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剑歌》 正文 001 怪店怪客 白乘风一剑刺出去,杀了两个人,一个仇人,一个自己。 梅花客栈有三颗梅花c三个人,三颗梅花每年都开得灿烂,三个人哪个都不讨喜。小二冷面寡言;厨师凶神恶煞;掌柜则深沉阴兀,一颗独眼穿透力十足,小二c厨师都听他的。 这样一家店生意自然冷清,不过掌柜不在乎。梅花也不在乎,该开时开,该谢时谢。 客栈的门窗常年打开,东南西北风来来往往,冬天常伴有梅花香,门外经过的人总是停一停c嗅一嗅,但不敢进来。 白乘风来的时候也是冬天,他在门口停一停,嗅一嗅,说:“这是什么酒?” 掌柜嘴一咧,笑了。这人闻不到梅花香,却闻到了酒香。“当然是好酒。没什么名字,老夫自己酿自己喝。” “不卖?” “今年只剩两坛” “哦。” “阁下一坛我一坛。” “哦。” 第一个“哦”只略含失望,第二个“哦”竟不带惊讶,也无欢喜。 白乘风泰然接受,走进店里,坐下,等着酒上来,显得都理所应当。 小二冷眼看着他,他见过的人很多,一眼就令他印象深刻的很少,完全看不透的更少,眼前有一个。来人外表年轻c体态健美c举止颇为潇洒,但神色落拓,眼神略带忧郁,又似安详,像病榻中的老人,说:“不用救了。” 矛盾,这年轻人身上透着自相矛盾。小二看不透哪一面是真,于是不看,他盯着这人腰带里斜插着的长剑。 剑乃凶器! 掌柜从柜台下提起两个黑坛,空气里酒香浮动,只有少数人闻得到,梅花香明,酒香暗。 “嗙噹”,掌柜将两个坛子搁到桌上,听声响,连酒带坛不下三十斤。掌柜面颊枯瘦,须发半白,一手一个提着竟不费力。 白乘风对此并不见异,只是长长深嗅,细细的酒香像撩人的柔丝。 店家怪,客人怪,见怪不怪,谁也不说。 小二冷脸摆上两个碗,眼睛还盯着白乘风的剑。剑搁在桌上,目测四尺有四,比普通长剑更长。 白乘风知道小二在看他的剑,他端正坐着,目不斜视,心说:“看吧,看个够,谁都有权利看清杀死自己的凶器长什么样。” 掌柜坐下,独目放出自豪的光彩,“这酒酿于白露之日,深埋地下六尺,经寒露霜降c大雪大寒,惊蛰之日掘土而出,香冷淡,劲浓热,入口如吞火,我以为是天下极品。可惜我两个朋友,一个嗜烟茶,一个为刀狂,这么多年总我一个人喝。” “五年。”白乘风突然接口。 小二立即面色大变,瞬间拔出腰间烟杆,虎视眈眈地盯着白乘风。 掌柜独眼里露出思索之色,隔了半晌,道:“不错。正是五年。”说着起身,提起坛子倒酒。 酒水白亮如银,贴着碗壁飞旋,但酒香竟未变得更浓,果然冷且淡,冷而不散,淡而不断,只有少数人闻得到。 “这酒宜大口喝。请。”掌柜抓起一碗,举到唇边,独眼贯注白乘风。他面貌已老,意态却狂放。 白乘风端正坐着,没有拿酒,淡淡地说:“这酒宜一个人喝。” 小二突然大叫:“一定就是你!”话音之后,喉间喷出一道烟柱,直射白乘风面门,同时烟杆翻转,勾住桌面上的剑,扒到手中。 他的动作敏捷准确,烟呈柱状时,烟杆勾住了剑,待烟涌开笼罩整张桌子时,剑已扒入掌中。 “嘤~”烟雾中一声奇异轻鸣,是剑出鞘的声音。 除此之外,整个厅堂听不到任何其他声响,那剑鸣似乎具有某种魔力,消除了其他所有声响。 烟雾散开变得稀薄,掌柜依然站着,右手依然端着碗,似乎动也没动一下。 但白乘风却歪头专注地看着他,他左手边的烟雾波动着,证明他动过。 不动比乱动好,小二证明了这点。 厅中向来不备火盆,东南西北风都从这儿过,小二向来不觉得冷,只有这会儿他觉得冷。他拿到了他想要的,但没有拿到全部。剑鞘在他手上,剑柄却在白乘风掌中。 白乘风举着剑,这柄剑很长,剑身白里透青,又细又薄。因为又细又薄,所以更显得长,可想这柄剑刺出时一定很快,而且很轻。 轻快通常难准,不过白乘风很准。剑锋平平穿过小二胸前两条肋骨间的缝隙,刺入心脏。 剑在人体中穿梭的感觉曾令白乘风作呕,不过如今,他早习以为常。他将剑拔出,神情平淡,像刚刺穿的只是一截木头。小二像木头一样倒下。 掌柜坐下,很重,像坠落。小二在抽搐,想必很冷,一会儿死透了才不知道冷。 掌柜独眼掠过哀痛,小二不仅打杂,还是朋友。他昂头灌下一大碗酒,闭紧嘴巴,屏住呼吸,将倒冲而上的火一样的酒气全部压回腹内。然后再倒一碗,再一饮而尽。一碗自己喝,一碗替小二喝。 后厨帘子扬起,出来一个大汉,大汉一脸络腮胡子,腰间插着两把刀。他扫了厅中一眼,神色没有一丝变化,两手托着大盘亦无一丝颤抖,双眼掠过白乘风时却像黑夜里忽然燃起火。 盘中是牛肉片,很薄,滚水中一烫就熟,一定又香又嫩。 掌柜道:“这酒你还是不喝?” 白乘风道:“我等会儿‘一’个人喝。” “等会儿你喝不上,现在你可以当我们不存在。” “不能!”大厨和白乘风同时说。两人对视了一眼。 白乘风回看掌柜,道:“喝不上也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是为了喝酒而来——你在,我才来。” 掌柜有些诧异,豁出一切豁出性命是疯狂的,这个年轻人显然已豁出一切,却很宁静,甚至安详,难道他对生命没有任何热情或期待? 掌柜已远离是非恩怨很多年,他年轻过,他希望年轻人也能慢慢变老。他缓和地劝道:“我见过很多自以为不怕死的人” 白乘风嘴角微挑,满是讥诮。他不仅自以为不怕死,而且对死于何时何地都无所谓。 掌柜独目凌厉,一见之下不禁生气起来,“我在,他就在。酒是好酒,死人无法品味。” 白乘风道:“对,死人无法品味。我可以等,等你喝完。不过不能太久,因为有人不能等。后院梅花树下埋的酒,也许也许明年惊蛰之日我会来取。”他真有些想尝尝入口如吞火的好酒。 掌柜听前言怒,闻后语笑,“你的鼻子比你的舌头有福气。”年轻人很有趣,可哪来的自信?他独眼瞟向放下盘子的大汉,道:“你知道他是谁吧。” “我知道那两把刀。” “酒是好酒,死人无法品味。”掌柜又说了一遍。他惋惜年轻的性命,也气年轻人对性命满不在乎的态度。 白乘风站起来,淡淡道:“所以你趁着还有时间,喝吧。我先杀了他。” “好酒易醉,醉了手抖,手抖剑法就不准了。滚雪刀王,你说对吧。”白乘风缓步走到桌外,呼吸变得又深又长。 大厨目光灼灼地打量白乘风,越看越狂热。他感应到年轻人的力量和杀气,身体和灵魂都火热起来,“剑法——准c稳c灵。不准,就太扫兴了!” 白乘风不禁心一跳,准是根基,而“稳”通常不“灵”,“灵”通常不“稳”,两者兼具才是真正的上乘剑法。 能对剑法发出这样的论断,说明此人在剑法上定有极高造诣。但据传滚雪刀王从不用剑,甚至从未与剑客交过手。 “他的双刀一定妙用无穷,他一定已达至高境界,方能由刀及剑,触类旁通。”白乘风忍不住看了眼那两盘肉片,肉片一片一片卷成圈,很薄,薄得均匀。 挑战刀圣任奏凯全身而退的第一人,任奏凯之后,百战江湖,无一败绩的刀道王者。 “被那两把刀切开一定是清凉凉的感觉。”不合时宜的想法,但白乘风看到,然后想到。 大脑有时候冒出来什么想法,不是本人所能控制。很多事情都不能控制,比如白乘风此刻看到的刀王分明不是情报所示的刀王。 大厨的手握住了刀,狂热的眼神变得清凉凉的,风停了。 白乘风在同一刻呼吸由深长变轻忽,轻得似断似续。 掌柜突然喊道:“不!等等。”盯着白乘风道:“我有问题要你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2 刀中为王 大厨闻声,气定神闲地松开握刀的手,不作一声,嘴角勾起一丝亢奋的笑容。 风又开始流动,梅花香幽幽飘进来,酒香冷冷地在花香边缘游弋,淡而不散。 白乘风吐出一口气,手臂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在大厨松开刀把时他本欲偷袭,但他定住了。他比小二高明的地方在于他想定时还定得住,所以小二死了,他暂时还活着。 滚雪刀王,江湖超一流高手,内劲狂放c刀法刚烈c个性暴躁易怒,可诱而胜之。 情报与事实不符。白乘风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面平静深沉的汪洋,又像一座亘古长存的大山,无波无澜,八风不动。 他走来走去,眉头紧皱,不在乎泄露自己的忧虑。就某种层面而言,他已经败了,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但生死和胜败不能等而论之,他并未放弃。掌柜要问就问吧,很好,他需要时间。 掌柜呷一口酒,打量了白乘风半晌,奇道:“年轻人,你真的不怕死?”年轻人还有活命的机会,现在,大厨拔刀之前。 这个问题对白乘风而言毫无意义,他没有回答,依旧来回踱步,努力思索。 掌柜当他默认了,因为年轻人此刻的行为跟寻死没有分别。“两天前我从老部下那里听说,有人在这一带打听我的消息。你一进来,我就知道是你。” 大厨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白乘风,这个年纪的剑客通常激不起他的兴趣,太差了。但这个不同,“他知道自己跟我的差距,他在思考怎么杀我,有趣。” 大厨活动起手指和关节,非自觉的。这五年,他杀过鸡鸭c杀过牛羊,但没杀过人。实力是有差距,但生死跟胜败不能等而论之,一不小心会死。 掌柜絮叨半晌,这时说道:“这两天我想起很多事,想起最多的是睢阳城的那三百天。” 白乘风突然停住了,全身一崩,冷冷盯着掌柜,“是吧,想起你被射坏的那只眼!” 掌柜隔着皮罩抓抓右眼,年轻人进门至此,第一次在语气里流露出强烈的感情。 掌柜长吁一口气,并没有反唇相讥。对于瞎了的眼,他也并无怨忿,都过去了。 大堂忽然沉默。 另一张桌上居中放着一个铜炭火锅,这会儿“咕咕”叫起来,是水开了,旁边两盘红白相间的牛肉片很是诱人。 “睢阳城的人,最知晓‘饿’的滋味。”白乘风很快冷静下来,走向那张桌子,坐下,拿起筷子,夹起肉片,滚水中一唰,送入口中。 冬天唰牛肉,又是这样切得薄薄的好牛肉,本该是惬意的事,但白乘风吃得只见认真,不见享受。 “睢阳呀”掌柜低吟一声,改小口喝酒,那一段往事太峥嵘。 白乘风又夹起一片,唰水,送入口中。其实他对酒感兴趣,但他不喝;其实他不饿,但他偏要吃肉。 他吃得挺快,夹得却慢,每夹一片都要仔细看一眼再浸入滚水。他眼神鹰隼一样锐利,看一眼等于别人十眼。 过了片刻,大厨看了默不作声的掌柜一眼,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他夹起一片肉,看了一眼,薄得均匀,满意。“这不是人肉,你该好好品尝,而不是囫囵就吞。” “啪嗒!”白乘风手中一双筷子突然断为四截,唰好的肉片掉回锅里。 他微低着头,双手抓着桌角,全身剧颤,用三个粗重的呼吸克制住心底险些爆发的东西。他拿起另一双筷子,捞出在滚水中煮烂的肉片吃了,不能浪费。 掌柜听到大厨的话,停了停,改大口喝酒,一碗三口。入口如吞火的酒,他转眼就吞了五六碗,面色酡红。眼前境况不宜喝醉,但他很想一醉。 店里很安静,水沸腾的声音很响。牛肉吃到只剩一半,大厨越吃越满意,欣然道:“小子,你来晚了几天。” 白乘风听而不闻。 大厨放下筷子,双手比划,“三日前我在院中练刀,忽然大风起,枝摇花落,”他目中迸出异彩,语声兴奋,“当时落英如云,纷飞乱舞,我挥刀疾砍,屡屡不中。” 刀风劲急,落英轻薄,中之不易,但不中亦不值得得意。 白乘风不知有没有在听,他在吃c在看,每一片肉夹起来都专注地看。 “我一直砍一直砍,日暮时十中其五。我还在砍,一直砍,月升时刀刀必中。我继续砍,一直砍,黎明时一刀两半,左右均等。”大厨话音快c节奏紧,叫人听得心为之剧跳。 他兴奋,这时才换一口气,说出最后一句,“终于,日出东方,我刀法大成!” 这番话,他憋在心里已三天。掌柜c小二不好武功,不能分享一朝大悟的激情和喜悦。眼前的年轻人定明白,看他匀称的体型c稳健的胳膊,毫无疑问,他在剑法上下过苦功,下过苦功的人会明白。 以刀砍花瓣,非做到举重若轻,又能举轻若重的超凡境界不可。但年轻人看起来根本无动于衷,这令大厨脸色阴沉下来。 这时白乘风眼中忽然闪过惊喜,他筷子上夹着一片肉,肉片残留一丝,一丝牵连着盘中另一片肉。在一大盘牛肉只剩七八片时,他看到“一丝”希望。 大厨也看到了,双目立即瞪圆。 “那是个很奇妙的境界吧。”白乘风说话了,语音淡淡的,冷冷的,像厅中的酒香,“不过你想明白自己败在何处没有?” 刀王一生只有一败,挑战刀圣的那一败。 “为什么会有一丝相连?是刀劲不够透彻,还是收刀早了?那一刀切下去时我在想什么?收回来时我又在想什么?”大厨的心绪有些乱了,“败在何处?刀圣的刀干净凌厉c出神入化” “我不是来晚了,是来早了。再迟些时日,你或有机会取任奏凯而代之。”话音刚落,白乘风蓦地改口,“不!你没有,你害怕,你心底恐惧着那次失利,你情愿不踏入大成之境。因为一旦踏入,就必须再次挑战他。” 每个字都是一根针,长针短针,许多针聚成一把刀,刀圣的刀,无可匹敌的刀。 大厨脸上如罩一层乌云,目光时而凌厉c时而闪烁c时而狂乱c时而悔愧。然后,他定定地看着一个虚无的点,失神了。 破绽百出!白乘风眼中厉芒一闪,大腿肌肉一颤,几乎就要出剑,但还是定住了。不提那一朝感悟,眼前这人即使是三天前,那也是刀中之王。 掌柜在,刀王就在。若有第二条路可走,白乘风并不想与此人拼杀。 语言的刺激绝不能击败滚雪刀王,但能弱化他,弱化他就有机会杀他。武者的本能极为强烈,此际出手,生理的刺激或令刀王彻底爆发,那是极度致命的。 当机会只有一次时,人会极度小心,因为极度小心,有时等到了更合适的机会,但也有时错过了机会。 耳畔忽然没了话音,掌柜转头,便见大厨脸色急速变换,像浓烟滚滚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心头不由一紧,突然道:“年轻人,我问你,你和张巡是什么关系?” 白乘风不答,眼神似散似聚地望着大厨,机会只有一瞬,他必须全神贯注,但又不能引起大厨的主意。 掌柜知情紧急,猛地拍桌而起,喝道:“小娃儿,你知道刀王这个名号怎么来的吗?十八岁挑战刀圣任奏凯,全身而退。刀圣之后,游历江湖,大小二百多战,每战必胜,败尽武林刀客,其年二十岁,被尊为刀中王者!” 大厨抬起头,眼神逐渐聚焦。 白乘风暗叫不妙,正要说话。 掌柜气息雄浑,厉声又道:“这些天下皆知!但你知否,滚雪刀王十六岁还混迹街头,十六岁后才开始练刀。两年,他天才卓越,只用两年便挑上凯旋山,四年便刀中为王!” 白乘风不禁骇异,他在剑法上下过苦功,下过苦功的人知道,不管刀剑,任何一种兵刃或武艺,两年时间从入门到熟练已是人才,天才者方能达到精通,但也绝谈不上出类拔萃。 以他自己而言,十二岁始习剑,风雨无阻勤练不辍,十年磨砺,运剑方能如臂指使,敢与天下任何高手争锋。而大厨竟仅习刀两年便挑上凯旋山,可谓天之骄子! “啪!”大厨猛一拍桌子,站起来哈哈狂笑,“我真差劲,还要掌柜激我。” 白乘风顿觉不妙,滚雪刀王的气息疾速攀升,像大山拔地而起,巍峨磅礴,不可抑止。他立即道:“二十岁称王,后二十年毫无寸进” 大厨豪态毕露,不等白乘风说完,发出一阵狂笑,压过白乘风话音,“哈哈哈,一步之遥,咫尺天涯!你小子是没机会领会了。你来得不早不晚,正是时候。当我的试刀石,助我再上凯旋山!”虎躯一拔,双目野火熊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3 十年一剑 刀王出手在即,白乘风清楚,到此地步,半点不能示弱。他全力运转真气,欲与大山比高,长剑不动自鸣,发出如灵蛇吐信的嘶嘶声,直欲择人而噬。 人器呼应!大厨眼神变得更为炙热,好一个难得的年轻人。 