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穿今]公子远道而来》 第一章 穿越 有些地方,是被默认的玩的出格的;有些地方,是被默认吃喝玩乐的。天海丽都会所,正是集以上两者大成之所在。 论起吃喝玩乐,从普通级别到禁忌级,这里都算是龙头。 正因如此,它常被商贾名流所青睐。 ———————————————— 游泳池里,仿佛凭空就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染了血污的长衫,脸面都被长长的黑发糊住,看不清楚。整个人仿佛气息微弱,奄奄一息,在游泳池中人事不省的沉沉浮浮。 很快,水面就被染上了暗红色的血污。 与此同时,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向着游泳池走来。 两个人都搭着浴巾,穿着泳裤,标准的消夏清凉装扮,刚刚要躺上躺椅的功夫,就都目光奇异的投向游泳池,动作也都顿住了。 其中一个反应过来,跳下游泳池,趟了几步,把那个软绵无力泡在水里的家伙给捞起拖了上来。 他救人从背后出手,动作十分标准。然而出乎此人意料,水里的人好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一点点挣扎的自救动作都没有。 原本看着一头长发,应该是个女人。谁知道他的手挽过这个溺水者胸膛的时候,只接触到了一片平板——竟然是个男性。 除了结实的胸膛,傅致远还接触到了一手的温热黏腻。 是血。 人被带上了池边,还是昏迷不醒的样子,仿佛柔弱而无害,任人摆布。 另外一个青年骂了一声见鬼,把身上碍事的浴巾一扔,草草检查了溺水者的状态,先进行了几次人工呼吸,等溺水者状态稍好后,又开始做胸外按压。 傅致远半蹲在一旁看着。谭磊的一系列人工营救做完,还是骂骂咧咧了几声“出来玩也有这破事,幸好我那点急救课没还给我大学老师。” 傅致远没有理会谭磊的抱怨。他伸手拨开谭磊,拉开溺水者深蓝色湿漉漉的衣服,被水泡得泛白的鞭打伤口就展现在两个人的眼前。 两个人的眉头都厌恶的皱了起来。 “s那个区逃过来的?那些人迟早玩出事。”谭磊压下嗓子,伸手抚开溺水者脸上湿哒哒的乱发,果然露出了一张不俗的脸。 傅致远摇了摇头“我看不太像。据我所知,s区今天的主题可不是回溯返古。这个人,他的头发不是假发。” 谭磊嗤笑了一声“他们那儿哪天不是乱玩?玩high了谁顾着主题那档子事。”他一边说着一边褪下溺水者的衣物。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痕迹,他的目光胶住了“傅哥,你可能说对了,这好像不是玩s,。” 傅致远手中握着这个溺水者的一条手臂,听到这句话也没什么意外,只是把这个青年的五指在谭磊面前亮了亮“恰巧我也这么想。” 这个溺水者,他不但胸前有鞭伤,十指里都插着细细的竹针,腋下还有焦黑的烙烫痕迹——这可不是那群家伙玩个滴蜡什么能搞出来的! 傅致远和谭磊对视一眼,默契的把少年浸了水而沉甸甸的衣服全部褪下来,又把少年翻过去。果不其然,他虽然背上也有鞭伤,但是后面却是没有一点伤痕的。 如果是玩s,,怎么可能放过那里。 谭磊呸呸了几口,还是认命的起身去找医疗箱。傅致远没有动手,这种事情还是让谭磊这个外科主任处理更专业。他只是眸色深沉的看着这个溺水昏迷的少年。 因为玩的过激,天海丽都这地方,是没有监控录像的。只有在进出时把守的非常严密的保安,和卡的很紧的员工通道以及员工来源,确保这里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人打扰了这些公子哥儿的兴致。 所以就连这个少年是怎么出现在游泳池里,都不容易查出来。 鞭痕很浅,也很少,好像只是最原始的一种意思意思的手段。反而是指甲里的竹针又深又多,这已经不算是情趣,而是一种刑讯方式。 这个少年腋下的烙痕,更是加深了这一点的怀疑。 他也许并不是从s,现场逃出来的,他逃脱的应该是一场刑讯。 但是现代刑讯,又很少有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据他所知,大多数都是用药剂和强光,断水断粮,使人长时间的疲惫来造成一种精神上压力,才能快准狠的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算是局子里拷问,打人的时候至少也会在身上绑几本书的。 谭磊拎着医疗箱回来了,开始给这个少年的伤口做基本的处理。傅致远给谭磊打着下手,却总是不自觉地想到一些别的东西。 男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喜欢看一些历史性的东西,得到很多启迪。而这段时间他翻阅华国通史,恰巧正看到这样一段—— “当年的春秋战国史记载,燕国倾覆之际,公子沉为楚将杨澜所掳。杨澜使人审讯公子沉,先鞭笞,后来又命人用竹签插入他的十指,到最后用烙得通红的斧子去烫公子沉的腋下脚心。公子沉当年只有十七岁,巍然不惧,对燕国的兵力分布半个字也不吐露。” 谭磊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傅致远“傅哥,你怎么说这种话。这个孩子身上的伤是不怎么像s,,但你也不能这么掰。” “因为我想起,现代审讯很少有这种手段。”傅致远把消毒的纱布递过去“也许是我糊涂了,但是据我所知,燕国当时是‘燕临北海,天赋水德’,服饰尚蓝色。而这个孩子的衣服” 哪怕被浸了水,颜色变深,那也是货真价实的深蓝色。 谭磊叹了口气“那我一会儿把他的衣服送过去化验化验——其实傅哥,你真不能看人家孩子头发长穿古装就说是穿越回来的。现在那些孩子玩什么spy对吧,要是这孩子特别痴迷所以蓄个头发呢?” 傅致远笑了几声。 谭磊继续嘚嘚“更何况,公子沉那是什么人啊,你可真敢猜。章国统一天下,成就千古一帝,最得力的能臣就是这位公子沉。你这一猜不要紧,要是说准了,那咱们华国五千年历史就要重写啊!” 傅致远忍俊不禁“这孩子还昏着呢,你别贫嘴,有点同情心吧。” “我一年看多少伤口,更出格的有的是。这跟同情心没关系,我是心态好得不得了。”谭磊把少年胸前背后的伤口包扎完毕,抬起头依旧是嬉皮笑脸“傅总你有同情心,我们医院的床位不够了,你把这孩子抱家里去啊。” “嗯。”傅致远嗯了一声,又笑了笑。 能身份不明的出现在这里,这个人当然是要好好查查的。 谭磊也算是名流,只不过他从医,家族势力也不算太强,平时性格嬉笑怒骂,有什么麻烦的事情,他是不会沾身的。 这里一共只有两个人,谭磊推卸了,沾身的人就只好是傅致远。只是查一个人而已。对于傅致远来说,这并不是多麻烦的事。 低头,傅致远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心里浮上一声喟叹。 公子沉?自己真是想多了。 公子沉在历史上原本声名不显,还是因为里一位教授把他推到台前。 那位教授主打一统天下的章国史,语言诙谐幽默,见解真实独特。正是他把公子沉这样一个原本寂寂于史书,只在特定圈子里有一定声名的人物提了出来。 总而言之,两三年过去,公子沉的知名度已经成了一种必然,在前两年的畅销书里还有一堆之类的东西。 到了现在,楚子沉的粉丝不少,事迹也广为人知,傅致远对这位公子的生平事迹还知道的挺清楚。 武御,章国公子,曾经在燕国做过质子,以质子之身同公子沉行生死之交。 公子沉,幼聪慧,容美气华,仁厚爱人,折交下士,门客三千。燕国破,公子沉被掳,削发刺面送到边疆做苦役,筑城墙,受折辱。 燕国被楚国灭亡,是一个按捺不住的信号。春秋自此而毕,四方战火烽烟起。武御回国继位后,用三千两黄金赎出公子沉。 燕国已破,公子沉就随武御回了章国。自此,改新法,施新政,借地利之便,远交近攻,兴农兴商,为日后章国的一统天下献出了巨大力量。 传说当时楚国已有霸主之相。公子沉立祭坛请神灵,点八十一盏长明灯招出龙之九子,破天下气运,自己则辅助章国在大乱的星盘局势下杀出一条血路。 史书也记载,公子沉立八十一盏长明灯,从此后身体每况愈下。据说他夜半梦醒,吐血半升不止。于是如此人才,二十六岁就英年早逝。 对于历史来说,公子沉无疑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子开创了变法成功的先河,而且是一位着名的政治家c军事家c文学家c星象家c发明家 野史传说他掌四十八命星,看天象而知天下事,更是华国历史上最着名的玄学家和数学家。他提出了五行衍生说c掐算术c精通阵法c打出了以少胜多的长陵之战,然后在冬日翩然长逝。 他没有一直走到武御称帝的时刻,但他却成了一个传奇一样的人物。 这是一颗天生就该流光溢彩的星星。 那个百家争鸣的年代,那个遵守道义慈悲又冷酷的年代,那个形式还没有脱离淳朴,带着点贵族气的年代,天生就该养育出一批这样令人崇敬的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患病 少年以一种昏迷不醒的姿态,在傅致远的一处别墅下安顿了下来。 谭磊来了几次,给少年检查伤口,挂个葡萄糖什么的。大概是底子好,他的恢复很喜人。而他一直昏迷不醒也不是因为伤口,而是体力透支的缘故。 然而这个病人的情况,却在半天前突然恶化。 谭磊再一次被调遣过来检查病人的情况,而傅致远坐在距离不远的沙发上,翻阅着关于那件衣服的检测报告“我没能查到这个人,这孩子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至于他的衣服检查结果出来了,你要看吗?” 谭磊没说话,只是沉着脸把听诊器摘下来。 “他脸色发蓝,青红交替,有发热症状,又不像是普通流感。初步诊断结果很模糊,我一会儿给他抽点血送回去化验。” 大概是昨晚加了一晚上班,谭磊的眼下还有着明显的青黑和疲惫。他把听诊器往桌上一扔“就这样了——你刚才说什么?” “他衣料的检测报告。”傅致远把手里的a4规格打印纸抖得哗哗作响“主衣料是绢。这玩意我只在历史书上见过,活这么大,你见过绢吗?” 谭磊也错愕了几秒。 “真是好极了。最好的是,我也没查出他的身份。”傅致远说这话的时候似笑非笑“所以我那破嘴没准真说对了,这孩子也许是公子沉啊。” “去你的。”谭磊笑骂了一声,又扯开了一个领口的扣子“你傅总见解高超,我不跟你扯。古代严刑拷打那么多,你怎么不说他是文天祥呢?” “文天祥?他才多大点啊。你要说夏完淳我还信。”说这话的时候,傅致远脸上还带着轻松愉快的笑意,显然也知道自己在瞎扯。 “您还知道要有科学依据啊。”谭磊又跟傅致远贫了几句,抹上碘酒就开始给这个少年抽血。 整个抽血过程不到一分钟的事。谭磊把那管血收到自己包里,转头跟傅致远说拜拜“我先走了。——你不知道,昨天我们科来了一个失恋闹自杀的,一小男生,也就这孩子这么大。啧啧,那醒来之后闹得” “都已经自杀一次了,之后闹得越大就越不想死。”傅致远精准的做出了一个评价“十六七岁的孩子懂什么呢?真爱?呵。” “谁说不是?那孩子哭的相当惨,我凌晨那功夫眯了一会儿,醒来之后脑子乱哄哄的,梦里都是女鬼上坟。你说这事弄得,真闹心。” 谭磊一边感叹一边跟傅致远道别,走路的时候扶着门框,到玄关的时候还走出了一个“s”型,看来真是困得不轻。 这对好友,根本没把那个用来调侃的“公子沉”笑话当成一回事。 毕竟穿越那样不现实的东西,在科技没有达到一定条件的状态下,也就只是被各种小说yy一下而已了。 傅致远送过谭磊后上楼,路过少年虚掩着的卧房,还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公子沉?别扯了。 想想现代网络那些铺天盖地“我是章始皇”之类的小说,各种描写公子沉是女扮男装云云,真正的公子沉如果真能穿过来,没准被这群不肖子孙们气死。 现代医学昌明发达,所以无论是傅致远还是谭磊,一开始都没把这个少年发的烧当成一会儿事,最多就是谭磊抽血化验,傅致远公事之余给喂几口水,再给他服用几种平常的抗生素罢了。 然而一天后,谭磊连滚带爬的滚回来了。 他大概没休息好,眼底的青黑色只增不减,傅致远还笑了他几句“怎么,这几天失恋自杀的人这么多?” “别提了。”谭磊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瓶水“验血结果倒是没什么,左右就是白细胞太多了点几针科林什么的。我那天多嘴,回去之后跟太爷爷说了几句这个病人的症状和脉象。” “嗯?”傅致远的神色也略略认真了一些。 谭磊的太爷爷就是个中医。这位老中医技艺之高超只能令人叹为观止,属于那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杏林圣手,如今几乎不出手了。 谭磊从医,就是受他太爷爷影响。他先是小时候饱受中医熏陶,长大后又出国留学,接受西医教导。在医学方面,属于一只中外混杂的杂食类动物。 “我太爷爷听了几句,你知道他老人家说什么?他说,听这症状,像是霍寒啊!” 一听到这话,傅致远也是一惊。 “霍寒?这种病不是一个世纪前就被打败c号称已经永久逐出人类历史c如今只有几个实验室还有封存,没有任何流传的可能了吗?现在这些孩子,大概都没人听过这东西。” “对啊。”谭磊也咬着牙笑了几声“但老爷子毕竟是从那时代过来的人——当时把脉我就觉得不对,你看有几个人脸色发蓝的?这是最典型的霍寒症状。” “问题是!”说到这,谭磊加重了语气“就像你说的那样,霍寒这东西,早就该被逐出历史了。现在人类基因里都应该有霍寒的抗体,这只!”他伸手指着昏睡中的少年“这只奇葩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那哪能啊,孙悟空可没他漂亮。”傅致远竟然笑了出来。他走上前几步,细细的观察着少年的面色。少年的脸庞被烧的通红,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确是隐隐带着点蓝色。 不祥的,好像不属于人类面色的蓝色。 霍寒的作用,已经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体现了。正是由于这样,前几天傅致远随口开的玩笑,才这么具有震撼的真实性。 他是什么时代的什么人暂且不论,单单是患了霍寒这一点,就是也许他真的是由百年前穿越过来的最强例证。 醒来后再看看他的作风举止吧。傅致远这样想,自己家里可能真的入住了一位古人。 “要真是如此,我倒是想起更多东西。” 傅致远转过身,他的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锁了起来“当年欧洲人登上美洲大陆,就给美洲人带来了灭顶之灾。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这些欧洲人身上携带着他们已经习以为常的百日咳c麻疹c疱疹等物的病菌。然而对于从没接受过这些的美洲人来说这些疾病就是生化武器,削减了他们95的人口。” 迎着谭磊惊悚的目光,傅致远表情严肃。 “这个孩子是不是穿过来的暂且不论。如果他连霍寒都能感染上,你怎么确保,这千年下来,有更多的疾病不会隐藏在我们身上,而他却门户大开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呢?” “先去弄点疫苗回来吧。”傅致远叹了口气“如果咱们开的玩笑成真,那这孩子想在这里活下去,可不仅仅是适不适应环境的问题。”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命来适应环境。 幸好,这里的医药学对于这个少年来说已经发达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按照这种古人的体制来说,一种对现代人已经几乎无用的青霉素,就应该能包治百病。 更何况,除了青霉素,还有六七种常用的抗生素呢? 再加上,这个少年的底子,本身也应该是很好的。 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观点都是相同的。如果一个人的身体健壮,免疫力强,五行调剂的好,那是不会轻易染病的。 先看这孩子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吧。 现代,对古代人来说又怎么会那么简单?一句短短的五千年就能概括这千百年的光阴,可又要多少东西,才能说清这千年暗度的韶华中,传承和失落的文明c思想点一滴,甚至包括令人深恶痛绝的疾病? 时光啊,何其伟大者! 纵然对这个少年有着再多疑问,也只能等他醒后再问了。 傅致远上网查了一下。也许可以称作男人的直觉,这个少年穿的那身衣服,的确是春秋时期燕国的贵族服饰。 