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恋爱日常》 正文 1.金陵林家 大火肆掠,灼热的火舌张牙舞爪,想要将人吞噬。耳边回荡着尖叫和哭喊声。 林珵慌乱的在火里寻找,他看到一个女子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他想喊住她,却发不出声音。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就在即将触碰到女子衣摆时,一道凌厉的响鞭迎面而来,那女子的身影随即消散,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女子去了哪里,鞭子又一道一道的落下,林珵只能无力的蜷缩在一起,承受着无情的鞭打。 “哥哥”,耳边响起轻柔的声音,“哥哥,别怕。” 鞭打的疼痛渐渐散去,他抬头看到一个粉雕玉琢地女孩,伸出柔软的小手牵起他的手,轻声安抚着他。 而一转眼女孩又长大,眼前的少女笑靥如花。 “阿珵”,她叫着他的名字,只见她两瓣朱唇轻启开合,满脸喜悦地说着什么。 “阿珵” 林珵突然从梦中惊醒,身上早已汗流浃背。仲夏夜里,连风都是燥热的,仿佛是梦里那场大火的余温。 但这都不是梦,林珵十分清楚。他抬手看了眼手臂上火燎过c已经很淡了的痕迹,用手臂遮住眼睛。 想到梦里少女对他说的话,却再也睡不着。 “阿珵,我要嫁人啦。” —— 据说当年英武侯骁勇善战,将身为皇室宗亲的七王爷扶上了龙椅,成为当今陛下,也是大舜朝的开元皇帝。陛下感念其恩情,将他封为异姓侯,封号英武,还欲赐他城邑c允他拥军。 但英武侯婉拒了恩典,只要了一座宅子,带着妻子长居江陵。这一住就是十八年,英武侯的事迹早已被人们淡忘,此时也不过是个无实权的闲散侯爷而已。 林珵是几日前回到江陵的,府城里最大c位置最好的宅子,正是英武侯府。而这朴实庄重的英武侯府,也是他当做“家”的地方。 英武侯府的园子里种满了竹子,茂密的竹林在盛夏里投下一阵荫凉。林蓁东歪西倒地坐在竹林的凉亭里,周围摆着冰盆,一手捧着书,一手拿着梨子,好不悠哉的纳凉。 林珵走进园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少女穿着轻薄的鹅黄色纱罗单衣,衬得她肤若凝脂,垂眸看书时,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微微闪动着,眼角下一颗泪痣更显楚楚可怜。她懒散地斜靠在椅背上,举着梨子的那手袖口微微下滑,露出半截雪白纤细的手腕。 林珵微微侧目回避了此景,轻咳了一声示意自己的到来:“咳,小姐。” “阿珵!”林蓁闻声坐起身来,那看似楚楚可怜地眸子瞬间灵动起来,“快来这边坐,我摆了好多冰呢。”待林珵端坐在圆桌另一边时,林蓁又献宝似的将桌上果盘推到他那边,“阿珵你吃呀。” 见他拿起一颗提子送入嘴里,她才喜滋滋又靠回椅背,得意洋洋地对身边的两个丫头说:“看,我说他会先吃提子吧,拿钱拿钱。” 小鹿和小兔苦着脸掏了银子,“小姐你还真要啊”小鹿说着又嘟囔了几句,半个月的例钱什么的。 “愿赌服输。”林蓁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压榨侍女的月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收好银子后又给她们一人抛了个苹果。 林珵无奈地看着她,“小姐” “你怎么又这样叫我啦!”林蓁不满地打断他。 “蓁蓁,”林珵无奈改口,“你马上都要嫁人了,怎么还这般爱闹。” 提到嫁人,林蓁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我向来如此嘛。况且”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况且阮哥哥也早就知道我是这种性子。” 是了,江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英武侯林府的姑娘自小就是美人胚子,生得温婉动人c我见犹怜,却偏偏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扮成男孩子爬树捉虫,翻墙打架,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可林家也不见管教,由着她任性不说,还隔三差五带着她出去游山玩水,女红什么的几乎一窍不通。 本以为在林家二子出生后,林家姑娘能稍微收敛一点,学学什么是长姐端庄,可她偏偏没有,反是在弟弟林苍学会走路后,将自己一身“本领”传授于他。 于是如今,即将及笄的林蓁是稍微安分了一点,但刚进学馆的林苍却成了街头巷尾人人闻之就头疼的“倒霉孩子”。 而最令人们吃惊的是,原以为林家姑娘在学会端庄之前无人敢娶,可偏偏听闻她与阮家少爷阮思齐定了亲。 阮家是什么角色?那可是荆州牧,从二品的大官。英武侯府虽有侯爵封号,却只是个无实权的外姓侯。 林阮两家若说门当户对,倒也论得。但阮家少爷阮思齐,那可是年未及冠就已是举子,还能在人才济济的江陵府夺得解元的才子啊。 大家都相信他春闱过后必能考上进士,就是状元也说不准呢,有他父亲的荫护,官途是大大的不可估量。而这样一位才子,偏偏还生了一副好相貌,温润如玉,翩翩公子。 大家都直惋惜,怎么就叫林家姑娘给祸害了。 但其实细细思量也不算意外,自荆州牧来江陵府上任以后,阮府与英武侯府只有一街之隔,林阮两家交好本也不是秘密。 这三年来,也不是没人见过林家姑娘扮作男装与学馆的学子们玩闹,那阮家少爷可不就在学馆念书嘛?如此算来,两人也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 而此时林蓁并不介意外头是怎么议论的,她只安心在家避暑,冰盆不间断的供应着,津津有味地看着手中的话本。 林珵从怀里掏出未完成的木雕开始雕刻,听着林蓁在旁边翻动书页,时不时还发出“咯咯”的笑声,只觉得内心无比宁静。 这是二人自小就习惯的相处模式,不用陪林蓁胡闹的时候,二人就坐在一起各自做自己的事,偶尔搭上一两句话,有种无需刻意的舒适。 待手中的木雕基本成型时,林珵终于回过神来,听到耳边有啜泣的声音,心里一揪,抬眼望去。 林蓁眼里噙着泪,捏着帕子,眼睛还盯着手中的话本。察觉到林珵的目光,她也抬头哽咽着说:“阿珵,素娘也太可怜了” 林珵一时语塞,只能无奈地笑笑:“都是杜撰的故事而已。” “可是素娘也太可怜了”林蓁说着站起身来,绕过圆桌坐到林珵身边来,她突然靠近过来,身上的香气也淡淡地飘来,林珵不免有些僵硬。 林蓁将手中的话本递到林珵面前:“你看,这个负心汉,高中状元以后居然贪慕虚荣娶了上峰的女儿!素娘”说着她又哽咽了,“素娘可是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的” 听到青梅竹马,林珵神色一黯,随即夺过她手上的话本合上:“这样凉薄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好了,别看了,该用午膳了。” 被没收了话本的林蓁扁扁嘴,不情不愿地打发小兔去张罗午膳。转头又讨好般地扯了扯林珵的袖子:“阿珵,话本要还我的~这可是江陵俏俏生的典藏版呢~” 林珵看了眼手中的话本,只见上面写着《痴情娘子薄情郎》,作者江陵俏俏生,只觉得嘴角一抽。 而见他不理自己,林蓁又换到另一边扯他袖子:“好阿珵,我们就在亭子里用膳吧?我让厨子做了你喜欢吃的武昌鱼。” 二人在凉亭里用的午膳,菜式不多却精致美味,红烧武昌鱼c莲藕汤都是江陵府最特色的菜式。林蓁搅动着碗里的莲子蜜水,笑眯眯地看着林珵慢条斯理地拆鱼肉。 “阿珵,你说说看,上山这五年最馋江陵的哪道菜?” 林珵动作顿了一顿,将拆好的鱼肉放入林蓁的碟子里:“自然是武昌鱼。” “嗯,我也是。”林蓁吃了一口鱼肉,“每次跟爹娘出门,我都馋家里的武昌鱼。尤其是陈伯的手艺,哪里都不如他做的口味。” 林珵笑着听小姑娘边吃边絮絮叨叨,抱怨东贵楼的口味偏甜c明月楼的火候不够,说着说着又说回家里武昌鱼。 “阿珵你不知道,他们都不疼我,你不在的时候都没人帮我拆鱼肉。” 林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以后还帮你拆。” 看着林蓁满意的脸,林珵的笑里又带了几分苦涩。其实他并没有特别爱吃武昌鱼,只是因为林蓁喜欢。 而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别人替她拆鱼肉了吧。 —— 天色渐暗,在英武侯府的另一隅,侯府的主人已经在东厢歇下了。 案前坐着一位身着中衣的女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背影却依然匀称丰盈。她素手执笔,正入神地写着什么。 “阿舒,”男子从身后走近前来,看了一眼女子案上的字,颇有些头疼地开口:“阿舒,你怎么又在写这些。” 叶以舒停笔回头,看着身后年近四旬却依然俊雅的男人。 此人正是十八年前威风凛凛的英武侯林正则,他身材高大强壮,但长相却俊美非常,下颌蓄着一抹胡子,看起来倒不像个武夫,反倒多了文人的儒雅。 叶以舒转过身来环住他的腰,撒娇道:“这是我的爱好嘛。” “不是说封笔了吗?”林正则无奈地看着怀里还像少女一般娇美可人的妻子,“你不知道,最近蓁蓁看你的话本都看入迷了。” “所以我才想继续写的嘛!”叶以舒眼里闪过一丝光彩,“江陵俏俏生退隐多年,江湖上却仍有我的传说,可见我的作品还是很有市场的嘛!” 见林正则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她又补充道:“蓁蓁马上都要嫁人了,可是连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阮家家大业大,万一进去被欺负怎么办?” 林正则冷哼一声:“我看谁敢欺负我闺女。” “是吧~”叶以舒扶着林正则坐在床边,一双素手娴熟地揉捏着他的肩膀,见他舒服地眯起眼,才继续说道:“以前我多是写恋爱话本,现在打算写几本宅斗的内容,也可以将我的经验传给蓁蓁,免得她愣头愣脑的进了阮家,还以为只用和夫君过日子就好。” 听到这里林正则又是一声冷哼:“你有什么经验?我何曾让你经历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了?” 叶以舒连忙改口:“没有没有,但是我看过不少宅斗的话本嘛。” 说完,转念一想,“诶姓林的,你凶什么凶啊,吃熊心豹子胆啦?”一边还作势生气的样子。 见她杏目圆瞪,故意装作凶巴巴的神情,林正则顿时心生喜爱,搂过妻子赔笑道:“哪敢哪敢。” 二人又笑闹一番,方才歇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及笄礼 英武侯府人口不多,也不用分桌,一家人素来都是一起用膳的。而入夏以来,因天气闷热,有时胃口不佳,林正则索性用膳时间也不规定了,在各自院内解决便好。 但早膳是要一起吃的,用过膳后,林苍就要去学馆念书,直至午后才回来,而晚膳时常被应酬c宴席冲掉,因此早膳是一家人最齐整的时候。 自林珵归家后,饭桌上便因多了一个人而热闹起来。 林珵离家五年,对于他的归来,最欣喜的便是林蓁了。 虽然多年未见,书信也极少,但再见到他时,林蓁发现他仍是那样好欺负的性子。哪怕他变得身材高大,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多,但他低头看自己时,眼神还是温和纵容的。林蓁就知道,他还是那个会护她周全c对她好的阿珵哥哥。 另一个觉得欣喜的林苍,虽然林珵离家时,他才是襁褓中的婴孩,但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心中,跟着大哥哥玩耍总是比跟着姐姐玩更有意思。 呃当然,姐姐也很好。但那毕竟是女孩子,出去玩总要担心她磕了碰了,多麻烦呀。小小男子汉林苍在心中叹息,没办法,身为林家的长男,保护女眷是他的责任。 “阿珵,你回来得正好,蓁蓁的及笄礼正在筹备,有些事情你也帮帮忙。”早膳后,一家人坐在桌边喝茶,叶以舒漫不经心地开口安排着。 “嘻嘻,娘亲,他是个武呆子,哪懂这些。”林蓁笑着打趣道。 “也可以学着处理些家事嘛,”叶以舒愠了林蓁一眼:“阿珵才不是什么呆子,可比你能干多了,你就知道惹祸。” 说罢又对林珵道:“到时候帮着你叔待客也好,多认识些贵人总是好的。若之后你想谋个前程,也得从现在开始攒些人脉。” 林珵有些迟疑,他自然知道叶以舒的意思,也感念他们对自己的照顾,但他毕竟身份尴尬,让他去待客 似乎是察觉到林珵的顾虑,林正则也出声赞同了夫人的意见:“你只管跟着我就好,也该让你宾客面前露脸了。” 林珵这才应下。 “珵哥哥,等我下学回来我们一起练剑吧!”林苍见大人们说完了正事,连忙拽住林珵的衣袖。 “你可曾完成了功课?”林正则板着脸道。 林苍吐吐舌头:“我会在学馆就完成的!我又不喜欢念书,我以后要像珵哥哥一样习武的,我也要长那么高。” 叶以舒在一旁逗他:“那你可得快一点长高了,不然你姐姐出嫁你都背不动她。” 林苍仿佛刚刚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我一时半会儿长不了那么高,不然让姐姐晚点嫁吧?” 然后不等林蓁回应,他又连忙否定了自己:“不行不行,就林蓁这样,好不容易有个傻子愿意娶,再晚人家该跑了。” 气得林蓁要揍人,林苍连忙躲到林珵身后:“珵哥哥!珵哥哥救我。” 林蓁揍不着这小崽子,正想揍一揍帮凶阿珵出气,却听见林苍说“珵哥哥也可以帮我背姐姐呀”。 林蓁不由觉得好笑,“那必然是阿珵啊,你哪里靠得住!” 但她突然又想到自己还没征求过林珵的意见,虽然自己早把阿珵当作自家兄弟,人家却未必愿意接这辛苦差事。 可她除了靠不住的林苍,并无其他兄弟,难不成还要从汴京林家借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堂兄弟来?那她可不愿意。 这样想着,她满脸期待地抬头望向林珵。 林珵无奈地笑了笑,看着她闪动着期待和欣喜的眼眸,回答道:“这是自然的。” —— 转眼已是入秋,林蓁的及笄礼在英武侯府里盛大而隆重的举办了。 从这及笄礼的规模就可以看出英武侯林正则及夫人是有多宠爱这掌上明珠了——贺礼如流水一般抬进侯府,往来的宾客无不是贵客。 甚至连当今圣上,也遣了圣使来赏赐添彩。这及笄礼办的好不荣光! 其中最受瞩目的则是荆州牧阮府的贺礼,贵重而精致的首饰成套成套的往里送,此外,锦缎c名画c古籍c精巧玩意之类的,也抬了满满几大箱,倒似把林府上下的喜好全都照顾到了。 荆州牧更是携夫人c儿子齐齐到场,脸上堆满了笑意。让宾客们不禁感叹,这林阮二家的亲事应是板上钉钉的,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吃喜宴了。 只是对于未来亲家和女婿,林府的主人神色不太好看,面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兴许是太累了吧,客人们也不曾细想。 然而往来宾客私下讨论得最多的,除了英武侯府有多么宠爱这位任性的女儿之外,就是随着英武侯一起待客那位“林珵”究竟是谁了。 “听闻英武侯一子一女,儿子应该才五六岁吧?难道是误传?” “哪里是误传,确实是在五六岁,刚入了学馆。” “那这是林家子侄?好生俊朗啊,不知是否定亲了?” “似乎并非子侄,是收养的孩子。” “噢是了,我有印象。当年英武侯一家去淮南省亲,回来时便带了一个男孩,那瘦的一看就是吃了不少苦的。” “是那孩子吗?怎么这么多年未见,竟长得这般好了。” “看林家这架势,这是要将他往仕途上栽培了?” “可毕竟身世不明的,万一养虎为患” “怪可怜的,也不知定亲没有” 林珵并不知宾客们私下已将他从身世到终身大事议论了一番,只是有条不紊地跟着林正则接待着贵客们。 林正则见他平时虽不多言语,此刻见到各种达官贵人却也不露怯,心中不免暗自点头。 林珵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心性纯良他是最了解不过的。虽然五年未见,但云落山的宗门是绝对不会容忍心术不正之人的。眼下林苍还小,适当的让林珵接手一些家事,将来兄弟二人也能相互扶持。 而另一边的林蓁却也累的够呛,梳着不习惯的发髻,穿着复杂又累赘的服装,还得端端正正的完成祭酒c聆训种种冗长的礼节。 在这看似风光无限的一天终于快要结束时,林蓁换上轻便的衣服,洗去妆容,瘫倒在靠椅上。 “小鹿~”林蓁有气无力地喊,“去请阿珵阿苍来我院子。” 待丝毫不见疲态的林珵和仍旧一脸兴奋的林苍来到林蓁的小院时,就看到她从靠椅上坐直,一脸得意地说:“姑娘我有字了,哈哈哈哈。” 林珵一时无言,拉开院内的一把椅子就坐下:“说来听听。” 而林苍则一脸懵懂:“啥玩意?” 林蓁不满:“就是表字,小孩是没有的。” 林苍这才听懂了,敢情是特意把他俩叫来炫耀的是吧。林苍十分不服气:“珵哥哥比你都大,他肯定也有的!”说罢转头望向林珵。 林珵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没有。” “怎么会!” “男子二十才行及冠礼。” “啊!”林苍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林珵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林蓁惊呆了,这小崽子连她字是什么都没听,居然就走了。 “我之前便听叔父说了,叫康和,是吗?”林珵笑着将话题扯回来,而林蓁已经达到目的,自然也是满意的点点头:“以后就用表字称呼我吧,叫来听听。” “康和。” “嗯再来一次。” “康和。” “是不是显得有点生分了?” “蓁蓁。” 林蓁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笑道:“嗯,还是这样好。” —— 另一厢,侯府的主人正在厢房里清点贺礼。金器玉器c瓷器摆设光礼单上罗列的就够琳琅满目了,更不提锦缎c脂粉那些玩意。 “这阮府是什么意思?”林正则拿起礼单,看见阮府明显超出寻常规模的贺礼名录,忍不住冷哼一声。 “心虚呗,”叶以舒翻了个白眼:“别提他们了,听了就上火,事情没解决还敢一家三口来蹭饭。” “要不干脆退亲吧?”林正则眼睛一亮:“我本来就觉得蓁蓁现在出嫁还太早。” “别说胡话了,你闺女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叶以舒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等阮家那边的说法了。” “若是处理不好,我绝不同意这门亲事。” “只怕那也由不得我们”叶以舒摇摇头,像要把烦心事甩出脑袋,然后说道:“别说这事了,赶紧帮我看账。你明知道我最烦看账本,繁体字本来就复杂,这些管事偏还爱把字写的又小密。” 林正则听话地坐下,拿起礼单。 “哟,和田碧玉首饰一套八件,象牙包金镯宜州楚家出手还真是大方呢。”林正则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说完瞟了一眼整理账本的叶以舒。 “”叶以舒假装听不到。 见她不回应,林正则接着念:“太原府杨家,金丝香木嵌蝉玉珠c红翡翠滴珠首饰一套c釉玉如意一柄c沉香木镶玉如意一柄姓杨的还没倒灶呢?!” “” “吉州窑花卉香盒一对c青州紫金石砚台一对哼,区区一江湖门派,还学人附庸风雅!真是笑掉大牙怎么还有刀啊剑的?姓李的怎么想的?我闺女要这些做甚?!” 叶以舒终于忍无可忍:“林正则你适可而止吧!” “哼,”林正则想将礼单扔在桌上,但又不敢太用力,于是那“扔”的力度变得有些不伦不类毫无气势。“阿舒,我觉得他们图谋不轨。” “我跟你孩子都生了俩了!还有什么可图谋的!” “那他们逢年过节就要来你那话怎么说的?刷存在感,多膈应人。” 叶以舒噗嗤笑了出来:“礼尚往来而已,我都嫁与你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介怀呢。” 林正则也笑了,从背后环住叶以舒:“阿舒,娶你是我最大的福气,我怕这只是我黄粱一梦而已。” 说着,似又想起什么:“若是蓁蓁也能遇到自己的福气就好了。” 二人再次叹了回气,叶以舒才故作轻松的说:“有点危机感也是好的。继续干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变故 虽说林阮两家订了亲,但其实也就是相看了而已。 两家约了个日子,借赏花的由头聚在一起,让两个孩子“正式”见了面。阮府夫人吴氏,即阮思齐的生母嫡母,亲自在林蓁头上插了金钗,以示满意。而之后的纳采c纳吉等程序,则是要待林蓁及笄礼后再进行。 然而及笄礼过去也有半旬了,两家却迟迟没有动静。 林蓁心里有些焦急,她可不顾什么矜持不矜持的,直接就冲到娘亲面前发问了:“为何阮家还不来人?可是有事耽搁了?” 正在看账本的叶以舒头都没抬:“兴许是如此吧。” “那可着人前去问了?” “你这叫什么话?哪有女方着急去问的。”叶以舒颇有些无语。 林蓁见她说话间眼神闪顾,却是不肯正眼瞧自己,心下更是慌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可是阮家反悔了?可吴夫人明明一向都欢喜我的那难道是阮哥哥出什么事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叶以舒见她越说越离谱,只得放下帐本打断她:“你别乱猜啦,一天天就惦记着嫁人,像什么话。难不成天下就姓阮的一家有好儿郎吗?” 林蓁突然沉默了,她心里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她知道从娘亲这里是问不出什么实情的。 叶以舒也自觉失言,忙补救道:“婚姻大事岂同儿戏,当然是好事多磨的。”说着就打发林蓁回去。 见她乖乖离开,叶以舒才合上了案上的账本。 其实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但阮家那边态度不明,她不知道如何向林蓁开口,只能假装忙碌。 