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女帝当军嫂》 作品相关 新坑开挖,求推荐求收藏求支持! 这是一个男主穿越女主重生的女帝文,以两国相争为背景,会涉及谍战,宫斗,夺嫡等等,女主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公主,既有最尊贵的身份也有最艰巨的使命,只是看起来很高冷,其实有很多面,尤其是在逗比男主的‘勾引’下,会有很多变化,她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各种开挂,也有很多困境,但是她都一一击破了,变得越来越强大,靠着自己努力成为一统天下的女帝。女主与从现代穿过去的特种兵男主在前期会有些小矛盾,但总体上是非常甜的,后期并肩作战狂发糖,大家放心入坑啦,有部分情节可能会比较复杂,人物性格也不会很单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都有出彩之处……总之我尽量写好,希望大家会喜欢这个故事,多提意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1章:能奈我何 南晋宫城布局规整,大气恢弘,中轴线上,由南帝上朝的颐天殿依次向北推去是御书房、南帝的寝殿启元殿、皇后寝宫韶华宫、太后寝宫瑞华宫,还有昭明公主的寝殿昭明殿;中轴线的西面是众嫔妃的寝殿,东面以东宫为首集聚皇子们的寝宫。 连最年长的大皇子禹王苏景胤都尚未加冠,所以众皇子还不得出宫建府,皆居于宫内。长孙皇后早殡,南帝再无立后,所以韶华殿至今无主。同为长孙皇后所生的五皇子睿王苏景懿尚未成年,便一直居于韶华宫,不与众皇子在一处。 一方轿辇从东面抬到西面,进了西面嫔妃寝宫中最富丽奢华的广仁宫。 宫女木槿进了内殿,一脸喜色,步履轻盈,走到瑾贵妃面前,行礼:“娘娘,禹王殿下来了。” 瑾贵妃倚在靠塌上,双目微合,稍作小憩,慵慵倦倦,高髻丽容,玉钗挠头金步摇直插云鬓,虽年岁稍长而肤白若雪嫩如少女,难怪如今后宫她一人独大,所饰所用华贵非常。听此言,她立即抬眼坐起:“快快请胤儿进来!” 话音一落,不待木槿通传,就听到苏景胤爽朗开阔的笑声:“母妃!” 他大步走进来,高挑韧健,珠冠锦袍,皇子的贵气尽现,这时喜上眉头,含着浅笑上前,方要施礼,被瑾贵妃搀住,她道:“胤儿,今日为何如此欣喜?” 景胤笑意加深,使个眼色示意瑾贵妃屏退左右,瑾贵妃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要与我皇儿说些体己话。” “是。”宫人们附礼退出内殿。 宫门关合,苏景胤与瑾贵妃落座,他道:“母妃,儿臣已得到消息,确实了,皇姐明日就回宫……” 提到昭明公主苏景宁,瑾贵妃脸色一转,瞬间没好气:“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南北两国相争数百年,经历过无数场残酷血腥的大战,两国各有胜负,但这两国最为激烈而持久的战争从不是战场上的兵锋相见,而是无数隐在暗处的间谍斗争,从民间到朝堂,无处不有罗云门和万朝宗这两个特设间谍机构的细作。 不要说朝上表尽忠心的重臣下一刻就会被揭发敌国细作的身份,就连在皇帝枕边承欢侍寝的妃子都有可能是敌国安插的细作。 上一刻还是柔情缱绻,转眼便从亵衣下拔出利刃一刀夺命,血溅三尺…… 在被杀者的丧礼上,还要做到披麻戴孝,哭得比谁都伤心…… ——这是细作最基本的自我修养。 不同寻常的是,罗云门与万朝宗的细作大多来自两国的公卿世家,要么是各家亲族子女,要么是望族保送,皇亲贵族也不在少数,自小送去受训当细作,改名换姓,不得与原族人有一点联系,而他们的忠奸功过却与原族的安危富贵紧密相关。 这两个机构不受皇帝直统,而是由特定的皇族子女担任掌门和宗主。 如今,罗云门的掌门为南晋皇室嫡长女——昭明公主苏景宁,万朝宗的宗主为北梁皇长子宁王荀韶祺。 苏景宁身为皇室嫡长女,罗云门掌门,有督君监政之权,地位至高,百官敬仰,加之有长安第一名门长孙家的辅助,朝野内外纷纷拜服,权势之大威望之重可比肩龙座上的南帝。 瑾贵妃觊觎后位多年,她们母子得南帝偏宠,要不是有景宁和长孙家压着,她早就被立为皇后了,禹王苏景胤也早就成为南晋储君了,他们何至于仍如此憋屈受气?所以瑾贵妃自然对苏景宁尤为怨愤。 苏景胤解释道:“母妃勿急啊,听儿臣说,皇姐这次回来,可有大麻烦等着她呢。” “此话怎讲?”瑾贵妃转怒为喜。 “母妃有所不知,罗云门出了大乱子了,早在月前,由他们看管的边防兵力部署图被窃了!是北梁的细作干的!而且,你知道是谁偷的吗?就是宫里的乐师吴子陵,他竟然是北梁的皇长子宁王荀韶祺,在南晋潜伏了六年啊!就在皇姐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窃取我南晋之军机要秘,罗云门居然都没能提前查出!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瑾贵妃也笑起来,道:“怪不得最近见陛下脸色怪怪的……那景宁这次离宫这么久就是去追军力部署图的?都是月前的事了,你怎么现在才打听到呢?” “能打听到就不错了,那可是罗云门,不但打听消息的本事一流,保守秘密控制风声的本事也是一流啊,出事之后,皇姐立马封锁了消息,除了兵部几位要员,还有罗云门的人,基本上就没人知道了,就算父皇知道他也不可能外泄,毕竟是国之机密,况且在北梁正准备侵犯我南晋之时,一旦泄露,不知道要起什么样的风波。得亏儿臣在兵部有人,察觉有情况,前日就来告诉儿臣,儿臣马上花重金买通了兵部郎中,才从他嘴里套出这件事情的始末。” 瑾贵妃思虑着:“那我们能拿她怎么样呢?我们也不好用这件事……” 苏景胤打断她犹疑的话,道:“谁说不能怎么样?我都打听到了,月前,北梁宁王趁皇姐皇姐遭受偷袭被迷晕三天不醒之时,窃得了部署图,然后就逃回北梁去了,皇姐一醒得知此事,马上亲自带着罗云门的人去追,一直追到北梁都城幽州城外啊,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追到,只在山崖底下发现万朝宗一干人的尸体,其间还不见荀韶祺……军力部署图呢早就被荀韶祺身边的亲信送进北梁皇宫了,接着没两天北梁新皇,也就是原来的宣王荀韶凌,就登基了,仍没有荀韶祺的消息,皇姐又在幽州城潜伏了一些时日,这才回来,所以,也就是说她这趟必定空手而归!前段时间她还能压得住,这下看她还压不压得住!这么大的篓子她怎么补?父皇定要问罗云门失责之罪的!儿臣已与兵部郎中定好,让他悄悄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弄点风声出来,到时候逼皇姐承认,儿臣还跟御史台的御史们聚过,让他们准备上折弹劾皇姐弹劾罗云门,也给父皇施加点压力,让父皇夺了皇姐的罗云门掌门之位!” “好!”瑾贵妃眉开眼笑,得意非常:“吾儿好手段!真是思虑周全,这一下定能大挫景宁和长孙家的锐气!等景宁失了掌门之位,看她还怎么嚣张!想把她那不成器的亲弟扶上储位,妄想!” 母子畅叙一番,苏景胤告退了,乘轿辇回他的寝宫长明殿,路过空置的东宫门前时,他掀开马车围帘看去,看了这么多年,他只在今日方觉得这东宫并非遥不可及。 他放下了围帘,又行一段路,在宫人的迎候下进了长明殿。 走到内殿门口,却发现殿内静得出奇,宫人皆屏息凝神紧张肃立。 大宫女迎出来,颤颤巍巍地禀告,“殿下……公主殿下到此等候多时了。” 苏景胤心中大惊,不寒而栗,喜色全无,勉强稳住,点点头,扬扬手示意宫人退去,他深呼吸几下,调出一个大方的微笑,方迈步往内殿走去。 “皇姐,皇姐是几时到的?怎么不让人提前通报呢?景胤也好早些回来见皇姐啊,哪能让皇姐久等,怠慢了,怠慢了……” 走进去,见到了他原以为离皇城尚远的景宁,她坐在殿内主位上,悠然品茗,未换上公主盛装,仍是简练装扮,而那与生俱来的矜贵高傲气质尽显,唇角含笑,稍垂眼睫,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也不说话,只慢悠悠地晃着玉杯中的茶水。 放下茶杯,寻常的一响却惊得苏景胤心头一颤,他控制住情绪,跪下行拜礼:“景胤见过皇姐,皇姐吉祥康安!” 她没让他起来,只扬手屏退殿内所有宫人。 他抬头望去,她也看向了他,接触到她如冰刃一般的目光,他再稳不住了,身形隐隐有些颤抖。 景宁看着他,手指一挑,掀起旁边托盘上的一方布帛,露出下面的东西,一盘晃眼的金锭。 “景胤,你看这些可眼熟?” 苏景胤望见那盘黄金,背上冷汗都冒出来了,面上死撑,作如常状:“眼熟,当然眼熟,金锭嘛,多常见。” “金锭是常见,可送金锭的人用的心思不寻常啊。”她说着,掸掸衣摆,从上座走下来,“堂堂皇子,花重金买通一个臣子,是为什么呢?什么东西这么值钱?不但值千两黄金,还得赔上一张王爷的脸面?” 苏景胤牙根都在发抖,埋着头,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死不承认:“皇姐在说什么景胤不明白。” 景宁看着这个弟弟,觉得愈发有趣,前世他和她斗了一辈子,这一世,又开始了。 …… 是的,苏景宁已经死过一次了。 在南北两国的最后一战中,战至最后一刻,自刎殉国,于乱军当中尸骨无存。 没想到一睁眼,自己又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一切开始衰败之初。 当她一个月以前,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十八岁的时候,就明白了,这是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逆改天命,重启这权局。 前一世,身处权力旋涡,节节失利,受制于人,苦心孤诣,而无力回天。 这一世,她所有的,无人能夺去,她想要的,势必会得手! 这一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天若再弃她,她就逆了这天! …… 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军力部署图失窃的事泄露,朝堂动乱,苏景胤趁机勾结御史台弹劾罗云门,让她暂失了罗云门掌门之位,虽然后面又夺回来了,可是已失去好的时机,误了很多事情,也让他们母子得了不少便宜。这一世岂会让他们再得逞? 部署图的事是迟早瞒不住的,她封锁消息,是想在出乱子之前拿出办法应对,能控制一时是一时。兵部郎中张琛为人正直高洁人品可靠,况且在出事后,所有相关人员都有罗云门细作的严密监视,根本不可能有谁受贿泄密。 除非她在回长安的路上,飞鸽传书一封,让人去试探有可能借此生事的人,并让张琛扮一回贪官奸臣,将这个秘密‘泄露’给别有居心的人…… 她笑起来,神情变得温和柔顺,就像一个寻常的姐姐,伸手拍拍景胤的肩膀。 她用力很轻,但那每一下在他心里都是地动山摇。 “听不明白是不是?那皇姐说得明白点好了。兵部郎中张琛张大人已经写了证词,供出了用重金收买他,欲从他口中打听机密的人,人证物证俱已确实,皇姐想那个人应该是赖不掉了。景胤,你说这是什么样的罪过啊?” 苏景胤双眼血红,他现在仍有倚仗,所以不及崩溃,咬牙道,“听凭皇姐处置。” 她俯身对他说,“证词就留在罗云门吧不然容易丢了,与你要好的那帮御史皇姐帮你看管着省得他们多嘴说出你的什么是非,还有,你殿里的宫人太不会伺候了,连茶都沏不好,真是委屈你了,皇姐给你换一批能干的好好服侍你,还有啊你常去的那家酒楼酒菜太差了,哪有宫里御膳房的饭菜可口,所以你以后就别去了,在宫里好好待着,皇姐让他们每天都做好吃好喝的给你送来,你连长明殿门都不用出,你说这样好不好?” 苏景胤终于按捺不住了,不甘地质问她:“皇姐你是要软禁我吗?” “是啊。”她随口答道,自然而然漫不经心。 他从地上挣起来:“不行!你凭什么软禁我?我是王爷!你没权力这样对我!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皇祖母!他们定不会让你这样对我!” 面对暴跳如雷的苏景胤,她仍面色平静,等他叫嚣完,她向他走过去,步步逼近,字字清晰道:“从今日起,没有我的亲笔批令,你不得离开长明殿一步,不得与外人接触,不得传出只言片字。父皇那皇姐自会向他禀告,皇祖母就算知道了你被软禁,你敢向她叫屈吗?” “乖乖待着吧,景胤,你把嘴巴闭上,皇姐不会亏待你的,但若你不听话,非要传什么消息,泄露什么机密,做让皇姐不高兴的事……” 她停顿了下,微笑着看着他。 已到如此地步,苏景胤气急败坏,用愤怒掩饰心中的恐惧,对她怒吼:“你又能怎样?让父皇贬我为庶人?还是将我囚禁终生?你能怎样啊!别忘了我是南晋皇长子!我是父皇亲封的五珠亲王……” “我会亲手埋了你。” 苏景胤的吼声戛然而止,如被惊雷击中,灵魂出窍一般地呆住了,修长健硕的身躯往后一顿,景宁迅捷地伸手拉住他才让他没摔倒。 她不是扶住他的臂膀,而是直接一手捏住他的双颊,把他猛地拽过来,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苏景胤的眉眼细看与瑾贵妃有几分相似,五官匀称立体,每一点都恰到好处,就算是被怒气充溢的一双眸子都十分好看,明亮动人。 她捏着这张脸,俯首到他耳边,声音温柔,却字字如刀,“这就是你作为南晋皇长子,及御封五珠亲王的殊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2章:前因 南晋永成二十三年,即北梁弘武三十四年。 这一年的一月中旬,一份情报由多个高级细作付出惨重的代价从北梁国都幽州城紧急送到南晋国都长安城,最后一个细作把情报交给昭明公主之后,便立即吐血暴毙。 苏景宁自接任掌门以来,这么多年殚精竭虑日夜心忧,她最怕收到的情报还是再一次送到了她面前—— 一月初,北梁皇帝准备发动他登基以来的第六次南侵大战,志在踏平南晋一统天下。 南晋国运衰微国力积弱,而北梁是日渐强盛国运蒸隆,当北方的兵锋再次直指南晋时,南晋定成倾危之势。 二月初,罗云门得到情报,北梁皇帝突染重疾时日无多,暂停备战,暗中派万朝宗细作潜入南晋召回皇长子荀韶祺。 苏景宁立即让人着手调查荀韶祺在南晋的伪装身份及他逃回北梁的路线。 二月十日,南晋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苏景宁作为皇室嫡长女不可缺席,遂随南帝并皇室宗亲上天梓山行大典。防止再生变,典礼一结束,她当天就趁夜下山返回内城,却在路上遭到神秘人马的伏击,同行的虽有罗云门高手,而寡不敌众,不慎入了对方的陷阱,被迷晕,跌进山下深潭中,险些溺死。 暗卫收讯赶到,救了她,接着她就昏迷了整整三天。 那些刺客在落败之后果断自杀,不给罗云门留一个审讯的活口,罗云门查出他们是天下第一杀手帮派千凛派的杀手,却无法获知背后的主谋是谁,也找不出景宁所中迷药的解药。 二月十三日,罗云门查出荀韶祺就是皇宫中的宫廷乐师吴子陵,已经在南晋潜伏了六年,就在景宁眼皮子底下! 更可恶的是荀韶祺已在前一天逃出了长安,并盗走了南晋边防军力部署图! 景宁在这一天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她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天,因为这一天正是南晋万劫不复的开端。 她一醒来,没追问刺杀的事情,而是先急传罗云门的第二人清源长老,同时清源长老给她带来荀韶祺盗走军力部署图的消息。 她顾不上装惊讶或解释什么,只给他们指了一条线路,让他们调各方高级细作紧急沿着这条路去追荀韶祺,务必要在他出南晋边境的之前把他拿下,夺回部署图,更要紧的是要保住他的性命。 她说得明明白白,荀韶祺绝不能死! 这样下了指令还不够,她甚至亲自出马,带着罗云门四刹中的白虎,玄武,去追拿荀韶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奔袭千里,直到幽州城外。 荀韶祺是北梁皇长子,他若在逃出南晋的路上被杀了,那刚好给了北梁向南晋开战的借口,到时候南晋势必处于劣势,难敌北梁的强军。 她不敢忘,前一世,南北两国的第六次大战就是这样开始的,荀韶祺在逃回北梁的路上被杀,不是罗云门动的手,而北梁亦将此栽赃给罗云门,打着为皇长子报血仇的名义开战,对南晋成倾轧之势,从此南晋便一蹶不振,只能艰难维生,节节败退,最后…… 前一世她没有保住荀韶祺的命,这一世,又到这关键节点,她决不能让荀韶祺死,纵使她恨他入骨。 她想既然自己已经提前洞察了,提前去追了,她应该能改变结果。 她会拿下荀韶祺,让他做罗云门的人质,与北梁谈判,让北梁新皇暂止起兵,给南晋恢复元气的时间,给南晋做准备的时间…… 然而,她追到幽州城外,还是落得一场空。 荀韶祺生死不明,行踪难寻。 兵力部署图被他的贴身护卫提前送到了北梁,被万朝宗获取了。 没有拿住荀韶祺,她派人在幽州城探听消息,她也留在幽州城,注意北梁朝堂动向,更是为了捉拿帮助荀韶祺盗取兵力部署图的叛臣。 却没想到,三天后,一个与荀韶祺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幽州城内,并且落入罗云门的手中,这给了景宁新的希望。 真的那个不见了,有个假的也能变成一个筹码。 在这十余天的追踪途中,她得到了消息,北帝驾崩了,传位于宣王荀韶凌。 北梁朝廷对外宣称皇长子荀韶祺在回朝奔丧的路上,疑被罗云门的人伏击,丧命,尸骨无存,第二天,荀韶凌力排众议,,想跟他畅谈国事讨论情势,一起展望南晋的明日之路,也想劝劝他对他的小儿子她的小表弟长乐耐心一点,不用着急,虽然长乐现在很顽皮,但他终会长大,他会成为长孙家的骄傲…… 四,她也想立即奔去天梓山婆娑宫,见她的师父,前任罗云门掌门,长孙丞相之妻,曾经的成凰长公主,现在的成凰师太,还有从小与她一起在成凰门下学习细作之术的长孙未央,她的好姐妹…… 五…… 她选了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3章:最后的三年 瑞华宫中,伺候太后的大宫女华姑再次从殿外走进太后寝殿,还未进入内殿就见这里里外外的宫人都在向她使眼色,她只无奈地摇着头。 “来了吗?若华啊,她来了吗?”一个年迈的声音从内殿纱帘后传出来,听起来有些着急。 华姑进去再禀告道:“回太后,还没呢,公主殿下还没来。奴婢差人去打听过了,殿下一回宫就去长明殿了,然后又去罗云门办事,连昭明殿都没回,这是在忙活事呢,太后您别心急啊,殿下一得空肯定是要先来给您请安的,况且这么晚了……” 她尽力安抚着,听太后又咳了起来,宫女们又乱了,递茶的,递丝巾的,递润口果的,递药汤的,华姑看着都心焦,用眼神提醒他们稳着点不要毛毛躁躁地,然后接过盛药汤的玉碗,试了下温度,慢慢把药汤滤凉,准备服侍太后喝下。 太后一直拿眼瞧着外面,不断叹气:“诶,景宁啊,也是苦了她了,说的是金贵的公主,才一岁就被送到山里,跟成凰学这学那的,小小年纪就要掌管那么复杂的罗云门……可累着这孩子了,她一个女儿家呀,本该在宫里被宠着被疼着的……咳咳,上次还被袭了,昏迷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身体有没有好些……这次又跑那么远,出去这么久……诶,若华,让你去太医院配的玉露膏配好了吗?上次哀家都瞧见了,那孩子还藏着不让哀家瞧呢,那腕上老长一道疤,看着真教人心疼啊,这哪是公主啊,战场上的将军也不能这样折腾啊……咳咳……” 华姑她们都习惯了,每次皇太后提到她这个唯一的孙女昭明公主,都是各种心疼,为她考虑这打算那的,虽然在众皇嗣中昭明公主最少待在太后身边,可太后对她真是宠爱呵护无人能比的。 不过有意思的是,太后背着面是这样慈祥唠叨的老祖母,当着面就完全反了过来…… 华姑笑笑,哄她道:“是是,太后,玉露膏早已经配好了,就等着公主回来,给公主用呢。您再等等,快了奥。来先把药喝了……” 其实景宁早就到了,她是悄悄潜进来的,藏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听着她的皇祖母对她的声声关怀和殷切等候,红了眼睛,透过纱幔看着那座上满头银丝面色慈祥的祖母,她多想像小时候被师父罚了或受了别的委屈了一样,扑过去靠在祖母怀中尽情哭诉撒娇…… 这是永成二十三年春,皇太后是永成二十六年冬殡天的。 这个时候,其实她已经身患沉疴。 这是她和皇祖母最后的三年了。 …… 她看了很长时间,然后默默地退出内殿,潜出瑞华宫,又来到正宫门前,拍拍自己的脸,调出灿烂的笑容,大大方方地走进去。 瑞华宫的人见到她都喜笑颜开,连忙拜礼迎候,通传道:“昭明公主殿下驾临瑞华宫!” 听到这一声,内殿的人又像打仗一般乱了一阵。 皇太后马上正坐起来,不停吩咐:“快快,把药啊汤啊这些都撤了,不能让景宁看到……快拿两盘碧玉糕来,那是景宁喜欢的,早让你们备着了……若华,来看看哀家脸色怎么样?怎么看着这么苍白啊,你快拿胭脂来给哀家打上……” 一阵兵荒马乱,当景宁踏入内殿之后,一切平息,井井有条,气氛严肃,她的皇祖母端庄威严地坐在锦榻上,根本不拿正眼瞧她,一直偏着头看着别处,漫不经心地晃着茶杯,若在品茗。 “景宁给皇祖母请安,祝皇祖母福寿安康吉祥昌泰。”