下次不许扰民。”无眠瞬间拿他没了办法。 “我就是要她们都看看。”他又骄横起来。“走，我带你出去玩。”说罢，他拉起无眠的手走出了合欢楼。 “牡丹妈妈，我看咱们合欢楼的花魁怕是要换人了。” “是啊，华裳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哪个恩客给她铺设这样的阵仗。” “都赶紧回屋去！别在这长舌！”老鸨牡丹嘴上骂着，心里乐开了花，看来这摇钱树，她真没看走眼。 “我们去哪啊？我都没好好打扮，你就这么拉着我出来。”无眠粉黛未施，只穿一件月白的旗袍。 “跟我走就是了。”沈如晦拉他坐上门口等着的墨绿色小汽车。 无眠还是第一次坐汽车，果真和传闻一样，比马车和轿子舒服多了，这西洋机器跑起来又快又稳。 穿过街市，穿过林荫，他们在一处二层洋楼停下。 “我们要去哪？去干什么？”无眠问。 “你的问题还真多，下车，我带你去看看新世界。”沈如晦替她打开车门，伸出一只手扶着她。 无眠抓住他的手，旋即放开，沈如晦歪头冲她笑了一下，示意她跟上。 无眠跟着他走进屋内，屋里坐了五六个人，有男有女，年龄和沈如晦相仿。有几个戴着眼镜，有几个穿着长衫，看起来都文气十足。 “这就是我平时写诗的诗社。你不是总恭维我是个大诗人？这些人可比我还要厉害百倍。”沈如晦对无眠说。 “沈公子，又带女孩儿来了？”一个戴着眼镜，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笑着说。 “这是李是修，写诗一绝，就是喜欢乱说话。”沈如晦笑着冲男子挥手。 “这是无眠小姐，隐藏于烟花之中的清丽佳人。”沈如晦和大家介绍。 无眠笑着点头，很快她就知道了诗社成员的名字。 李是修，蒋双溪，陈逐鹿，吴思量，以及唯一的一个女孩，苏华年。 “早有耳闻，无眠小姐不仅舞技惊艳，诗词歌赋也是造诣颇深。”苏华年亲切的拉过无眠的手，“今天我们正巧有一场现代诗会，你来的正是时候。” “现代诗？我还从未接触过。”无眠满心疑问。 “所以说，今天我带你来玩，你成日闷在合欢楼里，落伍了吧。”沈如晦让无眠坐在屋内的皮质沙发上。 “那么谁先来？”陈逐鹿放下手里的书，抬头问。 “既然如晦带了客人来，我们便让他先卖弄一下吧。你说呢，无眠小姐。”李是修冲沈如晦使了个眼色。 沈如晦扶额，这李是修果真长舌。 他拢了拢额前的头发，走到桌前，拿出自己平日写诗用的本子，莞尔一笑，一字一句的读起来。 “你是山泉水，你是竹叶青，你是璞玉温润。 清晨，我将你变作一枚铜板，贴着我口袋的内侧，我股侧的纹路与你的花色契合。 入夜，我将你变成一颗纽扣，紧靠我胸口的一颗，连我的心跳都在默念你的名字。” 念罢，他合起本子：“无眠小姐，这首诗，是我为你写的。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赠你。” 无眠难得看到他脸上害羞的深情。众人笑而不语，只顾拍手叫好。 “如晦，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姑娘总是围着你转了。”李是修笑着打趣。 “这样好的一副皮囊，又满口情话，哪个姑娘抵抗的了？”一直寡言的蒋双溪开口说。 无眠的心跳忽而快起来，她原以为古诗才能传情，没想到现代诗歌如此浪漫。 他将她比作璞玉，将她比作万千美好。无眠听过无数夸赞，雅的俗的，但这一次，她打心底里欢喜。 “按合欢楼的规矩，方才大家可都叫好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果然这沈如晦正经不过三分，众人忙着读诗的时候，他贴在无眠耳边说。 “你休想！无耻，我看你和那些男人也没什么区别。”无眠嘴上嗔怪，却是笑着说这话。 “话可不能乱说，你怎么将我与那些凡夫俗子并论。”沈如晦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那日，无眠在诗社开了眼界，佳句入耳，她想起了和父王一起写字读诗的日子。 有一刻，她不想回合欢楼了，她突然想抛弃国仇家恨，和沈如晦一起过逍遥日子。 但这想法也只是一刻。 万千华服也抹不去血染宫墙的苍凉，再明艳的胭脂也遮不住如今天下的苍白。 回程的路上无眠已经无心看过往的风景，她把头转向窗边，哭了出来。 “无眠。”沈如晦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温热。 “跟我走吧。”他一字一句地说， 无眠回头看他，她从未见过这样认真的沈如晦，他看着她，眼神温热，目光里似有永不熄灭的煤，滚烫而沉默。 她笑着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怎能确定这是不是沈公子一时兴起的甜言蜜语。 她的命只有一次，今生，她已经赌了一把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陆 重逢 又过了一些时日，日子照常。 沈如晦却再也没有出现，听落葵说，他在家中养伤。 “姑娘，我听说那沈公子好像被暴徒刺了一刀，还好他反应机敏，不然可能就没命了。” “什么人竟敢动沈家的人？可知道他伤势如何。”无眠正在翻书的手抖了一抖。 “说是在家中养伤，说来也怪，沈公子那样张扬的人，竟然要息事宁人。若我是他，非把这尽欢城翻个底掉，也要把那狂徒找出来。” 夜深，无眠听见窗边有响动，她是个浅眠之人。她以为是盗贼，心想什么人如此狂妄，竟然偷到这合欢楼来。 她随手抄起桌上的剪刀，盘算着打开窗子就狠狠地刺中他的眼睛。 挪到窗边，她猛地拉开窗，看见一张银色面具。 一双钨黑色的眼睛盯着她，她吓得怔在原地。 是无月。 “有兴趣，和我一起执行任务吗？”无月朝她伸出手来，她看见他戴着白色的手套。 无眠鬼使神差的握住了他的手，从窗子一跃而出，两人走进冷蓝色的天光之中。 “我听说了，你上次杀的那个人，是有罪之人。没想到你还侠肝义胆呢。”无眠跟在他身后说。 “嘘，小姐，不要说话，会吵到我思考。”无月回头拍拍她的头。“你乖一点，不然我就把你丢在街上。” 什么人啊，怎么这么骄横，天知道无眠只是想和他多说几句话，气氛太严肃了。 “跟上我，走的这样慢，难不成要我背着你？”无月催促她。 无眠负气似的越走越慢。 无月突然回过头来，停在她面前，弯下腰来看着她。 “阎王要我们三更到，我们就不能拖到五更。懂吗？”说完一把抱起无眠，把她扛在肩上。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不然我要喊人了！”无眠大喊大叫起来。 “小点声，不然我就把你丢下。你似乎不认识回去的路吧。”他语气平和，但透着不容反抗的威严，无眠只得收声。 他们在一处宅邸停下，宅邸没有牌匾，门廊顶光秃秃的。 “这是哪？我们来干嘛？”无眠忍不住问，被无月一个眼神警告后，捂住了自己的嘴。 无月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大门。他竟然有这儿的钥匙？ 他们溜进一间屋子，床上的男人睡得正香。 无月拿出一块布塞进男人因打鼾而大张的嘴中，用屋里的麻绳把他五花大绑起来，又把他塞进屋角的麻袋，拖出屋去。 无眠跟着他，他们轻手轻脚的离开那座宅子，在一处空旷地停下。 今夜又是一个阴天，只有几点星光，夜色深的让人混沌。 袋子里的男人也是后知后觉，这才挣扎起来。无月打开麻袋，男人露出头来。 他把男人嘴里的布块拿出来，男人立刻大喊大叫起来：“你们是谁！竟然敢绑架我！我要去报官！” “你要去报官？去报什么？报官说你地窖里藏着三个可怜的女孩儿？”无月狠狠地踢了一脚他的脑袋，男人倒在地上呻吟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的！”男人又喊起来。 “我是来送你去见阎王的。”无月尖声笑起来，就和无眠第一次见他时一样。 说罢，他掏出别在腰间的手枪，枪口抵住男人的脑门：“我劝你不要乱动，如果我一不小心打偏了，可是会痛的。” 男人本能的向后倒去，拼尽全力在地上挣扎。 “你是真的很烦人，你让我，很暴躁。”无月大步跨了过去，一脚踩住男人的脚踝。 “砰”的一声，他一枪打在了男人的下半身，男人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他已然疼的说不出话。 无眠本能的闭上眼睛，又偷偷的睁开。 “我说过什么来着？叫你，不要动。”无月一字一顿。 话音刚落，他抬手打穿了男人的太阳穴。 “呼~又是一个听不懂人话的。我们走吧。”把枪别回腰间，他转头看向无眠。 “这就是你说的执行任务？你带我来杀人！”无眠仍然惊魂未定，虽然她很想见到无月，这种惊吓要是每天来上一次，她可能会精神失常。 “当然不是，我是带你来救人。”无月突然站住，把脸凑到她面前。 “让我看看~你这惊恐的小脸儿，你的眼睛真好看。尤其是~你被我吓到的时候。”他盯着无眠。 无眠忍不住伸手去摸他遮住半个脸的面具，他流畅的下巴线条，无眠实在好奇这个古怪又有着莫名魅力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 “不不不，我们要保持神秘，这样才能经常见面不是吗？”他轻轻的把无眠的手拿下来。 他们又折返回方才的宅子，无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对折之后围在无眠脸上。 方才男人的屋里竟然有一道暗门，暗门下是一个地窖。三个女孩正瑟缩在地窖里睡觉，听见动静，一个女孩惊叫着坐起身来。 她看起来是三个孩子中年龄最大的，约摸十二三岁，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头发也被剪的乱七八糟，一双大眼里写满了惊恐。 “别怕，拿这些钱去另寻个住处，带上她们。”无月递给女孩几张银票。 无眠看见屋里还有两个女孩，看起来也只有十岁出头，同样衣不蔽体。 “你们是谁。他”女孩颤颤巍巍的接过钱。 “他死了。但这是秘密，你会保守秘密的对吧。”无月说。 女孩重重的点头。 “不要因为这里发生的事就去花柳巷，你们在那里活不过一个月。听见了吗？”无眠盯着女孩说。“去报官，然后拿着这些钱找个干净的住处。” 说罢，他示意无眠跟上。 夜阑，两人走到海边，无月坐在海滩上，无眠在他身旁坐下。 无月捂住身侧，微不可闻的哎呀了一声。 “你受伤了？”无眠关心的询问。 “是旧伤，已经快好了。杀人魔先生受点伤很奇怪吗？”无月笑着说。 “要不要紧？算了，看你刚才杀人那架势应该是没事。”无眠翻了个白眼。 无月从兜里掏出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那三个女孩被那个混蛋抓去有些日子了，每天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 “所以你杀了他，还救了那些女孩。”无眠轻声说，想到那些女孩的遭遇，她的心一阵阵的痛。 “是啊，所以我一枪崩了那混蛋胯下的脏东西。”无月伸出手来，做了一个枪的动作。 烟雾缭绕间，无眠看着他，今天他穿着白色的西装，白色衬衫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 “杀人魔先生，你刚劝她不要去花柳巷。当初可是你让我去合欢楼的。你就不怕我也活不过一个月？”无眠想起他方才说的话，有点赌气地说。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能活下来。你现在不是名满尽欢城了吗？我的花魁小姐~”无月轻轻的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 冷蓝色的天光下，海面似有星光落下，他仿佛从无尽的混淆中走出，一身纯白。 无眠的心跳的很快，她好像爱上了这个奇怪的，双手沾满鲜血却又异常纯粹的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柒 幻术 中秋，尽欢城举行热闹的庙会，各种杂耍艺人，倒腾西洋物件的商贩，稀奇古怪的小吃把街市挤得满满当当。 沈云铮要在府上举行家庭集会，他要宴请各路亲戚，一早就开始安排下人张罗。 沈如晦最讨厌这种虚伪的聚会，为了维系表面和谐的关系，虚伪的人们把把酒言欢，各怀鬼胎。 “你今晚又不打算参加吧。”沈云铮拦住要往门口走的沈如晦。 “爹，你知道我的，最不喜欢这些聚会了。” “你又要去找那个合欢楼的风尘女子？” “你怎么知道？爹你果真无所不知。”沈如晦嬉皮笑脸的说。 “我怎么知道？这尽欢城现在无人不知了。沈二公子好不气派，万花赠美人。”沈云铮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那我就先走了，爹，你们喝的尽兴。”沈如晦陪了个笑脸，逃也似的出了门。 “夫人，二少爷又出去了。”杜若秋身旁的侍女说。 “又去找那合欢楼的丫头了？给我盯紧着点，别闹大了肚子，我们沈家可不能要一个舞女生的孩子。”杜若秋眼也不抬，继续摆动她面前的盆栽。 “那女人的汤药吃了没？”杜若秋往面前的君子兰洒了些水。 “我已经盯着她喝下了，一滴不剩。”侍女低下头说。 “看紧着点，要让她张开嘴检查，确保她咽下去。若是沈家多了个三公子，这责任你担不担得起啊？”她抬眼看了侍女一眼，那女人立刻瑟缩了一下，连忙摇头。 沈如晦在一片喧闹声中走进合欢楼，老鸨牡丹正面迎上来。 “沈公子来了，我这就给您叫无眠去。”她一脸谄媚。 无眠下楼时，华裳正巧也从房门走出，擦肩而过的时候华裳狠狠地撞了无眠的肩膀一下。 “姑娘，我看这华裳就是妒忌，你不要放在心上。”落葵说着整理了一下无眠肩头的衣裳。 “落葵，我今日应该回来的晚，你拿这些钱，带几个和你玩的好的丫头去庙会逛逛，想买什么尽管买。”无眠把几张银票塞进她手心。 “这次学乖了，不喊了？”无眠走到沈如晦身旁。 沈如晦牵起她的手：“一见我就开始说教啊，快走，庙会要开始了。” 街上已经挂了许多彩色的灯笼，满街都是商贩的叫卖声，拿着糖葫芦追着彼此跑的孩童，舞龙舞狮的队伍招摇而过，人们都驻足观看，拍手叫好。 沈如晦买了一枚海棠花的发卡。 “海棠花最衬你今天的月白色旗袍。”他笑着轻轻的把那朵花别在无眠耳侧。 “这些都是庙会的寻常玩意，我带你去看些有意思的。”说着他拉起无眠，街市上人山人海，他把无眠护在身前。 他们走到一处人很多的摊位，叫好声不断，想必是在表演什么杂耍。 沈如晦拉着无眠来到最前排，只见一位身穿灰色长衫，头戴毡帽的老者站在那里，他面前堆叠着很多瓶瓶罐罐。 无眠既没有看到猴子，也没有看到吞剑的少年，正好奇这老者何德何能。 只见老者双手一挥，直指云霄，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天空竟然出现一只腾跃的白狐，有人那么高，白狐体态轻盈，毛色如雪，赤目，身后摇曳着九条尾巴，腾云驾雾间，媚态十足。 正当众人惊愕于这妖异的场景，老者又挥手，白狐的九条尾巴瞬间幻化成九条白色的鲤鱼，一对赤目化成一条鲜红的锦鲤，滑进鱼群之中，十条鲤鱼在云雾间游曳。 老者打开面前的一个罐子，向天空的方向敞开，刹那间所有的鲤鱼都从云层游下，簌的一下进了老人的罐中。 众人再一看，老者手中那褐色的陶罐子里已经游着十只鲤鱼了。 “姑娘，我看你投缘，这锦鲤就送给你。”老者突然把罐子递给站在前排的无眠。 无眠惊愕了一下，接过陶罐：“谢谢，您表演的可是幻术，相当精彩。” “幻术是在你心里的，你想看到，才能看到。”老者说完拂袖而去。 “我们把这鲤鱼放生吧。”走到桥上，无眠看着桥下的流水说，她把鲤鱼放入水中，它们变争先恐后的四散游开了。 “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养好了吗？”无眠回头看沈如晦。 “你是在关心我吗？”这沈如晦果然没个正经。 “谁关心你？我是怕你死了，我不知道找谁出气。”无眠斜他一眼，狠狠地打了他一下，沈如晦吃痛的哎呀起来，眉头紧皱。 “我我不是有意的，你没事吧。扯到伤口了吗？”无眠紧张的扶住他。 “你是真的嘴硬心软。”沈如晦转而换上一副笑脸，轻轻的抱住了无眠。 “放开我，我就知道你是装的！”无眠使劲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庙会的喧闹声还在继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带你回家吧，无眠。”两人站在桥上，看静谧而闪烁的湖水，沈如晦又说。 “沈先生这是要买我的第一次吗？你肯出多少钱。”无眠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这样说。 “我出我的一生。”沈如晦轻轻的拉过她的手，“我一生的荣华富贵，我一生的爱欲。你看，这样可够？”他的手越握越紧。 无眠转过头来，定定的看他：“沈先生，我是风尘里的人，但也不是随便能被人骗去的傻子。才子佳人不过是存在于书里的故事罢了。” 说罢，她从手提包里摸出一盒香烟。 “我说过，你不要吸烟。”沈如晦抬手抢了过来。 “沈如晦，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婆妈。我不是你的妾，我想做什么，是我的自由。”无眠清楚自己，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怕自己害了沈如晦，也怕他只是随口说说。 “也罢，总有一天，你会跟我走。如果你不跟我走，我便一直等。”沈如晦抬手，狠狠地把那盒香烟扔进湖中。 “我送你回去。”他捧过无眠的脸，轻轻的吻在那颗泪痣上，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无眠怔在原地。 那夜，无眠很晚才回去，她独自在合欢楼附近无人的小亭坐了半宿。 她脑海里反复回想着沈如晦说过的话，她的思绪如同一出不断变换的戏。与父王执手写字，与无月奔跑在夜色中。她在冷月之下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哭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捌 逼婚 中秋过后，沈如晦照常来合欢楼找无眠，他带她去诗社，带她去郊游，他告诉无眠，他会娶她回家。 “你为何总说这样的话，哪有不娶妻先纳妾的道理呢。”无眠靠在他肩上。 “你又为何总说这样的话？我何时说要你做妾？”沈如晦搂紧她的肩膀。 “我不认为沈大帅会允许你娶一个烟花女子。沈如晦，诗人的浪漫情怀在这里不好用。” “我今晚就与父亲说，何况，我的婚事是我们的事，无需他人过问。”沈如晦语气坚定，“你若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洋人的教堂宣誓。” “别再说了，桑榆这样好，别打破这宁静。”无眠拉住了他的手。 “父亲，我要娶无眠为妻。”当晚，沈如晦当着全家人的面说。 “无眠？谁是无眠。可是那个在合欢楼跳舞的妓女？”沈云峥饮了一口茶。 “如晦，你疯了吗？快收回你说的话，向父亲道歉。”沈复卿大声呵斥。 沈云峥摆摆手，示意沈复卿不要激动：“我知道，我儿子长大了，复卿已经成亲，是时候给你也安排一门婚事了。” 沈如晦以为父亲已经应承，刚要道谢。 “本想过些时日再告诉你，我早已给你安排了楼家的大小姐。我算过，七日之后便是吉日，不如就这几天加急准备出来。”沈云峥眼也不抬。 “是啊，楼家小姐温婉可人，和我们如晦甚是登对。”此言一出，杜若秋也开始附和。 “父亲，你怎么能擅自替我决定！”沈如晦猛地站起身来。 “坐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云峥盯着他，“我不管你是去找那无眠还是有眠，这婚，你不结也得结。” 沈如晦站起身来：“你休想。”说罢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狠狠地摔上了门。 是夜，沈如晦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他满心都是无眠。 八年前，沈如晦十六岁，那日父亲带他入宫。 趁父亲与国君商议要事之时，他偷偷溜出来玩耍，他走到一处宫殿，看见地上蹲着一个女孩。 出于好奇，他走近想要看个究竟。只见那女孩正捧着一只小鸟，鸟儿的翅膀已经折断。 “你是谁，这小鸟怎么受伤了？”沈如晦开口问。 女孩转过身来，泪眼婆娑：“二皇子带着他的随从用弹弓在宫内打猎，多可怜的小鸟啊，飞不出这宫墙，也不得善终。” 沈如晦看她，面如桃瓣，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眼旁有一颗深褐色的泪痣，他一时失了神。 “你叫什么名字？”沈如晦在她身旁蹲下来。 “我叫无眠，不过这是秘密，父王说不可以说出自己的身份。”无眠说完，惊觉失言，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你一定是公主了？不过，宫里的公主我都晓得，怎么从没听人提起过你。”沈如晦笑着从怀中拿出一小瓶药粉，洒在小鸟翅膀上，又用自己的手帕包扎起来。 “算了，看在你帮我照顾小鸟的份儿上，我便告诉你。”无眠说，“我母亲是这宫里的歌姬，我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沈如晦看她，满眼心疼。 “这是秘密，你若是敢说出去！我便杀你灭口！”无眠在脖子上比了个杀人的手势。 “哈哈，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儿上，我一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沈如晦笑着摸摸她的头。 “你来这宫里做什么？”无眠轻轻的整理着鸟儿身上的帕子。 “我陪父亲来，他们论国事，我觉得无聊，就出来玩。” “那你一定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了。外面一定很好玩吧。”无眠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闪烁着天真的光芒。 “好玩，世间百态，改日我带你出去看看。” “我不抱希望了，我是出不去这宫墙的。姐姐们都会被许配给王侯将相，我应该只能许给宫内的侍卫吧。”无眠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你还小，何必要想以后的事呢。世事更迭这样快，你不要郁郁终日。”沈如晦没想到这个小女孩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谢谢你今天陪我玩，改日你进宫还会来找我玩吗？”无眠凑到他眼前，看着他，“宫里的孩子都不愿意和我玩。” 沈如晦重重点头：“改日我带我写的诗来，念给你听。” 两个人都笑了。 “无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回去，被王后娘娘发现又要挨罚了。”不远处跑来一个宫人，拉过无眠就走。 “那说好了！下次见啊。”无眠冲他喊。 沈如晦依依不舍的站在原地冲她招手，这个笨蛋，她还没有问他的名字。 “父亲，我将来要娶这宫里的一位公主。”回去的路上，沈如晦语气坚定的对沈云峥说。 “哈哈，我的儿，果真有志向，待你成年，父亲就帮你进宫提亲。” 可惜，八年过去，沈如晦只得进宫一次，那次他找了一下午，都没见到无眠的身影。 第八年，这宫墙便在一夜间倒塌，那首诗，他也再没能念给无眠听。 当他再次遇见无眠的时候，她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这一次，他一定要娶她回家。 可惜事与愿违，第二天一早，沈如晦便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屋子里。 “把二少爷给我看好了，婚期将至，可不能出什么岔子。”杜若秋吩咐下人。 沈如晦想破窗而出，却发现窗户也被锁上。他瘫倒在屋里，不知如何是好。 夜里，有人打开了他的屋门，是沈复卿。 “哥，放我出去。”沈如晦头发蓬乱，衬衫褶皱的穿在身上。 “先把饭吃了，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沈复卿端进来两菜一汤。 “说什么？我万万不能成亲，无眠好不容易快要相信我。”沈如晦无心吃饭，推到一旁。 “我有一个办法，你把饭吃了我便告诉你。”沈复卿说。 沈如晦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有什么办法，快说。” “父亲让你娶楼家小姐，若是楼家小姐在新婚之夜消失不见，这事儿不就无疾而终了吗？”沈复卿目光狡黠。 “你的意思是”沈如晦如醍醐灌顶。 “据我了解，楼家小姐和自家的家丁相好，所以”沈复卿点点头。 “今夜我偷偷放你出去，你找人来处理这件事，但是你务必要在天亮前回来，装作一切如常。一定不能趁机逃跑，父亲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沈复卿整理着沈如晦额前的头发。“到时候怕是连无眠姑娘的命都保不住。” 沈如晦重重点头，拿了件外套便轻手轻脚的溜出门去了。 他偷偷来到萧府，狠狠地扣门，见守夜的下人来开门，急忙说：“快叫萧应宗出来！” 他来到堂内，萧应宗慌忙从屋里出来迎接：“如晦，这么晚来有何要事，我们屋内说。” “听我说，时间紧迫，六日之后，我就要成婚了。我此次不是来给你送请柬的。”沈如晦慌忙进屋坐下。 “还记得无眠吗？就是当日我托你在宫外救的那个姑娘。” “你有话慢慢说，先喝口茶。”萧应宗从没见过他如此慌张。 “我和父亲说我要娶无眠。父亲就逼我和楼家小姐结婚，可我他妈的连楼家小姐是谁都不知道。”沈如晦猛地灌下那杯茶。 “应宗，我要你在新婚之夜把这楼家小姐给我弄走，我会安排她相好的家丁在城外等她。” “这要是被大帅知道了，我可就大祸临头了。”萧应宗一时无法接受。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忍心看我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共度余生？还是非要我杀了她？” “好好好，这事交给我，我保证不会出半点差池。”萧应宗应承下来。 沈如晦在天亮前赶回家中，躺在床上假装一切如常。 第二日，他和沈云峥说自己愿意遵循父母之命，他盘算着想换个自由出门的机会好去见见无眠。 沈云峥老谋深算，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你能想通，这很好，但是大婚之前，你还是不能出府半步，不然我便找人去合欢楼，会会那个无眠姑娘。” 沈如晦只得在家中，度日如年，他一边担心无眠，一边又担心这消息会不会传到她耳朵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玖 玉碎 “姑娘，你可听说了？今天那沈家公子大婚！”落葵边整理屋子边说。 “沈家公子？沈复卿？可是要纳妾？”无眠心不在焉的说。 “什么啊！是沈如晦！” “铛”的一声，无眠手中的玉镯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 “你们听说了吗，沈家二公子要娶楼家小姐了。” “可不是吗，我就说这公子哥对无眠也就是玩玩。” “她还愣装什么清高，若是陪沈公子睡上几觉没准还能换些金银珠宝。” “是呀，你看华裳，起码是个情妇，咱们得知足啊。” “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做什么梦呢。” 丫头姑娘们在廊上议论纷纷，这些话如同刀剑般传入无眠耳中。 其中最刺耳的莫过于华裳：“无眠，你要认清自己，你就是风尘命，别再做什么太太奶奶的梦了。” “我如何做梦还轮不到你还管，自己的破鞋还没穿明白就别在这里长舌。”无眠和她四目相对，狠狠地说。 华裳哼了一声，气愤的转身离去。 “牡丹妈妈，今夜我要在客人中选一个，你定个价钱吧。”无眠走到老鸨牡丹面前一字一句地说。 “我的美人儿，你可终于想通了！那沈家公子有什么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我这就帮你准备着。”老鸨欣喜若狂，这摇钱树终于是要开花了。 一上午的时间，合欢楼的花魁今日悬赏初夜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包括夏元谋。只有被关在府里的沈如晦和忙活了一整日的沈复卿不知情。 杜若秋命令下人不得透露口风，当然，没人敢违抗。 无眠一整天都失了魂似的，她终于知道，承诺是多么荒诞的东西。原本以为沈如晦会带她走，到头来黄粱一梦，还是要回到夏元谋身上，复仇这件事不可耽搁。 那夜，夏元谋用胡乱拼凑的劣等诗句和大把的银票，抱得美人归。 当无眠第一次全身面对一个男人，她如同被放逐在天地之间，疼痛和泪水如同巨浪将她吞没。她听见夏元谋在她耳边不断说着淫词秽语，她只是止不住的哭。 “往后，我便是你的人了，少帅。”无眠苍白的说出这句，任由夏元谋胡乱的亲吻她的脸颊。 夏元谋在她身边沉沉的睡去，无眠的泪水如同失灵，一直不停的流下来。 说什么会带她走，什么玫瑰，什么诗社，一夜之间化为虚妄。自己从来都不会是被捧在手心的那个，男人只是爱她的虚像，和这虚像带来的虚浮的炫耀。 她望向窗外，希望无月能如当日那般敲开她的窗，拉着她跳进无尽的月色中，可是窗幔遮住的窗外，一片漆黑。 她已经预见了自己的余生，她如香烟，渴望慰藉的男人迫不及待要品尝她的安抚。肌肤相亲之后又弃如敝履，因为她已经是烟蒂，再也燃烧不出光和热。 但夏元谋这个人，她一定要抓住，她这条命，就是为了复仇准备的。 与此同时，楼家小姐已经和家丁远走高飞，萧应宗也算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众人在房里发现“失魂落魄”的沈如晦，楼家小姐逃婚成了这尽欢城最大的丑事。 沈云峥一怒之下，派人砸了楼家宅子。 纸包不住火，任沈家人口风如何严密，在去往合欢楼的路上，沈如晦还是知道了昨夜的事，他心急如焚，几乎是跑着进了合欢楼。 刚一进门，正巧撞上无眠挽着夏元谋出来。 无眠看见他，怔了一下，强忍住泪水，重重的吻在夏元谋脸上：“少帅，你何时再来看我？我可是会想你的。” 沈如晦看着她脸上强行武装的媚态，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 “我的美人，我明日就来看你，我们再”夏元谋高声说，有意给沈如晦听见。 擦肩而过的时候，夏元谋恶狠狠地说：“新鲜的的确比较好，可惜你只能捡我剩下的。” 沈如晦握紧了拳头，被一直跟着他的沈复卿按住了手：“不要冲动，我们从长计议。” “吃再多新鲜的，也改变不了你已经烂透了的内里。夏少帅，同样都是来合欢楼找情妇，比起你老子，你还嫩了点。”沈复卿拦住夏元谋，眯起眼睛说。 “你好大的胆子。”夏元谋抬手要打。 “你奈我何？难不成想回去被夏大帅用鞭子狠狠地抽一顿？”沈复卿扬起下巴看他。 尽欢城里人人都知道，沈复卿胆识过人，又像他母亲城府极深，绝不是个善茬。无论是谁，都得避让三分。夏元谋只得骂骂咧咧的离去。 “无眠，你跟我走吧。”沈如晦上前握住无眠的手。 “沈先生请自重，您是昨天刚成亲的人，就别在这里让大家聚众看笑话了。”无眠说话间泪水已经流了满面。 沈如晦也不听她说，拉起她就往合欢楼外走去，他的手攥得那样紧，无眠挣不开，也不想挣开。 “我在城西有一处宅子，不如你们先去那里。”沈复卿打发司机离开，坐进驾驶座，说完就往西面驶去。 “今夜你们先住在这里，父亲那边我会帮你掩饰，把话说清楚，明早我再来接应你们。”沈复卿嘱咐完就走了。 沈如晦把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了无眠，无眠惊得说不出话来。 玉已经碎了，无眠也如同这玉一样，跌了个粉碎。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沈先生，还请你以后和我保持距离。”无眠靠在沙发上不看他。 “你根本不想与我保持距离。不然你刚才完全可以挣脱我的手。” “你握的太紧了，我挣不开而已。” “无眠，你跟我走吧。”沈如晦抱住了她。 无眠只觉得泪水溢满了眼眶，她的视线有些模糊，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把沈如晦推倒在沙发上。 “如果你想要和我亲热，下次记得来合欢楼，今天我便不收你的钱了。”她双膝跪在沈如晦身体两侧，一颗一颗的解开旗袍的扣子，然后伸手去解他的裤子，就在她的手要碰到他炽热的身体的时候。 “无眠，停下来，求求你，停下来吧。”沈如晦抓住她的手，哀求着。 “为什么？你不喜欢吗？我会让你很开心的，沈先生。”她目若秋波，刚哭过的眼睛周围有一圈粉红色的阴影。 “我喜欢，但我不需要你这样做。”沈如晦想要起身。 “你需要，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现在我让你如愿以偿。紧接着你去过你的潇洒日子，我们各不相欠。”无眠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地摁住了他。 沈如晦不止一次梦见她柔软的腰肢和雪色的肌肤，但他从没想过要在这种情况下得到她。 他和无眠相对，就在最后一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和理智推开了她。 “柳无眠，你给我清醒点！”他大声呵斥。 “你怎么知道，我姓柳。”无眠被吓得愣在原地。 “无眠，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帮你报仇，答应我，不要再作践自己。” “无眠，我爱你，从我十六岁那年，在宫里第一次见到那个救起受伤小鸟的女孩，我就爱上你了。”见无眠不说话，沈如晦接着说。 “每次我在合欢楼出现都是为了把你带走，可你迟迟不肯跟我走。”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想将你占为己有。但不是今夜，不是这样狼狈不堪的占有。我需要你冷静下来。” “可我不爱你。”半晌，无眠喃喃的说。 “你只需要利用我。利用我帮你报仇就可以了。”沈如晦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紧紧的抱住了她。 那夜，无眠靠在沈如晦身上沉沉的睡去，这是自出宫以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拾 为盟 第二天清晨，沈复卿带了好些东西来看他们。 “柳小姐，睡得如何？”他整理着桌上的东西，问睡眼惺忪的无眠。 “你？你怎么也知道？”无眠张大了眼睛。 “这尽欢城，没有我沈某人不知道的事，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沈复卿的语气让人捉摸不透。 “哥，你吓到她了。”沈如晦从身后搂住无眠，把头搁在她肩膀上，脸在她脖子上蹭来蹭去。 “你是人，不是狗，放开我，沈如晦。”无眠一脸嫌弃。 “这么快就打情骂俏上了？看来昨晚进展的不错。”沈复卿冲沈如晦使了个眼色。 “你别胡说！没有的事！我们什么都没做。”沈如晦满脸通红。 “把饭吃了，我有正事和你们说。”沈复卿指指桌上的饭菜。 “沈公子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说。”无眠觉得没胃口，用勺子搅着面前的白粥。 “是啊，有事快说，我这还有很多棘手的事呢。”沈如晦自然的拿过那碗粥，呼呼的吹凉了些，再递给无眠。 “我想，我们应该结盟。”沈复卿放下手中的筷子说。 “为何结盟？”无眠问。 “为杀夏赤渊。”沈复卿一字一句，无眠听的异常清晰。 沈如晦险些没被噎住：“哥，你也想杀夏赤渊？” “我早就看他预谋一手遮天不顺眼，因为他多少民众受苦，他手下的士兵糟蹋了多少姑娘。还有他那两个匹夫儿子，早就是我的眼中钉。”沈复卿语气平静，但掷地有声。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无眠看着他问。 “这还用说，先把你赎出来，再杀了夏元谋。”沈如晦咬牙切齿的说。 “沈如晦，你疯了吗？杀了夏元谋我如何接近夏家？如何报仇？”无眠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他说的也不全错，首先定是要把你从合欢楼赎出来。至于夏元谋，倒不如让他生不如死来得好。”沈复卿说，“你万万不可再和夏元谋有亲密接触，不然我这个傻弟弟怕是会直接一刀捅死那莽夫。” “还有，你不许再打他的头。”沈复卿说完伸手揉了揉沈如晦的脑袋。 沈如晦把下巴搁在桌上，瘪着嘴，一脸委屈：“哥，无眠成日欺负我。” “你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适可而止。”无眠抬手要打，与沈复卿对视后，悻悻的收回了手。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行动吧。”沈复卿收拾起桌子上的碗筷。 “无眠小姐，准备好和我一起执行任务了吗？”沈如晦朝无眠伸出手来，挑起一边的嘴角，邪邪的笑。 “已经整装待发了。”无眠笑着拍掉了他的手。 “你怎么一点面子不肯给我！”沈如晦委屈巴巴的说。 执行任务，这话太熟悉了，她又想起那日的无月，想起每次遇见他后在阴霾过后升起的蓝月，不知何时能再见呢。 “快走！废话还真是不少。”无眠催促他。 正值晌午，沈如晦砸开了合欢楼的大门。 他站在厅内大喊：“叫你们老鸨出来！” 牡丹老鸨小跑着迎上来：“沈公子，不知有何事，您尽管和我说。”话音刚落，就瞥见旁边的无眠。 “我今日，是要给你送钱来的。”沈如晦冲她挑挑眉。 “不知您想要哪位姑娘给您找点乐子？”老鸨一脸谄媚。 “我要给无眠小姐赎身，开个价吧。”沈如晦这句说的异常大声，一时间屋里的女人都冲到廊上，好不热闹。 “这怕是有点困难，夏少帅我可得罪不起。”老鸨连连摇头，他这是要把这摇钱树种到自家院子里。 “你口中的夏少帅可曾说过要为无眠赎身？你要想清楚，我给的钱，无眠在这一辈子怕是都赚不到。”沈如晦冷笑一声说。 “十万大洋，一分不得少。”老鸨狮子大开口。 “好，是个爽快人。但是你得听我的话，若是被我发现你有背信之举，我就一把火烧了你这合欢楼。”沈复卿压低声音，接过话茬。 “我弟弟喜欢你这楼里的姑娘，该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考虑一下，如何？”沈复卿看这老鸨已经眼冒金光，接着说。 老鸨点头，小声说：“有什么吩咐，您说便是。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 进到老鸨屋中，沈如晦看见屋内有各式摆件，都不是寻常物件，心想这老鸨子果真黑心，自己过得倒是滋润，有的姑娘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沈公子请坐，我给您二位倒茶。”老鸨极尽殷勤。 “今夜夏元谋会来，你告诉她无眠生病，在房内休息。紧接着，你找几个姑娘把他灌醉，剩下的我自会安排。”沈复卿瞥了一眼那茶水，并没打算喝。 “得了，您就放心吧。”老鸨应承下来。 “还有，你这丫头，我也一并买了。”沈复卿指指落葵。 当夜，夏元谋和一众随从一起来合欢楼喝酒，老鸨按照先前的计划行事。 喝的烂醉的夏元谋喊着无眠的名字被推进了一间房中，万事俱备，只待明日了。 翌日，天光大亮，华裳的房里传来一声尖叫，华裳只着亵衣哭着缩在床头。 众人推门一看，床上躺着还未清醒的夏元谋。 “我你这怎么回事！”夏元谋看清眼前的状况后猛地站起身来。 “夏少帅，你竟有脸面问我怎么回事？昨夜你强迫我做了何事，你竟全然不记得了吗？”华裳大声说。 “一派胡言！你是什么货色！”夏元谋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我要找无眠。” “无眠姑娘不在，一早晨看郎中去了。”老鸨走进来扶起华裳，“夏少帅，您还是先回府上去吧。” 夏元谋三两下穿好衣服，扬长而去，不过是睡了一个妓女，又能如何，摆出一副贞洁烈妇的样子给谁看？他越想越气，走进家门一句话也不说的朝里屋走去。 “夏元谋，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夏赤渊坐在厅内，叫住了他。 “爹，您找我为何事？”夏元谋平日里跋扈，但是对夏赤渊从来是说一不二，他怕，打心底里怕。 “听说你最近去合欢楼去的殷勤，还看上了个叫无眠的姑娘？可有此事？” “是，确有此事。”夏元谋不敢有虚。 “我的儿，确是长大了。不过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请爹赐教。” “比如，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随便乱碰，惹了一身的脏不说，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处。这华裳不是你想穿就能穿，尤其是，老子穿过的。”夏赤渊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拾一 伪善 街市上刚热闹起来，整个尽欢城的大街小巷都在吵嚷。 “听说了吗？夏家二公子被他老爹狠狠修理了。” “听说了，唉，这也太心狠了。” “都说虎毒不食子，要他以后如何抬头做人？” “我要是没了那东西，我还不一头撞死？” “你以为他没寻死？这不是被救下了吗？” 城西，沈复卿的私宅。 “那夏赤渊也太狠了，那可是他亲生儿子啊。”沈如晦懒懒的靠在沙发上说。 “我不是说了吗，要让他生不如死。”沈复卿一边说，一边在屋里整理起来。 落葵被暂时安置在城内的表情家中，沈复卿留了些银子，叫他们善待落葵。 “何时你成了这屋子的佣人？一大早就忙着收拾。”无眠看着他忙前忙后忍不住说。 “还不是你们两个？只知道祸害不知道打扫。”沈复卿翻了个白眼，“我弟弟受不了屋里乱七八糟，我不收拾，等着屋里变成垃圾场吗？” “今天有什么计划？”无眠伸了个懒腰问。 “我打听到，夏元谋被他爹赶出城了，暂停军中的一切职务，住在城外的一个小宅。今晚，你去看他，这种时候他正需要你。”沈复卿说。 “然后我们就可以使一出离间计。”无眠眼睛一亮。 “要不是他现在不算是个男人了，我还真不放心你单独去。”沈如晦哼了一声。 入夜，无眠一人出城，她带了些吃食，打扮的花枝招展。 “夏公子，我来看你了。”无眠一进门就“跌”进夏元谋怀里。 “无眠，你怎么来了？我没脸见你。”夏元谋不看她，手却紧紧地扣在她腰上。 “我听说你出事了，这才得空看你。牡丹妈妈把我赶出来了，说事情皆因我而起。”无眠硬是挤出几滴眼泪。 “怎么能够怪你呢，是我走错了房。只是我万万没想到那婊子会陷害我。”夏元谋伸手擦她的眼泪。 “你如何了，我亲手做了些吃的，你一定饿了。”无眠起身，把从街角饭馆买的几道家常菜摆到桌上。 “这几日，我茶也不思，饭也不想。我已成了这般鬼模样，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了。”夏元谋低下头说。 “你不要说了，这件事我们都不要再提，来，饭还是要吃。” “无眠，幸好有你。” 夏元谋拉着无眠一直说到下半夜，他原本就有伤在身，无眠安抚他睡下，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临走前，她瞥了一眼他胯下，空荡荡的。 无眠走出门去，被人拦住了去路。 “无眠小姐，又~见面了。”这慵懒而调皮的尾音，是无月。 “你怎么在这？”无眠掩饰不住满眼的笑意，终于又见面了。 “我跟踪你啊。我已经在这门口等了好久了。听说夏少帅被人阉了，我特意来拜访。”无月凑到她眼前。 “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杀人魔先生。所以，我猜你是要送我回家的吧。”无眠迎上他的眼睛。 他还是带着那顶银色的面具，无眠只看得到他的下巴，和一开一合的薄唇。今天他一身黑色，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头发也如往常般梳的整整齐齐。 无月伸出手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发什么愣呢，走，我带你去玩。” “你该不是又要带我去杀人吧。”无眠笑着说。 “今天不去，杀人魔先生今天不谈公事。”无月说着示意她跟上。 无眠挽住他的胳膊：“你走的太快了，我怕是跟不上，所以还是拉着你吧。”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一处建筑，顺着屋外的长长的楼梯，走到屋顶，高高的屋顶竟无片瓦，是一块开阔的平地，被围栏包裹着四周。 无月脱下外套铺在地上：“坐。”他示意无眠坐在他衣服上。 “从这里能看到尽欢城最美的夜景。你看。”他说。 顺着无月手指的方向看去，尽欢城尽收眼底，灯火通明的花柳巷在无尽的黑夜中也不过如一盏小小的桔灯。蓝月从方才就挂在天边，这是第一次它没有因为无月而躲藏。 “有一个人曾经和我说过，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带她去看月色。可是每次我们相遇的时候都没有月亮呢。”无月也不看他，兀自点燃一根烟。 “无月，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呢，我已经设想过无数次你的容貌。”无眠轻轻的躺下来，仰头看深不见底的夜空。 “哦？是吗，那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无月好奇的问。 “鬓若刀裁，眉眼温和，或许眼角有一条微小的伤疤。”无眠笑笑说。 “你设想的还真是仔细，我只怕你要失望了。”无月看着烟雾在吞吐间飘散在空气中。 “给我一根。”无眠伸出手来，搭在他膝盖上。 “女孩子家，吸烟不好，你还是乖点，我可不敢保证我不会把你丢在这。”无月侧了侧身。 