院里的银杏树已经一片金黄,铺了满地。本打算赶在入冬前成礼的,而现在 叶以舒眉头紧锁,深深地叹了口气。 ——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见小兔和小鹿回来,林蓁连忙将二人拉进房里,关上房门问道。 知道从父母口中问不出究竟,她嘱咐小兔和小鹿二人私下找管事们打听消息。可下面的人口风紧得很,通通一问三不知。 若真不知倒也罢了,但林蓁又明显感觉到,每每提及阮家相关的事宜时,下人们的神色总有些不对。她也不止一次发现,每当她经过时,平时惯爱八卦的那些丫头们,都诡异的保持了沉默。 这还得了!简直是在她心头挠痒痒! 于是林蓁又要小兔c小鹿二人提前请了月假出府,去外头探探情况。 林府对下人素来宽厚,每人每月可有三天月假,于是三天后,刚回来的两人,立刻就被林蓁逮住问话了。 小兔和小鹿相视一眼,颇有些不知从何开口的意思。 “说话呀。” “那个消息是有些,但兴许我们也听岔了”小兔支支吾吾,下意识地拽着自己袖子,求助般地看向一旁的小鹿。 “诶还是我来说吧!”小鹿见她犹犹豫豫的,忍不住开口打断,同时还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我们听闻阮家少爷要纳风月楼的柳白姑娘进门!” 林蓁愣了一下:“阮家哪个少爷?” “可不就是未来姑爷嘛”小兔弱弱的回应。 “我呸!他这般荒唐行事,哪配做我们家姑爷。”小鹿生气道。 林蓁还是没反应过来:“柳白姑娘可是那人称琵琶仙子的清倌儿?” “正是她!” “阮哥哥怎会跟她扯在一起?” “说是近来阮家少爷常去风月楼听曲儿。” “听曲就听曲,怎么又要娶进门?” “这” “那阮哥哥要纳她进门我呢?”林蓁虽还是一脸疑惑地望着二人,但眼眶已是有些泛红了。 “所以说,大概是我们听岔了”小兔见林蓁状态有些不对,连忙说道。 “哪里听岔了!”小鹿脸都涨红了:“是阮府的老陈头亲口说的,说都已经给那清倌儿赎了身了,就安置在后街鲁巷的宅子里呢!他还说还说”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也快出来了:“还说就等小姐你进门后,再纳她为妾。” “那c阮家什么态度?怎么会由他胡来?” “正是不知呀!听闻阮家也为此事吵了几回,阮老爷大发脾气,但不知为何便没了后文。小姐还记得及笄礼前阮府登门的那次吗?老爷当天心情不好,连晚膳都没吃下。我们还笑是因为舍不得小姐,现在想来,只怕也是因了此事呢!” 初时的迷茫早已散去,林蓁心头突然涌起一阵怒意。 这事情哪怕目前只是两个丫头道听途说来的,但她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不然娘亲又怎会是那种态度。只是不知,这么大的事,爹娘为何要瞒着自己,这哪里是瞒得住的! 好他个阮思齐,他怎敢林蓁越想越气,气得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猛的一拍桌子:“我去问他!” 说着就急冲冲地往院外冲去,跟正要来喊她用膳的林珵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林珵伸手扶了一把没站稳的林蓁,见她没事,就往后退了一步,再看她时,她已是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 而林蓁因情绪起伏太大,又跑得过急,却是突然打起嗝来。 于是在她又是打嗝又是哽咽c语无伦次的诉说下,林珵好不容易才勉强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这几日不是没有察觉到下人间似乎在议论些什么,只是他素来不爱打听事,再加上林正则开始带他处理府上事物,无暇顾及女眷这边,所以才一直没有过问。 此刻他同样觉得怒火中烧,还是强压下自己的情绪,安抚林蓁道:“莫急,我去打听清楚,兴许真是她们听错了。” 林蓁稍为安心了一些,这才乖乖又回到院子里。 而当晚,她必然是睡不着的。 她也不能一个人醒着,于是林蓁拉着小兔和小鹿,说要在屋子借酒浇愁。 她吵着要最烈的酒,但丫头们哪敢真给她烈酒。不过是一壶女眷们喝着玩的果酒,平日里她喝个几壶都不带脸红的,此刻不过几杯下肚,就似真的醉了一般。 大抵是真心想醉的人,喝水都能醉吧。 林蓁眼角噙着泪,脸颊和鼻头微微泛红,倒真是一副闺怨的模样。她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嘟嘟囔囔地说着和阮思齐的婚事。 “赏花那日,他明明是愿意的。吴夫人给我戴钗时,他还对我笑了的。他明明是欢喜我的他”说着,林蓁自己也有些怀疑了:“他应当是欢喜我的吧?” “他当然是欢喜小姐的!”小鹿在一旁肯定的说:“小姐这么好看,有谁不欢喜你呢。” “”原本就有几分动摇的林蓁,此刻更不自信了。 她努力回忆两人相处的细节,试图找到一些证据。 —— 十二岁那年林蓁初次见到阮思齐,是在荆州牧赴任后的家宴上。她随父母赴宴,一番见礼后,便跟着与她差不多岁数的阮家三姑娘阮思悦去园子里玩耍。 二人见树上的石榴花开得鲜艳,就想要摘下来簪在头上,而那开得最好的一朵,偏偏长在了两个小矮子够不着的地方。 林蓁跳起来抬手去够,还是只差一点点,正要气急败坏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轻轻巧巧地摘下了那朵花,递到她眼前。 林蓁顺着嫣红的花瓣转头望去,看见了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 “你是林家妹妹吧,果真是兰心蕙质。”少年将花递到她手中,又抬手摘了一朵,簪在阮三姑娘头上:“我是阮思齐,舍妹顽劣,请林家妹妹多加担待。” 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这是林蓁对阮思齐最初的印象。 而之后,因林蓁与阮三姑娘成了手帕之交,常常相互拜访,林蓁与阮思齐见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虽然每次不过是见个礼就回避,但二人相视时,林蓁总能看到他眼里蕴着温柔地笑意。 二人真正熟络起来,则是在阮思齐进了江陵府的府学以后。 林蓁有不少从孩童时期起就一同“为非作歹”的小伙伴,刚开蒙时,大家原本都是在一处上学的,而随着年岁渐长,今后想考功名的男孩们都转入了府学,而女孩们则去了女学。 林蓁受娘亲耳濡目染的影响,素来是不喜《女诫》之类的教导的,于是她索性也不去上学了,就在家里跟着父亲c先生们念书,得了空便去女学c府学门口晃悠,带着下学的小伙伴们继续“为害邻里”。 某天林蓁约了伙伴们去郊外射风筝,为了方便行动,还特意换了男装。 十二岁的小姑娘还没长开,扮作男孩站在一群学子们中间,没有一点违和感。但下学的阮思齐还是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的林蓁,颇有些诧异的喊出了声:“林家妹妹?” 他还没来得问清缘由,就被周围的少年们嘻嘻哈哈簇拥着一起去郊外玩耍了。 那时林蓁还是个只知玩闹的小姑娘,对阮思齐的印象也不过停留在长得很好看的邻家哥哥而已,即不用刻意讨好,也无需保持形象,她惦记的只有天上的风筝和放在一旁当做“赌资”的弹弓c蛐蛐儿等小玩意。 她尽情奔跑c放肆大笑,她的箭射得比许多少年还要准c还要远,她拉弓时会扬起头,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睛,但她眼里的神采却明媚得如同春日阳光。 她无意间与阮思齐四目相对,第一次在他眼里见到了除了温柔以外别样的情感,是惊艳,是赞赏,似乎还带着一丝欣羡。 他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彩,他说:“蓁蓁,你真是江陵府里最灵动的少女。” 当林蓁醒过来时,已是次日中午。昨日夜里她想着心事,迷迷糊糊睡着了,定是小兔和小鹿将她安置回床上睡,还细心地为她解了发髻c擦了脸。 也不知自己睡那么沉,她们是怎么将自己抬回床上的。 “小兔!小鹿!”林蓁躺着床上喊。 “小姐你醒啦?”小兔从门外探头进来:“我去给你打水。” “嗯,阿珵可有消息来?” “珵少爷昨夜来过,但你睡熟了。他上午又出门了,还没回来呢。” 林蓁“噢”了一声,继续躺着。 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又猛地从床上坐起。 不对,自林珵归家后,就特别在意一些(在她看来)毫无用处的礼节,夜里是从来不会主动来她院子的。他昨夜来,定是打听到了什么要紧的事,要来与她商量。而今天一大早出门,怕也是为了此事。 “小兔!小鹿!快帮我更衣,我要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柳白 阮府与英武侯府不过只隔了一条街,若走路过去大约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若是乘车,只怕马儿还没开始跑就到了,平日里林蓁连跑带跳的过去,也不过转头的功夫。 而这次林蓁却花了近半个时辰才走到。 她在门口犹豫了再三,既怕自己弄错,误会了阮思齐,又怕听到不爱听的消息,控制不住脾气。再三思量,她才走到了阮府门口。 门口的管事自然是认得林蓁的,连忙赔着笑上来招呼:“林姑娘来了,实在不巧,今日三小姐和夫人去山上进香了,还未归府呢。” 林蓁有些心不在焉,她本也不是来找阮思悦的,她装作无意问:“那阮哥哥可在家?” 管事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滞,但马上又恢复正常:“大少爷他身体抱恙,也不太方便。” “抱恙?阮哥哥怎么了?可请了大夫?”林蓁有些焦急起来:“那我要进去看看。” “林姑娘!”管事连忙起身拦住她:“实在是不方便见客,姑娘不要为难小的” 林蓁见状也不往里冲了:“那你必须得说清楚,阮哥哥究竟是怎么了。” 管事露出为难的神色,见林蓁一副不问出原因不肯走的样子,只好开口:“其实是今日早晨,大少爷外出,遇到了歹徒” “歹徒?” “是的,大少爷是受了伤回来的,此刻正在歇息。” “” 见林蓁沉默了,管事连忙说:“小的说的可是实话,那再具体的,小的也过问不了。” “嗯,知道了。”林蓁面无表情的说:“那我们就先回了。” “小姐,我们真就走了啊?”离开阮府后,小鹿在一旁不满的说:“哪有这么巧,这个也不能见,那个也没空的。分明是撒谎。” 林蓁冷哼一声:“这管事连借口都说不好,还理他干嘛。这可是江陵府城,哪来的歹徒?他是荆州牧之子,自己又不会武艺,出门怎会不带护卫?再说了” 林蓁顿了一顿:“阮哥哥素来品性温和c与人为善,又怎会与人结仇。” “小姐”小兔见她情绪又低落起来,有些担心。 倒是小鹿没心没肺地问:“就是就是,那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鲁巷。” 其实林蓁真的误会了阮思齐,阮思齐确确实实遇到了歹人,他也是带了一两个护卫出门的。 若是寻常歹人,自然是不会在江陵府城里行凶,也不会对荆州牧家少爷动手的。但这不是寻常歹人,正是一大早就出门的林珵。 昨日他打探到消息属实,打算去告知林蓁,却见她醉倒在屋里,脸上还挂着泪痕,帮小兔和小鹿将她抱回床上,他就匆匆离开了。 但他心里却是怒火中烧,他如视珍宝的小姑娘,一心一意在家待嫁,那阮思齐也太不知好歹,居然这样辜负她。 但他忍下怒意,打算再核实一下阮家其他人的想法,却不巧碰上一大早就往鲁巷去的阮思齐。 林珵平时极少会如毛头小子般莽撞行事,但他个性再稳重,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心气上来,一时冲动便出手了。 他下手也知轻重,阮思齐身上c脸上虽是挂了彩,但都是皮外伤而已。 揍完人,林珵心里是爽快了几分,却也不免有些懊恼:这蒙了面还会不会被认出来?只是揍一顿会不会太便宜他了?是不是该打到他出不了门? 另一边,阮思齐自认倒霉地回家包扎整顿了一番,又向父亲讲述了此间细节,请父亲追查此事,便打算再往鲁巷去。 至于管事为什么要在门口拦住林蓁,自然也是阮家的意思了。 实际上阮家对阮思齐要纳个清倌儿进门也颇是不满,但到底是自家内部要解决的事情。事情妥帖之前,林家姑娘要来,能不见就不见为好。 —— 鲁巷在后街街尾,是江陵府里难得的一道闹中取静的巷子。 两侧的院墙攀了藤萝,青石板的石缝里冒出不知名的小花,一颗粗壮的老槐树点缀在巷子深处,在秋日的午后撒下一种宜人的静谧。 安静,却不是寂静,院墙里偶尔也会响起孩童的笑语和妇人们闲聊的声音,给小巷添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生气。 这是俗世里一道带着诗意的巷子,林蓁这样想着。不知柳白姑娘是怎样一个女子,才会让阮哥哥特意将她安置在这样的巷子里。 鲁巷不长,住户也不多,不难打听到哪户是新来的。 林蓁来到一户两进的宅子门前,门上没有挂牌子,门前打扫的很干净,院墙里飘来阵阵桂花的香气。小鹿上前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衣着朴素却干净的妇女。 “请问您是?” “请问柳白姑娘在吗?”开口的是林蓁。 那妇女满脸狐疑,上下打量她一番:“您是?” 林蓁正斟酌怎么介绍自己,就听见院内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王婶,那是我的客人,请客人进来吧。” “是。”王婶开了门,桂花香愈发浓愈的扑鼻而来。 在一片清甜的味道里,林蓁看见不远处立着一位着绿衣的美人,眉似新月c双瞳剪水。 “妾身柳白。”她盈盈一拜,身姿如柳摇花笑润初妍,是与林蓁截然不同的温婉可人。 “是林姑娘吧。”柳白沏了一杯茶,轻轻推到林蓁面前:“舍下简陋,还请林姑娘不要见怪。” 林蓁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英山云雾茶。” “正是,不知林姑娘可喝得惯?” 林蓁顿了一顿,将茶盏放下:“柳姑娘说笑了,这本就是江陵的茶,哪有什么喝不惯的。” 柳白微微一笑:“是妾身糊涂了,家里只有云雾茶,怕怠慢了客人。也不知林姑娘平日里爱喝什么茶?” “并无特定的喜好,”见她以茶为题展开谈话,林蓁有些兴趣乏乏:“我其实不善茶道。” 而柳白似乎没有读懂她的意思,顺着往下说了起来:“妾身虽也不善茶道,但于品茶上,还是有些感悟的。例如,这茶叶虽好,泡茶的水却也讲究。” 她端着茶盏,微微晃动杯身,澄净的茶水,荡起小小的波纹:“旁人都说,以山泉水泡茶最佳,其实不然。妾身亲自试过,说来也怪,若是正山小种c祁门红茶,用山泉水可使其色香味俱佳,但若用来泡英山云雾,则会有些涩口,香味似也闷住了。英山云雾,还是用雪水煮更好,茶汤清澈,香味纯正。可见” 说着,她状若无意的抬眼看了看林蓁:“可见世人都说好的,却不一定是最合适。用对了水,才有好茶。” 听完,林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柳白虽在说茶,但句句都意有所指,她没好气地说:“我娘说了,那是因为水质不同,矿物质含量不一样!” 柳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林蓁懒得理她,起身就要告辞,还未走出门口,正巧碰见了阮思齐。 阮思齐熟门熟路的进来,抬头看见林蓁时颇有些惊讶,而惊讶以外,难免还带了几分尴尬。 同时,林蓁见了他也很惊讶,她惊的是这管事还真没撒谎,阮思齐确实是遇到歹人了。只见他嘴角有破损,额上还有红肿,那翩翩公子的形象也变得狼狈起来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言不发,空气里是尴尬的沉默。 林蓁其实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正在斟酌是不是打个招呼时,身后柳白姑娘已是亲昵而欣喜地唤了一声“阮郎”。 阮思齐此刻的心情大概是很复杂的。林蓁也是头一次见他神色慌乱的样子,心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只见他心不在焉地对林蓁点了下头,就一脸紧张的走到柳白跟前,仔细的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看妾身做什么。”柳白轻笑道:“正巧今日林姑娘来陪妾身说话。” “是吗?你们聊什么了?” “不过聊了聊茶道而已。”柳白笑道。 阮思齐这才看向林蓁,对她歉意地笑了一下:“抱歉,蓁蓁。柳儿她有了身子,我稍微急了点。” 他身旁,柳白一脸娇羞地低下头,手似无意的搭在自己小腹前。 这倒是个新消息,难怪正妻未过门就要纳妾这般荒唐的事,阮家长辈还一言不发的默许了,也难怪柳白还未正式进门,就敢在林蓁面前意味深长。 林蓁已经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阮思齐刚才的神色分明就是担心她对柳白做了什么,她的心被委屈和愤怒堵得死死的,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努力保持理智,不让自己情绪失控,说了声“告辞”就继续往外走。 快走出门口时,她停住了,转身说道:“刚才和柳姑娘说到茶与水,我也有些见解。听人说,茶性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用八分之水试十分之茶,茶只八分。柳姑娘这云雾茶,喝起来不像新茶。若是陈茶,也谈不上口感了,又何必去讲究水呢。”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茶好不好,我其实并不在意,只是我从不饮旁人杯子里的茶,也不愿和旁人共饮一杯茶。”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没去理会身后二人的表情有多么五味陈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话不投机 别看林蓁走得潇洒,那只是她本着输人不输阵的精神强撑的。其实她内心早已经是将那两人骂了千回万回,而在那之后也不止一次委屈生气到流眼泪。 她亲眼见了阮思齐对待柳白的小心翼翼,知晓了他对旁人也是一样的体贴温柔,不免暗暗嘲笑自己这几年的自作多情。 但她想不通的是,若是待她与旁人并无两样,阮思齐又为何要娶她?而相识多年,阮思齐到底把她想成是什么样的人,居然以为她会去伤害柳白?好吧,虽然她一开始确实是存了几分要去找碴的心思,但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无缘无故又怎么会去对弱女子动手。 也许柳白那番话说得对,林蓁于阮思齐,不过是不合适的水,她不懂阮思齐,阮思齐也不懂她。 这几日里,林蓁翻来覆去的想着此事。阮思齐也曾上门求见,都被林蓁拒之门外挡了回去。 —— 林珵来到林蓁院子里时,正看到她怏怏地坐在石桌前,桌上摆着林蓁素来最爱吃的几样点心,而她只是没精打采地摆弄着筷子,碟子里放了块咬了一小口的枣泥菊花酥。只见她满腹心事的样子,一张小脸愈见消瘦,不见往日红润,平日里灵动的双眼,此刻有些红肿。眼角下的那颗泪痣,点缀得她愈发惹人心疼。 林珵心里控制不住的抽搐起来,恨不得再去把那不上道的臭小子拖出来打一顿。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抬步走近桌前,在林蓁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林蓁抬眼看了看他,眼中并无往日神采。她将面前的点心往林珵面前一推,无精打采地说:“阿珵,你吃吧,我吃不下。” 往日里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被一扫而空的点心,此刻有些落寞的摆在碟子里,看起来各个精致可口,可见厨子也是费尽心思想让林蓁开心。真是作孽,林珵不由叹了口气:“蓁蓁,你是怎么打算的。” 林蓁闻言,自嘲般的勾起嘴角:“我能有何打算,那柳白姑娘都有了身孕。” 林珵心疼她这般模样,不想她委屈自己。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犹豫地开口:“蓁蓁如果你不想她进门,我可以去” “你不必如此的,阿珵。”林蓁连忙摇摇头,阻止他说下去:“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家宅之事,你不必为我去掺和这些的。”说着,她叹了口气。 即是你的事,我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林珵心中苦笑,却没有讲话说出口。 两人各自沉默着,林珵心中思绪万千,百般思量过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蓁蓁,你非要嫁他吗?” 林蓁抬头,怔怔地望着他,似在思考什么,好半天才开口,迷惘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若执意要娶柳白,我定是不会嫁他了;他若不娶柳白了,我”她秀眉微蹙:“他若不娶柳白了,我便看不起他,更不会嫁他了。” 这是何意? “蓁蓁你c你心里不是欢喜他的吗?”林珵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听了林蓁这样回答,心下隐隐会有些窃喜。 “欢喜?我原以为我是欢喜他的。”林蓁有些茫然:“娘亲说,若是真心欢喜一个人,情绪是紧牵着那人的。他若欢喜我,我会喜悦;见他与旁人在一起,我会吃醋生气;若失去他,我会心如刀绞。我知晓阮思齐与柳白之事时,初时是有些伤心,但更多的是生气。气他不识好歹,气他欺人太甚。” 