景宁跪下行礼,给她磕头。 太后只轻轻“嗯”了一声,淡淡道:“听说你出远门了?” 景宁憋着笑,回道:“嗯,景宁离宫近一月,未能来给皇祖母请安,请皇祖母原谅。” 太后一噘嘴小声嘀咕了一句:“……才不原谅呢……” 景宁笑出来,自己起身,坐到太后身边,太后‘嫌弃’地往旁边挪,她就继续贴近,哄她道:“好啦,皇祖母,景宁知错了,景宁让皇祖母担心了,其实景宁在外面最惦记的就是皇祖母,总想到皇祖母这来吃碧玉糕,皇祖母就不要生景宁的气了……” “还有呢?”她依然冷着脸。 “景宁以后一定多来陪皇祖母,哄皇祖母开心。” “还有呢?” “景宁在外面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不做危险的事情,不让自己受伤,害皇祖母担心。” “还有呢?” “景宁以后每次回宫都会最先来拜见皇祖母,皇祖母准我去其他地方我才去,这样好不好?” 太后终于露出一点点憋不住的笑意,“这还差不多……吃点心吧,这儿刚好有盘碧玉糕……” 景宁拿喜欢使小性子的皇祖母也没办法,只能这样哄着,看着这案上的糕点,她轻轻掂起一块,不觉间失了神,眼前这一切让她如在梦中,恍若隔世,不,是已隔世,她走了好久,经历了好多才走回皇祖母身边。 一种感觉翻江倒海而来,让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泪珠倏地砸了下来。 太后顿时改了颜色,忙把她揽入怀中,心疼关切地问道:“景宁啊景宁,这是怎么了?快跟祖母说,谁给你气受了?谁让你受委屈了?” 她抱住太后,忍不住啜泣:“没事,皇祖母,我只是高兴,很高兴……”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太后抚着景宁的背,细声安抚,给她拭泪。 华姑引着宫人退出内殿,让她们独处。 景宁努力克制自己,勉强恢复了正常,不再落泪,坐好了,面对太后露出笑容,让她稍感心安。 然后她道:“皇祖母,景宁做了一件可能会令您伤心的事,请皇祖母原谅。” “怎么了?”太后携着她的手问。 她道:“景宁一回宫就将景胤禁足了……” 太后神色一滞,景胤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孙子,她平日也很疼爱的,听景宁说出这样的事难免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她宽厚地笑了:“好,哀家知道了,景宁你也不不用告诉哀家为什么,哀家相信你是秉公办事,你会这样做定有原因,祖母相信你,如果不是他真做错了事,你也不会对他这样的。你放心,哀家不会气你,你担着罗云门呢,责任重大,为国为家,本该如此。” 景宁十分感动,差点又落泪了,点点头:“谢皇祖母体谅。祖母也放心,景宁不会对二弟怎么样的,只是暂时禁足,让他自己反省反省。” 太后叹道:“嗯,这样就好。景宁啊,哀家知道瑾妃母子让你一直很为难,你又时常不在宫中少有时间与弟弟们相处,其实景胤这孩子挺好的,只是还年轻,一时拎不清是非,千不该万不该的是让瑾妃把他抚养长大,诶,可惜瑜妃去得早啊,不然他何至于跟着那最喜欢惹事的瑾妃……” “是,景宁也明白,景胤本心是不错的……”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惦记着储位! 她亦惋叹。 祖孙俩正交心时,华姑进来了,“启禀太后,公主殿下,祈公公方才来传话,说陛下召公主殿下到启元殿面圣。” 景宁顿了一下,“好,我这就去给父皇请安。” 她哄好太后,太后把玉露膏给了她嘱咐她一定要用,她就行了退礼,出了内殿,华姑送她出殿之时轻声跟她说了一句:“祈公公说贵妃娘娘也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4章:跟细作拼演技? 景宁从小不在宫中,但她知道,因为那对绝代佳人的存在,她的母后在世时受尽冷落。 长孙家是南晋的建国功臣,荣冠长安数百年,世代与皇室联姻,每一任皇后必姓长孙。 她的母后是长孙家长女,自小也不是凡常的大小姐,而是与长孙青云等如今的南晋栋梁一起,从小拜在国师谭宗德门下受教,有伯夷叔齐之才,更善弓马射击之技,心气志气不输男儿。在嫁进宫中之前,她还是罗云门细作,与成凰长公主并肩作战,胆识过人,手段高超,后来却只能囿于深宫,饮恨自尽。 只是因为后宫争宠? 不,她不会在乎的,长孙家的女子绝不会献媚争宠,放下骄傲去求君王之欢。 因为她们不用争,她们生来就是皇后。 景宁不敢想,母后那样骄傲坚毅的女子,连罗云门的阴暗残忍都挺过来了,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将她彻底击垮? …… “昭明公主殿下驾临启元殿!” 景宁在殿外止步,待祁公公入内通传,祁公公却躬身引她进去:“陛下吩咐过,殿下来了,无需过多礼数,可直接入殿面圣。” 她看了眼祁公公,不言其他,只扬手让宫人退去,她自迈足踏入殿内。 殿中灯火辉煌亮如白昼,锦帘珠幔,白玉屏风,黄金壁雕……这种种,景宁此时看着只觉得真的太过炫目了。 不过她还曾见过这启元殿更加炫目的时刻——被叛臣一把大火烧毁,漫天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其中珍宝明珠皆付之一炬。 不由得感到一阵莫名的寒凉,让她从心底生出恐惧,仿佛不是置身于这皇宫金殿,而是一片荒凉的废墟,不远处硝烟弥漫,刀枪声如雷在耳…… 她承认她害怕了,她多害怕这一切再次在她眼前毁灭…… “陛下可得为胤儿做主啊……胤儿是中了人家的局了……胤儿的品性陛下是知道的……这就被软禁起来,实在太委屈了……” 景宁被轻微的娇嗔声拉回现实,她平缓了下情绪,走进内殿,见到了南帝,还有一旁拭泪哭诉的瑾贵妃。 行大礼:“景宁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帝靠在坐榻上,似有疲惫,见她走进来,面露宽和的笑容,亲切道:“平身吧,景宁你可算回来了,父皇甚是牵挂你啊。” “让父皇挂心了,景宁匆忙回宫未及来给父皇请安,请父皇见谅。”她起身,应声答着,又转面向瑾贵妃见了一礼,瑾贵妃对她温柔一笑。 景宁回以礼貌的笑容,向她走近了些,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关切地问:“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因何事伤怀?” 瑾贵妃连忙用丝帕拭了拭有些发红的眼眶,摇摇头,大方地说道:“诶,景宁真是有心了,本宫没事,只怨那不争气的景胤……诶,真让景宁受累了,也怪本宫没把他教好,本宫正跟陛下自责呢……” 的确没教好,这倒是实话。 景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作恍然状:“父皇召景宁来就是为了问景胤的事?” 南帝点头,让景宁落座,然后有些为难地说道:“朕听清源长老说了景胤的事,大为震惊,其中缘由父皇也清楚了,的确是景胤不好,太糊涂了,怎么这么拎不清轻重呢?景宁你管束他,让他在殿里自省一段时日,这也是应当。让你过来,一来是你离宫多日,父皇着实挂念,急着看你是否安好,二是顺便问问景胤的事,瑾妃还不知其中缘故呢,毕竟牵扯到罗云门,父皇也不好与她多说,这个分寸还是由你来拿捏比较好。你就陪父皇坐坐,跟贵妃说说景胤为何会被禁足?” 景宁顿声片刻,看了下瑾贵妃,又转眸看向南帝,“不是禁足。” “是软禁。” 她显露一丝严肃的神色,道:“看来是清源长老因为不便诉罪于皇子,而向父皇说得委婉了,也怪清宁不好,没有及时亲自来向父皇禀告。” “软禁……”瑾贵妃原以为景宁会给南帝面子,顺着他给的台阶就下了,不想她如此决绝,作疑惑状,试探着问:“这会不会太严重了?景宁,胤儿他究竟是触犯到了罗云门的哪条戒律啊?怎会如此?软禁王爷,这应当让陛下来定吧……” 景宁看着她这一副煎忧之状,也‘心焦’起来,十分无奈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向她走去:“诶,景胤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做出勾结朝臣,贿赂官员,窃取军机这样的事!莫说贵妃你不敢相信,景宁在回长安的路上听人禀报此事,也是如闻晴天霹雳,想我这皇弟,一向明理持重,深明大义,又有贵妃娘娘您的淳淳教导,怎么会做这样的糊涂事?因此,景宁马不停蹄地赶回宫,甚至未能顾及礼数忽略了向父皇请安,首先去彻查此事,欲还皇弟清白,谁想……这竟然都是真的,证据确凿,景宁想为他开脱都不能……” 她急切心忧地说着,十分真诚的样子,走到瑾贵妃面前,坐到她旁边,一把握住瑾贵妃的手,以示宽慰。 景宁这一下把瑾贵妃吓得不轻,不是因为她说的景胤的罪过,而是因为她这态度…… 在她的印象中,昭明公主一向宁折不弯,威风八面,趾高气昂,对她虽然从不失礼,但也是非常淡漠的,哪会这样…… 瑾贵妃本来是想装深明大义又委屈无奈的样子,让南帝看她在景宁面前如何受压迫,离间他们父女,让他对景宁产生怨愤,这下全乱套了…… 景宁仍无奈地诉着:“景胤是被罗云门治罪的不错,可他犯的是国法呀,按刑律,让父皇来判,王爷犯此罪应被贬为庶民,发配千里,永世不能回宫的,景宁实在不忍,这才冒大不韪,自作主张把景胤软禁起来,一是借着罗云门的名义,让朝臣不敢多问,二是及时封锁消息,保护景胤,不让别有居心的人找景胤的是非,三是把这事压下来,能从轻就从轻,景胤是皇长子啊,他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若真要按刑法处置他……我,我这做皇姐的于心何忍?” 景宁哽咽了,眼含泪光,跪倒在南帝面前,叩首道:“父皇,景宁执掌罗云门这么些年,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私心和过错,今日却为保景胤周全,为保皇室颜面在此事上的确徇私了一回,请父皇治罪!也请父皇宽宥景胤,不要重罚于他!” 慷慨激昂说假话,谁不会啊? 南帝下了坐榻,亲自来扶她起身,好声道:“景宁毋须自责,你考虑得很对,的确只能如此。” “谢父皇宽宥。”她拭泪道。 南帝接着对瑾贵妃道:“瑾妃也听明白了吧?你当理解景宁一片苦心啊。她掌着罗云门,处事为国为家,景胤犯了错,罚得应当,你心疼,朕也有不忍,可事情已然如此,瑾妃你可不能使妇人家小性子。” 瑾贵妃抬头与南帝对视一眼,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起身行礼:“臣妾明白。” 她这就准备行礼告退,不想被景宁拦了下,她勉强隐下怨恨的眼神,看景宁在她面前拘了一礼,问她:“景宁斗胆向贵妃娘娘请教,贵妃娘娘是怎么知道景宁下令软禁景胤的?” 听此问,她心头一惊,平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心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5章:做点蠢事吧 “景宁傍晚时才回宫,见景胤,安排人接管长明殿,为了不走漏景胤受罚的事情,封锁了消息,长明殿的人皆在罗云门暗卫的监管下,及景宁受父皇宣召来启元殿,还不到一个时辰,贵妃娘娘这么快就知道了?” 瑾贵妃掩过局促之色,笑道:“景宁这是怀疑本宫什么吗?没错,罗云门是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可是景宁啊,这毕竟是在宫里,闲言碎语什么的,传得可快了,罗云门暗卫厉害,却也不能处处都防到啊……”她这明显是强词夺理了。 其实她一开始只是听说景宁去了长明殿,便知大事不好,尚不知景宁下令软禁了景胤,赶忙想招为景胤开脱,来这启元殿并不是为了求情,本只是为了试探…… “这么说,贵妃娘娘的确有其他渠道探听消息?”景宁没被她绕进去,明确指出要害。 瑾贵妃一时哑口无言,心虚地别过面去,以作默认。 景宁追问:“非罗云门之人勿问罗云门之事,这一戒条无论王孙贵胄或平民布衣都必须遵守,娘娘会不知?” 瑾贵妃更加为难,依然不语,这就显得景宁有些咄咄逼人。 静默了一空档,南帝咳嗽了下,开口问:“朕也不能过问吗?” 景宁讶然,转眼看向南帝,听他亲口道:“景宁,景胤被软禁的事,并非贵妃打探到的,而是朕告诉她的。” 瑾贵妃看景宁这讶异的神色,终于舒了一口气,心中得意。 “原来如此……”景宁转念一想,又恢复了敏锐眼色,再次抛了个问题给瑾贵妃:“据景宁了解,景胤在回长明殿之前,是从广仁宫出来的……尔后,清源长老刚向父皇禀告过此事,不到半个时辰,贵妃您就来这启元殿了?贵妃你是来向父皇试探什么的吗?” 瑾贵妃一怔,不想被她戳穿了心思,景宁这明明是在说自己可能提前知道景胤会出事,她得意不起来了,看着南帝也拿疑惑的眼神看了过来,她连忙掩饰,装无知,“景宁是想问什么呢?本宫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不过,方才听景宁你说这一番话,真是对宫中的动向了如指掌啊,啧啧,罗云门真是厉害,不会是宫中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罗云门的监控下吧?” 她故意扯开话题,转移南帝的注意力。景宁应道:“当然不是,罗云门只监控可疑之人可疑之事。” “你……”瑾贵妃佯怒,想与她再争辩一番。 景宁却突然扶住她的手臂,从方才的敏锐逼人,变为一副让人看不透的笑意盈盈的样子,打断她的话:“贵妃娘娘见谅,景宁只是谨慎惯了,老审案问案地,都落下习惯了,并非怀疑您怎样。不过罗云门实在太过严苛,景宁就怕给娘娘您招上什么麻烦,还请娘娘以后多加小心。” 瑾贵妃看她做出这热络的样子,又说这一番话,觉得越来越悚然。景宁这哪是在宽解她,分明是在警告她。她终于明白景宁问这些问题的用意了,不是想找出她的什么破绽,而是单纯地告诉她,罗云门时时刻刻在盯着她,让她别想耍花招。 瑾贵妃心中气极,正要开口驳斥她,这一次又被南帝打断。南帝笑道:“好了,好了,景宁你就别吓贵妃了,她一个深宫妇人懂什么的,你再问下去啊,估计贵妃要连广仁宫宫门都找不到了……” 景宁放开瑾贵妃,礼貌退后,配合地笑了几下。 南帝过去对瑾贵妃道:“行了,爱妃你别多想了,一切朕与景宁自有分寸,你先回宫吧,待与景宁议完事,朕就去广仁宫……” 瑾贵妃看看南帝,退后行礼:“嗯……臣妾先告退了,陛下勿太过操劳。” 她退出了启元殿,回广仁宫去了。 景宁看到她的贴身宫女抱走几大盒珍宝,想必是自己来启元殿之前,南帝给瑾贵妃的赏赐。反正一直以来,宫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往她的广仁宫搬,本不足为奇,只是此时的景宁却无法等闲视之了…… 宫人们撤走后,殿内只余南帝和景宁。 她向南帝禀告了没有追回军力部署图的事,南帝十分心忧,直到她说她已经有办法要挟北梁签署停战协议,南帝这才转忧为安。 后来南帝又显出不宁之色,问她:“景宁,兵力部署图毕竟是真落入北梁贼子之手了,这等祸事,真能压得住吗?朕还是很担心啊,万一这消息走漏了风声,朝堂上下必然人心惶惶,大起风波,那帮御史言官会揪着此事不放……问责于罗云门啊……” 景宁看着南帝,她的父皇…… 她说:“不会。” “景宁为何如此肯定?”南帝问。 她答,“因为景胤已经被关起来了。” 南帝似乎更不解了:“不光是景胤可能泄露吧?这事牵扯的人众多,景宁你怎能确定不会有其他知道内情的人把事情传出去?” “因为景胤已经被关起来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什么语气,没有什么表情,只定定地看着她的父皇。 南帝渐渐明白了,沉默了一阵,若有思索,之后换了一副神色,犹犹豫豫地问她:“景宁,景胤会被软禁多久?” “一辈子。” 南帝拿茶杯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仿佛突然间不认识她了。 她补充道:“如果兵力部署图的事情泄露,起了什么风波,他就会被罗云门囚禁终生。” “否则呢?”南帝问。 她道:“那就等此事了结了,北梁同意停战了,南晋无危了,他就能重获自由。” 南帝合目,深吸一口气,不再看景宁,“好,好,朕了解了。” 景宁始终不往追责于罗云门的话题上靠拢,她是打定了主意,赖这一回,绝不将罗云门掌门之令交出去…… 赶回长安,设计控制了景胤,控制了瑾贵妃,稳住了父皇,一步步都按她的计划实行了。 每一步都走得漂亮极了,聪明极了。 可是,聪明的事做完了,就得做点蠢事了…… 景宁叹了一口气,内心的疲惫不经意间尽显无遗。 她从广袖中拿出一方小锦盒,双手奉到南帝面前:“父皇……景宁在回来的路上,得了两样的东西,特地带回宫,进献给父皇,请父皇过目。” 南帝笑笑,拿过来:“景宁真是有心了,如此匆忙还不忘带宝物给父皇……” 他拿过锦盒,打开来看,却发现里面并不是什么珍宝,而是两样极其平凡的东西——小小的锦盒分为两格,一格里面盛着洁白圆润的米粒,一格里面盛的是干瘪粗糙的糠粞。 南帝看着这两样东西愣住了。 她一直端着礼,低着头,无声许久,最后非常沉重地开口:“这两样东西,于父皇而言并非珍贵,而之于百姓,就是不可缺少的粮食。其中一种父皇应该认得,就是普通的大米,北梁家家可食,而另一种……本来景宁也不认得,是民间农夫告诉我,这是糠粞,国界之外,北梁百姓以之为猪食,国界之内,南晋百姓……食之……” 果然,那方锦盒随她的话语落地,嘭地一下砸到她面前,盒中的谷物撒了一地,从地上溅到她脸上。 景宁没有躲开,也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眼,端礼,拜倒,“父皇息怒……” “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6章:你有个好弟弟 她什么也没说,只叩礼告退,走出了启元殿。 在正殿门前止步,回身面门而跪,拿出罗云门掌门令牌,交给旁边的祈公公。 祈公公惊异失色连忙送进殿内。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大受震惊,昭明公主交出罗云令,在启元殿前下跪受罚的消息以极其无声的方式,迅速地在宫中传开。所有人都在好奇发生了何事,但少有人敢过问。 “皇姐!皇姐!” 一个急切担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就是这样,单纯无邪,自在随心,没有复杂心思,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只遵从本心,开心了就笑,伤心了就哭,着急了就顾不得其他…… 景宁不用回头就知道,景懿来了。 “睿王殿下驾临启元殿!” 通传声一级一级传来,殿外近侍还未通报,他已经跑到了殿门口,来到景宁身旁。 景懿焦急地问她:“皇姐,这是怎么了?父皇怎么会……” 对于他来说,才与景宁分别一个月,对于景宁来说,却已是隔世。 景宁借着殿外明亮的烛光,看着他少年明灿的容颜,压抑心里万般难言之情,只冷着脸,打断了他关心的问话,严厉地呵斥道:“放肆!父皇寝殿门口,吵吵嚷嚷,毫无礼数,像什么话?这是一个亲王的做派吗?” 景懿被她吓到,立即收声,委屈巴巴地看看她,按礼在她身旁跪下,先向殿内行觐见礼,又转身向她行叩首礼。 之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面色冰冷的景宁:“皇姐,父皇怎么会罚你呢?” 景宁看着他,装冷脸也装不像了,露出一个酸涩的笑容,道:“没事,不是父皇罚我,是我做了让父皇不高兴的事,自愿在此罚跪,直到父皇息怒为止……” 景懿还是疑惑不解,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也没再追问,只道:“那好吧,我就在这里,陪皇姐一起罚跪,直到父皇息怒了。” 景宁鼻尖一酸,转头直视灯火辉煌的殿内,不再言语,因为她怕自己再开口就会忍不住哽咽。 …… 祈公公第三次进殿禀告:“启禀陛下,已经两刻钟了,公主殿下还跪着呢,而且睿王殿下也来了,与公主殿下一起……” 南帝放下拿在手里的罗云令,靠倒在坐榻上,瞌眼低语:“真不错,不愧是罗云门掌门,成凰的好徒弟……把朕也算计进去了……” 祈公公屏退宫人,上前数步,压低声音对南帝道:“陛下,既然公主殿下已经交出了罗云令,陛下何不……” 南帝心中怒气蓬勃,“她这是以退为近!朕能收啊?朕一收,那长孙青云,那朝上百官就会纷纷上书,说朕因小事罢她罗云门掌门之位,说朕这不对那不对,反正就没有她昭明公主的不是!景胤被她关着,军力部署失窃之事被她压下,议和之事由她把捏,她是吃准了朕现在拿她无可奈何!” 祈公公劝道:“陛下勿怒啊。老奴认为,公主殿下还是怕陛下因兵力部署图之事问责于她的,不然她也不会故意激怒陛下,再主动交出罗云令,来试探陛下呀。陛下,眼下此种情形,还是不宜对罗云门怎样,应先对付北梁那边……陛下,不如,以大局为重,对公主殿下宽容一些,再从长计议……况且,那位就快进宫了,陛下还着急什么……” 南帝看了眼案上的罗云令,略有思索,过了一会儿,怒气也消了,“好,从长计议。” “那陛下……还是快些去恕免公主殿下吧,再跪一刻,恐怕太后娘娘也要来了……” …… 夜已深,宫廷高墙内,灯火将歇,更声又起。 