无眠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拿过他嘴上的香烟，吸了一口，轻轻的把烟雾吐到他脸上，歪着头看着他笑。 无月摇摇头笑笑，旋即收回笑容。 “无月，我想我是爱上你了。”无眠喃喃地说。 “我可真有点受宠若惊，可你连我的容貌都没见，何谈爱我。”无月不看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我怎么形容我对你的感觉呢。”无眠低下头说。 见无月仍是不说话，无眠接着说：“我对你，大概是这种感觉吧。傍晚天色将暗，我朝窗户处的一处光亮走去，那光忽明忽暗，待我走近时，它却骤然熄灭。天色也渐暗，于是我便陷入这无尽的桑榆里了。” “无月，你就是那光，我总是不知道何时你会出现，又会何时消失。” “无眠，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出现在夜里吗？因为，我属于黑夜，我只能在暗里。而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和我困在黑夜里。”无月又点燃一支烟。 “要是我愿意救你出这黑暗呢？”无眠紧追不舍。 “没有人能救我，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谁。你也看见了，我是个恶魔。”香烟猩红的火光明灭，无眠看不清他的脸。 “无论如何，我想告诉你，因为你，我喜欢上黑夜了。”无眠懒懒的把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 那天，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他们一起站在宽阔的平台上数着尽欢城的上千个角落，像两个孩子猜测每条巷子的故事。 夜阑，无月送她回到城西的房子。 “你从合欢楼出来就住在这？这可是沈复卿的宅邸？”无月望着二层的新式洋房。 “恶魔先生还真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无眠笑着点头。 “沈家的二公子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你就没有一点动心？”无月试探着问。 “你说沈如晦？他是对我很好，只怕多半是公子哥玩玩而已，我可不敢妄自交付真心。”无眠努力想要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快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无月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 无眠踮起脚来轻轻的亲了一下他银质的面具，冲他招招手，跑进了宅子。 “回来的可真够晚，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沈复卿坐在客厅的沙发，看着她。 “夏元谋一直拉着我诉苦，婆婆妈妈，好容易才脱身。沈如晦睡了？”无眠有点心虚的说。 “如晦今晚不在这，你也早点歇息吧。”沈复卿似乎不打算告诉她沈如晦的去向。 天边已经渐渐显露出光亮，无月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无眠说的话，他轻轻的摘下了面具，向天光出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拾贰 其华 接连几日，沈如晦都未出现，无眠与沈复卿的相处有些尴尬。 他说话总是意味深长，还好他只是在吃饭的时间出现，要是成日和他一起在这宅子里，无眠怕是会疯。 晌午，无眠还在睡梦中，额头上突然痒痒的，她睁开眼，看见沈如晦的笑脸。 “你跑哪里去了？这几日怕不是出了趟关？”无眠推了他一下。 “哎呀，你轻点，打痛我了。”沈如晦捂着胸口，歪歪斜斜的倒在床上。 “我为你准备惊喜去了，虽然我气的很。”他看着无眠，眼里闪着光。 “你生气？为何？我还没生你的气。”无眠满脑子疑问。 “哼，不提也罢。你是因为太想我而生气？”沈如晦果然没个正经。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快被你哥逼疯了。”无眠狠狠打他脑门儿一下，幸好这会儿沈复卿不在，不然免不了一顿说教。 “走，带你去看惊喜。”沈如晦兴奋的说。 “怕是只有惊，没有喜。”无眠硬是要和他抬杠，看着他笑着叹气。 沈如晦带她去的地方正是甜水巷上的胭脂铺——其华胭脂。 “带我来这做什么？”无眠站在门口满面疑惑。 “你把眼睛闭起来，惊喜在堂内。”沈如晦用一手蒙住她的眼睛，一手推开门。 映入无眠眼前的是一个全新的厅堂，屋内所有东西都被漆成白色，白色的地面中心画着一簇栩栩如生的桃花，万物纯白的映衬下，那花如同真实的盛放般耀眼。 “姑娘，你来了！”从柜台后走出来一个人，是落葵。 她剪了童花头，薄薄的刘海俏皮的弯在额前。 “落葵！你怎么在这，不住表亲家里了吗？”无眠激动的抓住她的手。 “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小人，把沈公子留下的钱挥霍一空便赶我出来了。多亏了沈二公子，我这才有个容身处。”落葵笑着说。 “姐妹叙旧等一下吧，可否让我插一句嘴。”沈如晦其实不忍打断她，难得看到无眠像个孩子般的笑。 “老板娘，这胭脂铺以后便是你的了。我就做你的店小二，随你差遣。”沈如晦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轻轻放在无眠掌心。 “我怎么能收？我不懂经商。”无眠想要拒绝。 “忘记我和你说过的话了吗？无眠，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就安心接受吧。” “不，我不能。”正是因为如此，无眠才更无法心安理得。 “你若是不收，我便要计较方才和你提起的事了。哼。”沈如晦又拿出孩子气。 “到底是何事？你不如直说，我再考虑我是不是有资格收。”无眠十分好奇。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半夜才回来，你和夏元谋聊天到那么晚？”沈如晦又哼了一声。 “你是猪吗？总是哼。我不想瞒你，我遇到一位旧友，叙了会旧。仅此而已。”无眠叹声气，她竟觉得沈如晦生气的样子有点可爱。 “那你就快把这钥匙收了，我沈大诗人日理万机，无心管这铺子。你若收了，我就原谅你。” “合着你这是给我做扣，横竖我都得收下。”无眠只得接过钥匙，“那你也答应我，不要再生气了。” 沈如晦立刻笑开了花，目光灼灼的点头。 落葵在一旁看着，仿佛在看一对新婚的夫妇。 无眠在胭脂铺坐了一整下午，期间零星来了几个客人，更多时候她和落葵聊些家长理短，她们计划着今后的生活，无眠说自己做完一件大事之后想要去西域看看。落葵似乎心中有数，并未追问何为大事，听她反复形容她在书中读过的人间伊甸。 桑榆时分，无眠正准备闭店，突然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女子，扑通一声跪倒在雪白的堂内。 女子衣衫不整，头发也蓬乱的缠在肩头，她抬起头来，气息微弱：“无眠救救我。” 竟是华裳。 无眠赶忙扶起她，让她坐到椅子上，落葵忙倒了一杯茶来，华裳看也不看便一饮而尽。 往日合欢楼艳若桃花的华裳姑娘，如今灰头土脸，她脸色蜡黄，似乎几天没有吃饭了。 “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在合欢楼吗？”无眠万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这番景象。 “我遭人陷害，夏元谋派人追杀我，没想到夏赤渊这个老混蛋不肯护我，当众羞辱我是下贱胚。你也知道合欢楼，墙倒众人推，夏元谋派人割了我一根手指。我只能跑出来。”华裳说着，眼泪连连。 无眠看着满是污垢的那张漂亮脸蛋，还有昔日抚琴斟酒的那只玉手，此刻正被一块沾满血污的布条包着，小指那里光秃秃的。 “无眠，我知道有人想拉我下水。我不知是谁，只得投奔你。”华裳垂下眼说。 “你就在这里住下，和落葵一起，你放心，我定让你吃饱穿暖，先去洗个澡吧。”无眠的心钝钝的痛，为了自己的复仇，竟然连累了这么多人，她想说出实情，但说不出口。 洗好澡的华裳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顿饭，难得见她不施粉黛，脸上全是邻家少女的纯粹。 “从前我嫉妒你，是我故意告诉合欢楼的人沈如晦要成婚，我也早料到这婚事不会成，我对沈家也算有些了解。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和我一样。此次也许就是我的报应。”华裳一直低着头，越说越小声。 “往事不提也罢，我都知道，你并非真心恨我。”无眠抓住她的手，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我是真心妒忌你，我第一次来合欢楼，我说我善舞，却二话没说就被卖给了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我嫉妒你，我嫉妒你可以一直保持清白之身，人们却对你这种清高趋之若鹜。” “我不满，为何你一来就抢了我的风头。所以我处处与你作对，此次是夏元谋，或许就是命吧。”华裳滔滔不绝的说。 “没有人应该听天命，华裳，我也向你道歉。是我害你沦落至此。”无眠几乎要哭了出来。 “我从小就被爹卖给别人，我爹用我换了两瓶陈年的女儿红。”华裳叹了口气。 又说了一会儿话，无眠安排她在堂后的偏房睡下，她吩咐落葵照顾好她。 “姑娘，这华裳也是可怜，但姑娘你宅心仁厚。”落葵说。 “我只是个伪善之人，日后我再告诉你。还有，你就叫我姐姐吧，也不在合欢楼了。从今我会照顾你，你不要怕。早些睡吧。”无眠心情复杂，说完便走出了胭脂铺。 回到城西，无眠坐在窗边，一支接一支的吸烟，她望向似乎永无尽头的夜色，眉头紧锁。 “都说了要你不要吸烟，你就是不听。”沈如晦走进屋来，拿过她嘴边的香烟，叼在嘴边。 “沈如晦，你说我是不是牵连了太多人，我感觉我是个自私的贱人。”无眠轻轻的靠在椅子上。 “你为何这么说。”沈如晦在床边坐下。 “今天我见到华裳了，她少了根手指，是夏元谋。又或者说是我。为了我的国仇家恨，我竟然害了一个只是妒心旺盛的女孩。” “这是我哥出的主意，你又不知情。何况时间没有纯善之人，也没有纯恶之人。华裳本就是恶人，一定程度上，这是她应得的。” “你别再替我开脱，我已经背上了罪孽，我是要用一生去赎罪的。” “好，我不替你开脱，我只陪你赎罪。”他轻轻的把无眠揽入怀中，发现她抖得厉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拾叁 羡鱼 在其华胭脂铺已有些时日，无眠闲暇时读书写字。 暂时安稳的生活让她仿佛回到十岁那年，时常有背着书包的孩童从门前经过，无眠偶尔会叫住一两个，笑着往他们手心里塞几颗糖果。 这日，无眠和沈如晦一起去诗社。 刚一进门，就听见女子的哭声。 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年纪和无眠相仿，她穿着一件新桥色洋装，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低着头。 “发生了何事，羡鱼你也在这？”屋内的气氛，让沈如晦感觉到明显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如晦，双溪被抓了。”李是修回道。 “什么时候？为何抓他？”沈如晦环顾四周，方才没有注意到，一屋子人，只有蒋双溪不在。 “昨天半夜，警局来把人带走的。说是他妖言惑众。”苏华年边说边安慰的拍了拍那女孩的肩膀。 “一定是因为上周登报的那篇短诗，双溪一向愤世嫉俗，那诗句针针见血，怕是惹恼了夏家。”吴思量叹了一口气。 “昨天我连夜去警局问了，他们说不能探视。”陈逐鹿眉头紧锁。 无眠想起来，蒋双溪在报社工作，上周刊了一篇批判夏家的短诗，虽不足十句，但直指夏赤渊一手遮天，夏氏兄弟祸乱人间。 “夏元仲无故清理城南的无人庙，害得原本寄居在那里的民众无处栖身。双溪只不过说实话罢了。”女孩终于抬起头来。 “你们别着急，警局有我一位熟人，我和沈如晦去交涉一下，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无眠开口说。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也要去，我不放心双溪，我就随你们一起去吧。”女孩站起身来。 三个人一起坐上沈如晦那辆小汽车，沈如晦打开车门，让两个女孩坐在后座。 “你别太担心了，一定不会有事的，交给我去办就好。”颠簸的车程中，无眠轻轻拍了拍女孩的手。 “是啊，她本事可大着呢。忘了介绍，这是无眠。这是林羡鱼，林牧林大帅的女儿。”沈如晦在驾驶座笑着说。 “你就是无眠？我常听人提起你。”林羡鱼眼睛红红的。 不一会儿就到了警局，沈如晦把车大摇大摆的停在门口。 “你好，我找一下沉霄。”无眠冲门口当班的人说，顺带眨眨眼，那戴眼镜的小书呆子立刻跑进里面的办公室请示去了。 “无眠？你怎么来了？”应声而出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圆的镜片，看着不像警官，甚至有些滑稽。 “沉先生，我有一位朋友昨晚被拘在此，他叫蒋双溪，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看看他。”无眠说。 “是那个书生？你们随我来。”沉霄示意他们跟上。 经过一间间锁得牢牢的监牢，无眠看到的囚犯如同一摊滩烂泥，有的倒在自己的呕吐物旁边，有的痴了似的撞墙。 一身白衣的蒋双溪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他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追着同监的犯人想夺回他的眼镜。 “双溪！双溪！”林羡鱼一见到蒋双溪就哭了起来。 “羡鱼？你怎么来了？”蒋双溪发问之后看到了林羡鱼身后的沈如晦和无眠，似乎明白了一切。 “沈公子和无眠带我来的，你怎么样？这里又冷又潮，你一定没吃下东西。”林羡鱼说，穿过栏杆握住他的手。 “他们说要关我一个月，看我还敢不敢胡乱写诗。”蒋双溪说这话时，眼神坚定，“我偏要写。” “这不算什么重罪，只是等这夏家消气。至多一个月，你就能出去了。既然无眠小姐托付，你们放心，我保他平安无事。”一直不说话的沉霄开口说。 林羡鱼依依不舍的离开牢房，一行人走到门口。 无眠停了下来：“你们先去车上吧，我有些话想要和沉先生说。” “沉先生，当真要等一个月吗？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让他提前出狱。”无眠凑近了小声说。 “你知道现在牢里人满为患，少个一个半个的，没人会特意去追查。”沉霄用眼神示意她，无眠醍醐灌顶，瞬间有了主意。 “那个沉霄什么来头？你怎么叫他沉先生？你和他单独说了什么？你怎么能和他贴那么近说话？”刚一坐进车里，沈如晦就回过头来，连珠炮般发问。 “沉霄是警署副局长的儿子，是合欢楼的客人，因为他是男的所以叫先生，我和他单独说了照顾好蒋双溪，我不靠近难不成要大喊吗？”无眠瞪大了眼睛一条条回答。 “你们两个人，还真是欢喜冤家。”林羡鱼在一旁忍不住发笑。 “你见到双溪了，开心了吧。我可是气得要死。”沈如晦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别理他，三岁小孩。你放心，双溪很快就会出来，我再想办法。”无眠安慰林羡鱼。 “今天你们能带我来见他，我已经很感激了。我邀你们去我家喝茶吧。我让张妈做她最拿手的菜，聊表谢意，你们可不要拒绝！”林羡鱼抓住无眠的手，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十足的小女孩样子。 “今日我爹娘不在家，只有我哥哥和我，你们不必拘束。”刚一进林府，就迎上来一堆佣人，看来这林羡鱼还真是掌上明珠。 林羡鱼拉大家入座，她身旁一脸英气的男子应该就是她哥哥，林公子。 “大家认识一下吧，这是我哥，林千尘，现在是个大将军。”林羡鱼一脸骄傲的说，“这是无眠，今天多亏了她我才能见到双溪。沈如晦，我不介绍了。” “大将军不敢当，我只是在军中任职罢了，感谢二位照顾我妹妹，大家不必拘束。”林千尘举杯，无眠和沈如晦跟着喝了一杯。 一顿饭下来，无眠发现沈如晦和林千尘似乎相识多年，他们三人聊的欢快，她只静静聆听。 席后，林千尘提出书房内有新到的长篇小说，请沈如晦去看，沈如晦一头扎进书堆里，无眠觉得无趣，一人在院子里闲逛。 “无眠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闲逛。”说话的正是林千尘。 “我在等沈如晦，见月色甚好，就出来看看。”无眠看着天空说，她正盘算蒋双溪的事。 “早听说无眠小姐对诗词有研究，改日可以去我书房看看。我虽是一介武夫，但也颇爱看书” “无眠！”林千尘的话被打断，沈如晦飞也似地冲过来一把搂住无眠。 “千尘，那些新书我看了个大概，我带几本走，不和你客气了啊。”沈如晦说着，在无眠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下。 林千尘见状干笑了一声，无眠则是一头雾水。 “你刚是干嘛呢？为什么突然亲我？”回程，无眠问。 “为了不让林千尘和你多说话，我要是再不出现，你们怕是要一直聊下去。”沈如晦气鼓鼓地说。 “你干脆把我关在屋里好了，这样谁都不能和我说话。”无眠翻了个白眼。 “我看行！”沈如晦一脚踩上油门，往城西开去。 无眠看着窗外，今天是晴天，月亮分外的亮。 她已经想好了如何救蒋双溪，只是，要先找到无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拾肆 劫狱 第二日，无眠盘算着如何找到无月。 她这才想起，她从没有问过无月的住址，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无月就如同山间的烈风，来也无影，去也无踪。 早晨，无眠照常来到胭脂铺，在门口发现一个信封，看起来是从门缝投递进来的。 无眠拿起那个白色的信封，右下角用品红色画着一个月亮，内里是一张白色暗纹的信纸，只书一行字“今日天黑时分，我去府上接你。” 是无月，无眠把信纸小心翼翼的折好，放进随身的口袋中。 桑榆之时，无眠回到城西的宅子，沈如晦不在，沈复卿也不见踪影。 无眠径直走到二楼的房间，刚一进门，就看见无月躺在她的床上。 “你怎么进来的？”无眠吓了一跳。 “想来便来了，更何况，你有求于我。”无月懒洋洋的说，手指在面具上轻轻滑动。 “你怎知我有求于你？”无眠心想，无月定是在诈她。 “你不想救蒋双溪？我可听说，他在狱中不太好混。一介书生，又怎能扛得住这牢狱之灾？”无月回。 “你还真是无所不知，我已和警局的一位先生打过招呼，他暗示我可以想法子劫蒋双溪出来。” “所以，你是要和我做对亡命鸳鸯？”无月从床上起身，满眼戏谑。 “有何不可？你神通广大，我正愁如何寻你。没想到你自己撞上门来。”无眠暗笑，亡命鸳鸯？有点儿意思。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无月说罢向楼下走去。 “你可有计划？我们就这么径直去了？”无眠跟在他身后，这人还真是冷漠。 “你的问题还真多，你第一天认识我？我早已有周详的计划。等下你什么都不必做，拿出你在合欢楼的本事来，拖住狱卒就行了。”无月不耐烦的说。 “你凶什么凶？真不懂怜香惜玉。”无眠语气中带点撒娇的意味。 二人到达警局已是夜里，值班的还是那日戴眼镜的书呆子，无月用眼神示意无眠上去交涉。 “小哥儿，这么晚值班很辛苦吧。”无眠斜靠在桌子上，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冲那书呆子眨眨眼。 带着面具的无月拉低帽檐，溜了进去。 “还还好，习习惯了。姑娘你怎么来了？”书呆子扶下眼镜，结结巴巴的说。 “我来找沉先生，有要事相商。但我想，顺便来和你打个招呼。”无眠的手指在桌上画圈，旋即抬起眼来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来，在他肩膀上轻轻拂过。“哎呀，我上次来就感觉小哥儿你面目清秀，不知道下次可有空一起喝茶？” 那书呆子哪儿受过这般待遇，登时羞红了脸，话也说不出一句。 “那我就先进去了，下次再见了，小哥儿。”无眠把手指放在唇上亲了一下，然后点在那书呆子脸上，抛了个媚眼，转身往警局里走去。 因为已经是夜里，警局里的人都有些懈怠，趁人不注意的功夫，无眠溜到牢房门口，无月已经站在拐角处等候。 两人对了一下眼色，无眠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哎！站住站住！干什么的！监牢重地，外人不得入内！”上来一个狱卒，伸手就拦无眠。 “小哥儿~我来看一个朋友，您方便通融通融？”无眠撒娇的说。 “这是大牢，岂是你说能探视就探视的？”狱卒说着，眼睛在无眠身上打量。 “您就通融通融~是我一个同乡，您要如何都好说嘛~”无眠顺势向他眼前凑了凑。 “我看着你面熟，是合欢楼的姑娘？”狱卒的眼神似乎要把眼前的美人儿看穿。 “是呀~我叫无眠。”无眠一双媚眼看着他，目不转睛。 “怪不得我看你眼熟！原来是名声响当当的无眠姑娘啊，夏少帅看上的人。”狱卒两眼放光。 “哎呀，那都哪年哪月的事儿了。您给通融通融~”无眠又贴近了些。 “既然无眠姑娘赏光，我就放你进去，但是时间不能待太久，等下长官来查我不好交代。”狱卒伸出手来搂无眠的腰。 无眠也不躲，半推半就的。 她这面咯咯笑着，那边用眼神示意无月赶快溜进去。狱卒的眼睛几乎黏在无眠身上，哪还能留心别处，无月一个闪身溜了进去。 “小哥儿，那我先进去看看我朋友，多谢您卖我这个面子。”无眠笑着抽身出来，慢悠悠的往监牢里走去，临走前还不忘抛个媚眼。 狱卒被迷的两眼发昏：“这美人儿身上可真香啊。” 无月早已在内等她：“你还真是聊了挺长时间，怎么不聊到天亮？”他语气竟有几分醋意。 “你莫不是吃醋了？还不是你叫我去交涉？”无眠心中窃喜，每天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现在却酸的不行。 已是夜里，犯人们大多昏昏沉沉的睡去，只有蒋双溪睡不着，月光从狭小的通风窗照进来，他的一袭白衣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平日里梳的整齐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他不知何时能出去，不知道羡鱼是不是还担心的成日哭呢。自打来这儿，他几乎没吃下东西，牢里的饭哪是人吃的。 “蒋双溪！”