任何一种兵刃,以境界而言,最终并无高下之分。但以物性而言,剑比刀难练,入门难,精通更难。刀客苦练两三年,能有小成,而剑客,两三年徒具架势。 掌柜立即退远,大厨的刀他了解,两丈之内休想完好。年轻人与张巡有无关系已无关紧要,因为现在他的命已由不得他。 刀王不愧是刀王,真气雄浑无俦,越攀越高,似永无止境。 白乘风越来越吃力,他要出剑,必须出c立即出,否则这一辈子再无出剑的机会。 根据最初情报,他原拟引刀王先攻,谁都知道滚雪刀王善攻。正如善泳者溺,善攻之人必多破绽。而他的剑,最善于把握他人的破绽,一击致命。 但现在,他不敢让刀王攻! “嘭~”白乘风一掌拍在桌沿,桌子只一颤,潜劲传递,火锅整个掀翻,滚水带着肉香泼向大厨。 “飒~”一声呼啸,大厨倒拔双刀,双臂交错从头顶往下划落,两片刀光像瀑布垂挂唰下来,滚水溅落在刀幕上,嗤嗤作响,白气蒸腾。 滚雪双刀宽三指c长两尺,以寒铁打造,冰寒彻骨。两道刀幕交叉,“叮”一声,抵住一柄剑,剑尖离小腹仅一寸。 滚雪刀王神威凛然,锐目凌厉如电,突如其来的冷剑没有逃脱他的锐目,但使他惊诧。 “好剑法!”他情不自禁赞一声,这一剑奇妙难测,换一个人或者就被刺穿了,比如小二。小二久经沙场,武功绝不差。 快如闪电的剑,似乎剑自己跳入虚空刺出,而白乘风正好伸手拿住了它。快且妙,随手一剑,妙至巅峰,剑锋奇妙的弧线,初看刺向胸膛,再看剑尖已抵小腹。 刀王不得不赞,这个年轻人真的在剑上下过苦功,这一道弧线需十年苦功,更难得的是这是年轻人在磅礴压力下刺出的第一剑。 剑不比刀,剑讲究灵性,通常剑客需要几招的酝酿才能刺出巅峰一剑。只有真正将精气神融入剑里,与剑合为一体的剑客才能出手即巅峰。 白乘风“看到”这条弧线时已练剑八年,其后遵循这条弧线的引导,不断精益,又花了两年,才完美掌控。 看似不经意的一刺,实则是扎实的基本功和天赋灵性的完美结合,但刀王的刀更不差。 白乘风感觉剑尖像陷入激涌的海浪,阻力竟来自四面八方,不禁脸色一沉,往回抽剑。 大厨双刀牵制着一剑,感应敏锐无比,察觉剑上劲力一松,双刀就要平推外扩——反击——滚雪刀王是攻击的王。 但忽然银光一闪,剑尖不知如何竟跳了起来,已到刀王眼皮底下。 又是一道弧线,致命的弧线。 抽退的剑在白乘风的手腕下压下,剑尖忽然斜往上行,奇妙无比,鬼神难测。 但刀王不是鬼神,他比鬼神更机敏,遍布周身的真气敏锐侦查到一缕锐风。他本意前倾的上身立即收回,外扩的双刀变成上削,刀气绚烂如一面打开的光扇。 又是“叮”一响,白乘风浑身剧颤,骇异至极,简直想不通大厨的手是怎么动的,双刀先由上往下,又从下往上,两个动作之间还有一瞬平推,他的肩c肘c腕,到底要怎样转换才能使双刀如此夭矫流畅。 两丈之外的掌柜全然看不懂,只觉得惊心动魄,大厨身前浮现的两重白得透亮的刀幕告诉他以攻称王的刀王竟先守了两招,这简直太多太多了。 大厨反而愿意,他的刀劲紧紧裹住长剑,摁捺住内心想要顺着剑锋削下去的冲动。 那柄剑奇妙无比,像滑腻的泥鳅,随时可能逸去,又忽然从某处钻出,极度危险。 他坚信那道弧线会再度出现,出现得妙不可言,而且要命。这对他而言竟是种诱惑,他期待着。 果然,长剑忽然挣脱缠绕,如灵蛇跃空——是白乘风跃空,使得他居高临下——剑尖倏忽一晃,化出两点寒星,点向大厨双目。 精准的落点,剑锋走的却是弧线,极难守御。 准,是剑的第一道难关。剑长而薄,没有三年苦功,想准都不行,其后成就才分天赋高低。 剑尖凉意袭人,锐如针尖。 大厨眼看它刺来,目如电火,毫无惧意。他突然拔身而起,往后倒飞,剑尖追着他,差三寸。 白乘风用尽臂展和剑长,这三寸没有毫厘缩短。 “呀~!”白乘风低喝一声,爆发潜力,真气再振。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不算好的机会,但他必须去掌握。 他的剑比对方双刀加起来还长,这是他最大的优势,也是他取胜的唯一依仗。 只见剑光陡然炸开,千百点剑雨横空爆射,银亮的剑华将空间割成碎片,剑气“咻咻”作响,乱剑穿空,周遭木桌木椅木柱眨眼间给扎出无数小坑。 掌柜目瞪口呆,年轻人的自信来源于他超凡的剑法。 小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密集增多,这只是逸散的剑气造成,真正凌厉的攻击全集中在大厨身上。善攻的刀中之王竟完全陷入守势,掌柜难以置信。 白乘风也难以置信,以攻称王的滚雪刀王竟是防守大行家。双刀卷起一圈圈刀幕,重重叠叠c无断无续,令他始终抓不到一丝空隙,也制造不出一丝空隙,哪怕他故意让剑慢一慢,对方也没有趁机反攻。 他需要空隙,一丝就可以,就像那条肉丝,然后他的长剑就会顺着那丝空隙,穿过重重刀幕,刺入刀王死穴。 但没有,至少直到目前还没有。刀王完全采取守势,主动采取守势。 白乘风手臂发酸,重重叠叠的刀幕中涌动着无数劲流,他击刺越多越快,受到的反冲力也越密越重。 “哈哈哈~”大厨忽然放声大笑,中气十足,狂态毕现。 白乘风背脊袭上一股冷意,他已尽展所能,一张脸涨得通红,经脉灼热如烧,而刀王显然游刃有余。 本来,以剑挖大山,一百年也不能令大山颤一下。 “小子,这就是一步之遥的差距,是天堑。只有零,或者一百,中间全无着落。”大厨的话如捣锤,捣碎白乘风最后的希冀,差距太大。 “接刀吧!”大厨眼内寒光暴闪,炸喝一声,滚雪双刀陡然闪亮起来,一股狂风涌开似巨浪。 掌柜又惊又喜,闪亮的刀光令他目不能视,只能闭眼。大厨的刀发威了,一发威就惊世骇俗。 切c削c点c划c劈c挂,滚雪双刀急速变化角度,刀身焕发无数光彩。 “叮叮叮~”绵密的交击声暴雨似的急。 只一瞬间,白乘风不知自己的剑被点击了多少下,每一下点击都有一股锐利的刀气传来,针扎似的疼,苦不堪言。 更可怕的是,滚雪双刀产生一股奇特的吸引力,令他的剑想避也避不开。风呼呼大响,后院里的花瓣残雪竟都被吸引进来,绕着两人旋舞。 白乘风感觉自己陷身风暴,无处可依,晕眩之中突然一股刀气直破右肩要穴,浑身不禁一颤,一大口血喷了出来,长剑脱手欲坠。但他一咬牙,又翻腕拿住剑柄。 他复仇之志坚定,除死之外,别无解脱之法——要么自己死,要么仇人死!剑必须在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4 如梦初醒 “好小子!”大厨看了眼白乘风握剑的手,突然飘身后退,姿态潇洒雄健,双臂握着双刀后张,如一对遒劲的翅膀。 狂风停了,花瓣残雪纷纷落定。 白乘风喘着粗气,面白如纸,身躯颤抖,似乎随时可能倒下,刀气折磨着他。 “不够好!”他眼神平静如前,仿若这具身体承受的痛苦与他的灵魂全无关系。 “年轻人有这般剑法很了不起,掌柜有意饶你,我也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大厨眼神微眯,没有松懈。他了解掌柜的心意,即使小二被杀。但年轻人盯着他,在他说完话后杀机有增无减,简直自寻死路。 白乘风忽然意识到什么,眼中精光一闪,“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如任奏凯放你生离?” 刀王脸色立时一变。 白乘风凌厉地盯着大厨,见状又道:“今日的你尚不能一招置我于死地,三天前的你何足为惧!?二十年前的你何能在任奏凯刀下全身而退!?” 大厨勃然大怒,“竖子狂妄!刚才这招‘百万雄兵’不过是我三天前的招式。” 白乘风笑了,边咳血边笑,“三天前吗?哈哈哈~难怪二十年你毫无长进,原来你胆小至此。” 大厨大声疾叱:“你说什么!”年轻人受伤极重,如案板上的鱼肉。但年轻人的话如枷锁,他心里有一座牢。 “不敢承认吗?招是三天前的招,你是今天的你。今天的你非我所不能及,三天前的你,和我,谁高谁下?你根本就自信不足,根本不配称‘刀王’。你毫无王者的骄傲!再战任奏凯?我想你只是说说而已。” 大厨紧握刀柄,全身肌肉急颤,脸色难看至极,双目喷火,直欲将年轻人化为灰烬。但年轻人夷然无惧,眼神中更带着蔑视。那份蔑视似曾相识。 他心里有座牢,牢里关着恶魔。 刀圣任奏凯,一度是他攀爬刀道巅峰的动力,但越到后来,功力越进步,他越察觉到自己跟任奏凯之间的距离,宛如天堑的距离,令人无力的距离。 人人都知道他在任奏凯刀下全身而退,但没人知道那天任奏凯只发出一刀,并在最后关头收回了半刀,说:“年轻人有这般刀法很了不起,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回去请你师父再教半年,我等你!” 刀王回去,师父却不见了。他转战江湖,积累经验,以期再战刀圣。一年后,他进步了,也突然看清了自己与刀圣的差距。两年后,他更加了解任奏凯的无敌,于是他选择悄然隐没。 关了二十年的恶魔,一出来就威加四海。 连掌柜都感受到,年轻人必死无疑,因为此时的大厨绝不会饶过他,谁也救不了他。 “年轻人,你何以癫狂至此心寻死?”掌柜退得更远了,而年轻人又加了一把火。 “来啊!证明给我看,证明给你自己看,看看你最强的刀能否一招取我性命!?能否再战任奏凯!?”白乘风眼神狂热如电。他终于将袭入体内的刀气迫出,站直身体,长剑指向刀王,稳如泰山。 恶魔出牢,刀王嘶声狂吼,气焰如黑潮涌动,似魔王降世,“你死吧,死无全尸!” 真正疯狂只有大厨,白乘风狂热的眼神深处是冷静,寂寞如死的冷静。 情报是有价值的,本性难移,滚雪刀王几十年的火爆脾气绝非几个朝夕所能改易。 白乘风的心脏停止跳动,呼吸也停止,最后一口气憋在胸中,机会只有一瞬,他只需要最后一口气和最后的一次心跳。 “九分天下!”动与静似乎融为一体,刀王虎背猛弓,双刀左右劈落,两道雷霆般的刀气奔走狂飙。 白乘风骤然感觉自己被锁入一处极狭隘的空间,身躯百倍沉重,难以动弹。 刀王真气强盛至极,左右两道刀气刚一发出,腰身一拧,双刀旋舞横斩,又两道白中带青的绚烂刀气飙出,前两道竖直,后两道横平。 从高处看,四道刀气竟似同一刻飙出,呈“”号交错。 白乘风被牢牢锁定,无处挣脱,必遭绞杀。 胜券在握,一览无遗,白乘风最细微的动作都秋毫毕现地呈现在刀王眼中,他绝对逃不了! 刀光临体,年轻人无惊无惧,嘴角甚至缓慢地展露一丝笑容,目的达成的胜利的笑容。 刀王看到了,奇怪了。 白乘风的右臂忽然颤了一下,手腕抖了一下,轻薄如翼的长剑忽然飞了出去,霸烈绝伦的刀气对它似乎毫无影响,它飞行的轨迹如此奇妙,擦着刀光的边缘翩翩若蝶。 年轻人竟完全不作防御,放开胸怀迎接刀气。 大厨忍不住顺着长剑去势看去,他看到了长剑的轨迹,那道弧线弹向掌柜。 大厨骇然变色,这该死的年轻人,一心要杀的只有掌柜一个,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或者他根本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他只要达成目的。 这是个奇妙的时刻,在大厨和白乘风的眼里都一样,一切都一览无遗c昭然若揭,一切都快,又都慢。距离c时间c速度都在另一个维度,对他们没有意义。 大厨看到白乘风被他的刀光斩成碎块,死无全尸。白乘风也看到了。另外他还看到自己剑钻入掌柜心脏,掌柜将与他同时倒下。这一切,大厨也看到了。 奇妙的时刻。 大厨如梦初醒,他疾飞的身形忽然晃动起来,连空间也没有意义,他移形换影般出现在掌柜身边半空中,凌空挥刀斩向长剑。那道神秘莫测的弧线在他眼里清晰至极,双刀追上它,就要斩断它。 精神的转移使白乘风脱离了锁定,白乘风如刀王一般忽然出现在另一个位置,触手可及剑柄的位置。 “叮~”双刀点到长剑,白乘风的手指弹到剑柄末端。 多重力量下轻薄的剑身在虚空扭曲颤抖,剑尖却似自带另一股力量,拖着乱扭的尾巴,灵蛇般钻入大厨心口。 白乘风如遭电亟,横身摔在地上,连喷三口血,点在长剑上的刀气半数轰入了他体内。 大厨挺身直立,双刀垂在两侧,心口插着长剑,鲜血正缓缓浸透衣衫。这剑没杀了掌柜,却杀了他,他“自己”来到了长剑将去的位置。 掌柜愕然失神,绚烂的刀光突然消失,原本两丈外的两人忽然都出现他身边三尺内。大厨这是败了? “老王?”掌柜难以置信,大厨心口插着剑,剑柄晃悠着。 大厨望着白乘风,白乘风正从地上爬起。 “好剑法。” “好刀法。”白乘风一开口就咳血,刀王的刀气霸烈绝伦,他体内简直千疮百孔。 “你赢了。” “赢的是你,不过死的也是你。至于我,也许还能再活些时日。”白乘风终于不咳血了,他擦去嘴边的血迹,眼神静默。他没当自己胜,他只是个杀人者。 大厨忽然觉得惋惜,微微抬起头,出神地说:“若师父能再教我半年就好了。” 白乘风有些可怜他,正色道:“你知道自己为何败给任奏凯吗?” 大厨没有作声。 白乘风道:“据我所知,与任奏凯一战后,你转战江湖,所战者皆是刀客。长刀c短刀c马刀c弯刀c鬼头刀,各种刀,但无一人使刀以外的兵器。” 大厨神色一动,倏而苦笑,“原来如此。师父说刀客该力求站在最高处,我的刀法将天下无敌,原来我会错意,早走了一步,一步上了不归路” 刀王初入江湖,如彗星般闪耀,第一战便挑战刀中至圣任奏凯,震惊武林,轰传天下,但师承却神秘莫测,无从追查。 此时白乘风不禁好奇,两年即培养出可挑战刀圣的刀客,说的话令他一个剑客也有醍醐灌顶之感,他几乎可想那人的刀法更胜刀圣任奏凯! 可武林四大宗师,神魔圣皇,剑中之神歌一笑c枪中疯魔韦天命c刀中至圣任奏凯c拳中霸皇项无俦,之所以被尊为神魔圣皇,盖因四人在各自的领域已登峰造极,出类拔萃,无人匹敌。 恍惚间白乘风仿若看到宗师更高处的虚空影影绰绰,江湖之大,似乎还有许多奇妙神秘的存在。 大厨缓缓转向掌柜,淡淡道:“掌柜,我得去了。”说完瞌目,轰然倒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心中坚牢已破。 掌柜闭上眼睛,悲痛至极,绷紧全身也难止震颤。 过了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眼中神采全无,默默连干四碗酒,两碗自己的,两碗替大厨喝的。“他是我的好兄弟。你呢?你是什么人?” “张巡是我义父。”白乘风终于愿意回答。 掌柜点点头,接受了一切。他将空酒坛从桌上推落,拉过来另一坛,道:“陪我喝完它。” 白乘风犹豫。 “怎么?”掌柜打个酒嗝,一股浓烈的酒气喷出来,“怕我跑了?”他笑了,忽然大动作推倒酒坛,白亮的酒水涌流四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5 美人飞刀 白乘风皱眉,好酒之人怎么会浪费好酒!? 掌柜冷声道:“这酒一点就着,喝不完正好拿来烧,我们仨连同这个小店,一把火烧个干净,墓地也不用寻了。” 白乘风怔了怔,“好,剩下的半坛我们喝。”掌柜的豪气令他佩服,所以他扶起坛子,给掌柜倒了一碗,给自己倒了一碗。 果然是好酒,入口如吞火。刀王的刀是冰冷的,白乘风受伤甚重,体内霜冷如冬,一碗酒下去竟十分舒畅。 “好酒!”白乘风赞了一句,随即放下碗。这酒烈,易醉,他还得运剑杀人,不能醉。 掌柜见状,道:“不愧是张巡的儿子。”这份自控力,他自问年轻时没有。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指了指自己,指了指小二,道:“杀我c杀他没问题。”又指了指大厨,“杀他,不行。他不是军中人,他无罪。我要替他报仇。” 话音未落,白乘风的剑已抵住掌柜心口。 剑尖没有一丝颤动,白乘风的手很稳,他没醉,心也坚定。有罪无罪,他不在乎,甚至义父张巡,他也不在乎。他是为三娘报仇,被身为丈夫的张巡亲手杀死削肉煮食的三娘。 “刺下去吧,你也不过十日之命,等不及后院地下的酒了。” 白乘风微讶,皱眉嗅了嗅,确信道:“酒无毒。” “你有个好鼻子。酒无毒。是一种药,来自你想象不到的地方,没有解药的药。” “我感觉挺好。”对于死亡,白乘风并无多大恐惧,冷静地默察体内。 “好就对了。这是仙药,神仙师父留给老王的,名叫‘十日生’。老王没敢用,用了能胜过任奏凯,但活不过十日。” 从未听说过这等奇药,白乘风有些惊奇,神仙? 掌柜平静地坐下,给自己倒了碗酒,这半坛还能喝好一会儿,“信不信随你。药效奇异,匪夷所思,不过我信神仙。” 白乘风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信不信随你,我其实早不想活了。‘十日生’,挺好。我报了仇,你也报了仇。” 掌柜讶异地打量白乘风,过了半晌,点头苦笑一下,“我信,谁让你是从睢阳城里活下来的人呢。”忍不住惋惜摇头,惋惜这样一个剑法超群的年轻人却早毁在那个时候c那个城里。“下手吧。他们陪了我很久,现在我去陪他们。” “嗯。”白乘风正要下手,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娇喝:“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杀人放火!欸?哦,现在还没放火,但一会儿可能要放火的。” 白乘风和掌柜都听得一愣,一会儿要放火倒是没错。 门外俏立一个锦衣华服,明眸皓齿的少女,虽做男装打扮,但天生丽质,明眸顾盼生辉,语音清脆悦耳,自是瞒不了人。 少女年约十七八,跃跃欲试。 白乘风c掌柜一看便知是初入江湖的菜鸟,估计在家里没少跟玩伴们扮演英雄与匪徒的戏码,台词耳熟能详,“杀人”必跟“放火”一起,英雄必武功高强兼外表俊朗。 这样的菜鸟碍不到白乘风,不过为免生变,他决定快点下手。 掌柜心有所感,道:“容我喝完这一碗。”举碗遥敬地上的小二和大厨。 少女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两具尸体,面色“唰”一下变白,满眼惊恐,朝左面挥手大叫:“快来,快来,杀人了!” 白乘风朝掌柜一瞥,“你还要给我添麻烦。” 掌柜道:“反正你还有十天。”随手将空碗一扔,“哐当”碎裂,反把少女吓一跳。 白乘风道:“好。”抬手就要刺剑。 少女见状,发出一声惊叫,“住手啊你!”情急之下,射出一柄飞刀,意图阻止。 “呲~”刀入肉里。 六只眼睛都看着飞刀,突如其来的安静,少女咋舌c掌柜诧异c白乘风好笑。飞刀竟钉在掌柜肩头。 掌柜缓缓看向少女,见她小脸通红,羞愧难当,知她并非故意,倒是很难生气。 白乘风听到外面许多脚步声,眉头一皱,道:“我送你去。”手臂一挺,长剑刺入掌柜心脏。 那少女惊叫一声,双手遮面不敢看。 少女的同伴赶到,正好目睹白乘风抽剑,掌柜倒地,都骇然变色,抽刀拔剑,直叱:“大胆!” 白乘风不作一声,倒走后退,欲从后院离去,一步踏出,忽又收回,反往里趋进两步。 一人白缎长袍,腰别长刀,潇洒飘落院中,轻笑道:“杀人者,人恒杀之。兄台要往哪儿去?” 白乘风眼神一冷,他杀人从不手软,对自己的生死也不十分在乎,但对“生命”本身自觉得颇为尊重,此人笑谈他人生死,令他不喜。 他愿意死,但不是这里c这时c这些人。他侧身而立,冷眼观察。 大门四人,两男两女。两女作男装打扮,样貌出众,拿的是好剑,不过握剑手法差劲。 两名男子眉目相似,相差三四岁,年长者多几分沉稳,年轻者眼神锐利,用刀,一样的三尺阔刀,一样立刀胸前,想必是家传武功,功底不弱。 后院虽只一人,孤身而立,泰然自若,松弛的身姿c高傲的笑容,显示出强烈的自信。 白乘风心知后院那人比前门四人加起来都难对付,不仅胜在武功,从他抢先截断后院退路,便可见其智计c经验皆高人一等。 前门女子娇声喝道:“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随声踏入门内,杏眼流露出热切兴奋的光。 两名男子急忙跟上,左右相护。年长的郭希道:“五小姐小心!此人连杀三人c歹毒残忍,您不可以身犯险。” 另一个道:“何劳五小姐动手!由我郭爱将恶徒拿下,五小姐升堂做个判官,赐他死罪!” 五小姐眼睛一亮,笑道:“好。那你快上。”舞刀弄枪虽然有趣,但审判生死显然更威风。 郭爱欣然受命,踏步上前,刀指白乘风,喝道:“恶贼,还不放下凶器!” 这帮人唱戏似的一板一眼,自以为胜券在握,浑然没意识到杀人犯其实刚才几乎逃脱。 白乘风受到轻视,并不介怀,反而可惜守着后院门的那家伙不是菜鸟。他受伤甚重,不愿瞎耗在此。 最早出现在门口的少女道:“快先看看他们还有没有救呀。” 白乘风一怔,那少女双手捧在胸前,明眸真情流露,似在求菩萨保佑。 几人微有惭愧,郭爱道:“七小姐说得是。三哥,我敌住这恶贼,你救人。”话音未落,忽然闪身欺近,一刀直劈白乘风前胸。 刀风飒然,劲力十足。 不过在白乘风眼里刀已用老,僵如枯木,不足为惧。他身形一倾,突然迎向刀光,速度之快反把郭爱吓一跳,根本不及变化刀势。 “呲呲呲~”刀剑相抵,交接处爆发连串火星。 白乘风平刃往后轻扯,带偏刀劲。 郭爱身不由己,往前踉跄跌奔 白乘风拧身错过,射向正门。 此番交手只一瞬间,两姑娘那曾想杀人犯像绕过柱子似的轻易就撇开了郭爱,而且眨眼就到身前,吓得目瞪口呆,别提阻拦,连闪避亦不能。 郭爱又羞又愧,心底大呼不妙,倘若两位小姐在此受损,郭家罪过大矣。 “兄台,慢走。”守着后院门的白袍青年凌空追蹑,长刀轻削,似春风拂柳,柔绵的刀势却笼罩白乘风整个后背。 “兄台想引我追击,以我为突破口,胆色与智慧兼备,且看你如何化解我这一招了。”白袍青年恬淡自若,自信无比。 白乘风被道破意图,心头微惊,回剑仅能自护,而不能突袭。 “叮”一声轻响,刀剑交击,白乘风浑身一颤,面色大变,一口血喷出。 柔若春风的刀势,潜劲却如大江奔涌,无坚不摧。这白袍青年自有骄傲资本,不仅刀法玄奥精微,内功竟也深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6 十日生酒 白袍青年从容淡笑,连削三刀,刀刀紧逼,将白乘风迫到一边,自己挡在两位姑娘身前。 两位姑娘看着白袍青年潇洒腾挪的背影都有些失神,五小姐很快反应过来,叫道:“秦天岫,快c快给本小姐拿下他!” 郭爱先前羞愧担心,现在却暗骂:“该死的秦天岫,明明是捧高自己!”反倒希望白乘风给他一剑,逃就逃了吧。 白乘风眉头大皱,被迫正面相对,他自知纵使未受伤之前,要赢这秦天岫也绝不容易。不过强如滚雪刀王,他也杀了。他皱眉的原因是体内发生的奇异变化,简直叫他出了神。 在对手刀气的刺激下,他察觉丹田不可知处升起一股异力,似涓涓细流,却源源不断。千疮百孔的经脉在这股异力下似久旱逢甘霖,几个呼吸间伤势好了三四成。 这令他一下联想到掌柜所说的仙药,服下之后能胜刀圣任奏凯,却活不过十日的“十日生”。 白乘风的惊异之情全被秦天岫收在眼底。他忽然收刀正身,其动若脱兔,静若处子,动静转换间风度雍容,体态兼具攻守,十足大家风范。“兄台生死一刻,为何竟还走神?” 五小姐见秦天岫大占上风,却忽然住手,十分气恼,“秦天岫,快拿下他啊!我要将他大卸八块!” 这五小姐颐指气使,郭家兄弟似也有讨好之意。秦天岫却淡淡地回道:“五小姐别急,这事也许另有隐情。” 五小姐一听更气,正要发作,却听那边将掌柜拖到一旁的郭希忽然惊呼道:“啊,这人” “活着吗?”七小姐饱含期冀地追问。 “不,死了。” 秦天岫道:“郭希兄认得此人?我认出的是这人,确切地说,我认出了他的两把刀。”指了指大厨,回头又专注地看着白乘风,能杀死滚雪刀王的剑客,岂能放松警惕! 郭希低喃道:“可照理说他早死了。” 五小姐跺脚恼道:“怎么回事?郭希,他是谁?他又是谁?”不满地瞪着不听号令的秦天岫。 外界的声音白乘风全不在意,他陷入沉默,心道:“‘十日生’,真有这等奇药?奇怪,原来我并非那么想死吗?被杀非我所愿,自杀亦非我所愿,十日,岂不是挺好?” 他有些感伤,有些戚然,但谈不上恨掌柜,说不准还有几分感谢的意味,谢掌柜替自己选定了路,选定了终点。 过了半晌,白乘风轻舒一口气,带着古怪的笑意走到桌旁坐下,将剑搁在桌上,倒了碗酒,一口气灌入肚中。 “哈~”,他畅快地喷出一股酒香,醺然道:“掌柜说的是,这酒宜大口喝。” 堂中除了死人外还有六个活人,不管怎么区分,白乘风必然都是独身一人,他的举动自然吸引着众人的注意,都讶异地看着他。 秦天岫皱眉道:“兄台的剑莫非越醉越厉害?” “好酒,不喝没机会了。”白乘风答非所问,又倒了一碗,咕咕喝了。 秦天岫奇道:“兄台准备束手就擒?”尽管他心里丝毫不这样认为,但这样喝岂能不醉,再厉害的剑客醉了也只是个醉鬼。 白乘风笑笑,环视众人,道:“我要走,你们千万别拦,不然会死。” 郭爱见他目中无人,气地圆睁双目,“你说谁死?!” “我死。”白乘风笑着。他以前很少笑,现在想多笑笑,趁还活着。 众人不禁怔了怔,郭爱甚而有些混乱,怒火都给熄了一半,这人莫非是疯了? 白乘风接着又道:“拦我的人也得死。”他说得轻描淡写,嘴角又挂着笑容,似乎只是一句玩笑话。 秦天岫心神却一凛,这人或许是疯了,但疯了的剑客可能更危险,他刻苦修行的心神感应到白乘风语气里若有若无却坚韧不拔的一丝决绝。 郭爱觉得被愚弄了,火冒三丈,踏步上前,举刀作势,喝道:“起身!拿剑!刚才一时大意让你撇过,现在你就好好见识见识我郭家的刀法!” 白乘风摇头失笑,谁家教的孩子,即是敌人,何必等他拿起剑。 他不拿剑,反而倒了两碗酒,道:“酒是好酒,药是奇药,相得益彰。不过喝了后活不过十日,几位可想尝尝?”他承认“十日生”不是毒,是药。 众人又一怔,面面相觑,这人身陷困境,不思逃亡,反而大口喝酒,胡言乱语,太也奇怪。 五小姐倒觉有趣,笑道:“喂,既然喝了活不过十日,那你还喝。” 白乘风道:“我刚才已经喝了,现在不过多喝点。” 郭爱嘘道:“装神弄鬼!” 白乘风笑看着他,“你敢喝?我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喝了这碗酒,那不管你砍我几刀,我都保证不杀你。” 郭爱顿时僵住,五小姐却期许地看着他。他一激动,怒哼一声,大步上前,“我郭爱不需要你的狗屁承诺!一碗酒,有何不敢喝!” 七小姐惊呼道:“郭爱,不要,他他说的是真的。” 郭爱滞了滞,伸向酒碗的手停住了。 五小姐嬉笑道:“七妹,那家伙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 郭希忽道:“秦兄,你刚才说认出这两柄刀,请问这人究竟是谁?” 郭爱正左右不是,暗松一口气。 秦天岫看着白乘风,道:“你说,还是我说?” 白乘风不答,举碗畅饮。 五小姐见状,又想怂恿郭爱喝酒。 郭爱不看她,装作凝神观刀,道:“好刀!使双刀者常用一长一短,一攻一防,这人用的却是两把短刀。” 白乘风暗笑:“你这家伙倒不傻。”这么一笑,他忽然觉得原来生活中可笑之事c物c人都挺多,眼神不由自主地转向那七小姐,不料七小姐也正看着他,神色颇为奇怪,好奇之余似带悲哀。 白乘风视线与她一触,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相对,转开目光,自觉狼狈。旋即又想:我这是怎么了?怕她?自觉不该,却终究没有再转回视线。 郭希道:“此人的躯体显然经过千锤百炼,刀法必定极为高明。”说话间谨慎地盯着白乘风,心底则盼着五小姐可千万别再逗郭爱喝那酒。这种毫无必要的风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没必要尝试。 秦天岫肃然道:“家师曾说天下刀客中他最期待的是两把刀,两把短刀,刀柄弯曲,可正可反,其人刀法亦是如此,奇正天合,潜力无穷。” 郭希c郭爱都不禁一凛,“难道是”骇异地看向白乘风。 “不错!刀中之王,滚雪双刀!”秦天岫凌厉地注视着白乘风,暗忖:此人与我年纪相若,若是未受伤,我可能胜他? 五小姐c七小姐都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五小姐多了几分激动,七小姐却露出几分担心。 白乘风不置一词,将两碗酒都喝了,好酒,不该浪费。他更确信“十日生”了,酒越喝越热,随滚雪双刀袭入体内的寒气尽遭驱逐。这绝不仅是酒力的原因,而且伤势不知不觉间已好转五成,甚至连真气都恢复了五六成,更有茁壮精进之势。“真是仙药啊,却不知十日后会怎么死呢?” 秦天岫暗暗惊心,此刻的白乘风与初见时大不一样,任他气机如何相激,对方始终波澜不惊。这种无边之感他只在与师父试刀时感应过。 他的师父名叫任奏凯,刀圣门门主,刀中至圣任奏凯。 “酒快喝完了。”白乘风忽然说话了。 他这一说话,众人才惊觉刚才似乎沉默了许久,无知无觉下产生的沉默,而无人打破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7 哭笑不得 打破沉默需要勇气,或者傻气。 五小姐忽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白乘风。” “‘乘风’这个名字不错,偏偏姓白,哈哈哈~”五小姐大笑。 郭爱c郭希不禁变了脸色,这等凶人也敢调侃,你个傻大姐!两人手按刀柄望着白乘风,防他恼羞成怒,出手伤人。 白乘风即没有出手的意思,也没有恼怒的神情,淡淡道:“名字留下了,我人可以走了吗?” 江湖险恶,有时问个名字都能惹出血案。 五小姐道:“郭爱,你和你三哥联手能不能拿下他?” “大姐啊,你能不能别说话啊!”郭爱心里直叫苦,刀王的致命伤在心口,说明眼前这位大哥是正面杀死刀王的啊。虽然刀王销声匿迹好多年,但关于他的传说,天下哪个用刀的不知道呢。 五小姐不满地娇哼一声,道:“秦天岫,加上你呢?” 秦天岫道:“这位兄台受了伤。” 不说话的不发一言,说话的答非所问。 五小姐忿然道:“你们这些没胆鬼,知道人家厉害就不敢出手了。” 这话倒是一点不错,江湖中长命的有两种人,一种武功厉害,一种没胆。而短命的,十有七八都多嘴。 秦天岫不理她,转而问道:“郭希兄,那位掌柜是什么身份?” 郭希咬牙恨道:“伊子奇!我现在确信是他了。这恶贼身边有一位厉害刀客保护,我们一直查不出那位刀客是谁。” 五小姐奇道:“伊子奇,他不是早死了吗?” 郭希道:“那时虽有投降叛军指认那具焦尸就是伊子奇,尸体上又有虎符军令为证,但我爹说伊子奇狡猾无比,死得这样狼狈简直不可能。” 白乘风不作声,却皱起眉头,这几人是什么身份? 五小姐忽然笑哈哈道:“白乘风,恭喜你了。” 白乘风微讶。 “伊子奇是朝廷重犯,你杀了他,立了大功啦。” 白乘风不禁笑了,这位五小姐不简单呐。他知道自己现在可以走了,以和平的方式。所以他走了。他有一匹不错的马,而五小姐等人的马更高大健壮,跟在后面一点也不费力。 白乘风不喜欢被人跟着,他回头望时,五小姐冲他嘻嘻笑。毫无疑问,除非他原地不动,不然她跟定了。或者这不叫“跟”,五小姐会说:“哟,恰巧同路。” 白乘风有些无计可施,这位五小姐很聪明,而且善于不着痕迹地利用自己年轻c漂亮的优势。跟这种人成为朋友有时难免扯上麻烦,但又很难跟她彻底断交。白乘风相信郭希和郭爱一定深有体会。 郭希c郭爱正苦口婆心劝五小姐,天色渐黑,寒风凛冽,本来是悠闲的游山玩水,这都两个时辰没下过马,屁股都颠麻了。而且追踪这人为何呢?煞星啊!客栈里三个死人全是一剑穿心。 终于郭希一句“别累坏了七小姐。”动摇了五小姐。 