说着,她苍白的小脸上开始有了颜色,“刚刚你问我还愿不愿嫁他,我才想清楚我已经是不愿意的了,而且想通此事后,我竟半点难过的情绪都没有,反而有些轻松了。” 说着说着,林蓁的双眼又亮了起来:“是了是了!阿珵,我想通了!我前几天一直在愁那阮思齐和柳白的事,只觉得心里膈应得慌,这倒是因为我钻了牛角尖了!我不嫁他就好了嘛,他要不要纳妾c纳何人为妾,又与我何干?哎呀哎呀!” 林蓁一瞬间茅塞顿开,拍拍脑袋:“我真笨死了。” 说完,又几口将碟子里的枣泥菊花酥吃了,站起身来,笑眯眯的对林珵说:“阿珵阿珵,你真是个会劝人的。改日请你吃五芳斋的点心,我先去同爹娘说话!”说着,就步履轻快地走了。 只留林珵坐在院子里,愣愣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嘴角似笑非笑,内心则是无法抑制的狂喜。 —— 东贵楼是城东最出名的酒楼,也是文人雅士们素来爱在此集会的地方。东贵楼临江边不远,二楼往上都是雅间,眺望江景c吟诗作赋,来东贵楼是再好不过的。 阮思齐是东贵楼的常客,他常常与学子们在二楼雅间里讨论学问c切磋文采,但今日他匆匆赶来,却是直奔了角落靠窗的位置。 绕过屏风,他看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少女,托着腮,似是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她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衫,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头上只簪了个白玉簪子,同样淡紫色的发带垂下,混在她乌黑的发里,带了几分懒散的味道。她并没有精心妆扮,但少女的容颜自是带了一种浑然天成的可爱。 听到脚步声,少女转过头来,只见她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看起来楚楚可怜,惹人怜爱。但阮思齐见过她性情飞扬的样子,知晓她绝不是如外表那样柔弱的女子。 “蓁蓁,”阮思齐眼里又闪动着林蓁熟悉的温柔:“我以为你不肯见我了。今日你着人来约我见面时,我心中欣喜极了。” “本来是不想见了的,”林蓁扬眉笑了笑,“但我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 闻言,阮思齐神色有些黯淡,他垂下眼眸,露出一副自责的模样:“蓁蓁,我知你心中怪我,此事是我做的不妥。” 见他主动提起此事,林蓁也不接话,只是托着腮,歪着脑袋定定地看着他,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示意他接着说。 阮思齐继续说道:“蓁蓁,我本该将你风风光光娶进门的,只是一个月前,柳儿托人告诉我她有了身孕,腹中胎儿已有三个月了,我才知晓此事。父亲也斥骂我荒唐,但但那毕竟是我的骨肉” 林蓁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他:“不说这些,我只问你,你为何要娶我?你可是欢喜我的?” 阮思齐怔了一下,许是从未见过有女子这样直白的说话,但他还是双眼直视林蓁的眸子,极是真挚的说道:“蓁蓁,我自然是欢喜你的。你是我见过最灵动的女子,仿佛整个江陵府都因你而有了生机。你我自幼相视,林阮两家素来交好,我们的亲事难道不是水到渠成的吗?” “你既欢喜我,那柳白呢?”林蓁冷眼旁观。 “柳白”提起柳白,阮思齐的神色也柔和起来,似在回想:“柳儿与我相识也有些日子了,我与友人偶尔去风月楼听她的琵琶。她与你不同,她自小没了父母,受了很多苦,但她仍能在风月楼那种地方,如芙蓉般清雅高洁” “你也欢喜她?”林蓁定定的望着阮思齐,这话虽是问他,但已带了几分肯定。 阮思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的,初时只是怜她,但之后交往多了,便也欣赏她知书达理,蕙质兰心。” “蕙质兰心,”林蓁突然笑了,似在自嘲:“你也曾这样说过我。” 阮思齐苦笑,却是摇摇头:“你们都是聪慧的女子,但你们不同。蓁蓁,你自小就是被万般呵护长大的,你的聪慧是不谙世事的天真,但柳儿,她是吃尽苦头,才学得察言观色的隐忍。” “所以你怜她c爱她,却不管我是何感受?”林蓁扬眉,都到此刻了,阮思齐却仍是怜惜柳白,生怕说她半点坏话。想到这里,林蓁竟是有些佩服他了,认识他这些年,竟还不知他是个痴情种。 听出她话间讽刺,阮思齐面色一滞,急忙辩解道:“我自然也会怜你c爱你c敬你,予你正妻应有的体面。” “正妻的体面?”林蓁气笑了,激动之下,脸颊边飞起一抹绯红:“我还未进门,你便已安排好了妾室。嫡子还未生,就先有了庶长。这就是你所说的正妻的体面?我本以为阮府是讲究人家,即使你要糊涂,长辈也不该由着你胡闹。却不曾想,你们竟是把子嗣看得比面子还重要。” 阮思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道:“我本想,即使柳儿生了庶儿,也可过继到你的名下。毕竟是我的骨血,在嫡母身边,与他也有好处。” “阮思齐!”林蓁星眸微嗔,抬手拍了下桌子,震得茶盏清脆一响:“你可知,我父母二人成亲以来,我父亲身边是没有半个旁人的。” “我知道,家父与我,都时常赞美令尊令堂之间伉俪情深。但不得不说,林家也因此,一直子嗣单薄。”阮思齐神情也有些激动起来,他皱眉说道:“这世间男子,又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如此才能开枝散叶,家族兴旺。” 林蓁不禁目瞪口呆,她不曾想过,阮思齐居然有这般迂腐的想法。 见她不以为然的神情,阮思齐撇开脸:“于情,我已承诺会给你正妻的一切体面,敬你爱你;于礼,待你过门后,我才会接她入府,也不会再行操办宴席;于法,我更没有半点不妥。蓁蓁,你素来天真洒脱,为何要与一个弱女子过不去?”语气竟是有几分不甘。 林蓁简直听不下去了,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瞎了眼,一边拍桌站起来:“我哪里是与她过不去?我是与你过不去!”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长方形锦盒,放在桌上:“这是吴夫人当日赠我的金钗,烦请你替我还给吴夫人。就说林蓁自小是骄纵惯了的,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阮家少夫人这位置,我不稀罕!” 然后她在阮思齐震惊的神色里,再一次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而此刻她才是真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退亲之后 秋分时节,素来平静的江陵府传出了最大的新闻,林家竟与阮家退亲了。 这退亲的过程也不简单,据说英武侯和夫人气势汹汹的上门,不仅退了亲,连带将近几年阮府送的人情贺礼一并都退了回去,竟是从此翻脸c再不来往的架势。 从阮府出门时,英武侯夫妇脸上还挂着怒意,但奇怪的是,阮府的主人虽面色尴尬,但仍是好言好语的将客人送出了门口。 人们私下也议论纷纷,看来是阮府做了什么心虚之事,惹得林府退了亲。 有人说,是阮家少爷在外金屋藏娇,被林家姑娘发现了,大闹了一场。也有人说,是林家姑娘太过任性骄纵,阮家才另择良人的。还有人传言那被私藏起来的姑娘,孩子都已经生下。 这些坊间传言虽有些夸大,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有好事者信誓旦旦地指出,自己曾亲眼见过林家姑娘和阮家少爷在东贵楼谈话,最后是不欢而散:“那林姑娘,脾气大得很,当场拂袖而去,也不知她那么娇小的个头,怎的能把地板踩得咚咚作响!”而在那之后,就是林府亲去阮府退亲之事了。 有人说林家姑娘实在太不贤淑,应多学学《女诫》,学着服从夫君,早点生下嫡子才是聪明之选。也有人赞林家姑娘敢爱敢恨真性情,是女中豪杰。 但不管外间传言如何,林蓁本人是毫不在意的,自退亲之后,林蓁浑身都舒坦了起来,该吃吃c该喝喝,前阵子瘦下的小脸,转眼又重新圆润可爱回来。 “小姐,珵少爷来了。”小兔探头进来说道,而此时林蓁正在闺房里看话本,闻言,她头也不抬道:“直接进来便是。” 小兔点点头,出去唤林珵进来。只是过一会她回来时,还是一个人,手里捧着个小盒子:“小姐,珵少爷说他不便进小姐的闺房,他就是来送你前几日定的螺子黛的。” “可是兰桂坊的?” “正是。” “嗯,放下吧。”林蓁漫不经心道,然而无意间瞟了一眼那精致的锦盒,突然露出个狡黠的笑来,她放下话本,冲小兔招招手:“去喊阿珵进来,他要不来,就说就说我心里难受,让他陪我说说话。” “是。”小兔笑着应下,小姐这表情她再熟悉不过,估计又要折腾珵少爷了。 不一会林珵便站在了门口,神情似还有些局促。林蓁心里暗笑,小时候二人连午觉都一起睡过,长大了他倒是进个房门就害羞了。 而林蓁面上却是一副有些忧伤的样子,她幽幽开口:“阿珵,这几日我心情不佳,连眉也画不好了,你替我送来的这螺子黛,我看还是退回去吧。” 林珵扫了一眼她不施粉黛却依然秀美的脸,却是沉默不语。 见他不搭话,林蓁心中有些纳闷,但还是继续幽幽道:“我不开心,你也不陪我说话。” 林珵这才闷闷的开口:“我也不知如何开导你。” “也不需要你如何开导,”林蓁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捧起锦盒:“你就让我试试这新到的螺子黛吧?” 林珵:“???” 林蓁摆出一脸可怜的模样:“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刚被退了亲的女子吧。” 林珵不禁失笑,刚刚他还在想林蓁是不是还在为那阮思齐伤心,此刻见她这样子,哪里还猜不出那只是为了折腾他而找出的借口。 他无奈地坐下,微微扬起头,只见林蓁将手中的螺子黛沾了水,得意洋洋的站到他面前。迎面而来一阵少女身上淡淡的芬芳,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捧起他脸,少女的脸放大在眼前。 实在太近了,近的几乎能感受到少女的鼻息。林蓁认真地在他脸上描着,嘴角还挂着一抹调皮的笑,笑得林珵连心跳都乱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蓁本是打算正正经经给他画个眉的,只是当她捧起少年的脸时,才发现他一双剑眉生的浓密俊朗,配上他端正的脸,已经是英气十足,没什么可发挥的余地了。于是她心中偷笑,在他眉上胡乱涂了起来。 直到林蓁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林珵才回过神来,他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只见镜子里的自己眉毛被描的又黑又粗,两只眉毛还被连在了一起,成了个“一”字。 见他这幅表情,林蓁笑得更大声了,小声招来了小兔和小鹿,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两个丫头倒还算克制,只是林蓁早已笑得前俯后仰的了。林珵心中颇有些无奈,但见她这样子,也能知道退亲之事并未在她心中留下阴影了。 林珵也跟着笑了。 —— 日子还是如往常那样没心没肺的过着,而林蓁这几日又有了新的烦恼。 “小鹿,我近日是不是有些发胖了。”林蓁坐在竹园凉亭里她惯常坐的藤椅上,一手捧着话本,一手担忧地抚了抚自己的脸颊。 “哪有,今日的小姐也是貌美如花的。”小鹿在旁边笑眯眯地说,手里刚刚剥好了一颗糖炒栗子,塞到林蓁嘴里。 林蓁下意识的吃下栗子,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肚子:“我真的觉得自己胖了,这衣服腰身都紧了。” 另一边,正在绣荷包的小兔放下手中的针线笑道:“那是前阵子小姐你太瘦了,我把腰身改小一点,近日小姐胃口好,我再给你改回来就是。” 林蓁叹了口气:“哎,那还是胖了。” “哪里胖了,现在不是正好吗?”身后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只见林正则和林珵一同走近来,说话的正是林正则,他到林蓁身边坐下,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在林蓁的抗议下才松手,却见她白嫩的小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红印。 “爹,你真讨厌。”林蓁不满的嘟起小嘴,揉了揉自己的脸。 林正则似乎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仍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我闺女真可爱,还是圆润点好,气色好,身体也康健些。” 林蓁嘟着嘴,扬起手里的话本道:“可是话本里写的,英雄才子们偏爱的都是那种腰身纤细c盈盈一握的美人。又何曾见过哪部话本里的女主人公是圆润丰满c胖乎乎的。” 林正则看到她手中的话本,只见封面写着《娇蛮公主闯江湖》,作者江陵俏俏生,忍不住嘴角一抽:“闺女,话本还是少看为好。最好是多读读诗” 林蓁不以为然地说:“话本有什么不好的,我见娘亲也在看呢。我这些话本,都是在娘亲书架上找的。” 林正则心中暗暗思量,回去定要把叶以舒那些话本都收起来,免得闺女看了要胡思乱想。 林珵在一旁看他们父女二人斗嘴,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对了阿珵,”林蓁把话本扔在一边,兴致勃勃道:“咱们好久没出去玩了,去郊外放风筝吧!” 还没等林珵回话,林正则先阻止了:“不行不行!不可不可!” 林蓁和林珵同时一脸疑惑地看向他。林正则素来疼爱林蓁,从不拘她出府,相反,只要有林珵在旁边护着,他都特别放心。 林正则支支吾吾:“我听闻听闻最近郊外有流寇,实在太危险,还是就在城里的好。” 林蓁“哦”了一声,乖巧地点点头,倒是林珵心下纳闷,近日郊外有流寇吗? 过了一会,林蓁似又想起什么:“那阿珵,祭月节时我们去逛庙会吧!” 林正则又“不行不行c不可不可”起来,二人又是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庙会可是在城里,安全的很呢。” 林正则顿了一顿,又道:“今年祭月节我们就在家里过吧,你娘说说要亲自下厨,也算在阿珵回来后,给他正式接个风,嗯。” “娘要亲自下厨?太好啦!”林蓁眉开眼笑,拍着手道:“娘做菜最好吃,可她一直懒得下厨,还是阿珵你面子大!” 见他们二人都不再追问,林正则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哪有什么流寇,阿舒也并未提起下厨的事,只是大舜朝民风开放,这秋分时节,不管是郊外放风筝还是城里庙会,都是年轻男女们出来私会c相看的场合,闺女好不容易退了亲,他可不想她又被外头的臭小子勾走了。 至于下厨的事,只好晚上回去给阿舒说说好话求求情,让她帮着圆个谎。 —— 春祭日c秋祭月。祭月节也是大舜朝十分重要的家团圆的节日。 祭月的习俗因地域而有所不同,以江陵为例,到了祭月节时分,各家各户都会在家置月宫符象,符上有兔如人立;将瓜果陈列于庭;食月饼,饼面绘月宫蟾兔;男女皆肃拜烧香,祈求月神赐福c家宅安康。 而民间也常会有祭典活动,每逢祭月时,也是青年男女们表达爱意的时机,他们乘着清亮的月光,成群结队的到野外对歌c互表心意。 往年这时候,林蓁总会带着小鹿c小兔和几个护卫,在祭典游逛,有时也会约上阮思齐,去郊外踏青。 而今年则是乖乖呆在府里,或是给忙着布置祭月的林珵搭把手,或是陪林苍那小子玩闹。 到了正祭月节那天夜里,刚刚好是个月明星稀的月圆之夜。 夜风凉爽宜人,英武侯府的祭月仪式安排在了湖畔的庭园里,祭桌摆在月光下一块开阔的地方,整整齐齐摆满了瓜果祭品,点燃了红烛。 英武侯府人口不多,也应女主人叶以舒的习惯,祭月的仪式一切从简,各人在祭桌前,对着月神焚香鞠躬,又由林正则往地上洒了酒,仪式就算结束了。 至于读祝c焚祝c拜月等程序,都被叶以舒以一句“麻烦”打发掉了。 祭月后,撤下祭桌,大家就直接在庭院里吃起了家宴,主人们在上首坐一桌,下人们若不回家过节的,则在下首分几桌坐了。 阖府上下一同赏月c宴饮,气氛欢快而愉悦。 主人的这桌上,林正则和叶以舒坐在上首的位置,他们两边分别坐着林珵和林蓁,而林苍则坐在哥哥c姐姐们中间。桌子不算大,却摆了满稀奇古怪的菜肴,除了少数几个叫得出名字的菜品外,剩下的都是众人从未见过的。 “怎么样,这都是我最近绞尽脑汁开发的菜式。”叶以舒得意洋洋地为他们介绍起来。 “这是白面炸鸡腿汉堡包,边上的叫薯条。”她指着桌上一盘古怪的菜肴说道。 只见林蓁拿起一个“汉堡包”看了半天,笑道:“咦,这不是馒头面嘛。” 而林正则也拿起一根“薯条”尝了尝,点头道:“嗯,油炸番薯条。” “”叶以舒无言,又指向另一个看起来很精致的糕点,介绍:“奶油蛋糕。” 林蓁捻起一个尝了一口,惊喜道:“上面是牛乳羹吗,真是香滑可口!” “算了,随便吃吧。被你们一说,这些菜式都变土了。”叶以舒懒得再介绍,只招呼大家尽情吃喝。 “珵哥哥,帮我拿个馒头鸡腿包。”林苍人小手短够不到,只能扯扯旁边林珵的袖子。 林珵给他夹了个,只听另一边,林蓁取笑他:“什么馒头鸡腿包,那叫汉饱包。”说着又转向叶以舒:“娘,这是你取的名字吗?可真逗,这包子分量足,一个大汉也能吃饱,所以叫汉饱包,是这样吗?” “”叶以舒有些汗颜,尴尬地笑了下:“吃饭c吃饭。” 英武侯府的祭月节便是这样在一片欢声笑语里落幕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仗剑天涯 天高昼暖夜来凉,草木萧疏梧落黄,转眼已到了寒露时节。 英武侯府里一处广宽的内坪上,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枝上垂下一个沙袋,树身上也绑了一圈棉垫。梧桐叶落了一地金黄,树下不远处设置了几个格斗训练用的木人。 此处正是府里主人们日常习武c锻炼的场地。而以梧桐树为中心,远远的放置了几块靶子,上面零零散散插了几只羽箭。 树下站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高一点的是个少女,一头乌黑的发丝只是随意在脑后高高束起,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 她上身着了鲜红色的窄袖短褐,似是为了行动方便,下身则是穿了绑着护腿的米色长裤,脚下是一双绘着暗纹的黑色布靴。一身男子装扮,却显得她腰身纤细,娇小玲珑。 只见她手持一把竹木长弓,轻巧一箭,正正射中了远处的靶上。 少女秀眉微蹙:“有点歪了。” 而矮一点是个男孩,大约五六岁的年纪,同样也是着了一身轻便的衣衫,拿着一把对他而言仍是有点大的短弓,用力的拉着。 他一张清秀的小脸紧紧的绷着,无比认真的看着远处的靶子,待他感觉自己瞄准后,才放出箭来。 “啊,又没中!”林苍懊恼的喊着。 “嘻嘻,还要勤加练习啊小子。”林蓁在一旁嬉皮笑脸的说。 林苍气鼓鼓地又拾起一只羽箭,搭在弓上,正待拉弓时,身后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不是练习不够,是弓的问题。” 林苍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少年从远处走来,剑眉星目,在日光下更显轮廓深邃c英气逼人,正是林珵。 林珵将手里一把精巧的木弓递给林苍,笑道:“你那把弓太重了,此时你还用不了,你用这个试试。” 林苍接过木弓,搭了一只箭,轻轻一拉,惊喜地说:“是了!这把弓轻多了!” “稍抬高一点,沿水平方向拉弦。”林珵在一旁指点。 “嗖”的一声,又一箭划过,虽未中红心,却也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靶上。 “啊!中了!”林苍欣喜地跳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把箭射在靶上,他扑到林珵身前,抬头用小狗一样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他:“珵哥哥,这弓是你为我做的吗?” 林珵点点头,笑道:“我上次见你射不中靶,就在想是不是弓的问题,回头就随便做了个。” 他虽说是随便,但仔细一瞧就能看出这弓做得有多么细心。弓柄选了有韧性的竹木,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涂了一层油脂,而弓弦则是选了最好的生牛皮。 林苍感动地把小脑袋埋进他怀里:“珵哥哥啊!亲哥啊!” 林蓁在一旁扁扁嘴:“怎么不见你给我做个弓呢?我的弓也旧了。” 林珵轻笑道:“好,也给你做。” 见他答应得痛快,林蓁转眼又笑嘻嘻的了。 她在梧桐树下找了块干净地,随意地坐下,看着林珵手把手地教林苍射箭的诀窍,林珵顺手拿起刚刚林蓁用的弓,看似无比轻松的拉弓放箭,那箭极速在空中划过,正中靶心,定睛一看,竟是将靶都穿透了。 “真是好箭!”林蓁和林苍拍手叫好,林珵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憨憨一笑,示意林苍继续练习,而自己则是放下弓,同林蓁一起席地而坐。 看林苍自己一箭一箭的练着,林蓁又开始无聊起来,她往后一仰,躺倒在金黄的落叶里,一只手悬在空中,毫无规律的比划着:“哎,天天在家呆着,闷都要闷死了。” “那过几日带你去郊外玩。”林珵道。 “郊外也腻了,横竖就那些玩的。” “那你想如何?”林珵无奈的笑道。 “我想”林蓁用悬空的手比了个剑诀:“我想行侠仗义!我想仗剑天涯!” 林珵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话本看多了吧。” 