他听见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无眠和一个戴着银质面具的男子，看那男子身形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无眠小姐！你们怎么来了！羡鱼呢！”他连珠炮般的发问。 “你先别急，我们今夜是来带你出去的。”无眠压低声音说。 “把这衣服换上！别的不要多问，跟我走就是了。”无月扔给他一套狱卒的衣服，无眠这才注意到他身上背了个包。 “这”蒋双溪还是一脸茫然。 “你朋友话和你一样多。赶快穿上，不然等下被发现了，我们都得关在这。”无月甚是不耐烦的说。 蒋双溪换上狱卒的衣服，无月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咔哒”门锁应声而开。 蒋双溪这次倒是机灵，一个闪身跑了出来。 “你在哪里搞到的钥匙？”无眠睁大了眼。 “刚才你的时候，我从那蠢货身上摸的。”无月示意他们不要出声，随他来。 沿着悠长的牢房走廊，一直走到尽头，无月在地上轻轻按了一下，地面上便出来一道暗门，蒋双溪和无眠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赶快下去！再废话我可先走了。”无月的脾气上来了，险些吼出声来。 无眠刚要进去，无月拦住了她：“你这个傻子，你还得从正门出去，你以为那些狱卒不记得你？” “啊，对对对，那你快带双溪离开啊。”无眠一拍脑门儿。 “等下在警局后的小巷见。有个挂红灯笼的面馆那条。万事小心。”无月说着，带蒋双溪进了暗门。 暗门下自是一条密道，蒋双溪云里雾里，只知道一直跟着无月走。 “少侠，敢问你是何人？”重见天日的一瞬，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眼前是一条黑深小巷，两盏枣色的灯笼悬在门廊前，黑夜衬着红色越发鲜艳，如同两簇熟透了的合欢花。 “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对你有害无益。”无月声音低沉。 另一边，无眠和狱卒还有门口的书呆子纠缠了几分，便大摇大摆的从警局前门走出来。 她绕到警局后头，无月和蒋双溪已在小巷里等候多时。 “刚才那密道是什么？你怎么知道那暗门？”无眠一上来就劈头盖脸的问。 “警局的监牢是旧时一位国师的府邸改造，后因国师妖言惑众，便被封了府，据说国师人间蒸发，大家都传闻他被神鬼捉了去。”无月缓缓道来，“但我研究到，国师府邸藏有暗道，鲜少有人知晓，知情的忠仆也纷纷询主。” “方才我们走的，便就是那国师逃出生天的暗道？”蒋双溪恍然大悟。 无月点头。 “双溪，我们先送你回诗社，明日再带羡鱼来见你。”无眠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拾伍 佩珠 翌日，无眠带林羡鱼来到诗社。 蒋双溪如同往常身着白衣，整整齐齐的坐在沙发上，见林羡鱼进门便迎了上去。 “羡鱼！这些天让你担惊受怕了。” “能平安回来就好，在牢中可有受苦？他们有没有打你？”林羡鱼又哭成泪人儿。 “多亏无眠姑娘，我一切安好。”蒋双溪本想说一嘴无月，却猛地想起无眠嘱咐过的话。 “双溪，万万不可与他人提及戴银色面具的男子。旁人问起，你便说是我寻得了密道。”昨夜临走前，无眠百般叮咛。 “无眠姑娘，我不知如何谢你好。你若不嫌弃，我们便义结金兰。从此往后，我定待你如亲姐妹。”林羡鱼抓住无眠的手。 “当然不嫌弃，也别姑娘姑娘的了。你叫我无眠就好。”无眠也笑着回握她的手。 两个女孩对视一下，笑作一团。 “无眠，我听双溪说，昨天你找到一条暗道，他才可脱身。此事当真？”回到城西，沈如晦问。 “是啊，我听沉霄说，那本是旧年国师府邸。”无眠有些心虚。 “当真？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近得了狱卒的身？”沈如晦继续问。 “当然是好言好语，牺牲了一点色相。”无眠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怎么不知，你还有小偷小摸的技能？能顺走狱卒身上的钥匙。”沈如晦不依不饶。 “你不信便罢了。一直质问我做什么？倒是你，昨夜一夜未归，不知去哪里鬼混！”无眠脑子一转，反口喝问。 “你吃醋？你担心我？我昨天不过是回家看看母亲。”沈如晦轻轻扳过无眠的下巴，快要把鼻尖贴到她脸上。 “撒手！少在我跟前耍你这副浪荡样子！”无眠猛地别开头，脸已经红成柿子。 “无眠，近日我有事需要出关。你可否愿意和我一同前往。”沈如晦收起戏谑表情。 “出关？出关去何处？去做什么？”无眠问。 “逻裟城，去寻一个人。你跟不跟我走。” “我早想出关看看，我便随你一同去吧。” “那夏元谋那边如何交代？你们这对儿鸳鸯成日想着远走高飞。”沈复卿不知何时走进厅来。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这就去稳住他。帮我想想说辞。”无眠一拍脑门儿。 “现在天已见黑了，我不让你去！”刚才还深情满目的沈如晦此刻像个半大孩子，一把搂住无眠的腰。 “你把这个带给他，你说你近几日在庙中为他祈福，这是你亲手为他求来的。”沈复卿递给她一个玉珠制成的十八珠手串。 “你别去。别去别去别去~”沈如晦不管不顾，不肯撒手。 “放开！你还想不想我和你一起出关？”无眠使劲挣脱。 “你就不能对我弟弟温柔点？总是欺他对你一片痴情。”沈复卿看了两人一眼，无奈的摇摇头，“你也长大些，我得跟在你身后收拾多久的烂摊子？” “当然是一辈子啊，哥。”沈如晦悻悻撒手。 无眠翻了个白眼，这两兄弟倒不如凑成一对，何必祸害别人。 天将将黑的时候，无眠来到城外夏元谋的住所，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敲门。 仆人一看是无眠，连忙开门迎接：“无眠姑娘，快快请进，我们少爷正念你呢。” “夏公子，无眠来迟了。”无眠一进门就笑着迎上去。 “无眠，这些日子你去哪了，我到处都寻不见你。”夏元谋急忙起身。 “我看你身子虚，我就去庙中祈福，祈求神明佑你，平安顺遂。”无眠扶住他，让他坐下说话。 “我现在好些了，只是你不来见我，我始终心里烦闷。饭也吃不下。”夏元谋抓着无眠的手，恨不能要把每根指节数个清楚。 “我在庙中求得这个手串，你戴上，可保平安。”无眠心想，这没根的东西仍色心不改，赶忙抽出手来，把手串套在他腕上。 “你对我有这般心思，现在也只有你会对我如此上心了。”夏元谋细细端详手上的佩珠，颜色通透，是上好的白玉。 “当然，你有恩于我，算是无眠的第一个恩客，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做戏做全套，无眠强忍心中的恶意，伸出手来抚摸他的头发。 “可惜我不过不打紧。我听人说，闺中行事的方法甚多。你若是愿意跟了我，我可以学习。保准让你和从前一样快乐。”无眠万万没想到，这才断根没几日，夏元谋竟说出如此下流的话。 “夏公子别急嘛，你先养好身体，我就在这尽欢城中，来日方长。”无眠强行挂上笑容。 “为何不急，今朝有酒今朝醉，正好我这有上好的白酒，你陪我喝点。”夏元谋越靠越近。 “这你身体刚恢复，不宜饮酒。”无眠想要推辞。 “你这是不肯赏脸？”夏元谋语气有些严肃起来。 “那无眠就陪公子小酌两杯，喝完您可要早些歇息。”无眠实在推脱不下，只好先应承，脑海里盘算着如何脱身。 说是小酌，一向酒量如海的夏元谋喝了两杯便说自己不胜酒力，拉着无眠往床上去，嘴里念念叨叨着无眠是他的人。 无眠用尽全力，奈何夏元谋是习武之人，就在无眠以为自己即将再次掉入深渊的时候，窗外传来仆人的大喊。 “着火了！着火了！” “快来人啊！拿水来！” 听见门外吵闹，夏元谋立刻清醒，一跃而起，夺门而出。 “哪里着火！来人！”他站在正厅门口大喊。 “回少爷，是西厢房着火了，可能是天干物燥，蜡烛被吹倒了，一下燃了起来。”仆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他低着头，可能因为浓烟太呛，脸上蒙着一块白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废物！好好的，点蜡烛作甚！还不赶快给我灭火！要是烧着了值钱东西，看我不要了你的命！”夏元谋高声骂道。 “我这就去！”说罢要往西厢跑去。 “慢着！先送无眠姑娘出去，乌烟瘴气的，成什么体统！”夏元谋叫住那仆人。 “是是是。无眠姑娘随我来。”仆人弯着腰示意无眠。 无眠看了一眼身后的浓烟滚滚，仆人们忙着灭火。 “那无眠就先告辞了，夏公子，改日我再来看您。”无眠微微欠身。 “美人儿，路上小心，手串我会贴身戴着。”夏元谋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 走出夏元谋的住所有一段路了，无眠见一直走在身前的仆人没有回头进府的意思。 “谢谢你送我出来，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无眠心里有点慌。 “你确定？这夜黑风高，你也不怕被奸人掳了去？”那仆人回头，不知何时白布已经摘下，换成了一张熟悉的银质面具。 “是你？你怎么在这？”无眠几乎要冲上去抱住无月。 “我若是不来，你怕是要体验那个龌龊之人的闺中术了。”无月说话还是那样，拖着懒懒的尾音。 “你每次都是这样，你是灵兽？听到我内心的召唤就来了？”无眠笑着说。 “我只是顺路而已，别想太多。赶快回去吧，我不便送你，还有要事。只能送你到大路。”无月转脸又冷冰冰的说。 无眠实在爱极了他带点娇纵又神经质的样子，他就如同苍茫海域的明灭灯塔，远看疏离，实则滚烫，虚而不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拾陆 逻裟 “无眠，我们今日动身去逻裟，你可准备好了？”沈如晦站在无眠房门口问。 “带了些换洗衣裳，胭脂水粉，日常用的东西。”无眠指指眼前的手提箱，那是沈如晦送她的西洋货，据说现在的太太奶奶人手一个，实用精致。 “依我看，你还差点东西。差件衣裳。”沈如晦神秘兮兮的说。 “我带够多衣裳了，我们不是只去五日吗？带几件旗袍和外套就够了。”无眠不解。 “逻裟有处美景，你一定要穿这件去。”沈如晦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 淡绿色的纸盒，绕着珍珠色的丝带，无眠伸手接过。 拆开盒子，眼前是一件大红色的裙子，展开来上面绣着大片的鸢尾，用银线勾勒暗纹，绣工精致，大红色的布料与紫色的鸢尾对比明显，仿佛一眼就能看到逻裟的群山之中。 “土不土啊，红配紫。”无眠心里喜欢得紧，嘴上却还是嗔怪。 “你就穿这个，我带你去看逻裟的云霄宫。”沈如晦满眼笑意。 二人此行是坐火车，几年前洋人修缮火车，把控出关要地，这狼子野心的形势，怕是想要侵占赤焱。 没有直达的火车，要前往逻裟，需先坐火车至逻裟边界的凌霄城，再乘马车半日，才可抵达逻裟。 这是无眠第一次坐火车，比小汽车还新奇，汽笛声响起后，伴随着车轮轰隆轰隆的声音，她竟然小声的惊呼出来。 沈如晦看她小女孩般的可爱样子，合上手里的书，仔细看她。 “你别总盯着我看，看你的书！”无眠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来。 “你比书好看，比这窗外的景儿还好看。”沈如晦指指窗外。 青天之下，万物仿佛都隐匿在这天光之中，她只看见广袤的绿，层层叠叠的遮住了屋脊。 漫长的颠簸之后，二人终于抵达逻裟。 二人来到城内的一处旅店，店内的老板娘是个肤色红黑的本地人，口音浓重，满脸堆笑：“二位住店？小店刚好还有上房一间。” “我们要两间。”沈如晦看了一眼无眠，抢先一步说。 “实在不巧，小店刚好只剩一间。”老板娘面露难色，心想这二人无论如何看都是情侣，为何要两间。 “那便一间吧，我们即刻就入住。”无眠说。 “好嘞！二楼左手边第六间，二位客官里面请！”老板娘笑着招呼。 沈如晦双手提着二人的行李：“你今天怎么这么配合？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要怕也是你怕吧，你老实些，不然我扭断你的脖子。”无眠翻了个白眼说。 收拾好行李，二人决定去城中闲逛。 无眠本以为逻裟城是无人之境，没想到除了往来的僧人，游客甚多。 逻裟，本身就是让人心生朝圣的地方。 失意之人期望从朝圣者的脚步和参拜的眼神中读出人生的方向。他们渴望能亲眼见识一场盛大的超度或是一墙压迫而来的壁画，甚至亲眼见识一朵莲花的盛放。于是他们纷纷奔走在黄土与群山之间。 但无眠预感，沈如晦此次不是来朝圣，亦不是来游山玩水。 “我们此次来逻裟，到底是做什么？”站在一处庙宇前，无眠禁不住开口问。 “我来寻一位高人，能破解我儿时所见的异象。”沈如晦回。 “异象？”无眠不解。 “大概我十六岁那年，我与父亲在西山打猎，当时我们住在山顶的一处小屋。清晨我醒来，还未日出，我看见一头体态巨大的异兽在山间穿梭，但转瞬又化作云烟。”沈如晦说这话时，仿佛又回到当年。 “你看见的，可是一头鲲鲸？”无眠惊叫出声。 “是，你怎么知道？”沈如晦看向她。 “因为我也曾见过，我在宫墙之上见到那遮天蔽日的巨鲲，吓得跑掉了鞋子。”无眠说着，又想起那日父王温暖的手。 “后来我打听到，那可能是幻术，听闻逻裟有位浪人可解此术，我便想带你来寻他。” “天色已晚，颠簸了几日，不如我们早些歇息，明日再去。”无眠说。 “也好，反正我知道他在云霄宫下的一处小屋独居，我们明日早点动身。” 回到旅店，沈如晦仔细检查屋内，门窗和柜橱都细细查看。 “你这么小心做什么？又没有人会追杀我们。”无眠扶额。 “出门在外，多加防范是重中之重。你这样迷糊，要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沈如晦看着她，笑的一脸宠溺。 “我先去洗澡，我箱子里有你睡觉穿的衣裳，我就知道你会忘记，我装行李的时候，一并装了。”无眠说罢闪身进了屋内单独的浴室。 沈如晦打开箱子，翻找起来，无眠的箱中净是脂粉的香气。一块白色的手帕吸引了他的注意。 说是白色的手帕，其实是一块月白色的贴身衣物，形似肚兜，但又比肚兜小些。 月白色的四角形布料，下角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两个小字，他凑近看，那两个字是“无月”。 他突然红了脸，又气又羞，把它塞进了箱子的最底层，若无其事的翻出睡衣，坐在床边。 那夜，沈如晦迟迟无法入睡，他一直反复想起拿块月白色的肚兜，想起那刺眼的“无月”二字。 他知道无眠不爱他，但若真实的见了今天的场景，他又忍不住低落起来，为何偏是这个叫无月的。无眠竟然用情已深。 他翻来覆去，无眠面对他睡在他身旁，呼吸轻缓。 秋夜的空气中有落叶的味道，混合着微风飘进屋来，不知何时起，无眠习惯掌一盏小灯入睡。 借着暖橘色的灯光，他看着她的脸，看着他年少绮梦中的少女，她轻微颤动的睫毛，她深褐色的泪痣似一颗未染土的种子，只看一眼，就在他心里生下了情爱的根。 他忍不住伸手抚她的脸，即将触碰时又收回手来。 他突然想起童年时用罐子圈养的萤火虫，只亮一夜就会死去。他看着她，她看起来就好似一簇萤火，他不敢睡，也不敢碰，他怕她会骤然熄灭。 无眠的手突然搭上他的腰，轻轻的拢了拢，呓语了几句。 他没听清，只觉心跳加快，轻轻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努力睡去。 逻裟的夜晚静的出奇，不似尽欢城声色犬马，夜夜不休。 这几日舟车劳顿后的难得宁静，沈如晦分外珍惜。 明日还要去寻那浪人，他不再胡思乱想，终于在夜深时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拾柒 浪人 翌日，二人早起赶往云霄宫。 云霄宫十分壮观，逻裟城的青天比起关内蓝得出奇，今日有些云雾，云雾间宽阔高耸的建筑便是了。 云霄宫建在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峦之上，蜿蜒的数道阶梯足足有九十九层，通体翠色，不见青苔。 阶梯上有密集的人群，步行缓慢，也有僧人一步一拜，圣音入耳，好不壮观。 无眠看见青天之下的云霄宫，颜色苍郁，却是越看越飘渺的，它就巍峨在那里，看上去却好似海市蜃楼。 断续的几分钟里，她都怀疑他们永远也不可能靠近那座宏伟的建筑。 山脚下有几处小屋，他们来到其中一间，在门口便听见了女子的欢笑声。 沈如晦疑心找错了门，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出来一个浑身香气的男子，他着青色布衫和朱红袈裟，却又梳着发髻，看起来似是僧人又不是。身上的香气显然是女子的脂粉气息。 “你们找谁？”那人似乎是喝了酒，说起话来飘飘忽忽。 “我们找天赐大师，请问您就是？”沈如晦问。 “你是谁？”那人倚靠在门边，挡住去路。 “我是沈云铮的儿子，国都来的沈如晦。这是我的朋友，无眠小姐。”沈如晦透过大门的缝隙看向和尚身后，两个肤色红黑，体格清瘦的本地女子，衣衫不整的在院内笑闹。 “沈大诗人？请进请进。”天赐闪身请他们进院。 “多谢大师。”无眠行了个礼，跟着沈如晦走进院内。 “都出去吧，今日有要事，明日再来！”他笑着赶那两个女子出去。 “可说好了~明日不见不散~”其中一个女子临走前，还亲了一下天赐的脸颊。 “二位请进屋说话。”天赐似乎突然酒醒，邀他们落座，一脸正经的倒水。 “大师，我们此行是想问您幻术之事。”沈如晦开门见山。 “别大师大师的叫着了，你们也看见了，我就是个胭脂和尚，早已还俗。江湖上都叫我天赐浪人。你们喊我浪人便是。”天赐拿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浪人，我们都曾在国都见过一头鲲鲸，十分骇人。”无眠看了眼前，杯中之物是上好的青稞酒。 “何时，何地，何种形态，与我细说。”天赐问。 “我只见过一次，八年前，但我毕生难忘，身长约有百余里，在云间穿行，当时还未日出，它就如同一张大网，将一片天空全部笼住。”沈如晦回。 “其实，我见过两次，第一次应该和他一样。第二次是我十八岁那年，也就是今年年初。和第一次见到的情形相差无几。从云端陨落时化为烟雾，紧接着便云开日出。”无眠说。 “方才你说，你叫无眠？可是姓柳？旧朝公主？”天赐看向无眠胸口的玉佩问。 “你怎么知道？从没有旁人认出我来。”无眠吃惊地问。 “我本以为柳氏惨遭灭门。没想到你这小公主竟然得以逃生。实在难得。”天赐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 “说来话长，都说天降异象，将有灭顶之灾。您看这其中可有端倪？”无眠接着问。 “巨鲲体型庞大，若想作为幻术，普通的三脚猫功夫定是做不到。”天赐思索了一下，接着说，“有一位幻术大师倒是可以轻易做到，但据我所知他现在尽欢城中。” “我们要如何能找寻他？可知道他的名字？”沈如晦一听有眉目，连忙发问。 “我只知他是一位老者，名叫妄炎。”天赐拿起桌旁的纸笔，写下二字。 “但我劝你们万事小心，鲲鲸现世之后，柳家王朝便紧接着覆灭。这其中必有蹊跷。”天赐接着说。 “此话怎讲？”无眠追问。 “现今幻术没落，多数时候在市井间表演赚点吆喝钱。但如此庞大的幻术，定是为了掩盖什么，用以拖延时间，或蒙蔽人心。”天赐面色凝重。 “除了我们，未曾听人提起过这鲲鲸。看来我们还需要回去多加调查。”沈如晦思考了一下。 “我劝你们凡事小心，旁敲侧击，尽量不要先去寻那妄炎老者。背后的黑手，怕是你们招惹不起。”天赐嘱咐。 “那这幻术可有解法？”沈如晦问。 “解法倒也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倘若下次再出现，你便即刻转头，将精力全部集中在其他事物之上，不得再想一丝幻象。只需片刻，回头便可以发现幻术消失。旁人都能看见，只有你耳清目明。”天赐说。 “多谢浪人，那我们便告辞了。”沈如晦拉着无眠，示意她该离开了。 “有缘再见，我要接着过我的逍遥日子去了。二位慢走。”天赐转而换上初见时的那副不正经样子，起身送客。 走出天赐的家门，无眠又看向云霄宫。 “我们也去看看这云霄宫吧。时候还早。”无眠拉住沈如晦的手说。 两人沿着长长的阶梯慢慢的走，身边络绎不绝的朝圣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相同，众生百态，有人满面愁容，有人云淡风轻，无眠不知自己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如何。 终于初晓了鲲鲸的端倪，复仇之事有了新的突破，她一时迷茫，不知这殊胜之地能否解惑。 沈如晦则默默看着无眠，她穿那件红色的长裙，手腕上带一串深蓝色的珠子，今日有风，山脊上更甚，风吹起她的裙子，仿佛要带她起飞。 不知为何他总疑心她会跑走，于是紧了紧牵着她的手。 “快些走，我听说宫内有大片壁画。我想赶快去看看。”无眠催促。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沈如晦笑的一脸宠溺。 走到云霄宫大门前，殿内的诵经之声越发清晰。 殿内坐了十几位僧人，各个面目清秀。唯独为首的是为长者。全都双腿盘坐在朱色的软垫之上，闭目诵经。 络绎不绝的人们听经，行礼，焚香。往殿内走，便能看到大片壁画，几乎占满了墙面，抬头看去，棚顶也铺满了壁画。 无眠走到一处，细细欣赏。 那应该是一副描绘早先朝代的壁画，是这庞大构架中的须臾一角，讲的是有奇人使用幻术瞒天过海，制造巨兽掩映过境的大军，保卫家国的故事。 似乎是冥冥中指引，无眠似乎对鲲鲸之事产生了一个初步的猜想，但她不敢确定。 沈如晦恰巧也走过来看到这画，他开口问：“你是否和我有相同的想法？” “幻术必定与夏赤渊有关，他想借巨鲲掩饰什么。”无眠看向他。 “按照时间推算，谋逆前几日你见到鲲鲸，他一定是借用这个裹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来。”沈如晦接着分析。 “看来我们还是要回尽欢城找线索。”无眠叹了口气。 “无论去哪，我都陪着你。回去再带你置办几身衣裳吧，内里的外面的都置办些新的，旧的你就都丢了去。”沈如晦无端端来了一句。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我看你是皮痒？”无眠只觉得他又在胡闹，全然没想到肚兜的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拾捌 假面 自逻裟回到尽欢城已有时日，无眠和沈如晦一直在寻找关于幻术之事的头绪，奈何一直毫无进展。 “听说了吗，夏大帅在城中举办盛会，有头有脸的人皆在邀请名单之上。” “听说是和洋人学的新鲜玩意儿，到场的人都要带上面具。” “可惜我们寻常百姓，想凑热闹都没有机会。” “我表哥在夏大帅手下当差，据说当天光是宴席的阵仗就摆了整整一个大厅，好不气派。” “不知道那阉人夏家二公子是否也到场？他老爹的面子能挂得住？” “可不敢乱说，传到夏家人耳朵里，保准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清早，落葵就听甜水街上有人议论。 她走上去搭茬儿：“几位大哥，可知道这宴会在哪儿举行？” “你是其华胭脂铺的小丫头？你问这做什么？问了也白搭。”