不过那个年代毕竟太过遥远,而一个国家的公子王孙数目又实在太多,记载却十分简略。燕国倾覆,那些公子王孙都要被贬受辱,所以这个少年的身份,其实还是很不确定的。 刚开始,傅致远以为这是有人给他开个玩笑找个麻烦,但现在为止,这点想法已经消磨贻尽了。 先找到这么一个能染上霍寒的少年,再把他养到现在这么大。扪心自问,傅致远自觉还不够格。他就是个商人,虽然家族势大,但不玩政治,也不值得花这么大本钱对付。 谭磊再上门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十几种疫苗。 “疫苗不能同时注入。这段时间,先把这些打下去吧。” 因为知道是霍寒,治疗有方,少年的烧已经很快就退下去了,面孔也呈现一种润泽健康的粉红色。于是墨色的眉毛和眼睫,就清新的如同胭脂纸上的水墨画。 的确是容色殊丽。 谭磊选了一支疫苗给少年打下去,一边注射一边贫嘴“所以说,这孩子的经历足以给所有的身穿都敲响警钟。” “又扯。” “我可不瞎说。”谭磊嗤笑了一声“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我又相信穿越小说了。虽然是yy意|淫的玩意儿,但我回去还真看了几本。魂穿还好说,身穿就没考虑现实因素了。” “这个孩子的示例告诉我们,古代人身穿现代,那是很脆弱的c很容易就会被搞死的。如果来之前还受了伤,他们可能都没命面对种种新奇到惊叹的事物,直接就被传染病弄死了。” 这只貌似从古代穿越而来的美少年就静静地躺在这里。盯着这只差点被“很容易就会搞死”的孩子,傅致远忍不住道:“你说点好的。” “好吧。”谭磊把注射过的针管收起来“同样,他的经历也告诉我们,现代人身穿古代,弄死一片人造成瘟疫什么的都很简单。那就是柯南体质走哪儿死哪儿,最后铁定要被当成妖孽绑到柴堆上烧死!” 傅致远忍俊不禁“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只要是身穿,古代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这个总结,还真是精辟。 谭磊对着傅致远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整个人扑到了沙发上。 “夏天火燥土焦啊,人的肝火盛啊,情侣分手的多啊。昨晚又有一小姑娘割腕没死成,在我那儿嘤嘤嘤了一晚上。” 傅致远气定神闲“又是女鬼上坟?” “啊,那倒不是,这回是女鬼哭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苏醒 虽然谭磊每次在傅致远家逗留的时间不长,但事情就是这样巧,那个疑似古人的小美男当着傅致远和谭磊的面睁开了眼睛。 他的醒来是有预兆的。在他睁开眼睛的三分钟前,他长长的睫毛就已经开始不间断的抖动。 谭磊不错眼儿的盯了一分多钟,最后看烦了,转头征询好友意见“在传说中,睡美人是被吻醒的。你说我要不要上手试试?” 傅致远对这种贱兮兮的玩笑不置可否,他很清楚谭磊对男人没兴趣“最好不要。传说里那些王子的身上可没带着一股消毒水味儿。” 一身消毒水味儿的谭磊耸耸肩膀,扭过头继续看美男起床。 久睡醒来的眼睛是茫然而无焦距的。那种刚从长睡中挣脱的懵懂让这个人更像个孩子。他定睛看了看床头的傅致远和谭磊,又把眼睛闭上。 顿了三四秒,他又重新睁开眼睛。 此时的他,一双点墨一样的瞳孔已经恢复了神智。他带着点探究和警惕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看着一个陌生的房间,面对着两个陌生的人。 过了片刻,他主动开口说话。声音很动听,还带着点久睡之人特有的沙哑,态度也有一种熨帖的温柔。傅致远看着这个表情依旧镇定的少年,脑海中突然划过四个字“音容皆美”。 只可惜,声音虽然动听,但就像是鸟语一样没有意义。 傅致远也尝试说了几句话,但看少年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听不懂的。 跨时空的交流,语言成为此刻最大的障碍。 幸好傅致远和谭磊两个人对此早有准备。在语言上的交流方式被完全阻绝后,傅致远慢条斯理的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起准备好的毛笔和白纸。 少年的神情已经完全懵住了。 很好。傅致远心中暗叹一声,他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少年不认识纸,或者至少在他的年代,纸和毛笔并不是太普及的东西。 不过就算这样,他也还是有后招的。傅致远把纸笔放回原处,从桌上摸起一片薄薄的刀片,又拎起了那个靠着桌腿的木板。不锈钢刀片轻松地在木板上划了几下,这次,看着少年了然的神色,傅致远确定,少年已经完全懂得了自己的意思。 少年掀开身上的被子,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奇。他端正地跪坐在床上,把木板放在桌子上,很认真的用小刀刻画起来。 这个人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气韵。即使是雕刻这种小事,由他悬腕做出,也有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 如果他真的是公子沉,那史书诚不欺我!傅致远看着少年行云流水的动作,脸上还带着惯常的微笑,心中却无声的闪过一种赞叹。 那种古时从容不迫的士子气度,那种被用山水和仁义养出的风范,那种特有的时代塑造出的雍容,都是节奏很快的现代人学不出来的。 即使跣足披发,也并不显得狼狈。 少年刻出的字迹不是很多,所以他很快就含笑把木板捧给傅致远。傅致远笑着接过,然后跟把脑袋凑上来看的谭磊一起愣住。 木板上,赫然是一行漂亮的小纂。 美则美矣,但这跟用刚才那种鸟语沟通有什么区别吗? 还能不能在一起快乐的交流玩耍了? 看出了傅致远和谭磊那种吐槽无力的心情,少年上身微倾,眼中带着询问的态度看过来。 傅致远苦笑一声,也在木板上刻上几个汉字,再把木板推回去。 两拨同样理性镇定的人,眼中同时闪过无可奈何的意味。 人类为灵长之首,有着太多和动物不一样的智慧。我们会思考,我们会交流,我们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像是语言c文字进行沟通。 但当最基本沟通方式已经完全走不通的时候,我们就不得不回归原始了。 动物之间沟通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比划,一种是嗷嗷。 目前,傅致远跟这个身份不明,疑似公子沉的少年交流的手段,就是比划,偶尔配上几声带着感情的嗷嗷。 作为损友,谭磊在一旁看得闷笑不止,感觉十分蛋疼。 比划和嗷嗷的技能毕竟退化太久了。无论是傅致远还是这个古人,大概都没学过哑语什么的,所以这种交流方式其实能表达的信息也简陋并且有限。 意识到这种事倍功半的效果后,傅致远和少年又一次相对沉默了。 少年对傅致远行了一礼,然后从床上下来,比划了几个手势。连续重复了几次,傅致远和谭磊才猜出这是要在房子中看看的意思。 没有主人的邀请就主动要求参观房子,这其实是非常失礼的事情。但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面对这种诡异的事件,楚子沉也实在顾不得许多了。 他是当世占卜的名家。当年年少轻狂,逆天行事,破天下气运,实在算是平生做的第一了不得之事,却也正因此遭了报应。苟延残喘了六七年后,就溘然长逝,与世长辞。 死前他曾看过自己的命星。虽然是意料中的时明时暗,然而却和想象中的回光返照不同,这颗命星还带着一种很强的后劲儿。 将死之人,竟还有颗如此强健的命星,真不知是福是祸。 而如今能再醒过来,他其实是惊愕非常的。 尤其是,此时的自己,仿佛正当盛年,与死前那已经耗干了最后一点心血身体不同。如今的身体健壮而有活力。 春秋时期,那是一个群雄并起的时代,传说中的蛮荒神话都已经陨落在这片土地上,然而楚子沉却亲眼见过,神话中传说里以部落居的神人——的确是蒙天眷顾之子。 从这些人的口中,楚子沉实在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这一生见过的奇人异事不少,就连上天的气运都有胆子搅浑破去。目前经历的这一切,虽然让他惊异非常,但还能勉强保持镇定。 傅致远和谭磊在揣度楚子沉的时候,楚子沉又何尝不是在揣度他们。 楚子沉提出了参观屋子的请求,而面前的这两个人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见。环境如何,到底是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然而对于傅致远和谭磊来说,这个要求无疑很带劲。 几千年的跨度,几千年的文明。这里稀疏平常的一切,都足够让一个古人清楚地意识到,这里是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恨我离故土,恨我远家乡。恨当年故人不再,恨重阳茱萸未栽。 哪怕表现的再从容镇定,这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让他骤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孤零无依,宛如浮萍,这是一件何等残忍的事情。 傅致远和谭磊对视了一眼,最后傅致远还是点了点头,比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能瞒一时,不能瞒一世。这个少年看上去还是一个冷静的人。响鼓还需重锤敲,虽然方式残忍,但能明白真相也比一片蒙昧要好。 时空的跨越感是非同一般的打击。傅致远和谭磊到底只是局外人,虽然能猜到看到的一切都不会让这个古人好过,但他们又怎么能真正知道楚子沉心中的震荡。 原本房间里西式的装修风格,温暖轻薄的被子就已经让楚子沉心中惊愕,而接下来所见的一切,就更是一种对世界观毫不留情的冲击。 晶莹剔透的水晶桌几(玻璃茶几)c栩栩如生的真人肖像(蒙达丽莎仿品)c光可鉴人的木质地板(打蜡的)c先前那两人坐过的高脚器具(对于习惯跪坐的人来说,椅子真是对世界观的否认)。 刚刚走出房间,楚子沉就抓住楼梯扶手,心情无法稳定。 这还是二十六岁的楚子沉,而不是一个真正的十七岁孩子。 饶是如此,他受的打击也足够了。 他不知道自己头上照明的灯泡是曾经失败了千百次的结晶,他不知道墙上栩栩如生的真人肖像寄托呕心沥血十余年的感情,他不知道整个华国文化由跪坐过渡到椅子用了一个朝代,他不知道他眼中的无色水晶凝聚了近代史多么沉重的血泪。 但这也不妨碍他被震撼。 无论中式还是西式,美丽都是被人认可的。 这是文明对文明的冲击,这是现代对历史的冲击,这是有幸跳过千年时空,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势必付出的代价。 一间房子没什么了不起,然而这其中的每一样事物,都是先人智慧的结晶。 一间房子没什么了不起,然而那完全和记忆里不同的每样东西,都足以让一个聪明人醒悟过来。 这里已经不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代,这里已经不是他能年少轻狂改天下格局的时代! 顺从吧,屈服吧,顺应时代的潮流吧。 在历史波涛滚滚的长河汹涌奔腾而下的时候,无论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也只有在那震天的涛声中沦为陪衬! 说起来,多么壮烈,多么悲伤,又多么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适应 傅致远回家的时候特意去客房看了一眼。 那个真的从古代穿越而来的少年冲他行礼,傅致远定睛一看,少年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傅致远特意从弯弯岛邮购来的繁体书。 对,繁体书。 小纂跟繁体有一两分相通之处,繁体跟简体又有四五分相通之处。傅致远犹豫再三,还是让这个人先从繁体学起。等繁体学熟了,看简体也能无师自通三四成。 感谢弯弯岛,因为有这样一个地方,适合这位古人的繁体书好歹是不用花大力气收购的。 这种日常交流都成问题的情况下,学习就成了第一生产力。 每天傅致远会抽出半个小时时间跟他“鸡同鸭讲”一番。大致的教一教基本用品的说法,再通过言语和手势沟通一些日常用语。 不止傅致远。自从这位公子在这里安顿,连谭磊上门的次数都勤了不少。但此人没教什么有用的,反而直接打开电视机,吓了土包子一跳。 显然,比起那些装修风格,这个能把人装进去的邪术盒子才是更要命的冲击。 看着楚子沉呆呆愣愣的跪坐在电视机前,谭磊笑得几乎喘不过气,闷哼着趴在沙发上,笑的用头砸扶手。 傅致远也在沙发上坐下,顺便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好友“不至于笑成这样。下次别这么捉弄他,吓到人了还是你治。” 谭磊的声音带着苦苦压抑的笑意“傅哥,我忍不住啊——虽然这么悲催但我怎么就这么想笑呢你同情我吧” 同情他?傅致远看着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家伙,心想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三观都裂了!要是他是楚子沉,那他就是我男神。男神是个土鳖!你知道这事跟初恋是个人渣比起来哪个更残忍吗?” “遇上你更残忍。”傅致远把谭磊的脑袋一把按下去“别闹。你吓到这孩子了。” 傅致远和谭磊的欢声笑语被楚子沉完全隔绝。他长跪而起,郑重其事的出触摸液晶的电视屏幕。原本以为会摸到一手薄薄的小人,没想到只摸到了材质光滑的一片温润。 他还被一个轻微的电火花“啪”的电了一下,惊的立刻翻身站起。 电视剧依旧无害的上映着。 ——是巫? 不是的。楚子沉的手指已经捏在一起,但是却掐算不出此物有半点生机。 这个黑色的扁长矩形,如此融洽的跟西式风格的装修搭配在一起,又如此格格不入的把楚子沉排斥在一切的外面。 正如谭磊所说,他的确是个土鳖。 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个对世界一无所知的稚子,挣扎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努力的寻找每一点他曾经习以为常的蛛丝马迹。 这处房产占地宽阔c地理位置良好c装修高档大气,然而对于楚子沉来说,此处不是享受的地方,反而更像是龙潭虎穴。 他本来就不是凡事都溢于言表的人,于是傅致远和谭磊都只能看到他沉默的站着,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 没有人,没有人知道这位镇定自若c行事从容的少年公子的惶恐。傅致远也许能想到关照一些,但他毕竟不是楚子沉,他不懂。 没有人懂。 即使懂了又怎么样?他是独行者,这是独行者的寂寞。 不管怎么说,楚子沉在傅致远家住下。傅致远倒是非常慷慨大方,包吃包穿包住包玩,又给他买书又跟他说话,从头到脚从吃到行一手全包。 谭磊曾经对这种完全不符合傅致远性格的画风表示怀疑。 傅致远挺起胸膛,给的理由完全能暴露在阳光下“怎么,没听过养成?” 谭磊喷笑,表示被他高尚的情操深深打动。 其实谭磊理解傅致远的这种行为,现代人面对一个古人,总是会有好奇心的——连他自己最近都没少往这儿跑。更何况傅致远这人对喜欢上手的事物都很长情,这个“养成”恐怕一时半会儿真是玩不完。 养个孩子而已,就算是当情儿包着,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又能花下去他傅总多少钱? 想到这里,谭磊笑着转过头,冲表情镇定转过身来的楚子沉挥手“嗨~” 楚子沉沉默片刻,微微颔首。虽然咬字腔调略有生硬,但的确是字腔正圆的普通话“你好。” 原本就是逗逗别人,根本没想过得到回应的谭磊:“噗。” ——看来傅致远的养成玩的还不错。 谭磊又跟楚子沉说了一会儿话。傅致远的“鸡同鸭讲”不是没有效果,一些最简单的寒暄对话楚子沉还应付得来。有时甚至会出乎傅致远意料的来一个组合体。 对于谭磊这种带着点玩儿心的逗弄行为,傅致远并没有阻止。 一个人说话是一个风格,大千世界不是只有他姓傅的一个,这个古人也不能只和他说话。