剧烈运动使七小姐面色绯红,像熟透的水蜜桃,焕发着诱人的气息,几缕青丝粘在脸侧,更添成熟风情。她脸上带着疲惫,轻咬嘴唇的动作看起来又倔强。 五小姐急催快马,赶前三四丈,高声喊道:“喂,白乘风,你明知道我们跟定你了,还这样一刻不停地跑,是想累死我们姐妹吗?” 郭爱不禁翻个白眼,咱们这样跟着别人本身就不对吧,你倒喊得天经地义似的,你当那人会跟我们兄弟一样处处迁就你吗? 白乘风慢下来了,并勒住了马。 五小姐冲郭爱得意一笑,仿佛知道他心里刚才想什么。然后轻夹马腹来到白乘风身边,笑嘻嘻道:“我就说你这样的英雄人物不会欺负女孩子的。” 白乘风冷寂地望着五小姐,道:“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的聪明。” 五小姐可爱地吐吐舌头,“不需要你喜欢。”旋即又道:“喂,前面有镇子吗?今晚我们在哪儿过夜呀?你这么火急火燎地赶去哪儿呢?” 白乘风一个问题也不想回答。他下马,给马儿喂食。马儿喘着粗气,哼哧哼哧响。 五小姐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回头招手,“七妹,你过来。大英雄不想跟我讲话,你跟他有过命的交情,他一定愿意跟你讲话。” 白乘风微怔,“什么过命的交情?” “我七妹帮你插了伊子奇一刀不是,伊子奇死了不是,这还不算过命的交情?”五小姐一副天真的样子,翻着大眼睛看着白乘风。 白乘风本想剩下的日子多笑一些,但这位五小姐令他哭笑不得,只有摇头表示无语。 七小姐羞得满面通红,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五小姐道:“七妹,说啊。” “说,说什么?” “说你想说的呗。”五小姐依然笑嘻嘻的样子,常人本该有的尴尬,她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她搂着妹妹的双肩,嘟着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位白大英雄要去哪儿?去干什么?为什么这么着急?” 不用七小姐问,白乘风答了:“幽州c杀人c时间少。” “还要杀人?”七小姐美目中露出哀愁,戚然道:“一定要吗?那个酒” 白乘风有些怕她的眼神,那里面流露出关切,这一生关心他的人并不多。他转开目光,不知该说什么,便什么也没说。 五小姐追问道:“杀什么人?” 白乘风心里不禁想:“这两姐妹怎么差异这么大?”他只停了停,五小姐立即送他一个白眼,道:“好吧,就是不答我。七妹,你问。” “五姐~”七小姐不满地跺跺脚,柔柔地看白乘风一眼,道:“人家不想说你就不要迫人家了,谁也不喜欢被人一直问一直问不是吗?” 众人一静,五小姐却一点也不尴尬,噗嗤一笑,捏着七小姐的小脸,道:“好你个小丫头,这就帮着外人了。”转而盯着白乘风,威风凛凛道:“呐,你看我们家七小妹这么善解人意,我们也不是不分是非的人,你如果真要杀人,最好事前告诉我们要杀的是什么人,如果是坏蛋,我们帮你,如果是好人,我们嘿嘿劝劝你。” 白乘风真有些佩服这姑娘,绕了一圈还是问回来了,而且这个“劝”字包含许多种可能。他看了看垂头不语似在擦拭眼泪的七小姐,道:“我没多少时间。我要继续赶路。你们不想风餐露宿最好别再跟来。”话毕,翻身上马,谁也不看,催马便走。 五小姐嘀咕道:“这家伙还真是铁石心肠呐。”回头见七小姐低垂螓首,俏肩微颤,便把她转过来,拉进怀里,笑道:“傻丫头,怎么了,难道真是一见钟情?” 五小姐高挑,七小姐娇俏,被搂进怀里,包容传递的温暖令七小姐一阵软弱,呜呜哭了出来。 三个男人默默走开。 七小姐哭了片刻,仰起脸来,美目通红,抽咽着说:“姐姐,我不知道,他说他时间不多了,是真的。” 五小姐道:“傻瓜。你还真信啊,你见过谁喝毒酒还喝得那么潇洒的?” “不,是真的” “好好好,是真的。”五小姐呶呶嘴,“那家伙真是怪人。不过不可否认,还挺帅的。” 七小姐俏脸一红。 五小姐笑笑,道:“你这家伙,大家都认为你最乖巧,其实鬼机灵的很。这次我看你是中了邪。” 七小姐愁绪绵绵,默然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越看他越觉得他熟悉,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明明从未见过他。” “我奇怪的是你的飞刀怎么扎在伊子奇身上。” 七小姐噗嗤一声,破涕为笑,旋即贝齿轻咬下唇,沉吟了一会儿,幽幽道:“是啊,真奇怪呢。我的飞刀明明挺准的,我明明要射他的,可扔出去时不知怎么回事儿,就就那样了。” “所以我说你中邪了。”五小姐弹一下七小姐光洁的额头,道:“回京我让父皇找国师给你驱驱邪。” 这两位小姐正是当朝公主,五公主木子娉,七公主木子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8 人间人事 听身后不再响起马蹄声,白乘风有些失落,他回头望了一眼,一条路茫茫望不到尽头,只有冷风卷起败叶飞一会儿又落下来。 “有什么舍不得吗?”他自嘲笑笑。他相信世间有好运气,可他是倒霉人,好运气凭什么垂青他? 他吃过太多苦,痛恨冬天。在最冷的夜里,他总难免想起幼时的伙伴。那间破庙,一条破被,两人挤一起睡,一个里,一个外,第二天他醒来了,而朋友永远睡过去了。而有的人家,大冬天却一定要用绢扇子扇凉的。 他有时会特意去回想幼时的苦,冷c饥饿c被人打骂c被恶狗追咬,那些悲惨的记忆,他后来想起时常带着笑意。 很古怪,他就是会去想那些。自讨苦吃?不,那些过去的事,想着想着会觉得如今还过得去,就有些开心,然后觉得死亡才是美的。 可他没死。想过自杀,完完整整地构想整个自杀的前c中c后的场景。可就是没自杀。 要说他也快乐过,尤其是开始练剑后。三娘收他为义子,教他剑法。四娘也教,张巡也教,他青出于蓝。练剑的那几年,他很少想起幼时的事。 可惜后来叛乱发生了。义父死了,死守孤城,城破斩首,可以算是光荣。三娘三娘死得委屈,战场她也上,叛军她也杀,还勤勤恳恳地照顾义父的起居。可因为她是将军的女人,所以她得死,死成一个榜样。 那是最恐怖的十月,整个睢阳城鬼影绰绰,看不到几个活人。三娘死得太委屈,四娘受不了,进了庵里修行。他不行,他得担着,得干点什么。 人已经杀了很多,已经谈不上恨,就是要干点什么,就像石磨就得磨豆子。现在伊子奇也杀了,差不多了,还得杀一个。 想到当年作乱的人如今身居高位,好像那些血全没流过,好像那些人本来就该死,他觉得很不公平。 这世界不公平,他认,但不能让三娘委屈了,不能让四娘委屈了。他生命中仅有的美好的事:剑c三娘和四娘。 他想起往事,往事总给他勇气。他抽马儿一鞭,夜色里越去越远。星光黯淡。 幽州城到了,高大宽厚的城墙经过几年的修修补补,仔细看才能发现火石劲弩造成的破损焦黑。再过几年,这些痕迹将完全消失,就像城上死去的人,慢慢的谁也不记得了。 白乘风并没有什么感伤,他只想睡一觉。昨晚不到半夜马就不行了,他只能弃马而行。丹田深处那股异力从细微到壮大,一夜狂奔,他伤势不仅没有恶化,反而痊愈了。 不可思议的情况让他忽然明白那股异力是什么,来至何处?所谓“十日生”,是将往后几十年的生命能量在短短十天内完全耗尽吧。 这股力量因人而异,到底多磅礴?多巨大?白乘风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全身充满力量,就是与刀王再战三千回合也撑得住。 不过脑袋有些昏沉,他觉得睡一觉比较好,要去杀人就得做好杀人的准备。 白乘风被敲门声吵醒。很长时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所以敲门的声音令他有些疑惑。 “喂,大白天睡懒觉么,快起来啦!”熟悉的快活的声调令白乘风皱起眉头,那位五小姐。不过那位七小姐想必也到了,想起她说“谁也不喜欢被人一直问一直问”,他有些感激。 白乘风看一下天色,估计自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不过睡得很好,可能跟昨天的酒有关,跟药有关。 肚子又饿了,午餐时间还没过。白乘风点了牛肉c米饭和汤。 五小姐自作主张,让小二拼桌,又点好些酒菜,道:“大家吃,别客气。”她身边多了一人。朱韬,幽州城有名的剑客。 白乘风任她摆布,一言不发。 五小姐终于憋不住,娇笑道:“怎么样,我们来得够快吧?”见白乘风无动于衷,又抬出七小姐,“七妹一大早就催我们上路,一路马不停蹄,好像来晚一步你就要仙去似的。” 白乘风不打算搭话,连七小姐也不看。人间当然有美好的人和事,但他不觉得自己有福气拥有,何况所剩时间无多。 朱韬年约四十,身材高大雄健,一嘴络腮胡,目光炯炯,十分威武,见此情景,很有些不满,但既然两位公主不发作,他也就忍着。 白乘风先看剑,再看人。剑搁在桌上,很大很沉,这种剑运用起来并不容易,但随手一招都威力巨大。这人手臂粗壮结实,手掌宽厚有力,舞起这把剑来,定威不可挡。 “小兄弟对我的剑感兴趣?”朱韬说着瞧瞧五公主的脸色,见她兴致盎然,甚至有鼓励之意,当下一笑,道:“不妨拿去看看。”左手抓起剑,掌力催拍,大剑连鞘从桌上横空掠过。 大剑裹挟劲风,力道十足,倘若给直接撞上,可能连骨头都要折断。 朱韬觉得年轻人至少接得住,不然也太废柴了。也只有接住了才好玩,剑上力量雄厚,接住了必给冲倒,大庭广众下一屁股囤地上。 大剑迎面而来,白乘风不动声色,拿着筷子,随手一划,大剑忽然改变方向,斜斜摔在地上弹了几下。 大堂顿时一静,谁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秦天岫眼底精光一闪,眉头大皱。他坐的角度正好看得一清二楚,筷子看似不经意的一划,其实从大剑剑柄到剑尖连点了七下,每一下间距都不同,力道轻重和方向也有细微差别,这才将大剑引得摔在一旁。 那一划是极高明的剑法。 郭爱c郭希眼力稍欠,却知朱韬乃一流高手,既然要在公主面前表现,大剑必有门道,绝不好接。 朱韬闷哼一声,脸色阴沉至极,摔在地上的不只是他的剑,还有他的脸。 “小二,换双筷子。”白乘风举举手,原来他两只筷子都折断了。他神色平静,像只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朱韬看也不看。 此时大堂里还坐着五六桌,朱韬是幽州城名人,许多人都认出他来,有反应快的立时替他把剑捡回。 朱韬不感激,反而觉得自己的这番丢脸的事必将传遍全城。他冷冷注视着白乘风,低沉地说:“年轻人,我让你看剑,你却把我的剑摔了,所以你是想以决斗的方式来看我的剑是吗?” “我对你的剑没兴趣,我只是想吃饭。”白乘风看着站在不远处,拿着筷子,却不敢过来的小二。 朱韬道:“好!我等你把饭吃饱!”对小二一示意。 小二快步送上筷子,又快步退开。 五小姐想要调解,神色刚一动,朱韬立即道:“五小姐,我朱韬绝不能让人将我剑打落地上而无动于衷。”他知道,若五公主明言阻止决斗,他再坚持就是以下犯上。 白乘风不禁一笑。 朱韬厉声道:“你笑什么!?” 七小姐轻轻一叹,心道:“你既然不许别人打落你的剑,那就不该把剑扔出去砸人呀。” 白乘风道:“怎么,只许你哇哇叫,不许别人笑?” 旁边数桌有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立时收住,但修武者耳聪目明,哪会遗漏。 朱韬恼羞成怒,拍桌而起,戟指白乘风,道:“臭小子,快快吃完,老夫定要教教你怎么尊重前辈!”言罢,移位另一桌。 五小姐也料不到情势一下变成这样,只好给郭希打个眼色。 郭希倒也是明白人,扯一下郭爱,左右坐到朱韬旁边,另叫酒菜,低声劝慰。 秦天岫默然看着这一切,这时端起一杯酒,道:“这一杯恭喜白兄伤势痊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9 一人千面 桌上有酒,五小姐点的酒,小二前面给白乘风倒了一杯,不过白乘风没喝,饭菜他也只吃自己点的。这时他看了看酒,犹豫要不要喝。 五小姐皱皱嘴角,道:“喝吧大英雄,一没下毒,二不收你钱。真是的,怪人,不能好好讲话吗?” 白乘风喝了。酒很不差,如果说这人间还有什么舍不得,也许便是酒吧,比如伊子奇埋在梅花树下入口如吞火的好酒。 秦天岫又倒一杯,问:“白兄能不能再喝?” 白乘风道:“为什么?” 秦天岫道:“为白兄昨天一个人喝完那半坛酒,没有给我们任何人留一口。” 五小姐面露惊色,低呼一声,“难道”诧异地看着白乘风。 秦天岫道:“白兄一夜奔走,伤势不仅没有恶化,反而痊愈。关于那半坛酒,我昨天不信,今天信了。” 七小姐早有此想,如今确信了,眉宇间只添忧愁。 白乘风茫然道:“我是问为什么不能喝。” 秦天岫一怔,瞥了眼朱韬,忽地醒悟白乘风根本没将朱韬放在心上,自嘲地摇摇头,举杯道:“白兄豪气干云,我该罚三杯。”当下果然自罚三杯。 若是昨天,白乘风自会谨慎行事,但到今天,他知道酒已经影响不到他的剑。他正要倒酒,五小姐抢了酒壶,叹了叹,道:“我给你倒吧英雄,服了你了。” 白乘风见她目光一片坦诚,笑了笑,接受了。这姑娘常令人气恼,但也有可爱之处。 秦天岫仔细观察一番白乘风,叹道:“白兄神完气足,气机勃发,小弟若是剑客,真想与白兄一较高下。” 白乘风神色一正,道:“我的剑不是用来与人比较高下的。” 秦天岫犹豫道:“那位朱老兄想必是感受到你的剑气,不自觉地” 白乘风一挥手,冷冷道:“平心而论,倘若我伤势未复,又或者功力稍差,他那一剑推来,我接不住将如何?接住了又将如何?你说过‘杀人者人恒杀之’,一样的道理,‘辱人者人恒辱之’。我本对他的剑没兴趣,我只是吃饭而已。” 一席话让本想做说客的秦天岫哑口无言。 五小姐却一喜,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也就说如果朱韬不先动手,你也不会动手。” 白乘风和秦天岫皱眉不语。话是可以这样说,但如此境况,朱韬岂能不动手?没见片刻功夫,大堂多了许多闻讯而来的人吗? 五小姐却很自信,转而凑近白乘风,低声道:“喂,到底你来幽州城要杀的是什么人啊?你看我们一下就找到你了,了不起吧。告诉我们是谁,我们帮你找啊。” 其实真要消除踪迹,白乘风自有办法。他杀了很多,但没多少人知道下手的是他。这次他并没有隐藏举措,也许是希望被找到吧。 七小姐忽然道:“白公子,如果只有十天的话,你你跟我们立刻快马回京吧。事有轻重缓急,应该先解毒保住性命才是明智之举不是吗?” 白乘风望了她一眼,她的眼神蕴含着浓烈的情感,白乘风不敢承受,低头夹菜,转开视线,随口道:“伊子奇说那是仙药,不是毒,没有解药。” “不试试怎么知道。”七小姐不甘就此放弃,激动地站起来,“我,我,我一定请天下最好的医生,一群医生,用最好的药,最全的药” 人虽然只有一个样子,但看他的人,每个都有自己的解读。 在秦天岫眼里,白乘风是个剑法高明c心思慎密c个性孤傲的剑客。 在五小姐看来,白乘风铁石心肠,毫无爱心c良心c同情心,冷酷决绝。 而在七小姐眼里,白乘风却是个缺乏安全感c孤独c敏感,故作冷漠以保护自己的傻瓜。 七小姐还未说完,白乘风忽然抬头,直直望着七小姐的双眼,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得这样认真,七小姐怔怔失语。 秦天岫c五小姐也都安安静静的,似乎某种庄严的事物忽然降临,慑住了众人。 七小姐慢慢回过神来,从白乘风眼里她感受到某些使她害羞又惊喜的东西。