其中一个男人一脸鄙夷的看了一眼落葵。 “唉，我就是闲来无事，打听打听，咱们这样的小人物，自然是没机会去。”落葵心想，真是狗眼看人低。 “在尽欢城新开的大酒楼，丽都门啊。”那人不耐烦的回。 落葵假笑了一下，没再接茬儿，转身回了胭脂铺。 “姐姐，我方才打听到，明日夏大帅在丽都门办假面舞会，到场的皆是权贵。想来沈公子一定会带你去！”她一进门就兴奋的冲无眠喊。 “早有人快沈如晦一步了，昨日我去看夏元谋，他已经给了我张请柬。”无眠正在纸上画着什么。 “姐姐，你这是画什么呢？呀，这人怎么戴着着面具？怪吓人的。”落葵凑过脸去看了看。 “只是随便画画，梦里的人罢了。”无眠说着，把纸上无月的眉毛又描了描，假面啊，总让人想起无月。 “唉，我真是羡慕，如今我是再也没机会做什么座上宾了。”华裳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唉声叹气。 “那些虚假的烟花聚会，我看不去是最好，只是夏元谋对我一往情深。我不好推诿。”无眠也不抬头。 华裳在胭脂铺呆了些时日，做事倒也勤快。手上的伤也好了，只是每七日她都有一日请假，说是去看望城郊的胞弟。无眠也不多问，工钱也是照发。 为幻术之事忧心的无眠早早关了店门，回到城西。 沈如晦已经在家中，懒懒的靠在沙发上。 “明日夏赤渊办舞会，你去吗？”无眠凑到他身边。 “不去。”沈如晦不看她。 “为何不去？”无眠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 “啪”的一声，沈如晦把一个信封摔在茶几上。是夏元谋给的请柬。 “你和他去就行了，何必管我去不去？”沈如晦气鼓鼓地说。 “难不成我要说我不去？你以为我想和他一起？”无眠也有些恼了，这沈如晦一天到晚耍小孩子脾气。 “那我就是不想你去啊，一想到那孙子又要对你上下其手，我就恨不能一刀捅死他。”沈如晦还是不看她。 “跟那没根的人，你也要制气不成？”无眠强行扳过他的脸。 “我乐得生气，你管我？”沈如晦瞪着眼睛看她。 四目相对，沈如晦看着无眠的脸，突然没了气，在她额头重重亲了一下：“算了，你和我约法三章，我便原谅你。” “求二位消停点儿，我这刚进门，就看见你们这副模样。收敛点不行吗？”沈复卿刚进门，就看见这副光景。 “你弟弟总是吃些没味儿的飞醋，还动不动就摆出一副是我亲爹的架势，你也管管吧。”无眠扶额，被沈如晦突如其来的吻了一下，脸热得很。 “我弟弟我可管不了，我一向顺着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复卿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走过去摸了摸沈如晦的头，“明日我会去，你就放心吧。” 次日，无眠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腰身处秀了大片水仙图案，她拒绝了夏元谋到府上接她的“好意”。独自前往丽都门。 丽都门果真气派，大大的霓虹灯，外墙贴着大幅的海报，应该是当下最火的歌手，各个娇艳。 门口挤满了人，有从小汽车上下来的富家子弟，也有拿照相机拍照的小报记者。门庭若市，不输当日的合欢楼。 入口处的门卫要求到场的客人都需带上面具方可入场，无眠也拿出早准备好的银色面具，递了请柬便走进大厅。 “无眠姑娘，你可算来了。”夏元谋就站在入口处不远的桌旁，见无眠来了，立刻贴了上来。 “夏公子好眼力，我带着面具，你还能认出我？”无眠不动声色的与他保持了些距离。 “当然是闻着你的香气了。”夏元谋压低声音说，无眠只觉得浑身粘腻。 “舞会应该就快开始了吧，夏公子我们快进去吧。”无眠笑着说。 舞会开场，厅内歌舞升平，台上有兔女郎打扮的舞女跳西洋舞，风姿绰约，自然也都戴着面具。 “感谢各位今天捧我的场，丽都门新开张，各位以后还要多多照顾。这美食美酒都是鄙人亲自甄选的，还请各位尽兴！”开场舞结束后，夏赤渊走上台去，唯独他没戴面具。 众人拍手叫好，气氛瞬间热闹起来。 夏元谋一直黏着无眠，带上面具的他，似乎连脸面也一同不要了，搂在无眠腰上的手一直不肯放。 “夏公子，我想去方便一下，稍等再来陪您。”无眠陪着笑脸抽出身来，往盥洗室走去。 “无眠小姐～又见面了～近来可好？”无眠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是你？你怎么在这？”她回头一看，立刻笑了起来。 倘若旁人戴了面具便看不出本来面貌，但这个人无眠绝对能一眼认出，因为无眠从未见过不戴面具时的他。 “我自然是来杀人。”无月语气严肃。 “要杀谁？众目睽睽之下？”无眠凑过去，压低声音问。 “你还真是可爱，我随口说说你也信？在你眼里我就只能杀人？”无月被她的天真模样逗乐了。 “哦？原来杀人魔先生也有应酬？”无眠松了一口气。 二人正说笑着，突然无月捂住了她的嘴巴，拉她躲到门后。 无眠正惊诧的时候，听见盥洗室旁边的走廊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大帅～你都不想人家的嘛～人家好想你啊。” “想想想，我叫你办的事你办的如何？”夏赤渊的语气极为敷衍。 “放心吧，我日日都盯着那无眠，她的一举一动我都按时向您汇报，并无异常。”那女人的声音软绵绵的，无眠听着耳熟。 “除了胭脂铺，她可还有别的动静？”夏赤渊问。 “前几日似乎是病了，有几日没来店里，不过我问过落葵，她只是偶尔去见夏公子。您大可以放心。”几句话下来，无眠听出来了，那女人，竟然是华裳。 “元谋好色，难成大器，我看这无眠不是善茬。你给我盯紧了。”夏赤渊嘱咐道。 “放心吧大帅～趁现在大家都在前厅玩得欢，不如我们去消遣消遣～”华裳谄媚道。 “也好，把我伺候好了，有赏。”夏赤渊哈哈大笑。 “这女人，果真下贱胚子。”二人走远后，无月骂了一句。 “我万万没想到，华裳竟然一直暗中监视我。”无眠一时没回过神来，她一直对华裳心怀的愧疚，也在一刹那烟消云散了。 “你万万不可声张，要假装一切如常。其他事情，我自会帮你处理。”无月看着夏赤渊离去的方向，语气笃定。 舞会接下来的节目，无眠也无心欣赏，还未散席，她便谎称不适，独自出了丽都门。夏元谋早已喝的醉醺醺，安抚了无眠几句，还没来得及送她到门口，无眠便匆忙溜了。 丽都门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墨绿色小汽车，沈如晦摇下车窗：“上车，我在这等了你一晚上！” “华裳一直在监视我。”无眠一上车便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拾玖 家宴 自从识破了华裳的秘密，无眠便叮嘱落葵，万事小心。还好她的计划一直都只有沈家兄弟知晓，对落葵也是只字未提，这下更是万般谨慎。 当初沈如晦曾交代过落葵，切莫告诉旁人他是这胭脂铺原本的主人。落葵本就对华裳有所防备，想来也是未曾提起。 “无眠，我这几日可能都要回家，你早点关店，晚上锁好门窗。”晚饭时，沈如晦对无眠说。 “有什么急事？我看你匆匆忙忙的。”无眠好奇的问。 “我爹的小老婆有喜了，已经四月有余。我爹高兴的不得了。说是一家子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沈如晦把汤吹凉了些，放到无眠跟前。 “那可真是喜事一桩。你多在家里呆些时日，最近你也累了。”无眠喝了一口，不冷不烫，温度刚好。 “这么多年，除了母亲，剩下的姨太太都未曾有子嗣，我爹这次可算是盼了好久，自然是高兴。不过我就怕”沈如晦皱了皱眉。 “怕什么？”无眠不解。 “怕你太想我。”沈如晦转脸笑嘻嘻地说。 “没个正形儿！吃你的饭！”无眠懒得理他。 入夜，沈如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方才他其实没说实话，他真正怕的是，杜若秋。 翌日，沈如晦回到沈府。府内看似热闹非凡，仆人表面照常张罗，但沈如晦看见有人窃窃私语，见着他之后又立刻噤声。 “哥，家里的气氛有些奇怪。”沈如晦悄悄走进沈复卿房里。 “小妈有了孩子，你不是知道了吗？”沈复卿正在翻看成衣馆的账目，头也不抬地说。 “这是喜事啊。”沈如晦把房间的门关上。 “可是，这是多年来父亲的妾室头一次有喜。”沈复卿放下账本，摘下眼镜，叹了口气。 “你是说”沈如晦一时语塞。 先前说，尽欢城人尽皆知，沈家大太太杜若秋说一不二，沈云峥前前后后又娶了四房姨太，但沈家却只有沈复卿和沈如晦二位公子。坊间传言，沈云峥年事已高所以不得子嗣。 但沈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所有姨太太每日都要服一碗汤药，由杜若秋贴身的大丫鬟浮萍亲自看着喝下。此种汤药是杜若秋找亲信的大夫配的，喝下之后，便不会有孕。 沈云峥自然不知道这规矩，想当然的以为自己老来得子。 而沈复卿却对此事有所察觉，他曾和沈如晦提起，但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况且也只是不添子嗣，他也就并未深究。 但如此看来，五姨太白梦苓此次有孕，的确事有蹊跷。 “说，你肚子里怀的到底是哪来的野种？”杜若秋气势汹汹的坐在白梦苓房内，打量着她已初见隆起的肚子，语气森严。 “我是这沈家的五姨太，自然怀的是老爷的骨肉。”白梦苓是戏班子出身，才入府一年，说起话来牙尖嘴利。 “哦？这么说，你没喝我给你准备的汤药？”杜若秋也不急着发火，不紧不慢地说。 “杜若秋！别以为你可以在这沈家一手遮天，我大可以告诉老爷，你在他背后做的这些有损阴德之事。”白梦苓摸着自己的肚子，她早已瞧过大夫，知道自己有孕却不敢声张。五月出怀，眼看着藏不住了，她也只能告诉沈云峥。 “一手遮天谈不上，只是遮你的这片天，还是绰绰有余。虽然我不知你耍了什么花招，竟然能瞒过浮萍的眼睛。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你最好自求多福。”杜若秋说完便站起身来，出屋去了。 仆人们准备了整整一下午，今日沈家的晚宴全都是上好的菜色，玲琅的摆了一大桌子。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各怀心事。 “复卿啊，如晦啊。你们俩也算是博闻广识，也到了为爹解忧的年龄了。”沈云峥慢条斯理的说。 “爹您说的是，我们定当尽心尽力，为您分忧。”沈复卿连忙附和。 “今日就有一件事，需要你们俩帮为父出个主意。”沈云峥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爹，今儿是个好日子，您尽管说。儿子保证给您办妥！”沈如晦陪着笑脸。 “你爹我，戎马一生，是个武夫，对书本上的东西知之不多。难得我老来得子，这孩子的名字，我想不如就请你们二位兄长来取？你们意下如何？”沈云峥问。 “那就如晦来说说吧，咱们沈家的大诗人。”沈复卿冲沈如晦使了个眼色。 “我的名字是祖父取自诗经。取风雨如晦的如晦二字。不如我也从这诗经中取二字。”沈如晦放下筷子，思索一番。 “若是女孩，可取‘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婉清二字。寓意婉约清丽。若是男孩，‘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可以叫嗣音。表达父母寄来挂念之情。”沈如晦接着说。 “婉清，嗣音。都是好名字啊。要说还是咱们家如晦，读书人一开口就不一般。”白梦苓乐得合不拢嘴。 “不错不错，你小子也算没枉读这些年书。”沈云峥点点头，算是满意。 他这二儿子大多数时间都不太正经，但若是关键时刻，他都能把事情办的体体面面。 其他姨太太也一个劲儿的夸沈如晦。杜若秋一直不说话，她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沈云峥，这才开口说：“到底是我和老爷的儿子，聪颖过人。” 话虽不多，字字掷地有声。这话音一落，其他的姨太太全都噤了声。 “可不是嘛，姐姐教子有方。以后妹妹的孩子还请姐姐多提点一二。”白梦苓开口道 “那是自然，府中喜添子嗣，我也替老爷高兴。”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看似平和，却看的沈复卿心里发毛。 那日，沈云峥高兴极了，喝了好多的酒，直到睡前还念念叨叨着孩子的事。浮萍扶他回屋睡下，紧接着，闪身进了白梦苓的屋子。 “浮萍？大晚上你来我屋里做什么？”白梦苓预感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在床上又往后缩了缩。 “我只是替我们夫人来问候您，五姨太，您不必害怕。”浮萍看着她说。 “她会安什么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下里的恶心勾当。离我远点，否则我便喊老爷来了。”白梦苓把手伸到枕头下，那里藏着一把剪刀。 “您有福气，竟然能瞒过我的眼睛，我可是亲眼见您把那汤药喝了一滴不漏。”浮萍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以为我和那些女人一样？我不怕杜若秋，每次你让我喝下，我都抠了嗓子眼儿全吐了出去。我才不会乖乖任你们摆布。我的孩儿，我拼了命也会保住。”白梦苓想着，若是浮萍敢上前来，她便一剪刀捅向她的眼睛。 “我只是来提醒您，既然有了身孕，便应该消停些。得保住自己的命，才能保你腹中的孩儿。”浮萍说话似乎饶有深意，她说完便转身出了屋。 白梦苓蜷在床上，松开了握着剪刀的手。自怀孕以来，她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今夜，怕更是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贰拾 诡兵 夜阑，林府里的人早已熟睡。唯独林千尘屋内仍亮着灯，近日军中不太平，扰的他久不能入睡。 他坐在桌前，努力想看进去面前书上的文字，但脑海中总是不断闪现白天所见的场景。 近日军中一直操练火枪，现今的世道，洋人对尽欢城虎视眈眈，只怕不知何时便会开战。 洋人与军阀表面一团和气，实则互相制衡。军中之事更是一日不可懈怠。为减少战时兵损，战士们练习步枪射击。洋人的枪炮是实打实的真家伙，造价自然也高，林氏大军的枪火数量有限，往往都是轮流练习，一些下等兵士甚至连枪杆子都没摸过。枪炮无情，每日训练完都要将武器收公保管。 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今天白天还是出了差池。 林千尘正从校场的小楼内用完午饭出来。就听见空地上有人大吵大嚷，一众将士小兵皆在围观。 只见一个小兵摇摇晃晃的跑着，林千尘刚想喝止军中禁酒。再仔细一看，发现他并非醉酒。那小兵嘴里含糊的絮叨着什么，林千尘走近了些，走进人群中。 “孔明孔明灯巨兽赤炎要亡！你们你们个个都别想跑！”小兵喊着，发了疯似的跑起来。此话一出，士兵们开始骚动起来，窃窃私语。 “少帅，定是发了癔症，不如我让几个人把他擒住。”一个小将军贴到林千尘身旁。 “也好，如此疯癫，扰乱军心。”林千尘下令。 两个身材魁梧的小兵被派上去擒住那人，可那人个子小，身手敏捷，两位大汉扑了个空。 那小兵反手从怀中掏出什么，“砰砰”两声巨响，两位大汉应声倒地。再看那小兵，竟然手握一把手枪。 “你们都得死！你们拦不住的！”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他便要举枪自尽。 林千尘似乎拿出了一生最快的反应速度，掏出腰间的手枪，打中了他的膝盖，那小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昏了过去。 “把他抓起来，我要亲自审问。搜所有人的身！发现武器未上缴者，军法处置！”林千尘大声喊道，即使身经百战，此刻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说！你为何私藏火枪。”审讯室里，林千尘坐在那小兵对面，厉声问。 “我受天命，来告诉你们末日降临。”小兵不抬头，低着头，语气阴森。 “一派胡言！你可知私藏军火是重罪，何况你身负两条人命。”林千尘强忍一枪崩了他的冲动，他直觉小兵话中有迹可循。 “那又如何，反正你们都得死！”小兵又疯癫起来。 自午后一直审问到入夜，那小兵一直胡乱言语，丝毫没有说出有价值的话。 林千尘只记得他一直念叨着的几个词，“孔明灯，巨兽，大雾”。毫无头绪，却又十分诡异，林千尘只得将他收监。 林千尘一夜未睡，第二天午后，却在林府遇见了登门拜访的无眠和沈如晦。 “无眠姑娘，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他一脸倦容，面对无眠竟有些害羞。 “千尘，你是把我当透明的了？怎的不和我打招呼？”沈如晦搂过无眠的肩膀，他看起来像是宣示领土权的雄兽。 “你我相识多年？你还和我计较这些？”林千尘陪笑道。 “我来有求于你，顺便带无眠来看羡鱼。”沈如晦说。 “何事？沈大诗人尽管开口。”林千尘偷偷看了一眼无眠，今日她穿鸦青色旗袍，笑起来像小女孩一样透亮，他禁不住脸红起来。 “咳咳，你想什么呢？我来你书房找些书，我记得你有收藏许多民间异术的书吧。”沈如晦占有欲作祟，只想赶快把无眠拉走。 “有，巫蛊，幻术，一些杂七杂八的都有，我记得在左手边的最上层，你去找便是。”林千尘收回目光，引沈如晦进书房。 “无眠！你怎么来了！我好想你啊！”林羡鱼闻声从屋里跑了出来，她穿着学生服，新剪了童花头，似一朵出水芙蓉。 “沈如晦找林少帅有事，我当然要来，我来看你。”无眠兴奋地握住她的手。 “这些日子你去哪了？都没空找我玩，我每天放学回来好无聊啊。”林羡鱼拉她进屋。 “我去了趟关外，你可听说过逻裟城？”无眠问。 “当然听过。逻裟是人间仙境，殊胜之地。我也想去看看呢，无奈爹不让我出关。”林羡鱼说。 “那我就给你讲讲我在逻裟的见闻，正好今日无事。”无眠笑笑说。 她把自己在逻裟所见的美景和奇观都讲给林羡鱼听，独独省去了天赐浪人那段。 “真的！？云霄宫竟然有那么大！我还从没见过满墙的壁画！”林羡鱼兴奋地一直问东问西。 两个女孩在一起似乎永远有话可聊。 “你的那个蒋先生，怎么样了？”无眠打趣林羡鱼，自上次一别，她也没得空再去诗社。 “双溪前几天去我们学校演讲来着，气宇轩昂！特别好。”林羡鱼一脸骄傲。 “你和如晦在一起了吗？”说完她又神秘兮兮的问无眠。 “我们哪有在一起！”无眠慌张的否认。 “我看你们成日形影不离，还住在一起。还说没在一起？”林羡鱼不依不饶。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想我另有喜欢的人。但我知道沈如晦对我好，只是”无眠说。 “我认识如晦很久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除了小时候他一直和我哥吵着要娶公主以外，还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子如此上心。”林羡鱼挠挠头，她始终想不通那时候沈如晦为什么会一直念着娶公主，可惜还没来得及看看是哪位公主，世间风云却已转了几轮。 另一边，林千尘的书房里，沈如晦搬了把梯子，好不容易在架子最顶层找到了那几本书。 他翻开其中一本，那是一册名叫《异术录》的手抄本。字体娟秀，还有许多配图。他顺着目录找，终于在目录的末端看到“幻术”二字。 他连忙翻看起来，册内记载着自上古就有幻术大师利用幻术博君主一笑，幻术形态有千百种，修行幻术之人也有特定的要求。 “千尘，这几本书我带回去细细研究。”沈如晦说。 “没问题，你最近在研究什么？怎么神神秘秘。”林千尘不解。 “我在研究幻术之事，最近去了一趟逻裟，见了不少奇闻异事，有些好奇罢了。”沈如晦没有说出实情，此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说到轶事，我这也有一桩，我一定要讲给你听。”说完林千尘便把昨日军中之事详说了一遍。 “巨兽？你可问清了是什么巨兽？”沈如晦隐隐感觉，巨兽与鲲鲸有关。 “那人疯疯癫癫，什么也问不出来。但此事实在诡异，我不敢将他轻易处死。只好先将他关着。”林千尘皱着眉说。 “明日，带我去审。我定有办法让他吐出一言半语。”沈如晦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贰拾壹 主子 翌日是个暴雨天，沈如晦早早就起了，在客厅里紧忙活。 无眠看他拿着个小罐子，那罐子通体细长，里面装着诡异的蓝色药水。 “一清早的，你在摆弄什么，硬生生把我吵醒了。”无眠打着哈欠凑过去。 “我的错我的错，把我的大小姐吵醒了。只是我要准备今日所用的东西，所以早早起了。”沈如晦放下手里的罐子，他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都透着一股子诡谲的气息。 “这些是什么？你今天要去哪？这些又是些什么？”无眠坐在沙发上，指指桌上的物件儿，连连发问。 “你可还记得林千尘？”沈如晦坐到她旁边。 “当然记得，羡鱼的兄长。”无眠回。 “你倒记得清楚！哼！”沈如晦气鼓鼓地说。 无眠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这人又吃哪门子醋：“有话快说！” “林千尘军中出了一件怪事，有个小兵在校场突发了癔症，开枪打死了两个士兵。查问之后觉得事有蹊跷，但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今日是要去替他详查。”沈如晦收起不正经的样子。 “那拿这些瓶瓶罐罐做什么？”无眠翘着兰花指，拨弄了一下其中的一个。 “这是我托我哥弄来的西洋药水儿，听说西方人用他审讯犯人，有奇效。”沈如晦神秘兮兮。 “那我倒想见识下，不如你带我一起去？”无眠说。 “可是，我不想你见林千尘，我不带你去。”沈如晦拿出一个小包，一股脑儿把这些瓶罐都塞了进去。 “不带就不带！我还不稀罕！你今天也别和我说话了！”无眠站起身来就要往屋里走。 “哎哎哎！我带你去就是了。你不和我说话怎么成？”沈如晦急了。 无眠停下来，转过身来，满脸坏笑。 到底是让她得逞了，沈如晦扶额，他就是被无眠吃的死死的，她要做什么，他都依着。 两人收拾了一下，便驱车来到了林军校场。 “千尘，我来了。”沈如晦大步走进林千尘的屋里。 “来得这么早，我这就带你去牢里，我为这事，又是一夜没睡好。”林千尘从椅子上站起来，转头看见无眠，“无眠姑娘怎么也来了。” 沈如晦见林千尘立刻挂在脸上的笑容，哪像被军中诡事烦忧的人。 “她不放心我，怕我被你那妖怪士兵吃了。吵着要来。”沈如晦轻轻的搂上无眠的肩膀。 无眠本想开口反驳，转念一想，不过是小男孩般的吃醋心思，由他去吧。 “你们二位还是快随我去牢中吧。”林千尘尴尬的笑笑。 军中牢狱，与普通的牢狱不同，关在这里的人，都是犯了军中大忌，这里的刑罚五花八门，分分钟能出一本厚厚的书典。 无眠看见牢内零星关着几个犯人，大多都一动不动，跟死了一般。 牢狱尽头的刑讯室，门大开着，明亮的灯光和这牢中的寒气，对比分明。 “把他押到刑讯室，我和沈先生要仔细查问。”林千尘吩咐看守的士兵。 三人进到刑讯室，没多一会儿，那小兵便被押了上来。 