不管谭磊的出发点是什么,作为刷口语的对象,他还是不错的。 少年的音色清润,并不像大多处于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一样有变声期的沙哑。他咬字虽然准确,但就像方言说多的人,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软糯。 都说吴侬软语,谭磊今天才算开了眼。 的确有人正正常常说话,就平白带着一种温柔的气息。 “我知道傅总怎么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跟他练听力了。”谭磊又说了几句话,歪头跟傅致远开玩笑“这腔调真好听,改天我也练几句去。” 傅致远嗤笑了一声“你?省省吧。” 谭磊笑骂:“瞧不起人吗? 傅致远这次是真被逗乐了“说实话,你真没那把刷子。你不知道他日常说话,单是发音就有八种,更别提平卷舌。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要是没有舌头给樱桃梗打结的本事,就别惦记这个。” 说完,傅致远还亲口给谭磊演练了一番。 他转过脸去,对着正襟跪坐的少年扭着舌头说了几句,那语言组合听起来极为怪诞。 少年点点头,显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张口就是一串流利的扭弯儿发音,的确是咬字间带着种又轻又软的味道。 跟这个少年比起来,傅致远刚才说的那句磕磕绊绊的话根本就是一坨翔,也亏得这个少年修养极好,竟然能忍住不笑。 多年后,傅致远曾经问楚子沉,这一句他最先学习的古语的意思。 楚子沉告诉他,这句话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纵然风雨不间断,纵然暴雪压漫天。但只要看到你,就没有什么事情不欢喜。 古代人真是伟大,八个字,就是缠绵悱恻,好温柔的一段情话。 谭磊瞪着眼睛听少年流利温柔的语言,过了一会儿非常舒心的点了点头“幸好这这语言早就被摒弃。不然哪儿来的‘全世界都在学中国话,孔夫子的话越来越国际化——’噗,孔夫子也是跟他一个腔吧?都扭这样了还学毛啊?” 说罢,他非常诚挚的对着楚子沉“来,少年,中情局欢迎你,你听说过风语者吗?你想去玩儿情报密码吗?其实我是有门路的人” 傅致远只好再从中调剂“他听不懂,你不要戏弄他。” “我当然知道他听不懂。我就一外科主任,哪儿那么神通广大跟中情局搭上关系?他要是听懂了,那还糟糕了呢。” 傅致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再劝说谭磊,只是但笑不语。 楚子沉垂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抬头时一长串句子已经能被他说的很连贯“来,少年,中情局欢迎你,你知道风语者吗?你想去玩儿情报密码吗?其实我是有门路的人” 谭磊目瞪口呆。 傅致远抚掌大笑。 “看看,人家记住了!他记住了!谭三,你快点去跟中情局扯上点关系。要是以后他以后懂这意思了,真想为国家密码世界贡献一份光和热,你这牵线儿的不给力怎么行?” 谭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怀着侥幸说:“他记忆力应该没那么好吧。” 傅致远笑道:“那可不一定!” 看到谭磊侧目,傅致远补充道:“别的我不敢说,他的记忆力我还敢打包票。你还记不记得他刚醒那天,因为语言不通,咱们说了几句没用的闲话?” 谭磊点点头——其实那闲话大部分都是他用来磨牙的东西。 “这就是了。昨天晚上我跟他练口语,他突然跟我说了一句‘这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我当时可是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啊!” 这其实是谭磊现在的心声。 记忆力这么逆天,连一句闲话都能记住这么久,这还能不能一起快乐的玩耍了? 把谭磊玩儿的哑口无言,傅致远又把目光投向楚子沉。这个少年就跪坐在那里,穿着傅致远为他买来的衬衫长裤,正襟危坐,表情警醒又自若。 刚才傅致远和谭磊插科打诨,他们两人倒还算兴起。然而对于楚子沉来说,那其实就是一堆他插不进去手的乱码吧。 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听着完全陌生的对话,感受着陌生的态度直到现在,这个人还没有露出急躁惶恐的表情,单是这份隐忍的功力,就实在让人敬佩。 也实在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人。 傅致远一边这样想,又一边细细的打量楚子沉。他的面容的确还带着未长成的青涩,但是他却有一双傅致远见过的最澄清镇定的眼睛。 如果放到春秋时期,他即使不是楚子沉,也绝不至于是无名之辈,因为他的容貌的确值得夸耀。衬衫对于楚子沉来说有点大了,可他却不会因为不合身的衣服让人感觉邋遢松垮。 衬衫和t恤是不同的。如果t恤过大,穿上去松松垮垮会显得人没有精神。然而衬衫的面料比t恤硬挺一些,如果体型线条足够流畅,肤色足够白皙,再穿着大一号的衬衫,就仿佛有一种弱不胜衣的美感。 楚子沉脸色苍白,嘴唇是一种失去血色的淡粉,身材因忧心燕国灭国而瘦削许多。白衬衫,黑头发,再加上一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果然是天生天成的一种风流。 这份风流,傅致远一生,再没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吃饭 傅致远花了一些唇舌和手脚,才向楚子沉解释清楚了那个扁扁的黑盒子是安全无害的。然而楚子沉虽然含笑点头,但是从表情看,还是对电视抱有一定程度的敬畏。 这个世界上,他不习惯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到了晚饭时间,谭磊竟然还贼心不死的撩拨楚子沉“该用膳了。” 傅致远“” 用膳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词傅致远显然是没教过的,楚子沉目光定定的看了看谭磊,十分淡然的点了点头。 这次他没有重复谭磊的话。 谭磊心中好奇,非常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什么这个人都会点头,于是又说道:“你长得可真够标致啊!” “标致”这种词显然傅致远也没来得及教,于是楚子沉又在谭磊脸上扫了一眼。 谭磊的好奇心并没有能保持太久,因为楚子沉这次选择了重复谭磊的话“你长得可真够标致啊!” 谭磊“” “标致”这种词有些中性,本来就是谭磊用来逗弄楚子沉的,而且用在楚子沉身上也不算错。但谭磊本身是个俊朗型,用上这个词就有点搞笑了。 傅致远看了一回,已经明白了。楚子沉并不懂谭磊说话的意思,只是他眼色实在厉害,能从谭磊的表情中推断出谭磊说话的性质。如果是四平八稳的话,他就点点头,如果是糖衣炮弹,他就连糖衣带炮弹原样打回去。 那话是谭磊自己说的,楚子沉只算是牙牙学语,说什么也当不得真。所以谭磊自己酿的苦果还是自己吃吧! 玩这种文字游戏,好友绝对玩过不过这孩子。傅致远叹口气,走过去拍拍谭磊的肩膀,示意他别在无聊,不许逗弄古代来客,赶快下楼吃饭。 再逗弄下去,究竟是谁玩谁就不一定了。谭磊智商还正常,绝对能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到时候情势逆转,他这朋友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不过这位公子既然有这种眼色,想必也不会玩儿到让谭磊明白过来的地步吧。 这还真不知道是谁调戏谁了。 自家好友是智障,捡个公子是人精。 感觉到傅致远带着点无奈的眼神,楚子沉不动声色,依旧是温文有礼的向他点头一笑。 傅致远深刻的觉得,提醒自己好友智商充费还是很有必要的。 民间有俗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话糙理不糙,的确是顺溜的大实话。 所以跟着顿晚饭比起来,什么玩养成,什么中情局,都还是消停的躲起来眯着吧。 事实上,对于一个内心有着强大养成系统的总裁来说,看楚子沉吃饭,无疑也是傅致远眼下的一大乐趣。 楚子沉不习惯现代的椅子,他平时看书或是休息通常都跪坐在茶几前,为此傅致远还专门给他配了狼皮垫子。 可傅致远内心没那么复古,也没有给楚子沉配一张案几式的饭桌。而且从楚子沉所受的教育来看,他显然是做不到拿了饭就走,不跟提供饭的衣食父母同桌用餐的。 所以这个时候,他势必要坐正常的椅子。 他对这种姿势十分不习惯,如果十分仔细的看,也能看出他优雅姿态下的僵硬。但是要是眼力没有傅致远这样敏锐,就是趴在楚子沉脸上,也是看不出什么的。 世上的确有一种人,无论是面对如何不习惯的反应,也能表现的自然从容。傅致远和楚子沉第一次同桌吃饭的时候,几乎看不出这是楚子沉第一次坐椅子。 也看不出这是楚子沉第一次吃味道如此奇妙的饭菜。 对,奇妙。 楚子沉是古人,这毫无疑问。古代的饭菜花样繁多,尤其是公子王孙,菜的摆盘雕花都有讲究,这也毫无疑问。 但他喵的,楚子沉他是春秋时期的人! 春秋时期意味着什么?这就是说当时没有什么煎焖腌蜜酱拌炸的诸多做法,中国那泱泱美食大国的历程还没展开! 最重要的是,当时没有炒菜c没有如今这么多的调料c没有现代养殖场等等诸多方便的条件。食物的广泛性和味道真是和现代没法比。 当时比吃更讲究的是怎么分。有个官职叫宰相,到了后期地位十分高超但在当年,看名字就知道,宰相这个职位,其实主要工作任务就是负责分餐。 不要小看分食物,这是很重要的一门手艺。 据记载,当年有个人闻名乡里,就是因为乡里召开人大会议的时候派他分食物,他按照每个人的身份分得十分公平,让人挑不出错。乡中父老夸这小伙子干得漂亮,这小伙子就十分漂亮的表示“这算什么?改天让我分天下的食物,我还能做得更好!” 放到现在,这个人的身份就是一个招待所侍应生,不用说出来,想一想这种念头就够让人笑话的了,然而在当时,这话虽然不谦虚,却有一点无可厚非的味道。 当时的人对食物也是看重的,只是没发展出那么多的口味,看重的程度主要集中在了正式场合的分餐上罢了。 然而经过几千年的酝酿,“吃”这种事情,对于如今的中国真是大不一样了。 单是菜系就有八种,更不用提各种食材处理手段,各种食材蒸煮工具。再加上基因的优化c全球物种的交流汇合,“吃”这件事对于中国来说。,已经演变成了一种让吃货幸福的泪流满面的学问。 顺便恭喜楚子沉,没有不长眼色的穿越到英国。要是他当真有此奇遇,仰望星空的鱼必然会让他终身难忘。 言归正传,楚子沉是燕国人。燕临北海,所以一味对口味和身体健康都至关重要的调料——盐,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不缺的。 可是除了盐之外,楚子沉在现代厨房就几乎两眼一抹黑了。 当时的糖业生产只到饴糖的地步,那种雪白颗粒状的蔗糖,楚子沉根本闻所未闻。至于胡椒八角桂圆这样司空见惯的调味料,简直让楚子沉土鳖到无处容身。 幸好此刻楚子沉还没有熟到能参观厨房的地步,也不必在刚混熟的人眼中破坏悠然的淡定帝形象。 很多食物楚子沉还不认识,不过作为能推行新政变法的人,他显然极其富有尝试精神。傅致远吃饭的时候没有特意关注他,再看他时,就发现他脸色涨红,十分奇怪。 傅致远的筷子当时就是一哆嗦,想到此人的玻璃人体质,第一反应就是他又病了! “谭三,你给看看,他是不是又发烧了?” 谭磊连忙站起,手掌贴了贴楚子沉冒着细密冷汗的额头“温度正常。”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按上了楚子沉的脉搏。 没有什么异常。 “我去拿针管给他抽血,傅哥你看着点,一旦他上不来气,先喊我,再给他做急救!” 傅致远高声答应,也扔下筷子,赶快坐到了楚子沉的身边,按住楚子沉的动作,拧着眉头看着他,表情十分忧虑。 这段时间,谭磊已经陆陆续续的给楚子沉打过疫苗,而楚子沉的身体状况显然也十分健康,没想到今天竟然又出了事情。 人体是传染源,动物就不是了吗?夏天来个蚊子叮一口这个人都有可能得疟疾,难道真要把他放到玻璃温室里与世隔绝,这辈子连个生物都见不得吗? 那再想想,现在的食物里面填了多少不该有的料,不该有的元素?又有多少这个人无法适应的病菌?这么一想,连喝水都只能给他喂蒸馏的。 ——等等!食物?他是不是食物相生相克,吃坏了什么东西? 傅致远这么想着,没管手底下楚子沉的挣扎,匆匆向他饭碗一扫,整个人都十分囧然。 白米饭上躺着一点红辣椒。 调味用的辣椒,被这个这辈子都不知道辣为何物的人,直接一口啊呜咬掉了 傅致远“” 而且以这个人所受的教育程度,肯定做不出吃东西味道不好就不给面子吐出来的事情。于是那辣的楚子沉闻所未闻的树椒,就被他咽了下去。 偏偏楚子沉缺乏常识,他受不了辣味并没有说出来,反而是扒了两口热腾腾的白米饭。 热腾腾的白米饭 热腾腾的白米饭 热腾腾的白米饭 就是换成傅致远,那也是要辣的满脸通红额头冒汗的。 所以这个人被搞的表情痛苦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傅致远哭笑不得的冲楼上喊了一句“谭三,不用了!” 谭磊大惊失色“不是让你做急救吗?这才多久,人就没了?” 傅致远“” 傅致远十分无奈的表示“他没事,刚才吃辣椒了!” 谭磊愣住了。 过了一小会儿,楼上突然传来谭磊猖狂的笑声,其中还间杂了得意忘形的锤地板的声音。 傅致远也忍着笑,嘴角以一定频率抖动着,还依旧十分神奇的保持了口齿清晰的吐字“水,我去拿。” 其实餐厅是有水的。但傅致远还是离开了餐厅,去客厅拿了一瓶冰的。 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避开了楚子沉的视线,方便他扶着冰箱笑一会儿。 真是,草木皆兵啊。 这顿饭就在一种开头严肃,结尾逗比的情况下结束了。让人叹为观止的是,即使中间出了这种乌龙,楚子沉吃饭也食不言寝不语,吃的非常香甜。 楚子沉是真的吃得很好。哪怕是中间出现了这种插曲,这里的食物也依旧让楚子沉十分惊叹满意。 那天楚子沉吃饭的时候可以算是不动声色,半点也没露出惊讶的痕迹,但他还是免不了在心里感叹一番的——这里的生活条件,的确是太好了。 温暖的被褥和软软的床铺c当年王室也无法享受到的种种美食c纸质轻薄的印刷书籍就是到了今天,楚子沉也要承认,蓬莱仙境也不过如此罢了。 虽然说起来让人羞愧,但第一次吃这里的饭食时,那味道鲜的楚子沉差一点咬了舌头。 这里生活便利c衣物舒适c饮食美味,还有种种等待楚子沉学习的知识。他现在用的身躯也不再是当年破烂棉絮一样的那副,他自己正值青春年少的十六七岁,是记忆中还没有经过边关之苦的燕国公子。 可他还是不习惯。不是因为自身多么娇生惯养,他只是想家。 这里不是他的故土,这里没有他的家国。纵然让人醉美如同仙境,也不至于让楚子沉流连忘返。 他还记得他的将士,他还记得他的百姓。他还惦念着自己推陈出新的变法,他也还牵挂着当年已经被侵占的燕国,破碎的山河。 恨只恨,望断天涯,已无来时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楚相 在傅致远的疏通工作下,楚子沉的目光虽然还带着一些敬畏,但已经有了日常面对电视机的勇气。 傅致远松了一口气。 他毕竟不是天天在家,也不能每天都带着楚子沉刷汉语。电视里普通话很标准,还配有相应的场景,很方便人理解其中说话的含义。 当然,字幕是简体这一点,无疑对于现在正在学习的楚子沉来说又是一种进度的变化。傅致远特意花费唇舌向他解释简繁体的区别。 楚子沉也不是拘泥之辈,在习惯了电视机的存在后,反而对这个新鲜东西兴致勃□□来,几乎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电视。 何等不务正业的生活,偏偏师出有名,正义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正是因为如此,傅致远才发现楚子沉的视力c听力不是一般的好。 沙发原本距离电视是有三米远的,当晚傅致远下班回来,却发现沙发被挪到一旁,楚子沉习惯性跪坐的那个狼皮垫子离电视距离足足五米。 在他询问楚子沉的时候,楚子沉结合手语告诉他,如果在三米远的距离,他眼睛会疼。 这就算了,傅致远把沙发推到一个不挡亮的位置,跟楚子沉一起看电视上的古装剧,却发现声音都被调的有点模糊。 这个人怎么学会调音量暂且不论,他本来就离得远,声音这么小,还能听到吗? 