林蓁坐起身来,小脸涨的通红,也不知是恼的还是窘的,她伸手捶了一下林珵的背:“不许笑!” 见他还在笑,林蓁气鼓鼓的又躺下去,转身背对着林珵,不想理他。 “好了好了,不笑了。”林珵敛了笑容,开口问道:“蓁蓁,你为什么想出去?” 林蓁还是没有转过身来,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回答道:“其实我不想呆在这里,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的对我。” 林珵默然,他这才发现,林蓁虽然看似大大咧咧c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其实,这个年纪的女孩,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超脱呢。 也许她并不是为了阮思齐烦心,但周遭人小心翼翼避免提及此事的态度,反倒是时时提醒了林蓁退亲之事。 他轻叹一口气,一言不发。 安静了一会,林蓁的转了话题:“阿珵,你出门这几年,怎么过的?” “每天就是练武c上课,单调的很。”提起山上的日子,林珵的语气淡淡的。 “不曾下山吗?” 林珵摇头。 “为什么呀?”林蓁惊讶道:“宗门弟子不是常常要下山历练吗?” “云落山分内外宗,外宗弟子只学武学,可自由来去,但内宗弟子则除了武学,还要学许多不可外传的学问,因此不能轻易下山。若要下山,也要经过十分艰难的考验方可。” 林蓁歪着脑袋:“那阿珵你是内宗弟子吗?” “是的。” “那你也是通过了艰难考验下山的吗?” “是的。” 林蓁认真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眉开眼笑道:“嘻嘻,我看那考验也不是很难嘛。” 林珵也不否认她,只是笑笑,眼里流露出些许宠溺的味道。 山上的日子自然是乏味枯燥的,为了回家,林珵不断打磨自己,没日没夜的拼命学习。 只怕眼前的少女早已经忘记,当年林珵离家时,小小的她是如何痛哭流涕,抓着他的衣摆不放他离开,要与他拉钩约定,早日回来。 —— 原以为这番对话不过是林蓁的一时兴起,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 然而隔天早膳时,林蓁又出其不意地提起这事。 “爹,我想出去散散心。” “哦,带上阿珵就行。”林正则没当回事。 “我是指,出趟远门。”林蓁状似漫不经心,其实在偷偷观察爹娘的神色。 一旁的林珵突然呛了口茶,忍不住咳嗽起来。 “远门?多远?”林正则诧异道。 “就江湖游历那种。”林蓁有些底气不足。 “我也要去!”林苍连忙表态。 林正则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叶以舒淡淡地开了口:“我书房里那本《娇蛮公主闯江湖》是你拿走的吗?” 林蓁:“” 林正则才反应过来:“说了要你少看话本!你要是闷,就去南山白居寺上上香。” “那寺庙也很无趣呀不是,我也不是闷,我是想出去历练一番!” “我也要去!”林苍继续表态。 “你有什么可历练的!家里又没有掌门之位可给你继承!”林正则没好气的说。 “哎,也是好久没出去旅游了。”叶以舒在一旁自言自语,见林正则一个气急败坏的眼神过来,连忙改口:“蓁蓁,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可不好闯江湖的。” 林蓁很是不服气:“我这功夫,自保是够了的!再说了,阿珵也答应一起去的!” 刚平复过来的林珵又呛了口茶,什么?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你可别拖阿珵下水。”叶以舒愠了一眼林蓁:“若遇到歹徒,阿珵本可以自己解决,多了你这个碍手碍脚的,反而不行了。” “什么歹不歹徒的!不出门就不会遇到歹徒!”林正则都快跳起来了,他又气又颇有些无奈地说:“阿舒,你劝劝她。” 叶以舒点点头,沉思了片刻,抬头看向林正则:“相公~其实人家也想出去玩~” 林蓁和林苍:“!!!” 林正则和林珵:“” 看着三对相似的大眼睛闪闪发亮的望过来,作为一家之主的林正则十分无奈:“阿舒你明知近年关了,我一时走不开。” 叶以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道:“近几年你还没回过家吧?” “什么?”林正则一时没回过神。 “今年回汴京过年吧。”叶以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来。 —— 汴京林家,正是英武侯林正则的本家。 林家是汴京有名的书香世家,名满京城,历朝历代出了不少辅国良臣。以林正则之父——林伯庸来说,他曾做过当今圣上年少时的恩师,因而在如今除了任当朝左丞相以外,还身兼太师之位,可谓处尊居显。 而这样一个门庭赫奕的书香世家,却出了一个舞刀弄枪的武将,可见林正则也必是在家中斗争过一番的。 本来身为武将,能混到封侯封邑的地步,也算荣光了。 可自古伴君如伴虎,哪怕林正则与当今圣上是童年玩伴c多年挚友,但谁又能保证日后如何? 未免遭遇猜忌c家破人亡,林正则直接放弃了一切恩典,领个闲职,携妻归隐,也算全了这份君臣情谊。而为避嫌,林正则自然也和仍在仕的汴京林家,少了来往。除了每三年回京述职时会短暂相见以外,平日里连书信都极少。 这一晃,又是三年未见,也不知父母身体如何,弟妹们可有长进?想到汴京林家,林正则不免有些恍惚。 —— “阿则,正如我常说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心思,陛下是知道的。你若牵挂公公c婆婆,常去信问候其实是不妨的。”叶以舒柔声安抚着:“即使你不便回汴京,让孩子们替你多去亲近亲近,也是好的。” “阿舒,我只是担心。”林正则握住叶以舒的手,“父亲现在身居高位,处高临深啊” “阿则,你可曾想过,公公如今还未到花甲之年,便身居丞相之位,这又何尝不是陛下给林家的补偿呢。趁眼下还未入冬,给林家去封信,就让蓁蓁先出发去汴京吧。走西京的官路,宽敞也安全。至于你我,”叶以舒回握住他的手,含情脉脉地说:“我自是和你一起,就待年关你公事忙完后,我们再出发也不迟。” “阿舒”林正则十分感动,忍不住抱住善解人意的妻子。 而叶以舒在林正则怀里,得意的对旁边一脸无语的林蓁眨了眨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途中 自江陵府城出发,走京西南路,途径襄州c邓州,稍作休整停留,再往北入京西北路,待抵达颍昌府时,便可遇到汴京林家派来接应的队伍,然后一路继续北上,过开封府至汴京。 此行由林珵带队,领了二十多个精壮护卫,林蓁只带了会些拳脚功夫的小鹿出行,留小兔看家,同行还携了满满一车的礼品。 原本林正则还想多安排些护卫,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该雇个镖行护行,但林蓁觉得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毕竟走官道,还是很安全的。 这行程安排虽然和林蓁设想的“仗剑天涯”不大一样,但她并没有过多争辩抗议,因为她知道,就目前这种安排,已经是林正则所能接受的极限了。 收拾行李时,林蓁没让小兔和小鹿帮忙,只是小兔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小姐似乎装了许多朴素c轻便的衣裳,平日爱戴的首饰没装多少,倒是银票带了不少。 小兔不免有些怀疑,但想到有向来稳重的珵少爷同行,定能看好小姐,她便也没有多想。 出发时,林府上下都来送行,这一送就送到了郊外,再往前上了官道,就要出府城了。 众人在长亭外告别,林正则一脸担忧地拉着林珵嘱咐着,叶以舒则是抱着林苍,满脸笑意的站着,而林苍似乎在闹别扭,扁着小嘴,眼泪汪汪。 “乖啦乖啦,待学馆放假,你再和爹娘一同来汇合。”林蓁拍拍林苍的小脑袋,林苍把头埋进叶以舒怀里,拒绝交流。 “小鹿,你可要照看好小姐。”小兔揪着手帕,对小鹿嘱托着。 眼见再不出发,到下个驿馆时就天黑了。林珵翻身上马,向众人告辞:“叔父c婶娘,我们出发了,我会照顾好蓁蓁的。”说着,林蓁与小鹿也爬上了宽敞结实的马车,从窗子里探出头来挥手道别。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待长亭越变越小,消失不见时,林蓁才长舒一口气,斜躺在车里柔软的靠垫上,冲小鹿眨眨眼:“我们自由了!” —— 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出发,林珵担心林蓁不习惯长途颠簸,因此在远离江陵府城两天路程后,速度也渐渐放慢了。林蓁撩起窗帘,看着郊外的风景,难得安静了一路。 最先感到长途艰难的反而是小鹿,她倒不是娇生惯养地觉得太颠,她是觉得无聊。 若是小兔在此,不管是打络子还是绣荷包,总能找到打发时间的方法,但小鹿素来是不善女红,又静不住的。 此刻见林蓁不言不语的看着风景,她也不好开口打扰,百无聊赖下,她只好将自己的随身衣物拿出来叠了又叠,又将林蓁的行李拿出来整理。 “小姐”小鹿忍不住惊呼出声,“你这是” 林蓁回过头来,看到小鹿身前打开的包袱,连忙扑过来捂住她的嘴:“嘘!” 说着她又到窗外探头望了望,见林珵骑马去了队伍最前面,又放下了车帘,坐回车里。她抓住小鹿的手,一脸郑重的问:“小鹿,我可以信任你,是吗?” 小鹿用力的点点头。 “那好,这件事情,你要为我保守秘密,知道吗?”林蓁仍是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说着她打开了面前包袱,只见里面除了少量换洗的里衣外,剩下都是棉c麻布制的平民男装,还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 小鹿惊恐极了:“小姐你不是想要跑路吧?” “不是跑路,是分道而行。”林蓁压低了声音,“这汴京去过好几回了,干嘛要急着过去?就让阿珵带着礼物先去拜见祖父祖母,我们自己玩一圈再去。” “那不就是跑路吗!?” “嘘!你小声点!”林蓁再次捂住小鹿的嘴,“我都计划好了,我想去趟江南,若是等走到襄州再分道,那就绕远了,我打算趁今夜从驿馆走,我们坐船顺流而下,他们定追不上的。”说着她半眯起眼,作出一个威胁的眼神:“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做我的同伙,或者被我灭口。” 小鹿连忙摇头,一会又拼命点头:“我自然是要跟着小姐的。” 接下来的一路,车上的两人都安静的出奇,林珵都感到有些纳闷,他御马来到车边,隔着车帘问:“蓁蓁,小鹿,你们还好吗?要不要下车歇一歇?” 一只小手挑起车帘来,小鹿在窗边一脸紧张地说:“珵少爷,小姐好像有些不舒服。” 林珵一听,连忙下马,进到车厢里,只见林蓁靠在软垫上,一张小脸微微有些苍白,她无力地挥挥手:“我没事,就是有些晕车。” “不然我们靠边停一停?你也下车透透气?” “别耽误路程了,”林蓁摇头,“还是早些去驿馆休息好了。” 林珵见林蓁虽有些面色苍白,但还似撑得住的样子,点点头下车了,只是车队还是显而易见的更放缓了速度。直至到达驿馆时,天已经全黑了。 待安置好护卫们,林珵敲了敲林蓁的房门,小鹿开门出来,小声道:“珵少爷,小姐已经歇下了。” “她还好吗?” “嗯,现下还说不好。虽然小姐说歇一晚就好了,但”小鹿神情有些犹豫,“但我看还是寻个大夫来看看的好。” “那我去请大夫。”林珵点点头,就待转身离开。 小鹿连忙拦住他:“珵少爷!珵少爷,小姐的意思是,先歇会儿,明早若还不好,再请大夫。眼下天也黑了,只怕大夫们也闭馆了。” 林珵皱眉:“大不了多花点银子。” “小姐的意思是,还是不要太麻烦人家的好。还是明早请珵少爷早点出门去请大夫吧。” 林珵点点头:“那我寅时就出门。” —— 寒露之后,夜是愈发凉了。 距离天亮还有些时辰,几乎是踩着夜色,一个少年从乡间驿馆里匆匆出门,夜间的霜在他斗篷上落下一层水汽。只见他牵了一匹马,就往西边最近的镇上跑去。 而少年离开没多久,又见两个身影轻手轻脚地从驿馆出来,同样也是牵了匹马,两人共乘,往东边去了。 近两个时辰之后,天已经大亮了。西边方向驶来一辆马车,驾车的正是最开始那个少年。只见他停稳了车后,从车上扶下一个背着药箱的老郎中,两人匆匆往驿馆里去。 “小鹿,蓁蓁?起了吗?我请了大夫来。”林珵来到林蓁房前,轻轻敲门,然而里面却半天没有回音。 静待了半晌,林珵俯身靠近门边,仔细听了会儿,忽而脸色一变。 他猛的推开门闯进去,房里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连带着二人的随身行李都不见了。 只有桌上放着一封信,林珵打开信: “阿珵,你带着车队先去汴京,我和小鹿缓几日再去与你汇合。勿要寻我,勿要生气,勿念。” 林珵气急,“啪”地把信摔在了桌上。 —— 另一边,扮作男装的主仆二人,早已乘上了往南的客船上。 对于这次出逃计划,林蓁显然是蓄谋已久。她在东边渡口前的小镇上卖掉了马,乘了最早的一班船离开。这样即使林珵能顺藤摸瓜找到这里,她也早已顺着江水离开千里之外了,沿途那么多港口,谁还追得到她呢? 走前,她还不忘给英武侯府去了封信,表示她的出逃已成定局,在她玩痛快之前,就别指望她回去了。 而此时,林蓁立在船头,迎风远眺。 她这身装扮也颇下了一番功夫,用棉布紧紧地裹平了胸,还在腰上松松地缠了几圈用来加粗,双肩塞了垫肩,脚下的靴子更是垫了厚厚的鞋垫。此刻她虽称不上高大,但也算中等个头c身姿挺拔的了。 面上她也微微做了改变,用螺子黛描粗了眉,两颊点了些许雀斑,还铺了些从娘亲那里顺来的所谓“阴影粉”,加深了轮廓,连喉结也粘了,看起来毫无疑问是个青涩的少年郎了。 往日在江陵府里,林蓁也是常穿男装的,那时她只是为了出行方便,也不曾真正仔细地掩饰自己的身型。 其实她看过不少话本,话本里的姑娘女扮男装竟是无人能认出,但林蓁最爱看的江陵俏俏生的话本里,却说那些只是裹个胸c换个装的女子其实一眼就能被看出来,既然要扮,就该扮的认真点。此时林蓁变装的种种细节,也都是从话本里学来的。 “小公子,”见林蓁一个眼刀甩来,小鹿吐吐舌头改口,“公子,外面凉,还是去里面坐吧。”小鹿也学着林蓁做了改装,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圆脸的清秀小厮。 “无妨,本公子要吹吹自由的风。”说着,林蓁潇洒地展开一把折扇,好一番翩翩公子的做派。只是在这深秋时节还摇着扇子,倒显得有些蠢了。 然而帅不过三秒,只过了半天时间,林蓁便开始晕船,待她吐完第三回后,她虚弱的说:“小鹿啊,去问问船家最近的码头在哪里,我们要下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人傻钱多 兰乡镇原本只是个小渔村,因为靠江,为了捕鱼方便,村里筹钱建了码头。可能是因为兰乡村位置好,码头时常会船来人往,因此也多了些商贩入住,人口越来越多,渐渐生机勃□□来,也便有了兰乡镇。 江上船只来往,首尾相接,有的载满货物,有的是船夫摇橹。码头上一片忙碌,有工人们在紧张的卸货,也有客船停靠,摇摇晃晃的下着客人。码头附近的酒家人来人往,生意很是不错。 这里虽不及江陵府城繁华宽敞,但码头附近人烟稠密,也颇有一番新鲜味道。 一身少年装扮的林蓁和小鹿在兰乡镇的码头下了船,径直去了码头附近的酒馆,林蓁直喝了三大杯茶水,才堪堪缓过来一点。 “接下来我再不要坐船了。”林蓁拍了拍胸口,感叹道。 “可是下江南,走水道是最快的。” “我宁可明年才到,也不要再坐船了。”林蓁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小鹿在一旁偷笑:“公子,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呀?” “自然是找个客栈住下,在镇上逛逛再走。”说着,林蓁招呼店小二过来,往他手上塞了一小块碎银子,打听:“小二哥,你们镇上有没有干净点的客栈?” 店小二接了银子,立刻眉开眼笑道:“二位公子若是讲究环境c银两充足,东街的悦来客栈是最宽敞c舒适的,客栈临江,景致不错;若是不太介意环境,南街的泰安客栈也是很干净的,吃食口味有特色,而且往城郊外赏景也方便些。” 林蓁点点头,打发他去了。然后又往柜台结了账,带着小鹿往东街走去。 东街两边店肆林立,悦来客栈坐落在东街正中间的位置,倒显得有些安静。客栈面朝街道,背对江堤,想来客栈里靠西的屋子是都能看到江景的。也难怪店小二说它景致不错了。 林蓁走进客栈,只见客栈倒是干净宽敞,木桌木椅整齐的摆放着,璧上半俗半雅的镶着花纹。这里既不热闹也不算冷清,有几桌客人正在用餐,客栈里弥漫着食物和酒的香气。见二人近来,跑堂伙计连忙笑脸相迎:“二位贵客,打尖儿还是住店?” “一间上房,要景致好的。”林蓁四下打量着,这里虽谈不上高档,但也还算不错。 —— 付了房费,二人在客房里稍稍整顿了一番,放下行李便出门逛街了。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斜斜地撒下一片橙黄,兰乡镇依然很热闹。因有码头,镇上南来北往的商品也多,可谓琳琅满目。许多物件其实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都是江陵府不常见的。小鹿费了好大功夫,才劝住林蓁不要买。 “公子,我们出门在外,可带不了这些东西。”见林蓁在一个买脸谱面具的小摊前驻足,小鹿无奈的在一旁小声提醒。 “嗯,知道的。”林蓁念念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钟馗面具。 东西不好带,但吃食还是可以好好享受的。东家的臭豆腐c西家的山药糕林蓁胃口极好,甜辣不忌,吃了不说,还要买点带走。不一会儿,两人手中也提了几个包裹了。小鹿又在劝:“公子,买这么多吃不完的。” “能放的带走路上吃,不能放的晚上宵夜嘛。” 小鹿无言以对,只能随她继续逛。逛着逛着,林蓁又在一个小摊前停下了,只见她拿起一枚花纹精致的铜镜,似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公子可真有眼光,这是西洋铜镜,照出来就跟眼见的一模一样!”摊主见有客人来,热情的招呼着。 林蓁打开铜镜,只见小小的镜子里映出了一张俊郎少年的面庞,竟是比自家的铜镜还要清晰,不由心生欢喜:“这个多少钱?” 摊主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二人一番,这主仆二人虽穿着打扮并不张扬,但一看便气度不凡。他伸出一个手掌比了比:“五十两。” “五十两!?”林蓁正待掏钱,就听一旁小鹿怒斥:“老板你欺我们是外来客吗?这样的西洋铜镜我们在京城里都见过,人家可不敢开这样的价!” 平日里林蓁对钱并无概念,在府城里看中什么都是直接拿,每月店家会去英武侯府统一结账。但小鹿却时常出府办事,对于外头的物价行情,她心中自是有数的。 林蓁放下腰间准备掏钱的手,也跟着怒斥起来:“都说兰乡镇民风淳朴,我看也不过如此!当我们人傻钱多吗?这铜镜我们不要也罢!”说完也不理店家的挽留,扭头就走。 而扭头走得太急,林蓁与一人撞了个正着。还未等林蓁开口说话,对方倒是先道起歉来。 “对不住,对不住。”只见撞到的是个中年的乡下汉子,老实巴交的样子,道歉的话语还带着乡间口音,一脸惶恐,似乎生怕得罪了贵人。 “没事,是我不好。”林蓁摆了摆手,就让他离开了。 这事不过是个小插曲,林蓁本没有放在心上。可直到她在下一家小摊贩前面,四下摸不着钱袋时,才又想起了这茬。 “好他个王八犊子,竟敢偷本小爷的钱袋,真是活腻了!”林蓁一个暴脾气没忍住,破口大骂起来。她还想回头去找,可是那人早就跑不见了踪影。 直到天色渐暗,二人回到客栈,林蓁还有些意难平。 钱袋里不过是些碎银子,对于带足了盘缠的二人来说其实损失不大。 林蓁更多的是恼羞成怒,她自诩会些拳脚功夫,还指望出来能够行侠仗义,没曾想,走江湖的第一天,上午因晕船吐成了狗,下午还被最最低级的扒手给教做人了,真是出师不利! —— 而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事,林蓁素来是个看得开的,睡了一觉起来,她也就不惦记了。昨日逛了镇子里面,今日她打算带着小鹿去郊外走走。 又是一路优哉游哉的闲逛,突然,林蓁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 她连忙拉着小鹿躲到一旁,眼睛还紧盯着那人的方向。 “公子,你在干嘛?”小鹿小声问道。 “我好像看到昨日那个扒手了。” “他发现我们了吗?”小鹿有些紧张。 “还没有。” “哦,那我们为何要躲起来?” 林蓁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表示对她的问题感到不解。 “我们这样真的很显眼”小鹿似乎有些难为情。 而此刻林蓁才发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她突然拉着小鹿往墙后一站,这个动作实在是来的突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看来。 林蓁也有些脸红,尴尬的笑了笑,便装作若无其事的领着小鹿往前走,却是往那扒手的方向走去。二人远远的跟着扒手,拐了几个弯,只见那扒手走进了一家酒馆,正是昨日码头前的那家。 “公子,进去吗?” “不进去。这扒手像是个惯犯,敢大摇大摆的进茶馆,说不准有同伙。” “我看那茶馆也像和他一伙的!哪有这么巧,昨日我们才去过,就被盯上了。”小鹿恨得牙痒痒。 “难说,总之先等等看。” 林蓁和小鹿在门外守了许久,才见那扒手吃饱喝足出来,果真是有几个同伴。他谈笑间神情得意洋洋,半点都没有昨日老实巴交的影子。 二人又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只听见几人的对话断断续续的传来,什么“小白脸”啊,“人傻钱多”啊,竟是在跟同伴炫耀昨日偷了林蓁的荷包! 