只见那小兵满脸血痕，七扭八歪的倒在椅子上，手脚都被铁链拴着，铁链的尽头系在屋角的铁柱上。 无眠吓得缩到沈如晦身后，沈如晦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无眠姑娘别怕，这是审讯的必要流程。”林千尘见无眠受了惊吓，安慰道。 “各种刑罚都已经用过，他什么都不肯说，翻来覆去也只会念那几个字。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巨兽，更不知道和孔明灯有何关系。”林千尘对沈如晦说。 巨兽？无眠一下子便想起先前的幻术，她看了一眼沈如晦，沈如晦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接着沈如晦站起身来，猛地敲了一下桌子，那小兵惊的抽搐了一下。 “别，别打我。你，你们都得死！”他又胡言乱语起来。 “我知道那巨兽，因为，我也曾见过。”沈如晦神秘兮兮的和小兵说。 “你，你骗人！你，你不可能见过。”小兵颤颤巍巍。 “在穹顶之上，腾云驾雾。”沈如晦接着说。 “你你是谁！你可是主子的人！”小兵瞪大了眼看沈如晦。 “我当然是主子的人，我们都是。”沈如晦脑子转得飞快，如何才能巧妙的接着话茬从他口中套出东西。 “他不是主子的人！不然怎么会对我用刑，你们只是想骗我的话。”小兵不屑地哼了一声。 “主子交代我们，无论如何，不得吐露半点风声。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胡乱言语，理当惩罚。他们不过是替主子教训你。”沈如晦接着说。 “我我只是害怕。”小兵颤抖起来，铁链哗哗的响。 “你怕什么。主子自会保你平安。这是主子托我带来的药，可以为你疗伤。你快喝下。”沈如晦从包里拿出装着蓝色药剂的小瓶。 “你们你们是要来灭我的口！”小兵蹬着双脚，脖子直挺挺的向后。 “林将军是主子的人。不然早杀了你灭口。你私藏军火，杀死无辜之人，罪罪当诛！当场便可军法处置了你，还需要等到现在才来灭你的口？”沈如晦把小瓶伸到他眼前。 “你此话当真？我凭什么信你！”小兵看向林千尘。 沈如晦用眼神示意林千尘，林千尘反应机敏，立刻说：“自然是如此，主子爱惜手下，我在这军中也算有点权利，所以他让我演出戏，故意只打中你的膝盖，好保你性命。上次有旁人在场，我不得不将计就计责罚了你。只是我的身份藏得颇深，你不得败露。” “喝下这药，有了命，才能为主子卖命。”沈如晦冲他点点头。 “咕噜咕噜”小兵把那小瓶里的药喝了个精光。 沈如晦冲无眠笑了笑，眨眨眼说：“美人儿，今天我请你看戏。” 无眠一头雾水，看什么戏？沈如晦给那人喝的又是什么？ 一瓶药下肚，那小兵比方才更加迷糊，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模糊，头顶的大灯似乎被人拉到了眼前，晃得他看不清。 “你可感觉好些了？”沈如晦问他。 “我我觉得想睡。”小兵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你便安心睡吧，我们这就送你去见主子。”沈如晦的声音也低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贰拾贰 吐真 “他怎么昏死过去了？他不是死了吧！沈如晦，你杀人了！”无眠小声惊呼。 “我说了请你看戏，你急什么。”沈如晦强忍笑意，推了推那小兵。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沈如晦对着一动不动的小兵发问。 “我叫许关山。”没想到闭着眼睛的小兵突然开口，吐字清晰。 无眠吓了一跳，疑心自己听错，她站起来探过身子看了看那小兵，还是闭着眼，一动不动。 “你是何处人，在何处当差？”沈如晦接着问。 “我是西城人，自幼被父母带来尽欢城谋生，前年起在林大帅麾下当差。”许关山又开口，无眠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状似熟睡之人说了一句又一句。 “你可认识夏大帅？夏赤渊？”沈如晦不愿多问废话，直击重点。 正当林千尘疑惑沈如晦为何要问夏赤渊时，许关山又说话了。 “夏大帅，是我的主子。主子带我们极好，每逢节日，还多给我们发赏钱要我们照料家中父母。” “你可常见夏大帅？”沈如晦紧追不舍。 “我只见过几次，多数时候，是他的二位公子给我们安排差事。”许关山接着说。 “都是些什么差事？”沈如晦问。 “多是一些潜在各军中的弟兄，要我们汇报军情。像是林军新进了多少军火，沈军又交好了哪些达官显贵。” “这样的弟兄有多少？”沈如晦吃了一惊，没想到父亲的军中也潜了叛徒，夏赤渊还真是心机深重。 “具体数量我也不清楚，只是从外地招来了百余个家境贫寒，身手灵敏的年轻人。全都安插进了各个军中。”沈如晦没想到，竟有百余人。 “主子可曾安排你们做什么要事？”沈如晦感觉自己离真相越发近了。 “年初时，要我们百人驾了百余盏孔明灯。从城外飞行至西山脚下的一个山洞。” “孔明灯？”无眠禁不住开口发问。 “是什么样的孔明灯？孔明灯上可有别的物件儿？”沈如晦示意她不要出声。 “我出生以来从未见过那么大的孔明灯，有两人高，底下吊着能盛下两人的篮子，扎得结结实实。随我们一起飞行的还有一个木箱，每人的木箱大小都不尽相同。”许关山虽然话语清晰，但声音不大，如同梦中清晰的呓语，十分诡异。 “那山洞在哪里？你可能说出具体的位置？”沈如晦紧紧追问。 “就在西山脚下，过了瀑布，有棵不起眼的榕树，树干上绑着一条红绳。”许关山喃喃道，突然抽搐起来，数十秒过后，猛地睁开了眼。 “你！你们是谁！”许关山胡乱蹬着，铁链子扣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许关山。你涉嫌私藏军火，故意杀人。依军法处置！”沈如晦猛地掏出林千尘腰间的手枪，抬手一枪，“砰”的一声，正中许关山的脑门儿。 许关山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倒了下去，连同他身下的椅子，发出巨大的轰声。 “将军！将军！”外头的士兵闻声闯了进来，见屋内三人都平安无事。 “把他的尸体抬出去，不得声张，违抗者，军法处置。”林千尘命令道。 无眠瞪大了眼看着这一切，久久的说不出话。 三人走出牢房，回到林千尘办公的屋内。 无眠仍惊魂未定：“你到底给他喝了什么？他怎么闭着眼说话？” “那是西洋来的药，西洋人管那玩意叫吐真剂，只要喝下，便会失去防备，知无不言。”沈如晦眨眨眼，一脸得意，“娘子，方才的戏，可还好看？” “胡说什么？谁是你的娘子！”无眠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这杀人的戏码，无眠也不是第一次见，方才沈如晦抬手开枪的一瞬间，她立刻想到了无月。 自上次一别，已经许久未见，那个总是带她见识不一样黑夜的男人。那个双手沾满血腥，却又异常纯粹的男人。那个每次都救她于危难之中的无月，无眠抑制不住的思念起来他。 “如晦，你可真有本事。三言两语就问出了线索。这夏赤渊果然老谋深算，看来军中还有不少奸细，我必要查个底儿掉了。”林千尘咬牙切齿的说，“只是我不知，你竟然也懂洋枪？” “毕竟我爹是夏大帅，出身将门，自然也懂些。你真当我是柔弱书生？”沈如晦笑着回答。 “从许关山那缴到的火枪可还在？”沈如晦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林千尘。 “我命手下查了军火库，军火一样未少，可见这火枪不是盗自军火库。我就留下了。”林千尘拉开最下层的抽屉，拿出一把手枪。 沈如晦细细端详，枪托处有一个看不懂的符号，不仔细看，很难察觉。 “只是那西山？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孔明灯我也是听的一头雾水。”林千尘仍是不懂。 “不如我们，亲自前往，一探究竟。”沈如晦摩拳擦掌，兴奋地说。 说罢，三人坐上了沈如晦的小汽车，往西山驶去。 未到西山，沈如晦把车停在了一出民宅，从车里拿出一块黑布，罩在车上，接着敲了敲民宅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老妇：“小伙子，有什么事吗？” “老人家，我们的小汽车抛锚了，想先停在您院内，这些银子您拿着，我们去城里找人来修理。还烦请您帮我们照看。”沈如晦从兜里拿出几张银票。 老人不认识小汽车，看了银子却欢喜的不得了，连连答应。 托付好老人，三人徒步往西山走去。 “前面离西山不算远，山路里不能行车，汽车也招眼。我们走着去吧，以防万一。”沈如晦和二人解释。 林千尘点点头：“我行军惯了，只是无眠姑娘身子弱，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他关切的看看无眠，无眠穿着素色的旗袍，脚踩一双月白色的绣花鞋，一双细腿，甚是清丽。 “来，娘子，我背着你便是了。”沈如晦蹲下身来。 “谁是你的娘子？你要是再乱说话，我便割了你的舌头！”无眠又羞又恼。 “割了我的舌头，可没人给你念诗，没人陪你说话了。到时候你多无聊？”沈如晦厚着脸皮。 “快些赶路！别等到天黑，山路不好走。”林千尘有些听不下去，打断了二人的“”。 这林千尘，司马昭之心，沈如晦偏要气气他。接着重重的在无眠脸上亲了一下，被无眠打了一巴掌。 三人又继续向西山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贰拾叁 军火 三人步行来到西山脚下，无眠为了和沈如晦较劲，累到走不动也没用他背一下。 终于来到瀑布旁，那瀑布极高，几乎是从西山顶端顺流而下，水流声极大，青天白日之下让人看的好不真切。 “他说走过瀑布便有一个山洞，可这瀑布连着小河，我们不是要淌水过去吧？”无眠蹲在地上，气喘吁吁。 “水流这般急，淌过去怕也是没命了。”林千尘往水里扔了一颗石子。 “看来我们只有抄小路过去了。”沈如晦说。 “小路？”二人不解。 “我小时候常和我爹来这西山，我知道南面有条不为人知的小路。”沈如晦说罢，招呼二人跟上他。 从瀑布向南行了一段路，前面竟然出现一个村落，无眠正疑心，以前从未听说西山有人居住，况且沈如晦说的小路到底在哪。 “小路就在这村落之中，我们走吧。”沈如晦叹了口气。 三人进了村，一直跟着沈如晦走，无眠观察到这个村子似乎是半封闭状态的。从村子路上的村民的打扮还有住家门口摆放的物什来看，这村子应该是做些手工业，由村里固定的人拿出去售卖，给村里的人换些衣食。 突然她瞥到一家人门口，几个小孩儿正坐在一个巨大的孔明灯里玩耍，那孔明灯通体明黄，被链子牢牢锁在地上，飞不起来。小孩只是钻进篮子里嬉笑打闹。 那家的大人坐在门口晒着粮食。 无眠上去搭话：“大姐你好，我们是路过这村子的。见您这孔明灯做的精致漂亮，我们想订几盏。” 沈如晦见状，赶忙回头，凑上前去附和：“是啊，您这孔明灯做的真是不错。” “不卖不卖，俺们村子年初做了几百个，成宿成宿的不睡觉，那阵子把我都累垮了，以后再也不做这鬼东西。”那妇人摆摆手。 “大姐，价钱好商量。”沈如晦说。 “年初那伙人也是给了不少的钱，我算是看清了，你们这些有钱的主儿啊，钱给的多，毛病自然也多些。”那妇人又拒绝了他们。 “您可知那伙人是干什么的？”林千尘试探的问。 “好像是和什么变戏法有关，他们也不告诉我们自己的身份，叫我们只管做，做好了钱多得很。你们快走！别耽误我干活！”妇人不耐烦了，三两下把他们轰了出去。 村子的线索暂时中断了，三人惺惺的继续赶路，没过一会儿就穿过了村子，到达瀑布的另一边。 “山洞在哪呢？我放眼望去并没瞧见啊？”林千尘焦急地问。 “在那！看那颗榕树！”无眠手指的方向有一颗榕树，被红绳子环住了腰。 三人走到榕树出，却没有见到明显的山洞。 榕树在一片空地之上，空地正对瀑布，瀑布旁有一尊巨大的石像，石像嵌在山体之上，有六七十尺高，如同一个小洋楼的高度。 那石像面目狰狞，虽然闭着眼睛，面相却十分凶险，看上去似乎有两双手脚和一条鱼尾，不知是什么神魔鬼怪。 “随我来。”沈如晦招。 他走到石像下，把手放到石像耷拉在地上的尾巴处，轰隆一声，石像如同一道门从中间分开。 无眠惊得合不拢嘴，三人赶快闪身进了门内。 门内灯光微弱，只有角落有两盏暗淡的小灯。 “你怎么知道怎么开门？”林千尘禁不住问。 “这石像是一种异兽，叫虚无，他的弱点就是尾巴。我只是随手一试，没想到真被我猜中了。”沈如晦得意地说。 “这室内定有机关，我们要小心。”林千尘提醒。 “这什么也看不清啊，要如何躲？”无眠有些害怕，下意识地抓住了沈如晦的手。 “放心吧，夏赤渊肯定也要来这里，总不至于每次都挨个枪林弹雨吧。”沈如晦眼睛一转。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定有什么机关，是可以启动不设防状态的。”无眠恍然大悟。 “而这机关，一定在这入口的几米处。”沈如晦开始在墙上摸索。 “无眠！你来看！”沈如晦突然喊了一声。 无眠走过去，在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有一幅极为袖珍的壁画，无眠仔细一看，竟然和那日在逻裟庙中所见的如出一辙。 显然这是一个临摹的版本，画中有位施幻者，身着青袍，手里拿着一个罐装物。 无眠试探性的伸手点了一下那罐子，突然，“咔嗒”一声，整个洞内灯火通明。 无眠吓得一激灵，直接坐在了地上。 “你还真是运气好，这都被你找到了？快点起来，瞧把你吓得。”沈如晦强忍笑意，伸手把无眠打横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无眠想要挣脱。 “白色衣服都弄脏了，回去还是要我洗。”沈如晦用鼻尖蹭蹭她的鼻子，把她放了下来。 无眠满脸通红，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看林千尘。 “咱们快进去看看吧，你们两个跟好我。”林千尘咳嗽了一声，有点尴尬，转而正经的说。 这山洞通体贯通，看起来没有任何内室或者暗道，一片开阔。 地上摆满了木箱子，大小各不相同。 沈如晦走到其中一个木箱子前，打开一看，吓得怔在原地。 只见那箱子里，满满当当躺着的都是手枪。 他赶快招呼无眠和林千尘来，三个人七手八脚的又打开了几个木箱。 步枪，子弹，冲锋枪，手雷。各类军火填满了这个山洞。 “这是夏赤渊的军火库！”无眠惊呼。 “怪不得父亲总说夏军中人手一把手枪。原来储备如此充足。”林千尘拿起一把步枪端详。 “不，这不是正当的储备，这是走私。”沈如晦拿着一把手枪仔细观察。 他把枪托翻过来，果然在低端找到了和许关山所持那把枪一样的符号。 那串符号有圆，也有横竖，看起来是一串文字。 “这是洋文。”无眠说。 沈如晦也看出了，只是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懂得洋文，只能另想办法。 “看来那孔明灯便是为了运输，那么那鲲鲸便是”无眠恍然大悟。 “利用巨大的幻术来掩饰漫天的孔明灯，青天白日之下，遮天蔽日。”沈如晦握紧了拳头，咬着牙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贰拾肆 囹圄 从西山回来后，无眠做了几日的噩梦，日日夜阑才能入睡。 她总梦到儿时那只巨兽，幻化成千百条鲲鲸，一只接一只的将天空填满，她不敢抬头，天低的似要贴到她额前。她一次次从梦中惊醒，手心湿透。 “无眠，我在这，别怕。”每次惊醒，都会发现沈如晦趴在她床边，轻声细语的安慰。 他握住她的手，双眼通红。 “我我做了噩梦。”无眠小声说，往被子里缩了缩。 “我就在这，哪也不去。我握着你的手，你安心睡吧。”沈如晦紧了紧握着无眠的手。 或许真是沈如晦的的手太令人安心，无眠仿佛跌入了一片沉溺而柔软的云中，包裹着她的是无尽的纯粹，仿佛世间的混淆都无法近身。 他的灵魂包围着她，他的肉身做她的甲胄。 她甚至没有做梦，就那样到了天蒙蒙亮时。 沈如晦还趴在床边睡，无眠趴到他脸旁，细细看他。 他真是个好看的人，细而挺直的鼻子，宛若一条细河的眼睛。浑身散发着他特有的香气，像松树和雪混合的味道。 她看见他额前乱掉的头发，细细思考起和他相识后的过往。 那个帮她救起宫墙里受伤小鸟的骄傲少年，那个斗胆挑衅夏元谋和她共舞的不羁公子哥儿，那个站在万花之中却只取她一朵海棠的痴情种，还有那个在浪尖儿上仍保持理智的大诗人。都是他。 为她写诗，带她去看神迹，帮她复仇，照顾她每日起居的。都是他。 她突然又想到无月，她爱无月，她爱无月的神秘和飘渺的纯粹，毋庸置疑。他和沈如晦如此相悖，却又时而相同。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一点都不爱沈如晦，毕竟这样温柔又风度翩翩的少爷，是大多数少女都不会拒绝的完美情人。 可无月先一步走进了她的心里。她对沈如晦总是心怀愧疚的，但她怕，她时常想，为何人总是爱不爱自己的人。 无月从来不带走一丝混淆，也不让她加入他的生活。沈如晦将所有的自己都剖开给她看，事无巨细的爱着她的所有。 若是沈如晦和无月是一个人，那该多好。 她不忍心叫醒沈如晦，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无眠，你醒了。睡得好吗？我这就给你做早饭。”沈如晦突然缓缓睁开眼，懒洋洋地说。 “吓我一跳！你怎么醒了！”无眠吓得赶快从他眼前闪开，靠回床头。 “你在偷看我。”沈如晦又换上不正经的笑容，但仍是睡眼惺忪。 “闭嘴！要么躺上来睡觉，要么继续在地上睡。”无眠立刻傲娇起来，其实心里慌得很。 “你没让我滚回房间，真是难得。”说完，沈如晦脱了外套和长裤，爬上床来。 他支着胳膊，凑到无眠眼前，无眠整个人被他环在身下，瞪大了眼睛看她。 “你要干嘛！信不信我踹你下去？”无眠别过脸去，她的脸红的要烧起来。 “不信。”说罢沈如晦在无眠嘴上重重的亲了一下，接着光速翻身躺下。 “沈如晦，你”无眠一时没反应过来，似乎还现在刚才的柔软当中。 “吵死了，躺下。让我再睡会。”沈如晦说。 无眠仿佛被点了乖乖听话穴，悄悄地背对着他躺了下来。 才刚躺下，沈如晦就环住她的腰搂了过来。她如同在母亲腹中的婴儿，以最安全的姿势被他环抱着。 “无眠，我会一直等的，等到你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沈如晦紧了紧放在无眠腰上的手，说给无眠听，也说给他自己听。 “好。”无眠不知怎的，喃喃的回应。 两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起床了！你俩干嘛呢！我这才几日没来，你俩都睡到一张床上去了？”沈复卿站在门口，大声的说，边说手还边砸门。 “哥！你怎么随便进别人房间！”沈如晦猛地坐起来。 “我看屋里没一点动静，我找了一圈。还不是担心你俩出事？”沈复卿不屑的哼了声。 “已经是午后了。我竟睡了这么久？”沈如晦下床，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有温香软玉在怀，你睡到明天天明也不是不可能。”沈复卿打趣他。 沈如晦看了一眼无眠，伸出手揉揉她的脸。走出房门，走到门口狠狠的推了沈复卿一下。 无眠也起身准备洗漱，刚到门口却被沈复卿拦住了。 沈复卿一只手撑在门上，压低声音说：“柳无眠，我知道我弟弟喜欢你。但是你记住了，你若是不喜欢他，就别再勾引他。我看在我弟弟的面子上一直帮你，但若你想利用他的感情，我劝你趁早收手。” 无眠怔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不知道自己爱不爱沈如晦，也承认自己一直以来的卑鄙。但她只知道她需要沈如晦，她不能失去他。 “无眠，怎么啦？不开心？”沈如晦已经洗好澡，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 他的白色丝绸睡衣只扣了一个扣子，眼镜上还有细密的水珠。 他俯下身，凑到无眠脸前，轻轻的亲了一下她的鼻尖：“懒虫，快去洗澡，等下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沈如晦，我们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无眠往后退了退。 “哪样？”沈如晦一头雾水。 “你知道的。我不爱你。所以”无眠不知道怎么说。 “我知道的。你喜欢那个叫无月的人嘛。”沈如晦状似云淡风轻的说。 “你怎么知道无月？”无眠从没和别人提起过无月。 “因为我在逻裟不小心看到了，那个月白色的肚兜。”沈如晦说。 “我”无眠心如乱麻，她不知如何解释，她也确实解释不出什么。 “我不知道那个无月是何方神圣。我也无法阻止你去爱一个出现的比我早的人。可是这不耽误我爱你。不管别人说了什么，都不要听，不要信。我愿意做你千军万马中的一颗棋子。所以，你也不必再内疚。爱，是不能勉强的，我是个诗人，怎会不懂。”沈如晦一字一句的说。 无眠看着他闪烁的眼睛，他如同往常一样温柔的笑着，但是她知道他有多伤心。 无眠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盛大而混乱的洪荒之中，她囹圄于此，她也不过是凡胎一枚，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解救的方法。 国仇家恨是大，爱情也是大。 她感觉自己几乎分崩离析，此刻她只想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贰拾伍 出走 于是她就真的逃了，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敲响了林府的门。 “这不是无眠姑娘吗？可是来找我们家小姐的？”开门的是林家管家。 “是，麻烦通报一声吧。我找羡鱼。”无眠说。 “通报什么！快请无眠姑娘进来！”是林千尘的声音。 他走到门口迎接无眠，他顺势接过她手中的小手提箱，满面笑容的迎她进来。 “羡鱼在吗？”面对林千尘的热情，无眠不知怎的有些不自在。 “她和丫头一起去甜水街闲逛了。估摸着应该快回来了，你先到厅内坐吧。”林千尘招呼她，倒了一杯热茶。 “怎么不见林牧大帅，来了几次，从未和他好生问好。”无眠坐在厅内的红木沙发上。 “父亲与母亲平日多住在军中，甚少回来。所以我和羡鱼一直互相照应。”林千尘在她旁边坐下来。 林千尘总是忍不住看她，他知道沈如晦倾心于无眠，但是他就是无法忽视这个女子身上独特的吸引力。 她小巧的下巴，雪白的肌肤，还有她笑起来时小女孩的模样，像极了那个人。想到这里，林千尘又有些惆怅起来。 “无眠姑娘近来可好？”他强打起精神，和无眠找些话说。 “我一切都好，只是今日，可能有求于你们兄妹了。”无眠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无眠姑娘有话直说，和我还客气什么？”林千尘说。 “我想问你们是否能帮我在这尽欢城另找个住处。”无眠小声说。 “你不是住在如晦那里吗？怎么？他欺负你！我这就找他算账去。”林千尘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求而不得的美人，在沈如晦手里竟成了敝履般？他的深情莫不是装的？ “并非如此，林少帅别冲动。沈如晦待我很好。只是我负了他。”无眠低下头。 林千尘看她这番模样，正想伸出手来搂她入怀，门口传来林羡鱼大喊大叫的声音。 “无眠！无眠！你来啦！”林羡鱼蹦蹦跳跳的跑进来，身后跟着拎着大包小篓的丫头和仆人。 “羡鱼，你这又是去哪儿扫荡了。买这么多东西，我真是该好好管你。”林千尘头大，真是自己的亲妹妹，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挑这时候。 “是啊，我刚到。”无眠站起来，拉住林羡鱼的手。 “走走走，我们去我屋里说，正好给你看看我新买的好东西！”林羡鱼招呼丫头把她的“战利品”都送去她卧室。 “什么？你离家出走了？要另寻住处？”林羡鱼正拆包装拆的起兴，听了无眠的话，惊叫出声。 “是，我不能再负沈如晦。”无眠看着满屋的胭脂衣裳，有气无力地说。 “你还找什么住处，就住我这里好了。客房还有很多，我现在就叫他们给你收拾一间最好的出来。”林羡鱼说完打开门喊来了丫头。 “不过，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如晦的。”吩咐完丫头，林羡鱼回到屋里坐下。 “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沈如晦。羡鱼，到底什么是喜欢？”无眠问。 “就像我对双溪啊，我每天都想见到他，而且起初他在我心里是个特别了不起的大诗人。可是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又觉得他是个温暖的小男孩。这种感觉很玄妙。可能喜欢就是说不清道不明，但你愿意为这个人做任何事吧。”林羡鱼想了想说。 无眠想起无月，无月在她心里曾是神的模样，直到他第一次为她吃醋，他仿佛脱下圣衣，化成众生的样貌。又仿佛除去了王冠，和每个庶民一样平凡。 她时常觉得在无月身边无法呼吸，仿佛整个胸腔都被未知的新奇和恐惧填满。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了这种不安。 “可是我，有喜欢的人。那人不是沈如晦。”无眠说。 “那是谁？比如晦要好吗？”林羡鱼问。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我和他只见过几次，我只知道他是个行侠仗义的侠客。但又神经质的仿佛一个杀人取悦自己的疯子。”无眠脑海中浮现出无月说话时拖长的尾音，和他一贯邪气的笑容。 “那还真是个神秘的人。我想如晦对你来说，可能太透明了。他事无巨细的照顾你，总为你制造惊喜。但人往往都是这样矛盾的。”林羡鱼接着说。 “如何矛盾？”无眠不解，她这才发现，比起爱，她或许更懂恨。她对爱，也许一无所知。 “不被爱的时候，就伤春悲秋。被爱后，又恃宠而骄。我想那个神秘人，一定没有说过喜欢你吧。”林羡鱼正经起来。 “的确没有。但沈复卿叫我不要再利用沈如晦了。所以我想，我一定是要离开的。”无眠低下头，哭了出来。 “首先你要搞清楚自己的心，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如晦。我看你俩平时就是一对欢喜冤家，我怎么都看不出你对他全然无情。”林羡鱼努努嘴，“至于复卿大哥，不必理会便是。一把年纪了，成天围着自己的弟弟转，恨不能他弟弟永远不要恋爱娶妻。怪得很。不过他人不坏，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只是太宠如晦了。” 无眠点点头，林羡鱼安慰的握住她的手。 那天吃过晚饭，无眠便暂时在林府的客房住下，无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拿出箱子里装着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好多的字。 那是她从沈如晦书房偷出来的他写诗的小本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偷它。 她打开那本朱红色皮面的本子，细看里面的内容。 “你是莲花，是雪域的针松，是脱去冰冠的旧国公主。 我是飞鸟，是烈日的倒影，是手无寸铁的贫寒诗人。 只有遮天蔽日的桑榆之中，你才能看见我。 那时的我，是灯塔，是长驱的战舰，是明灭海域驰骋的骁勇将军。 我看着你，只着薄裙躺在枝桠之上； 我拥抱你，目光灼灼隐于林荫之中。 高塔不再，已覆，你是孤身一人了。 跟我回繁星山巅吧，我会对你的威严顶礼膜拜。 带我去看群山之中的白鹿吧，我会对你炽热永远忠诚。” 她看到其中的一页，沈如晦隽永的字迹写着这首情诗，她的泪落下来。 她又想起，第一次沈如晦在诗社为她读的那首诗，她想起他总是适时而来的拥抱，和永远木风草海的温柔语气。 这一刻，她竟是如此的想念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贰拾陆 吟秋 无眠已经一夜未归，沈如晦去胭脂铺打听过，无眠不在。又去了她常去的成衣铺，连她心情烦闷时会去独坐的那个凉亭，她都不在。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敲响林府的大门：“开门，我找林千尘!” “沈公子请进，稍等片刻，我这就叫少爷出来。”管家把他请进客厅。 “无眠呢，叫她出来！”沈如晦一见了林千尘就说。 “无眠姑娘自然是在你府上，你怎么来我这里寻？”林千尘理直气壮。 “无眠姑娘啊，和”管家不明就里，刚要开口说无眠和林羡鱼去街上看新来的马戏班子了。 “下去！小姐的房间打扫干净了吗？”林千尘瞪他一眼，管家顿时明白自己失言，忙闭上了嘴。 “我知道无眠来过。你不必再装。”沈如晦一下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语气不善。 “她未曾来过。你自己弄丢了女人，来我这里撒什么气。”林千尘也不让步。 “林千尘，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有什么好的东西我都可以与你分享。只是无眠，你想都不要想。”沈如晦站直了身板，一字一句地说。 “你我都是一厢情愿，何必分先来后到。也别提什么儿时情分。我是喜欢无眠姑娘，她并不是你沈公子的私有物品。”话已至此，林千尘也不隐瞒，堂堂的看进沈如晦眼里。 “她是无眠，她不是吟秋。清醒点吧。告辞。”沈如晦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出了林府大门。 “吟秋他怎敢再提吟秋”林千尘仿佛被抽空了躯壳，跌坐在椅子上。 他又想起吟秋。 那时候，林千尘十六岁，吟秋总穿月白色的衣裳，梳着漂亮的发髻，发间簪着一朵海棠。 吟秋总是喜欢看他舞刀弄剑，喜欢在他的书房里和他捉迷藏。他也总是能在书架的后头找到她。 她仿佛故意藏在那里，拿着一本讲花草的书。 吟秋是他见过笑的最纯净的人。 “千尘，等我长大了，你会娶我吗？”吟秋总是这样追着他问。 他每次都郑重的点头，然后看着吟秋的脸红的如同她身后的晚霞。 直到，母亲说吟秋作为丫鬟勾引少爷，将她赶出府去。 十七岁的少年无论何时都意气风发，却在那一刻懦弱了起来。 他至今还记得吟秋走的那天，暴雨倾盆，她没有打伞，任由月白色的绣鞋在泥雨中淌过。 他第一眼见到无眠，她穿月白色的旗袍，整个人和她鬓间的海棠一样娇俏。她太像吟秋了，他一下就喜欢上了无眠。 林羡鱼带无眠来甜水街看过马戏班子，闲逛着回去，走到其华胭脂铺门口。 林羡鱼停了下来，她把无眠拉远了些，低声说：“无眠，你店里有个女子，我感觉有异样。昨日你哭得伤心，我竟忘了说。” “你是说华裳？打扮得妖艳的那个？”无眠问。 “确是。我发现她在翻你的账本，每一页都看的入神。似乎要把上面的账目背下来似的。”林羡鱼说。 “我早已对她起疑。不必担心，她是夏赤渊派来监视我的。”无眠不屑的笑。 “怪不得我见她眼熟！她不就是那合欢楼的花魁？夏赤渊老色鬼的情妇！”林羡鱼恍然大悟。 “曾经是，不过现在暗里还是。放心，账目我已做过手脚。我倒是要看看她能作出什么风浪。”无眠胸有成竹，“待时机一到，我便处置了她。” “夏赤渊监视你是不是因为他儿子，夏元谋这个草包。管不好自己的儿子反倒来叨扰人家女儿家。”林羡鱼愤愤不平。 说起夏元谋，听说他近日重返军中，还与人大打出手，前几日夏元谋差人往胭脂铺送了好些礼物，还附了劣诗一首，告诉无眠“切勿思忧过甚”，自己得空便会去看她。 “夏元谋对我有情，我又不敢反抗。只能尽量保全自己。”无眠无奈的说。 两人逛了一天，回到林府已经是傍晚。 刚一进门，便发现林千尘面色凝重。悻悻吃过晚饭之后，林千尘便兀自进了卧房。 “我哥偶尔就这德行，你别放在心上。今天累坏了，咱们早点歇息，明天再拉你话家常。”林羡鱼笑着说，她身上总是带着少女特有的粉色气息，感染的无眠也轻松起来。 入夜，仆人们都已睡下。无眠的门被人敲响，她警觉心颇重，隔着门大声问道：“是谁！” “是我，无眠姑娘。”门外是林千尘的声音。 “林少帅，这么晚了，有何事？”无眠打开门，她站在门口，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 “只是，来看看你。”林千尘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自己此举实在唐突。 “看我？你别说笑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要睡了。林少帅也早点睡吧。”无眠要关门送客。 “好，我只是想说，无论姑娘要在这里住多久。我都欢迎。”林千尘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一句，自觉冒失，转头慌忙往自己卧室走去。 关上门，无眠心里一阵烦躁。 偏偏这时候，又有人敲门，无眠以为又是林千尘。 她大力拉开门，语气十分不善：“林公子！请自重！” “怎么？我不是你要等的林公子？”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一脸戏谑的笑，倚在门边。 “无月？你怎么在这？”无眠吓了一跳，她揉揉眼，疑心自己被思念花了眼。 “我听说你从沈公子的宅邸出来了。竟是为了躲到这鬼地方？”无月径直走进她屋里，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他注意到桌上的纸笔，拿起笔来，簌簌的写了几个字，伸手递给无眠：“拿着，从林家小姐卧室门缝底下扔进去。” 无眠一脸茫然打开纸条，上面写着“羡鱼，我随一位侠客浪迹天涯了。放心，我会平安归来，勿念。” 那字体娟秀，竟和无眠的笔迹有九分相似。 这无月还有这等本事？他到底有多少无眠未知的新奇一面。 “你要带我浪迹天涯侠客先生。”无眠把纸条折好，看着无月问，她歪着头笑，像朵害羞的水仙。 “杀人魔先生，要带你仗剑天涯，不知道你愿意吗？”无月伸出一只手来，他带着雪白的手套，穿着黑色的西装，活脱脱一位英伦绅士。 “我愿意。”无眠笑着拉住了他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贰拾柒 浪迹 夜色如剪似刀，将无眠和无月从身后的繁杂割裂开来。无月提着无眠的手提箱，走在她身前。 “我们要去哪？”无眠轻声的问。 “带你去看看我的世界，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到底从哪来吗？”无月头也不回。 无眠边走边看今夜的月色，蓝月不曾躲藏进云层，秋夜的风比起夏日更甚，她闻到无月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 月色繁复，打在无月身上，到了无眠眼中，无月却是火色的，是万道樱花的颜色，是满月的颜色。 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到了花柳巷附近，她跟着无月进了一座小楼。 无月打开楼梯上的一道铁门，示意无眠跟上。 无月打开屋里的灯，这便是无月的住所了，两间不大的屋子相连在一起，屋内摆设简单，角落有一个小小的浴室。 “你就住在这？还真是和我想的不一样。”无眠好奇的四处打量。 “你想的是什么样？”无月问。 “你们这种大侠不是都应该住在什么山中的庄园？起码也应该是城外吧。”无眠说。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闹市之中是最容易隐藏一个人的。”无月把她的箱子放在桌上。 “你跟我来，我带你看看我这陋室的风景。”无月走到窗边招手。 透过那扇不大的窗子，无眠看见尽欢楼金闪闪的招牌，耳边似乎响起未曾歇息的莺歌燕舞。 “所以你叫我去尽欢楼？因为你随时都能看见我？”无眠有些害羞的问。 “少自作多情，我只是怕你出事。今夜起，你睡我的床，我睡沙发。不早了，快睡吧。”无月说完躺在了屋内那张窄小的布面沙发。 无眠躺上无月的床，床上的被子干燥清爽，似乎是刚晒过不久，和无月身上的檀香味一样，又混合着木质和水仙的味道。 无眠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听见无月轻微的呼吸声，蹑手蹑脚的走下床。 她拿起床上的一床薄被，盖在无月身上，蹲在沙发旁边看他。 他的耳边枕着一把手枪，一身防备的姿态。 她忍不住伸出手来去摸他的面具，那面具做工精细，她轻轻的拂过面具上他的鼻梁，此刻的他看起来那样的不真实。 她曾设想过无数次与他浪迹天涯，从此再不理什么家恨国仇。但他总似一抹赤色的水墨，仿佛阳光一晒就会消失，似云，似雾，似逃走的驯鹿。 此刻他就在她眼前，她想摘下他的面具看个究竟。却注意到他胸口的衬衫有一块小小的球形凸起，似乎带着什么首饰，她伸手去摸，却被无月猛地抓住了手腕。 “不睡觉，在这做什么？”无月看着她，双眼通红，被吵醒似乎很不满意。 “我我”无眠惊慌失措。 “不要试图窥探我，你什么也打探不出来。如果想继续和我待在一起，什么都不要做。”无月语气严肃，透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无月站起身来，突然打横把无眠抱了起来，扔到床上。 “现在，立刻，睡觉，明天还有事要带你去办。”无月双手撑在她枕侧，看着她，目光灼灼。 无眠不知哪来的勇气，狠狠拉过他衬衫的领子，无月一个踉跄，跌到床上。 “你为什么总是如此不讲道理呢？”无眠压在他身上，看着他问。 “我？不讲道理？”无月狐疑的问。 “你为什么总是一副对我有意思的样子，我一靠近你，你却又疏离我。”无眠带着哭腔问。 无月一时失措，他的确和那些不知廉耻，不计后果的男人不同。他始终和她保持安全距离，那是因为他深刻的知道，她是一剂吗啡，她能治愈亦能致幻。她越渴望拥抱他，他便越要疏离她。 “是你自己会错意。”无月不看她的眼睛。 “我会错意？你为何频频救我于水火之中，为何这次要带我走？”无眠不信。 “因为我怕你泄露我杀人的秘密，所以我一直跟着你。这样行了吗？”无月从未如此慌乱过，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同乱掉的鼓点。 “你骗你自己，却骗不过我。你知道我为何出走？”无眠问。 “还不是那个沈公子待你不好”无月不屑地说。 “沈如晦待我很好，只是我始终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是你招惹我在先，可你从未许诺过爱我。”无眠说。 “那次在天台，我们一起看夜色。我已和你说过，他待你那样好，你何必跟我以身犯险。”无月看着她红红的眼角，伸出手来擦她眼角的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你。”无眠哭的更厉害。 “柳无眠，我知道你是谁。我只是想帮你。我无法给你一生顺遂，我只能暂时带你逃离。”无月低声说。 无眠不习惯如此严肃的无月，她不说话，只能一直哭。 “这样，能让你的眼泪停下来吗？”无月轻轻的抱住了她。 无眠突然抬起头来，捧住无月的脸，重重的吻在他唇上。 无月猛地推开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要睡了。”无眠丢下这句话，也不看他，兀自盖上被子。 无月在沙发上一直坐到天明，心乱如麻。 翌日，无眠起得很早。仿佛昨夜什么都不曾发生，她用屋子的小厨房里仅有的食材煮了粥，喊醒了无月。 “不是说今天有事吗？杀人魔先生，快把这粥喝了，我们出去执行任务。”无眠把粥放在桌上。 “好你你不生气了？”无月心里慌得很。 “别问，别提。”无眠自己喝起粥来。 今日的行动，便是要进一步接近夏赤渊。 按无月的计划行事，无眠首先要去胭脂铺“知会”华裳。 无月躲在甜水街的街角，等待无眠。 无眠装作无事般走进刚开张的胭脂铺：“落葵，早啊。” “姐姐你来了！这些天你去哪了，沈公子前日来找你。”落葵一见她便焦急地问。 无眠余光瞥到华裳从柜台后走出来，回道：“别提那个纨绔子弟。提起我就心烦。” “这是怎么了？无眠妹妹，沈公子惹你不悦？”华裳连忙迎上来。 “还不是那些富家子弟的本来面目，求我不得便步步紧逼。”无眠装作烦闷的样子。 “那那夏家二公子如何了？”华裳假装不经意提及。 无眠知道她想探听他们之间的关系，顺着她的话说：“夏公子待我有情有义，还为了我身陷囹圄，赔上了下半生。他一直说要娶我入府，只是这夏大帅” “姐姐，你当真要嫁给夏元谋？”落葵吃惊地问。 “我也不知，我漂泊无依，若是有个贴心的人托付半生，也未尝不可。”无眠说。 华裳一听此话，心中一惊。 夏赤渊一直交代她，一定要防着无眠，不可让她祸乱夏元谋，没想到二人竟发展至此？这下该如何和夏赤渊交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贰拾捌 离间 “大帅~可有想人家？”夏府，夏赤渊的书房内，一个女子衣衫不整的靠在他身上，娇滴滴的唤着。正是华裳。 “我叫你盯的事，进展如何？”夏赤渊搂着她问。 “您怎么这么心急呢~先办正事也不迟啊。”华裳开始解他的衣扣。 “啪”的一声，夏赤渊打落她的手。 紧接着厉声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真是下贱坯子，分不清轻重缓急？” “大帅息怒，只是我未曾想到二少爷已经与那小贱人谈及婚嫁。这与我之前所掌握的情况有所误差。”华裳跌坐在地上，顺势跪在夏赤渊脚边。 “原本留着她给元谋玩玩，也无伤大雅。没想到这小蹄子竟然想爬进我夏家的门。看来，是时候做掉她了。”夏赤渊转着手里的玉珠串子。 华裳吓得不敢出声，夏赤渊喜怒无常，生性残忍，这下无眠算是死到临头了。 城南的极乐赌馆内，人声嘈杂，赌徒们的叫嚣声快将无眠的耳膜震破。 “我们来这干嘛！这里好吵！”无眠捂着耳朵，扯着嗓子努力冲无月喊。 “来找人。”无月拉着她，挤过人群，走到一张赌桌前。 “大！大！大！开！”一个年纪不大的赌徒，一手撑着赌桌，一手在空中挥舞着大喊。 荷官面无表情，打开木蛊，把三个筛子明晃晃的亮在桌上。 一点，二点，一点。是小。 那赌徒捶胸顿足，猛地一拍桌子，大喊一声：“再来！妈的，老子就不信今天赢不了！” 无月站在那人身后看了一会，猛地伸出手来拦住他：“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他妈谁啊？没看见大爷我玩的起兴？”那人粗暴的甩开无月的手。 “大哥，我家先生有话与你说，保你不会后悔。”无眠灵机一动，适时地搭上那男人的胳膊。 “既然小娘子发话了，那我便听听你能说出个什么来。若是触了我的霉头，可别怪我不客气。”那人看无眠生的娇俏，生了揩油的心思，便从赌桌抽出身来。 无月把他拉到一旁：“华天公子，看来今日输的不少。” “你怎么知道老子叫华天。有屁快放！”华天被无月一句话激的有些恼火。 “自是有人派我来的。你若想赢钱，跟着我押便是，保你赚上十番。”无月说。 “我凭什么信你！”华天不屑一顾。 “我出下一把的钱，输了算我，赢了归你。你不妨一试？”无月从兜里掏出一把银子，示意无眠去柜台全部换成筹码。 华天见一大把银票，双眼发直，二话不说就跟着无月来到赌桌前。 一连几把下来，无月次次押中，华天面前的筹码已经堆成小山。 “如何？赢钱的滋味。”无月面具下的表情，让人看不出。 “妙！没想到你小子真有两把刷子。”华天显然已经放下戒备。 “作为华裳姑娘的老相识，多照应照应你，是我分内的事儿。”走出赌馆，无月说。 “从前没听我姐说起过你啊。你是她的客人？”华天梳着手里的银票。 “我是她的旧相识了，如今华裳姑娘在夏大帅手下做事，你可知道？”无月试探地问，他料想华天应该不知情。 “什么？竟有此事！我可听说夏大帅出手大方的很。妈的，这娘们儿却一直和我哭穷。”华天怒火中烧。 显然这位华裳姑娘只顾自己，全然将这个弟弟抛在脑后了。 “想必华裳姑娘是觉得公子累赘，所以才不告知你的吧。”无眠笑着接过话茬。 “老子累赘？当年她刚去尽欢楼混的不怎么样的时候，还不是老子介绍客人上门的！如今轮到老子有难，竟不见她接济我半分。”华天气不打一处来。 当年华裳被他们的爹卖人之后，他也被他爹卖到尽欢城。辗转打听到华裳在尽欢楼为妓，他便想着能和姐姐有个照应。可自从华裳做了夏赤渊的情妇，又遭变故被赶出尽欢楼。到如今，姐姐已经数月没有音讯。 “公子莫急，公子这般潇洒，又是大胆豪爽之人。不如跟着我家先生，保你荣华富贵。”无眠冲华天递去一个娇媚的眼神。 “你是做什么营生的？”华天看着无月的面具，半信半疑的问。此人怪异，但出手着实大方，也是赌桌上的一把好手。要说他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站着说话太累，不如我家先生请公子去茶馆小坐，我们也好细细商谈。”无眠指指前面的茶楼。她站了许久，实在累得慌。 三人来到茶楼，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无月点了上好的龙井和精致的糕点，玲琅摆了一桌。 华天哪见过这样大方的阵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我便开门见山了。你需要钱，我能给你钱。但是你要替我做事。”无月轻抿一口面前的茶水。 “只要你出钱，只要不要了我的命，我什么都做！”华天双眼放光。 “替我除掉华裳，我便供你每月银子，事成之后附黄金百两。”无月靠近他说。 华天被百两黄金吓得一哆嗦，但又有些犹豫，毕竟是谋害胞姐。 “我可听说华裳姑娘最近过的十分滋润，已经越过夏赤渊勾搭上了夏家大少爷。她如此这般的逍遥，公子却还生活窘迫。”无眠摆弄着一块糕点，假装不经意的信口胡编起来。 “世态炎凉，亲情都如此淡薄。”无月一唱一和。 “行！我干！妈的，婊子无情，我何必有义。要怎么做？”华天一拍大腿，这世道，什么都不及真金白银。 “我在城南有间小宅，够你们姐弟二人住。你先住进去，等候我消息。”无月说。 “行，只是”华天眼珠子一转，支支吾吾的说。 “拿着。不过要是被我发现你动什么歪心思，我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无月拿出几张银票塞到华天手里，接着稍稍拉开西装外套，示意华天。 华天看见，西装的内袋里，赫然揣着一把手枪。 