南帝出了内殿,看到他们姐弟,他们再向南帝行大礼。 “景宁,景懿,平身吧。”南帝走过来,亲自俯身扶起景宁。 景宁附礼退后一步,道:“景宁冒失无礼,惹父皇不悦,应当受罚。” 景懿眼见如此,又向南帝拘了一礼,上前道:“启禀父皇,景懿斗胆进言,皇姐虽为罗云门掌门,担有重责,但毕竟年轻懵懂,若有无心之失,思虑不周之处,还请父皇多多宽恕。” 南帝笑笑,拍拍景懿的肩,对景宁道:“景宁,你有个好弟弟啊……” 景宁垂面道:“景宁的皇弟们皆出众非凡,都是父皇教养得当。” 南帝对景懿道:“好了,吓坏了吧,以为父皇要重罚你皇姐?急不可耐地就跑过来了,平常请安,可不见你这么积极的。” “父皇教训的是。”他道:“平素儿臣是怕父皇国事繁忙,打扰父皇,并非无心。只怨景懿无能,不像皇姐皇兄们那般贤明,能为父皇分忧,今夜听说皇姐惹父皇发怒了,在启元殿外罚跪,这毕竟是稀罕事,料想是皇姐真有了什么过失,儿臣一时心急,就来看看,想着劝解劝解皇姐,给父皇宽宽心。” 景宁听着,不禁转眸看了景懿一眼,忽觉自己对景懿的看法有偏差,原来他并不似长乐那般粗心莽撞,什么时候开始,也如此心思缜密善解人意了? 可能真正粗心的是自己…… “好了,你这孩子,父皇不会怪你皇姐什么的,只是误会。民间寻常父子间都难免有磕磕绊绊顶撞吵闹的,这宫里怎会一直无事?你无须担心,早些回去就寝吧,要不然你皇祖母就要来唠叨朕了,以为有多大的事呢……”南帝疏阔笑道。 景懿禀礼告退,之后南帝又携景宁进殿,将罗云门令送还到她手上。 “景宁,朕方才并非真的气你,只是一时心中不顺而已,想到自己治理的国家,还有那么多百姓食不果腹,国力大不如敌国,朕心焦啊……你这番用心,朕明白了。”他道。 景宁收起罗云令,回道:“景宁也能体会父皇之心,只怪景宁进言不当,还请父皇不要介怀。景宁深为百姓之苦国之衰微而担忧,只望父皇多考虑民生国力,兴我南晋,方能与北梁强敌对抗。” 她软禁了皇长子,他不气,她威慑了瑾贵妃,他不气,她用景胤要挟他,他尚能忍住,可当她指出他治理的国家衰弱不堪的时候,他就再忍不住了…… 他不是为国家煎忧而动怒,他只是不喜欢有人指出这些事实,对他来说,这是在说他无能,这无异于给他这个国君一耳光。 景宁明白吗? 活了两世了,她怎能不明白? 可是她偏偏要这样做! 她就是要把这长安城里,宫门皇城之内,沉溺在繁盛太平美梦之中的人都打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7章:变 “你说殿下变了?何意?”罗云门细作唐剑一、莫离并辔而行,说着话。 此时他们早已出了北梁国界,一路驱驰,将近长安城下,也不用多赶了。 从小一起在清源长老门下学习细作之术的两人情同兄妹,一南一北许久未见,这次唐剑一回南晋执行任务,景宁命他与莫离一起押那个和荀韶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质到南晋,顺便在路上调教他,教他万朝宗的细作之术,让他变得更加像荀韶祺,因此唐剑一和莫离也有了相处的时间,可以互诉衷肠,莫离就将心里的疑问跟他说起。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殿下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自从那次被袭,昏迷了三天再醒过来之后,我感觉她变得不一样了……”莫离似有苦恼。 唐剑一问:“怎么不一样?她对你不好了吗?” “怎么可能?”莫离像听了个笑话似的,“公主殿下才不会对我不好。她只是对我更好了,而且有的时候很温柔,更有耐心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上次参见公主,我就觉得她还是那么冷,那么狠,那么威严……”唐剑一回忆道。 莫离哼了几声:“哼,那是对你们,对我才不会那样。我就是觉得她变得更加极端了,对,极端,对自己人更好更有耐心,但是对别人,尤其是敌人,就更冰冷更无情,也更豁得出了……一点也不端着公主架子,竟然……” 她及时止住了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想到在唐剑一面前也不能说出有损公主威仪的事情。 唐剑一听着莫离的欲言又止,知道她从小跟在景宁身边,最了解景宁,她会有这种感觉定然不是无端起意,也不追问她到底想说什么,只问:“会不会是因为遭袭,后来又有了军力部署图被窃这样的大事发生,公主受了刺激可能心境就不一样了?做事也更大胆了?” 莫离想得头疼:“好像不是,殿下似乎并没有因这些事而慌乱怎样,反而事事稳妥,比以前更有筹谋,只是心事好像也更多了,总感觉她有很多秘密……” 唐剑一看看她,戳了下她的额头道:“你呀,还是别揣测殿下的心思了,我看你就是恃宠生娇,那可是公主殿下,由你这样猜来猜去的,还带着我在背后议论殿下,殿下与你再亲近,你也不能忘了为人臣下的礼数啊。” 莫离回击他,翻了个白眼,吁气道:“嗯,你说得也对啊。其实我也没想怎样,就是好奇而已。诶,你是不会懂的,公主殿下是我最在意的人,我不想她心里有事……” “公主殿下是你最在意的,那长孙家小公子呢?你就不在意他了?”唐剑一笑话莫离。 莫离一听此问,脸上一红,差点把唐剑一推下马去,“剑一哥哥你过分了奥?玩笑也不能这样开,长孙公子与我何干?提他作什么?” “你就嘴硬吧你。”唐剑一完全是对亲妹妹一般对莫离,把她的心事看得透透的,“就欺负哥哥我一直不在长安是不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自从当年那‘长安小霸王’为你打了申王殿下一拳之后,你就没忘过他吧?其实也不错啊,虽然你比长孙公子年长两岁,但长孙公子应该不会介意的,白虎啊白虎,你还是得抓住机会,多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别总想着练武,对人啊也不要总是冷冰冰的,动不动喊打喊杀……” 莫离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脸上堆出非常不友好的笑,若照平时,唐剑一早被她痛揍好几回了,念及此时唐剑一心里更不好过,她才压住火气,牺牲自己给唐剑一调侃,转移唐剑一的注意力。 长孙公子,长孙公子…… 终身大事? 想着那个人,莫离脸上的笑变得越来越苦涩。 身为一个细作,哪来的终身大事? 就算心动,就算缘起,就算心心念念,也不过一场虚妄。 “水!水!我要喝水!”后面的马车里传出一声声叫唤。 两人被这声音吵到,唐剑一终于暂停了对莫离的调侃,回头看了下,解下水囊递给后面的人,让人拿水给那人喝。 莫离也回头看了,十分烦躁,这一路这个人让他们不堪其扰,一点也不省事,不过还算老实,没有想着逃跑怎样的。 莫离让人给他喂水的时候顺便检查下他身上的绳子,跟唐剑一抱怨道:“这个人真是……诶,他再这么事儿,我就不只是绑着他了,直接敲晕了带回长安多省事……” 唐剑一劝道:“千万别,你手下留情吧,假王爷也算半个王爷啊,要是被打傻了或有个什么好歹,看你怎么跟公主殿下交代。现在这人可是宝啊,南晋的太平就指着他呢。” 莫离咬牙切齿地,瞪了趴在马车窗上喘气的那人一眼,“可你看这人,流里流气地,像什么样子?哪有王爷的气派?我看公主要指望他,可有罪受了!” …… 昭明殿内,景宁刚见过长孙丞相,商议了与北梁质子议和的事,不觉间谈至黄昏,长孙丞相告退出宫,她又去罗云门处理了许多事务,直忙到暮色四合,才回寝殿,准备换装沐浴以解疲乏。 坐在镜前,看着自己年轻的容貌,不禁出神许久,任流苏等宫女为她卸去公主繁装。 平日里随身伺候她的是莫离,但其实莫离只是以宫女的身份作掩饰留在她身边协助她办罗云门之事而已,在宫里,她的起居有其他宫女服侍。 较之其他宫里的宫人,昭明殿里流苏等宫女无不深感庆幸,因为闲,真的很闲,一宫之主很少居住宫内,一直行踪不定,不知她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隔十天半月不会被使唤一下是她们的常态,倒也全都不敢懈怠,平时殿里殿外都要打理好,公主回来了,更得十倍小心地伺候着。 景宁正在想莫离的时候,莫离就回来了,比她晚了五天,一回宫,尚未换上宫女装束,急着进殿面见,景宁就让流苏她们先撤去了。 “起来吧,莫离,这一路怎么样?安置好那人了吗?”她问。 莫离行过见礼,却仍不起身,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拿出罗云门令牌,双手奉到头顶。 “请公主殿下治罪,莫离有辱使命,弄丢了人质!顾长安潜逃了,行踪未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8章:谁在伪装? “什么?你和青龙一起押送都还能让他给逃了?”景宁闻言,怒而起身。 每一代罗云门掌门都会从细作中选拔出四个最高等的细作,封为“四刹”,授以令牌,代号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所谓‘青龙’即是唐剑一,而莫离则是四刹之一的“白虎”。 莫离叩首道:“是,莫离无能,青龙疏忽,甘愿认罚,请公主殿下治罪!” “治罪?眼下治你们的罪是头等要事吗?不分轻重!说说,你们后来是怎么处理的?”景宁是真的动怒了,却并不是很着急,只为莫离唐剑一气恼而已。 “回禀殿下,一发现他失踪,我等便立即四处搜查过了,后又调了五十名暗卫扩大搜捕范围,之后我与青龙紧急赶回城内,入罗云门禀告师父,师父马上召了玄武,让他在长安城内外布下百余名探子暗卫开始搜查。青龙已在罗云门待罪,莫离特来向殿下禀告及领罪!” 她坐下来,听莫离说完,扶额想了下,不禁苦笑失声,“堂堂罗云门四刹,好个白虎,好个青龙,细作里顶尖的了,派给你们的暗卫也都是一等细作,个个是高手,这样的阵势,竟然看那样一个人都看不住?他到底是有多大本事?” 一回想,莫离就恨得牙痒痒的,面上都气红了,愤慨道,“殿下,那个顾长安,原来一直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在路上,我和青龙都试探过他的身手,真的很一般,而且身体弱,动不动就喊累喊疼,青龙教他一些细作之术,他也学得半零半落的,完全没个正经,而且他一路上都没有逃跑的举动,我们试探过几次他都乖乖回来了,谁想到,谁想到他是一直是在麻痹我们,路上半月之久,临到长安城门下了,他才突然行动!是我们掉以轻心了没错,可,可他也的确狡猾,且深藏不露!其心机其手段其身手,不亚于罗云门高等细作!” 如此本事,难道他真是荀韶祺? 难道他一直在她面前伪装? 但怎么会呢?她明明试探过那么多次…… “够了!”景宁深感挫败,再次不能受控地动怒,拍案一下,惊得莫离心中一凛,伏地拜倒,她缓了下情绪,平和下来,让莫离起身,问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你们都唬弄了?” 莫离回道:“青龙前两日教了他万朝宗的一些细作之术,其中包括基本暗语,伪形伪声……我们没想到这一路上他不但在学万朝宗的细作之术,还偷学了我们罗云门的一些暗语……在进城之前,路过树林,他说肚子疼去方便,我们派了三个人跟着他去了,不想才一转眼的功夫,他摆平了三个我们的人,都是一招致敌!我们去追时,他用万朝宗暗语误导我们,后又以罗云门暗令相应,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我们包围了林子,入树林深处追捕他时,他却又潜回原地,与其中一个被他打晕的暗卫换了衣服,趁着天黑,混入搜找的队伍之中,装模作样与我们一起搜找,然后他就潜出了我们的包围圈,逃出了树林,直到我们返回原地,看到那个与他对调了衣服的暗卫,才反应过来,我们在那片树林搜查多次,分四路追击,却都不见他的身影,按推算,他不可能逃得那么快的……” 莫离越说越恼恨,景宁听着,她知道他们不可能有多大疏忽,这只能表明顾长安的伪装技术太好了。这一路的相处,他装傻扮弱隐藏身手,让他们对他放松警惕,并暗自观察,熟悉了罗云门细作的特性和做事方法,找出他们的破绽,最后瞧准时机,出手果断,调虎离山,隐身于敌,这一招招一步步,缜密利落,真是厉害! “我记得北城外那片小树林之后有一条河对吧?”她想明白了莫离疑惑的点。 莫离道:“是的,可是殿下,我们沿岸搜查过,也在那守过很长时间,一直没有发现异样啊,这大冷的天,就算他是跳河逃走,又能游多远呢?而且天黑不见光,他能游到哪里去?” 景宁也思考着,不禁感叹:“这个人,的确厉害……或许是我们都疏忽了,从一开始就疏忽了,他可是躲避过万朝宗追杀的人,身中毒箭而能坚持到被我们找到的时候……可见此人多有本事,可后来,我也被他迷惑了,忘了这么一回事……是我的错,我有什么资格责怪你们?我真是太蠢了……他应该就是荀韶祺……只有荀韶祺才能做到……天啊,我又败给荀韶祺一回……” 她愤恨自嘲地笑,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 莫离连忙又跪下劝道:“殿下无错,是属下掉以轻心了,是属下的不是。殿下千万不要自责,殿下考虑的已经很周全了,好在提前给他喂了毒药,这下,他就算逃了,等毒发了,他还是得找回来不是吗?管他有多厉害,管他是不是荀韶祺,他不回来,不顺从我们,就只能死掉……” 恐怕顾长安是真想不到,他与‘南珺’相处的最后一夜,他编了一个谎骗她,而她直接在他的药碗里下了毒,并一勺一勺,温柔体贴地喂他喝了下去。 那种毒叫‘牵魂引’,是罗云门用来折磨俘虏的慢性毒药,绕指柔化为穿肠毒,在他体内潜伏,这一路上莫离有在他的饮食中搀少量的解药,才压下了毒性,拖延了毒发的时间,也让他一直没有察觉。顾长安上一次服解药是在当日早上,如此推算,三天之内他的身体就会出现异样了,如果在五天内他不再次服解药,便会筋脉抽搐,痛入骨髓,痒蹿心肺,生不如死,最后吐血而亡。 他那么聪明的人,在身体出现异样的时候应该就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既然有本事从罗云门细作手中逃走,就看他有没有本事再找回来了…… 这是景宁为保万全,设的最后一道防线,埋的最后一个筹码,她本想给他悄悄喂毒药,等他到了长安为罗云门所用,再悄悄给他解毒,让他不知不觉,想他心甘情愿为罗云门办事。 可是,她还是赌错了,那个人,并非她所想…… 这一程,青楼绑架,解毒设计,又是美人计,又是苦肉计,明面上做戏以情谋事,暗地里投毒挟其性命。 究竟哪一招才能将那个人彻底拿下? 如果一直是伪装,怎么能够装得那么真? 如果一直是伪装,那她也服输——一个真的荀韶祺骗了她六年,一个假的荀韶祺也能将她骗得团团转,她还沾沾自得,以为自己才是伪装得天衣无缝的那个! 呵呵…… 苏景宁,你真是太蠢了。 她想着这些,许久不语,莫离见她神色异常,问了她至今仍不敢确定的一个问题:“殿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荀韶祺?” 她没有回答,闭眼宁神,让莫离退下,没有说惩戒莫离和唐剑一的事,只吩咐了一句,让玄武全力搜找荀韶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对了,去告诉青龙,我不怪他,他也别为这事多操心了,好好查他要查的人,做他该做的事吧……” 听她还能如此冷静如此周全地部署事宜,莫离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这就领命退下了,往殿外走,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坐在明镜前的景宁。 她一直看着镜中人…… 莫离刚要踏出内殿,突闻一阵巨响,镜子碎裂东西倒塌的声音,她连忙跑回去看,便看到妆台上地上粉碎的铜镜碎片,还有景宁流血的手…… 没什么,她不是认输了,她只是在想—— 他到底是谁?他想做什么? 要讲这个人,就得退回去,好好讲讲他们在北梁这一个月的故事了。 请诸君且听笔者慢慢道来。 从现在开始,认识顾长安,或许你会像景宁一样为这人头疼,被他的出现搅得不能安生,但他终不会让你失望。 …… 2018年3月1日,顾长安所属的特种部队‘飞鹰’小组,接到夺回国宝的任务,是一块刚出土的古玉,这块古玉所属的朝代久远而神秘,有重大的历史价值,却被外国歹徒盗取。 这群歹徒凶悍无比训练有素还持有大量军械,被中国军队追击,狡猾地躲进了华南边境的一座山区里,这座山区地形复杂难以行军,所以上面就调动中国最为精锐的特种部队‘飞鹰’空降到山区里去击灭歹徒夺回古玉。 他和战友一起与歹徒恶战,队长将当时已经夺回的古玉交到他手里然后不幸牺牲了,他放进背囊里收好,继续狙击,谁想其他队友全部阵亡,他的位置暴露,被逼到悬崖边,与歹徒搏击时,拉着歹徒的首脑跳崖同归于尽…… 那风驰电掣的瞬间,他看到了人生的走马灯,这小半生在眼前刷刷溜过去,当了十六年熊小子,然后被送进部队,训练作战,作战训练……入伍前没有好好谈过恋爱,入伍后又没能跟战友擦出火花,甚是遗憾啊! 不过自己总算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吧,这下得成烈士了…… 再见了我的祖国,再见了我亲爱的战友…… 一睁眼,自己果然跌到崖底了,可是这周围尽是死人怎么回事? 往旁边一看,比看到死人还恐怖,因为他看到了……他自己! 穿着迷彩服,背着装备包,抱着狙击枪的,死去的自己。 躺在一个个穿着黑衣古装遍体伤痕的尸体之间,紧闭双眼,无声无息,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一个人。 他想,这一定只是在做梦,可这又不是梦…… 那事实就是,嗯…… 顾长安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9章:当穿越遇上重生 南晋永成二十三年,即北梁弘武三十四年,二月二十八日,晨间,北梁幽州。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头没有昨天那么疼了,体温已经降到正常的温度,抬起一边手臂,揉了揉眼睛,看清了上方的丝帐,也看到手臂上原本中毒箭发黑的伤口包上了干净的白布,四周筋脉的颜色淡去,恢复了正常的肉色,看来毒真的解了。 但另一只手臂却是麻木的,像被什么压着,他侧头望去,见自己臂弯里躺着一位熟睡的美人,如玉般润滑白皙的肌肤,精致完美的五官,黑亮如瀑的青丝,他心中一动,轻轻地伸出手指触碰她的发丝…… 昨晚的记忆在他脑海里拼凑,他想起来,这是在幽州城最大的青楼霏云阁内,昨晚出了新花魁,原本拖着中毒受伤至深的身体,在街上四处寻医的他被人流挤到霏云阁门口,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此刻躺在他怀中的女子这么美,这么不同凡俗,莫非就是霏云阁的新花魁? 不,她不是。 他想起来,昨晚他也醒过一回,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当时他奄奄一息神志不清,恍惚间看见几个女子,还有几个黑衣人,离他最近的,好像就是她。 她似乎问了他一些问题,好像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他用仅剩的气力说他不是那个人…… 好像有人给他把了脉,说他中了万朝宗的剧毒,叫“千魂灭”什么的,然后他们还议论说中了这种毒的人是立刻毙命的,而他却能撑这么久,简直是奇迹…… 他那时迷迷糊糊间还有些得意,想自己好歹是被上天选中的穿越者,有这一层身份加持,就算穿到一个摔下悬崖的人身上,他也还能平稳落地,并且自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走出山林,就算中了毒箭,也还能遇到可以解他毒的人,而那个人还是个大美人……这就是穿越小说的套路啊,他是主角啊,他才不会死! 他就是靠着这种信念撑到那时候的。 然后他听到他们说试试什么的,然后就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给他拿水灌下了。 然后其他人走了,房间里好像就剩下两个女子…… 晕晕旋旋,天昏地暗,似乎过了很久……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力气渐渐恢复了,可大脑更加混乱,最糟糕的是,身体突然急遽升温变得燥热难耐,非常兴奋,可耻的兴奋…… 然后…… 就是这个女子,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还记得那一双眼睛,那么美的眼睛,一瞬的恐慌,接着溢满冰冷,傲然,如火如炬,撩人心魂,却又尖锐冷厉,让人不敢直视。 不,他是不会允许自己做出那样的事的,他是个对自己有严格要求的人,就算到了这个陌生的荒唐的时代,他也不能做伤害别人并会令自己后悔的事! 所以,他拔下她头上的钗子,猛地刺向自己,他想用剧烈的痛楚刺激自己的神智,让自己清醒过来…… 然后,他就没记忆了。 脖子后面很酸疼,莫非是被人打晕过?