楚子沉表示非常没问题。 傅致远顿时联想到那个时代的人从动物形体进化而来,哪怕心地质朴c风度卓绝c推崇礼仪,也免不了一些原始形态,例如耳聪目明,例如头发浓密,再例如一身未褪净的黑毛,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楚子沉的他也不是没看过真是想太多。 傅致远在这边脑洞大开,楚子沉却在电视机前眉头紧皱。 有关这里是什么地方,楚子沉和傅致远曾经交流过这个问题。奈何楚子沉词汇量不过关,而两个人的比划和嗷嗷技能还没有升级到能表达这么深奥问题的地步。 所以尽管楚子沉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一直有些模糊的猜想,但是得到的答案还始终都不太明确。 直到现在,他学会了使用电视。 他把频道一路拨过来,看到很多东西,很多古装剧,很多现代剧。 那些古装剧一连串下来,有的是他自己的时代,可是却极其违和,说的也是这里的语言;有的不是他自己的时代,但是举止之间却带着一种相似的东西;还有的也就是和他现在生活环境一样的剧目。 到这个时候,他脑中猜想的雏形已经有些成形了。只是他毕竟语言不通,想法太过惊世骇俗,无论做什么都太麻烦。 于是只好在心中压住c忍着,也忍住那怪诞想法带给他的煎熬。 傅致远一直都觉得楚子沉有些违和,楚子沉却还觉得他有些违和。和楚子沉那种生活养出的从容不迫不同,现代的生活是快节奏的。 古人崇尚日更而作日落而息,因为在楚子沉的年代,蜡烛实在是个稀罕物。 然而现代有电灯。 有了光,就有了时间,掌握了时间,就有了晚睡的习惯和丰富的夜生活。 楚子沉不习惯,真的不习惯。 这里环境本来就陌生,他心思又重,每天都要压抑住他自己的躁动,面对着天翻地覆的变化,面上还是平静如水的模样。 于是无论是谭磊和傅致远,下意识都觉得他很安静c很适应c很好。 谭磊就算了,傅致远倒是知道这种事不可能过得那么舒服。但在他心里,楚子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刚刚沾了点边儿,大概还不到发现整个世界都不好了的地步。 即使这里生活舒适c食物美味c条件很好,可楚子沉还是削瘦下去。他在穿来之前,十七岁的身体就因为忧心亡国一事不思茶饭,如今心思沉郁,自然也过不好。 更何况他在来之前被拷打一番,接着又得了霍寒。虽然他底子不错,但一种生命力已经被这一番折腾磨下去,就是现在行走如常,到底有所空虚。所谓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正是这个道理。 于是谭磊在例行过来给楚子沉检查身体的时候顺手把了一个脉,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嘶,你忧思怎么这么重?这段时间是不是都没睡好?你五行不调,整个人都要烂成翔了知道吗?” 他终于注意到了一直被他忽视的东西。 傅致远也是心中一紧,他一直都觉得楚子沉根本就不像十七岁的人,于是一直留着心。现在看到谭磊凝重的脸色才在脑子里咯噔一声。 慧极则伤,强极则辱。 对于楚子沉不像十七岁孩子这件事,他一直抱有一种留心提防,坐观其变的态度。虽然有点担心他的心理健康,但到底还觉得这个人只是孩子,藏不住心事,他是真没想到楚子沉的心思竟然真能这么重! 他也真没有想到,楚子沉根本就不是他眼中十七岁的孩子,这个人不仅是燕国公子沉,还是章国国相楚子沉! 傅致远终于抛开他一直以来细致温柔,却又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郑重其事的也拖过来一个垫子,学着楚子沉的模样跪坐,再抄过来纸和笔“谈谈,用各种方法。” 傅致远此人,实在是个很认真的责任党。 他跟楚子沉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本身也谈不上对楚子沉多有感情。刚开始只是觉得楚子沉是什么人派来坑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手把楚子沉拽回家。 但后来他知道楚子沉来自古代,因为楚子沉如果被他扫地出门根本就无处可去,甚至还会因为各种疾病带来生病危险,所以即使还不清楚楚子沉在历史上的身份,但他已经带着一种探寻好奇的态度把楚子沉这个人意味的责任揽下来了。 而一旦决定了承担责任,他对楚子沉虽然不能说如同对待家人和蔼可亲,但总归是吃穿不愁c细心妥帖,把人在物质上安顿的很好的。 就是最近太忙,楚子沉又太淡定,让他有点忽视这位公子的精神。 而如今,这位负责主义者秉承着一贯的抗事儿态度,打算严肃认真的背下这个包袱。 至少也不能让这位古穿今的公子因为忧思过重就这样仙逝吧。 面对着傅总这一副谈判桌一样状态,楚子沉也拿出了十成十的精力,郑重其事的跟傅致远交流起来。 他实在是忍在心里太久了。 这里是哪儿,为什么如此古怪,为什么电视上的东西跟我过去的环境那么相像,又为什么这里好像距离我的家乡那么遥远。 你们究竟是什么,我又究竟算什么? 告诉我,我还能不能回家? 短短的几个问题罢了,但是两人一点细细的交流下来,还是花了很长的时间。 傅致远用尽了笔墨和言辞,才向楚子沉解释了什么叫做穿越。 他又绞尽了脑汁,才能证明春秋一个是一个已经过去的历史。 然后,傅致远提出了一个问题。 事实上,这句话他想问也很久了。 春秋已经过去了千年,我能不能知道,你是谁? 楚子沉用那根他已经有些习惯的铅笔,按照他这段日子的理解学习,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楚子沉。 他是楚子沉,章国楚国相,燕国公子沉。 楚子沉三个字被写的并不好看,但傅致远总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当初在游泳池里的戏言荒论,如今果然成真。 如今竟然成真。 楚子沉显然对于章国的情况十分关心,他接下来提问的哪些问题大多数都与章国有关。 傅致远虽然一一解答,但是心中的疑惑已经越来越浓厚。此时的楚子沉只是亡国的燕国公子,就算是与章始皇感情很好,也不至于对章国情况如此关系,却不询问燕国吧。 除非,他已经知道燕国彻底倾覆的命运。 于是在一轮问答的间隙,傅致远又问了楚子沉第二个问题“你是公子沉,还是楚相。” 公子沉只是广收门客盛名不俗的一国公子,楚相却是鼎立了章国的绝世名士! 早在很久以前,楚子沉就能感觉到傅致远对于自己身份的某种疑虑,而如今,楚子沉坦白了。 他是楚相。 他是惊才绝艳的楚相,他是破天下命格的楚相,他是力挽狂澜的楚相,他是改革变法的楚相,他是天妒英才的楚相。 他是千年前在风雪夜里逝去的魂魄,入住他自己十七岁的躯壳,然后来到这里,作为异乡的来客。 傅致远看着楚子沉,眼神十分复杂。 很好,那位粉丝无数,而且都挺彪悍的楚相现在在他家里了。 吃他的住他的穿他的,想学个汉语还得麻烦自己。 极其缺乏常识,身体极其脆弱,吃饭不认识辣椒,闷不吭声就能自己焦虑到五脏脆弱,简直是上好的抑郁症胚子。 这就是楚子沉,那位历史上,让多少人为之折服的楚相。 其实他剥去了那层多智而近妖的外壳,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这个会因为不认识吃了辣椒,然后死撑着咽下去;这个人会心里焦急的像是着了一把大火,然而还是淡定着面子表现的无比镇静。 这样想想,就感觉十分奇妙了。 男神在我家,他啊不听话。 论养成男神的可行性 楚子沉并没有体会到傅致远微妙的心情,他自从发现自己已经处于千年后,情绪就有些不稳,也没有再强压下去。 他只是紧紧闭上了眼睛,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要怎么回去。” 傅致远和谭磊都曾经对于楚子沉的声音大加赞赏,认为音色极美,腔调温柔。 然而如今,傅致远却只能对于他激赏过的温柔腔调说出最残忍的答案。 “楚相,你回不去了。” 那里是你的家,那里是你的国,那里有你的故土,那里容你惊艳天下。 但,你回不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语言 哪怕这个人是楚子沉,傅致远都做好了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准备。 但楚子沉没有。那天他听到傅致远斩钉截铁极尽残忍的一句话后,只是点了点头,竟然还礼数周全。 傅致远和谭磊都没有再说话。傅致远还好,这辈子见过的也多,这时候都开始打算盘想着防备楚子沉自杀什么的。 谭磊没那么多心思,只是看着面容平静紧紧闭着眼睛的楚子沉,想到他刚才竟然还能照常行礼,就从脊梁骨开始冒冷气。 楚子沉也不愧这么多年的男神之名,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是绝不做的,而且哪怕在如此打击之下礼数都没缺了半点,从那之后照样是消停呆着,还是跟以前一样平静模样。 只是学习语言一事在日程上安排的更紧了一些。他刚来时似乎是难得过闲逸日子,日更而作日落而息形容他是妥妥的;但是现在他又恢复了早起晚睡的作息表,史书上那个着名工作狂果真名不虚传。 谭磊看着有点心惊胆战,隔天过来给楚子沉摸一次脉,却越摸越惊奇,甚至怀疑楚子沉练过气功改变了脉搏。 无他,遭此大变,楚子沉的脉反而不像当初那么虚,一点点稳下来了。 他把这事特意打个电话跟傅致远说一声,傅致远把手里审了一半的文件扔到一边,自己沉默了一会儿,回复谭磊“他是楚子沉。这辈子糟心事还少吗,就是现在这桩格外糟心罢了。没有这份功力,他怎么撑起一个国家?” 十七岁亡国,被剪了头发刺了脸,在人家边关给人家搬了三年砖。要是咬住一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性,这位早就折在苦力里了,哪儿能活到章国来救他的时候。 他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于是做常人之所不能做。哪怕是他总犯些低级常识性错误,但自从知道他是楚子沉那天起,傅致远就丝毫没有看轻他的意思。 谭磊一想也是,就是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又去开了点镇定药搁傅致远那儿。 多年后楚子沉知道了这些往事,不由啼笑是非。 他没谭磊想象中那么小气性,不过也没傅致远想的那么豁达能担事。 二十六年啊,整整二十六年的生活,把春秋时期的一切都烙进他的骨血里,这辈子都抹不平忘不掉。这么多年来的生活印记,这么多年来的国仇家恨,怎么可能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就视若无睹? 只是在傅致远告诉他真相之前他就有些意识,如今听傅致远说了,那原先有些抓不住的思绪就顺成一股,一颗心完全沉下了。 总有这么一种人,天大的事落到头上,反而会比平时更冷静了。 楚子沉正是这种情况。 傅致远那句话的确非常残忍,一点情面不留的就盼了楚子沉死刑。出乎意料,楚子沉当时也并没觉得撕心裂肺的痛,只是脑子一振,一个声音不断回荡,冰冷而清晰。 好了。他这么想着,我回不去了。 做人就忌讳打“这是我最点背的时候了”这念头,因为以后你总会发现,自己还能更点背的。 这条血淋淋的定律如今就用在楚子沉身上。当年大燕亡国,楚子沉就以为那是他这一生面对的最残忍之事,但现在他知道那不是了。 更残忍的事情是,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千年,所有的爱恨情仇全部封锁在了历史里,让他爱无可爱,恨无可恨,依无可依。 他在死前就已经做好了生死由天的打算,何况坏天下气运这事他做的大逆不道,自认为受这么多年残躯拖累之苦都是轻的。 现在的情况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落下一张审判,虽然那张纸是空白的,但楚子沉心里却有一些清楚。 他为心中仇恨乱天命,于是天命就让他无法操控这一手营造的格局,即使知道消息也是在多年后,只能看着史书上一个个陌生熟悉的名字,无能为力。 原本他逝世的时候都已经内心平静了,没想到来现代一遭又弄得他心中不太平。现在另一只靴子落下了,他反而不再悬着心,格外扎实安定。 到底也是燕国公子啊,如今身处异国他乡,怎么有吃住都仰仗别人救济的道理。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他也不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很难做出盘算。但他总不能一蹶不振从此疯疯癫癫。他还记得自己是公子之尊,至少应该活出人样来吧。 就像当年给亡国仇敌修筑城墙一样,绝不因厄运和苦难消磨自己。日日夜夜,把那细细密密的仇恨缝在心里。 想活出人样,至少得能说人话。正因如此,楚子沉才加快了自己学习的步伐。 这段日子傅致远到处飞来飞去,其实也很忙。前些时候还好,他还能特意抽出时间照应一下楚子沉,爱护一下他心理健康。但是这几周他忙的目不暇接,虽然生活上还能让人照料的细致一些,但再想每晚抽半小时聊天就是扯淡了。 而楚子沉显然也有自己的方法。那天傅致远好不容易早回来一阵,就看到楚子沉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幼儿园光碟,学完拼音,手里拿本新华字典在那儿背呢。 傅致远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楚子沉手边厚厚一沓纸,显然做了不少笔记。每个简体字都对应一个繁体字个拼音个小纂,旁边还用小纂记下不少东西,大概是释义一类。 想到此人竟然有背新华字典的勇气,还是繁简两版,傅致远差点就给他跪了。他当时就觉得所有四六级考生都应该给提溜过来看看这位,要是再四六级不过真是羞死个人。 听到傅致远的动静,楚子沉回头,微微一笑“晚上好。今天回来得很早,不太忙吧。” 傅致远“噗。” 他终于理解当初谭磊被楚子沉一句“你好”噎住是什么心情了。 再定睛一看,傅致远就更赞叹。楚子沉已经不跪在狼皮垫子上,他正坐在软软的沙发里,用他不习惯的姿势,在茶几上做着笔记。 如今知道了再回不去,他竟然开始入乡随俗了。 好聪明的做法。 傅致远也就坐到了楚子沉的对面“这些日子是有些忙,我忽略公子了,实在是很对不起。不知公子” 楚子沉微微一笑“早就当不起‘公子’一说,如今更不敢提了。您若是有意客气,按您这里的规矩,叫我先生就好。” 傅致远愣了一下,心想这入乡随俗的还够彻底的。转念一想,突然想起公子在那时是特指天家贵胄,到了后来才烂大街。楚子沉这么说,应该是担心忌讳问题。 傅致远这么想,也没有给他解释“公子”一说的演变史,借坡下驴“那么楚先生,实在歉疚。我最近都忙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是不是短了你吃住。” “哪里会。”楚子沉唇角还带着那丝礼貌的笑“贵处很好,我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傅致远“”这才多久,他就连“乐不思蜀”这个成语都学了? “我忙起来什么都顾不得,恐怕还要冷落你一些日子。不知楚先生需要什么打发时间的玩意?” “您有心了。”楚子沉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实在劳烦您,若是条件足够,请为我寻一架琴,两三本史书吧。” “好。”傅致远点头“我过几天就让人送来。” 于是楚子沉也起身,目送傅致远对他点头示意后走进书房。他的目光盯住厚重的书房门很久,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坐下。 自己这样被平白奉养着,是被充做门客了吗? ——公子你还不知道,现在已经没有门客这种说法了,就连奴隶制都过去好多年。 至于傅致远,他虽然已经从谭磊那里听说楚子沉能说普通话说的很顺畅,但如今听到了,还是有点惊奇。 楚子沉这个人,记忆力实在不错。 他想起自己跟谭磊讨论的事情,又啧啧了几声。 谭磊曾经用一种“我世界观破裂了”的语气来跟傅致远说话。他非常不可思议的表示,楚子沉这种古得不能再古的古人,说话不就应该是之乎者也吗? 当时傅致远没当成一回事,现在亲耳听到了,也不免有这种疑问——你说白话文说得这么好,真的大丈夫? 他思路一开始向这里跑,就有点不务正业的意思:笔拿在手里,也不给文件签字,就是放在手上一圈圈转。偏偏技艺有点烂,一会儿就摔了,他也不捡,拿起一根新的继续转。 