她喘息了几下,勇敢地望着白乘风,像宣战一样道:“我,叫木子雯。” 白乘风点头,“我一定记住。”他用力望着木子雯,视线在她脸上游弋,将她的形象刻入脑海,似乎这是最后一眼。 五小姐眼光一闪,忽然意识到这是众人相会以来白乘风第一次问及他人姓名。她瞪眼道:“喂,你不问我名字吗?” 这一问妒意明显,又因太明显,使人感觉她实则漫不在乎,只是故意作难。五小姐一贯如此,她总想方设法不被看透,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被看透才能保持优势地位。 但在白乘风这里可能行不通,白乘风不答也不问。 五小姐骂道:“你个混蛋,亏我还给你倒酒呢。”又一挥手,十分豪爽地说:“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过你要杀谁,一定要告诉我。” 女人是男人的力量源泉。木子雯带给白乘风的感动令他此时满腔豪情,他简直要高呼:“告诉你何妨?就是昭告天下也无不可!我要杀的是幽州刺史c武威郡王——李怀先!” 不过他克制住了。他吃饱了,准备起身。 五小姐忽然一把拉住他,叱道:“坐下!”她说话总带笑,似乎莽撞,似乎天真,此时疾言厉色,把木子雯吓得一抖。 五小姐脸上阴晴不定,恨恨地盯着白乘风,见他无忧无惧无所谓,恨不得咬他一口,压低声音道:“真是混蛋家伙!我告诉你,我是当朝五公主木子娉,七妹是七公主木子雯。不管你中了什么仙药鬼药,宫中八百御医,天材地宝无数,总有办法治愈。你要杀什么人,我和七妹请父皇下旨,就算他是贤者圣人,也将他捉拿入宫,让你打上三百大板,以销心头之恨!” 五小姐道出了自己的名字,似是无意。 白乘风则执意不说李怀先的名字。他笑了笑,觉得有些温暖,不管木子娉语气多么恶劣,但话语无疑是出于关心,还有她的眼神。他拥有敏锐的感知和解读能力。 他觉得有些奇怪,生命到了最后时刻,似乎忽然变得好运了。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长久以来他独来独往,孤僻自闭,直到喝下“十日生”,他才慢慢放开心怀。而情感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相互作用的。 白乘风长舒一口气,近乎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居高临下揉揉木子娉头顶的发髻,道:“多谢。”又望向木子雯,道:“多谢。” 平平常常的两个字,其实白乘风一生没说过几次。 木子娉c木子雯都能听出其中的诚意,但诚意之外是拒绝。 那边朱韬一见白乘风站起,立时起立,大叫道:“小子,吃饱了吧!” 此时大堂十多桌都坐满了人,三教九流云集,连二楼客房走廊也探出许多脑袋观望,还有许多人在门窗外流连不去。 朱韬号称“巨浪剑客”,手中大剑乃江湖八大重剑之一,在河南河北一带盛名显著,近年来大力剿灭山贼土匪,声望更是水涨船高。他这么一发怒,消息飞一样传出去。 木子娉给白乘风摸摸头,竟有些受宠若惊,听到朱韬大叫才回过神来。 木子雯已挡在白乘风身前,深深地看着他,道:“让我们帮你吧,你不用有任何负担,因为这件事对我们并不难,就当做是一份普通友谊也让你为难吗?” 木子雯说的话一点也不多,但几乎每一次说话都令白乘风感动。她聪慧c善解人意,解人意后还能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实在是天下最美好的品德。 “你们帮不了我。”白乘风只能这么说了。 木子娉“哈”一笑,“只要你肯接受,我们怎么帮不了!回到京城自不用说了,在这里,我们也能呼风唤雨。” 木子雯听她说“呼风唤雨”,不由轻笑一声,这听起来可不算什么好词,自己都忍不住在后面加上一个“作恶多端”。不过她还是笑了,因为白乘风语气里总算有所退让。 白乘风看到她笑,也跟着笑了一下,神色转瞬变得严厉,“我没有开玩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0 翻脸无情 两位公主一愣,木子娉道:“我可以马上让人叫李怀先来。你总该知道李怀先吧,幽州刺史c武威郡王。你要杀的人既然在幽州城,有他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白乘风眼中杀机一闪,道:“好。你叫他来!” 木子娉听他语气不对,脑中灵光一闪,蓦地瞪圆杏眼,“你c你要杀” “怎么样,还觉得你能呼风唤雨吗?你们动得了他吗?”白乘风话里含怒,他对朝廷放任当年叛乱者割据一方实在痛恨。 木子娉一下全明白了,从伊子奇到李怀先,白乘风定是当年叛乱的受害者。她急道:“你不能动他。” 白乘风轻蔑一哼回应。 木子娉坐立难安,知道若无充分理由,白乘风根本不会理她,但事关机密,大庭广众下岂能详谈。“相信我,至多半年不!三个月,给我三个月,你的愿望一定会达成。但现在,绝对不行。” 白乘风暗忖:“莫非朝廷准备对藩镇动手了?” 木子皇朝虽然成功镇压了史安之乱,但国力大幅衰退,中央军缺兵短粮。而当年参与叛乱的州镇投降后依然割据一方,兵力强大,财政大权一手在握,朝廷根本无可奈何。 这时等着看热闹的人已不耐烦,有人高声叫道:“喂,小伙子,认怂了吗?” “还没吃饱吗?朱韬大爷可等得够久了。” 朱韬更不耐烦,却不作声,白乘风与公主在交谈,由旁人去挑拨,正合他意。 又有人道:“还是别吃太饱的好,免得一会儿吐得太难看。”引得许多人哈哈大笑,显然都支持朱韬。 白乘风冷眼投向朱韬。他早了解过朱韬,巨浪剑客朱韬,幽州经略使朱佌之弟,李怀先身边五大护卫高手之一,剑法沉雄猛恶,势大力沉,善以气势震慑对手,大力重击取胜。杀了他,等于先断李怀先一臂。 木子娉怎还能不知白乘风的想法,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他胸口,将他拉得靠近自己,低声厉道:“听着!朝廷还没准备好,李怀先这时候死了,我难脱嫌疑。一个幽州也就罢了,其他诸藩镇会怎样反应?到时战火重燃,天下大乱,你想要这样的结果吗?” 白乘风打掉木子娉的手,冷冷道:“我让你们别跟着我!” 郭氏兄弟一看,脸色大变,飞奔而来,大叫:“白乘风,你大胆!” 朱韬心底一喜,立即拔剑出鞘,吼道:“小子,出来受死!” 木子娉贵为公主,自小到大还未被人打过,但此时顾不得细腕肿疼,回头一瞪,叱道:“给我退下!”竟凛然生威,气势慑人,连朱韬都不敢再进一步。 旁观者更是心惊肉跳,噤若寒蝉,怎么也没想到这男装打扮的俏丽丫头威势如此惊人,远胜万千男子。 木子娉微吸一口气,恳切地望着白乘风,柔声道:“当做我求你好吗?看在七妹的份上?” 白乘风不禁冷笑,早一刻才说“不用因此而觉得亏欠”。 旁人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能从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都面面相觑:这女子如此厉害,为何在那男子面前受屈? 白乘风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办。我的命,也从未想过要别人搭救。” 木子娉无奈地看着白乘风,“你你这样自私。”露出祈求之色。她在皇帝面前都不服软,偏偏这次遇上软硬不吃的白乘风。 “不错,我自私。” 木子雯轻咬嘴唇,难过地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她的确善解人意,对两个人的作为都理解。她一句话也说不出,知道说也无用。 而那两人,此时也当然不会顾及她。 木子娉胸口起伏了几下,咬咬银牙,淡淡道:“我一定不会让你杀了李怀先。”竟很快就恢复了自信。 白乘风不禁皱眉,这样聪慧机敏又手握权势的女人,她下定决心做某事,几乎必定能成。他有些焦虑,“她要做什么?向李怀先告发?低级,也不一定奏效。她不会那么做。或者使秦天岫等人合力擒拿或杀死我?” 无需白乘风多想,木子娉已行动起来。她霍然转身,直视朱韬,高声道:“你一定要与白乘风一战?” 旁观者,包括朱韬,直到此时才知道年轻人名叫白乘风。 朱韬本以为公主一心阻拦这一战,此时察言观色,发现事有转机,当即上前一步,抱拳道:“望五小姐成全!”心想:“这年轻人刚才定得罪五公主了,现在就是重创他也不怕惹恼公主!” 旁观众人见朱韬毕恭毕敬,都暗暗猜想这一行人的身份,有人听出木子娉的京城口音,大发联想。 木子娉带着浅笑道:“我请白公子罢战其实是为你好,你却一定要自讨苦吃。” 朱韬一听,怒火中烧。 旁人也发出阵阵嘘声,嗤笑蔑视。 “你认为我胡说八道!?” 朱韬怎么敢答。 “白乘风这个名字你们许多人是今天第一次听说,但从今天起,这个名字必将响彻江湖。”木子娉骄傲地环视大堂,声音娇脆清亮,却换来嘘声四起。 木子娉泰然自若,踏步登上长凳,展现出非凡风度,扬声道:“二十年前,滚雪刀王以十八岁之龄挑战刀圣任奏凯,如彗星般闪耀武林。现如今,白乘风效法刀王,将以超凡剑法唱响剑神挽歌,登上剑道之巅。” 四面立时一静,神魔圣皇,剑枪刀拳,武道至尊四大宗师,尤以剑神备受尊崇,如今竟有人大胆挑战,武林已数十年没发生过如此大事! 沉默只片刻,全场爆发更大的嘘声c笑声。“不自量力”c“无知者无畏”c“螳臂当车”等语喧嚣起伏。 “好笑吗?”木子娉大叫一声,俏脸生煞,趁着众人一静的功夫,劲声叫道:“秦天岫,滚雪刀王如今何在?!” “死了!” “何时?” “昨天。” “怎么死的?” “心脏中剑。” “谁的剑?” “白乘风。” 秦天岫“死了”二字贯通真气,震得梁抖瓦颤,闻者耳鼓嗡嗡作响,四下顿时寂静无声。接下来与木子娉一问一答衔接紧密,利索劲脆,全场听得一清二楚,人人震惊。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小声嘀咕:“秦天岫?莫非是刀圣门下十大弟子排名第八,人称‘电走狂刀’的秦天岫。” “好像是他,据说出师之战他与刀圣交手一百多回合不落下风。” “天!竟是他。” “这么说滚雪刀王真的死了?” “被那年轻人杀的?” 议论声渐大,白乘风渐怒,一双锐目紧盯木子娉。 木子娉有感,故意不去看。 木子雯抿唇欲泣,知道姐姐与白乘风再无和解的可能,而白乘风也几乎被逼上一条死路。 白乘风很生气,他痛恨无中生有,滚雪刀王被他杀死,知情者要传,他无话可说。但挑战剑神完全是胡说八道。 他没想到自己才对这个女子生出好感,立刻就有被背叛的感觉。从此刻始,他万众瞩目,走到哪都将跟着一群尾巴,再想行刺李怀先,简直不可能。 不管内心情绪如何暴烈,白乘风面上几乎没有波动,他冷冷地说:“木子娉,我要告诉你,朱韬,因你而死。” 木子娉同样冷着脸,对着空气,道:“我知道你自私,不用推卸责任,他死不死在你。” 两人声音都低,在周边喧嚣的议论声下几乎难以听清。 白乘风不禁咬牙,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更冷酷,他本指望这话能伤她。 是的,白乘风想伤害她。在白乘风眼里,杀死一个人不算伤害,对活着的人才有所谓伤害。伤害远比杀死更恐怖残忍,而他现在就想伤害木子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1 如乘风来 要伤害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很难。 白乘风跟自己说:“再过九天你就要死要死死”想到死,他果然很快就恢复冷静,甚至安详。这种状态最适合思考。 他忽地一笑,望向朱韬,道:“幽州城有名的剑客,你算一个。” 朱韬冷哼一声,道:“江湖无知狂妄之徒,你算一个。” “或许。”白乘风点点头,笑容不变,“其实我挺怕你。” 周围人一听,有人发愣,有人嗤笑,这话一点都不狂妄,还挺有自知之明。 朱韬觉得对方语气怪异,没有搭话。 木子娉隐隐觉得不安,白乘风连死都不怕,他怕什么? 果然,白乘风继续道:“你的剑法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靠山。听说你和本州刺史武威郡王李怀先是至交好友,我若杀了你” 这可真是欺人太甚。 不等他说完,朱韬怒道:“武林自有规矩,公平决斗,生死自负,亲朋好友不得寻仇!” 他左右抱拳一躬,道:“诸位父老乡亲帮我做个见证!这小子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竟敢妄称挑战剑神,无耻至极。今日我朱韬与他决斗一场,教他知道天高地厚。不过刀剑无眼,咱们丑话在前,不管谁胜谁负,流血重伤,都不得怨怼,不得另行报复。” 他也很有心眼,不提自己先前受辱,说得像是出于对剑神的敬慕才出手,以免喜怒无常的五公主事后反悔,找自己算账。 “好!” “说得好!” 四面一阵叫好,纷纷赞誉,这才是英雄豪杰,恩怨分明。 白乘风待众人喊痛快了,安静了,才道:“我无亲无故,杀死我绝不会有人报复你。但我若有朋友,见朋友死伤受辱都不出手,那简直禽兽不如。” 白乘风似笑非笑,幽幽道:“幽州城剑法比你高的不多,听说李怀先算一个。挑战剑神道阻且长,我很需要找些高手磨砺磨砺。” 众人听前一段有些迷茫,听了后一段才明白过来,这小子哪里是“怕”?果然是“狂”!不仅自信必胜,且欲先战朱韬,再战李怀先(李怀先不出手就禽兽不如了),而幽州城两大剑客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挑战剑神之前的磨剑石。 木子雯听白乘风笑着说出“无亲无故”四字,心中隐隐作痛。 木子娉又气又忧,这家伙也真够机智,干脆以挑战之名,再起挑战,化暗为明。她忧的是白乘风挑战李怀先虽然堂而皇之,李怀先不死尚罢,倘若真给白乘风杀死,有心人一发联想,完全可以认为是她木子娉指使。 白乘风不管这些,他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朱韬气得黑须直颤,连声叫道:“好小子!好小子!”,忽然“锵”一声拔剑出鞘,“既然如此,闲话休提,让我掂量掂量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白乘风信步而出,“我也想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惜你量不出。”这话纯是真心,却绝不好听。 他因“十日生”的药效,生理上发生惊人变化,心态也逐渐异于从前,本来就对剑道情有独钟的他给当前情势一逼,真的起了几分衡量极限的心思,而最佳量尺无疑是剑神。 旁人知机地挪开中间的桌椅,两人相隔两丈五而立。 这一战本来只图个热闹,木子娉一席话后,意义完全不同了。观者个个屏息凝神,目不转睛。 在“十日生”的催化下,白乘风已悄然晋入另一境界,步态c体姿,风度翩然,一走一停,不少人行家阒然而惊,生出渊渟岳峙c高山仰止之感,完全忽略了他的年纪。 白乘风缓缓拔剑,虽然面对着朱韬,目光却越过了他,投向更为悠远深邃的虚空,“朱韬,若此时站在我位置的剑神,你会怎么做?” 朱韬绝非浪得虚名之辈,白乘风的气度风采在简单的拔剑动作中加倍洋溢,他首当其冲,感觉最深,大为震撼。 有人小声嘀咕:“这小子自比剑神!?” “狂妄!” “简直无耻!” “我会弃剑投降。”谁也没想到暴脾气的朱韬竟然回答了,声音低沉,显得心事重重。 