身上好像没有别的伤处,自己有没有用钗子刺伤自己? 还有,怀中美人是怎么回事? 自己终究变成走了狗屎运碰上桃花运,道德败坏三观沦丧的穿越男主角了? 天呐!他这么多年守身如玉的贞操啊!他为人的底线啊!他身为祖国优秀青年的荣光啊! 自己真是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对不起…… 就在他正准备默背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冷静冷静的时候,身边的人有了动静。 他心跳如雷,屏息凝神地盯着她的睡颜,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颤了几下,尔后缓缓睁开眼睛,眸中的朦胧之色逐渐退去,柳眉微微蹙起,无意间发出一声慵懒的嘤咛……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死了千遍万遍了。 然后下一个瞬间,情况陡转,她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就惊梦一般地从他怀中弹起来,迅捷地擒住他的手臂,一个反手擒拿让他趴在了床上,她膝头顶着他的背压制住他。 手臂骨头咯吱一下作响,要不是他防御及时的话这手臂估计就废了。 他痛呼了一声,不禁顽笑:“这体位很特别啊……” 她脱口质问他:“你是谁?要做什么?” “报告首长!我叫顾长安,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区特种部队‘飞鹰’小组的狙击手……”他条件反射地就报出了这一串话,就差给她敬礼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他吃疼地嘀咕。 她视线清晰起来,身体有些无力,勉强地支撑着自己不倒下,似乎回想起什么,表情变得十分屈辱愤怨,又僵住说不出话来,“我……你……你混账!” 完了,看来自己真的铸下大错了,他懊恼非常,转头看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诶美女,你是谁啊?我怎么会到这里?你要不要先放开我?温馨提醒一下下,我可以看到你的……” 她低头瞄了一眼,发现自己衣衫凌乱不整,雪肌外露,顿时有些脸红,放开他,缩到榻角,掩好衣服,护住自己,那双冰冷高傲的眸子浮上一层水色,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又倔强地不肯落下,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生怜惜。 顾长安手足无措,无奈至极,小心翼翼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说话了,问他:“你说你叫顾长安?真的吗?” 他点头:“是啊,真的。你是不是把我当作另一个人了?我发誓我真的不是那个人!” 她转眸打量了下他,咬唇,苦笑一下:“我知道,你昨晚就说过,你不是荀韶祺……我们把你当作荀韶祺抓了过来,发现你身中剧毒,就帮你解了毒,但是没想到给你吃的丹心丸与你中的毒相冲,有催情的作用……必须与女子……所以他们就让我来帮你解毒……我,我是霏云阁的妓女南珺,也是南晋罗云门的细作。” 顾长安有些明白了,自己是被一个叫罗云门的组织看到,他们原先把他当作原来身体的主人,可是他有些弄不明白这双方的关系,究竟是敌是友,是友为什么昨晚要弄昏他把他绑到这里?是敌为什么又要救他的命? “你们把我当作谁了?罗云门是什么?细作是不是就是间谍什么的?你们想对我做什么?”他问。 她的目光空洞冷漠:“你与北梁大皇子宁王荀韶祺长得一模一样,他是万朝宗的宗主,罗云门的缉捕对象,但是等他们追到这幽州城外的时候,却发现他和他的护卫已经被杀被推下悬崖了,他们在悬崖下找过,没有荀韶祺的尸体……三天后,你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他们就抓了你,你说你不是荀韶祺,然而你的确中的是万朝宗才有的毒,奇怪的是,荀韶祺是万朝宗的宗主,万朝宗的人怎么会对他下杀手呢?” 顾长安千头万绪理不清,听着想着,“……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稍微冷静一些,他拍拍自己的额头,把衣服穿好,心中五味陈杂,决定说出自己知道的,“荀韶祺……我想我是变成他了……如果我跟你说,我是住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你会相信吗?我原来是特种兵,在山里与走私犯争夺国宝古玉,搏击中摔下悬崖,然后我一睁眼就到了这里,在一堆死人中醒来,变成了别人,更恐怖的是,那个真正的我也躺在旁边,那感觉,就像看着自己死了,自己的尸体……感觉跟做梦一样……我还搞不清状况呢,好不容易从那深山老林里出来,却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追杀,中了他们的毒箭,然后又碰上你们……我说这些也不知道你明不明白,你肯定不会相信……” “我相信。”她道。 顾长安一怔,抬头看她,内心涌起一种特别的感动。 虽然他的话中的确有很多她听不懂的地方,但她已经能确定眼前这个人的确不是荀韶祺,她熟悉荀韶祺,哪怕是那个在她身边伪装潜藏了六年的荀韶祺,他绝对不会像这个人一样……而且她记得之前在悬崖下搜找的时候,的确发现一个奇装异服的与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尸体…… “如果是半个月以前,你跟我说这种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因为太荒诞,不过,现在我会信,毕竟这世上更荒诞更让人不敢相信的事我都经历过了。”她似有苦笑,也看向顾长安,双眼中又有泪湿,变得凄婉脆弱。 “我跟你直说了吧!罗云门要利用你,想让你冒充荀韶祺,让你为他们做事!无论你是不是荀韶祺,你都无法逃出罗云门的掌控了!而且万朝宗那边还有人要杀你,你只能听他们的!”她好像想起什么非常恐惧的事情,情绪有些崩溃,激动起来。 顾长安急问:“罗云门到底是什么?他们是谁?” 她双肩颤抖,泪珠砸下,“罗云门就是地狱!不,是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他们是细作,为了完成任务,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违抗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我就是他们用来迷惑你的,他们想让你为他们心甘情愿地做事,对他们忠心,就让我对你献身!拉拢你!如果你不照做,你会死,我也会死!” 她双手握住他的手臂,他能感觉到她浑身都在颤抖,他不由得心生寒意,到底怎样可怕的组织才能让一个女子这样畏惧? 他知道自己这是莫名其妙地陷入某个阴谋局面中了,成为一枚棋子。 顾长安心中的疑惑烦忧惊惧,都被这个女子的泪水融化,搅成一汪春水。入伍多年,从普通士兵到特种精英部队中的特种兵,他经过枪林弹雨,非人训练,练得钢铁意志,也多次深入匪窝解救人质,这还是平生头一回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有了柔情,甚至有一种单纯的想当英雄的冲动…… 他怜惜地看着她,伸手为她拭泪,“南珺,我能叫你南珺吗?你不用害怕,我会帮你,我保护你,我带你走好不好?” 她神情一滞,尔后只是悲哀冷笑,摇头道:“走不了的!虽然谁都找不到他们,但他们是无处不在!一旦与罗云门有牵连,除了献出忠心,就是献出性命!” “说得好!” 门嘭地一下被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之后手一拂又把门摔上,她腰间配着短剑,装扮利落,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只是全身上下那种高傲凌厉的气质,让顾长安这种心志强硬的人都会感到心中一凛。 她走到榻前,鄙夷地看着他们,之后瞪了一眼南珺,一抬手,眼见着一耳光就要打在南珺的脸上,还好顾长安手快一下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 南珺惊惧地往后缩,跪在榻上,低头向来人哀求:“大人,大人饶命,贱婢绝无二心!” 顾长安甩开她的手,护在南珺前边,“你干什么?干嘛打人啊!” 她翻了个白眼,不与顾长安啰嗦,手指在他眼前一弹,扬出一阵白烟,他立时就倒下了,昏迷不省人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10章:跟我走 顾长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床榻上不再混乱,被褥都被换过了,寝具整整齐齐,被面一个褶子都没有,床尾的被子叠得堪比部队寝室里的“豆腐块”。 他的衣服穿得好好的,但他不在床上,而是在床下,身体呈一个大字型趴在地上,地上也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他头痛到爆炸,环视一周,看见屋里的另一个人,就是之前闯进来把他弄晕的那个女子,坐在那里悠悠然地擦拭着短剑,剑锋银光凛凛,她眼中的寒光更为刺人。 顾长安从地上挣起来,“南珺呢?” 她白了他一眼,阴冷道:“你管她呢?那个贱人做不好事情,已经被带走了。” 顾长安急问:“带走了?去了哪里?你们想把她怎么样?” 她道:“背叛罗云门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不过也由不得我处置她,还是得看上面的意思,会有人把她押回长安,要杀要剐就由掌门决定了,也有可能掌门及早收到消息,让我们随时处决她,她会怎么死,都不一定……” 顾长安听着她的话,脊背有些发寒,面对这样莫名其妙的状况,面对这些想要利用自己的人,他尚不觉得有多么无措,大不了见招拆招,反正危险的情况他不是第一次面对,可是这牵连到那个姑娘,他就不得不恐慌了,实在不敢想象这群可怕的人会怎么对付那个可怜的女子…… 他揉揉作疼的额头,理清思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她道:“你们不就想要我帮你们办事吗?不用整这些,又是美人计,又是苦肉计的,反正我落到你们手里也没别的办法可想,说吧,你们想要我怎样?我照做就是。” 他坐到她对面,给自己倒水喝,清清干哑的嗓子。 眼前这张脸真是很养眼,长眉高鼻,温润多情,眉目如画,风采不凡。 他这松松垮垮的姿态,又什么,只静静地来到她身边。 她看见水面上自己的旁边出现另外一个人的倒影,柳眉一皱,将手中的石子砸到那个倒影的脸上。然后蹲了下去,双臂抱膝,长发及地,空洞的目光呆呆地直视水面。 “哇!这么恨我啊!”他陪她一起蹲着。 她看了他一眼,怨道:“都怪你……诶,也怪我自己,是中了什么邪,那么稳不住,把事情都告诉你……把我自己也搭了进去……这下完了。” 他倒是觉得她这样小声嘀咕埋怨的样子有点可爱,他道:“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 南珺看向他,问他:“那你会听他们的话去做事?” 他却摇头,“如果,我能逃走呢?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11章:如果,如果 她稍诧,之后苦笑,“别傻了,不可能的……” 顾长安不多解释,蹲着累,索性一屁股坐下,转眼环顾四周,不见其他人影,但他知道那些人都躲在暗处监视着。 南珺指指他放在旁边的装备包和狙击枪:“这些是什东西?” “想知道啊?”他问。 南珺点头。 他也点头,拍拍自己旁边空地:“坐过来,我告诉你。” 他打开了装备包,向南珺展示他的‘战友’。 南珺犹豫了下,还是过去席地而坐,一脸好奇,拿起那些东西向他询问。 “这是什么?” “弹夹。” “干什么用的?” “装子弹的。” “这是什么?” “望远镜。” “干什么用的?” “看东西的。” “这是什么?” “子弹。” “干什么用的?” “射东西的。” “这是什么?” “狙击步枪。” “看起来好厉害,干什么用的?” “……砸东西用的。” “哦~那这是什么?像个盒子啊?上面这是血吗?又打不开?” 季长安盯着南珺手里的沾有凝固血迹的铁质小盒子,那是他最不熟悉的东西,却是此刻最重要的东西。 他拿过来,手颤抖地打开这个设计精巧的盒子,里面躺着一块青色的古玉,这块玉的形状是长条形的,刻着繁杂奇特的花纹,一眼看上去与一般的玉佩没什么不同,细看也就只有刻纹非常精致,非常有古老的感觉而已。 这是他的战友用生命保下来的。 他觉得一定是这块古玉带他来到这里的,这块古玉一定有神奇的力量,不然这一切无从解释,也许可以通过这块古玉再回到2018年去。 这些念头和他的战友们死在敌人枪下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飞闪。 “你怎么了?”南珺问。 他合上盒子,抬头,目光与她相遇,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南珺觉得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他却凑近她,轻声问她:“如果可以脱离罗云门获得自由,你会去干嘛?” 南珺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目光变得落寞,游离到湖面上:“我没想过。” “那现在想想啊。” 她沉默了一晌,似在思索,可结果也只是愈发苦笑自嘲:“我不知道,如果脱离了这一切,我就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了……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不知道我自己是谁……妓女?细作?杀手?一个任务一个身份……” 他听着,有些心疼,想这样一个女孩子被人当工具使,生命还岌岌可危,心酸不已,他看了她一会儿,深呼吸一下,这次凑到了她耳边,“如果我能带你走,你会不会跟我走?” 南珺只觉得耳根一热,面上不自觉地泛红,“走了又能去做什么呢?”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揉揉鼻子,说:“跟我谈恋爱啊……” “谈恋爱?是什么?”她不解。 “就是和我在一起啊!”他憋着气说出来。 “跟你在一起能干嘛?” 她没有直接拒绝,他就松了一口气,心里高兴,坏笑说:“想干嘛就干嘛。” “然后呢?” 他笑得愈发灿烂,声音小而坚定,好像早就打算好了似的,脱口而出:“然后跟我回2018年,我们先谈两年恋爱,等我退伍了,就和你结婚。你这么漂亮啊,穿上婚纱肯定美死了。” “结婚?”她似乎没听懂他的话。 他说:“就是成亲啊!我会让你过最好的日子,比这好多了,我给你买钻戒,而且奥,我们那里是一夫一妻制,我一辈子只认你一个人……所以嫁给我咯。” 她听懂了,感觉很奇异,看着他,有些恍神,不说话,而起身走开,又蹲到岸边去了。 顾长安锲而不舍,厚着脸皮,再凑到她旁边,看着她。 “……你答不答应?” 她僵了一会儿,没回答问题,而是突然转移了话题,“你轻功很好啊,你来时我竟然都未察觉你走过来了。” 为缓解尴尬,他装憨呵呵地笑:“我是轻功不错啊,哈哈。” 她笑了一下,手主动搭上他的肩膀,问他:“那你水性怎么样?” 他还乐呵地回道:“我水上功夫也很好,不过最好的是床上……” 顾长安调戏的话还没说完,南珺手臂稍一用力,他一下直接栽进了河里,被河水冰得脑袋疼,却格外地清醒,尖叫着,挣扎着直起身,在河里站了起来,其实河水只到他腰部,他抹了把脸,呼了口气。 她已经起身了,背对着他迈步走开,他站在河里,对她的背影大喊:“答应我吧!” 她脚步顿了下,兀自苦笑,没有回头,走了。 …… 她回了霏云阁,顾长安也被送回了霏云阁。 为什么他是被送回的? 因为他从河里爬出来之后,就被人打晕了。 他为什么会被打晕? “他,他,他竟然让你嫁给他?” 在回霏云阁的路上,莫离一遍遍地重复这句话,笑得不能自已,后来甚至笑到打滚,缩到马车一角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让你跟他成亲……噗……还有比这更好笑的吗?” 她端坐着,无奈极了,也笑了出来,不是笑她笑的事情,而是为她此时的开怀大笑感到开心,身为细作,尤其是她们,真的很难这样笑出来。 她看着莫离,笑得很宠溺,伸手把东倒西歪的她扶正坐好:“莫离,注意点仪容啊,笑不露齿啊,莫离……” 莫离笑到脸僵了,捂嘴继续笑,坐好了,瞥到她此时看自己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些奇怪。她们从小就在一起,在莫离印象中,她从不表露感情,就算是对自己,就算自己在她面前失礼失仪了,她也只是轻轻咳嗽一下提醒她,不会对谁露出这么暖心的一面…… 她低头看看自己抱在怀中的装备包和狙击枪,爱惜地抚摸着,自顾自说:“这些东西很怪,我问他的时候,他回答得很敷衍,明显是在隐瞒什么,所以这些东西不能还给他。” “对。”莫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忍着笑。 “他表面妥协,其实还想逃跑,甚至大言不惭地说要把我一起救走,所以我们还得再想点办法,让他能走也不忍心走。” 控制一个人的自由容易,控制一个人的心很难,为了这全盘的计划,她们不得不以情谋事,这也是细作惯用的手段之一。 莫离掏出一个小瓶,举到她面前。 她接过,打开瓶塞轻嗅了一下,露出微笑。 …… 马车停在霏云阁后门,打扮成车夫的细作从后面的马车里扛出浑身湿淋淋的顾长安。 她们下车,此时她的装扮很艳丽,这也是为了与霏云阁的风格相符,而莫离就比较朴素,装作在她身边侍候的丫鬟,可莫离那不可掩饰的犀利气质,尤其是对别人的冷傲,怎么看怎么像逼良为娼的恶人,就连霏云阁阁主兰姑都畏惧她三分。 他们刚到时,兰姑打过她们的主意,想让她们演戏演全套的,用她充个花魁,却被莫离一个眼神怼回去。知道她们是公主派下来的人,兰姑再刁钻也没法多说什么,只能配合她们行事。 下了马车,她看了眼被人扛进后院柴房的顾长安,“你打了他一拳还不够?还要把他扔到柴房受苦?” 莫离一对她,冷面变成乖笑:“你舍不得啊?” 她微笑不言,径直往前走,进了笙歌不息红袖招摇的霏云阁,回到兰姑为她安排的那间房。 一打开门,她愣了下,回头问莫离,“兰姑应该没让别人进来吧?” 莫离点头。 “那房间里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令人发指的干净?”她故意问。 莫离扭过脸,嘀咕道,“我在这里看着那人的时候太无聊了嘛,随便打扫了一下。” 她明白莫离为什么不让顾长安回这里了。 …… 兰姑望见门口进来一人,连忙乐滋滋地迎过去:“诶呦喂,这不是周公子嘛,好久没来了啊,我们家春蓉可想你了!” 她柔若无骨的手舞着手绢蹭着周公子的胳膊,往下一滑,以手绢掩盖着接过他手里的一个纸团,把他迎进去之后,她就左扭右扭地跑上楼,敲她们的门:“南珺,南珺啊,我的好姑娘,该出来招待客人了!” 莫离开门让兰姑姑进去,她将纸团塞给莫离,语气立马变了:“贵客出现了,办事吧,大小姐!” 莫离白了她一眼,“兰姑,我劝你呀说话还是客气点。” 兰姑不屑地甩头走了,心想自己管着罗云门在北梁设的最大的暗点霏云阁,还需对两个小丫头片子客气? 关了门,莫离低声告诉她:“已经查到王驰的藏身之处了,他被万朝宗的人保护着,我们的人会把他引出来,到时候我们就动手。” 王驰就是他们留在幽州城这么久的原因,他原是南晋的兵部侍郎,罗云门查出是他勾结万朝宗,协助荀韶祺从兵部偷走兵力部署图,尔后就莫名消失,罗云门追踪他到幽州城,到处调查他的藏身之地。 “杀了他有什么意思?撬开他的嘴才是关键,他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上线,不然他不可能逃得这么顺利。”她分析道。 “嗯,也是时候收网了……那我们该怎么做?”莫离思索着。 “若是飞羽公子去找他,你觉得他会认为是南边的人要杀他还是北边的人要杀他呢?” 莫离道:“自然是南边的人,他上一层的细作定然在南晋有更高的地位,他如今出逃,那人必会知道罗云门已在到处抓捕他,也可能想到若是他落在罗云门手里把自己供出来,那自己的权位和性命都会不保,找个杀手去杀他灭了口自然也算是省事……但是若他不信呢?” “为保万全,我还有一计。” 她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脱口而出:“让青龙出马。” 莫离笑了下,这就开始行动,“那我去准备变装……” 她却拉住莫离,道:“不,这次又不是真杀人,你武功太高,把握不好分寸,还是让我假扮一回飞羽公子吧。” 