过了一小会儿,傅致远突然明白过来,把电话打给谭磊,语气非常理所应当“楚子沉就应该把白话文说得这么顺畅。” 谭磊不可置信“傅哥,他可是古代人。” “对,但这跟他是不是古代人没关系。”傅致远嗤笑一声,还给谭磊举了个例子“这就相当于英国人照着莎士比亚手稿学古英语一样,我保他学完也是一嘴歌剧味儿。” 他这个例子举完,谭磊也反应过来,长长的啊了一声。 楚子沉学现代文字几乎跟学新语言没什么区别了,几乎全是照着现代书籍和电视机学,学来的自然是一口大白话。这就像是外国人跟纯北京人学中文一样,要是能学成,那就是一口京片子。 不过“归根结底,老祖宗那点东西是没变的。他现在学的是白话文,但你要是给他本什么三苏文集c韩愈文集,他看的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障碍,可能还更舒服一些。” 傅致远就是举个例子,想通这个问题后整个人神清气爽,刚想给文件签字,就发现手里没笔,笔筒也空荡荡。他一低头,发现自己脚边已经掉了一堆笔。 傅致远“” 再说谭磊听了傅致远的猜测摩拳擦掌,第二天带了本唐诗三百首去探望楚子沉。果然不出傅致远所料,楚子沉看这个更自在一些。 谭磊表示这他喵的已经是全能复合型人才:小篆古汉语c繁简白话文c诗词歌赋一线通,大概真不用人活了。 又得到傅致远嗤笑一声:小纂古发音暂且不论,你只要学人家背本古汉语词典,诗词歌赋就没问题了——而且楚子沉背的是繁简两版的字典,你只要背一本就行,何等幸运! 谭磊想说,外科医生真的很忙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日常 晨光微曦,楚子沉在窗帘缝中露出的一缕阳光下睁开眼睛。 他撑着床坐起来,齐腰长发有些凌乱,被他用手拢了拢,另一只手伸出去,摸索到墙上的开关,把床头的壁灯打开,柔和的昏黄立刻笼罩了整间屋子。 楚子沉下意识的扭过身去看了看。 他对这个明亮的精妙物体依旧很好奇,正如同他好奇那占了整个客厅一半天花板的水晶灯的构造一样。 在他看来,没有任何燃料却能产生光,实在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傅致远的确细心妥帖,给楚子沉购买的睡衣是一件长款睡袍,足够盖到楚子沉脚面。而在楚子沉看来,这是现代生活中唯一符合他着装习惯的东西了。 那位傅先生曾经表示过,若是他想,傅先生还是有能力为他购置和以前生活一样的装束,不过被楚子沉推拒了。 他在有意识的压抑自己以前的生活习惯,有意识的让自己融入现在的生活里。 若在春秋,他当然还是受人奉养的燕国公子。然而放在现在,他不过是一介白身无知的布衣罢了。 他已经没有任何条件能和以前活的一样。如果自顾自的自怨自艾,或者对如今的民俗风气嗤之以鼻,浑身每个毛孔都昭发着“我很不同”的字样,才是第一等的愚笨事情。 人者,众也。众者,同也。 做一个异类,实在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空气是湿润温暖的。那位傅先生曾经指给他看过墙上的空调和屋里的加湿器但他仍不明白。 他如今很无知。 按照往常的习惯,楚子沉径直走进浴室。银白色的金属水龙头被拧开,温热的水流就哗一下涌出来,击打在洗手池上,翻出小小的泡泡。 他虽然没有出门,但到底还是在楼下散过步,也曾经留心察看过,这栋房子里并没有任何和井有关的物事,附近也没有湖。 这水的由来,倒像是仙术——更何况还是温热的。简直就是无中生有之事。 掬水扑了脸孔,又拿起毛巾拭净水珠。棉制品那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在手心中多捏了一会儿。 此物,御寒保暖,吸水能力上佳,触感也柔软。他曾经向那位谭先生旁侧敲击过,这样的东西似乎价格低廉,十分普遍。 若是章国能种植此物用以军需 无论如今怎么想,到底都是不切实际的了。 他的故国,他的家乡,如今比水中月镜中花还要飘渺虚无,一点点有关故人的回忆都足够奢望。 虽然他甚至都开始有意识的摈弃自己以前的一些习惯,可是想起过去,还是未免感伤。 楚子沉轻轻叹了口气,悄悄地,不发出一点声息。 他叹气从不是为了给别人听的,只是心中的煎熬要压不住了而已。 走到餐厅,那位被称为“钟点工”的侍女已经离开,只有桌上的粥食还在冒着热气。今天主食的面点是包子。配的粥是杂粥,用了四五样米;菜是小菜,小碟盛着,看着就清爽可口,占了半个桌子。 楚子沉施然落座,很习惯的开始吃这顿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早饭。包子是油菜馅的,皮又弹性又筋道,咬一口就满口生鲜。 实在是很好吃。 这里虽然没有侍女服侍,可从未在生活上给他半点薄待。 他身无长物,还蒙如此厚奉,心中十分感激。 艰苦的日子他是经历过的,而且一过就是整整三年。那个时候不要提像现在这样能每日净身两次,就是食水都成问题。他当时身上刑讯的伤口还没有好,也不奢望有药,动一动就扯得生疼,却偏偏还要做重活,去修筑城墙。 ——那城墙却是他至恨仇敌的。 少年人的确是暴烈易怒的,哪怕修身如楚子沉也不例外。有许多次面对监督的士卒辱骂殴打c眼看着燕国旧时的贵族被欺辱逗趣,心头熊熊的恨意就燃起烈火,几乎要把他连皮带骨烧个干净。 他宁愿被火焰在皮肉的至痛中烧个干净! 终究忍下来,压下去,舍小节而全大义。然而每每此时,还是压不住几声咳嗽,心血翻涌,鲜血在呛咳中打湿他的掌心。 意不平!心不平!恨不平!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他在沉默中被苦难打磨的日益坚毅,在一天的重度劳作后竟然还能抽出精力去画兵阵图c去解星象c从一丁点的细枝末节和只言片语中推测如今时局的走势。 沈于微末之中,而观天下之事。 终于能昂首走出来,被三千金赎回章国。粗服乱头仍背脊挺起,削瘦憔悴难掩其风华本色。 兴章亡楚,一统。 哪怕为了搅乱时局付出了如今来到完全陌生之地,永世逐离故土的代价,他也从不后悔。 只恨不能亲眼看到楚国覆灭。 思绪波澜,饭碗已经无声的空了。 又想这些。楚子沉自嘲一声,推开饭碗,站起身来,向着楼上的书房走过去。 楼上有两间书房,一间是傅致远办公的,一间是傅致远后来特地为楚子沉置办的。里面是楚子沉请求过的各色史料书籍,还有一张略旧的古琴。 那琴虽然有些旧,但音色却不差,还是傅致远从他那书香世家的外公手里讨来的好东西。 楚子沉推开书房的门,顺手摸开墙上的开关,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打开,这间屋子顿时就照的十分光亮。 原本只是间客房,被折腾成书房也就是这两天的功夫。傅致远的确待客有方,花大力气弄了这间屋子,推门就能看到两侧靠墙的高大书架,显出一种黑压压的厚重。 书架上摆满了书。 除了楚子沉请求过的历史书,傅致远还添了点别的东西。比如他知道楚子沉目前正在看现代史,不但附上了诸多现代史的文化进程,甚至还购买了很多图鉴。 楚子沉虽然不知道现代书籍作价几何,但是在他心目中,这些轻薄的铅印纸质书籍,都该是十分珍贵的。 为了他一个请求,就能做到如此程度。一句话就能换来千卷藏书,这是楚子沉万万没有想到的。即使这千卷藏书只是给他借阅的也是如此。 他原先猜测这位傅先生气度过人,美仪容而气履华,大概非富即贵,也实在称得上是翩翩君子。 因此他与傅致远偶然交谈,听傅致远表示他只是一介商贾,心中还十分错愕。 依照楚子沉的地位,他很清楚重农抑商只不过是为了平衡玩弄的手段,但即使清楚,贵族对商人也不是很尊重。 国家要收税,而商人走南闯北,很难定下他们的税务。正因如此,国家的统治者大力宣扬农业而贬低商业,行商的人在贵族眼中不过如此,更谈不上什么学问地位。 几千年的农耕文化思想,就早在楚子沉的时代,或者他之前就奠定下来,而在几千年后,那一直平静无澜的沉沉水波终于在外力的借助下掀起了惊天的波澜。 这又是楚子沉远远想不到的。 他虽然对傅致远的身份十分诧异,但是交往举动中并未把这一切带出来。反而是傅致远玲珑心肠,说了几句话后突然意识到两个人的观念不对,还特意抽出了晚饭后的时间粗略的给楚子沉过了一遍近代史。 从西方列强用商业作为突破口的那一瞬,就注定了世代不离故土的农耕文化势必遭受巨大冲击。 近代史短短百年就描绘出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一切听的楚子沉心神剧震。 他终于在面孔上表现出来了错愕。 他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和世界的隔阂。 正因如此,楚子沉并没有把这五千年的历史通读下来。他开始读了战国时期的几节,等看到章国一统天下后就掩卷独坐,再过一会儿就舍下书本,改从现代史翻起了。 傅致远也随他,既然楚子沉看现代史,他就买来许多近代史的学者分析,还供上了各式各样的图鉴,以免楚子沉土包子过了头。 就是稍微有些没有注重质量。 给楚子沉买来这种事真的好吗? 其实他买的那些书籍,大部分现代用不太到。现代人会用基本电器就可以,然而那些图鉴和说明却把一种电器分成数个种类,每个种类的优劣说得十分详细。 傅致远以为楚子沉能够自己挑选优劣,但他实在把楚子沉对于现代的了解程度看得太高了。 正因如此,他在某天看到楚子沉坐在沙发里翻看一本比字典还厚的,恍然想起此人乃是史上着名的军事家,不由得怀疑他想搞搞暴动,拉开世界第三次大战的帷幕。 隔天他就打消了这想法。 军火详解也就算了,这位看算什么呢,总不能是立下宏图大志日后做修理工吧。 到那时为止,傅致远又摸出来一个规律:以任何现代思维思考这位古代军师,统统都是扯淡! 搞暴动只是玩笑话。楚子沉在现代孤家寡人一个,连张身份证都没来得及办,傅致远也相信他不会这么拎不清。所以楚子沉几乎是有求必应,傅致远在他身上花钱花得十分爽快。 像是这间书房c书房里的各色书籍c傅致远从外公那里为他求来的古琴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做到这种地步,傅致远实在是尽心尽力c仁至义尽了。 楚子沉也知道这点。正因如此,他虽然口上不说,但是对傅致远是十分感念的。 他一边忖度这些事情,一边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新书,还不等摊开,书房的大门就被一个女孩子毫无预兆的撞开。 楚子沉愕然抬头。 和他平日里见到的打扮简单固定的钟点工不同,这个女孩才是真正的现代打扮。一件纯白的蝙蝠衫,下身配上一条淡蓝色牛仔短裤,脚下还蹬着一双坡跟凉鞋。利于消夏,清爽自然。 而这位打扮自然的女孩紧紧抿着唇角,目光惊诧的看着楚子沉,她动动嘴唇,好像想问“你是谁”,但那话还没脱口就被压回去。 “对不起,打扰了。”她这么说,又替楚子沉掩上门。 但楚子沉看得分明,她的眼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仿佛是根本没想到这间房子除了傅致远外竟会住着别人,还是个相貌不赖的长发男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瑾瑜 这位打扮时髦的姑娘叫傅瑾瑜,乃是傅致远的亲生妹妹。 虽然说是亲生,不过她和傅致远并不是一母同胞。实在地说,她是个私生子。 对,私生子。 她的母亲出身不太光彩,跟傅瑾瑜的父亲一夜露水情缘,怀上了傅瑾瑜。那时傅致远的母亲还健在,是个手腕着名的女强人。 傅瑾瑜的母亲倒是个聪明人,查出来自己怀孕后半个字都没说,直接打包回老家养胎,准备自己养孩子。她真算是魄力惊人,从此断绝了跟傅致远父亲的联系方式,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气势在。 可惜,人这一辈子,做事从来都不能撂狠样,一撂狠就容易出问题。 傅瑾瑜十二岁那年,她母亲被查出癌症晚期。 她母亲的娘家亲戚那边也不是好相与的,当年未婚先孕生了傅瑾瑜,就已经让她被戳了半辈子脊梁骨,情况比起傅瑾瑜父亲这边还要更坑爹。更何况那时傅致远的母亲已死,傅瑾瑜的母亲咬咬牙,就带着傅瑾瑜去找那位渣男先生。 来了一个月,连渣男先生一面都没见到。 她倒是带着傅瑾瑜去过傅家,不过傅老爷子不打算管自己孽子闹出的风流事,傅致远的大哥傅继学听老爷子的安排从政,性格滑不丢手。打了半天的太极c话了不尽的机锋,显然也不打算对自己那个不成器的父亲做下的人命案子负责。 当时傅瑾瑜的母亲已经几乎熬干心血,油尽灯枯。这个女人虽然见识短浅但是天性敏锐,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本来就不会上京的。 前面说过,傅致远性格里有种很奇妙的东西,这种东西导致他对什么事情都很负责,甚至主动背上一些本可以不属于他的包袱。 比如楚子沉,比如傅瑾瑜。 傅致远刚开会回来,听说这事后也没犹豫。虽然自己父亲又花又渣,不过小姑娘到底是傅家的骨血,再加上又是个女孩儿,能碍什么事呢?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安排的细致妥当。傅瑾瑜的母亲当晚就被他送到邻省接受治疗,过上最后一段平静的日子。他征询了傅瑾瑜意见后让傅瑾瑜留在她母亲身边,陪她自己亲生母亲最后一程。 等傅瑾瑜母亲过世后,他在邻省亲自敲定一块风水宝地,停灵哭柩都安排好,妥帖下葬。既不埋在京城给自己一家子添堵,也离着京城很近,日后傅瑾瑜探望方便。 傅继学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傅老爷子和傅致远他父亲,没一个把这个平白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放在心上。 傅致远给傅瑾瑜把她原先有点乡土的名字改掉,取了“怀瑾握瑜”之意,更名为傅瑾瑜。他给傅瑾瑜找了间质量不错的中学,供她继续读书。 等傅瑾瑜考上高中足够自立,他又出钱给傅瑾瑜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c请了钟点工,每月都会看看傅瑾瑜的成绩单c自掏腰包给傅瑾瑜请各种家教c每逢考试还派秘书给傅瑾瑜开家长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实在仁至义尽。 傅瑾瑜一直乖乖的听话,每当放假就搬到傅致远常住的这栋别墅来。傅致远一直都默许这种行为,从来没说过什么,跟她的兄妹感情也还不错。 当年傅瑾瑜孤苦无依的上京来,遇到大哥是冷血,自己亲爹是人渣,只有她二哥温柔妥当,又当爹又当妈。她对她二哥的感情当然不是一般兄妹能比拟。 她对她二哥的那种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尊敬c敬佩c仰慕c爱戴c隐隐的畏惧种种情绪也不是文字能轻易描绘。 傅致远生活的十分自律,就算有什么花边绯闻也也没往家里带过。布置给楚子沉做书房的那个房间原本是个空置的客房,傅瑾瑜以前喜欢从那里的窗口看看风景。 所以当她推开门看到一位漂亮美男时,立刻就惊的措不及防。她深谙自己二哥的品性,对自己二哥近乎有种神化的相信,一惊之下一句直白莽撞的“你是谁”差点脱口而出。 ——二哥往家里带了情人。这个念头闪电一般划过傅瑾瑜脑海,扎根发芽,落地开花。 这栋房子是傅致远住着最舒服的一栋,平日里只有好友才带过来,私密性很强,一直都是被傅瑾瑜视作“家”的地方。 “家”里入住了一位外人,看上去住了很久,而且生活的痕迹已经深入这栋房子。如果他是二哥的情人,傅瑾瑜从心里无法接受。 那种偶像c兄长被骤然抢走的失落感,不是什么对方漂亮温柔就能填补的。 在“长辈”这一栏上,傅瑾瑜几乎算是没有父母c没有祖父母c没有外祖父母。一直以来管着她帮着她的,只有二哥傅致远一个。 天下之大,能被她称作亲人的,却只有一个二哥。 她有早年的经历,本来是十分沉稳早熟的性格。但是一直以来她都避开思索一个问题“二哥会有伴侣,二哥一直都不是只有她一个”。 而如今,她鲜血淋漓的直面这个问题了。 傅瑾瑜冲到楼下客厅,一个人窝在沙发里。整个人抱成没有安全感的球。她没有使用手机,只是固执的坐在门厅等着她哥哥回来,想要亲口问一个答复。 她母亲是个美人,渣爹皮相也是英俊潇洒,基因不错,她自然长得不赖。所以傅致远刚刚一进门,看到唇红齿白的小姑娘抱成球坐在他眼前,大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立刻就笑了“呦,这是哪儿来的小美人儿?” 傅瑾瑜勉强笑了笑,没理会这玩笑话,乖乖叫了一声“哥哥”。 刚才一照面的功夫看不出什么,但究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她一开口,傅致远立刻感觉得到她情绪不对。 