面对剑神弃剑投降当然不可耻,神魔圣皇,武林神话,剑神第一。但谁能想到朱韬此时的回答是他此刻的心声。 “原来如此。”白乘风的剑完全出鞘了,一柄朴实无华的剑,只是更为细长,平平前伸,看着几乎没有分量,不止剑没有分量,白乘风握剑的手臂也没有分量。 一种至轻的感觉,朱韬却感觉到至重的压力,剑在两丈外,似在咫尺前。 秦天岫微阖的眼中精芒一闪,立时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有时是为了不看,而他其实已经看到结局。他闭上眼睛是不想被看,他心底有秘密。绝顶高手甚至能感应视线,在这一瞬间,他知道白乘风已踏入绝顶高手之境。 朱韬相信了,相信滚雪刀王真的已死在眼前这个年轻人手上,这个年轻人的实力超出了年龄的限制,他知道自己唯有全力一搏。 “啊~!”朱韬陡然大喝,真气瞬间提到极致,连面容都狰狞起来,数寸长的黑须被风扯得笔直。 真气暴烈发动,使得朱韬身周涌开一圈劲风,六尺外的观众纷纷惊呼后退,后面的人猝不及防,有人给挤到墙上,叫苦不迭。 眼看朱韬就要爆发,动作却忽然静止。他躯干前倾,腰腹紧绷,前膝微弯,后腿前掌蹬地,右肘后缩,正欲推剑而出。 从身体形态便可看出朱韬基础功扎实无比,一动便调集全身之力,当他右肘挺直时,腿c腰c臂的力量正好传到剑身,拧成一股,一鼓作气,所有的力将涌到剑上,顺着直线施加于一点。 的确是一流的剑法,朱韬有骄傲的资本。但他忽然凝立不动,怪异无比,好像他身处的那片空间突然被切割下来,孤零零地丢在那里。 白乘风脚下轻轻一点,身子贴着地飘飘前飞,他的手臂和剑同样轻飘飘的,但没有一丝颤抖。他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像个人型道具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举离地面挪到前方。 朱韬的叫声戛然而止,就在他将欲出手的瞬间,他忽然失去了对距离的判断能力。他的剑还未推出去,白乘风的剑似已在眼底。他的剑要阻挡,白乘风的剑忽然又在很远的地方。 无用,无论做什么都无用。朱韬在错乱的距离感中迷失,呆呆木立。 剑到了,白乘风的剑,剑尖穿透层层绸缎,直抵心窝。 朱韬迷惘的眼中陡发亮彩,他喉间蓦地再起异啸。 在许多人耳中,朱韬的叫声根本没有停过,而在他们眼里,也只看到一溜火花,剑锋相互磨砺的火花。 朱韬的剑竖在左胸前,白乘风的细剑与他的大剑剑锋相抵。 “偏了。”白乘风抽剑而回,剑尖上有血。他轻轻一抖,剑尖微颤,血珠飞离,剑尖恢复雪白洁净。 他完全没有再出第二剑的欲望,杀机尽去。这一刻,他追求的东西已开始转变,与朱韬c木子娉等都已离得很远很远。 “锵”一响,朱韬突然单膝跪倒,剑尖插碎地板撑着体重。 “如乘风来,天外飞仙。好剑法,好剑法”客栈外有人高声吟唱。 客栈内众人突然反应过来,又似反应不过来,面面相觑,刚才似看到了一切,又似什么也没看明白,只看到朱韬作势欲刺,然后突然闪现一溜火星,白乘风便若然无事地收剑归鞘。 木子娉快步上前,扶住朱韬,从怀里掏出一颗龙眼大的蜡丸,捏破出后金光流溢,“快服下,少林九转罗汉金丹。” 朱韬屏息不能语,缓缓张嘴纳入金丹。 金丹入口即溶,化作一股暖流沉下。 朱韬胸口沉闷顿消,“噗”,吐出一口气。这口气不出,他必死无疑。剑虽然偏了,但剑气入体,同样能斩断生机。 朱韬暗幸自己的剑够大够沉,否则未必能磕开半厘白乘风的剑。 “如乘风来,天外飞仙。白公子剑法高妙,在下输得心服口服。”朱韬在木子娉的搀扶下站起,面色苍白如纸,但命已无忧。 众人听他连称呼都变了,立知白乘风胜得毫无争议,均觉惊诧,议论纷纷。 白乘风抬头往客栈外望去,刚才评“如乘风来,天外飞仙”八字的看客已然消失,看到的尽是些寻常人。 他收回目光,道:“江湖传言,少林九转罗汉金丹相当于一条命,你运气挺好。”语气中不免露出几分羡慕。 木子娉娇躯一颤,微低着头,咬咬银牙,没有发声。 片刻之间朱韬感觉自己已站得住脚,心中即惊于药效,又讶于五公主赠药。他微退半步,对木子娉躬身抱拳,“多谢五小姐救命大恩,从今往后,我朱韬”他也觉得自己运气挺好,不只是挺好,他当时简直是震惊,五公主动作果断,显然毫无犹豫。 而据传这少林九转罗汉金丹从采药到炼制需数十年之功,其中最难得的一味主药乃佛门高僧圆寂后遗下的舍利,此物可谓至宝,可遇不可求。 百年来公众所知九转罗汉金丹不到十颗,据说就是少林寺也仅存两颗而已。金丹不仅药材难寻,炼药师亦不可常得,少林方丈曾多次言道九转罗汉金丹已成绝响。 此等圣药朱韬想都没想过五公主会随身携带,更没想过她会赠与自己。他感激涕零,要不是五公主要保密身份,一定跪下谢恩。 但他话未说完,五公主已对他微微一笑,轻声道:“你忠于朝廷,我便深感欣慰。” 四面之人都觉今日来得真值,即“见识”了超凡的剑法,又见了传说中的疗伤圣药。 “如乘风来,天外飞仙”八字一下传遍大街小巷,人人惊叹倾慕。街道上总角小儿口中念叨,手比剑势,跳来奔去。 许多剑客亦在无人处自娱畅想,怎么个“如乘风来”,怎么个“天外飞仙”,似都深解剑意,信手便可拈来。 而发出这八字评语之人,只有白乘风c秦天岫c朱韬等数人记挂在心,其人虽不在剑势中,所言却极为精准。 朱韬身处剑势,感触最深,却无从将其描述,八字听入耳中,只觉豁然开朗,便借来用。 白乘风心中则多了几分疑虑,幽州总共有多少人习剑他不知道,但剑法胜过朱韬的不会超过五个,李怀先是一个。下评语之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话音未毕,人已远去,为何不现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2 拐弯抹角 木子娉一行人回到郡王府,刚进大门,李怀先等人便迎出来。 两方人离得尚远,木子娉欢声喊道:“郡王大人,这次看你怎么谢我。”一派少女骄纵又率真的模样。 李怀先年约四十,面目冷峻,身材高挑,龙行虎步,气魄十分不凡。他闻言一滞,似是不解,但依然发出爽朗的笑声,“升平公主说怎么谢,下官就怎么谢。” 木子娉道:“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不对?我跟你讲,朱将军为你跟一个叫白乘风的剑客打架。那叫白乘风的剑客还真有点本事,在朱将军心口刺了一剑。我想朱将军是你的心腹爱将,这次又派给我当保镖,当然不能让他死。所以拿出来父皇赏我少林九转罗汉金丹救他,你看他现在活蹦乱跳的,是不是该大大地谢我?” 朱韬没有活蹦乱跳,而是有些尴尬。 李怀先一脸震惊,“竟有此等事!”俯身拜倒,便要磕头。 木子娉将他扶住拉起。 李怀先道:“朱兄弟与我情同手足,公主救朱兄弟性命等于救我!大恩大德,下官粉身碎骨亦当报答。” 木子娉心道:“你若粉身碎骨得自然而然那可太好了。”面上则哈哈笑,道:“不不不,我要你福寿安康,无灾无病。”一手拉着李怀先,一手拉过来朱韬,道:“你们都是朝廷股肱之臣,这河东河北之地的安宁要靠你们守护,谁也不能出事。” 朱韬道:“公主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李怀先则说:“公主心怀边疆,真乃国家之幸,黎民之福。” 木子娉为难道:“不过郡王,眼前我真一事要拜托您。” “公主尽管吩咐,下官莫敢不从!”李怀先毅然表态。 木子娉沉吟片刻,道:“那个朱韬,你说白乘风的剑法怎样?” “如乘风来,天外飞仙。下官甘拜下风。”朱韬幽幽一叹,脑中回想起白乘风出剑的姿态,即神往又奇怪,当时恍惚,现在回想起来倒无比清晰。 李怀先眼中异色一闪,恍若第一次听到这八字一般,惊奇道:“‘如乘风来,天外飞仙’。虽未亲见,但这八字一听便叫人有种飘然之感,此人剑法定出神入化,难怪朱兄弟不敌。”其实幽州城中发生的事,通常他都比别人更先知道。 朱韬讪然不语。 木子娉拍拍他的肩,转而对李怀先道:“我希望郡王答应我,千万别与他比试。” 李怀先暗忖:“这丫头到底什么意思?定有后话!”装作疑惑,道:“比试?” 朱韬立时下跪,愧然道:“郡王,都怪我” 李怀先立即将他扶起,“你有伤在身,起来说话。”言辞恳切。 木子娉道:“还是我来说吧。其实怨我,那个白乘风跟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他发神经要挑战剑神,在战剑神前呢想找些剑道高手试剑。其实我看他是自己找死,找死前想找人陪葬。” 她一脸真切地说:“郡王大人,先不说剑法高低,那混蛋是江湖草莽一个疯子,疯起来不要命。你堂堂郡王州刺史,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一州百姓考虑,所以绝不能以身犯险。那混蛋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早晚会传到你耳中。我希望郡王您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忍辱负重,当做从来不知道这个人。” 李怀先一时也分不清五公主到底真心实意,还是故意拐弯抹角,最后反逼自己不得不战那白乘风。因为顺着五公主的话头,自己这时绝对该问清楚那所谓“不好听的话”是什么。 他早已收到消息,白乘风只一招便险些要了朱韬的命。他自问剑法稳胜朱韬一筹,但要一招制服他却千难万难。虽然对战中影响胜负的因素很多很复杂,但白乘风的剑法无疑极为高明。他位高权重,一地之王,何必与一个疯子搅不清。 “公主的吩咐,下官定当遵从。”李怀先行事谨慎,决定还是先堵住公主的口,接着凛然道:“不过那白乘风伤了我朱兄弟,我可以不理会他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但朱兄弟的仇” 朱韬忙道:“郡王,我与他公平决斗,败得心服口服,绝无报复之念。只是只是连累郡王名声,我” “我累了,先去休息了。”木子雯忽然径自走开。 郭爱c郭希互视一眼,都觉惊异。五公主时常乱发脾气,七公主却素来可亲可爱,如此当众表露不喜,很是少见。 李怀先一滞,面露惊惶,连称:“罪过,该死。” 木子娉安抚几句,表示无碍。 回到房中,木子娉道:“你生我的气。” 屋内早升起暖炉,木子雯抱着双肩埋头趴在桌上,褪去披风外套,背影显得尤为俏弱,一头青丝披在背上,黑白相应,引人怜爱。 木子娉见她不应,脸色也是一冷,道:“你气我什么?气我不许白乘风动李怀先?气我不将九转罗汉金丹赠与白乘风,反拿去救朱韬?” “不,我不气,你做什么都有理。”木子雯语气里分明带着气。 木子娉岂会不知。她幽幽一叹,疲惫道:“尽管机会渺茫,但我必须争取。从小到底我要做什么都能成功,但这一次,这个白乘风,让我很没把握。” 木子雯抬起头,美目红红的,泪水还未散去。她听出姐姐的愁苦,心下就软了。 木子娉强笑一下,摸摸木子雯的头,在一旁坐下,凝思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一枚蜡丸放在桌上。 木子雯顿时大喜过望,“是九转罗汉金丹?!”喜不自胜下,眼里迸出泪光,伸手就要拿。 木子娉却压住蜡丸,凝重地望着木子雯的眼睛,道:“是九转罗汉金丹。临行前父皇交代,你一枚,我一枚,救命用的。” 她将“救命”两字咬得特别重,见妹妹一脸急迫,知她会毫不犹豫地拿药给白乘风。 “七妹,你听清楚。你一枚,我一枚。父皇对我们俩宠爱有佳,什么宝贝都愿意赐给我们。但这个金丹,终我们一生,也就这一枚!” 木子雯微微一颤,“那你为何给了朱韬?”至于自己这一枚肯定要给白乘风的,她一点都不觉得可惜,也无一点犹豫。 木子娉又一叹,她一向事事顺心,这两日叹息的次数比过去一年都多。“白乘风是一大变数,这家伙完全不能控制。尽管我已想尽办法,但说不清楚,心底总有李怀先一定会被他杀死的不安。朱韬这人很有野心,倘若李怀先真的哎~我真是被那混蛋气地想打人。” 木子雯惊道:“你想令朱韬取李怀先而代之?” 木子雯实则天资聪颖,只是很少表露。而木子雯也是绝顶聪明,只是常用率真之态掩护。生于皇家,她们并非外人所想的那么幸福。 木子雯无力地摇摇头,想是这样想,这这其中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根本无从掌控。她不想再谈此事,放开纤掌,道:“这颗金丹你自己想清楚,你一定要给白乘风,我也不拦你。父皇虽然疼爱你,但宫里金丹不过四枚,连太子都没有获赐,谁也不可能再得到第二枚。” 木子雯缓缓伸手拿起蜡丸,此刻的心思估计连木子娉也猜不到一点边。“一生一枚,姐姐救朱韬是为家国社稷,我只会逗逗父皇开心,比起姐姐,我真是大大不如。可是那个白乘风,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觉得金丹给他是理所应当呢?” 木子娉觉得妹妹似乎有些动摇,又道:“我还要告诉你,九转罗汉金丹相当于一条命一点也不错,这圣药对内伤c外伤都有奇效,解毒却不然。我估计十有八九对白乘风无效。记得吗?白乘风昨日受重伤,一夜长途跋涉,今日却风采更胜昨日。明白吗?这颗药对我们相当于一条命,对白乘风也许还不如一块红烧肉。我的意思是,伊子奇下的药绝不寻常,也许他真的无药可救。”她心里还有下一句,“也正是如此,他才无懈可击。” 木子雯记得,也明白,神色却决绝,又带几分愧疚,轻声道:“不管如何,姐姐,我也要让他试一试。” 木子娉心里叹息,两枚珍贵至极的九转罗汉金丹,都用在希望渺茫处。她知道妹妹看似娇柔,其实内心自有秉持,虽然不清楚为何妹妹对只见过两次,话都没说过几句的白乘风独具好感,但不可否认,她自己也被白乘风吸引。 客栈中白乘风在喝酒,别人请的别处来的好酒,一个女人说感谢他。 白乘风不认识这个女人,也知道她感谢什么。 “现在不就认识了嘛。我叫焦万里,不是千娇百媚的娇,是寸草不生的焦。”这个女人二十出头,胸脯丰满,细腰一搦。的确不是千娇百媚,她的娇媚仅此一号,脸颊有些长,但因面部丰满,反而显得十分诱人,加上一双独具特色的媚眼,风情真叫人过目难忘。 她的穿着也是惹眼,露出大片胸脯和大腿,脖子上裹着一条貂尾,时不时晃开,胸前风光随之泄露,叫人大饱眼福,一条腿架在长凳上,丰腴的大腿肚滑若膏脂。 白乘风眼看着一群人呼拥而来,抬桌子的抬桌子,搬箱子的搬箱子,另有三个大汉身前抱着大酒缸,稳稳当当地走来。 那大酒缸有四尺高,一人无法合抱,摆在墙角,正面贴着一张红纸,写着“酒”字。 白乘风听酒缸落地的闷响,酒缸八九分满,怕不下三百斤。 “白公子坐啊。”焦万里一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嘴咧得大,但在她脸上却相得益彰,凸显出豪气来。 白乘风一下就觉得这女人可爱,依言坐下。 焦万里道:“这一碗,谢白公子让我赚了一笔;这一碗,谢白公子在我无聊之际有得玩了;这一碗,情况未明,但先喝了。” 桌上已摆了六碗酒,一个壮汉抱着酒坛在旁边伺候着。用碗喝酒的女子少见,这酒也少见,色如鲜血,在白底碗中尤显动人心魄。 此女热情洋溢,意态旷达,话音未毕,举碗就喝。 白乘风见状,也不犹豫。虽然没听明白,但姑娘都喝了,自己怎么能不喝。只是他没想到,姑娘竟喝得比他快。 见白乘风有些呆愕,焦万里哈哈大笑,用拇指揩去嘴角的酒渍,道:“怎么样,还能不能再喝?” 白乘风笑了,这个问题似曾相识,随口道:“这酒很好下口。” “嘿~”焦万里眼中媚光一闪,“你以为好下口的酒就不醉人?” “不会比你早醉。”