莫离有些得意地耸耸肩,点头道:“好吧,免得到时候我让青龙,青龙他都打不过我,那多尴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12章:怜惜? “靠!又晕过去了!她是不是弄晕人有瘾啊?” 顾长安第三次一头雾水地醒过来,一睁眼果然又是莫名其妙的地方——柴房柴火上。浑身湿透,身体又冷又乏。 还有没有更坑一点的? 事实上还真有的。 他发现自己的装备包和狙击枪都不见了,立马从地上弹起来,要不是顾着人民解放军的素质和形象,他都想骂街了。 他发现门没有锁,就想出去找干净的衣服换上,不然这样实在难受,也猜到外面可能会有人看守,可一开门还是吓了一跳。 门一打开,他与莫离正面相对,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那样无声地杵在那里,后院廊上没有灯,所以乍一看她就跟道鬼影似的,而且眼神冷得渗人,浑身散发着阴暗气息。 顾长安吓得往后一避,拍拍自己的胸膛喘口气,“能不能别这么吓人啊?” 莫离把一捆衣物扔给他,他庆幸好歹他们还有点人道主义精神,准备换衣服,可莫离还是站在那里,他就只好主动把门关上,换下湿漉漉的衣服。 脱掉里衣后,他忍不住借着月光瞄了一眼这具身体,身材还是挺匀称的,身高应该高于他本来的身高,但就是可惜了自己原来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啊…… 冷得发抖,刚脱下衣服,就打了一个喷嚏,果然,这具身体弱爆了! 人身体不适的时候就会比较敏感,之前都没觉得怎样,这下身处这样又乱又黑的柴房,头昏脑涨的,他又不用急着求生,就是这样的环境,让他突然意识一些事情——他变成另外一个人了,那个叫荀韶祺的人,不但承袭了他的身体,还有他的身份,这个世界的人不会在乎他原来是谁,只会把他当作另一个人…… 不,他不想这样,他还是他,他还是顾长安。 有些事情他控制不了改变不了,可是有些事情他绝不想改变。 自己十六岁就入伍当兵了,又经历了将近四年的特战旅生涯,搞反恐、杀歹匪、抓毒枭……也算是从枪林弹雨里走过来的,怎能任人控制自己甘当傀儡? 他是名战士,他必须回到战场上去! 他的战场不在这里,是在遥远的2018年,他还有那么多战友,他还有未完成的任务。 所以,他一定要找回那块古玉,离开这里。 顾长安摸索着换上衣服,收拾起湿衣服,发现原来所佩的腰带上有一块硬邦邦的地方,这腰带上本就是缀玉的,所以之前他觉得有点硌也没在意,只是这会儿翻过来一看,才发现在佩带中段的缀玉背面还一块凸起,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缝在里面了。 他把那一块撕扯开了,从中取出一小块圆形的铜片,那铜片虽然小,但是非常有质感,借光一瞧,铜片上花纹繁复精美,中间有三个字,勉强可以辨认出,那三字是“万朝宗”。 他想这个东西应该是荀韶祺的令牌什么的,荀韶祺是万朝宗的宗主,这个令牌定有非常大的作用,于是把它用布包起来贴身收着。 顾长安再次开门,莫离还是杵在门口,门一开,她就把手伸到他面前:“交出来。” 顾长安汗颜,“你是不是在外面一直偷看着呢?姑娘,这样不好你知不知道?” “废话什么?拿出来。”莫离才不会偷看他,让他换衣服就是为了拿到荀韶祺藏在身上的万朝宗宗主令牌。 顾长安掏出令牌,丧气地塞到她手里。 拿到令牌,验了真假,证实了她的猜想,她更疑惑了。 原来他们的计划是,先来试下,看他身上有没有令牌,如果没有,就把他引到指定的地方,用他的这张脸助他们成事。莫离对令牌抱的希望不大的,没想到他身上真有。 现在她又不得不想,明明有万朝宗令牌,他怎么可能不是荀韶祺呢?可他如果是荀韶祺,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是他在伪装? 莫离想不明白,收起令牌,吹了几下口哨,召出四个黑衣人,嘱咐他们看好顾长安,吩咐完那四个人又突然消失了,这是在暗处盯着他,毕竟这霏云阁中的人不全是罗云门的人,龙蛇混杂,他们不好明着做事。 院子里还有几个护院模样的壮汉,各自干着活,喝着酒,看起来与他们无关,不过也不难猜,这些都是监视看管他的人。 莫离没让人锁门,说明她对这些守卫的身手都非常有信心,这霏云阁里里外外布满了他们的人,想要逃,可就难了。 反正他暂时也没想逃。 莫离离开前,他叫住她问:“诶,coolgirl,我能不能见南珺?” 莫离回头瞪他一眼:“不能。” 他又追了几步:“那她还好吗?你们没对她做什么吧?” 这下莫离停了下来,转身面对他,露出阴森森的笑:“不,她不好。我们给她下了一味剧毒,她必须三个时辰服一次缓解毒性的药,不然就随时会死。” 顾长安脸上的笑僵住了,变成愤怒,对她吼:“你们真是丧心病狂!” 莫离面不改色,靠近他:“解药只有我手上才有,她的命捏在我手里,同时也捏在你手里,你胆敢妄动分毫,我就要她吐血而亡。” 她忽然笑一下,继续逼近,直视他的双眼,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喜欢她?也难怪,那样一个大美人谁不喜欢?人家可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啊,就碰着你了,你可得好好怜惜佳人啊……如果你不怜惜,我们就让霏云阁的恩客们去‘怜惜’她……让她享受最后的欢愉……三个时辰可能做不少事情……” 她说着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声线如鬼魅,说完往他脸上吹了一口气,令他全身一颤。 莫离利落转身,面一转又是另一副样子,背影依旧挺直高傲,而脸上显出了羞臊的红晕。 …… 拿到令牌,莫离就去找了她。这时在幽州城中潜伏多年的罗云门第一探子,亦是罗云门四刹之一的青龙唐剑一也就位了。 满城灯火渐歇,不远处,霏云阁的歌舞声依稀可闻,他们立于一栋高楼的屋顶上,莫离装扮如常,唐剑一黑布蒙面。 她将长发绾成男子束冠,一身白衣,多穿了几层衣服,身形近似玉树临风的男子,眉毛画粗为剑眉,看起来颇有英气。 他们俯瞰下面的城池,空寂的街道上有了急促的脚步声。 她笑了一下,戴上了白纱以蒙面。 “猎物已出穴,狩猎开始。” 莫离跃下屋顶,飞速地跑向某处,很快就不见踪影,唐剑一在屋顶上待命。 她从另一边飞下屋顶,长剑出鞘,一道白光划过夜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13章:黑夜狩猎 王驰正在无人的街上慌张四窜。 他本来已经睡了,却听见门外有人用万朝宗暗语叫他出来,他跟出来之后,那人向他,及看守保护他的万朝宗细作出示了宗主令牌,他便听从指示随那人去见荀韶祺。 出了万朝宗的保护范围,那人越走越快,突然消了踪影,他一路追着,反应过来不对,想往回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迷路了。 一道白影突现在他前方的屋:“好啦!王大人好不容易立功归国,罗云门的追杀还未逃脱,如今又惹上杀手,大人的安危才是关键,殿下吩咐卑职为大人及大人家人寻一绝佳的安身所在,也安排了万朝宗的人严密保护,大人还是快将家人安置好吧。” 王驰看了下唐剑一,还是心有顾虑,说道:“我的妻女被安置在极为隐秘的地方,别人应是找不到的。” “不可,还是调到有万朝宗保卫的地方为妥,王大人切勿侥幸啊。还是快去接家眷随卑职趁夜色赶往殿下安排的地方吧。” 他在帮荀韶祺偷取军力部署图之前就将自己的妻女悄悄送回幽州了,藏得很好,不但罗云门的人找不到,万朝宗的人也很难发现。毕竟事关家人性命,王驰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妻女家人的性命托付给万朝宗。 “若是王大人有何顾虑,何不到殿下面前去说明?只是不知殿下此刻是否在为方才的事动怒……”唐剑一说着,为打消他的顾虑还把那块令牌拿出来在手里晃了几下。 王驰又看到这块令牌,也无话可说了,只好告诉唐剑一自己家眷所在,唐剑一与他一起去接家眷。一路上王驰不断用万朝宗暗语试探唐剑一,唐剑一一一都能对上,他总算消除了一些不安忧虑。 他怎知,唐剑一已在北梁潜伏多年了,不但装得跟北梁人一样,还常年研究偷学万朝宗的细作之术,说是罗云门四刹之一,其实都能算个优秀的万朝宗细作了,任他怎么试也试不出破绽,这也是理所当然。 穿越小半个幽州城,走了好长一段路,到了他家眷所在的庭院,的确很隐蔽很难找。 他和家眷们连夜收拾起行囊要随唐剑一去往别处。 准备出门启程,唐剑一数了下院子里有几个王驰找来保护他们的的高手,望了下天,突然又吹响了口哨。 不过这次不是万朝宗的暗语,而是罗云门。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他的长剑已如闪电出鞘划破天际,那一排护卫皆被割喉夺命,成线的鲜血溅了王驰一脸。 王家人疯狂大叫起来,唐剑一置若罔闻,对着庭院大门的方向,撑剑单膝跪下:“恭迎昭明公主殿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14章:不得不怀疑 空幽的天际传来铃声,三下,顿一下,再响一声,随之而来的是天罗地网插翅难逃。 罗云铃为谁而响,就是在送谁归西。 听到这铃声,王驰眼睛里没了一丝光彩,直直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双腿笔直咚地跪下,伏地拜倒,连害怕恐惧都忘了,只剩下绝望。 整个庭院已被包围,即使看不到那些人在那里,但他们的确在,无处不在。 几道黑影从周围急速闪来,钳住了王驰以防他自杀。 同时整齐恢弘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响起:“恭迎昭明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道白色身影惊破夜空,飞天而来,款款落在众人对面的假山上,居高临下俯瞰众生。 莫离落到她旁边,躬身双手接过她解下的蒙面白纱。 她勾唇一笑:“王大人让人好找啊。怎么样?本宫扮杀手还能入王大人的眼吧?” “饶命啊公主!殿下!微臣有罪!罪臣该死!但求殿下放过罪臣家眷吧!他们是无辜的!罪臣妻女对罪臣所犯之事一无所知啊!殿下,饶命……”王驰涕泗横流,他的小女儿投过来抱住他,在他怀里哭,却被人生生拉开。 景宁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这种场面于她已是司空见惯,“王大人何须求我?你知道罗云门要什么,你的妻女是死是活就看你招还是不招了。” 唐剑一对王驰说:“王大人,你也知道,暗助敌国细作窃取军机,你所犯的可是诛九族之罪,要是招出事情原委及上级细作,按照罗云门的规矩还能换你妻女一条活路,殿下这是在帮你啊,大人难道难道还拎不清吗?” 王驰连连跪拜:“谢殿下圣恩,谢殿下圣恩,可是,可……罪臣不能说啊……” 不需景宁一个眼色,莫离就先跃下去,擒住了王大人仅有五岁的女儿,冰冷的剑架在她脖子上,“王大人,若再犹豫,你的小女儿就要先行一步了,看这粉雕玉琢的小脸,这眼睛多大多亮啊,还在叫大人你救她呢,大人你听不到嘛?多惹人怜啊。” 王驰再看了小女儿一眼,闭上了眼睛,欲咬舌自尽,但被唐剑一一手夹住了脸,嘴闭都闭不起来,在他招供之前求死都不能。 “王大人真是心狠啊,竟想弃妻女而去,别妄想了,就算你死不招供,我也会让你最后一个死,你好歹是一家之主,我怎能不让你亲眼目送妻女归西?” 她抬了下手,另一个细作的剑就架在了王夫人脖子上,她接着说:“我没有耐心了,亲自为你数五下,五下数完若你还不招出究竟谁是你的上级细作,你的妻女都会在你眼前毙命。” “一” 夫人和女儿哭着求自己:“爹!爹!救莲儿啊!”“相公相公!招了吧!招了呀!” “二” 自己虽为南晋叛臣,却是北梁忠臣,如此招供就是出卖万朝宗,出卖万朝宗就是出卖北梁…… “三” 招还是不招?一边是对家国的忠诚,一边是妻女的性命。 “四” “爹!莲儿不想死!爹救我!” 景宁的“五”还没有说出口,王驰目眦尽裂,厉声喊出:“唐左源!” 声音一落,细作的剑也落,同时唐剑一叫了起来:“你说什么!” 莫离也很激动,揪住了他的领口,“你不要胡说!胡乱招供你的妻女也是活不成!堂堂兵部尚书忠南候爷唐大人怎会通敌卖国!你明明是在胡说!” 景宁看了眼唐剑一,唐剑一马上让自己镇静下来,挡了下莫离,在王驰面前喝道:“如实招供!” 王驰跪在地上说:“罪臣没有撒谎!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罪臣胡说何益?唐左源在奉天二年便被策反,成了万朝宗的细作,罪臣是北梁人,潜入南晋做官,万朝宗将罪臣安排在他手下助他为北梁效力,当北梁先皇驾崩,宁王受召回国之时,刚好南晋圣上要调整边防,将边关军力部署图调到兵部军机堂,唐左源收到万朝宗命令,故派罪臣将万朝宗细作引入兵部,进军机堂的令牌非罪臣所窃,是唐左源亲手给罪臣的!罪臣句句属实啊!” 莫离气得拔剑刺向王驰,景宁叫住她:“莫离,勿躁!” 莫离不甘地住手退后:“殿下千万不能相信这奸人所言啊!唐侯爷不会背叛南晋的!剑一哥哥你说啊!你告诉公主啊!” 王驰仰天悲恸,“公主殿下,罪臣句句属实,已到如此地步,若殿下不信罪臣的供词,罪臣也无话可说,只望殿下承公主之尊,守诺放过罪臣妻儿!” 唐剑一有点出神,没有抓住王驰,他一说完话瞬间向假山撞去,在景宁脚下撞得头破血流,眼睛还瞪得很大,他的妻女疯狂哭喊起来,声音颇为刺耳。 一个黑衣人过去探了下王驰的呼吸和脉搏,向景宁回禀:“禀告殿下,他已气绝身亡。” 景宁闭了下眼,似有疲惫,不经意地轻微一叹,尔后扬扬手,让细作们将王驰的尸体及他的妻女带走了。 众人退去,这里只剩下她,还有莫离及唐剑一。 景宁旋身降落到地面,问唐剑一:“青龙,方才王驰之言你也听到了,你怎么看?” 唐剑一按捺住激愤之情,咬牙道:“唐侯爷不会背叛南晋的!” 唐家是长安城内仅次于长孙家的名门,兵部尚书唐左源曾是南晋的天威将军,在战场上立下战功无数,不但有一品官职还有一等忠南候的爵位,可谓朝廷重臣,国之栋梁,地位颇高。 景宁道:“事关唐侯爷,没有进一步的证据,仅有王驰的供词也不可全信,还是要调查之后方有定论。” 唐剑一跪地拜首:“殿下所言甚是。若是殿下信任青龙,青龙愿安排好幽州事宜,重返长安,启动清朝令,亲自审查兵部尚书唐左源!” 清朝令是罗云门肃清朝堂调查可疑官员的程序,也是所有南晋官员最畏惧的三个字。 莫离抢道:“不行啊!剑一哥哥!这样对你岂不太残忍了?殿下!白虎自愿请命启动清朝令……” “白虎难道是担心青龙会徇私?”唐剑一打断她,坚定道:“殿下!家国为上,皇威至尊,忠死罗门,奉命天下!青龙是罗云门的细作,罗云门十六字信言是刻在青龙骨血之中的,青龙生死不敢忘!青龙愿亲自启动清朝令审查兵部尚书唐左源!请公主殿下准许!请罗云门掌门准许!”他句句激昂,字字掷地有声。 这就是一个罗云门细作的信念和风骨。 景宁看了下唐剑一,眼中闪过一瞬不被人察觉的难言之色。 在她前世的记忆中,罗云门细作通过别的方式抓到了王驰,但是王驰一被擒就自杀了,线索中断,所以他们最终也没能查下去,后来开战,唐左源亲上战场,参与了几场关键的大战,最后战死沙场,不见尸体。 或许她不应该怀疑一个曾为南晋卖命杀敌的人,可是,经历过太多虚实沉浮,她已没办法完全信任什么了,由不得她不去怀疑…… 景宁正色道:“青龙听令!命你及早交接幽州任务,暂返长安,启动清朝令,审查兵部尚书忠南侯唐左源,不得有误!” 唐剑一再拜首:“青龙遵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15章:最美的姑娘 ‘南珺’回来的时候,顾长安正在霏云阁后院架火烧烤,那几个看守他的护院跟他一起吃肉喝酒,旁边还围了一群霏云阁的姑娘。 一般她们只在前堂做她们的‘生意’,不会来这杂乱的后院,今晚不知是谁偶然瞥到后院中的顾长安,就一群一群地光顾这里,当然是冲着荀韶祺那张绝美的脸来的。 烤肉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庭院,姑娘们都围在他旁边,被他说的话逗得娇笑声不断,后院的其他护院小厮也过来凑热闹了。 顾长安拿把刷子给手上的一大把肉串刷蜂蜜,玩闹着应声:“诶,你要鸡翅膀啊,好啊,谁让你长得漂亮呢,给你给你好吧……” “长安哥哥~难道我不美吗?我也要啊……” “你美你美你最美行了吧,还有一个翅膀呢呐给你……” “哇,这里还有这么个大美女呢,我都没看到,这一把肉串都给你……” 姑娘们和他嬉笑,闹哄哄地抢他烤的食物,“那长安哥哥这个鸡腿你给谁啊?” 他顽皮地说:“当然是给最美的啦~” “那是给我的对不对?”“给我的!”“长安哥哥给我!” 他挥着手里最后一个鸡腿,抬头看见南珺立在火堆前,他的脸色立马变了,从玩世不恭到惊讶再到惊喜,最后只剩一个温暖的笑,直接把鸡腿递给她。 南珺没有接。 这时兰姑来赶人了,她一直在前庭注意着,因为莫离南珺不在,她不好对顾长安怎么样,眼见他把自己的‘摇钱树’们诱到这里来玩闹,只能憋着气,直到这会儿见南珺来处理他了,她才趁机出面,吆喝道:“这一个个干嘛呢?前面客人还等着呢!你们这些小浪蹄子!还不快去招待客人!” 姑娘们娇嗲地抱怨着散去了,其他人也都很有眼力见地走开,让他们独处。 他们一上一下四目相接,南珺不动也不语,更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 顾长安一直举着鸡腿,手酸了:“你不接的话,我这样会很尴尬诶,听话,吃吧,可香了。” 她接过鸡腿,大大方方地在他旁边坐下,嗅了一下香喷喷的鸡腿一口咬下,动作并不粗蛮反而显得可爱,她说:“你真是有兴致,在这生篝火烤肉,不过味道的确不错……” “吃肉喝酒才爽嘛,要不要来一口?怕不怕醉?”他递酒坛子给她,调皮地笑,又突然想起莫离说的她中毒的事,于是刚递过来就收回去了,抱着酒坛子,双颊有些醉酒的红晕,低头不语,显得低沉起来。 “怎么了?”她看他情绪陡转,觉得奇怪。 他说:“那谁说……他们给你下了毒……” 她明白了,对他一笑,眼中却含泪,“嗯……没事,这是他们惯用的招了……你不用为我难过,身为细作,生死早置至于度外了,作为有叛意不够忠心的细作,那就是只有死路一条……喂了毒也好,不然他们还得囚禁着我,这下好歹我还能出来看看你……” 她凄婉又豁达的样子,让顾长安更觉心酸,看着她,入了神。 她拿过他抱在怀中的酒坛子,举坛喝了一口,放下坛子,用水袖擦了下嘴,一转眸,眼中泪水晶莹,可就是不掉下,她倾诉道:“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就让我成了细作,我一直很想脱离这可怕的身份,也逃过也自杀过……都没有用……但其实……在逃避的时候,我是很自责的……” “为什么会自责?你有权利向往自由啊,你有权利拒绝你不想做的事。”他道。 “我知道,我有为自己着想的权利,但我不应该……其实现在想想,我真是后悔,我不应该做背叛罗云门的事,尤其是在这种关头,我怎能失了分寸?” “你一定觉得细作很可怕很可恶吧?的确,他们真是不择手段不讲人情!可是,他们不得不如此,而且罗云门中人无一是为自己的,他们都是为了南晋……他们哪个不是出身很好的公子小姐?却从小被送进残酷的罗云门受训,从此隐姓埋名,不得与家人接触相认,为了完成任务,他们伪装成一个个身份,或是别人的属下,别人的朋友,别人的妻子,别人的丈夫……可他们却不能真的与人建立这些再寻常不过的关系……他们永远藏在暗处,永远伪装,百变千面,有的时候就连他们自己都会忘了自己是谁……直到下个任务来临……他们也不是天生就会杀人的,很多在第一次杀人之后都会被自己吓哭……最后,他们也没法获得一个好下场,更别提成就什么,大多都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他们会后悔吗?可能会吧,但他们大多都坚持到最后了,他们没有逃避……” “不光是罗云门,其实万朝宗也一样,即使是敌人,我也不得不说一句佩服……你不是荀韶祺,你可能会不懂,而真正的荀韶祺,那个万朝宗宗主,堂堂北梁皇长子七珠亲王,竟能在敌国隐姓埋名,扮一个受人轻视的宫廷乐师,一潜伏就就潜了六年!真是可恶又可敬!” 她说着,细觑他的神色,仍有试探。 他开口了,深沉道:“其实我懂的。这种为了守卫国家,为了自己的信仰,舍身忘死,义无反顾……” 他莫名地感觉到热血在身体里翻涌,不禁回忆起自己的军旅生涯,那一场场搏斗厮杀,他一次次看着自己的战友在面前倒下,他们也有心心念念的亲人,也本可以生活得无忧无虑。 他想起自己穿越前,队长身中数枪,拼着最后一口气,用鲜血淋淋的手将那块国宝古玉交到他手上…… 队长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亲吻臂章,那上面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徽…… “国家太平时,谁都可以安享太平,只有他们不行,他们永远得保持警惕。” “国家有难时,谁都可以退缩,只有他们不能,他们永远得冲在第一线。” …… 她说:“我想,是我错了,我太自私了。