他佯作无事的笑了一声“今天周一,怎么回来了,没钱给我打个电话——啊,你也是时候放暑假了。” 傅瑾瑜点点头,没说话。 “这是怎么了?”傅致远走过去,动作轻柔的拍了拍傅瑾瑜的肩膀“有心事跟哥说,跟朋友说也行,别憋着。你还不到忍着的年龄呢。” 话就在傅瑾瑜舌尖,盘旋了两次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她又笑了一下“没事,期末没考好。” 她刚上高中,年纪也不是很大,就算有早些年的经历心事重了些,也是也是瞒不过傅致远的。不过傅致远没揭穿她,只是安慰道:“考试而已,你又不指着这个吃饭。就算以后什么都不想做也有哥养着。” 傅瑾瑜抬眼看了下傅致远,依旧没有说话。 傅致远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半揽着傅瑾瑜的肩膀,靠在一张沙发上跟她说了点闲话“说起来你也不小了,我不拘着你,你也要四处走走。假期想去哪儿玩儿?要是有时间,我也能陪你几天。” “不用,”傅瑾瑜倒是想能跟二哥出去玩儿一趟,不过她知道分寸“哥哥忙。” 傅致远被逗笑了“我是忙,不过还没忙到玩都没时间——这我还不够格。何况忙怎么了,忙人也有自由啊。你挑个地方吧,我陪你。” “真不用。”傅瑾瑜这次是真心笑了“夏天也热,我不想跑太远。” 对她来说,重要的不是去不去散心,也不是跟谁一起去,只要能知道哥哥关心她就太好了。 太好了。 傅致远本意也不是一定要傅瑾瑜出去旅游,他跟傅瑾瑜说点闲话放松放松,又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到刚才的问题上,诱使傅瑾瑜在一种放松而不突兀的环境中说出来。 傅瑾瑜跟二哥是真心亲,在这种条件下,她很难不说出心事。 而在傅致远看来,依着傅瑾瑜的年龄,还没到藏事儿的时候。除了女孩儿家的私房话外,傅瑾瑜也没什么事是不能说的。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她都能忍住不开口,那至少对于这丫头来说是大事了。 他养着傅瑾瑜,从来就当她是妹妹,没抱着什么别的心思,也没指望她以后能给他带来多大利益。哥哥养妹妹,就是希望妹妹能快快乐乐c平平安安,过得好就是。 小孩子都知道遇到事情要找家长。而傅瑾瑜有了什么棘手的事就可以来找哥哥。傅致远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至于傅瑾瑜遇到的这件“棘手的事”,他是要引导她慢慢长大,还是要简洁明快的列出方法,亦或是直接告诉她“这事情交给我”,那是他该操心的事情。 小丫头一个,小时候过得也苦,长大了有个哥哥宠着,做什么在心里藏事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姓名 傅瑾瑜踟蹰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句“哥,你谈没谈恋爱?” 傅致远失笑。“没谈。你放心,就是谈了恋爱,哥也照样疼你。” 傅瑾瑜却没有像傅致远想的那样不好意思的笑笑,她蹙起眉尖,犹豫再三,还是又问道:“那哥,你有没有男朋友?” 傅致远心念电转,想想傅瑾瑜的小习惯,又想想书房中坐着的那位爷,立刻就明白这丫头胡思乱想了什么。 恰巧楚子沉这时正从楼上下来,傅致远看了看这两个,又想了想小丫头的脑洞,顿时就被逗乐了。 “放你出去住,想法野了很多啊。这位是我的朋友,在这儿落个脚,没你想的那回事,你也叫他一声楚哥就成。” 傅瑾瑜“哦”了一声,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二哥看透了,脸上略带点窘迫“我其实就是问问,哥哥怎么样我都支持的。” 傅致远微微一笑。 傅瑾瑜窥着傅致远的神情,看他笑容自然,就知道自己没有没轻没重惹他生气,心下一松,连忙回身冲楚子沉问了一声“楚哥。” 楚子沉迟疑了一下。 过了片刻,他也微笑了一下,冲着傅瑾瑜点了点头“妹妹好。” 傅瑾瑜“” 傅致远“噗——” 楚子沉略带茫然,实在有些不懂傅致远笑什么。不过傅致远既然笑了,他的问候就该有不对的地方。 有什么地方不对啊?“楚哥”是傅致远让喊的。无论是按照古礼,还是现代礼节来说,喊了“哥哥”对应“妹妹”不是很正常吗? 从书面意义上来说没错,可惜他不太真正了解现代社会。 傅致远开玩笑打圆场“这个妹妹你曾经见过的,对不对?” 这话只是说说而已,如果楚子沉一笑撩过去,傅致远就能在错开傅瑾瑜的时间给他解释点儿别的。比如说什么叫做“调戏良家妇女”,再比如说最着名的一个“妹妹”来自一本叫的着作。 可惜傅致远平时姿态实在太正经,旁边又有个不靠谱的谭磊作对比,导致他形象金光闪亮。楚子沉对他说的话也没什么“玩笑”的意识,以为这话是真的,就细细的打量了傅瑾瑜几眼。 然后他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她长得很像我一个妹妹。” 傅瑾瑜刚刚误会过他,实在不好意思让他冷场,就赶快招手“楚哥站着做什么,快来坐——我长得像你妹妹吗,那她怎么样,漂不漂亮?” 虽然心里对于傅瑾瑜开放的服饰略有不适,不过这是楚子沉早就有心理准备的,知道如今的风俗就是这样。他也没什么对傅瑾瑜的偏见,从善如流的坐到了这两个兄妹的对面。 只是傅瑾瑜的后半句话让他停顿了片刻,然后夸道:“很漂亮,只是我记不清她的容貌了。” 这话又有些冷场的气氛。 记不清自己妹妹长什么样? 傅致远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人死前有二十六岁,燕国破国在他十七岁。女人当然不可能送到边疆当苦役——而且在那个时期,亡国公主能不能活下来也不一定。 当时又没有电脑手机照相机。如果他这个推断思路没错,兄妹二人九年没有见面,就算是他傅致远,也记不清自己妹妹长相了。 傅瑾瑜岔开话题“我是傅瑾瑜,‘怀瑾握瑜’的‘瑾瑜’。楚哥姓楚我知道,可是你叫什么我还不清楚呢。” 傅致远一直让傅瑾瑜过普通平淡一些的生活,没让她接触交际圈之类的地方,所以在交际上,傅瑾瑜实在是太青涩浅薄了,就连转移话题也显得生硬。 可在场的两位男士谁也不会计较这一点。 楚子沉刚刚想说话,就被傅致远清了清嗓子打断“好了,瑾瑜你刚刚放假,好好休息。你楚哥最近病了一场,身体也不太好,也让他休息休息。” 楚子沉“” 这转折比傅瑾瑜还生硬。 傅瑾瑜“那哥哥你呢?” 傅致远面不改色“我刚刚工作回来,当然也是很累,自然也休息休息。” 傅瑾瑜嗤之以鼻。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哥哥既然让她休息,她就听话,跟楚子沉道个别,就上楼回卧室了。 实在太乖。 傅瑾瑜乖乖走了,楚子沉这才把目光投向傅致远。他自然看得出,傅致远把妹妹支走是有话和他讲。 “傅先生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傅致远笑了一声“只是想征询一下楚先生的意见。不知你是否有所察觉,这里关于你的故事很多。出于谨慎,‘楚子沉’这个名字还是不要轻易出口吧。” 现代人起名跟古代名人重复了也不奇怪,不过还是有几个名字不要重为好。就像是姓诸葛的很少叫诸葛亮,姓蒋的很少叫□□一样。 楚子沉这个名字,本来就足够让人侧目。如果这个名字的主人还长发飘飘温文尔雅,行事说话都彬彬有礼,动作中顺其自然的带着一种天然的古朴感,这简直像是在头上贴着“穿越”两个大字。 楚子沉郑重的点头,颇以为然“我有一表字,唤作‘璋华’” 傅致远略略扶额“楚先生,出于谨慎,还是不要露出一丝痕迹吧。” 这就像很少有人叫诸葛亮,也同样没多少人叫诸葛孔明吧! 楚子沉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这种情况,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楚某在家中行九,如果叫我一声‘楚九’也不无不可。” 傅致远差点给他跪了。 “我们现在不大这样取名。一般来说,如果不是人贩子拐了一串儿小孩,挨个标号一二三四五六七,亲生父母都是不会给孩子取个数字糊弄的,顶多当个小名。楚先生,你要不要再想想?” 楚子沉沉默了一会儿。 他并不愿意舍弃这几个名字。这几个轻飘飘的字上仿佛是他和过去的所有牵扯。而他本人,亦是他能找到过去的最后一点凭证。 他垂下头,有发丝从他耳畔滑落,在脸颊旁微微晃动,正好遮住了他的眼神。傅致远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但可以预料,那必然是内心一番天人交战的挣扎。 “长原吧,楚长原。”楚子沉终于做了决定,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抹空茫的笑意。 那笑意一闪而逝,却仿佛大荒呼啸的朔风,海上磅礴的落日,即使只出现片刻,也足够让人心惊动魄。 傅致远看着那称得上痛苦的笑意,心头也闪电一样划过一丝感同身受的不适感。 “楚长原。”他佯作平静的念出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很好,我也可以给你办身份证了。不过千百个名字里你挑中‘楚长原’,这名字有什么寓意吗?我思考和你有关的历史,始终想不到它的渊源。” 楚子沉又笑了一声,这声笑完全就是客套了“没有什么寓意。当年父亲打算等我加冠后划给我的封邑,就叫‘长原’。” 顿了顿,他补充道:“若是当初没有意外,我在历史上的名号就该是‘长原君’了吧。” 楚长原。 这名字并没有任何能挑出差错的地方,而它唯一的意义,就是怀念。 怀念当初父王在地图上玩笑般划过的封邑,怀念当初金城汤池燕国的凛然。怀念幼妹嬉闹撒娇散乱的秀发,怀念和友人争学论道提出的刁难。 也许没有现代社会的舒适,也许没有如今生活的松散。 但那时的确是幸福的。 都过去了。 他年少时还未觉察到的美好,就如同夏日里吃冰,刚刚消去一点暑意,还不等到深刻的尝出让人迷醉的滋味,就像镜花水月一样无声破碎消散。 燕国的公子已经死于当年十七岁的国破,接下来只有囚徒燃烧着火焰一眼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楚国的脖颈;也只有章国的楚相挑灯夜读,犹豫着划下更改新推行的律法;如今剩下一个楚长原,站在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用着陌生的名字,对着陌生的人。 其实他还是有个小名的,只是不登大雅之堂,此时也就没有说。 后来傅致远跟他的关系实在熟悉到了一定境界,好奇地问了他小名是什么。 楚子沉犹豫片刻,还是低声说了。 他母亲给他起的小名叫“丹奴儿”。 傅致远听了,仰天长笑,壮怀激烈“令堂实乃大才之辈!” 楚子沉淡定的闷上一个枕头。 丹奴儿。 翻译成现代汉语,意思就是:圆滚滚的小玩意 我们完全可由这个小名认知到楚相当年萌嘟嘟的团子英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相处 对于楚子沉,傅瑾瑜是很好奇的。 她知道她的二哥领地意识比较强,这栋别墅属于私密性比较高的地方,如果不是熟悉程度很高,哥哥是不会把人往家里领。 但是她询问这个人和哥哥的关系,哥哥却只告诉她是普通朋友。 无论楚子沉的身份如何,他既然受到了傅致远的重视,傅瑾瑜就绝不会跟他闹得太僵。 所以第二天楚子沉靠在沙发上的时候,是傅瑾瑜主动靠近楚子沉的。 楚子沉并不介于傅瑾瑜的年龄和穿着,他很愉快的跟傅瑾瑜一起——刷口语。透过这个小姑娘的交谈,他也能得到一些常识性信息,而常识通常是不会特意写在在书本里的。 与此同时,傅瑾瑜也对于楚子沉画风中透露出来的某些情况咂舌“楚哥,你说你有四十三个妹妹?” “要算上夭折的。”楚子沉纠正她“我的妹妹能成功长到及笄之年的,只有二十一个。” “老天,这都够一个班的。”傅瑾瑜挥了一下手,把自己陷进松软的沙发里“四十三个,令尊” 傅瑾瑜的话戛然而止,然而不难看出,她对于楚子沉的父亲已经有了某种心理定义:这肯定是比我爹还上档次的渣男! 让她纠结的另一点,是楚子沉妹妹的高死亡率。她毕竟半只脚在圈子里,对一些人处理外遇的方法也有所耳闻。傅致远把她保护的很好,几乎不让她接触这些东西,她所知微薄,但那也够了:在存活率极高的今天,能夭折一半的女孩子,该是怎么样一番腥风血雨! “那你的兄弟”关于男孩儿的数量,她几乎不忍心问了。 “我有十一个兄弟。”楚子沉微微一笑“楚某在家中行九。你是傅先生的妹妹,也就相当于我的妹妹,如果叫我一声‘九哥’,那也可以。” 傅瑾瑜呵呵几声,出于对楚子沉家庭成分的怀疑,没打算叫那么亲密。 她心中内牛满面:哥哥你酷爱回来!这人段数太高,你妹妹我吃不消! 两个人之间本就是傅瑾瑜先挑起话题。现在楚子沉的一席话勾起了她对于自己以前经历的回顾,也勾起了她对于父亲这样男人的鄙弃,闲聊就有些无法进行下去。 气氛一时冷场。 楚子沉稍有苦恼。他对傅瑾瑜说的不是假话。他承傅致远恩义很重,待傅瑾瑜的态度已经比他待很多庶妹的态度要好,而且由于傅致远的原因,他也是真的把傅瑾瑜当成亲生妹妹看的。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真是世上最残酷事之一。 他从没试过讨女孩子欢心。甚至因为自己的身体在后期已经算是强弩之末,他也没有娶妻耽误别人。论起来,他对女孩的心思算是只有一知半解。 看到傅瑾瑜垂头默默整理思绪,楚子沉犹豫一下,拿起傅瑾瑜刚刚逗弄的小仓鼠放在茶几上,摆开几个茶杯,做出一个简单的阵法,引傅瑾瑜去看。 他本意是想让那仓鼠被阵法所困,在一个小天地里绕圈,把话题引到他较熟悉的阵法上。奈何傅瑾瑜的这只仓鼠体型丰硕,不太爱动。于是楚子沉只能看到这只仓鼠落到茶几上,乖乖趴着,然后变成了一摊。 真的是一滩。它摊成一张仓鼠肥皮,趴在凉爽的茶几上不动了! 楚子沉眨眨眼,被这种神发展玩儿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事情变成这样,是不是有点犯规? 他眨眼,仓鼠也眨眼。小黑豆一样的眼睛卡巴卡巴,一歪头,乌溜溜的眼仁看的女孩儿心都化了。傅瑾瑜“嗷”了一声,被自己的萌物彻底征服,快乐的伸手去揉小仓鼠。 仓鼠懒洋洋的趴着,一戳一动戳一动,手感毛绒温软,实在是居家旅行打发时间的上品。 楚子沉是不知道什么叫做“萌”的,身为古代长大的男人,他也没有眼光欣赏。如今事态发展跟楚子沉设想的不太一样,可气氛到底没有那么僵冷。楚子沉略松口气,目光包容的看着女孩儿快乐无忧的笑颜。 仓鼠被主人揉了几下,终于懒洋洋的撑起身子,在楚子沉圈出的地方跑了几圈。刚开始只算是懒洋洋的闲庭信步,但在连续转了十几圈后,它那微薄的记忆也感觉到了熟悉。 仓鼠智商虽然很低,但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对陌生的惊慌让它的毛炸起来,唧唧的叫了几声,加快速度迅速的奔跑,跑到最后甚至在圈子的范围里狂奔。 身为一只肥硕的仓鼠,它从被女孩儿购买后的主要生活就是吃喝睡,卖萌只是它业余时间的副产品。打买了它那天起傅瑾瑜就没看到过这只只会卖萌的仓鼠这么勤快,如今被惊得目瞪口呆“这它为什么不从茶杯的空隙里出去?” 事情终于回到了楚子沉的掌控之中,他微微一笑“这是个小小的阵法。” 仓鼠已经跑得飞快,但仍然无法从几个茶杯圈定的距离中逃脱。 楚子沉从平时的书籍中就看出阵法衰微c上古的玄学真理颓败的蛛丝马迹。如今他对于傅氏两兄妹是真心相待,傅致远是商人,颇为忙碌,不是能压下心来学习的材料,然而傅瑾瑜正值妙龄,这个世界女子的地位也并不低下。 如果傅瑾瑜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他可以先教授一点皮毛。等日后一点点观察人品作风,才放心把重要的东西教给傅瑾瑜。 他本是不忍心国学失传。这个世界不同于他以前生活的时代,他如今算是无知,能做的事情也很少,但这不妨碍他想给国学续上一份血脉。 这个念头只是刚才一闪而过,擦出一道小小的火花。而那小小的火花被在他思考的电光火石间已经慎密的放大。他觉得告诉傅瑾瑜一点皮毛,权作报恩的点滴心意也未尝不可,谁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全出乎他的意料—— 傅瑾瑜睁大眼睛站起来,一把抄起自己家萌萌的小仓鼠,虽然口上不说,但眼中却都是指控“楚哥,它这么可爱,你,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呢?” 