白乘风竟起了争竞之心。 “我醉了有人保护,你醉了嘿嘿~可能命就丢了。”焦万里笑得意味深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3 百年赌局 白乘风皱皱眉,转而露出笑容,道:“我想借姑娘的酒谢姑娘一碗。” “哦。谢我什么?” “谢你陪我打发时间。” 焦万里哈哈大笑,“我见过的人也不少,剑法这么高不如你有趣,有趣的剑法都没你高。” 白乘风喝了四碗,左右看看,道:“变赌场了。” 焦万里道:“不错。我用一百五十两包了这家店三天。” “掌柜赚了。” “不,是我赚了。”焦万里得意道:“楼上十间客房,你一间,我一间,我三个手下一间,剩下七间我一间卖十两。” “这么值钱?” “嘿,这只是此时此刻的价格。到了酉时就卖十五两,过了子时二十两,明天三十两起。” 白乘风摇头失笑,“原来我是这样替你赚钱的。” 焦万里哈哈大笑,意态豪阔,用力拍打白乘风的肩膀,“你的房间免费,酒菜随便点,要女人我给你找,要赌,当然就在这里。” 白乘风点点头,似表赞同,含笑打量着焦万里。 焦万里挺起酥胸,飞个媚眼,“怎么样?我陪你也行。” “你姓焦。” “对,姓焦。” “哇c哇c哇~”忽然有人高声叫起来,“你俩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么露骨的话教坏了小朋友怎么办!?” 白乘风抬眼望去,暗赞一声妙,又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却是唯一一个扮得极有味道的。此女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颊微瘦,线条硬直,神态骄傲而自信,唇上粘两条黑胡子,十足美男子。 此人径自入座,大堂里许多人手,谁也没有阻拦,抱着酒坛的壮汉给她也倒了一碗。 她笑笑,道:“你们继续谈,只要别性##¥¥交,就当我不存在。” 焦万里道:“你这混蛋跟来干什么?!” 那人不答,对白乘风举起碗,道:“白兄你好,在下水星,不叫混蛋。这酒精选葡萄酿成,另经多次蒸晒工序,入口温润,后劲绵绵。我干了,你随饮。”倒像似主人。 焦万里道:“怎么,你看不起白公子的酒量?” 水星道:“那倒没有,我就怕白公子醉后被你强上。” 白乘风哑然失笑,“原来我的处境这么危险。” 水星道:“还有更危险的。” “真的这么危险?” “那还用说!”两女异口同声,说完互瞪一眼。 白乘风笑了笑,两个有趣的姑娘。不过其实他挺安心,他现在备受瞩目,李怀先不管应战与否,决不能公然使人动他。若是暗中使坏,想必用毒,而他身中“十日生”,虽说只剩十日性命,但反过来也可以说还有十日性命。他相信世间没有什么毒比得上“十日生”。 这时大堂赌场基本成形,一人忽然跃起,跳上一根丈余高的横梁,在上面挂起一个金光闪闪的“焦”字。此人打扮与其他搬桌子抬箱子之人并无二致,想不到身手竟如此敏捷。 白乘风沉吟片刻,道:“我听说有个百里赌场,主人叫焦百里,产业遍布北方。” 焦万里道:“哦,那是我老爹。” 白乘风不禁笑了,“你老爹叫百里,你叫万里。” 焦万里道:“我老爹说他给爷爷取错了名字,不然赌场早扩张到南方去了。如今这个大任当然得靠我了。”眼光一闪,又道:“也得靠你。” “哦?” “近百年来最大最轰动的赌局就在你身上。”焦万里兴奋之色渐淡下来,皱皱眉,道:“不过我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你是否真要挑战剑神。这就是我说的情况不明的第三碗谢酒。” “哦,为什么不确定?” 焦万里耸耸肩,“李怀先也就罢了,剑神嘿~”这我行我c大胆奔放的美人提起剑神之名竟也不敢造次。 白乘风理解。剑神歌一笑,那的确是高高在上,万众敬仰的存在。十四岁出道,百越之地无一敌手,走马江湖,一人一剑技压群雄。 十八岁踏足青城,剑挑凌云三老,大战两日一夜,不分胜负。 二十岁登昆仑,决斗剑宗如日道长,千招后如日道长力疲罢战,改以口论剑,三日后如日道长含笑而终,正值夕阳落山。 神话般的年轻歌一笑。 昆仑之战后歌一笑忽然销声匿迹,三年后有人见他携美人同游杭州。 那一年凌云三老相继辞世,生前呕心沥血创出一套“七星耀月剑阵”,精选门下弟子八人合练。 据传“七星耀月剑阵”极为高明,主从变换,星月变换,能生无穷变化。凌云三老深感三人之力难胜歌一笑,唯有八人合力方能掣肘。 八人剑指杭州,欲胜歌一笑以祭三老。不想竟于闹市中被歌一笑一招破之,颜面无存。 此后剑神之名渐起,人人争相传颂。因有神,而后有“魔”c“圣”c“皇”之号,而实际上,歌一笑反而是四人中年纪最轻者。 白乘风对剑道情有独钟,不得不说也有因对剑神的仰慕。此时他不禁想,若自己当真站在剑神面前,那是怎样的一个场景?是怎样一种心情? 焦万里气愤的声音唤回白乘风的注意力。 “那丫头,高调宣称你要挑战剑神的那丫头,十足是个撒谎精,我一看便知。”焦万里红唇丰润饱满,瘪着扭着,比她的语言更能传达其气愤。“我觉得你跟她之间有事儿。” 白乘风笑了。 焦万里忽地靠了过去,抖抖酥胸,媚眼挑逗着白乘风。 水星握拳在嘴边哼一声表达不满。 焦万里果然当她不存在,对白乘风笑道:“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挑战剑神?”眼神里还说:“我们也可以有事儿。” 水星翻个白眼,道:“你也十足是个撒谎精。”将她拉得正坐回位。 白乘风笑笑,道:“我说了,你便信么?” “撒谎这种东西有些人天生就会,比如说我。有些人一学就会;还有些人就是不会。”焦万里说到自己时坦坦荡荡,让人难生恶感。 水星紧随话音之后,“不是不会,而是不屑。白公子正是这种人。” 夸得这么直接,白乘风有些开心,可转瞬神色便低郁下来,沉吟着摇头,半晌不语。 水星与焦万里互视一眼,都猜不透。 焦家万里赌场果然是金字招牌,不出片刻,陆续就来人开赌。 白乘风隐隐听到自己的名字,问道:“他们赌什么?” 焦万里眼放媚光,露齿笑道:“赌的可多了,你要不要也下点?” 赌桌铺着锦缎,连成半圈。 白乘风看了几眼,颇为惊奇,赌的仅限他与李怀先之战,方案却层出不穷。 焦万里骄傲道:“天下没有不能赌的。”拉着白乘风的手到一张桌前,“这桌赌的是时间。白天c晚上。再细分,日出c正午c黄昏c子夜。还能再细到每个时辰,赔率各不相同。” 水星忽然掏出一锭金子,丢在“正午”上,高声道:“五十两黄金,正午。李怀先曾说过正午阳气最重,这个时候杀人最为安心。” 江湖规矩,被挑战者优先择时择地。 白乘风其实不喜与人有身体接触,被焦万里自然而然抓住手,初时诧异,接着感觉滑腻温润,很是舒服,也就没放开。他神色一正,道:“倘若李怀先不应战呢?” “这个也赌,”焦万里得意地将白乘风拉到旁边一桌,“看,应战c不应战。应战十赔四,不应战十陪十五。还分今天应战c明天应战” 白乘风截道:“应战的赔率这么低?” “高了。”焦万里自信十足,“你连避世二十年的滚雪刀王都找出来杀了,李怀先堂堂一郡之王,要他应战,方法很多。” 白乘风却轻轻摇了摇头。 焦万里奇道:“怎么?禽兽不如哦。” 白乘风略带几分无奈,笑笑道:“你说的那个撒谎精” “她偏要跟你作对?” “她不是要跟我作对,她不想李怀先死,而且她很有能量,比你更有能量。”白乘风的眼神慢慢锁定桌上。 水星闻言即道:“喂,你别想挑衅”目光却情不自禁随白乘风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个红圈,圈里是个“死”字,上一层是“败”,再上面是李怀先的名字。 白乘风微吸一口气,掏出几两碎银放在那个红圈里。 “欸,不到十两?”水星愣道:“我看白公子面色凝重,还以为你是孤注一” “笨蛋!”焦万里白水星一眼,道:“这是白公子身上所有的银钱了。”随即掏出五十两金子,压在同一个红圈上。 白乘风看着她,道:“一赔一百,这赔率,你” “我对你有信心。”焦万里娇然抬起下巴,眼神直白地望着白乘风。 白乘风喜欢她的眼神。他慢慢展开嘴角轻笑,很快变成哈哈大笑。 女人果然是男人的力量源泉。 白乘风豪气大发,目透精芒,昂然道:“好,这一刻起,我保证李怀先死定了!” “死的也许是你!” 白乘风话音未落,门外忽然闪入一条黑影,随之而至的还有一柄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4 仇大苦深 这是一柄寻常钢剑,真正的剑道高手向来不仰仗神兵。此时这柄剑正握在一名真正的高手手中。 剑突如其来,比话音更快。 焦万里c水星刚欲拦截,忽然眼前剑光一闪,眉心发凉,骇然之下,急忙后撤。只退一步,便察觉身边之人也在后退,电光火石间心中都闪过疑问:“怎么回事?剑不是刺向我吗?为什么她要退?” 白乘风眼中精芒一闪,心中大叫:“好剑法!”剑明明只一柄,看似只一刺,却蓦地一分为七,两道剑光逼退焦万里和水星,另五道分点自己双肩c胸c腹c咽喉,攻击范围之广匪夷所思。 剑光凝实,难辨真假,除非手中正好有面大盾,否则根本无从守御。除退之外,似乎别无他法。 但白乘风没有退,他的剑出鞘了。仅仅拔剑这个动作他便反复练习过万万次,不管何种姿态,他都能在瞬间调整身体,以最快的速度拔剑出鞘。 快!快得不可思议,几乎手掌一触剑柄,长剑便跃然而起,往前延展出去。 一寸长一寸强!白乘风的剑很长,很强。 来人惊咦一声,在他眼中,白乘风的剑不是刺击,而是延长,而且竟似可无限延长,第二感觉才是快。任他以何种角度c何种速度,白乘风的剑都将更早一分刺入他体内。 两柄剑突然都定住,剑尖相距不到一尺。真正的一流高手才能定住如此快的剑,焦万里和水星看得失神。 这一定极为短暂,尚不够一次眨眼。焦万里与水星不巧都眨了一下眼,然后便见来人身位一错,又七道剑光飚出。 太快了,从停到起,快得让她们怀疑刚才的停顿是错觉。 而错觉竟第二次发生,定住了。虚实难分的剑光陡然消失,两柄剑同时定住,这一次剑尖几乎连在一起。 这一次停顿更为短暂,七道剑光像一朵花在这处还未完全收拢,在另一处又陡然绽放。来人脚下不知如何移动,位置又变,又七道剑光飙出,分取白乘风身上七处要穴。 白乘风同样一剑刺出,同样的手法c同样的速度c同样的角度——这是旁观者所见。 在来人眼中,白乘风的剑快是其次,恐怖的是其不可捉摸。看似简单的举手直刺,实际却弯出奇异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弧线,即使他一剑七分,也不能封挡它出头冒进。 停顿再次发生,这次谁都能看清,因为两柄剑一高一低停了许久。若移到同一平面,两柄剑将有一尺重合。 一次比一次近,所有人都想到,若剑没有停下,两个人都将见血。 停顿持续着,大堂沉默着。这突兀短暂的一战产生无形的威压,两柄剑的主人不说话,旁人连呼吸也得屏住。 两柄剑的主人似乎都在思考,思考是否继续这一剑?思考是否再刺一剑?思考怎样才能避开对方的剑? 当人们察觉另一柄剑的主人竟是个蓬头垢发c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时都大吃一惊。 这时白乘风忽然先一步收剑了。 老丐低哼一声,手一摊,剑丢地上,“好剑法!还差得远了!” 两句话中间停顿了一下,意思南辕北辙,令人诧异难解。 白乘风神色忽地一动,沉声道:“差多远?” “很远!” 白乘风默然一瞬,深深吸一口气,倒悬长剑,抱拳一揖,朗声道:“请前辈赐教。” 老乞丐泰然受之,“等我吃饱喝足再谈赐教。”径自入座,抓肉就吃,举碗就喝。 旁人看得一头雾水,莫非刚才那样劲急绝伦的剑势只是试探?还有,依照刚才交手情况,白乘风剑长,应该占着优势,老丐何敢称“赐”!? 焦万里c水星皆是女流,不喜这等脏乱之人。她们武功不弱(不然老丐也不至于独分两剑逼退她们),心中早有成见,认为老丐是受李怀先指使而来,又目中无人,都气不过,就欲发作。 那抱酒缸的大汉凝视老丐许久,忽然斜身上前,正好挡住焦万里,躬身道:“小人给神龙百变古飞龙古前辈斟酒。” 焦万里c水星立时噤声,四颗大眼睛瞪得滚圆,脑袋里嗡嗡作响。 白乘风心念一动,暗道:“原来是他。”他对老丐恭敬出于实力,实不知其名号。 老丐出手突然,但并无杀机。剑法高明,但至少保留三分未发。白乘风有觉于此才选择先行收剑。 同时他也听出“如乘风来,天外飞仙”八字正是老丐的口音。就是他自己,也不能以更贴切的言语阐述对敌朱韬时的那一剑。所以“好剑法”c“还差得远了”,两句评价,他同样在意。 “好剑法”,刚才三次交手,双方已互知大概,“还差得远”,即是好剑法,又还差得远,那只有一种可能——与剑神作比! 白乘风有所猜想,所以才问“差多远?”虽然老丐形象与当年被称为玉面剑客的古飞龙相去甚远,但当今武林对剑法理解如此透彻,有资格做出这等评价的想来也只有天下第二剑古飞龙了。 人常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在剑道中被称为第二,仅次于剑神,那是极大的推崇。 老丐听到“神龙百变古飞龙”猛地滞了滞,不等壮汉倒酒,突然一把夺过,单手反抓坛口,仰头倒灌。血红的酒液兜头而下,他张大嘴巴吞纳不止,须发衣衫皆淋得湿透,如疯似颠。 壮汉满面骇然,腹前双掌颤抖不已。 白乘风早注意到他手掌宽厚,指节粗大,定专精于手上功夫。酒坛在他手中,绝不会轻易被拿走。 刚才一瞬间,老丐夺了酒坛,还伤了壮汉,也许是报复被叫破身份。 老丐行为怪异,名号又大,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时发现老丐满头满脸酒液之外双目竟泪如泉涌,不禁倒吸一口气,既震惊又骇异。 老人哭也算寻常,但当众哭少有,剑法如此高明的老人当众哭怕是百年难得一见。 “哐当~”一声大响,老丐猛地将酒坛摔在地上,满脸悲愤,虎目眈眈盯着白乘风,大声道:“你是不是要挑战歌一笑!?” 这个问题不管焦万里还是众赌客都无比想知道答案,但这一刻,大家对古飞龙为何大哭,出于何种目的而问这个问题,更感兴趣。 白乘风看着老人,仿佛看到自己,看到一个被仇恨压得生无可恋的可怜人。如果不是误中“十日生”,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变成老丐这样吧。 仇恨永无止境,当年睢阳化为鬼城,难道全是叛军的错?朝廷任由睢阳一城牵制敌军,主力现行收复京城,难道对睢阳公平?统帅难道无需对睢阳亡魂负责?最大的过错难道不是当政者,若早有警醒,何至于爆发叛乱?! 这一刻白乘风真感谢伊子奇下的药。他忽然想到木子雯,她对自己的悲悯,与自己此时对老丐的可怜如出一辙吧。 老丐态度恶劣,白乘风不生气,但也没办法给他肯定的答复。 老丐立即读懂白乘风的眼神,闪电般出手,揪住白乘风衣领,叱道:“说!说你要挑战歌一笑!说你要杀死他!” 众人大惊失色,老丐声嘶力竭,充满杀机,恨意显而易见。 杀歌一笑?杀剑神?至高无上的剑神?即使人们常将“神魔圣皇”一同提起,但心目中始终剑神第一,余者皆难望其项背。 知情者立即想到八年前的古家堡大火,一夜间古家堡在江湖上不复存在,此事莫非与剑神有关? 白乘风不喜被人逼迫,即使这人有充足的理由。他冷静而漠然道:“如果我要挑战剑神,必然全力以赴,既然全力以赴,想留手也不能。现在,请你放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5 以石击石 老丐慢慢松开白乘风的衣领,双手盖住脸缓缓坐下。 