北梁对南晋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引燃战火,如此危难关头,任何一个南晋人都不能退缩的,更何况是罗云门的人呢?” “南晋国力衰弱,如果开战,民不聊生,国将不国……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防御备战的同时,用一切办法阻止北帝南侵!哪怕是暂时的和平,也能给南晋喘息的机会啊,这样我们才有足够的时间壮大自己,保护自己……” 顾长安上身失重前倾,靠倒在她肩头。 她愣了一下,身体一僵,虽然是从一开始就设计与他发生亲密关系,可其实当晚他被打晕了,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她也没跟他有过亲密之举,不,她没跟任何人有过亲密之举,除了她前世的丈夫…… 他却…… 难道…… 她忍不住乱想,怕他接下来还有动作,转头看他,见顾长安已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安稳恬静,一点也不聒噪,也不嬉闹了,身上有浓烈的酒香,睡颜却如稚子。 她发现他面上有些异样的红,不像是单纯的醉酒,就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这是染上风寒,发烧了…… 她抬头望月,一脸的生无可恋。 自己煽情煽了这么久,他就这样昏睡过去了!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啊喂? 她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可是这个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16章:这就是命 “人一生病就容易想家,我现在就特别想,好想我妈妈……” 他趴在床上,裹紧被窝,只露出半个头,眼里光芒闪烁,脆弱的样子像个受伤的小孩。 “我小时候老是生病,我妈可操心了,说我身体素质不行,送我去练跆拳道去练武术……每次生病,我妈妈都会给我熬汤喝……唱儿歌哄我睡觉……” “直到十岁那年……就再没有过了……” 说到这,他停顿了,眼中的泪光更明显。 她坐在榻边,听他喃喃低语,随口答音:“十岁?练武术有这么好的强身作用?” 他轻声哽咽起来,缩在被子里:“不是……是因为我妈妈……去世了……” 她一滞,哀伤起来,隔被拍拍他的肩以作抚慰:“原来你也从小失去了母亲……” 他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双眼红红的,“你也是吗?” “嗯。”这一刻,她是真的很难过,因为她想起了这两世她最遗憾最无奈的事,只答:“是啊,我从小随师父学艺,不在母亲身边,母亲很关心我,时常去探望我,可是七岁那年,她突然就去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没有说,她的母亲长孙皇后,不仅是突然去世,而且是服毒自尽,原因不明。 她一直都在追究真相,可前世始终未能查出,更奇怪的是,无论是她师父成凰长公主,还是清源长老,或是长孙家,他们都不支持她对此深究下去…… 她想,这一世,如果真能为南晋取得一些太平时日,她不用忙于战事,她定要将母后的死因查个水落石出。 在她情绪怅惘陷入深思的时候,他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感受到他手心的灼热,她一时慌神没有稳住,欲抽出,却被他握住了,他的手很有力,让人无法抗拒。 她羞赧地看了眼顾长安,别过头,心中在暗骂他趁机占便宜。 他用自己掌心的温度让她冰凉的指尖升温,拉过来,放在自己心口,看着昏黄烛光下的她,“你能不能唱歌给我听?” 她想撞墙。 勉强按捺住自己发狂的心情,露出温婉的笑容:“可是我不会唱歌啊。” 她躲避他的目光,眼睛一转看到房内墙壁上挂着歌姬的乐器,也是想趁机脱开他的手,便道:“……不过我会吹箫,要不我给你吹箫吧……” 顾长安一愣,内心翻江倒海,憋住了笑,这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差点被这一句话破功,他深吸一口气,十分艰难地开口:“……不用了……谢谢……” 反正他就是不肯放手了是不是? “那你睡吧,我先走了。” 她想逃啊。 他不肯,撒娇道:“不,我要你唱歌给我听,不然我难受睡不着……” 她多想直接给他一拳,看他睡不睡得着,可面上还得温柔地哄他:“我不会嘛,你先好好睡觉吧,等风寒退了,就不这么难受了。” 他置若罔闻,任性道:“不会唱我教你,来,一二三,预备起……”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她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那里。 他一副天真的样子,“不喜欢鸭啊?那换个……” “一句一句来奥,预备开始……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等她跟自己唱。 她傻了很久,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怯怯地开口:“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 “音调不对,没唱出欢乐的感觉,再来一遍,听我的……” “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样唱得响亮~借我一双小翅膀就能飞向太阳~我相信奇迹就在身上~啦啦啦......有你相伴leapfrog啦啦啦......自信成长,有你相伴,leapfrog……快乐的一只小青蛙leapfrog,快乐的一只小青蛙leapfrog,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青蛙,它跳起舞来就像被王子附体了,酷酷的眼神,没有哪只青蛙能比美,总有一天它会被公主唤醒了~~~” …… 那一晚苏景宁看破了红尘顿悟了人生,她想,她可能是有史以来最累最苦的公主。 公主的清福没享到,还要当细作,百变千面,各种伪装,忙国事忙战事,累得要死,上一世殚精竭虑命途坎坷惨遭亡国,这就算了,她本以为这一世她能事事料于人前过得轻松些,谁想会遇到这货…… 顾长安唱过瘾了,终于安生下来,一转眼又瘪起了嘴,嘟囔道:“小时候,我妈妈就是这样唱歌哄我睡觉,我都好多年没听过这些儿歌了,谢谢你陪我闹,这样让我好受许多……” 该死,她竟然有些心疼! “你还记得吗?在河边,我给你看了一块玉,那玉啊就是我妈妈的遗物……最后一件遗物……我一直随身带着,它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说到这里他愈发悲伤,声音都变得沙哑,微微抽噎:“可是到了这里,我把它弄丢了……如果我妈妈知道我沦落至此,还弄丢了她的遗物,她肯定会很伤心……我太对不起她了,我这个儿子太不孝了……那可是传家宝啊,要是找不回了,以后就算是死,我也没脸去见她老人家了……呜呜~” 她沉默地看着他,一时无言,终于趁他为作自责状拿拳锤胸脯的时候,抽出了自己的手。 “好了,别哭了,我让他们把玉还给你。” 他还抽噎着,问:“可以吗?” 她起身往外走:“嗯,一块玉而已。” 她出了房门,顾长安立马生龙活虎地在床上翻了个跟头,头更晕,但他心里高兴啊。翻完跟头,他还不忘跪在床上向天作个揖,念着,老妈啊老妈,儿子不是故意咒你死啊,这都是为了回你身边去继续为你尽孝为祖国尽忠啊,你可千万不能怪我啊。 她回来了,带回了那个装玉的盒子,还有一碗药。 顾长安拿出那块玉十分珍爱地捧到怀中,面露感慨,热泪盈眶,对她道:“谢谢你南珺。” 她面色平淡,又显出几分疏离的样子,淡漠而静雅,端起药碗,轻轻将药汤扇凉,动作温柔细致,看着十分暖心。 “来,喝药吧。”她把药碗递到他面前。 他看着她,‘虚弱’地撑坐起来,“头晕,不想拿勺子,你喂我……” 她抬目看了他一眼,坐得更近些,拿起勺子舀起药汤,送到他嘴边。 就这样一勺一勺地服下,口中很苦,心中很甜。 喝完药睡下,发着高烧的他脑袋昏沉,困意袭来,他看着视线中她朦朦胧胧的身影,沉沉低语:“南珺,南珺……南珺是谁呢?” 她看着他闭眼入眠,口中亦轻念,“……顾长安又是谁呢?” 不过是这世间的人罢了。 聚散有安排,真假无人辨,人世浮沉,相遇一场。 …… 第二天,他烧退了,‘南珺’不见了。 莫离告诉他,南珺已经先被押去长安了,接着他也将被他们带去长安,做他们要求的事。 一前一后,又是千里奔袭。 路漫漫,芳影无寻。 但他们注定会重逢,在长安城内,等一切伪装褪尽,又如何算作曾经相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17章:他如愿了 三月二十日晚。 长安城东,一座华府前灯火通明,高阔的朱门大敞,门前停了长龙般的轿子与马车,朝内一品及以上的高官和皇亲显贵几乎全部都聚集于此,携着装扮华美的正室夫人款款踏入金砌高槛,门前迎客的管家不慌不忙,神色倨傲,一一核查过这些显贵之人递来的请帖,有想来凑热闹却没有请帖的哪怕是个四品官,那管家都只是眉毛一挑,轻言一句:“请出去!”若哪位客人身后跟着的抬礼队伍少于十人,那管家就连一声客气的“唐府有幸,欢迎贵人驾临”的礼仪话都懒得说。 府内各处景致皆如皇家园林一般无可挑剔,在满府的烛火通映下,虽是晚上,却更显壮美耀眼,亭台楼阁,飞梁画栋,惟皇宫而不能及,正堂的礼乐已上,一首《冠年曲》由宫廷乐师演奏,响彻长安城。 唐剑一在远处就听到了曲音,这一府的热闹也是清晰可闻,他不由得住了马,身后整齐的铁蹄声也随之停下。见他有片刻的愣怔,细作魏和上前问道:“怎么了?公子察觉有何异样吗?” 他问:“唐府是不是在办喜事?” 魏和回道:“公子不知吗?今日唐家大公子唐真行冠礼,此时是晚宴。” 唐剑一心中一沉,兀自低语:“唐真都二十岁了……” 唐家的大公子唐真实为二公子,已到加冠之年。 他都还记得自己离开那年,唐真才五岁,看到自己落水时那一张小脸哭成泪人,不断地对岸边的人喊着:“爹!爹!爹!快救哥哥啊!快救哥哥啊!” 细作云飞问:“有何不妥吗?” 罗云门执行清朝令,为了让被调查的官员没有任何防备时间,向来是见令即行,很多次都是在官员家办喜事办丧事时直接闯进去,他们都习以为常,自然不觉得有何不可。 唐剑一眼中闪过一丝悲戚,目光落在马头上的罗云铃上,迅速调整情绪:“没什么!继续前行!” 礼乐声太响,盖过了逐渐靠近的罗云铃声,府内依然一片泰然喜庆。 唐左源在入正堂的圆拱桥上亲自迎候各位贵宾,他春风满面,身腰硬朗,与各位皇亲客气寒暄一番,旁边站着今日的主角唐真,这一行过冠礼他就是成年男子了,可袭父亲侯爵之位,而且家业如此丰厚,难免掩不住春风得意之色。 突然,管家一路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慌张得像有洪水猛兽在后面紧追一样,与方才的倨傲冷静形似两人,“不好了!不好了!侯爷!不好了!罗……罗云门……罗云门来了!” 一听到“罗云门”三字,满院的人无论是何身份都纷纷变了脸,堂内不知情的乐师还在奏乐,但热闹喜悦的气氛已在这三个字传来的瞬间蒸发了。 唐左源一时脸色煞白,虽然面上迅速恢复镇定,心里却已是心惊胆战,好似那铁蹄不是踏在地上,而是踏在他心里一样。 唐剑一的马率先破门而入,望着这朱门华府,比自己记忆中更宏伟华贵许多了,他从未想过时隔十五年自己会以这种身份回到自己家里。 他一眼认出,那桥上站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身形还是如当年一样健硕精干,只是岁月变迁还是写上了他的面容,记忆中的这张脸虽然模糊却完全不同于这样的横纹密布,扶着他的那个面色微滞的年轻公子应该就是唐真,自己今日刚满二十岁的弟弟,果然已经长大了,没有小时候的稚气了,成了贵气潇洒的佳公子了。 他们应是认不出自己了吧。 看过一眼之后,唐剑一就移开了目光,克制着自己的手抖,举起清朝令令牌,直对唐左源,“罗云门清朝令已出,兵部尚书忠南候唐左源听令!” “清朝令”三个字一出,四周皆是唏嘘,又瞬间恢复安静,唐左源直直跪下:“罪臣唐左源敬听上训!”但凡是见到清朝令的官员,无论是否已经认罪,都要自称罪臣。 可听他自称罪臣,唐剑一只觉心中一痛,继续冷冷地宣令:“罗云门尊令:兵部尚书忠南候唐左源涉嫌通敌卖国泄露军机,如今已有证言,本门特启清朝令,宣唐左源入罗云门接受盘审,自此刻起到调查完毕或定罪之日,唐左源不得与清朝令执行者以外之人见面、交谈及接触!自此刻起到调查完毕或定罪之日,唐府全面交于罗云门接管,非唐府之人迅速撤离,唐府上下七十五人不得踏出府外一步,不得与清朝令执行者以外之人见面、交谈及接触!清朝令已启,清源长老督审督刑,户部配合算师审计,刑部协助特等细作取证,大理寺协审复核,一等细作十六名负责捕擒,二等细作二十名负责监管查抄,若有异议或别情,及早上达!” 这是清朝令宣旨时通用的言辞与格式,他念得极顺,语气都未有波动,却还是顿了一下才把最后一句话从干涩的喉咙中说出:“清朝令亲启者,罗云门细作,唐剑一!” 这名字一说出口,唐左源如被惊雷击中,怔怔地抬起头,望向唐剑一,目光相接一瞬,两人都快速地避开。 目光扫到了唐剑一腰间的佩剑,唐左源布满皱纹的眼眶浮上一些难以察觉的红,眼里有泪,仿佛那一刹那被夺走了十五年的精力,身心俱伤,重重地磕倒在地,声音嘶哑:“罪臣受训!” 唐剑一不再言语,因为他知晓,自己再多说一个字都会忍不住哽咽,做了个手势,自然就有人开始行动了。 府院里的客人如惊雀一般迅速散去,唐真和下人们都被带走,关押在各个屋子里,整个唐府冷清下来,就像一个正引吭高歌的人突然被扼住了咽喉,所有的繁华热闹戛然而止。 唐左源双手双脚都锁上了玄铁制成的镣铐,被人押着,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唐剑一的方向走来,经过他的马时,还是忍不住抬头望了他一下,在他目光投来之时,唐剑一闭了下眼,面上那一瞬全是淋漓尽致的痛苦。 “唐剑一”是他的假名,每个细作都有很多假名的,这不足为奇,只是这个假名他用得比较多而已。 自当他被送入罗云门开始,他的出身就成了罗云门机密,后来成了四刹之一,出身就成了至高的机密,只有昭明公主,清源长老及莫离知道他是出自唐家。 唐左源不知道他的儿子就是罗云门四刹之一的青龙,但他清楚地记得,当年把他交给罗云门之后,得皇上和掌门通融,去见过他一次,那时他刚开始学习剑术,唐左源就给他带去一把宝剑,他说起清源长老在给他取假名,唐左源便道:“父亲愿你成为南晋最优秀的细作,如宝剑出鞘,一心护国,绝技傍身,剑人合一,就叫剑一如何?” 十岁的他点点头:“好!孩儿就听父亲的,叫唐剑一!” 其实,当年他送他剑,给他取这个名字,都是有私心的,因为他想等哪天孩子长大了,自己或许还可以凭这个名字这把剑认出他来。 于是,十五年后,他如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18章:她来了 莫离在掐丝金炉内添上一些舒神檀香,轻轻推向景宁。 她一只手肘撑在玉案上,轻如浮云的金丝飘纱从她如雪的皓腕上滑下,而手上缠着纱布,可见点点从布下渗出的血迹,指尖在紧蹙的眉心揉搓着,些许烦忧的神色流露于外,嗅到檀香之气,眉间才舒展一些。 莫离呈上一杯香茶,“殿下怎么了?是在想那个人的下落吗?” 她接过,微抿一口:“不是,玄武已经去搜找了,我相信他这点事还是能做好的,才两天,我着急什么?只是……” 只是早先去拜见南帝,南帝为唐左源之事动了怒,让她烦神的是,她一时竟无法摸清南帝言辞闪烁间,到底是为唐左源不忠而动气,还是在气罗云门未有请旨就将朝庭一品官员一等军候入狱,可唐左源通敌卖国之罪尚未坐实,他又何至于大动肝火?罗云门行使督君监政之权启动清朝令彻查官员亦是常事,他这次又为何如此介意? 她放下薄胎骨瓷茶杯,望了望昭明殿外的一树繁花,多日不曾细看这宫内景致,好似陌生许多。 她观景安神一晌,莫离出去接收了下暗卫的消息,回来禀告道:“殿下,申王殿下的轿辇往昭明殿来了。” 景宁轻笑:“他果真急了,这就坐不住了……” “好吧,那就准备待客吧。外面风光正好,我想去湖心亭坐坐,莫离你若不累,不如陪我一起去?” 莫离眼眸中波光瞬间变得柔和,扬起笑脸:“莫离遵命!” 御河之水四面环绕湖心亭,清风微拂,水光潋滟,春暖之时昭明殿内一片芳菲,却无杂艳之色,景宁不爱姹紫嫣红的俗媚,昭明殿里一个季节只许开一种颜色,暖春是山樱的白中带粉飘飞满庭满院,夏日是一池睡荷浮在无穷碧色之上,深秋便有环殿而植的白色扶桑迎秋风吐艳,寒冬白雪飘飞中一树血色腊梅在殿前傲然独立,如殿中美人之唇…… 宫女们在亭内石桌上铺好了真丝锦缎,掸好了石凳上的棉绒坐垫,桌上摆放着各色茶点,一杯清茶香烟袅袅。 远远望见景宁上桥向湖心亭走来,流苏率众宫女在亭边跪下迎候。 一位眉心有一点红痣的宫女动作滞慢了些,直身望着景宁,一时间毫不避讳,目光微寒,稍有隐忍之色。 流苏连忙拽了下她的裙角,轻声喝道:“凤歌,还不跪下!新来的就是不懂规矩……”凤歌收回目光,显露歉疚,装作慌张地垂首跪下。 众人齐唤:“恭迎昭明公主殿下!” 景宁过来,径入湖心亭,习惯性地抬手意欲让她们平身退下,却在经过宫女们的时候忽然顿足回首,目光直直投在流苏旁边之人身上。 众人一时无解,都屏息凝神静待指使,只有那一位,似乎被这突然聚焦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惊了一下,神色中有片刻的失措,不过很快恢复平静。 她垂面故作不知,一只手却直接伸了过来,捏住她的双颊,强迫她抬头,与那盛势凌人又颇显玩味的眼神相遇。 “好美的一张脸啊。”景宁近距离端详着她,居高临下,如捏一只蝼蚁,把玩一件物什。 她只能做出慌张的样子以掩饰,不敢直视景宁,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奴婢……奴婢多谢殿下夸奖……” 景宁仍不放手,笑问她:“刚进宫不久吧?叫什么名字啊?” 她回道:“回禀殿下,奴婢是刚进宫……奴婢贱名秦凤歌……” 景宁的笑容越来越难以琢磨,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凤歌,凤歌……秦凤歌……嗯,很好听的名。” 她的手终于松了一些,冰凉的手指在秦凤歌面颊上划过,最后拍拍她的侧脸,道,“既然自知是奴婢,就应当守奴婢的本分,进宫了要好好学宫里的规矩,不要做不当为之事,不要惦记着不属于你的东西,明白吗?” 此时秦凤歌内心已然吓到寒颤不已,景宁通透的眼神,别有深意的话语就像刀尖一样,似要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划破,让她暴露,让她无处遁形。 “凤歌谨遵殿下教诲……” “很好,过来伺候吧。”景宁放下手,不再看她,往亭里走,吩咐她也跟过来,在转身时景宁看了一眼莫离。虽然莫离心里十分不解,但凭着多年的默契,她迅速接收了景宁眼神中的指令,立时拿了主意,准备行事。 秦凤歌低头跟在莫离后面,随景宁入湖心亭,按这两日学的,在左右伺候,小心翼翼不敢错了分毫。 景宁落座后,莫离伸手探了下茶壶壶壁,对她道:“水有些凉了,去换壶热的。” 秦凤歌遵命照做,在亭下的暖炉上取了一壶热水,拿过来,走到景宁旁边准备替换玉壶中的水,不想腰间忽然受击猛地一阵酸疼,她身体一闪,脚步失稳,手里的茶壶壶盖飞了出去,壶中开水倾洒出来,泼向景宁受伤的那只手。 好在景宁身手敏捷,旋身躲过,才没有被溅到。 “大胆贱婢!你这是要干什么?竟然差点烫伤殿下!”莫离怒斥道。 秦凤歌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胆寒心颤,连忙跪倒磕头,声泪俱下:“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也不知为何会失手……请殿下饶命……” 景宁的目光从她身上转向昭明殿正宫门处,微笑拂手,安然坐下,轻描淡写地吩咐道:“拖下去,午时杖毙。” 秦凤歌顿时魂飞魄散,真的惊惧起来,连忙求饶。 莫离都没想到景宁会这样,但她了解景宁,知道景宁定有原因才下如此狠手,便招手吩咐宫人照做。 秦凤歌被拖拽出湖心亭,任她怎么哭喊求饶都无用。 这时,昭明殿来客了——三皇子申王苏景裕进了昭明殿,走向湖心亭。 本来亦步亦趋故作慎微的他,刚好看见秦凤歌被处置,他印象中她的皇姐虽严厉但从不重惩宫人的,所以觉得不平常,再看那秦凤歌花容月貌颇有姿色,他心有不忍,于是出手拦了一下把秦凤歌往外拖的宫人。 他走进湖心亭,一脸恭顺,礼数周全:“景裕给皇姐请安,恭祝皇姐万福泰安。” 莫离不屑地蔑视他一眼,退后一步。 景宁抿了口茶:“平身吧。三弟,今日怎么有如此闲心来看皇姐啊?” 他讪讪笑道:“瞧皇姐说的,皇姐事忙,常常不在宫里,景裕就是想常常来给皇姐请安,也不得见皇姐一面啊,今日不是恰好知道皇姐在宫里,特来拜见。” 景宁和莫离心里都清楚,他此刻已如热锅上的蚂蚁,还能强撑镇定做这一副虚伪嘴脸实属不易。 景宁并没有示意他坐下,他也不敢坐,只好垂首躬身立着。 景宁道:“三弟说得甚是,谁让皇姐比你们先生了几年,摊上这等劳碌命,确是事忙,所以三弟你有什么话直管道来吧。” 