楚子沉被傅瑾瑜指控而怨念的视线扫射的无话可说,他偏过头,避过那种看牲口的眼神“” 认输吧,女孩子对于萌物是没有理智的。 楚国相活了二十六年,平生第一次讨一个小女孩儿欢心,就因为一只牲口,被女孩儿用看牲口的眼神指责“你怎么这么残忍”而告终。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事态发展的如同脱肛的野狗,楚子沉只有看着傅瑾瑜带着那只仓鼠从他面前离开。而傅瑾瑜连笼子都没拿,只是一心一意的哄着托在掌心的小仓鼠。 世风日下,他竟然有连仓鼠都不如的一日。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晚饭后傅瑾瑜竟然来主动找楚子沉“楚哥,今天早上你说的是阵法?听起来好神奇!” 楚子沉默默的在心中呕出一口老血。 这反射弧! 哪怕傅致远对他恩情颇深,他也彻底熄了要教傅瑾瑜一点阵法的念头。 两个男人一起居住的屋子气氛是古怪的,而当其中入住一个女孩儿的时候,就彻底调和了这种气息。傅致远和楚子沉都是冷静自律的人,他们生活方式极有规律,两个人的卧室跟样品房没什么两样。 卧室都是如此,其余的地方就更不用提了,相比之下两个书房竟然算是整栋房子最有人气的地方。 而傅瑾瑜一住进来,感受就彻底不一样了。 她拉着二哥和楚哥一起吃了早饭,早晨洗漱的时候房子里飘着女孩儿嗓音甜甜的哼唱声。食不言寝不语被彻底打破,两个男人都眼含笑意的听着妹妹说一些学校中的趣事。 学校中那些孩子的事情已经不足以让他们感觉愉快,真正令他们轻松的,是这个小妹妹愉快放松的神情和笑意。 对傅致远来说,瑾瑜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说是妹妹,其实也算半个女儿,正因为是妹妹,才没有那么高标准的要求,从头到尾他对傅瑾瑜的定义就只有一个——活得开心快乐就好了。 现在傅瑾瑜轻松愉悦,他也能感同身受到少年人青春的欢乐。 至于楚子沉,他对于妹妹的感觉已经十分凉薄。那些异母所生的妹妹和他交往不密集,亲生妹妹从国破被掳的那天起就再没见过。如今算是爱屋及乌,傅瑾瑜也勾起了他对往事的一点回忆和温柔。 他还没有像傅致远这样担起一个哥哥的责任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 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做“移情作用”。如今楚子沉对于傅瑾瑜有一点这种意味,他对待傅瑾瑜温柔亲切,就如同一个妥帖可靠的哥哥。 傅瑾瑜当然不会没有眼色,好坏不分。楚子沉对她好她感受得到,自然也借坡下驴向楚子沉靠拢,两个人的关系倒是出乎傅致远意料的和睦。 但正所谓脑残儿童欢乐多,精神病人思路广。楚子沉和傅瑾瑜碰撞在一起,一个缺乏常识,一个天马行空,倒真的搞出过几件乌龙事。 那天早饭后,傅致远难得没去公司,陪妹妹一起看电视。楚子沉端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膝盖上还放着本新华字典,一心两用的翻。 也是意外,去拿杯水的功夫,楚子沉的发带就断了。那截支撑了大半个月的发带残片,在空中悠悠颤动着,飘落在傅氏兄妹面前的茶几上。 三人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傅瑾瑜第一个站起来“楚哥,我有扎头发的皮套,你等等,我上楼给你拿。” 她毕竟是花季少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有的发饰上都带着点花花草草毛毛饰饰之类的东西,她赶着时间,挑拣了几下,就勉强拿出一个素净的下楼。 她所谓的素净发饰,皮套上也不是不带东西。只是带着的是两个瓶盖大小的透明玻璃球罢了。 玻璃这种东西,在楚子沉的时代还没有。哪怕如今他已经知道这是普通物件,依旧免不了用旧眼光看问题。他接过发饰,也是出于礼貌稍稍赏玩片刻,赞了一句“很好。” 傅致远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一直以来傅致远对于他的土鳖行为十分包容,他理解一个古代人土鳖到无处容身的心情,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楚相是个傻叉! 看着楚子沉赞叹的神情,傅致远心中微微犯嘀咕——他总不至于真的把这东西往头上戴吧。 还好楚子沉理智尚存。他虽然夸了那发饰一句,但还是把发饰轻轻放在茶几上,自己披散着头发坐回沙发。 傅致远松了口气,伸手自然而暴力的把那两个玻璃球摘下来,把剩下的单圈递给楚子沉,请他拢拢头发。同时心中充满了对于妹妹智商的不认可:这种东西,她还真的想往爷们儿的头上放? 他错过了傅瑾瑜遗憾的眼神,也不知道最近傅瑾瑜发展了一个给楚子沉拍照的爱好,更没看到傅瑾瑜握在手中蓄势待发的手机。 正因如此,他错过了一个和妹妹交流美的机会。 他妹妹智商没什么问题,不过审美有大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参观 惹事是病,得治。 傅致远已经不想谈论他目前的心情。 “所以说,在无法概括这个词语的情况下,你就” 你就如此顺其自然的摸出笔记本,开机,点开百度,教给一个刚刚接受了电视机存在的古人什么是度娘? 谭磊默默忏悔“我没想到今天的头条是艳照门,竟然还有群p图片。” 傅致远“”就算不是艳照门你做的也不对好吗? “我原想让他慢慢来。本打算过两天亲自带他出去转一圈,走一走,电脑和手机都是以后谈的事。”傅致远无奈的笑了一声“这种信息高密度爆炸的时代他可能受不了,循序渐进比较好,谁知道谭三,你操之过急了。” 谭磊抬起头,惨笑了一声“我知道,我竟然还教了他搜狗输入法。晚了,已经晚了,他现在已经学会自己搜索了。” 看着谭磊的表情,傅致远心头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他搜索什么了?” “你还记得他还没学会现代语言时发生的事吗?”谭磊把那惨兮兮的表情一收,脸上挂起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他在搜‘养成’是什么意思。” 傅致远“” 过去玩笑般的记忆慢慢复苏,傅致远回忆起当初,谭磊问他“你就打算担着这孩子的责任了”的时候,他难得开了回玩笑,说“怎么,没听过养成?” 那话虽然不是当着楚子沉的面说,但也没有特意背着楚子沉。楚子沉耳目聪明,能听到这句话也是理所当然——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忘! 谭磊的嘴角已经越扬越大“然后他顺着养成系搜到‘忠犬攻’c‘鬼畜攻’c‘兄贵’c‘肌肉受’‘s’c” “还没完!他顺着s这趟线搜到了‘雅蠛蝶’c‘一库’c‘苍井空’c‘泷泽萝拉’c‘武藤兰’c‘小泽玛利亚’。所以傅哥你明白了吗?他现在闭门不出的原因完全与头条新闻的群p照无关!” “我觉得我很理解他的心情。”傅致远眯了眯眼睛,缓缓开口“后面的‘武藤兰’c‘苍井空’还好说,前面的那堆‘忠犬攻’c‘肌肉受’又是什么东西!” 得到楚子沉的应声后,傅致远推开了他的房门。 原本以为那些东西可能太劲爆,一下惊住了这位公子,谁知道进去后才知道不是。 楚子沉没有在发呆。他正在对着那台笔记本电脑勾勒图像。傅致远眼尾一扫,依稀看出纸上是一幅地图的样子。 楚子沉合上笔记本,起身颔首“傅先生。” 傅致远拉开楚子沉对面的椅子“楚先生。”桌面上的图画没有被收拾起来,知道这是楚子沉不背着人的意思,傅致远低头看了一眼。 铅笔勾勒出来的轮廓是生硬的,这和操纵它的主人技术不熟练有很大关系。然而上面标注的文字 傅致远企图寻找楚子沉身份的时候曾经搜索过,他轻易的认出了那个小纂体的“燕”。 “这是战国时期的地图?”傅致远笑着开口,装作不知道这样一张地图承载的意义。 “是。”楚子沉点点头,把桌面上有些凌乱的一沓白纸整理起来,动作不停,话语却十分自然“我蒙傅先生恩义良多,您不必对我如此客气。楚某家中行九,字璋华,亲近之人自叫我一声楚九或璋华就好。” 傅致远微露出一丝笑意“那你也不用跟我客气。谭三他们几个叫我傅二,我表字谨之。你一口一个‘傅先生’实在太拘谨了。” 发觉傅致远一直在倒着看那幅地图,楚子沉所幸抽出那张白纸给他“我在上面标注大多都用小纂,偶尔用了一些现代简体,只怕你看着不太懂。” 傅致远混不介意的笑笑,把目光投到下角密密麻麻的小字上去——果然看不懂。 “下面标注的是那些封邑的主人情况c风土人文。”楚子沉适时插口“我是由右到左竖排书写。”本来就是个半调子,看的方向又反了,什么都看不懂是必然的事。 傅致远笑容不变,丝毫不见尴尬之色“原来如此。逆着习惯看可够费劲的。” 楚子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傅致远本来就不是想看那幅地图,如今承认自己看不懂,就大大方方的递了回去“璋华来这里时间也不短了,竟然还没有出门游览过——是我这做东道主的不周。明天风和日丽,不知道是否能请你陪我走走?” 楚子沉失笑,他不至于不知好歹。他对这个世界十分陌生,初来乍到,傅致不让他出门才是最好的保护。现在他已经了解很多,提及出门自然一口答应。 不论书上所见如何,到底要亲自去看的。 看他同意了,傅致远就开始打预防针“千年过去,世态也是沧海桑田。你权当看场戏,有什么疑惑问我就好。或者刚刚谭磊告诉你用百度,你用那个查也行。” 楚子沉点头“多谢了。” 跟楚子沉说话,总有一种拘谨的氛围。傅致远思前想后才得出结论——除了楚相是个古人之外,他还是个美人,跟美人说话,哪有不怕唐突的。 今天楚子沉主动让他换个亲近一些的称呼,这让傅致远稍松一口气。长此以往下去,就算楚子沉不说,他也要提的,不然依着楚子沉客套重礼的个性,再隔个十年八年两个人还互相称呼“傅先生”c“楚先生”,那才是太有意思了。 ——文名都能改叫了。 楚子沉看着傅致远告辞离开,轻手轻脚的帮他掩上房门,这才收回了目光,把视线投到了刚刚还回来的地图上。 刚才傅致远装作没事人一样还回地图,还旁侧敲击的劝了自己一句。 “千年过去,世态已是沧海桑田”吗?真是太对了。 昔年的记忆依旧鲜活的留在脑海里,日后也不会轻易遗忘,画了以前的地图,又是想说什么呢。楚子沉嗤笑一声,手上的白纸应声而裂,很快就被撕成辨认不清的一把,飘飘洒洒的进了废纸篓里。 “是我着相了。” 傅致远帮楚子沉关好门,刚走几步就顿住了。他想起刚才地图上自己逆着习惯读那事,楚子沉反应太正常,以至于他现在才回过神来。 他只是一时被逆了习惯。而一直以来长长久久习惯被逆的,都是楚子沉。 而他从未出口半声抱怨。 ———— 傅致远敲定了给楚子沉散心的地方,是个历史博物馆。 在那之前,他先把这段时间办的证件给楚子沉,让他自己收好,妥帖保管。 傅瑾瑜这种终极兄控不可能放过跟哥哥一起出门的机会,而谭磊正在放年假,很愉快的表示要去长(看)情(热)操(闹)。 整个早晨,楚子沉一直表现的沉稳冷静,丝毫看不出昨晚彻夜不眠的痕迹。他zhuangbily的功底深厚的令人发指,以至于傅瑾瑜这种和他朝夕共处的姑娘现如今都没发现他的半点破绽。 早餐后出门,楚子沉学着谭磊坐进副驾的动作,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对傅瑾瑜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谭磊扭头看到这幕,一下就乐了“哎呦,这还dyfirst呢。” 楚子沉没听懂这句英文,但他结合自己动作还能大体理解谭磊的意思“我并无此意。只是驾驶位置后的座位最安全,还是让给妹妹。” 谭磊一听“妹妹”两个字就喷了“要我说还是长原这范儿好。噗,把‘妹妹’俩字说的这么清新自然脱俗的,我打出娘胎就没听过” 谭磊个性大大咧咧,爱开玩笑,脾气好。傅瑾瑜跟他很处得来,有时候闹起来没大没小的。因此他拿“妹妹”这称呼打趣傅瑾瑜也不生气,反而接口“谭哥你别欺负楚哥,楚哥人老实,做事认真的。” “真是女生外向,你楚哥才跟你呆了几天,你都学会护着人了。”谭磊笑着逗她。 “不是我护人。楚哥的个性是有一说一,他不习惯开玩笑。” 这话是真的。刚开始傅瑾瑜也觉得那句“妹妹”轻浮,不太喜欢楚子沉。后来天□□夕相处,才发觉楚子沉的那声“妹妹”是认真的。 这个人某些时候的表现跟现代社会很脱轨,然而说起理论知识来又非常纯熟。他跟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有隔阂,然而本身却又镇定成熟,让人有一种信赖的安心感。 后来回头想想,傅瑾瑜觉得自己对楚子沉初时的厌恶,他一定感觉得到。可他始终包容而温和的微笑,轻轻叫一声“妹妹”。 傅致远一直没说话。他一边开车一边瞄着车内视镜里楚子沉的反应,刻意把速度放缓,让楚子沉能看清窗外的景物。看自己妹妹跟发小犟起来了才插一句“还习惯吗?晕不晕车?” 他很喜欢楚子沉这时的表情,和他第一次坐椅子c第一次现代书籍时的神情同出一辙:淡然的外壳下包裹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假面太完美,焊接太漂亮,那紧张和陌生的情绪几乎让人看不出来。 “还好。”楚子沉谨慎的回答,目光仍然粘在窗外。 傅致远一笑,不再开口。 进馆前四人都出示了身份证。楚子沉手里把玩着那张触感光滑的小卡片,收起前还是忍不住看一眼——他的头像正印在上面。 当时傅致远在家里给他照了张相,如今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他从书本上知道,照相机刚传进华夏的时候,老佛爷还以为是摄魂盒,说什么都不肯用。对于这个观点,他内心还是颇以为然的。 印下人的影像,清晰的毫发毕现。若不是摄魂,就近乎神迹。 他唯有拜服。 他们走过一个个展台,楚子沉看得格外仔细,每一份介绍都细细。傅致远和谭磊都明白原因,傅瑾瑜年纪小,虽然有些不耐,但她知道楚子沉的性格,也没多说什么。 直到楚子沉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脸色依旧是平静的,看不出半点不愉之色——很少有人能从他神情里看出什么。他语气很淡,就像是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对话“‘出土’是什么意思?” 傅致远一愣,随即脑内警报大作。正在这时,他听到自己发小轻松愉悦的口吻“出土?就是挖坟啊。” 傅致远急忙回头,只见楚子沉微微一笑,回应了一声“哦。” 绝对不是错觉,傅致远亲眼看到,这位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改的楚相大人,脸色以肉眼可见的变化清晰的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陵墓 傅致远动作幅度不小,谭磊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也扭头去看楚子沉。 楚子沉抬眼看他们,绿着脸微笑,声音依旧淡定自持“哦,出土原来是挖坟的意思啊。受教了。” 傅致远“” 谭磊“” 楚子沉知道在这两位这儿挖不出来更多,索性疾走几步,走到百无聊赖的傅瑾瑜身边,低头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就跟她热火朝天的聊起来。 谭磊自知一语道破天机,不看面沉如水的傅致远,主动蹭到楚子沉和傅瑾瑜身边听一耳朵,将功赎罪。 过一会儿他绿着脸回来了,表情十分精彩。 “女子无才便是德,傅总,咱妹妹简直太缺德了。” “瑾瑜说什么了?” “没啥。”谭磊口不对心的说出这两个字,眼睁睁的看着不远处傅瑾瑜掏出手机,目测是在搜索更多更好更精彩的真相。 “我过去的时候楚相正在问‘连王公贵族的陵墓也敢毁坏吗’,瑾瑜立刻表示当年总理都能御笔亲批开了明陵,王公贵族算什么东西。” 傅致远“” “然后楚相就开始旁侧敲击战国时期的陵墓有没有被开,瑾瑜那原话——‘战国算什么,连章始皇的陪葬坑都被发现了好几个,现在全世界人都知道他是个手办控了。’” 傅致远“” 看着自家发小不渝的面色,谭磊犹豫了一下“要不我上去搅黄他?” “算了。”傅致远叹了口气“我们都是外人,楚子沉想知道那些事天经地义,咱们上去插什么手,更何况瑾瑜大概把该说的都抖搂干净了。这也是我没考虑周全,没想到博物馆里的文物大多都是出土的” “我估计楚相以后对‘出土’俩字都有心理阴影。”谭磊咂咂嘴“其实要换我从几千年来穿过来知道这事也要生气的。