林蓁气得跳脚,当场就要冲上去揍人,还没等她冲动,只见身边的小鹿已经杏目圆瞪,撩起袖子要往前去了。见她这样,倒是唤回了林蓁的理智,她连忙拦住了小鹿,道:“不急,他们现在人多。” “我能打十个!”小鹿还是忿忿不平。 林蓁:“” 待这扒手终于吹完牛,独自一人走进一条小巷子里。林蓁二人赶紧跟上,二话不说就将他揍了一顿,直揍的他鼻青脸肿,连连求饶。 “两位好汉!饶命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该偷到大爷们头上!小的再也不敢了!”那扒手蹲在地上,抱着头讨饶道。 “呸!钱袋呢?”小鹿问道。 “钱袋”扒手几乎要哭出来,欲言又止。 想来钱袋是拿不回来了,本也没几个钱,只怕早就进了他的肚子。林蓁本就是为了泄愤,不,是为了替天行道c教训下这小贼而出手的,见他这般告饶,林蓁心中也舒爽多了。 “这么大个人,有手有脚,偏要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林蓁教训道。 “不敢c不敢了!” “哼,小爷我钱多,但是不傻。今日你陪小爷活动活动筋骨,那袋银子就当是打赏了。”林蓁拍拍袖子,撂下一句狠话,昂首阔步地走了。 走出巷子时,小鹿才似想起什么,问道:“公子,我们没有蒙面,要不要紧?” 林蓁一愣,好似也才想到这个问题,这样大摇大摆的揍人,是不是太嚣张了?但转念一想,她马上就释然了:“我们明日就走,不打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吃大亏 自淮南西路至江南,这一路本是顺江而下,但林蓁早已决定不再坐船,只走陆路,于是行程也会有些耽搁,好在林蓁本就是出来“游历江湖”的,不拘往哪里走。虽然即将入冬,但二人此行是往南去,自也不会考虑过冬的问题。 二人在市集上购置了两匹骏马,牵回客栈,收拾好行李便歇下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兰乡镇被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晨光里,草木c江河是一副刚刚苏醒的模样,但镇上早已有了人烟。出早点的早早就开始忙碌,码头也有工人们在搬运货物。 林蓁和小鹿二人牵着马路过,在早点小摊上买了几个馒头装着,便向出城的方向走去。越往外走,景色也越开阔,先时还能看见几户农家错落有序的分布在两边,渐渐的人烟也开始稀少了起来。 “看来我们还是挺早的。”林蓁啃着馒头,对小鹿笑道。刚刚走出镇子,还未上官道,道路有些不平坦,因此二人并未上马。 小道上并无旁人,只有主仆二人的谈笑声和“哒哒”的马蹄声。今日她仍是扮作男装,着了一身墨绿色的衣裳,牵着马绳,俨然一个翩翩少年郎。只见两匹马上各自托着包袱,鞍边挂着牛皮水壶和干粮。 “早些出门,到下个驿馆也可走的悠闲些。”小鹿点点头。 二人闲谈着,又走出了一段距离,林蓁突然停下脚步:“小鹿,你听?” “听什么?” “后面似乎有马蹄声?” “是同路的吧?” 林蓁又静静听了会儿,道:“似乎有许多人,马蹄声挺乱的。” “那可是有急事?咱们让让吧?” 林蓁点点头,二人骑上马,慢慢地靠着路边走。 只听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大概五六个男子骑着马靠近,见到林蓁和小鹿二人,几人勒马停住,竟是将二人围了起来。 林蓁心下便觉得不妙,一脸警觉地朗声问道:“几位有何贵干?” 为首的男子是个满脸胡须的壮汉,身后背着一把大刀,身下的马不安地喘着气。林蓁瞟了一眼他那一身横肉,暗暗可怜着那匹马。听她问话,那男子也不回答,只是冷笑一声,对身后的人问道:“就是这两个娘娘腔?” “正是!”胡须大汉宽大的身躯后面探出另一个骑着马的人影,竟是昨日那个扒手,面上还是青肿着的,此刻一脸恨意地看着二人。 “哟,还是老熟人呢,看来昨日还没教训到你服气。”林蓁声音带着冰冷笑意,微微眯起的眼却闪着一丝怒意。 那扒手似是想起昨日的事,神色躲闪了一下,往那胡须大汉身后缩了缩。 “没出息的!”胡须大汉骂了一句,又对着林蓁二人挑衅的一笑:“二位既然对我胡三的兄弟出手,那也不能怪我们要找回场子了。” “哦?你想怎么找回场子?”林蓁淡淡道。 胡三上下打量二人一番道:“上道的话,跪下给爷爷们磕几个响头,把包袱留下,爷爷们倒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若是不上道的话” “老大,我看这俩娘娘腔卖到那种好男风的伎馆里,倒是可以卖几个钱。”一个马脸男露出一副猥琐邪恶的表情。 “少他妈废话!要打便打!”小鹿已经气到小脸涨红,撩起袖子便要干架。 “鹿,别说了。他们人多,咱们还是道歉吧。”林蓁叫住她,一拉缰绳,让马头横过来,摆出一副准备下马道歉的架势。而在对上小鹿疑惑的双眼时,林蓁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 小鹿立刻心领神会:“公子说的有理。”说着也将马头横过来。 那几个大汉得意洋洋地相视一眼,等着看二人下马磕头。 只见林蓁突然扬鞭一抽:“走!”同时小鹿也扬鞭催马,马儿吃痛,竟是从相对松散的背后突破了几个大汉的包围,冲着回兰乡镇的方向飞奔出去。 —— “公子!他们追上来了!”小鹿抓着马缰喊道。 “他们当然会追上来了!”林蓁神经紧绷着,一手抓稳缰绳,一手在马鞍上摸来摸去:“刀呢!!??” “刀?刀在包袱里!” “你收包里干嘛!!?”林蓁都要哭出来了:“哪有走江湖的把刀收包里的!?有没有看过话本啊!?” “那不是拿着不方便嘛。”小鹿也带了哭腔,懊恼着。 林蓁俯身在包袱里翻找着,也无暇顾及有多少衣物从包袱里散落了出去,她终于从包袱里摸出了两把小刀,“接着!”她扔了一把给小鹿。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几人的叫骂声也越来越清晰,而离兰乡镇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 “小姐!他们来了!我们上吗?!”小鹿连称呼都忘了改,一手握着小刀蓄势待发。 “我们刀太短,一会尽量拉他们下马。”林蓁示意。 待身后歹徒追上来,林蓁二人再抽一马鞭,与后面拉开距离。 身后众人速度不同,零零散散地追上来。只见其中两个歹徒的马较快,一左一右绕到林蓁二人两侧,伸手便要来拽。林蓁连忙拉住缰绳降低马速,左边那歹徒一时没反应过来,与林蓁错了开来。而林蓁也先发制人地拽住那歹徒的胳膊猛地一扯,歹徒反被摔下了马。 另一边小鹿则更加彪悍,她直接纵马贴近右手边那歹徒,与之缠斗起来,不过几息功夫,那人也被摔下了马。 林蓁二人又一抖缰绳,马儿再次加速跑起来。待另外两个歹徒追上时,两人故技重施,摔了歹徒下马。此时身后只剩胡三的马,至于那一看就没什么功夫的扒手,早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只听那胡三一声大喝,一手抽出了背后大刀,那刀锋闪着凛冽的光,竟是个真家伙! “我的妈呀!”林蓁回头看到刀,不禁后脖子一凉,惨叫道:“鹿啊!可千万别挨刀!” “这只怕由不得我!”小鹿看了一眼手里的小刀,也急了。 “再往前有个树林!我们往那边去!”林蓁说完,二人微扯缰绳,马儿便离开了小道,往树林的方向去。 路开始变得难走,两侧的树也变多。行至林边,二人翻身下马,往树林里钻去。 这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决定,若是继续骑马往前,恐怕还没到进镇里就被胡三追上了。而两把小短刀又怎跟胡三的大刀拼,他只用轻轻一挥就能把二人砍下马了。 此刻躲到林子里,虽不能纵马逃跑,但也可以设置些埋伏。胡三即使追来,也同样得下马,到时候林蓁二人合力,以多欺少也不是没有胜算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胡三确实是下马进了林子,但当二人一前一后冲出来干架时,才发现这胡三居然是个会功夫的!林蓁一个翻滚,堪堪躲过胡三凶猛的一刀,另一边小鹿提刀而上,也被胡三挡了回去。 两人与胡三缠斗了好几个回合,竟是一点好处也没占到! 光是躲那大刀就已经让二人狼狈不堪了,此刻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林蓁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开始慌乱起来,只怕再拖下去,后面的歹徒也要追上了,吾命休矣! “臭小子,刚才若是乖乖磕头还可饶你们一命,现在你们是别想活着出去了!”一番打斗下来,胡三虽占了上风,但也被她们缠得火冒三丈。 这两个兔崽子又狡猾又灵活,见打不过他,也不与他正面交手了,这边上来过几招c那边又上来过几招,竟是将他当猴耍!胡三心中杀意上来,刀式变得愈加凌厉起来。 胡三变得更难应付了,林蓁见他招招都是冲着二人要害而来,便知他杀心已起,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匆忙与小鹿使个眼色,引着胡三往林外去。 二人招架胡三的动作已经开始慌乱,这时,林蓁用余光瞟到了小鹿身后不远处,有几匹正在吃草的马——正是她们与胡三的马! “快去骑马!”林蓁喊道,小鹿连忙转身向马跑去。 “休想逃!”胡三怒喝一声就要追去,林蓁猛地扑过去阻拦。 林蓁二人合力与之缠斗都有所不敌,更何况此刻只有林蓁一人。只是片刻功夫,林蓁身上已经有了血痕。 林蓁的内心是崩溃的,这些伤痕虽然不致命,但娇滴滴长大的林蓁哪里受过这样的刀伤。平日里就算真的与人对打,也是点到为止,不见血的。林蓁此刻只想嚎啕大哭,但是求生欲让她更加认真的应对起胡三来。 另一边小鹿狂奔到几匹马身前,翻身上马,又一鞭子抽向另外两匹,将它们赶走,然后赶紧纵马回来。 马儿不愿在林子里走,小鹿急的满头大汗,连抽带踹才让马靠近了林蓁那边。林蓁早就快支撑不住,不顾一切的往小鹿那边跑去,胡三紧追不舍,提刀砍来。 千钧一发之际,小鹿拉住林蓁的手,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往上一拽。林蓁借势上马,猛的一拍马臀,马儿载着二人向林外奔去。 此时胡三已经没有马可以继续追了,他气急败坏地身后大声咒骂着。 林蓁二人头也不回,只纵马往兰乡镇跑,直待已经听不到胡三的声音,而眼前的人烟也越来越多时,她心里才渐渐生起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恐惧感。 她以为自己学了些拳脚,已经足够支撑自己行走江湖,却不曾想在这小小的兰乡镇里栽了大跟头。 浑身上下痛的要命,林蓁虚弱的趴在小鹿背后,有点想念娘亲:也不知那胡三的刀干不干净,要是伤口感染可不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告状 晌午时分的兰乡镇热闹非凡,而与这热闹格格不入的,是正从郊外方向垂头丧气走进来的两个身影。 两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郎互相搀扶着,头发蓬乱,还夹着几根枯草,似在地里滚过一样,一身看起来用料不错的衣裳,此刻也是破破烂烂,沾着灰尘和泥点,其中一个少年更惨了,他手臂上c腰上c腿上都受了伤,往外渗着血。他们牵着一匹同样累得无精打采的马,往集市上走去。 马贩子正在洗刷一匹花斑马,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有二人牵着马来。他一愣,好半天才分辨出二人是谁,惊讶道:“这不是昨日才来过的贵客吗?这是”他放下刷子,走出来,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这是遭了贼了?” 林蓁闷闷地看他一眼,不想说话。一旁小鹿叹了口气,开口道:“比贼还可怕呢!不说这些了,店家,这马还能卖回去吗?” 马贩子叹了口气,大致检查了一番二人牵来的马,拍了拍马背:“这马怕是累得够呛”他颇为同情的看了二人一眼:“收是可以收,只是不好按昨日的价格了。” “无妨。”林蓁无力地挥了挥手。 两人拿了银子转身离开,马贩子还好心提醒了一句:“二位还是去报官吧。” —— 报什么官啊 短短几天时间,林蓁二人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江湖险恶c什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时小鹿情急之下随意上了一匹马,却是胡三的那匹!而她怕胡三骑马追上,顺手把另外两匹马赶走,那马儿是走了,连带着把二人的包袱也带走了! 此刻两人身无分文,连给林蓁买药包扎的钱都没有,无奈之下,只能先把马卖了,拿几个钱先把伤口处理了。 在医馆里,两人稍稍休整了一番。因着身份原因,二人不便让医馆的学徒帮忙包扎,只能借了个房间,由小鹿替林蓁上药。 “嘶你轻点啊”林蓁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双眼红肿,已经是委屈得哭过几回了,脸颊上的泪痕把灰尘冲出了几道痕迹,露出底下白嫩的皮肤来。 “对不起啊小姐”这边,小鹿脸上也是同样的挂着泪痕,只是她一边包扎,还一边流着眼泪:“都是我不好,怎么能就小姐在那里呢应该是小姐去才对” “说什么傻话,马在你背后,我跑过去不就跑远啦。”林蓁安抚着小鹿:“那样咱俩都跑不掉,多亏你动作快。” 小鹿还在一边抽泣着,一边上药。 “嘶算了算了,剩下我自己来吧。”见自己胳膊上的伤已经包扎好,林蓁觉得剩下的还是自己动手的好,小鹿从来是个做不了细活的,看她缠个绷带都能缠的歪歪扭扭的。“你也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伤。” 小鹿摇摇头:“不过是淤青和擦伤而已。”说着,她更觉得自责了,自己实在是失职,还说照顾小姐呢,居然被小姐照顾了。 于是待林蓁把伤口包扎好,两人抱头又哭了一通,再打了盆水大致清洗了一番,才从医馆里出来。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路上的行人都在匆匆归家,林蓁二人茫然地坐在路边啃饼,不知该去哪里。望着落日余晖下自己长长的影子,林蓁心中涌起一种“断肠人在天涯”的悲壮感 啃完最后一口饼,林蓁突然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走吧!” “去哪儿?”小鹿还没从悲惨境遇中回过神来。 林蓁道:“去前几日的客栈,看能不能借到纸笔,给阿珵去封信。” “那我们今日住哪?” 林蓁犹豫了片刻:“到时候再说吧” —— 待两人走到客栈门前时,却见从客栈里走出个身影,高大挺拔,容貌英挺。 “小鹿啊,我是不是魔怔了,我好像看到阿珵了”林蓁揉了揉眼睛。 “我也好像看到了真的是珵少爷!”小鹿反应过来,惊喜挥手喊着:“珵少爷!” 不远处的少年听到声音往这边看来,只见他顿了一顿,立刻就疾步冲二人走来。 林蓁还没来得及表达“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就见他铁青着脸,似在压抑怒气,林蓁这才想起来自己当时是如何离开的,笑容顿时凝在了脸上。 林珵本是板着脸走来,待看清两人容貌时,突然脸色一变:“怎么这么狼狈?” 见他这样问,林蓁刚才小小的心虚马上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一阵委屈。 早晨的经历于她来说确实是太过可怕了,若说之前她与小鹿的抱头痛哭,是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那么此刻她忍不住扑到林珵怀里痛哭,则是有些“和家长告状”的撒娇意味了。 自林珵离家五年归来后,就再没与林蓁有超乎礼法的肢体接触了,虽然知道在林蓁心里,自己是长兄一般的存在,并无半点旖旎的想法,但此刻看她在自己怀里大哭,还是忍不住又是羞赧又是心疼,手足无措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哭完一通,林蓁心里好受多了。阿珵刚才虽然像在生气,但他心里从来都是向着自己的。她拽着林珵的衣襟擦了擦鼻涕眼泪,然后和小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这几天的经历,林珵越听脸色越难看,待听到林蓁说自己还受了伤,他连忙问:“伤哪儿?我看看。” 林蓁摇摇头:“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大碍。” 林珵不再追问,只是眼神里散发出一阵寒意:“我自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 一碟酱香牛肉碟白灼的青菜碟卤水花生和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这桌菜并算不上丰盛,但林蓁和小鹿二人还是毫不客气地将它们一扫而光。林珵在一旁看着,不免有些目瞪口呆。 从一大清早吃过馒头之后,林蓁二人就再未进食,只顾逃命。等回到镇里时又是身无分文,仅有的银子买了伤药,剩下的也就堪堪够买一张饼,两人对半分着吃了。 这恐怕是林蓁有生之年最最凄惨的经历了,所幸也不过落魄了半天而已。林珵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兜里带着钱,拿钱买了肉,将二人从饥饿中拯救出来,叫一声“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待她们吃饱喝足后,林珵便想着也该严肃批评一下二人了,只是他刚起了个势,林蓁见状不妙,连忙先发制人地打断他:“咦?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林珵哪里不知道她是何意,这也算她惯用的伎俩了,每次犯错了叔父要教训她,她就各种岔开话题。他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见他不答,林蓁也不慌,她摸着下巴思考:“不应当啊,我这路线完全没有规律,我自己都不知道会来这里”看来还是计划不周,也不知是哪里有纰漏,下回定要好好补上。 林珵冷眼看她,面无表情道:“我自有我的途径。” 林蓁眯起眼:“哟,还有秘密了。”这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看来她是半点没长记性,林珵瞪她一眼,打算继续刚才的教训:“你可知你这次实在是” “诶阿珵,你一个人来的,那行李队伍如何安排了?”林蓁再次打断他。 林珵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别想开口了,这次博弈以自己失败告终,他只得认命地由林蓁岔开话题,回答道:“我让他们先去汴京了,我找到你们之后自会带你们过去。” 林蓁假装没听到后面半句,状若无意道:“那你打算如何替我们讨回公道?” “这事你们就不要掺和了,乖乖在客栈里呆着就是。” “你不带我们去啊?”林蓁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你还没吃够教训吗?”林珵低声教训道。 林蓁小心翼翼地瞟他一眼,低下头,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够了够了。”嘴中却是喃喃道:“那你留我们俩在客栈,也不怕我们再跑一次” 听她这无赖的发言,林珵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那我出门前先给你们俩绑了。” 林蓁捂着额头扁扁嘴,见威胁不奏效,又改为央求撒娇,可不论她如何说,林珵是再也不愿见她涉险了,绝不松口。 甚至林珵出发前,还特意把她们俩抓到客栈掌柜面前,对掌柜道:“掌柜的,这两个人伺候好了,要什么都记我账上,只是看好了,别让她们出客栈一步。”说着,特意看了二人一眼,又淡淡地补充道:“若回来见不到她们,我就把你这客栈拆了。” 那语气神情,分明就是认真的!掌柜的后脖子一凉,转头讨好地看向林蓁二人:“二位贵客,敝人定会好生招待二位的,您看这” 林蓁:“” 她看了眼行峻言厉的林珵,又看了眼可怜巴巴的掌柜,妥协了:“好吧”说罢她又十分不甘心,狠狠瞪林珵一眼,对掌柜道:“一会拿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来,不,要最贵的!记他账上!” 待林珵离开后,她才突然回过神,愣愣地对小鹿说:“阿珵变了,他怎么变凶了?” 小鹿小声说:“可能是真的生气了” —— 林珵出门时还是傍晚,本以为天黑了他就会回来。只是天色越来越暗,他却迟迟未归。 林蓁梳洗过后,和小鹿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往日里这时候,两人应该都已经睡了,但此时林蓁睡不着,拉着小鹿闲聊,只是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聊天时也频频走神。 刚刚洗过澡,林蓁的湿发还微微冒着热气,懒散的垂在身后,还有几缕头发不安分地贴着她雪白的脖颈。小鹿正拿着一条帕子,仔细的擦着林蓁散落下来的黑发,见她又在发呆,问道:“小姐,你是在担心珵少爷吗?” 闻言林蓁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微微蹙眉,点点头:“那胡三身手狠辣,也不知还有没有其他厉害帮手。” 小鹿安慰道:“珵少爷身手了得,一定没事的。况且咱们也不知那胡三在哪,珵少爷今日应当只是打听消息而已。”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林蓁二人连忙竖起耳朵,只听那脚步声停在了隔壁客房,林蓁惊喜道:“是阿珵回了!