苏景裕面有难色,十分犹豫,想了下还是先说别的,笑问,“皇姐殿里今日是出了什么事吗?景裕一来就见皇姐在严惩宫人,还处以杖毙的极刑,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那宫女是犯了什么大错呀?惹得皇姐如此动怒……” 景宁看眼跪在桥后花颜失色的秦凤歌,只笑说:“不是什么大事,新来的宫人不懂规矩毛手毛脚地,差点将皇姐烫伤,皇姐心里不顺,正被她撞上了而已。怎么?景裕想要保她?” 景裕还是觉得奇怪,这不像是景宁的作风,于是道:“什么都瞒不过皇姐,的确是……皇姐,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错,你就息怒,饶她一命吧。我知道皇姐在罗云门杀伐决断惯了,但这毕竟是宫里,出人命也不好啊,景裕斗胆给她求个情……” 景宁噗嗤笑出来,惹得他一愣,她道:“你这花花心思皇姐还不知道吗?那宫女颇有美貌,刚好入了你的眼了是吧?其实,皇姐哪有那么容易夺人性命的,不过是知道你来了,故意给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而已,如此绝色佳人,晾在我这昭明殿里多可惜,不如予了你。几年前你看中皇姐宫里的莫离,但莫离是皇姐的体己人,皇姐舍不得,才阻了你,你白白挨了长乐一拳,吃了顿罚,皇姐都记着呢,这下来了个更绝妙的美人,正好补偿补偿你……” 景裕恍然,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向她躬身拘了一礼,道:“皇姐真是慷慨,多谢皇姐的美意。” 景宁让莫离把秦凤歌又传回来,对她道:“你这丫头,今日是走了大运了,我要罚你,多亏申王殿下保了你的性命,你还不快谢过申王殿下?” 秦凤歌捡回一条命,明白事情不对,面色仍惨白,慌张地磕头谢恩:“多谢公主殿下饶恕。多谢申王殿下,凤歌谢过申王殿下救命之恩!” 苏景裕对秦凤歌笑笑,道:“好了,美人儿,不用怕,皇姐已经把你予了本王了,你可愿意做本王的人?” 秦凤歌瞬间哽滞无声,片刻间不知如何应答,只能低下头,咬唇道:“凤歌……愿意,这是凤歌的福分……” 苏景裕十分满意,后让秦凤歌先退下,他腆着脸对景宁道:“皇姐,你也知道我宫里那些嫔妃,一个个醋坛子似的,就让凤歌姑娘在皇姐宫里多待一阵儿吧,学学规矩,免得到我宫里受委屈,之后我再接她过去……” 景宁点头,“好啊,三弟你高兴就行。” 于是苏景裕又谢了一礼,不想景宁面色陡转,对他道:“三弟不必言谢,皇姐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点儿了,至于其他的……皇姐也无能为力。” 苏景裕立时了然,可他仍稳不住,脸色一塌,一下跪倒,作出一副凄然模样:“皇姐明鉴,你我姐弟之间本不需委婉扭捏,想来皇姐定是明白景裕心意的……景裕的母妃早早就弃景裕而去,只将景裕托付给舅舅,舅舅向来待景裕十分亲厚,而且在朝堂为官清廉律己,一片衷肠,而如今舅舅蒙冤入狱,景裕实在……实在痛心……特来为舅舅说情……” 景宁面色疏冷:“三弟未免也太坐不住了吧?还是不明白罗云门清朝令的规程?如今唐侯爷只是被请入罗云门接受审查而已,你就这样跑过来为他喊冤,到底是你心虚呢,还是觉得皇姐有心不公蓄意构陷唐侯爷呢?” 这每字每句都似在指斥他的愚蠢,景裕心中一惊,伏倒在地:“是景裕愚昧唐突了,景裕绝无此意啊,请皇姐明鉴,,景裕只是想来问问舅舅为何突然有了通敌卖国之嫌?舅舅对朝庭一片忠心,为南珂立下无数军功,不可能有通敌卖国之嫌的……” “三弟好生糊涂啊,竟到皇姐这来犯天下第一的大忌讳……” 景裕更慌了:“忌讳?景裕愚昧,无意犯忌,但不知是何忌讳……” 景宁冷笑,“非罗云门之人,勿问罗云门之事。” 她放下瓷杯,瓷杯与桌面碰撞咯噔一下,景裕心里也咯噔一下:“皇姐!景裕愚昧,景裕不敢啊……” 景宁将一只手抬起,莫离搀住,扶她起身,她背向跪倒的苏景裕,迈步离去:“你尚知晓自己愚昧便好,皇姐事忙,三弟你还是先行辞礼吧。” 苏景裕埋着脸,咬了下牙:“恭送皇姐,景裕告退。” 景宁走远了,宫女们也整齐地跟在她后面离开,只有最后面的秦凤歌停在他身边,俯身扶他,“申王殿下还是起身吧。” 苏景裕缓过神来,气闷地起身,甩了下紫袍广袖,转眼见身边人是秦凤歌,面色又变得温柔了,再细看一眼,无意间与秦凤歌对视,竟不由得心头一怵,只觉眼前人与方才那卑微无助的宫女判若两人。 他扫了眼她眉心的红痣,就当那一怵只是错觉,抬手勾了勾她的下颚,暧昧道:“美人儿等着本王……” 秦凤歌身体僵硬,但笑容柔媚,故作羞赧地低下了头,淡然施礼:“恭送申王殿下。” 苏景裕不舍地看了她几眼,就走了。 秦凤歌看着他的背影,笑容变得阴鸷而冷傲:“如此庸才,还妄图储位,可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19章:三刹聚首 罗云门鉴天阁外,天已迟暮。 莫离见唐剑一走进来了,瞬间展露笑颜,迎上去唤了一声:“剑一哥哥!” 唐剑一本是脸色阴郁,见她才稍微放松一些,笑道:“莫离,殿下在与师父议事吗?” 莫离回道:“殿下午间就来了,先与师父议事,然后就一直在端思堂里……”莫离有些忧虑。 “端思堂?殿下在思过?”唐剑一疑惑问道。 莫离点点头,两人虽然都心有疑惑,却也不再议论。 莫离关心地问:“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为难你了吧?” 唐剑一瞧见四下无人,才向她吐露心声:“这两天……诶,我还在取证,迟迟没有去亲审……” “取证本是第一步……查出证据了吗?” 唐剑一道:“尚未有进一步的证据……我这天天在唐府查找……诶,反正无论找不找得到,我终是要去面对他,去审他的……真希望,他真是无辜的……我就不须用罗云门的手段盘审自己的父亲了……” 莫离说道:“难怪你内心苦闷,这也是必然。你可知道,申王殿下也急了,今日他还去求见公主殿下了……” “诶,意料之中,朝中若有父亲扶持他,相比朝中无人的端王殿下,他更有可能接近储位,但若唐家有失,他又不像禹王殿下既受皇上重视又有受宠的母妃,一下子就输了个彻底,能不急嘛?说来他的母妃唐淑妃还是我的姑姑,唐淑妃娘娘在他幼时不幸殡天,他能指望的也就只有父亲了,可不像睿王殿下那般命好,既是嫡出,又有长孙家可以倚仗,亲姐姐更是手握大权的罗云门掌门昭明公主,什么都不用做,储位就唾手可得……父亲刚下狱,申王殿下就来找过我……” “他知道你的身份?”莫离惊道。 “他不知,他只知我是亲启清朝令的细作,所以想先打点一下,给我一个威吓罢了。”唐剑一说道。 莫离望了望他,面生难色,唐剑一自然清楚她在想什么,故作轻松道:“其实,我也明白,公主殿下准我亲启清朝令不单是信任我的忠诚,还有她的深意,殿下明知我的出身,而且清楚父亲在朝堂上的立场,还派我查,是意图撇清一点,就是她不是蓄意对付唐家,她身为罗云门掌门是处事公允的。” 莫离说:“是的,殿下自会有这一层考虑。不过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们都深知殿下,她定是会为睿王殿下争夺储位的,唐家若是倒了,对殿下自然有好处,剑一哥哥,你又真的能无所动摇吗?毕竟你是唐家的人,你会不会有一些偏向申王之心?” 她如此直言不讳,他也不介意,说道:“莫离,你这话说错了。睿王本是嫡出,他能取得储位也合理合情,殿下所作所为只能说是护嫡,而其他皇子但凡有夺嫡之心便是大逆。说实话,若我一直身在唐家的话,我也许会偏向申王,可是,我十岁就进了罗云门,身为罗云门细作,奉命天下,为国效忠,怎能犯大逆之事?” 莫离一笑:“剑一哥哥你有这一片赤子之心,那也没法怨命苦了,你终是要面对自己的父亲的,青龙!” 唐剑一也苦笑:“说什么命苦,其实都是人为势造的,想我罗云门,甚至是北梁万朝宗,哪一名细作不是前世投胎的好手?个个生于名门贵胄之家呀,最不济的也是个六品官家出身啊,谁想生于富贵门却享不了富贵福,做了细作便只能隐姓埋名锦衣夜行,如我这般情况的不知有多少例呢。” “是啊,高祖创立罗云门时如此定规,其实是有连带之意吧,不选平民而费力地选官家贵族之后,不就是为了易于掌控吗?但若哪名细作犯了罪,牵连的就是身后一大家族,而家族中若谁犯了罪,也可因族中出了细作而免除株连之罪,若细作无罪而立功,也能让家族冥冥中沾光,如此提贬相结合,哼……” 唐剑一拍了拍她的肩:“莫离你呢?如此牢骚?你又是出自南晋的哪个名门?” 莫离一垂眉,似乎在思索什么:“我不是出自南晋的哪个名门,反而是北梁赫赫之家,我比你还惨些,家中只有一个妹妹不是细作,我一出身就再未曾见过的父亲至今都还是细作呢……” 唐剑一常潜伏于幽州,她虽没有明说,他却立即了然:“原来……莫离你姓沈……” 莫离突然捂住了他的嘴,警觉地厉声一呼:“谁!” 唐剑一顺着莫离的目光望向长廊石柱后,正准备去捉捕,那人倒自己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不就是唐大公子所说的最不济的出身六品官家的玄武嘛。” 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轻扬玉骨折扇翩翩走来,步下无风,似踏雪无痕,玉冠绾发,眼含桃花,薄唇勾起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折扇边缘敲在修长青葱的指尖,画了一枝墨梅的的扇面叠合间扬起一阵轻风,风虽轻,却利,拂上身旁一处矮木,矮木的枝叶就落下一地,叶口齐平,如利刃削过。 唐剑一说:“我没有那个意思!玄武……” 项天歌打断他,故作爽朗地笑:“哈哈哈!你们两人倒是有闲心在这里发牢骚,你们说的话哟,要是被殿下听到,在那端思堂罗云壁前跪着的可就是你们了……” 他轻功和耳力是一绝,在罗云门内还无人能比过他,所以他在一旁偷听他们直到这时才发觉,也不知道话被他听到了多少。虽说三人是从小一齐在清源长老门下受教,但莫离确是只跟唐剑一亲近些,就算他长期潜伏敌国,两人还是情同兄妹,而对项天歌都没什么好感。 她说:“你又没证据,别拿这话来唬我们,我们只是有口无心罢了。” 项天歌本就是一说,也没要挟之意,就对她笑道:“莫离妹妹,你真是好没意思,都没跟我说过你的出身……” 莫离抢道:“你莫胡说!罗云门四刹的出身是绝密,无论你是知道与否,一旦泄露都是死罪,你最好记得这点!” 项天歌坏笑:“泄露?我怎会?我可是对罗云门忠心耿耿啊,只是希望唐大公子能像我一样忠心耿耿,不要徇私了才好!押送一个人质,你们都能出岔子,还不再小心着点……” 被他戳到痛楚,莫离气得面红耳赤,唐剑一尚能稳住,笑回:“多谢玄武提醒,劳玄武挂心了。” 项天歌自讽一笑:“哼,罗云门第一探子,在下怎能不惦记?” 唐剑一不理会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反正他在自己面前向来如此,故意抬高他让他舒心:“关于那个我们弄丢的人,玄武可有眉目了?玄武你管着长安城的情报网,追查那人只能指望你呀,还请你多费心……” 项天歌若有所思,没有直接回答,扫了一眼他腰间挂的清朝令令牌,“我自会尽力。不过我也只是坐守本营,哪比得上你在幽州探秘多年,不但建功在外,还要囊收内朝之功?剑一兄累否?何不为同门留些机会?” 唐剑一自然懂他在揶揄自己贪功,也无从解释:“天歌你说笑了,皆是受罗云门指令的细作,哪有什么可选?可抢呢?” 进鉴天阁内给清源长老请过安之后,唐剑一就继续去查案了,莫离后来得了景宁的话先行回昭明殿了,项天歌则是在向清源长老回报过消息之后,就招了几个世家公子去醉芳楼痛饮一番,那些纨绔子弟狐朋狗友都看出了他心中苦闷,他却只能憋在心里,不能吐露一个字。 他顶着花花公子之名,结交了整个长安城的名门公子,常年与他们在青楼楚馆花街茶肆里寻欢作乐,与诸位皇子都有交情,人人皆知吏部侍郎项长春之子项天歌是长安城内第一风流人物,却鲜有人知,这最显眼的身份之下行的是怎样阴暗绝密的事,他的贪图享乐之态为罗云门吸取了多少情报,他的不思进取浑浑噩噩之后有着怎样不甘的争强之心。 项天歌本来就很不服唐剑一能领审查唐左源这么大的功,如今突然知道了他的出身,他就更不服了,心想难怪他能被捧为第一探子能够担负掌管敌国潜伏情报网的重任,原来不过是因为他出身于赫赫唐家!他从小就觉得自己不被重视是因为自己只是出身于一个六品官府,所以就算他再怎么努力,成为四刹之一,还只是驻守长安探听情报而已。 他喝得醉醺醺地回到侍郎府里,他的父亲,刚因为他立了一功而升上四品官的吏部侍郎项长春正在门口送客。除了罗云门的少数人,只有他父亲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项天歌看到院子里的礼箱,对项长春发了脾气:“你还敢收礼啊?你就差这么点钱吗?你儿子可是罗云门的人啊,我可不想哪一天亲启清朝令来查你!” 项长春扶住他,连忙解释:“人家送礼来想换个闲官做做……我这不还没答应嘛……明天就把礼给他送回去……也真是的,你爹我这不没办法嘛,只是想多笼络几个人为我撑撑腰嘛……你不知道那尚书大人多刻薄,明里暗里地针对你爹,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他厌憎地推开他,漠然地往屋里走,嘲讽地笑道:“你急什么呀?等我哪天为罗云门捐躯了,你不就能升尚书了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20章:长安入长安 三天了…… 当那钻心的痒痛渗入骨髓时,他笑了。 因为他终于可以确定了,她真的在骗他。 他终于可以安心,终于不用为她担忧,不用为自己的逃跑感到有愧,不用再惦念她了。 “啊!” 顾长安在杂草丛中翻滚挣扎,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用来做掩饰的草皮从他身上抖落下来,他捂着胸腔,痛得拿头捶地,已经三天没有出一点声音的他再憋不住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深幽的山林里惊起一片鸟雀,回应他的只有叶动鸟鸣声,就这样痛不欲生地翻滚近一个小时,他弄得满身污泥,脸被自己抓伤,痛感灭道:“长安多少事都在乞者的一双眼里啊,吃路人赏,观天下事,闻八方言,这打听事儿又有谁比我们这些乞者更灵通呢?这就是小乞丐的本事。” 顾长安一笑:“那你说这长安城内哪里最热闹最有意思?你别吹牛,你说啊!” 乞丐脏脏的脸上露出一笑,不再看他,当街敲响破碗:“观八方,吃八方,八方人,入长安!十步以外望月楼,长安城内热闹处!皇为天,民为地,天下杂事说不尽,富贵荣华看不完,长安多少玄妙事,望月楼里好去处!” 顾长安大概听出意思了,“望月楼?有意思……” 乞丐指指前方:“十步以外便是长安第一热闹处了!公子请吧!” 顾长安费力地起身,停了一下,又嬉笑着蹲到他旁边,说道:“哥们儿,看你挺仗义,我也给你提个小小建议吧,你这样干坐在这里一天能讨多少钱呢?完全引不起别人的同情嘛,你这个乞丐也太不专业了,你应该再扮得惨一点,把一条腿藏进裤管里装断了腿,把一条胳膊也藏起来最好,用破布写一张大血书,‘小人命苦,八岁丧父,母染重疾,双眼俱瞎,贪官无德,夺我良田,恶霸欺凌,打断我腿,惨兮哀兮,人间悲剧!’这样字字血泪才能打动人嘛,才能讨更多钱嘛!” 听他说完,那乞丐都呆了,扔掉树枝,对他抱拳:“人才啊!” 他也抱拳还礼:“谢谢夸奖!” 顾长安走了不久,乞丐望向地上的杆影,时辰也差不多了。 项天歌摇着扇子从街的那头走来,路过乞丐时,顺手往他碗里扔了锭碎银子,并未停留,只听后面的乞丐又敲着破碗唱起了歌:“长安风光无限好,富贵人家与天齐!铃音啷当迎贵人,望月楼里有热闹!” 项天歌大喜,往望月楼快步走去,挥扇生风,杀气之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21章:长安小霸王 长安望月楼,一楼宽敞开阔,偏角设有乐台,一入门便可闻管弦丝音曼妙悦耳。 大堂摆着多排餐桌,满满一堂吃饭的人,看起来真是什么人都有。顾长安在大堂里转悠着,注意着周围的动向,挑了一个显眼的位置坐下,一个殷勤的小二赶来招呼他,他没有搭理,感觉身体又有了难受的感觉,只盼自己能早点被找到。 二楼传来一阵阵惊堂木拍案声,明镜先生抚着白须,朗朗讲着《剑侠传》,节奏把握得当,故事讲得引人入胜,悬念迭起,一如既往地赢得满堂彩,听客打赏的银锭子已经攒了三盘之多。 二楼楼廊边坐着两位贵族少年,一个安静地品着茶吃着茶点,听到精彩处就为明镜先生鼓掌叫好,另一个就有些放浪形骸了,完全不顾仪态,一高兴就蹦起来站到凳子上,唤郎官过来:“好好!明镜先生这一段讲得甚好!本公子赏银锭……不!金锭三枚!” 郎官喜出望外,连连躬身谢礼:“谢公子赏!谢公子赏!长孙公子真是大方!公子想听什么只管吩咐小的,若不合意了,就叫明镜先生改回目……” 他不羁地扬扬手:“什么嘛,还能让满楼人迁就我啊,我就爱听这《剑侠传》,别改了挺好的。” “得咧,公子高兴就行。”郎官应道。 他嗑着瓜子,又随口问了句:“对了,上次那个来闹场子,掀明镜先生台子的王公子还来过吗?” 郎官笑道:“没来过了,自上次被长孙公子揍过,那王公子路过望月楼都要绕路走了,哪还敢再来?真多亏公子庇佑,不然就明镜先生那死板不怕得罪人的性子,哪还能在长安城里混得下去……” “没人闹事就好,省得心烦,可是没人闹事,小爷又有些无聊……” 郎官退后,他撇撇嘴,对面前的同伴说:“景懿,我们听完书去风云堂打两场吧,活动活动筋骨,看看我们的排名有没有掉……” 说着发现景懿没有理自己,而是有些愣愣地望着楼下,就拍了景懿一下:“看什么呢?” 景懿晃过神来,指着楼下,对他道:“长乐,快看,那是吴乐师吧?” 长乐顺着景懿指的方向往楼下看了一眼,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望月楼的二掌柜方红姨听匆匆跑上来的小二在耳边说了几句话,细长入鬓的柳眉一挑,摇着妙曼腰身,从歌舞满堂的三楼往下走,水袖间银光一闪。 项天歌进了一楼,锐利的目光在堂中一扫,先看到了楼梯口立着的方红姨,见她神色异常,走过去不动声色地问道:“动手了吗?” 方红姨颇有不甘,低声回道:“就差一步。” 项天歌脸沉了下来:“人呢?” 方红姨说道:“上阶三步,左边直望。” 项天歌上了三步阶梯,回头左望,一目了然,景懿长乐正和顾长安站在一起,当然,他眼里的顾长安是罗云门天字号辑杀对象——荀韶祺。 顾长安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陌生少年。 是长乐先跑到他面前的,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吴乐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吴乐师?”他一头雾水,细觑这两位少年,思忖了一下,料他们应该不是他要找的人。 景懿笑道:“吴乐师真是多日不见了,听皇姐说你回归故里了,怎么会又回长安了呢?” 顾长安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曾听方若说过荀韶祺在南晋潜伏多年,他在南晋潜伏时用的身份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吴乐师’吧,他们肯定是把自己当做荀韶祺所扮演的那个人了,他虽然明白了,却也不知道如何反应,就讪笑了几下。 景懿和长乐看着他,也觉得有点奇怪,吴子陵在宫中做御用乐师六年,和他们常常相见,也算是相熟的。吴子陵虽然看起来挺心高冷傲的,却一直礼数周全,即见了他们,怎么样也得行礼的,按理说不会像眼前这样愣愣怔怔的,看他们好像很陌生似的。 景懿说的一个词在顾长安脑中闪过,就是‘皇姐’,是‘黄姐’还是‘皇姐’呢?若是‘黄姐’就罢了,但若是‘皇姐’就大不同了,他既然称某人为皇姐,那他应该也是皇室一员,他还记得唐剑一跟他说过,南晋只有一位公主就是皇长女昭明公主,莫非他所称的皇姐就是昭明公主看这两个少年一身绫罗锦衣,装扮饰品都显现华贵之气,顾长安反应迅捷,连忙照之前唐剑一教给他所谓,对他们行了一个躬礼,即使慢半拍,也比不行更妥当。 看他行躬礼了,景懿和长乐才打消了疑虑。 顾长安见他们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个时候出言必失,不如什么都不说,光听他们说。 长乐其实向来不怎么喜欢吴子陵,总觉得他这个天才乐师太恃才傲物了,一向跟他不合,来打招呼也不过是因为好奇,还忍不住讽几句:“本公子还以为吴乐师才华横溢名气远播,离了长安将名扬四海呢,谁想这离宫数月……吴乐师你好像混得也不怎样嘛?怎么不似平日里那般玉树临风潇洒翩翩了?倒像仓皇逃命的侠客?” 景懿就知道他会这样,心里暗叹了一声,用手肘捣捣长乐,示意他不要给人脸色看。 这小子说话还真是不客气。 顾长安在心里吐槽,苦笑了下:“公子真是说笑了。在下游走在外风尘仆仆一些是自然,毕竟在下又不是出身贵族侯府的纨绔公子,哪有福分能成天穿着华丽光鲜,在酒楼里听书唱曲,虚度光阴?” 景懿没想到他会还击,长乐更没想到,他还从没被人这样呛过呢,真气到了,抑不住少年心性,喝了一句:“大胆!吴子陵!” 顾长安恍然大悟,原来我叫吴子陵啊。