咱中华最注重文化传承,拜祖宗信鬼神的。突然一朝穿到千年后,发现后人不但把自己祖宗的陵墓给开了,连基友的陪葬都给挖了,这事干的实在不厚道。” 傅致远长叹一声“这是观念的对碰,跟厚道没关系。现在全华夏都举行火葬了,考古开墓室还是讲究的,至少是保护文物国家研究,一般对墓主也尊重。要是换了盗墓贼前两年那个盗墓贼连曹操墓都敢挖,东西直接劈成两半带走,那才是不留德坏了!” “怎么了?” “我怀疑他在搜自己的陵墓!” 谭磊一愣,随即想起一点早些年传言的旧事,想起传说中楚子沉陵墓的机密程度,风传里面放着的那几本书都被封了档案,冷汗当即就流了下来“那不可能吧,摸不着边的东西,据说还是刚开国时候的,就算有他能搜到什么啊” 傅致远冷笑了一声“现在的网络时代,海角论坛那些人什么不敢说,当年坛子里还放出几张‘国家周期表’的复制件照片来。” 更何况楚子沉也不是想知道自己的陵墓里有什么,他只要知道自己的陵墓被掀了这件事就可以狂化了。 傅致远快步走上前去,刚才他和谭磊说话的功夫,傅瑾瑜和楚子沉都已经走开了几十米。他匆匆走到两人背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觉得自己的乌鸦嘴简直没治了。 楚子沉抬头看了一眼傅致远,表情平静,但傅致远总有一种这人快被气得归西的感觉。 ——换谁都归西!当年有个墓园质量出了问题,死者家属一打开石板看着自己母亲的骨灰在水上漂着,当时就长哭一声晕过去了。现在楚子沉不仅看自己家属,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坟几十年前被挖的消息! 两人对视了片刻,目光交错,表情都很镇定。傅瑾瑜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个人僵持的气氛,小心翼翼的离开楚子沉虚揽着她的手臂,捏着手机退到一边,忐忑的看着自己二哥的脸色。 楚子沉笑了一声,怎么看都很正常,却笑得谭磊背后汗毛都立了起来“谨之有什么事吗?” “没事。”傅致远微微一笑“回家吧。” “也好。”楚子沉波澜不惊的对傅瑾瑜招了招手“走吧,妹妹,回家了。” 旁观的知晓真相的谭磊表示:这就是两个变态不解释! 除了告诉他“你回不去”那次,谭磊又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这个人温和外表下属于“楚相”的那一部分。 ——和历史记载一样,又忍又狠。 ——对待自己的坟被掀了这种事都能镇定自若,这世上怕是没有他忍不住的事了。 “这是上一辈的事了,我本来就知道的不多,隐约知道你的陪葬可能被封了档案” “总而言之。”楚子沉放手中的茶杯,漠然的闭上眼睛“我长眠之地被挖了。” “历史上有个时期也特别流行盗墓,其实现代考古已经讲究很多,而且很多行动也以抢修保护为主” “哦,我的镇魂之地被翻了。” “璋华,我只是一个商人,论起国家,你该比我明白。而且当年似乎是你的墓地先被盗墓贼光顾,派出的那些学者原意是” “掀我的坟。” “” 楚子沉难得的冷下脸色,紧闭双目,睫毛微颤,面容白如新雪,嘴唇苍白的没有血色,看起来真是被气的内伤,连说话都失去了往常的客套。 傅致远看着他这个样子,只觉得心中千万般的无奈都堵住了,连一口气都叹不出来。他并不是要为了考古行动说话,只是想劝楚子沉宽宽心而已 然而在这个时候,面对这种事情,无论什么话语都会显得苍白。 “依我生前遗愿,我的陪葬品里是有些阵法着作c掐算学问。剩下的玉器我从未特别交代,也没有什么值得保密的。你既然说那些东西入了档案,想必也就只有这两样还值得夸耀了。” 楚子沉睁开眼睛,勉强露出半分笑意“陵墓被掘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这事没被传的世人皆知,我还该感谢他们。” 看着他这幅表情做派,傅致远觉得嗓子里那口气一直憋到心口,真是半句话都无法再说出了。 气氛一时沉默厚重,连空气都成了堵人的固块,压在心口压在眉间,有千般滋味也是有口难言。 “气狠了就骂吧。璋华,别和上次一样闷着,你有生气的理由。” 楚子沉转眸看向傅致远,短短的几分钟内,他眼里已经都是骇人的血丝,胸口也是大起大落。听闻此言,他张了张口,最终从齿缝中挤出几个音符,那声音还是颤颤的。 他说的大概是千年前的语言,傅致远听不懂。这次的话不像以往拥有轻柔温和的语调,似乎和初次交流使用的语言是两种体系。这种被怒骂出的语言基调是锋利切齿的,短短几个字里就有很多爆破音。 发泄出来就好傅致远略松了一口气。 楚子沉终究是不会脱离控制太久的。 他从在博物馆开始,一路车程都在冷暴力。四九城里难得没堵车,他统共冷暴力还不到一个小时;等他进屋听完解释开始热暴力,然而热暴力时间也不足十分钟。 刚开始他几乎气的昏了头。就算是当年楚国扒下贵族外皮,不要风度不要脸的灭了他们大燕,流放了他们的王室,还是没人动燕国的宗庙半根指头。 而如今他受到的待遇倒不是半根指头——不只是半根指头! 他是把他的那些阵法天衍陪葬了,而且生前念己私德有愧,死后不欲再杀孽,墓内不设机关,这也多半是为了不使毕生心血失传,日后若有变故,望有德者居之——这有德者特么的缺德,缺老德了! 楚子沉天文地理的确都学得不错,看天象预测大势c修改大势也十分顺溜。但他还不是照样不知道地心引力,也照样不知道千年后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千年后自己的陵墓会被掘。 说到底,天道莽莽,他终究只是个凡人罢了。 只是个凡人啊,生老病死皆不由他。 管得了身前事,留得下生后名,更多的也都无法插手了。 只是葬身之地被毁,实在是——你合该如此。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楚子沉的脑海,仿佛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把他心中的怒火浇得干干净净,再也不留一点痕迹。 他逆了天道,怎么可能是一条命就能轻松抵去的。 楚子沉在现世安顿过后,曾经算过一卦。大道无边,冥冥中自有天意,即使他当年拱了章国上位,如今历史的规律也已经反乱拨正,他这才放下心来。 但纵然天道拨正了秩序,也不代表楚子沉能够逍遥法外。早早离世c陵墓被挖c让他远离自己的时代,大概都是天道给予的惩罚。 想通此节,楚子沉只觉得无法再气了。 他所在乎的已经都被剥夺走,如今已经是最坏的情形——只有当事情变得最坏的时候,才有一点点好转的生机。 说白了,此刻他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天道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做绝了,接下来就该收手了。 念及此处,楚子沉才觉得有些轻松,倒像是终于还尽了身上的债务。 他坐回沙发,脸色如同大病初愈一样颓然疲惫“我逆天气运,合该遭此报应如今都报应完了,反而轻松。刚刚不该迁怒于你。谨之,是我失态了。” 说罢,他竟然还扯了扯唇角。 这次的笑容不同于刚才的鬼畜,楚子沉周身的气势顿时一松。 傅致远也暗暗呼出一口气,用别的话去引开楚子沉的注意力“早听闻你本事,推演爻卦乃是一绝,甚至能青史留名。” 楚子沉点点头,虽然没有笑的力气,但态度已经柔和了很多。他抓起茶几上的几枚硬币,铺天盖地的一抛——五六枚硬币落在地上弹跳停止,楚子沉只是略略一扫就下了定论“凭此看出,谨之你今日红鸢星动” 傅致远不可置信的看了看那几枚硬币“” 在今天这种时候还能红鸢星动,他是要多心大? 楚子沉这是还没消气,拿我做派遣呢吧! 楚相果然不是一般人物,就连发泄都比别人文雅。别人生气砸东西听响儿,他生气掷硬币——算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动心 午饭楚子沉只动了一点,接着就回到书房里闭门不出。 在这几天的和谐共处中,傅瑾瑜已经跟她楚哥发展出了美好的革命友谊。哪怕今天楚子沉突然作妖,也没能阻挡她关切的心。 怕楚子沉吃的少饿着,傅瑾瑜特地进厨房榨了杯西瓜汁。思及上午那古怪而让人心惊的鬼畜气氛,她到底没敢迈进书房,只好把这个烫手的关照托给她二哥,请他去照顾照顾楚子沉。 她二哥她二哥没什么不乐意的。 叩了叩房门,傅致远得到应许后自然而然的走进去“璋华还是喝点东西,瑾瑜亲自榨的,那丫头”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原因无他,楚子沉在抚琴罢了。 早就适应了椅子的楚子沉如今正跪坐在地板上,双目微合,正对着置琴的矮几,铮铮琴声源源不绝的从洁白修长的十指下流淌出来。 傅致远一愣,然后就默默退出去,把那杯西瓜汁放下,洗净了手才回来。 古琴这乐器格调实在太高,哪怕是四九城里的二世祖也不见得深知。不过傅致远的外公是书香世家,也善操琴——楚子沉手底下那把琴就是傅致远从外公那儿弄来的——他外公崇尚传统,傅致远字“谨之”就是这位外公的手笔。 琴不像筝,它音调内敛雅正,一般用来自赏,或者酬于知音。楚子沉如今容许傅致远进来而琴音不断,其实就是对他的一种无声的认可。 面对这种厚待,傅致远正襟危坐。 又过了一刻钟,楚子沉的琴音方收。 傅致远跟他外公学了不少,虽然不太会弹,但到底是能听的。刚才那曲琴貌似中平正和,实则有无法掩饰的忧愤,可见弹琴者实在是心绪不静。 待楚子沉睁开眼睛,哪怕早有预料,他也被惊了一下。 刚才楚子沉闭着眼睛不明显,如今睁开眼睛,傅致远发现他眼圈竟然是红的。 “璋华,你” “我至今方明白。”楚子沉幽幽长叹,声音也带着喑哑“当年我曾见过上古遗族,此公大梦千年,直到我去探寻才转醒我处处以礼相待,他虽然授我博业,却从未嘉许过我。” “待我能够出师,他就投河自尽了!他的族群法于阴阳,和于术数,志闲少欲,民风正朴他无法忍受我已习惯的争辩战乱,奴婢驱使,他见不得贵族的骄奢之风,看不得百姓的苦难之事既背心意,死何足哉!” “我以为世道合该如此,还叹息他为何不习惯——直至今日我才明白!” 楚子沉十指又动! 这一次他没有勉强弹奏平和的音乐,指下的音乐悠长低沉,仿佛是失去了幼子的孤狼的长啸c也似是穷途末路的苍鹰的哀鸣c更像是满山遍野的猿猴齐齐的悲啼。 这琴音中带着巨大的悲伤,几乎将傅致远击的一个踉跄! 是不是当年俞伯牙痛失好友就是这般悲痛,是不是窦娥曾经呼天唤地都不灵的冤屈就是这样深刻,是不是项羽乌江畔上横剑自刎,就是这样穷途末路的悲凉。 傅致远在这种紧密的琴声中几乎喘不过气来——声声动人,弦弦入耳,音音逼心,几乎要催的人泪洒当场。 楚子沉啸道:“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坠河而死,其奈公何!” 楚子沉说,他至今才明白。 他至今才明白,那种时空的落差感,绝不是上礼相待能够弥补的。 当年那位上古遗族不忍看到生灵涂炭,如今的楚子沉亦不忍看到礼乐崩坏! 吃穿住行,全部都天翻地覆,言谈笑语,也都陌生苍白。甚至不需要夜半时分细细回想,即使是站在闹市中央,那种世界的隔阂感就扑面而来。 陵墓被毁,只不过是牵了一个引子罢了。 二十六年的生活,已经在楚子沉的骨子里刻上了无法抹去的烙印,平日里隐而不发,一旦牵扯到那鲜血淋漓不曾痊愈的旧伤口,就是刻骨铭心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种疼痛,恨得让人想要死去啊。 他终于知道那位遗族为何要投河。 然而他只有活着忍受着这疼痛,因为他比那位上古遗族坚强得多。 死固然是结束痛苦的方法,可敢于活着去抹平那疼痛,才更是真正的丈夫所为。 一曲琴毕。 楚子沉伏在琴上,长声恸哭。 傅致远悄然离开,帮楚子沉把门带上。 直到这时,他才松了胸中一直提住的那口气。 楚子沉的情感外露,实在是击人肺腑,就连书房里面的空气仿佛都是紧张的,悲伤的,吊着人脑中细细的神经,触目皆是伤怀。 而这伤怀,太动人。 那种袒露伤口的信任,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种属于“楚子沉式”的尊敬,就像是一支长箭,带着不及掩耳的破风之势,重重的插进傅致远的心窝。 ——这只箭属于丘比特。 傅致远苦笑了一声——红鸢星动,原来如此。 倒也动的不冤。 他有点恍惚的走下楼梯,傅瑾瑜正在给谭磊榨第二杯果汁,听到脚步声从厨房伸出个脑袋“二哥,西瓜汁给楚哥送过去了吧二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傅致远接过妹妹手里的果汁,一饮而尽,忽略了谭磊那串“老傅,那是妹妹给我的”叫喊,轻描淡写道:“没怎么,你二哥栽了。” “啊哈?”傅瑾瑜迷茫的应了一声,没得到任何回答。 “神神叨叨的。”她不轻不重的埋怨了一句,重新剖西瓜给谭磊榨果汁。 傅致远在谭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刚坐定就听到谭磊扔来一句“什么叫你栽了?没说通?” “他从头到尾都在弹琴,压根没我说话的余地。”傅致远叹了口气“不过看样子也用不着我说,楚相应该能熬过去。你们心理学管这叫什么?心理自愈能力强,对吧?” “楚相何止是强。”谭磊对此叹为观止“我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见过比他还狠的人——那可是被挖了坟啊!尤其他是古人,对这事只有更重视,竟然还能一路笑着回家,啧啧啧” 傅致远心想,你知道他狠就成了。楚子沉按捺不住流泪这事,说什么都要按下去,全天下就我跟他知道就最好了。 谁知道他这念头没转完,就听到谭磊来了句让人喷饭的。 谭磊摇头晃脑装模作样的拉了一张苦瓜脸,就差没有声泪俱下:“但我了解他,他心里苦哇” 傅致远“” 楚子沉再露面是在晚饭的时候。 谭磊被一个电话叫走,所以饭桌上就只有傅家兄妹和楚子沉三个人而已。 傅致远不动声色的仔细端详,发觉楚子沉虽然眉目疲惫黯淡,但不失舒朗,不再像是上午那样郁结的模样,不由长舒一口气。 傅瑾瑜观察力远远没有她哥那么登峰造极。此女从小到大在看脸色上最妙不可言的一笔成就在她二哥身上,她二哥哪怕动动眉毛,都能被她想出一百八十个花儿。 正因如此,她没看出楚子沉眼中那丝风轻云淡的看开意味,反而发觉她楚哥比早晨出门的时候憔悴不少,不由得更忧心。 又加上楚子沉这一天几乎没吃多少东西,到了晚上选的食物相当养生——清粥一碗。这粥还多半是米汤,可怜巴巴的几粒米姿态妖娆的横卧碗底,还有更瘦弱的几粒在米汤里搔首弄姿。 “楚哥,多吃点儿啊。”傅瑾瑜小心翼翼的开口“你今天没怎么吃东西。” 楚子沉彬彬有礼的点头微笑,筷子绕开离他最近的鸡鸭鱼肉,矜持的夹了一块素拍黄瓜。 ——吃粥可不就是配咸菜? 傅瑾瑜膝盖一软,差点给他跪了。 傅致远看的好笑,出言给妹妹解围“要不要喝点酒?我陪你。” “罢了。”楚子沉稍稍犹豫一刻,还是摆摆手“大悲伤肺,五行不调。这里的酒烈,我还是将养几天。” “这才对,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好好看着。” 于是饭桌上的气氛又静下来,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真是发扬到极致。 看楚子沉继续喝那米汤粥,傅瑾瑜还是没忍住,夹了块鸡肉放到楚子沉手边的小碟里“九c九哥,你还是吃点能垫胃的吧。” 楚子沉依旧是含笑接过,动作到了半途才微微一顿“你叫我什么?” “我说九哥。” 楚子沉撂下筷子,悠悠闭目,脑海中的那个娇憨的妹妹的形象依旧是隐隐绰绰,却渐渐与这个听话知礼的女孩的模样重合。 过了一阵,他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就看到傅瑾瑜担心的目光。 “好妹妹,别担心我。”楚子沉微笑“我从来拿你当亲妹妹,只要你劝,我一定肯听。” 那块鸡肉被他送进了嘴里。他一向从容不迫,这还是第一次吃的又急又猛,傅瑾瑜几乎担心那块肉是被他囫囵个吞下去的。 “吃饭。”一直临幸黄瓜咸菜的筷子终于伸向了鱼肉“饭后我给你讲讲我妹妹。她可没有你这样懂事,也没有你这样漂亮。” “就算九哥再夸我,再说你妹妹不好,那也是你亲妹妹。” “嗯。”楚子沉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傅瑾瑜的头发。 这是极难得的,他一直都表现的克制守礼,虽然对傅瑾瑜一向真情实意,但从不曾碰傅瑾瑜半块衣角,始终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你也是我亲妹妹。我和你二哥都疼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