走,去看看。” “阿珵!”林蓁轻敲着隔壁的门,怕吵醒别的客人,她小声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呀?” 林珵开门时的表情有些惊讶,他刚刚脱了外衣,身上还带着夜里的凉气:“怎的还没睡?” 林蓁见他看起来毫发无损,点点头道:“我们在等你,你为何去这么久?” 林珵似是有些疲惫,抬头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头,漫不经心答道:“嗯,有点进展了,今日太晚了,明日还得出去一趟。”说着,他双手扶在房门上,道了一声“早点歇息”,竟是合上了门。 林蓁:“???” 面对眼前合上的门,林蓁目瞪口呆:“他c他c他他怎么这样???” 待二人重新回到房里,林蓁还有些不可置信,阿珵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从不对她生气c说重话,更别提把她拒之门外了。 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从他关门时带起的那阵风里,林蓁分明是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和胭脂味。林蓁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来的酸涩和愤懑,当然,她将这统统归做了愤怒——本小姐担心他担心到睡不着觉,他居然跑去喝花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知错了 林蓁一整晚都翻来覆去,直到快天亮时才勉强睡着,待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她躺在床上,揉揉眼睛,声音还有些刚睡醒的沙哑:“小鹿,阿珵呢?” “珵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小鹿端着一盆水进来,“小姐现在要起床吗?” 林蓁呆呆地看着床顶垂下的青色幔帐,一大早就出门?难道又是去青楼?青楼一大早开门吗?她猛地扯起被子罩住自己的脑袋,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去。只听她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我不起。” 她裹在被子里,一想起昨晚林珵身上的那股一闻就很劣质的脂粉味道,心里便觉得有些堵得慌。这些风月女子有什么好的,勾的他连正事也不做了。他凶巴巴的让她们俩在客栈等,还说什么要替她们讨回公道,怕不是讨到温柔乡去了吧? 她思绪混乱,一会儿想到林珵一本正经的脸,一会儿又幻想他怀里搂着女子调笑,只觉得一阵焦躁。 她翻个身,又在心中自我宽解道:阿珵这个年纪的少年,有点什么需要也是应当的,旁人在他这年纪,当爹的都有了,哪像阿珵,整天就知道跟着自己身后打转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复杂了起来,即有些内疚自己占用林珵太多时间,又对林珵以后终会成家这件事莫名的有些不知所措,总之,她这一番“自我宽解”是半点作用没起到,反而更给自己添堵了。 于是她整日都是心事重重的,直到吃了晚饭,才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小鹿,阿珵还没回来吗?” 小鹿摇摇头,也颇有些担心的样子。 许是又要到夜里才能回了吧,躺在床上时,林蓁久久不能入睡,留神听着外面的声响,还想着今夜一定要不由分说闯进去质问他。可是听到她不小心睡着,也没能等到林珵回来。 第二天依然如此,从白天等到夜晚,二人频频张望着客栈门口,都见不到那个熟悉的人影。林蓁心里渐渐慌乱起来,林珵大概是去替她“善后”了,怎么会去这么久? 她心中懊恼不已,不过就是受了一点点委屈,既然已经无事了,又为何非要去追究呢?她应该大度一点说无所谓,死死地拦住他不让他出门的。她宁愿林珵是去喝花酒喝得忘了自己,也不想去想可能发生的事情——这远比她前几日遇到歹徒之事更加可怕。 越是这样想,她越是不知所措。她想出去寻他,却她只能待在客栈里,急的团团转—— ——因为林珵说“待在这儿”,这于她来说仿佛救命稻草,似乎只要她乖乖呆在这里,林珵就会回来。 —— 林珵一走就是三天,到了第三天清晨,他才回到客栈,风尘仆仆脸倦容。他拖着疲惫的步伐上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径直就扑倒在了床上,竟是直接昏睡了过去。 然而他并没有睡多久。得知他回来,林蓁风风火火的就跑来敲门了。 待她进门后,又是一番唠叨,叙述自己有多么担心他。林珵虽是疲惫不堪,但仍然强撑着,给她倒了杯茶,一脸纵容地听她说话。 林蓁其实也没有唠叨太多,她一眼望见林珵眼下淡淡的乌青和下颌冒出的青茬,便知他此行定是不容易:“那阿珵你先睡吧,我不闹你了。”说着便伸手去扶他。 才碰到他的胳膊,就见他皱了眉,虽然似乎故意掩饰过,但林蓁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神情不对。 林蓁脸色一变:“你可是受伤了?” —— 那天夜里,林珵确实是去了风月场所。他在东街巷子尾一个不易察觉的墙洞里摸出一支竹筒,里面卷了个纸条,写着六个字:玉玲儿,香满楼。 玉玲儿是香满楼一个不大红的年轻姑娘,也是那胡三最常点的小情人儿。许是因为林珵相貌好,他甚至都不用怎么劝酒,就轻而易举地就从喝醉的玉玲儿口中打探到了胡三消息。 次日,他一大早就出门,顺藤摸瓜的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胡三的据点,只是不巧,他身边的同伙众多,各个都是配了家伙的。 林珵也不是鲁莽的,他摸清楚了位置c地形等情报后,做了个话本里江湖好汉们极少会做的事情——他报官了。 官府其实也盯了这帮匪徒许久了,得到消息后马上就展开了行动。林珵本是想先回客栈的,但他又不太放心官府的行事。 接下来的事情里,林珵其实扮演的是个协助者的角色,他为官府提供了情报c给他们带了路,甚至在剿匪时亲身上阵出了力,还为了救人受了伤。 待剿匪过后,官府又做了件让人一言难尽的事,他们不放林珵走,说要写折子上报,为林珵请功,一些细节和过程还需要林珵协助调查。 若说官府没有人情味,但他们确确实实是打算替林珵请功的,毕竟这也算地方官的政绩,此外,他们还替他处理了伤口c好吃好喝的供着;但是若说官府有人情味,他们又全然不顾林珵几日未睡的疲惫,愣是拖到了调查结束才放他走。 这也是林珵为何回来得这么晚的原因,受伤于他不过是小事,但不让他睡觉那可是深仇大恨了。 —— 眼前的“仇人”又在为难自己,只见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直直看着自己,眼里写满了担忧,但是双手却是拽住他的衣襟,不由分说地的要去脱他衣裳。 也不知这小姑娘脑子里想的什么,怎么能随意扒男子的衣裳呢?林珵紧紧地按住自己的衣襟,颇有些无奈:“不过是小伤,已经包扎过了。” “是大伤还是小伤由我说了算。”林蓁不信,执意去扯他衣襟。她再了解林珵不过,受了委屈他从来都是自己扛着,生怕给旁人添乱。 见他捂住衣襟,林蓁又去撩他袖子,林珵连忙抓住她作乱的手:“在背后,不太方便” 林蓁顿了一下,埋怨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光屁股的样子我都见过。”虽是这样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停了。 林珵不免有些气结,那是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她现在还拿出来说。他不轻不重地打了下林蓁还抓着袖子的手,林蓁才不满的把手放下。 她虽是放弃了扒他衣服,但还是十分不放心道:“你先休息,晚上我再来给你换药。” 林珵累的不行,胡乱点点头,送她出门后又趴回床上睡了。 等林珵再次睁眼时,天色已经暗了。他爬起来,转了转脖子。刚刚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睡着,身上不免有些僵硬,背后还是火辣辣的疼。他稍微舒展了会儿筋骨,发现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正待出门觅食,回头一看,只见房里的桌子上已经摆了粥和小菜,用水温着,还微微冒着热气。林珵嘴角不由自主的挂起一抹笑,坐下吃了起来。 而隔壁房里,林蓁正在给自己换药。她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长肉的时候又痛又痒。但除了手臂上她包扎不到的位置是让小鹿代劳的以外,剩下的伤口都是她自己处理的。 小鹿笨手笨脚的程度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绷带不是缠紧了就是缠松了,每次换药都能让林蓁疼的哇哇大叫。 待林蓁收拾好自己,就让小鹿带上伤药等物品,一起去了隔壁房前。 只是她还来得及没敲门,房门就被突然打开,正是林珵刚刚洗完澡,准备喊伙计来倒水。 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身上还冒着水汽,衣领没有掩紧,露出一小截锁骨和小麦色的皮肤。他的头发也是湿的,没有束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这样漫不经心的模样,让平日里见惯了他衣冠齐整的林蓁不由得一怔。 而另一边,林珵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的赶紧把门合上。 “啪”的一声,看着面前又一次紧闭的门,林蓁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几日前的事情又浮现在她脑子里,让她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 过了一会儿,林珵才再次打开了门,只见他身上里衣外衣都已经穿戴整齐了,交领规规矩矩的卡在脖子下方,只是湿发不好处理,随意的束在脑后,还有些滴水。 因刚才被“拒之门外”,林蓁有点生气,也不待他邀请,就阔步走进了房。房里还蕴着水汽,在皂子干净的香气里,还夹杂着一丝丝淡淡的血腥味道。 林蓁的那点小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她连忙绕到林珵身后,却是看到他背后的衣裳,隐隐渗出血迹来,被发尾滴下的水晕开,成了不浓不淡的一片。 林蓁脸色大变,不由分说的按他坐下,疾声道:“快把衣裳脱了,我帮你上药。” “这不太” “林珵!”林蓁星目圆瞪,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发火时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要么你自己脱,要么我用剪刀剪,你自己选!” “不如让小鹿来”林珵还想挣扎一下。 “她手笨别废话了,本小姐亲自给你换药,还不快脱?!” 见她一副张口就要咬人的样子,林珵无奈,暗道一声不与妇人计较,只能背过身去,脱下衣裳,将后背给她。只见他宽阔的背上,肌肉线条流畅优美,小麦色的肌肤上早已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陈年伤痕,而此刻,一道长长的c泛着血的刀伤触目惊心的斜在背上。 这道伤并不深,只是刀口皮肉微微外翻,冒着血珠,甚是可怖。林蓁神色一黯,低低的垂下眼眸,沉默不语地接过小鹿递来的伤药,开始小心翼翼地涂抹着,顺着她手指的动作,林珵的脊背微微的颤动。 林珵其实有些羞赧,他不敢回头去看。伤药涂抹到背后,一阵清凉,他偶尔也能感觉到少女手指轻柔的触碰,奇妙的是,此时他的伤口竟完全不疼了,在少女指尖下只有轻轻的痒,从背后,痒到心里。 直到包扎完,林蓁都一言不发。林珵忙着与脑子旖旎的想法作斗争,也并未察觉。 只是当他穿上衣服回头时,才不由得一愣——林蓁还站在原地,低敛着眉眼,脸上早已经挂满泪痕,此刻还在往下淌着泪水。 林珵慌乱地起身,碰到了脚边的木凳,他想为她擦去眼泪,但手却在空中停下,无处安放:“蓁蓁,可是伤口吓着你了?其实不疼的”起身时他衣衫还未穿好,此刻胸前又散了开来。 林蓁撇开头,抹了把泪,声音哽咽道:“阿珵,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任性,才害你受伤” 原是因为这个,林珵不禁哑然失笑:“这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皮外伤。”他早就习惯了。 林蓁摇摇头:“不,你原不该受伤的我本以为自己偶尔任性也没关系,左右也妨碍不到旁人,现在才知道,江湖险恶,世事无常,我根本连自己都保不住,尽会牵连身边的人” 她抬起眼眸,直视林珵的双眼,满目皆是歉意:“是我太自负了,我以为世事顺利是因我幸运,却不知是由旁人替我承担了” 真是傻瓜。听她一番自省,林珵在心中暗笑,眼神也变得柔软起来。 只听她说完这段,却是又抬起头来,一脸愧疚的说道:“阿珵,我真是不好!你这般替我挡风遮雨,我却连你去喝花酒都要生气,我实在太小心眼了” 林珵:“???” 见林蓁还一脸愧疚地看着他,但眼神里却似乎闪着期待,林珵无奈,只能解释道:“我那只是为了打探情报。”接着,就把这几天的事情c前因后果都与她说了——当然,情报来源他含糊的带过了。 听闻他并不是真的去喝花酒了,林蓁的心情瞬间开朗了,她抹了抹脸,破涕为笑,神情又明媚起来。 她绕到林珵跟前,撒娇般地扯扯他的袖子,信誓旦旦地保证:“阿珵,我知错了,我以后一定不再任性了,再不惹你生气了!” 林珵冷眼旁观,心说你这保证我听了不下百回了。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状若无意道:“那好,过几日我们就出发,早点去汴京吧。” 林蓁讨好的笑容瞬间一滞:“这个还是从长计议吧” 林珵忍不住轻笑出来,其实你任性点也无妨,天大的后果我也会替你承担。林珵心中这般想着,又伸手轻拍了下林蓁的额头,虽看似是在“教训”她,但那轻飘飘的力度又颇有几分宠溺的味道。 旁观了全程的小鹿在一旁目瞪口呆:这气氛是不是有些不妙啊我好像知道了点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知错不改 暗色笼罩了一座城,夜里无风,云散不去,星光也有些黯淡起来。 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提着灯走进一座种着老榕树的宅子,他匆匆穿过走廊,停在一扇门前,房门紧闭,从窗纸里透出烛光。 “主子。”那兜帽男轻敲房门,低声道。 “进来。”房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似有些不耐。 那兜帽男子警惕的四下张望一番才进门,进门后摘下兜帽,却是头也不敢抬,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何事?”房里的中年男子正在书写着什么,此刻也停了笔。 “胡三那边被端了。”兜帽男小心翼翼道。 “怎么回事?不是说躲着点吗。”中年男子语气颇有些不悦。 “是,是胡三莽撞了,招惹了个厉害的,被官府端了。” “哼,没用的东西!”中年男子冷哼一声,“端了就端了,留着也无用。” “是,您看这事”兜帽男语气有些犹豫。 “刘七,我记得你与胡三交好是吧?”中年男子漫不经心道,“那个惹事的去查查,若是无甚要紧的,只管做了便是。” “是,多谢主子。”被称做刘七的兜帽男主语气带了几分感激。 “下去吧,做干净点。”中年男子挥挥手。 “是。”刘七恭敬的退下了。 —— 这世上有一种人,做事总是欠点考虑,不是坑了自己就是坑了别人,然后认错态度良好,反省时无比真诚,同样的错误确实不会再犯,但是总能层出不穷的惹出新麻烦。说好听点叫不长记性c好了伤疤忘了疼,说难听点就是二傻子c惹祸精。 林蓁就是一个天生的惹祸精,昨日夜里她还信誓旦旦的说知道了江湖险恶c保证自己会乖乖听话,今日她就开始思量,怎么说服林珵跟自己一起出行。 是的没错,这次事件给林蓁一个大大的教训,那就是出门还是不能不带林珵。更何况林蓁此刻已经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怎么能不抱紧金主的大腿呢? 于是,几人在客栈吃早膳时,林蓁假装不经意的提起此事:“阿珵,接下来你有何安排?” 林珵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装作若无其事的回答:“自然是带你去汴京。” “噢”林蓁状似乖巧的点点头,手里却是殷勤的给林珵布菜:“阿珵,这是你爱吃的”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殷勤,林珵内心毫无波澜,他理所当然的接受了,甚至还故意补充了一句:“明日就出发吧。” 林蓁布菜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但还是笑的一脸讨好,她悄悄瞅了眼林珵的脸色,觉得他似乎心情不错,便开口试探道:“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的你看呀,这才九月,离过年还要好一阵儿呢” “有话直说。”见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林珵不由觉得好笑。 林蓁咬咬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想去江南。”说罢,便紧张地等着林珵回复。 林珵仿佛没看见她的迫切,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才道:“若我不应呢?” 林蓁立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委屈地扁着嘴:“那我能怎么办你那么凶” 我何时凶过你了?林珵心中喊冤,自己恨不得把她当祖宗供着,哪怕她各种惹是生非也不曾厉色过,这次也实在是因她做的过分了,他心里担心,才稍微严厉了一点,这小没良心的居然说他凶。 他不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既然我这么凶,那还是别带你下江南了,早点回汴京算了。” 林蓁正要抱怨,突然眼睛一亮:“你说什么?” “听不到正好。” “哎呀,我听到了!我就是确认一下!”林蓁见他不愿开口,急忙说道:“你说要带我下江南?你说真的吗?可不许骗人!” 见她连珠炮弹一般说个不停,林珵调侃道:“若我不应,你不还得逃跑一次?” 林蓁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还真被他说着了:“那你真的会带着我吗?” “自然是要看着你的。” 林蓁无视了“看着”她这个说法,不由拍手笑道:“太好了,简直说到我心坎儿去了!” 林珵不禁失笑,却还是认真交代道:“只是还得给家里和汴京那边去封信,你还需和我约法三章。” “不肖约法三章了,我全听你的!”林蓁再次露出狗腿子般的微笑,伸出小拇指:“拉钩为证。” 看着那只白嫩纤细的小拇指,林珵突然有种想咬一口的冲动。他喉结微动,定了定神,面上表情却是看不出任何破绽的。 他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与她勾了勾手指。 —— 去江南自然是乘船最快,林蓁是怕坐船的,但是走陆路她也有了阴影,正在犹豫不决时,林珵已经做出了决定——行至庐州,再从庐州乘船南下。 林蓁不是没有抗议过,但林珵却给出了解释:天气渐凉,还是早点到江南的好。之前林蓁乘的是较小的乌蓬客船,自然是会有些风浪颠簸,而此行去庐州再坐船,正是因为庐州素来富饶,去那里可以乘上商运或是客运的大客船,客船既快又稳,自是出行上选。 林蓁也不知是因没坐过大船而好奇,还是被庐州的富饶所打动,也是高高兴兴的同意了此番计划。出来游玩——此刻她已经不再抱着“江湖游历”的想法了——既然有人从头到尾都能妥善安排好,那她也乐得做个傻子。 当然,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还是浮现在了林蓁那爱操心的小脑瓜里:“我们钱够吗?” 林珵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婶娘在各大府城都有资产,你不知道吗?” “”林蓁从没关心过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亲生的。 次日清晨,又是天不亮就出发了。 再次经历此情此景,林蓁心中不免有些感慨:果然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今日有阿珵在此,再来十个歹徒也不必慌了想到这里,她又在心里“呸呸呸”了几下,可千万不要乌鸦嘴c好的不灵坏的灵。 三人乘着马,一路无事。林珵虽说要尽早到庐州,但到底也不忍心让林蓁为了赶路风餐露宿,几人都是算着时间,天黑前走到驿站c或就近找个农家住下。至于白日里,就是累了便歇c饿了便啃干粮。 啃了两天干巴巴的干粮后,林蓁终于受不了了,白日里尽是这些,晚上驿站和农家的食物也很简单,她觉得再吃下去,自己都要变成白面馒头和杂粮饼了。她惨嚎一声,不管不顾地往草地上一躺,开始念叨:“糖醋里脊c莲藕排骨c蒜泥白肉c荷叶鸡” 一旁正在啃馒头的小鹿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林珵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拍拍衣裳从草地上站起来,笑道:“我去打点野味。” 