天色原来已经渐渐黑了,大堂悄然无声,无人乱走乱动,也无人说话。老丐神智似乎不正常,但武功高强显而易见,谁也不想不小心开罪到他,惹来血光之灾。 白乘风见老丐身躯缩成一团,微微颤抖,心生恻隐,暗想自己是否太绝情?九天时间,杀李怀先,见四娘一面,应该来得及。 反正都是一死了之,斗斗剑神也不错。就算来不及,此时答应老人一句,到时死在半道上,老人也不至于怨怪。 不行,我既然不一定能做到,就不能答应,我胡乱答应,也许反而让他错过了其他机会。 而且就算时间有余,也是我自己的时间,我喝酒睡觉都好过跋涉于途。 白乘风思前想后,顾虑重重。 通常思虑越多的人行动就越少。不等白乘风理清楚,老丐忽然说话了。 “你的剑有灵性,有灵性意味着有潜力。八年来我走遍大江南北,只有你,只有你有可能打败歌一笑。” 纵使心灰意懒如白乘风,骤然听到这话也全身一热,而旁边更是一片惊呼,人人惊羡诧异。 “打败歌一笑”,天下剑客想都不敢想的事,简直天方夜谭!但此刻说这话的却是天下第二剑,一位最有资格说这话的人。 老丐慢慢站起,确信无比道:“你会挑战歌一笑的,一旦到了那个境界,你只能挑战歌一笑。”他神色冷酷,眼神中带着疯狂,话是对白乘风说的,视线却对着地板。 白乘风一下想到滚雪刀王,刀王决心再上凯旋山,岂非正是因为他踏入了那个境界,那果然是一种本能的需求。 可是直到目前为止,白乘风并无迫切挑战剑神的心念,最多被提起兴趣。老丐为何突然说这话? “你必须达到那个境界,否则只有被我杀死。”老丐这时才转头瞥了白乘风一眼。 天色昏暗,厅堂尚未盏灯,老丐蓬乱的须发使得他整个面部阴暗一片,只是一双眼睛闪着锐利冷酷的光。 “从今天起,你要小心,我随时c随地,可能对你出手。别以为刚才挡住我三剑就高枕无忧,我号称神龙百变,一剑九分,身法九变,九九八十一剑,你很快就会见识到。我要郑重提醒你,千万不要大意,我要你的潜力以最快速度增长,所以,我出剑是以杀死你为目的。” 伴随着“杀死你”几个字,冷风从门窗吹进来,“呜呜”若鬼哭,众人遍体生寒,这家伙是疯子,而且是个有计划的疯子。 老丐终于承认自己是神龙百变古飞龙,哪个剑客敢对抱着杀人之心的古飞龙大意?! 一剑七分到九分,绝不仅仅是多两剑那么简单,而是多两个方位c两条线路,分割和封锁了更多空间,再发动他闻名遐迩的神龙百变身法,恐怕是个神,也难免给他刺上几剑。 别看白乘风之前好似随手一剑就解除了危机,实则那是他找到的唯一出剑轨迹。此刻,他眼睁睁地看着古飞龙捡起地上的剑,眼睁睁地看着他出门而去,心中即愤怒又悲哀。 你做你想做的,我做我想做的,以石击石,结果如何就看谁更硬了。 黑暗越来越深,但灯火依然没有亮起,一个疯子走了,但看白乘风面色,似乎也要发疯。 “哈哈哈~”白乘风忽地发笑,“原来我运气没有变好,而是更糟。好,都来吧,一个两个都来吧。” 众人不明所以,暗叫:“真要发疯?” “盏灯!”白乘风突然叫了一声,又道:“焦姑娘想必对幽州城名菜有所了解,请速速叫来,我要大吃一顿,再大睡一觉。” 焦万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立时道:“三筒,你去办。小二,还不盏灯。三万,啊,你的手三条,你来,上酒。” 她身边三位武功高强c力量惊人的大汉竟分别叫“三筒”c“三万”c“三条”,真是赌场作风。 灯火亮起,客栈恢复活力,门外涌进赌客,有人要定十五两一晚的房。 客栈内发生的一切风一样传遍全城,消失八载的古飞龙重现江湖,八年时间,玉面剑客变成白发老丐。 白乘风,具有灵性的剑,古飞龙到底是送他下地狱,还是令他超越天下第二剑,指向第一剑? 焦万里再开赌局,赌白乘风与古飞龙。 白乘风无话可说,他吃饱喝足,果然上楼去睡。 这恐怕是最安静的赌场,人来人往,下注c拿条c离开或默坐,忙忙碌碌c安安静静,偶有大声喧哗者,转眼就被三条c三筒丢出去。 全城最热闹的肯定是郡王府,灯火阑珊,琴瑟和鸣,觥筹交错,歌舞不休。李怀先宴摆二十席,大小官吏全来觐见公主。 木子雯与木子娉打扮得漂漂亮亮端坐主宾席,明珠华服,流光溢彩,艳压群芳。 木子娉应付起大小官员来可谓得心应手,憨娇为表,精明在内,分寸总拿捏得恰好,对几个武将表现得很崇拜,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她是拉拢人心。 木子雯神思恍惚,时时举箸忘食。倒让李怀先担心招呼不到位,伺候更是殷勤。哪知七公主只想寻个借口离席,好将金丹尽快给白乘风送去。 宴罢已近亥时,宾主尽欢,各自散去。 万籁无声之际,一条黑影从窗户跳出,却不料立时给人提住后领,扯去头巾,月光下一张柔美的面庞熠熠生辉,点水双瞳布满惊吓,灰溜溜地往后瞥去。 “你个大胆丫头,竟敢一个人跑出去吗?!” “啊,姐姐,你吓死我了。”木子雯大松一口气,直起娇躯。 木子娉白她一眼,想数落几句,到嘴边又收住了。 木子雯吐吐舌头,讪讪道:“姐姐,解毒自然越早越好嘛。而且” “不自量力!”木子娉将木子雯拉到屋角黑影中,敲打一下她的脑袋,道:“这可是郡王府,就你这点功夫也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溜出?” 木子雯羞得无地自容,黑影下郭希c秦天岫竟然都在。 木子娉和木子雯都很清楚,以她们的身份,在如今的情势下,只能暗地里给白乘风送金丹,若是光明正大地送,那基本等于公然与李怀先作对。 木子娉严声道:“郭希c秦天岫,七公主与白乘风有急事需面谈,请你们辛苦一趟,安全送她去,安全带回来。” 郭希道:“安全起见,不如我去将白乘风请来,七公主在此等候。”早在宴席开始前,他就得五公主指示不得饮酒,此时才明白为什么。 木子娉道:“不能让他到这里来。记住,如果发现他跟来,一定阻止他!” 郭希愕然,猜不透为何七公主三更半夜非找白乘风。 秦天岫道:“稍等片刻,我要逼出一些酒气。”言罢闭眼,默运内功。片刻功夫后,他睁开眼睛,双目精光一闪,神采非凡。 郭希惊佩道:“秦兄内功之高真令在下汗颜。” 秦天岫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一闪,阴影下谁也没有瞧清便已变作欢容,“郭希兄过奖了。” 以内功逼酒气需要高深的内功c精妙的心法,像秦天佑这般直接站立行功,更需达到精定c气定c神定的自如境界。以他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达到这等境界可谓天赋异禀。 郭希悠然叹道:“刀圣门下真是人才辈出,秦兄如此英才竟也只能屈居第八。我和家中几个兄弟都是井底之蛙啊。” “好了好了。”木子娉打断道:“时候不早,快去快回。” 木子娉在醉酒的郭爱屋外故意惹出动静,木子雯三人趁机从另一方向越墙而去。 月明星稀,风冷气寒,木子雯被秦郭两人左右拉着手起高跃低c飞檐走壁,只觉得身轻如燕,步履如飞,想到很快就能给白乘风服下金丹,也许一举就能解除那奇怪的“药”,心内更是快活无比。 此时天地无声,月光皎洁明亮,万物看起来比白天更为清晰而干净。 木子雯道:“冬天的月色最清冷,也好看。”陶醉了片刻,又道:“你们俩得谢我。” 看她一脸淘气,恍若幼年模样,郭希忍不住打趣,“是,要不是七公主半夜三更非得去幽会,我们哪有机会看到这么美的月色。” 木子雯脸红过耳,娇哼一声,道:“郭三哥哥你好大胆,看我回京后不找郭伯伯投诉,让郭伯伯打你板子。” 郭家深受隆恩,子女幼时多数入宫伴读。郭希曾任韩王侍读,与韩王交情深厚,而韩王正是七公主同母亲兄,以前常在宫中见面玩耍。 这次五公主c七公主出宫游玩,独独由郭希c郭爱陪同保护,可想两家关系之亲密。 秦天岫则是郭爱的朋友,两人数月之前相识,臭味相投,特意带入宫中拜见,获封五品殿前侍卫,保护公主安危。 只是这趟出行,秦天岫处处显示出超过郭爱的能力,引得两位公主大为佩服敬慕,令郭爱心中不喜。 郭希话一出口,也自知逾越,听木子雯说向郭伯伯投诉,心下便安定了,正欲说些玩笑话逗她开心,忽听秦天岫厉声叫道:“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6 生死未卜 高墙后忽然飞起一道黑影,黑影笔直腾空,猛地停顿,当空一刀劈落。 郭希大惊,刀气势若奔雷,比月光更清冷,比寒风更凛冽,横亘虚空,如同天降。 秦天岫同样骇异,来人出刀决绝果断,刀势劲急狂放,竟似埋伏已久,专为等待他们。他眼角一扫郭希和木子雯,知道两人抵挡不住,当即放脱木子雯,脚下一点瓦面,斜飞而上,挡在刀气正前方。 郭希反应不慢,一拉木子雯,往旁边闪去。 秦天岫头脑冷静,反应极快,拔刀更快,箭步立定,刀光立时离鞘而出,及时挡在身前。 敌人刀光如匹练,秦天岫给压在巨大的刀气下,手中的刀发出耀眼的青光,对比下体积极小,显得岌岌可危。 只听闷雷般的声音响过三阵,秦天岫大喝一声,刀势完全宣泄而出,青光顶着那匹练似的刀光逆天折冲,如箭矢般射上天际。与此同时,猛烈的气浪骤然爆发,将屋瓦扫去一大片。 郭希拉着木子雯,给气流一冲,急忙跃落街道。 那黑影凌空一闪,闪电般劈出两刀,两道刀气一射秦天岫,一袭郭希。 郭希骇然,第一道刀气巨大无匹,凝若实质,已惊世骇俗,而在如此强招下不见换气,随手又是两道刀气,敌人绝对是超一流高手。 郭希终究曾在战场上厮杀过,身体立时做出反应,将木子雯扯到身后,另一手立即拔刀护在胸前。 “呲~”刀气猛烈至极,郭希右肩与左肋同时爆出血花,“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咳血不已。所幸刀气被他分割两半,心脏未受损。 木子雯武功一般,变生肘腋下完全反应不过来,落地踉跄,扭了脚踝,坐到地上。 秦天岫劈开来袭刀气,叱道:“来者何人?胆敢冒犯七小姐!”一刀横扫,迫退黑衣人。 黑衣人一言不发,一双锐目扫视三人,似在权衡。 街旁房屋纷纷亮灯,有人在内咒骂,或以为是大风,或以为是毛贼。 秦天岫手中青钢长刀刀气吞吐,磅礴的真气形成一股威压如虎踞龙盘,巍峨严峻。 黑衣人一番思量,陡地倒跃飞身,迅速拉开距离。 郭希重伤,七公主轻伤,秦天岫岂能让敌人生逃,双目厉芒一闪,“开山式~!”长刀不知何时已举过头顶,随着一声炸喝,刀势猛落,澎湃的真气喷涌而出,青碧刀光直跨两丈追上黑衣人。 黑衣人身形一定,侧身举刀,刀刃斜角贴着青碧刀气,竟刮起一片火星。给劲烈刀气一冲,黑衣人斜弹而出,撞向五尺之外的砖墙,却见他双足在墙上一踏,蹬碎数块墙砖,猛地加速往前扑去,大刀朝倒地不起的郭希砍落。 郭希大惊,伤重之躯却不能动弹。 木子雯惊叫一声,突然“咻咻”射出两柄飞刀,情急之下,她身体反应比脑子反应更快一分。 黑衣人身形一错,两柄飞刀齐齐落空。 秦天岫没料到敌人竟敢去而复返,被以怪法避开刀锋,十分气怒,腾挪两步,抢上救助。 黑衣人早有所料,兔起鹘落间突然回身反手三刀,劈得秦天岫连连后退,凌厉至极。 这时被屋瓦碎裂之声惊醒的人听到外面打斗的声音,纷纷开门出来查看。 郭希朝木子雯叫道:“快躲进去。” 木子雯还未反应过来,屋内之人一露头,就给黑衣人抓起,丢沙包似的扔向秦天岫。 秦天岫又惊又怒,反应却是极快,以刀面斜带,将人形沙包撇到一边。连续撇开三人,忽听郭希惊恐万端地叫道:“快救公主!” 紧急时刻,郭希哪里还记得出宫前交代的要叫“五小姐”c“七小姐”。 黑衣人身法迅疾如电,突然欺近,木子雯毫无阻挡之力就给一指点昏。黑衣人一蹬地,立即飞上屋顶,丝毫没有因腋下挟着木子雯而受影响。他机智狡诈,扬脚踢落数十块瓦片,兜头打向腾身追来的秦天岫。 秦天岫刚一起身,给包含劲气的瓦片一击,只能护住头脸,给逼回地上。他立即再上屋顶,只见十余丈外黑影一闪,转瞬消失,对黑衣人的速度惊讶不已。 郭希叫道:“快追。”就欲爬起,这么一动,震动内腑,又一口血咳出。 秦天岫看他一眼,知他内伤更重于外伤,急需内力高深之辈相助行功疗伤,但眼前他又不能滞留,稍迟片刻,必然失去七公主踪影。 郭希忍痛叫道:“秦兄快追,不用管我。” “好!”秦天岫朝被他以刀面带得撞在墙上一脸惶恐糊里糊涂的几人喊道:“立即送此人到郡王府求救,有赏。”话音未毕,飞越而去。 白乘风再一次被吵醒,或者说搅去安宁,他只小睡了半个时辰,便感觉完全恢复了活力,甚至连心情都变得愉悦。他盘膝坐在床上,不期然回味起被古飞龙称为“如乘风来,天外飞仙”的那一剑。 那是他正式c彻底c完全地迈入超一流剑客行列的一剑,在脑海里一遍遍观想,只觉得潜力深厚,意犹未尽。随着观想的进行,体内剑气绵绵不休,似潮汐涨落,一方面觉得越来越茁壮磅礴,另一方面又觉得不住收敛,锋芒隐去。 奇妙的感觉萦绕在心头,白乘风若有所悟,又朦胧难言,只是满心欢悦。他想起滚雪刀王向他诉说刀法大成时的欣喜神态,那的确美妙莫名。他甚至想找古飞龙来谈谈,谈谈这种感受。 随即他回想起与古飞龙的交手,古飞龙一剑七分,虚实难分,可想其一剑九分,再佐以身法变化,定当自成一方天地,尽在掌握之中。 但念头一转,白乘风又觉得古飞龙剑法变化之精细微妙虽已达鬼斧神工c夺天地造化的玄妙境界,可似乎虚有其表,似蛋壳般脆弱。 这种感觉说不清c道不明,但挥之不去。可若仔细分析,又觉得其剑法变化万端,无孔不入,实难抵敌。 矛盾的感觉十分困扰白乘风,脑海里进行着剧烈的争辩,神情时喜时奇,又疑又惑。 当喧闹声涌进客栈大门时,白乘风立即从“剑”的世界退出,莫名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一睁眼,他忽然惊觉自己竟坐在地上,确切的说是坐在床上,可床却塌在地上。 整个床架扭扭歪歪,勉强立着,房间里大到梁柱屏风,小到桌椅茶杯,虽都呆在原来位置,却布满针孔小洞,无一完好。 白乘风不由轻呼一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暗道:“莫非是刚才冥想中随手比划,结果剑气外溢”想来也只有这个可能,若是外人闯入破坏,以他如今修为岂能无知无觉。 白乘风拉开房门,一股微风涌入房内,床架屏风桌椅等物立即倾倒,杯碗砸碎一地,巨大的声响引得厅中众人抬头观望。 白乘风愣了愣,旋即笑笑,道:“发生了点意外。”见木子娉c朱韬等数十人持刀挂剑,杀气腾腾,不由皱起眉头,“有何贵干?” 焦万里见来者不善,早集聚团众,一派分庭抗拒之势,全然无惧。 “我七妹被人抓走了,你随我们去救人。”木子娉言简意赅,目光在焦万里热火的身材上一览,不悦地低哼一声,见到水星时闪过惊艳之色。 白乘风目光在人群中扫了扫,道:“你不会告诉我你七妹被秦天岫c郭希抓走了吧。”暗忖难道是木子娉的诡计? 木子娉顿时气地瞪圆美目,就欲骂人,郭爱已经大叫起来,“混蛋,你放什么狗屁!我三哥被敌人砍中一刀,心脉近断,生死未卜”说着说着便大哭起来,恨自己喝醉了酒,糊涂睡了半宿,出了这么大事。 “你怎么不再拿一颗罗汉金丹出来。”白乘风竟笑了笑。 人群中的朱韬浑身一燥。 木子娉气得七窍冒烟,胸口起伏不已,恨恨道:“好,是我和七妹瞎了眼!”话音决断激愤,转身即去。 李怀先与身边的朱喜彩交换一个眼色,都有几分疑惑。半夜三更突然得报七公主被挟持,却不是在郡王府内,而是在外面。 七公主为何晚宴后偷偷跑出郡王府?为何五公主第一反应是找白乘风帮忙?联系日间的挑战事件,李怀先不得不怀疑这是针对他的阴谋。 与白乘风一样,李怀先也知道木子娉绝非外表看起来那样天真娇憨。 白乘风看着木子娉气地发颤的背影,忽然醒悟自己说那话不过是为了伤害她。他想了想,翻过栏杆跳下,追出门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