华天踉跄的回到城南无月安排的宅子，不敢多想，但想想黄金百两，又笃定了要为无月做事的念头。 “原来杀人魔先生这么阔绰？”无眠没想到无月有这么多的钱。 “劫富济贫，总有些收获吧。”无月冲她笑笑。 “城南有宅，自己还住这小屋子？”无眠不解的问。 “你可还记得那个在地窖里关女孩的变态？”无月说。 “那是他的宅子？”无眠万万没想到。 “那混蛋好像是外地人，死了竟无人问津。前几日我已去打扫过，宅子如同新屋。”无月似乎很不满，杀人魔先生的威名没有理所当然的传遍尽欢城。 接下来便是请君入瓮，静观其变。 另一面，夏赤渊已经交代华裳如何除掉无眠。只是无眠还不知，危机已经临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贰拾玖 灭口 不知不觉中无眠已经在无月的小屋住了七日，她开始疑心关于沈如晦和她一起的数月岁月是否只是一场苍凉梦境，她在那梦里哭了也笑了，只是醒来的如此之快。 七日来，沈如晦未曾出现过。 白天的时候，无月似乎总是有许多事要忙，总是在天刚亮就离开小屋。 无眠就在白天去胭脂铺消磨时间。 “姐姐，好些日子不见沈公子了。你们二人的情谊当真断了？”趁华裳不在的间隙，秋葵问无眠。 “嗯，应是断了。也早该断了。”无眠喃喃的说。 “最近华裳时常不在铺里，不知跑去哪里，可能又钓上了哪家有钱公子老爷吧。”秋葵说。 “秋葵，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很久了。”无眠关上店门。 “你说，怎么如此神秘？”秋葵看她神色紧张。 “华裳一直在偷偷记我们的账目，这事儿你知道吗？”无眠问。 “什么？竟有此事？我不知情。”秋葵万万没有想到，“可她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她在替夏赤渊监视我。”无眠说。 “什么！可是她的手指不是被夏赤渊砍掉的吗？”秋葵更加不解。 “我也不知道是他们串通好，还是她后来又去投靠那老东西。”无眠回答。 “姐姐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也好防着她些。”秋葵问，努力回忆起自己和华裳说过关于无眠的事。 “你性子直爽，我怕你露出马脚。所以先前未曾告诉你。而且我知道你对她不全然信任。账目我已做过手脚，无碍。”无眠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 “你对她要如常，不要被她察觉有异。”无眠接着说。 “放心吧，姐姐。”秋葵点点头。 晌午，华裳回到胭脂铺，看见无眠，有些心虚似的。 “无眠在啊，今日来的好早。”华裳说。 “是啊。我看今日天气不错，我也无事，就早点来店里。你这是去哪了？”无眠打量她，她怀里似乎装了什么东西。 “我刚去对街看郎中。”华裳拿出怀里的东西，是个纸包儿，似乎是装着药材。 “身体不适？要么我允你几天假，你好好休息。”无眠说。 “染了风寒，估摸着是天凉的缘故，正想休息两日，正愁不知如何和你说。”华裳说完，把药包又装进怀里。 “有何不可，都是自家姐妹。有病不要硬撑，店里不忙。我和落葵看顾就行。”无眠把目光从她怀中移开。 “那正好今日得闲，我去煮药，顺便做些糕点。等下拿过来，秋葵你泡壶茶，等下咱们仨话话家常。”华裳热情地说。 无眠笑着点点头，心想，她有这么好心？只怕借话家常从她口中探听她和夏元谋的事。罢了，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过了一个时辰，华裳从后院端出一盘糕点和一碗药，放在厅内的桌上。 三人坐在桌前，华裳喝下那碗药，苦的直咧嘴。 喝完，她拿起糕点尝了一口，说：“无眠，落葵。你俩吃啊，这是我用桂花和糯米做的，以前在尽欢楼和一个丫头学的，好吃得很。” 无眠本来不敢轻易下口，她见华裳自己也吃了，顿觉自己太过疑心，也尝了一块，甜得很，是她喜欢的味道。 “秋葵你也吃啊。”华裳笑着递一块给落葵。 “我不喜甜食，你们吃吧。”落葵一向很少吃甜的。 三人唠了些寻常事情，还有甜水街上的趣闻，不觉已经桑榆。 华裳说自己身体不适，早早回屋睡下了。 无眠也收拾好，准备回无月的住处，她交代落葵万事小心，便离开了胭脂铺。 无眠回到无月的小屋，无月还没回来，她觉得乏得很，也许是下午坐了太久，烧了热水，打算在浴室好好泡个澡。 无月的浴室有个不大的浴缸，一人坐在里面也算宽裕。热气氤氲之下，她觉得浑身软绵，不觉间睡了过去。 “无眠！无眠！醒醒！”无眠感觉有人在用力摇自己的肩膀。 “沈如晦？是你吗？”无眠觉得眼皮似有千金，努力睁开，模糊的看到眼前的人。 “我是无月，你醒醒。”眼前的人似有几道影子相叠，一会是沈如晦，一会又是无月，无眠看不清。 “我好困。”无眠想要闭上眼睛。 “你不能睡，我带你去看郎中。你一定要醒着！”无月一把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 不着一缕的无眠如同一副画在绢丝之上的美人图，她雪色的肌肤和沐浴时香料的香气不断地刺激着无月的感官，无月只得努力不要看她，他身上的另一个思考器官已经无法运转。 人命关天！无月恨不得抽自己巴掌。 他匆匆给无眠套上衣服，背着她出了门。 “你别睡！你他妈给我清醒点！”无月在月色里急匆匆的背着无眠奔跑。 “好我尽量”无眠的手环着无月的脖子，她摸到无月胸口的那个物件儿了，是一颗小小的珠子，形状熟悉。 但她很快又无法思考，她脑海中闪现许多小时候的事。 父亲第一次带她看宫墙内的梅花，父亲第一次教她写字，父亲给她看画师画的母亲。 她从混淆中逃出的那个夜晚，无月递给她月白的手帕。还有沈如晦的拥抱和轻吻。 她似乎跌入了一个繁复的梦境，她感觉自己如同一只蝴蝶，挣扎着试图从密林飞入青天，却是荆棘缠身，动弹不得。耳边似乎有水声轰鸣，接着她便陷入无尽的黑暗中去了。 待她醒来，已经是天亮。 她努力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这不是无月的小屋，屋内的陈设熟悉，是城西的洋楼。 “无眠，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无眠一把被人抱住，这熟悉的温度，是沈如晦。 她喃喃的问：“我怎么在这，无月呢？” “你中毒了，还好现在已无大碍。”沈如晦把她紧紧的抱在怀中，似乎要把她的筋骨揉进他的血脉中，那般用力。 “你在哪找到我的？我问你无月呢？”见他不回答无月的去向，她又问了一遍。 “戴银色面具的那个人是吗？他把你送到医馆就走了。”沈如晦悻悻放开她，“原来这些天你不见了竟是和他在一起。他真的有那么好？” “他，丢下我走了。”无眠也不回答，自顾自地说。 她从未想过，无月会弃她而去，她愣在床上，突然发了疯似向屋外跑。 刚刚死里逃生，她双腿无力，跌倒在卧室门口。 沈如晦立刻追了上去，他扶起无眠，看见她泪流满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叁拾 假账 那日华裳给无眠吃下的糕点果真有毒，无眠恨自己曾经起疑，却还是吃了下去。 现在想来，华裳喝的那碗药根本不是什么治风寒的药，一定是与那毒药相克的解药，无眠只庆幸落葵没吃。 大夫说，无眠命大，热水沐浴逼出了体内的一部分毒，若是她不曾泡那个热水澡，早就毒发身亡了。 已是晌午，无眠只身躺在屋内，有人砰砰的敲门。 “进来。”无眠也不起身。 来人推门而入，是沈复卿。 “把这药喝了。”他面无表情。 无眠一言不发，把药喝下，看向他身后。 “别看了，如晦不在。回家了。”沈复卿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也出去吧，我这就收拾离开。”无眠说罢要起身。 沈复卿一把摁住了她的肩膀，语气不善：“我早和你说过，你若不是真心待他，便离他远远的。” “我确实已经走了。”无眠也不让步，甩开肩上的手。 “可是我的傻弟弟竟然又把你捡了回来，我们沈家竟然会出这样的痴情种。”沈复卿似乎没打算出去。 “是我的错，所以我这就走。”无眠又要起身。 “呵，你若走了，我弟弟必然会责怪我。你就老实呆在这里，若是再出什么差池，我可担待不起。”沈复卿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话虽如此，无眠还是要走，她不懂无月为何丢下她，仿佛仗剑天涯都是无月无心的说笑，她却当了真。 无眠穿好衣服走到楼下，沈复卿已经离开，她便往合欢巷走去。 来到无月家门口，那扇铁门紧闭着，无眠咬咬牙坐在门前，今日她便等，无论如何她都要讨个说法。 入夜，无眠一日未曾进食，加上大病初愈，又饥又渴。 “你怎么在这？”无眠抬起头来，是无月。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站起来，把无月推倒在走廊上，无月毫无防备摔倒在地。 无眠哭喊着，狠狠地捶打他的胸口：“你他妈的去了哪！为什么丢下我！你说啊！” “我没有丢下你。”无月似乎不打算辩白，他轻轻的握住无眠的拳头，站起身来。 “你还抵赖！你为什么把我丢给沈如晦！你以为我是什么？”无眠不依不饶。 “要么进屋，要么滚回你的沈公子那里。”无月放开抓着她的手，拿出钥匙打开门。 无眠狠狠地推开他，大步走进屋去。 “别废话，躺下。”无月一把把她抱到床上，转过身去翻箱倒柜起来。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袋药，一言不发的去厨房熬上。 “你是个混蛋，你熬的药我不喝。”无眠仍未消气。 “爱喝不喝。死了我就找个地儿把你埋了。”无月冷冷的说。 “你还真是从未在乎过我。”没等来温言软语，无眠的心凉了半截。 “我不是你的沈公子，什么事都顺着你。”无月坐在沙发上，脱下西装，解开衬衫下摆的扣子。 无眠看见，他紧实的腹部左侧，有一道一指长的伤疤，伤口还在流血。 “你受伤了！”无眠从床上跳下来，蹲到沙发旁。 “别管闲事。”无月还是冷冰冰的。 无眠拿过桌上的药箱，开始帮他处理伤口，无月也不推开她，任由她摆弄。 “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干的？”无眠见那伤口不深，还好，只是皮肉伤，上些药，包扎一下应该无碍。 “真没想到那女人还有些手段，竟然被她偷袭了。”无月咬牙忍着痛。 “是谁？”无眠伸出手来要解他胸口的扣子，却被无月摁住了手。 “华裳。我知道你中毒一定是她所为，送你到医馆，我就赶去胭脂铺了，但她早已收拾东西跑路了。”无月捂住胸口。 “你为何把我交给沈如晦？你是不打算接我回来了吗？”无眠包扎好伤口，顺势坐在地上，喃喃的问。 “他能照顾你，和我一起太凶险了，我不想再带你以身犯险。很多事，我自己去做就可以了。”无月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顶。 “你可真够混蛋的，把我当什么？一件衣裳？还是一个累赘。”无眠的语气已经不似先前的咄咄逼人。 “不识好人心，我不愿解释。”无月说。 “你的伤怎么回事？”无眠关切的问。 “我今天去夏府附近埋伏，果然看见华裳大摇大摆的走出来。我一路跟着她，见她带了个包袱，进了城西的一间客栈。我在客栈门口的面摊守了一个时辰，等她出来闲逛，我跟着她到小巷想把她绑了，没想到她随身带把匕首。”无月仰躺在沙发上，见无眠泪眼涟涟，安抚道，“别哭了，你的杀人魔先生可是金刚不坏之身。这点小伤，死不了。” “你别再丢下我，也别再为了我冒险。”无眠的眼泪仍是停不下来。 “我不会丢下你，我今日只是被冲昏了头。只是你还是要回去，我已经和你那沈公子说好了。你放心我会再去看你。”无月知道一直把无眠带在身边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华裳已经与他交手过，只怕还要有所行动，他必须保证无眠平安。 “左右你还是要丢下我罢了。”无眠低下头。 “我没有，我也不会。我要替你报仇，我们手里还有华天这枚棋子。你别意气用事。”无月轻轻的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他手心冰冷，私有一片深沉的海。 “你到底是谁。”灯光照着他的面具，无眠伸出手去，想要摘掉。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现在睡吧。明日我送你回去。”无月说罢系上衬衫剩下的扣子。 不知为何，无眠总是很介意无月胸口的那个吊坠，直觉告诉她，那里藏着一个秘密。 但是无月不让她看，她也只好暂时作罢。 第二日，无眠按照无月的吩咐回到沈如晦的小洋楼。 “我一定再来看你，放心，我哪也不去。”无月临走时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颊。 无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如同初见他时那般，随着这几日的恐慌和安定如潮水袭来，她似乎看到蓝月照莲塘，一阵遮天蔽日过后，万物归于平静。 甜水街，其华胭脂铺，沈如晦正在柜台翻着账本，用笔簌簌地写着什么。 “沈公子？您怎么来了？”落葵许久没见到沈如晦，着实惊讶。 “把这上面写的货点出来，我等下带走。”沈如晦把账本亮给她看。 桃夭胭脂十盒，子衿青黛十盒，玉容香粉三盒。 “你要这么多东西，是要送给哪家小姐吗？”落葵心想，既然和无眠情谊已断，何不去别处买，反而跑到这里讨嫌。 “别问那么多。日后我再和你解释，先把东西准备好，我还有事，速度越快越好。”沈如晦催促。 落葵见不能多问，便去货架上把他要的东西悉数点好，装了起来，递给他。 沈如晦道了一声谢，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胭脂铺。 落葵翻开账本，账本上客人那一栏，赫然写着“夏元仲”，后书“三日后送与华裳姑娘”。 沈如晦把那些胭脂拿回城西，无眠已经在家中呆了半晌。 “饿不饿，是不是没吃饭，等我一会儿，我这就下厨。”沈如晦随手把东西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好。”无眠柔顺的回。 沈如晦做了简单菜色，两个人坐在桌上，谁也不说话，也不动筷。 还是沈如晦先开了口：“别再想了。关于那个无月。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不需要你爱我，你只要利用我就好。” “对不起，不辞而别是我鲁莽，昨日我还那样说。”无眠低着头。 “我没怪你，只是，我的笔记本，你是不是该还我？”沈如晦摸摸她的头，语气又恢复了不正经的公子哥儿模样。 “啊，那个，我也不知怎的，就拿走了。可能是我以为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想留个念想吧。”无眠脸红了。 “里面的诗你看了吗，那都是写给你的。”沈如晦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看看了。我哪是你说的雪域针松。”无眠不好意思的把肉往嘴里塞，嗯，好吃。 “哼，你还不是？冷冰冰的，就会凶我。”沈如晦又开始撒娇。 “以后，我会写更多的诗给你，所以，你要一直读下去。”见无眠不说话，沈如晦接着说。 吃完饭，无眠瞥见茶几上的袋子，她走过去打开。 “这么多铺子里的胭脂水粉，你拿回来的？”无眠细细看里面的东西。 “是我拿的。”沈如晦回答。 “送人？”看这架势这不是拿回来给无眠用的。 “是，这是夏大公子送给华裳的礼物。”沈如晦勾起嘴角，笑的满是深意。 “啊？我不懂。”无眠一头雾水。 “我在胭脂铺的账目上写了夏元仲的名字。要想除掉华裳，我有一计。只是，需要你想办法把那账本送进夏府。”沈如晦说。 “好，我去找夏元谋。”无眠立刻会意，这是一招离间计，夏赤渊疑心颇重。 如若他见到无眠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面前，一定会对华裳起疑，若是再发现华裳与夏元仲有染，没准会一气之下杀了华裳。 “这次，任她千百张嘴也辩不清。无眠，从今以后，谁也别想伤你分毫。”沈如晦轻轻的把她搂在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叁拾壹 入瓮 入夜，无月来到城南，闯入屋内的时候华天正睡得昏天黑地。 “醒醒！赶快醒醒。”无月一个巴掌拍在他脸上。 “谁他妈扰老子清梦！不想活了是吧！”华天骂骂咧咧，睁眼一看，是无月，立刻没了气势，“大爷，是您，有事儿您吩咐！” 还真是拿人手短，无月面前的华天听话的像一条看门的恶犬，平时再如何凶狠，只要主人一个眼神，便吠也不敢吠了。 “明天你去城西的天水客栈，拿这些银子点桌酒菜，按照我教你的话说。”无月说。 “这酒菜得要钱啊，爷。”华天一脸孙子样儿。 “前几日给你的那些你都花光了？”无月嘴上问着，却还是掏出几张银票扔到华天面前。 临走时，他闻到屋子里有刺鼻的诡异香气，还有女人的亵衣扔在床脚。这孙子还真是饱暖思，无月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声。 第二日，华天来到天水客栈。 “客官，您打尖儿还是住店？”小二迎上来。 “吃饭，有什么上好的酒菜都给老子端上来，银子少不了你的。”华天大摇大摆的坐在楼梯旁的桌旁。 “得嘞！您稍等，酒菜马上就来！”小二见他如此大方，殷勤起来。 酒菜上桌，华天大吃大喝了一番，坐在椅子上歇息。 “华天？你怎么在这？”刚从楼上走下来的华裳正看面前的人眼熟，定睛一看，是自己的亲弟弟。 “姐？我路过，来吃点东西。你怎么在这？”华天心想，一切果真和无月预测的一样。 “我找了份工，前几日辞了，就在这里暂住，这不正想下楼吃饭，却碰见你。”华裳有些心虚。 “这不赶巧了吗？小二！再上些好菜，好生招待这位姑娘。”华天转头冲小二喊。 没多一会儿，菜又摆了满桌，小二乐开了花。 “华天，你不会是来吃霸王餐的吧。点这么多，我身上的钱也不够啊。”华裳悄声说，她猜测自己这弟弟怕又要惹事，看来这客栈她是住不下去了。 “你就尽管放开了吃，我有钱。”华天喝了一杯说。 酒足饭饱，华天一拍桌子：“小二，结账！”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抽了一张给小二：“不用找了！” “哎！谢谢爷！爷您吃好喝好，下次再来。”小二心想，今儿个可是撞了大运，那张银票足够买两桌了。 “华天，看来你近日混得不错？做什么营生呢？”华裳看的目瞪口呆，自己不学无数的弟弟竟然出手这番阔绰？ “老子命好，前一阵赌了把大的，没想到赚了个翻。还在城南买了个小宅子。”华天假装不经意的说出无月事先给他编好的台词。 “你都有宅邸了？唉，可怜你姐姐我居无定所。”华裳故意苦着脸。 “那正好啊，你就搬去我那住着，反正还有一间空房，咱姐弟俩好久未见，在一起也有个照应。”正中华天下怀。 “那可当真好！咱们现在就去吧。”华裳兴奋的说，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想到平日伸手要钱的弟弟居然也有这一天。 来到城南，华裳见这宅子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心中甚是欢喜。 “姐，往后咱就住这儿了。有什么事，弟弟照应着你，你就放心吧。”华天一拍胸脯。 他心中窃喜，好一招请君入瓮。等华裳死了自己便可以拿着百两黄金，远走高飞，没准儿还能再讹诈无月几分。 另一边，无眠把账本藏在包中，只身来到夏府。 她叩响大门，开门的是个管家：“请问姑娘找谁？” “麻烦通传，我来找夏少帅。”无眠笑的一脸纯良。 “您稍等。”管家看她眼熟，但也不疑有他，这姑娘模样娇俏，兴许是元谋少爷最近结交的富家小姐呢。 “谁找我？”夏元谋风风火火的从屋内走出来，见到是无眠，兴奋的喊，“无眠姑娘！怎么亲自来了！快快请进。” “许久未见少帅，甚是思念，特来拜访。不知是否唐突。”无眠假装羞涩的说。 “怎会唐突，我求之不得。本想忙完军中事再去看你，今日才得闲一会儿，实在是抽不开身，还望你不见怪才是。”夏元谋解释。 “当然不，少帅情系无眠，无眠自是知道的。”无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无根的东西哪会有这般专情，说什么军中事，定是上次求爱不成，去花柳巷寻逍遥去了。 “那是自然，你最知我心意。”夏元谋说着搂上无眠的腰往自己屋内走去。 一进屋，无眠便立刻坐在椅子上，为了不让夏元谋进一步不轨，她开口道：“夏大帅不在府上吗？我知道大帅不喜欢我，若是被他看见，怕是要责怪少帅了。” “不打紧的，父亲在军中。要天黑才能回来。再说了，他已经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夏元谋坐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上下摩挲。 “那就好，只要少帅您平安顺遂，无眠怎的都好。”无眠装作娇羞的抽出手来。 “只要你陪我，我一定顺遂。可想死我了，快来给本少爷亲一亲。”夏元谋突然一把抱住无眠，就要往她唇上压。 “少帅莫要心急，我想与你多说说话。”无眠连忙躲开。 “有什么话，我们床上说啊，枕畔私语，最是窝心。”夏元谋眼里尽是裸的。 无眠有些慌张，心想这没根的东西怕不是有什么变态的下作招数。 她脑子一转：“少帅，无眠今日身子实在不方便。”她软糯的撒娇。 “啊？怕不是？”夏元谋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真他妈扫兴，偏赶上这么个日子。 “少帅您是不是不开心了？都怪无眠。”无眠低下头，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 一见美人哭了，夏元谋顿时没了脾气：“不怪你不怪你，是我太心急，你我来日方长，下次我去找你，让你好好享受我新学的本事。”他一脸色相。 “好，少帅你可真坏，说的人家不好意思了。”无眠娇羞的轻捶了一下夏元谋的肩膀，自己快被自己做作的吐出隔夜饭。 “你身上，好香啊。”夏元谋抓住无眠细嫩的拳头。 “少爷，军中来报，要您即刻赶去。”仆人敲门，颤颤巍巍的说，想来坏了二公子的好事，骂是免不了一顿了。 “真是扫兴，我知道了！滚出去！”夏元谋骂完站起身来，“无眠姑娘，此刻我要立刻赶去军中，我先送你出去吧。” “不必了少帅，无眠认得路，我自己走便是。时间紧迫，您还没穿军服呢。”无眠冲他眨眨眼，拉过他的领口，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无眠走出夏元谋的屋子，狠狠地擦了一下嘴巴，一阵排山倒海的恶心。 此刻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院内四下无人，她趁没人注意，一个闪身溜进了夏元谋屋子旁边的屋内。 按照沈如晦的说法，这应当就是夏元仲的卧房。 无眠看见屋内的书桌上，乱糟糟的堆着些书籍纸张，凑近一看，竟是春宫图和洋人的书刊，这夏元仲比夏元谋还好色几分。 无眠从包里拿出账本，随手藏进书架上的一处空隙，便立刻溜了出去，小步跑出了夏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