林蓁腾的坐起身来,眼里闪着食肉动物般的光:“早该如此啦,去吧去吧,别走远了!”见他要走,还嘱咐了一句:“顺便摘点果子回。” 深秋时分,野物c野果都随处可见,实在是大自然的馈赠。因那胡三给林蓁留下的心理阴影,前几日刚出兰乡镇,林蓁是不敢和林珵离开半步的,此时走远了一点,她又开始寻思怎么折腾了。 把手里的馒头先放下,林蓁和小鹿便去附近的小溪里打水,只见溪水清凉澄净,不时还游过几尾肥硕的鱼,林蓁不由大喜:“鹿儿呀,吃烤鱼吗?”那几尾欢快的鱼在她眼里已经是香喷喷的烤鱼了。 小鹿心里是向往的,但嘴里还是要保持理智:“公子,水凉。” “没事没事,正出太阳呢。”林蓁说着,已经是动手开始脱靴子了。 于是林珵抓着两只棕灰色的野兔回来时,就见到这不安分的小祖宗带着小鹿在溪水里忙活。只见她脱了鞋袜,挽起裤脚和袖口,弯腰在溪水里认真地寻找着,时不时会猛地伸手一抓,然后抓了个空。 水不深,才刚刚到她腿肚附近,但那溪水澄澈而透明,在午间的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波光,又被她的动作撞碎,摇摇晃晃的,与她那白嫩嫩的小腿和手臂一起,晃花了林珵的眼,晃得他想忘都忘不掉。 林珵愣在那里半晌,才突然回过神来撇开头,正要开口喊她,就听到溪水那边林蓁惊喜的喊了声:“抓到了!”林珵强忍着没有扭头过去,哪怕他已经能够想象到她的小脸此刻会有多么明媚好看。 然而马上又听到林蓁惊呼了一声,接着便是水花四溅的声音,伴随着一声被水闷住的“哎哟”。 这是落水了吗? 林珵一紧张,没多想便连忙扭头过去,却是正正好看到林蓁“哎哟哎哟”的从水里爬起来,浑身湿透,衣衫紧贴着,少女玲珑有致的体态一览无余。 林珵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直直地撞到头顶又四散开来,在身体里上下乱窜。这次他的反应倒快了—— ——他野猫一般地蹿回了一开始他们休憩的草地上,轻的仿佛他刚才根本没有来过。 林蓁觉得自己简直倒霉透顶了,好不容易抓到一条肥鱼,让它滑走了不说,还摔成了个落水狗。 当她裹着小鹿递来的毯子瑟瑟发抖时,才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秋水入骨寒。她哆哆嗦嗦地蜷成一团等小鹿拿来干净衣裳,又哆哆嗦嗦地换好衣裳回到草地上,然后惊喜的发现,林珵已经贴心地生好了火,手中的烤野兔散发出阵阵诱人的肉香。 “阿珵,我落水啦。”林蓁苦着脸求安慰。 “嗯,快来烤火,当心着凉。”林珵回应道,却是不敢扭过头去看她。 林蓁并没有察觉到林珵小小的异常,她嘴里开心地哼着小曲儿,眼睛是眨也不眨地盯着火上翻转的兔肉,兔肉已经快要烤好,表面是焦脆的金黄,滋儿滋儿的冒着着油光。 “还没好吗”林蓁觉得自己眼里已经冒出了绿光。 林珵不由失笑,连声道“好了好了”,便将烤好的那只兔肉递给她,这一扭头,又看到了不该看的。 只见林蓁赤着一双小脚,在离火堆半近不远的地方晾着,那纤瘦的小脚冻得微微有些泛红,但十只圆润可爱的脚趾却是稍稍泛着青,无比惹人怜爱地交叠在一起。 林珵无奈的仰头望天,暗自感叹上辈子到底遭了多少孽,才会遇到这么个磨人的小祖宗。 而罪魁祸首林蓁对他内心的挣扎浑然不知,正一脸满足的吃着烤野兔,心想:阿珵果真是居家旅行必备,这火候c这滋味完美! 她百忙之中抽空称赞了一句:“阿珵,你真贤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火起 林珵睁开双眼时,四下还是漆黑一片,透过从窗纸溢进房里的月光,隐隐约约能看到驿馆客房里简陋的床柱。他坐起来,身下的木床发出咯吱的声响。 林珵还没从刚才那个罪恶的梦里缓过神来,许是昨日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夜里他不受控制的做了个旖旎的梦。 他羞愧地捂住脸,沉浸在自责里无法自拔,也庆幸自己及时醒来,才没来得及在梦里做出愧对林家恩情的举动。但他也不可否认的,还带着一丝残存的悸动。 吹吹冷风也许能让自己清醒一点。他轻轻地起身开窗,银色的月光立刻从窗外倾洒进来,带来夜霜的凉意。静立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平静下来。 枯木霜花白,寒窗月新影。 一只野猫似被惊扰,“噌”的从树垛里蹿出来,带起一片草木叶响。 林珵下意识地警惕起来,在窗外的一片黑暗里仔细分辨着。紧接着,他便从晚风清冷的气味里,嗅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焦灼味道,不禁脸色一变。 “蓁蓁!小鹿!”林珵急匆匆地拍响隔壁的房门,过了半天里面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珵少爷,怎么了”小鹿睡眼惺忪地开门问道。 “可能走水了,快醒醒!”林珵说道,而正在此时,那阵焦灼的臭味也越来越明显。 “我去叫小姐!”小鹿立刻清醒过来。 “嗯,去驿馆外面等着,我去叫醒其他人。”林珵转身离开,去挨个拍门。 林蓁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小鹿叫醒,然后被匆匆披上外衣,拽出了门。 直到跑到了院子里,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从柴房燃起的火势已经愈演愈烈,冒出滚滚黑烟,驿馆里不断有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外面的人们正手忙脚乱地打水扑火。 林蓁心中一紧,四下寻找起来,然而在慌乱的人群中,却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小鹿!阿珵呢!?”林蓁紧张得连音调都变了,抓住小鹿胳膊的两只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珵少爷珵少爷说他去叫其他人起来”小鹿此刻才发现林珵没有出来,不由也开始慌张起来:“珵少爷还没出来吗?” 林蓁下意识的往驿馆那边走去,却被正在扑火的路人拦住:“小姑娘别添乱,里面危险。”林蓁此时没有来得及装扮,尽管她披着少年的外衣,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姑娘。因此,别说进去驿馆里寻人了,她就连想帮忙灭火都被拒绝了。这些朴实的路人们断不会让一个小姑娘来插手这些危险的事。 但她心中焦急如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请求让她进去寻人,眼睛紧紧等盯着驿馆出口的方向。 “快来个人帮忙!”不远处一个声音喊着。 林蓁赶紧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搀扶着一个少年,艰难地从驿馆里走出来,因少年身材过于高大,中年男子似有些扶不住他了,周围的人马上过去帮忙。林蓁也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只见那个少年果然是林珵。他身上没有伤,但是被浓烟熏得脸上尽是灰尘,此刻双目紧闭,却是已经昏迷了。 林蓁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起来了。 “阿珵!阿珵!他怎么了?有没有大夫?!”她连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大火燃起的夜里,远远旁观着火焰将一座宅子吞噬。 一片漆黑的夜里,燃烧的火光映出一片妖冶的橙红,那是炼狱的颜色。 他眼睁睁的看着火势蔓延c眼睁睁看着宅子里那些人们绝望的哭喊,又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和宅子一起化为灰烬—— ——那是他曾经的家和家人。 这么多年过去,他记忆里家人的脸早已模糊不清,然而每每梦回此夜,他心中的痛苦和绝望都如当夜一样强烈。 那个模糊了样子的c被他唤做“娘亲”的女人,不顾一切的让他活了下来。 她说:“阿珵,活着就好,不用恨任何人,就让这孽债终结于此吧。” —— 火势渐渐平息时,天已经亮了。 那一度热闹的驿馆,此刻一半都是焦黑。人们忙进忙出的处理着善后的工作,清理残渣c医治伤员c调查原因——走水的原因据说是夜猫打翻了烛台。 这种深夜里无声无息燃起的大火,原本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万幸当时林珵偶然发现苗头,及时告知了驿馆上下。 林珵还是昏迷不醒,他被安置在驿馆附近临时搭建的棚子里,身下只是垫了一层草席。 林蓁微微起身,调整了一下坐姿,揉了揉已经有些发麻的腿。刚才她一直跪坐在林珵旁边,用热手帕为他擦拭露在外面的皮肤。 “他好像在做梦。”林蓁一脸担忧地说,忧思过重再加上半宿没睡,她眼下隐隐泛起乌青。她绞了绞帕子,轻轻擦拭林珵的额头:“一直在冒汗。” “小姐,换我来照顾珵少爷吧,你稍微歇一会。”小鹿也很担心林蓁的身体,刚刚她来来回回的奔走帮忙,也请了大夫过来看过:“大夫说他没受伤,许是受了惊吓。” 林蓁摇摇头,看着林珵在梦里也紧皱着的眉头,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往日里阿珵都极少生病,总是一副健康强壮的样子,让人几乎都忘了,他也不是铁打的身子。林蓁的脑中浮现出一个满身伤痕c瘦弱却倔强的男孩的身影,他遭受了非人的待遇,眼神里却没有恨意,只是闪烁着顽强的生机,如一株野草。 半晌,她才开口说道:“许是这场大火让他想到以前的事了。” —— 他很渴c很饿,但是他无暇顾及这些,只是尽全力在奔跑,身后是两只凶狠的大狗,龇着獠牙,眼露凶光,马上就要撵上他。 情急之下他爬上了一棵树,树枝刮花了他的脸,他感觉不到疼痛,惊恐地望着树下。 那两只狗还在树下,发出威胁的吠叫声,跳起来想要咬他。 一个看不清面部的男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咒骂他是偷包子的小贼,骂够了,便留下两只狗,一脸嘲笑地离开了。 那天,他在树上呆了一夜。 为了一口吃的,他被人牙子骗着去做奴婢。 即使在冬天里也穿着最单薄简陋的衣裳,吃的是残羹剩饭,他像一条流浪狗一样活着。 然而因为七八岁的男孩已经记事,而他又格外瘦小,迟迟没有人愿意买下他。他能像流浪狗一样活着的日子也被终结了。 他仿佛成为人牙子泄愤的工具,动辄是一顿无情的棍棒和鞭打。 他默默承受下来,只要有口吃的c能活下来,他可以忍耐。 很奇怪,他明明都已经记不清梦里这些人的脸,却能清晰的记住他们的表情,是冷酷的c狰狞的c厌恶的c怜悯的如看待蝼蚁一般看着他,仿佛他是死是活,都不值一提。 “阿珵。” 这是谁在唤他的名字? 他面前站着一个女孩儿,梳着两个可爱的羊角辫儿,歪着脑袋看着他:“你为什么在吃这个?” 他低头看看手里有些发酸的馒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女孩儿转身便离开了,他想喊,却露出一抹苦笑。 但女孩儿很快又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两个衣着华美的人,她四下望望,指着他说:“我要他。” 然后一切仿佛做梦一般,他被买走了,他心里带着惊讶和惶恐,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而那个女孩儿似乎看出他的不安,轻轻地走到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那眸子澄澈若溪水,闪耀若星辰,眼里没有任何嫌弃c怜悯或别的情感,她只是认真的望着他,然后伸出柔软的小手,牵起他。 她说:“哥哥,你别怕,以后会好的。” 那些咒骂c棒喝c鞭打所有的委屈在一刹那间消散,他的眼里盈出了泪水——这是自他无家可归后,第一次留下眼泪。 他在炼狱里挣扎过,而一双温暖的手给了他救赎。 他看了眼自己满是伤痕的手,那温柔的触感仿佛还残存在手心里。 而他耳边,响起女孩儿的呼喊。 “阿珵。” —— “阿珵,你醒了吗?”林蓁有些不确定,刚刚林珵在昏迷里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嘴唇喃喃着一些听不清的话语,于是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轻轻地唤他名字。 林珵缓缓的睁开双眼,眼神还有些涣散。 “阿珵?”林蓁凑过去看他,惊喜的问道:“你醒啦!你感觉怎么样?” 林珵的双眼渐渐有了神采,但他却直直地盯着林蓁,一言不发。 “阿珵,你怎么了?”林蓁又开始担心起来,抓起林珵的手,用帕子擦了擦他的掌心。见他只是将视线从自己脸上,移到手上,却仍是不说话,她不免慌乱起来:“我c我去喊大夫。”说着便要起身。 却感觉到林珵抓住了她的手,似乎不让她走。 见她又坐回来,林珵松开了手。面对林蓁疑惑的眼神,他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了。”声音还有些低沉沙哑。 “没事就好。”说着,林蓁眼眶又红了起来,她扭过头擦了擦眼泪,故意嗔骂道:“你没事逞什么英雄?站在院子里喊一声不行吗?” “蓁蓁,”林珵没有回答她,而是有些吃力的起身,深深地看着林蓁:“谢谢你救了我。” “不是我救你的,是那边的王大叔” 而林珵不再开口,只是垂眸看着她笑了。 —— 种着老榕树的宅子里,宅子的主人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门外传来仆从的声音:“大人,刘七求见。” “嗯,让他进来吧。” 刘七在门房里等着许久,才被仆从领到书房门口。因是白天来见,他没有戴兜帽,而是穿戴整齐的正式登门拜访。 “何大人。”刘七行了个礼。 何大人点点头,又冲仆从使了个眼色,那仆从恭恭敬敬地退下,临走时还带上了房门。 刘七见仆从走了,上前一步凑到何大人跟前,低声道:“主子,上次端了胡三的小子,我失手了。” 何大人眼皮也不抬:“这等事还需要与我汇报吗?说重点。” “这几日我派人跟着他,发现他有古怪。”刘七说着,又凑到何大人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何大人没有说话,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刘七退后一步,有些犹豫的说:“您看这,是不是需要上报” 何大人摇摇头:“不急着上报给影,你先调查清楚,在这之前,不可再轻举妄动了。” “是。”刘七行了个礼,退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柿子 原本林蓁是希望林珵能多休息几日再出发的,但林珵坚持说自己并无大碍,已经可以出发了。 林蓁看看驿馆一派忙碌的样子,估摸着呆在这里也找不到清净的位置休息,就同意了。三人稍作休整,便骑马继续前行。 三人出发时,已过了晌午,要以赶路为目的地行至下一个驿馆肯定是来不及了。三人也不慌,稍稍绕了点路,往附近的村子走去,打算今晚便在农家借住。 离开了官道,几人踏上了乡间小路。因乡路上颠簸不好走,几人便下马牵着疆绳。眼前渐渐有了人烟,散养的家禽在林间奔走觅食,有牧童在不远处的草地里放牧,远远可以看到农庄生起的袅袅炊烟,好一派恬静祥和的乡村风景。 这一路上,林蓁频频侧目,观察林珵的神色,直到看着他如往常没什么两样,才渐渐放下心来,开始四下张望。 张望间,看见了一片柿子树林。 正值霜降时节,那一片高大茂密的柿子树林里,硕果低垂,像红灯笼一样挂在枝头,鲜艳得令人垂涎欲滴。 “阿珵!柿子!”林蓁再也挪不动步。 林珵抬头看了看这片柿子林:“这应该是有主人的。”然而当他看到林蓁期待的小眼神后,无奈的笑了:“也许我们可以问主人买一些。” 柿子林的主人正在树林附近摘果子,林珵上前去,不知和主人说了些什么,对方马上喜笑颜开的点点头,然后跟着林珵走过来。 这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伯,一脸朴实和蔼,微微佝偻着背,两鬓斑白。只听他似乎很开心的边比划边说了什么,但是夹杂着淮南地区方言的口音,林蓁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她保持着礼貌乖巧的微笑,向林珵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林珵笑了笑:“这位老伯姓李,他答应卖给我们柿子,我们可以自己摘,而且他也愿意让我们晚上去他家借宿。” 林蓁恍然大悟,然后露出喜悦和感激的表情,向李伯道谢。 “未曾想珵少爷连淮南方言都懂呢。”小鹿笑道。 闻言,林蓁脸上的笑容一滞,抬眼望了望林珵,却见他神色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温和的笑着,回答:“我本是淮南人。” 小鹿愣了半晌才想起什么,后知后觉地敛了笑容。 —— 林珵并非林府的公子,也不是子侄或远亲,他甚至本不是姓林的,这是林府上下都心知肚明c但闭口不提的事情。 当年林珵被去淮南省亲的林家带回来时,还是个大约七c八岁的瘦小男孩,问他姓名他也不答,只说自己叫“阿珵”。 林正则一眼便看出这孩子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他能经历这些苦难后还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定是个心性纯良的好孩子。 林正则说,他不肯说姓名,许是有难言之隐,那么从此就做林家的孩子吧。 林珵的身份其实有些尴尬,若说是家仆,但林家从未让他干活,反而是让他做了女儿的玩伴,甚至送他去读书学武;但若说他是养子,林家也从未与他正式定下认养关系。 林正则说,若林珵有天想回到自己家,便尽管回去,但无论如何,林家总有他的位置。 —— 小鹿进府后没多久,林珵便去云落山了,因此小鹿对这位“珵少爷”的了解也仅限于下人们间偶尔的谈论。此时她未曾多想便大大咧咧的引出这个话题,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起来。 林珵似是察觉到两人的担忧,笑了笑:“无妨,都过去了。”说着,他指了指那片柿子林:“去摘柿子吧。” 林蓁望了一眼那些饱满鲜艳c摇摇欲坠的柿子,顿时将心里小小的担忧抛在了脑后。 刚刚李伯已经摘过了一轮,此时较矮的树枝上几乎没有长熟的柿子了,林蓁抬头看着高处的柿子,有些犯难。这时李伯又上前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林珵点点头,转头对林蓁和小鹿道:“李伯说他屋子离这不远,回去给你们拿剪刀c蒿子和篮子。”他想了想,估摸着李伯一个人也拿不了那么多,便补充道:“我跟李伯一块去。” 林珵跟着李伯离开了柿子林,林蓁百无聊赖地在林子里闲逛着,剩下的柿子不是太小c就是太青,好柿子都在高处挂着呢。 突然,她灵机一动:“小鹿,我去树上摘,你在下面接着。”说着也不待小鹿反应,就三两下爬上了一棵柿子树。 “哎呀小姐,这么高很危险的!你下来,我去摘!”小鹿急忙追到树下喊,可此时林蓁已经上树了。 她在树上抗议道:“哼,江陵府找不出比我更会爬树的啦!” 小鹿无语,只得搬出林珵来吓唬她:“当心一会儿珵少爷又凶人。” 林蓁哈哈一笑:“他才不会凶我呢!” 是的,林蓁发现,只要她不逃走,不离开林珵的监管范围,林珵就还是那个脾气好c任他欺负的傻大个。 她麻溜的丢下几个果子,见小鹿接地措手不及,不免哈哈大笑,笑完了自己又摘了个柿子,用袖子擦了擦,直接坐在树上吃了起来。 此时的柿子软硬适中,每一口都是令人满足的香甜。吃完,她又摘了一个吃,竟是连要摘柿子扔下去都给忘了。连吃了三个,她才想起来小鹿:“哎呀太好吃了,鹿儿,你也吃呀。” 当林珵回来时,就看到着主仆俩,一个在树上吊着脚吃柿子,一个在树下盘着腿吃柿子,还边吃边聊得乐呵呵的,不免有些汗颜。 “这是吃了多少柿子?柿子性寒,当心腹痛。”林珵一脸无奈地看着地上数不过来地柿子皮。 “嘻嘻,不碍事,我往年都吃很多柿子,从来不会腹痛。”林蓁拍拍手,熟练地从树上爬下来,嬉皮笑脸地凑到林珵跟前:“阿珵~” 林珵立刻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下意识的准备后退。 林蓁却是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飞快的伸出手,在林珵脸上抹了一把,坏笑道:“阿珵,我没地儿擦手!” 林珵抹了把脸,摸到一手黏腻的柿子汁,还散发着清甜的香味,无奈地笑了笑,再抬眼看去,林蓁已经又跑去追小鹿了,两人在柿子林里笑闹作一团。 —— 林蓁突然发现了一个规律,但凡她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怎样”,这件事往往就会发生,而且好的不灵坏的灵,也就是俗称的“乌鸦嘴”。 没错,她现在才发现她是个乌鸦嘴。 她说她吃柿子从来不会腹痛,这是大实话,可是此刻却打破了这句实话。 傍晚,他们一行人在李伯家里落脚,刚刚吃完一顿家常便饭,几人正在屋外闲聊,林蓁忽然觉得小腹隐隐作痛,似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 但起初这痛感并不强烈,她也没太在意,仍是坐在屋外。过了一会,夜里的凉意起了,冷风一吹,她的腹痛愈发明显了,只觉得一阵绞痛,小腹一抽一抽的,“哎哟哎哟”她不由自主弯下腰,蜷缩在一起,小脸皱作一团。 “小姐,你怎么了?”小鹿紧张的问道。 “没c没事柿子吃多了吧,我去趟c去趟茅房就好了”林蓁捂着肚子摆摆手,站起来。 林珵本来也十分关切,但听她说是要如厕,不免有些尴尬地侧过头。 林蓁微微弯着腰,捂住小腹站起来,往茅房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她突然僵住,愣愣地站在那里,然后忽然蹲下抱住自己,慌乱地喊:“小鹿!” “小姐,怎么了?”小鹿急匆匆跑过去。 同时过去的还有林珵,他见她行为古怪,以为她难受得走不动了,也跟着紧张起来:“蓁蓁,你怎么样?我去请大夫?” 见他凑近过来,林蓁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她把头埋进手臂里,一只手挥动着:“没事没事,你走开,有小鹿就行!” “到底怎么了?”林珵因为紧张而丧失了思考能力,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似乎不太方便,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就脑子一热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打横将林蓁抱起来,快步往房里走去。 林蓁懵了。 刚刚被抱起来的一瞬间,她下意识的“啊”了一声,抓住了林珵的肩膀,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她已经被林珵抱进房里放在了床上。 事情太突然,她心中五味陈杂c羞愤难当,但是她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因为最让她头痛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抱起过她之后,林珵的衣袖上留下了一小片血迹。 跟着走进房里的小鹿其实已经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她看到林珵袖口时也跟着懵了一下。 而罪魁祸首毫无知觉,他看了眼血迹,脸色大变:“蓁蓁,你怎么受伤了?” 林蓁:“” 这件事情的结局就是,林蓁哭了。 她抄起手边的枕头往二愣子林珵砸去,边哭边喊:“你出去!” —— 这是林蓁第一次来癸水,出走前她并没有记起这事。 大概在她十一c二岁时,叶以舒便把她叫到跟前,完完整整的将“何为癸水”c“为何会来癸水”c“来了癸水应该怎么做”这三个问题讲了一遍。虽然都是稀奇古怪的词汇,她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大概的内容她还是记住了的。 只是叶以舒估计错误了,在她家乡,小姑娘比较早熟,往往十一二岁就来了月事,但在大舜朝,女子十四五岁来月事才是常态。 于是讲完一遍以后,叶以舒把这事儿忘了,林蓁也忘了。 直到刚刚她站起来,感到身下异常,才突然在脑子里闪回了这件事。 虽然她和小鹿都没有为此做过准备,但所幸李伯的妻子李婶,是个热心快肠的人,妥帖的帮着林蓁料理了一切:拿来替换衣物c教她们缝制月事带c还出门将林珵安抚了一通。 李婶敏锐的察觉出了两人间微妙的气氛,十分善良的没有告诉林珵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说不是什么大事,便要他脱下外衣给她拿去洗。 林珵倒是没有多想,他觉得林蓁身体不舒服,脾气坏点也没关系。 只有林蓁一个人还沉浸在羞愤中,不能自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观光 一行人在李伯家住了两天,待林蓁的腹痛稍稍好转,才说要继续走。 其实林蓁现在来着癸水,是不太方便骑马的。但是由于那日李婶没仔细与林珵解释,而林蓁自己又是打死都不愿意跟林珵说的,因此林珵对此毫不知情,只以为林蓁真是吃多了柿子腹痛而已。 也正是因为林珵这种态度,才让林蓁心中稍稍释怀了,自己在一个人在那羞臊,对方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么又何必跟个傻子置气呢。想通此节,林蓁豁然开朗,立马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接下的一路,几人走走停停,夜里还是依旧在驿馆或者农家歇息,路程走的十分顺利。 当然,对林珵来说,这是十分顺利的,但是对林蓁来说,这段路着实无趣的很。 官路上的风景看多了也就腻了,小村c小镇逛来逛去也差不太多,既没有什么新鲜事发生,也没有给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机会。就连路上唯一的乐趣——偶尔捉弄一下阿珵,也因为他实在太好脾气c太好欺负而隐隐有了负罪感。 这样无聊地行了近半月的时间,终于抵达了庐州。 —— 庐州城处于江淮之间,南临江c北距淮。 在靠近庐州时,身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多,有商队载着满满的货物缓缓行进,也有贵族华丽的马车稳健前行,临近城门附近就已有茶馆或小摊贩,叫卖声c交谈声,让郊外热闹非凡。 他们由西面来,走的是庐州城西的西平门,远远看到城门时,林蓁终于来了精神,这城门坚固雄伟,一看就是大城市的风采啊! 顺着人群排队入城时,林蓁更是难掩激动了,经过了这么多小村小镇,何时还见过排队的?早听闻庐州风光好,庐州菜也风味极佳,从这进门的架势就知道,定是名不虚传啊! 在排队时,林蓁已经滔滔不绝地开始给林珵和小鹿讲述自己的计划的:“这庐江戏定是要听的,今日进城便先找个戏馆听戏;然后晚上就尝尝庐州菜,大麻饼c玉带糕,寸金c烘糕c小刀面,挨个尝去!明日再去游景” 她掰着指头数着:“这庐州八景是出名的,镇淮角韵c楚刹钟声c藏舟草色c教弩松荫c蜀山雪霁c淮浦春融c巢湖夜月c四顶朝霞,除了时辰对不上的时辰对不上也没关系,总之先通通去上一遍!” 还没等她说完,几人便到了城门口,只见几个守城的侍卫在检查入城的文书。 林蓁傻眼了,出逃时她光顾着收拾装扮的东西,压根没想起文书这茬子事,也不知小鹿有没有记得带,若她忘带了,倒也罢了,若是带了便更糟——她们行李早就不知丢哪儿去了。她下意识地望向林珵,在她心中无所不能的林珵。 林珵果然没让她失望,从行李里掏出三人的文书,然后像读了林蓁的心似的,淡淡地说:“放心吧,文书你们根本没记得带出去。” 林蓁无比庆幸自己的一时脑抽,不然此时就麻烦了。 庐州城里水多,桥也多,淝水之上,可以看见小岘c浮槎c各样船只;而城内,城楪依依,孤屿隐隐;往西望去,蜀山高耸巍峨;往北望去,则可以看见古刹,隐于林中。 林蓁等人入城后,先是找了个看起来干净c舒适的客栈休整了一番,就近吃了个便饭,接着便在城里闲逛起来,一路上又吃了不少特色小吃。 闲逛到傍晚,天色渐暗,路上行人也渐少,一行人便开始往回走,而林蓁突然被不远处一条张灯结彩的街道吸引了目光。 在一片黯淡的城市里,唯有那条街早早点上了灯笼,不止是红灯笼,还有各式花灯,仿佛祭典一般热闹。 “阿珵,那是什么?像有节庆似的!”林蓁一脸跃跃欲试地看着那边。 林珵闻言,仔细瞧了瞧那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没什么好看的,早些回去吧。” “为什么?看起来很好玩呀。”林蓁不解的问,她看看林珵的脸色,又看看那条街,突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那就是传说中的花街柳巷嘛~”说着,她一脸揶揄地对林珵说:“阿珵,你很懂嘛。” 林珵木着一张脸不回答她。 “这庐州的花街很有特色嘛,弄得这般张扬。”林蓁知晓这是什么地方后,反而变得更加好奇了。 “我不同意。”林珵提前拒绝了。 “这可不由你说了算,反正我是同意的。”林蓁一脸不服,说完这句又转头看向小鹿。 “这不太”小鹿正要劝阻,就看见林蓁投来一个威胁的眼神,在理智与生命威胁之间,小鹿怂了:“我也同意吧” 林蓁得意洋洋地扬起小脑袋:“看吧,二比一,反正我们是要去的,你可以先回去歇着。” 林珵无奈,只能妥协:“好吧,我陪你们去,但你们切记不可胡来” “嗯嗯,我知道的,”林蓁点点头:“我们就跟着你,这种地方你熟。” 林珵:“” —— 林蓁虽然从未真正逛过花街,但是从话本里看来的经验她是有的,她一本正经的给小鹿传授如何在妓馆里装腔作势的技巧:“气势知道吗?要给人一种你是常客,你很懂的印象,老鸨子才不会糊弄你。” “什么才算糊弄?”小鹿一幅求知若渴的模样。 林珵冷眼旁观,等着看她能说出什么歪道理。 林蓁卡壳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半天才挤出一句:“大概是长得不好看的” “不好看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小鹿追问。 林蓁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那些话本里的做法,突然有了灵感:“记起来了,话本里这么说的,别拿那些塞鸡血的货色糊弄。” 小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林珵不禁汗颜,话本里到底都写了些什么玩意儿。 几人边聊边走,慢悠悠的晃进了花街。 老远便飘来一阵胭脂香气,有在外招揽生意的妓子挥动着手里的帕子,又带起香风阵阵。 “好香呀”林蓁嗅了一口空气里的味道,兴奋的赞叹道,俨然已经忘了曾经她管这叫做“劣质的脂粉味”。 “三位小郎君,来我们家坐坐呀~”附近有女子的声音招呼着,声音娇媚甜腻,林蓁闻声看去,只见一个风流蕴藉的女子站在那里,一脸含情脉脉的看着三人。 在众多在门外揽客的妓子里,还是这位姐姐最有风情。林蓁冲林珵和小鹿扬了扬眉,便跟着这女子进了楼里。 这楼里也装饰的很精致,林蓁抱着游览的心态四下张望着,一幅兴致盎然的样子。不一会儿,一群莺莺燕燕的小妓子便迎了上来,各个脸上都挂着热情的笑容。 “小郎君,好生俊郎呀~今天想玩点什么呀~”凑得最近的一个小妓子伸手抚上了她的肩膀。 被一群漂亮的姐姐们簇拥着,好话不要钱似的往林蓁身上倒,林蓁心里很是膨胀。 她略带得意的看了一眼林珵,却见他一脸局促和烦躁,身边同样围着几个姑娘,居然还有伸手去摸他胸膛的。 林蓁立刻黑了脸:“别动手动脚的啊,带路就好了!” 林蓁身边的妓子立刻放下了手,一脸惊讶。 那个抚着林珵胸口的的妓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手还未放下。林蓁眼露凶光,对着她低喝一声:“还不放手?” 这些姑娘见惯了客人乐呵呵的样子,哪里被这般粗鲁呵斥过,顿时都露出委屈的表情。林珵身边的小妓子懦懦的收回了手,楚楚可怜地抬头望了林珵一眼。 林珵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 揽他们进来的那个妓子以为他们是来闹事的,脸色稍微有些不好看了:“不知几位官人想找什么样的姑娘。” 林蓁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找乐子的,可不能让人家给赶出去了。她稍稍缓了脸色道:“不要这些莺莺燕燕,我要你们这儿最好看的清倌人,多才多艺那种。” 那妓子脸上立刻又挂起了笑:“小郎君早说呀,三位一看就是风雅人,我们家多的就是会才艺的姑娘。”说着,将三人引上了楼上的雅房。 这房间布置得倒是雅致,没有话本里说的红烛红帐子,倒是摆了茶台和书架,点着淡淡的香,连屏风的样式也颇有意境。 敲门声响起,门外款款走入三个姑娘。不同于楼下那些穿的花枝招展的,这三位姑娘都穿着素色的衣服,妆容也是极为淡雅的,在这里倒有几分出水芙蓉的味道了。 那揽客的妓子笑盈盈的介绍着三位姑娘:“这是墨儿,擅琴,略懂些诗书。”那名唤墨儿的姑娘一脸冷清,盈盈一拜。 “这是绿莹,擅茶道。”那绿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也微微一拜。 “这是荷云,擅琵琶。”那荷云也是款款一拜,然后微微抬起头,看了林珵一眼,眼里带有一丝倾慕。 虽然在外人看来,林蓁三人都是风采照人的俊秀少年,但林珵身形高大伟岸,容貌又是偏男性化的英挺,自然就比林蓁那种秀美型少年更招女子们喜欢。 荷云这不易察觉的一眼却恰好被林蓁捕捉到了,她脸色又不悦起来,淡淡说道:“我最不喜听琵琶。” 揽客的妓子立刻明白了林蓁的意思:“是,那便只留墨儿和绿莹吧。”然后便行了个礼,带着一脸失望的荷云退下了。 自进门后,林珵始终一言不发,倒是小鹿心下有些纳闷:小姐何时开始不喜欢听琵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墨儿 桌上点着淡淡的木樨香,满屋都弥漫着清香气味。 一位美人坐在古筝前,她玉面淡拂,淡扫蛾眉,生的秀丽端庄,却是神色冷清,连个笑容也没有。但也因此,带了几分清新脱俗的气质。只见她一双素手拨弄着琴弦,奏出婉转悠扬的曲调。 林蓁闭着眼,一脸享受的样子,翘着腿随着琴音晃动,而另外有一位神色温柔的美人坐在茶几前,优雅而娴熟地给几人奉茶。 待又一曲结束,林蓁才睁开眼,赞叹道:“墨儿姑娘琴弹得不错。” “公子谬赞了。”墨儿脸上一片泰然,并无被夸赞的喜悦。 见她这样清高的模样,小鹿有些不乐意了,但她也不好直接讥讽,只能不服气的说了一句:“还没小公子的琴好呢。” 听到这里,一直保持沉默的林珵终于有了反应,他有些诧异的看向林蓁:“哦?你不是素来不喜欢练琴吗?” 林蓁听他这样问,不免回忆起了之前练琴的场景,脸上露出痛苦至极的表情,她做西子捧心状,摇摇头:“别说了,自你走后,再没人帮我拖住爹爹,我算了,都过去了。” 林珵一脸同情的望着她,他知道,虽然叶以舒对女儿是放养政策,但林正则心里还是希望林蓁能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的。虽然最后,让林蓁端庄贤淑这念头已经被他渐渐放弃了,但让她多才多艺还是可能实现的,因此免不了与林蓁又是一番斗争。 “但是公子的琴是很好的。”小鹿还是一脸不服气,信誓旦旦的说:“虽然我不懂,但是我听得出来。” “哪里哪里。”林蓁虽然觉得小鹿是因为亲近她才这样说的,但是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甚至还十分罕见的谦逊了几句。 其实小鹿也并不算夸大,林蓁自小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很有悟性,除了学习骑射武艺之外,哪怕只是被偶尔逼着练练琴棋书画,也都能学个有模有样。 “哦?那还请公子不吝赐教了。”一个冷清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蓁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却是坐在琴边的墨儿开口说话了。只见她正直直地盯着自己,脸上虽还是面无表情,但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她在不服气。 林蓁:“???” “既然这位公子琴比我弹得好,那我就大胆讨教了。”说着,墨儿竟是直接站起身来,让出了琴前的位置。 见她这般不知礼数,倒是茶几前的绿莹先慌了,她连忙站起来给林蓁三人施了个礼:“三位公子,实在抱歉,墨儿她刚来不久,失礼之处还请见谅。”然后她又转头给墨儿使了个眼色,让她顺着台阶先道个歉。 谁知那墨儿不理她,还是直直地看着林蓁,倒是钻了牛角尖了。 林蓁无奈叹息一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也许久没摸琴了,怪手痒的。” 她起身往琴那边走去,坐下抚了抚琴弦,又抬头对茶几那边的几人扬了扬眉,勾唇一笑:“阿珵,听听我的长进吧。” 说着,她流畅地拨弄起了琴弦,或勾或挑,或按或揉,从她指尖溢出婉转的琴声。 琴声初时深沉忧郁,旋律似在哀婉低叹;渐渐的,琴声又变得豪迈激昂起来,跌宕起伏,似风驰电掣;而尾声时又回归无穷深远的意境,一个轻描淡写的收场。 待她一曲终了,几人还在回味着余音。 “广陵散。”林珵眼里亮起光:“蓁蓁,你的琴音里有意境了啊。” 小鹿一脸得意自是不提,却见墨儿也似是还在回味着刚刚的曲子,只听她喃喃道:“琴书中评价此曲,其怨恨凄恻,即如幽冥鬼神之声,及其沸郁慷慨,又亦隐隐轰轰,风雨亭亭,分批灿烂,戈矛纵横此时我方才体会其意啊” 林蓁虽没听清墨儿在说些什么,但想也知道定是在夸她,她一边洋洋自得着,一边又假模假样的担心:万一她爱上我怎么办,岂不是造孽 “公子,墨儿甘拜下风。”墨儿目光灼灼,向林蓁微微一拜,又道:“公子若下次还来,墨儿可否再来请教公子?” 林蓁一听,连连摆手:“不可不可,我也就是雕虫小技,哪里够指教姑娘你的。” 其实她心里是十分心虚的,这些年林正则逼她练琴,她练来练去也就这一曲《广陵散》还像样,觉得出去招摇撞骗,有这一首镇场子也就够了,至于别的曲子,她弹得根本搬不上台面。 但是墨儿不知,墨儿一看便是个一根筋的琴痴,听得林蓁这首曲子弹得好,便以为这就是她的真实水平,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想着要再找她指教呢。 得到了这些赞美,林蓁见好就收,站起身来就准备离开了。绿莹大惊,觉得定是自己和墨儿没有伺候好三位贵客,连忙柔声挽留。 但林蓁已经决意要走了,一来是她已经观光够了,毕竟也不是真的色胚,要在欢场逗留;二来也是担心继续留下去,墨儿又要向她讨教,多说几句她就要露馅了。 从青楼离开时,还是当时那个揽客的姐姐将他们送到门口的,同行的还有绿莹,却不见墨儿跟上。只是揽客的姐姐面色不太好看,绿莹的眼眶微微泛红。 见状,林蓁还有些纳闷:我们应该给够钱了吧? 出门时天已经黑了,没走多久林蓁便肚子饿了起来。刚刚在青楼里光顾着喝茶了,也没说上些小菜给她解解馋。 “哎呀!”林蓁突然停下脚步:“我们把打包的夜宵给落下了。” “小姐,还回去拿吗?”小鹿觉得太晚了,还是早点回去的好,问的有些犹豫。 “当然啦!”林蓁睁大眼睛,一脸理所当然:“我饿啦,现下又没有地方再重新买了,况且我们也没走多远。” 小鹿看一眼林珵,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也跟着点点头。 —— 花街上仍是张灯结彩亮着灯,几人又折返回去,向门口揽客的姐姐说明了来意,便重新进了楼里。小鹿跟着引路的丫头去楼上房里取东西,林蓁和林珵站在楼下等着。 此时喝多了茶水的反应便来了,林蓁一阵突如其来的内急,她开始四下张望,想找茅厕在哪个方向,见有个入口挡着帘子,觉得大概那里了。 “阿珵,我去下茅房,你在这等着小鹿吧。”林蓁说着,就准备往茅厕的方向走。 “我和你一起去吧。”林珵无比自然的说,见林蓁投来诧异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补充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林蓁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随手拉来一个路过的丫头说:“我们去趟茅房,一会儿有人下来找我们,就让她在门口等着。”说完又和丫头确认了一下,那帘子后面确实是通往茅房的,才带着林珵离开。 帘子后面是通往院子的,过道上都点了灯笼,后面还有几层客房,窗纸里隐隐透出暧昧的红色烛光,偶尔还有一些令人遐想的声音传来,想来这些客房是为留宿的客人们准备的。 林蓁好奇地往那边瞟了几眼,就听到林珵在后面轻咳了一声,连忙又收回目光,专心找路。 茅房的位置总是有点偏的,两人七绕八绕,才到了茅房,林珵远远的站着,等林蓁出来。 待林蓁出来时,两人便往回走,在过道上,两人又听到一声女子的闷哼,声音倒是离得有些近,想来是一楼过道附近的某间房。 正要走时,又听到几声猫叫,叫的还颇有些凄惨。 林蓁再也抑制不住好奇心了,循着声音找去。 身后林珵又咳嗽了一声,林蓁头也不回道:“阿珵,嗓子不舒服就回去吃点药。” 林珵:“这种地方你不要乱打听。” 林蓁却不理他,顺着过道挨个看去,只听又是几声凄厉的猫叫,还伴随着女子压抑的呜咽声,是从一扇紧闭的木门里传来的。 奇怪的是,附近的房间都有窗子,可以看到烛光,而这间房却没有窗子。 林蓁悄悄凑到门口,趴在门上偷听。林珵正待呵斥她,却见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也一起听。林珵内心挣扎了一会,也还是跟她一起趴在门边,只听门里还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这已经是第几回了,你还以为你是什么清高的小姐吗?若不是看你有点才华,想着可以卖个处子价,早就打发你去拉铺了”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滔滔不绝的骂着,仔细听还能听到棍棒打在肉上的闷响,同时还有猫的惨叫声。 林蓁和林珵对视一眼,心里满是惊恐,想来他们是遇到了老鸨子调/教不听话的姑娘了。 以往她只是在话本里看过这些桥段,印象本就不深,再加上真正到了青楼里,这些小妓子们个个都是笑容满面的,她也便没有想过,这青楼本就是个肮脏的地方。 “个养不熟的东西,成天给我得罪客人,若是还有下回,就不是打猫这么简单了”说着,又是一声闷棍的声音,似打在骨头上,还伴着令人不忍细想的脆响,那猫呜咽一声,竟是没了声音。而那女子似是被吓到了,在小声啜泣着。 林蓁听到这里,心里难受极了。这“打猫”一说她也在话本里看过,可不仅仅是杀鸡儆猴那么简单,这是老鸨子们教育那些不听话c但又还要接客的清倌人常用的手段,将猫塞到她们衣服里面捆紧了,棍棍是打在猫身上,但是猫吃痛挣扎起来,也会让人身上受伤不轻。 这时,门里那啜泣的女子说话了:“你们杀了我吧!”声音虽有些虚弱,但却带着倔强。 林蓁心里猛地一跳,这声音,相当耳熟啊! 她转头看向林珵,看到他同样惊讶的表情,便知他也听出来。 ——里面的人是墨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