他笑笑,行了一个躬礼以示告辞,他现在感觉很不好,应该又要毒发了,就不想跟他们两个小孩子纠缠。 景懿却追上了他,“吴乐师!请留步!” 这小子还是挺客气的。 顾长安回头,景懿踱步过去压低声音问他:“何不进宫去拜见一下皇姐?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也免得皇姐挂念……” 知姐莫若弟,景懿是最明白景宁心意的,他那尊贵典雅位高权重的姐姐,唯有面对这位天才乐师时才会显露柔情一面,自己从小看他们一对璧人双埙和鸣,他认为这世上没人比他们更般配,可是几个月前吴子陵却离宫归乡没了踪影,皇姐也有些憔悴神色。 顾长安心里翻江倒海,不知如何伪装下去,“……你是说……昭明公主……” 他这试探性的犹豫,换来景懿的点头,他就更崩溃了,脑中信息飞闪,眼前这是南晋皇子,他的姐姐是昭明公主,是罗云门掌门! 眼下他是罗云门的搜查对象,这样直接去掌门面前“自投罗网”,是省事呢?还是找死呢? 顾长安大脑变得混乱,身体越来越不对劲,那种痛苦的感觉又席卷而来,他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逐渐不能思考,豆大的汗珠从额上砸落,站都站不住了,突然往前倒去。 “吴乐师你怎么了?”景懿扶住他摇摇欲坠颤抖不止的身体,焦急问道。 体内之毒沿着筋脉乱窜,体肤无一寸不是又痛又痒,额头上手臂上根根青筋暴起,他的五官都扭曲了,痛苦地喘气,像被千万只手撕扯着一样,他剧烈地挣扎,拿头撞地,想再次把自己撞晕…… 或者,一了百了…… 长乐和景懿两个人都制不住他,其他人来帮忙也都被他推翻了,他瞅准了前方的柜角,猛地拿头撞去…… 顿时发出一声巨响,一声惨叫,一阵惊呼。 长乐看出他有自我了断的念头,想都没想,直接拿手挡了一下,于是乎,他的额头完好无损,而长乐的右手遭了秧,那一下,几乎筋断骨折,长乐痛得惨叫起来,眼泪都下来了。 这可是这位“长安小霸王”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次了。 所以他怎么能忍?马上用另一只完好的手,一拳击中顾长安的后颈,把顾长安打晕过去。 这似曾相识的操作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22章:相见不相识 自从他来到这个朝代,不是被别人打晕,就是被自己打晕,这也就罢了,可是每次一争眼,都那么莫名其妙…… 比如说这次,他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驾疾驰着的马车上,靠在一个男子的怀抱里…… 他睁眼看清那人俊秀的脸,还对自己邪魅一笑,顾长安顿时被吓到清醒,迅猛地往旁边一闪,缩到马车壁角,抱住自己,惊慌道:“你是谁?你想干嘛?我可是直男!很直的!” 他知道自己帮他们把顾长安送进宫,毕竟长乐受重伤,景懿得顾着他,他又不知道何时又会发作,正需要一个人帮忙。项天歌就弄了两驾马车,带着顾长安随景懿他们入宫。 可景懿长乐并非罗云门之人,项天歌不能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和‘吴子陵’的身份,只能先把他弄进宫送到昭明公主面前,把功劳做实了再做打算。 项天歌跟顾长安大致说了下这个情况,还威胁他绝不能在景懿长乐面前暴露身份。 听着外面皇宫侍卫的通传声,顾长安认命地靠倒在马车车壁上,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吧,先把命保住再说,能免费参观一下古代皇宫也不错啊,他虽然是北京人可连故宫都没去过呢,好像听莫离说过那罗云门掌门昭明公主也是个大美人,应该挺养眼的,不知道会不会比方若还好看? 方若,方若…… 自己还能再见她吗? 见了又怎样呢?倒是想问问她,那幽州霏云阁里,可否有一刻,她是真心待他?暖阁灯下,她在喂他服下毒药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的不忍? 想到这,他都想嘲笑自己了。 “怎么了?”项天歌察觉到他神色异常,就敏感地问了句,怕他打什么主意,毕竟对项天歌来说他可是万朝宗宗主,项天歌难免会对自己不自信。 顾长安露出顽皮轻佻的笑,“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个美女了,大美女……” 项天歌似乎很奇怪他会这样,冷哼不屑道:“宁王殿下真是好情致,到这种境地还能想风月之事?以前还一副冷傲端正洁身自好的样子,不想身份暴露之后,连本性也暴露了,哼,公主殿下真是看错你了。” “怎么?你们公主殿下以前喜欢吴子陵?”顾长安觉得有意思,来了八卦的兴趣。 项天歌瞪了他一眼,用扇子戳了下他的下颚:“放肆,请宁王殿下自重。” 项天歌也算是风月场中的风流人物,可他再怎么样,在提起昭明公主的时候都是恭肃的,不敢有半点邪念。 顾长安不喜欢他这副故作正经的样子,死皮赖脸,故意惹他,试探道:“那你觉得呢?你们公主殿下美不美?” “美。”项天歌蔑然地剜了他一眼:“美人如花隔云端。” 顾长安看他那崇敬的表情心里不爽,再想到自己的处境,都是因为那最上层的罗云门掌门之令,就算知道昭明公主是大美人也提不起兴趣了,小声嘀咕道:“就算是公主,就算是美人,又怎样呢?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不把人当人,轻易践踏别人的性命,这样的美人,再美再高贵,也真让人欣赏不来。” …… 一入宫门,他们都得下马车了,项天歌扶他下来,跟上景懿和长乐步伐,皇宫守卫纷纷给景懿下跪行拜礼,动作整齐,气势宏壮,景懿也开始规整仪容,挺直身板,作皇子应有之态,不再是长安街头活蹦乱跳的少年,不过还是很关切顾长安,问了几次他身体感觉如何,让宫人紧忙去传太医到昭明殿去给他解毒给长乐治手伤。 之所以会去昭明殿,一是因为景懿想让景宁尽快见到他,二是景懿觉得他中的毒很奇异,或许只有罗云门能解这样的毒,自然要去向罗云门掌门求助。 不想刚走入皇宫内宫门,一批侍卫迎上来,行礼之后告诉景懿,公主早已知道了他们的事,安排好了御医在韶华宫等着为长孙公子治伤,让长乐景懿直接去韶华宫,而将‘吴子陵’带去昭明殿。 他们都惊讶于公主消息的灵通,项天歌倒是不觉为奇,知道公主已经了解了情况,他这件功劳跑不了了,他就借口告退出宫,在暗中注意动向。 知道景宁这么急着见‘吴子陵’,长乐和景懿偷乐不已,若不是手实在疼痛,长乐可不会放过看好戏的机会。 在去昭明殿和韶华宫的路上他们有一段同行,后面有御林军侍卫跟着,顾长安感到莫名的紧张。中途分手,那批侍卫送顾长安去昭明殿,路上与某位嫔妃的仪仗交错而行,他们都得跪下行礼相送,顾长安趁他们不注意拔了旁边宫女头上的一只银钗藏在袖中。 “恭迎昭明公主殿下!公主万安!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山呼海啸般的呼声自殿外逐步席卷而来。 顾长安被带到昭明殿之后,侍卫退下,他被晾在殿内,在广阔冰冷的宫殿里等了一晌,直到殿外传来这恭迎声。 在那片刻间满殿的宫人齐齐拜礼,顾长安等了一会,才看到所有人跪拜的那个人走进来,身后一步外一个贴身侍女紧紧跟随,三步外跟着垂首齐行的宫人数十名。 她的黑发盘成高髻,孔雀金钗的垂钿与她微仰的额头相触,行止端庄,锦衣华服,长长的金纱挽带她身后飘摆美如流云。 这世间仿佛只有她一人傲然独立,神情恬然静肃,喜怒不形于色,绝色的面容上是绝世的骄矜,如一幅行走的画卷,渲染出不可比拟的尊贵。 顾长安从惊叹到震惊,从震惊到冷嘲。 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他们在这里重逢。 看清他的脸,景宁纹丝不动的面容上才泛起一丝波澜,手抖了一下。 两人目光相接,她躲闪开来,神色依旧倨傲。 景宁让宫人们平身退下,顾长安就直直地站着,和她对视,她没有再避开,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 莫离上前焦虑地低唤了一声:“殿下……”打破了这沉寂。 她上前一步,问他:“你是荀韶祺还是顾长安?” 他冷笑,问她:“你是南珺还是昭明公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23章:完败 “南晋昭明公主,苏景宁。” “北京特种部队狙击手,顾长安。” 一切终于清楚了,谁也不需要伪装了。 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嘲讽地笑起来,“我是怎么也不敢想,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能去扮青楼女子?公主啊,你真是太会玩儿了……” 她对他的这种嘲讽并不在意,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只笑问他:“如果你知道与你同床一夜的不是个青楼女子,而是公主,你还会逃走吗?” 顾长安被她一言惊住,不明白她的关注点所在,尚在气她对自己的欺骗,身体虚弱,站着都吃力:“我……” 景宁冷下脸,愤怒地看着他,向他逼近,拿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对他道:“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个正直负责任的人,所以才那样试你!我相信你编的那些鬼话!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结果你还是逃了!我对你太失望了!” 她对顾长安一顿斥责,停顿下来,低面冷笑,语气低落下来:“本以为……回了长安……我向你坦白一切……” “你们那是在试我?”他感觉大脑晕眩,又有了非常不好的感觉,体内的毒在四处流窜,折磨这他,让他清楚地意识到,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假话。 “你骗我!你当我是傻的吗?到这个时候你还倒打一耙!公主殿下,你真是好手段!”他对她咆哮起来,其实已然体力难支。 这是个有脑子的人,竟然没被自己迷惑,有意思。 景宁顿时生出这个念头,对顾长安有些刮目相看,但是面上不能动摇,“你真是无耻。” 顾长安捂着快喘不过气的心口,瞪了她一眼,眸中有极其复杂的神色,他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全然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人。在此之前,他隐隐约约知道她在骗自己,但是他仍会忍不住去牵挂她怜惜她。他发现自己不得不向罗云门妥协的时候,内心深处甚至有一种细微的喜悦,他想的是,自己最起码还能与她相见…… 此刻,他见到她了…… 所有他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都破碎了,他的幻想也都湮灭了,只留下身上和心上无尽的折磨。 他又开始抽搐起来,摔倒在地,蜷缩着身子,不停地发抖,痛苦地呻吟起来,脸色白得吓人,汗珠砸在昭明殿冰冷的地面上。 景宁始终冷着脸,对他视若无睹,想让他饱尝痛苦,削弱他的意志。 只是袖中的手摸摸攥拳,压抑着什么,挪开了目光,依然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顾长安翻滚到她脚边,用颤抖的手拽住她曳地的锦衣裙角,抬头仰视她,双唇颤颤巍巍地张合,却难以发出声音。 景宁蔑然地看着他这副落魄狼狈的样子,以为他撑不住了,在求自己给他解药,就蹲下了身,看着他,目光冰冷,就像再看一只将死的畜生。 可是她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他说出一个求字,就让他结束这样的痛苦。 “受不了吗?还要嘴硬吗?只要你求我,我就把解药给你。”她故意露出阴冷的笑。 顾长安始终攥着她的衣服,终于发出声音了:“我知道……我知道……其实那一晚,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景宁听清了他说的话,心头悍然一震,冰山般的面色有了一些变化,“那你那时候,为什么还说要带我走?” “因为……我喜欢上你了……我对你动心了……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不是因为可怜……就在你说你相信我说的话的时候……我就动了心……我觉得那句话你没有骗我……你是真的相信,只有你信……” 景宁抿唇,心绪如潮翻滚,让她不知所措。 “我是想逃……可那是在我知道你和她们是一伙的……你的身不由己也是装的……你对我的好只是在骗我……那之后……”他就快说不出一句整话了,可他的手越来越用力,仿佛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在抓一根救命稻草,即使他知道那只是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说身不由己也假的?” 作为一个细作,身为罗云门掌门,她有自己的骄傲,未免自信过头,以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 “在那晚,霏云阁后院……你跟我说……你心中有愧……你不应该对罗云门有反心……你说起你的同伴,一个个为了保家卫国牺牲自己的细作……你不是害怕……而是很同情,很骄傲……说到南晋,你明明是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勇气……我就知道……你早将个人安危欲望……都舍弃了……没有什么能动摇你的决心……你绝不会逃离罗云门,你绝不会跟我走……” 他就这样将自己看破? 他怎么…… 这个时候,景宁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不是生气,不是懊恼,就是震惊于他对她内心洞察之深。 这个人,了解她最在意的事情…… 景宁有片刻的恍惚,而那份心狠显然已经装不下去了…… 在这种几乎窒息痛彻肺腑的时刻,他仍有那一点点气力和理智,去观察她的表情变化,他知道自己快成功了,于是再出击,继续说让他自己都恶心的话:“我想逃,我恨你骗我,恨你给我下毒……可是我就是喜欢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你是谁……无论你是谁……” 她看着他,愣愣地唤了声:“莫离……” 是叫莫离拿药? 快了,他再发功:“在遇见你之前……我觉得穿越到这里……变成别人的样子……是一件很倒霉的事,可是那天在你身边醒来……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如果你真的要我死……那我也愿意为你去死……” “不要说了……” 她有回应了,闭眼说道,似乎也很痛苦。 莫离看出她有些被打动了,连忙应声上前:“殿下……” “莫离,把他拖开,他的手脏,把我衣服都抓脏了。” 顾长安一愣,心里的希望之火被她的这盆‘冷水’一浇,全然熄灭,心如冰原,万马奔腾…… 功亏一篑啊!完败啊! 他那装出来的深情完全变成一脸颓色,自觉地放开她的衣角,滚到一旁,继续翻滚,这回他真的想拿头撞墙了,而不是单单因为想晕过去逃避身体的疼痛。 莫离憋着笑,心想殿下不愧是殿下,她都差点相信顾长安动了真情了,还担心景宁会上他的当,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是,殿下。那要怎么处置他呢?不如直接弄死吧?”莫离开心地说道。 景宁坐到主位上,端起一杯茶来喝,对他的痛苦挣扎全然无视,“莫离你急什么,杀他什么时候不能杀?只是他现在还有用呢。你别忘了大事要紧。” “嗯,莫离明白,那继续给他喂毒解毒吧,让他死不了,而生不如死。”莫离反应过来,的确是自己刚才太着急了,差点忘了大事。 景宁点头,继续吩咐道:“嗯,用毒控制住他,把他带到地字号活狱去关押,让他见识见识罗云门的厉害。” 莫离应道,“是。”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顾长安已经拿头撞了地,又弄晕了自己。 莫离给他喂了解药,又给他为喂了一颗新的毒药,他仍在昏迷中。 因为是在内宫,不方便直接召出暗卫来抬走他,莫离就先把他丢在这,去外面召暗卫,准备绳索麻布等给他做伪装。 殿里又只剩下她和他,景宁从主位上走下来,再次来到他身边,蹲下去看了他一会儿。 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她不应该对他这么狠这么无情的…… 她应该相信他的那些话,被他感动…… 那样才能抓住他的心…… 就像一开始计划的那样,以情谋事,这样才能长久。 毕竟她还有好大一个计划要实施…… 既然他可以假装深情说出那些恶心人的话,自己怎么就不能假装相信呢? 还是失稳了。 自己才是一时忘却了大事的那个人。 只能后来补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24章:最后的挣扎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莫离和暗卫还没来,地上的顾长安已经有动静了,有苏醒的迹象。景宁在那里看着他,想着以后的打算,走神时,无意识地拿出锦帕帮他擦干净了脸上的汗水和唾液,擦完之后自己又愣了,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或许是受之前与他相处时的影响,装着照顾他装着对他好,现在面对他,潜意识里仍残存那一点温柔…… 看着他轻颤的眼睫,昏睡时的虚弱脸色,她不禁想起,在霏云阁内与他相处的最后一夜,那时候那个发烧的他,用沙哑的嗓音唱着奇怪的歌的他…… 顾长安在晕眩间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细微的一声,将景宁拉回现实。 她直接扔掉手里的帕子,站起来,端正仪态,又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姿态。 顾长安醒了,但他不想睁眼,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然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 他心里有一个‘小顾长安’,就在他跟躺尸一样躺在昭明殿地上的时候,那个‘小顾长安’已经开着直升机扛着重狙冲到了珠穆朗玛峰之巅,对着老天一阵狂扫,仰天咆哮:“f**k!f**k!f**k!老子招谁惹谁了!老子是祖国的花朵优秀的十好青年,怎么t*d就穿越了!还碰到这么些个坑爹的货!首长,我不干了!我要回家啊!” “睿王殿下驾临昭明殿!” 通报声一层一层传进来,景宁暗觉不好,未曾想景懿会来,如此场面可不能被他撞见,她也明白为什么莫离这么久都没回来了,大概是在半道上看到景懿过来,不好让暗卫现身。 景宁正准备去殿外传人来赶快带走顾长安,先把他藏在殿中某处,却听到后面有了动静。她警惕地回头,看见顾长安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撑着宫柱才勉强站稳了,看起来既潦倒又娇弱。 他睁开了眼睛,她知道他在瞪自己。 殿外廊上已有脚步声靠近,快来不及了,景宁当机立断,快速移步到他面前,伸出手就要点他的穴…… 看她向自己伸出了‘魔爪’,顾长安赶忙往旁边一避。 “皇姐!” 就在景宁要追击顾长安的时候,景懿闯进了殿内,一脸喜色地往这边跑。在他看来顾长安还是吴子陵,莫离也没有正当的理由拦他。她跟在他后面进来的,根本来不及劝阻他。 他径直蹦了过来,看看景宁和季长安,他倒是眉开眼笑的,先给景宁行了礼。 景宁问:“这是怎么了?突然闯进来?越来越没规矩了?”她尽量掩饰不悦情绪。 景懿笑嘻嘻的:“皇姐,吴乐师回来了,我想皇姐定然欣喜……莫非打扰皇姐和吴乐师了?诶,吴乐师脸色还是如此苍白?又毒发了吗?” 在她面前能如此轻松欢脱,她一定是很疼这个弟弟的。季长安想着,这便是他的机会了。 他在背后将袖子里的银钗刺进腰部,剧烈的疼痛一下驱散了身体绵软的倦意,刺激了模糊的意识,让神智清醒起来,拼出一点力气。 景懿所在的位置离他比较近,他拔出钗子,直接扑向了景懿。 谁都没想到刚才还奄奄一息的顾长安会突然有了这么勇猛的力气,他一把紧紧从背后环住景懿,手肘锁住他的喉咙,钗子尖锐锋利沾着他的血迹的那头直抵景懿的脉搏。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景宁都有一瞬间的懵然,莫离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分寸,景懿已经完全吓呆了。 景宁怒视着顾长安:“你想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顾长安咬牙硬撑着,说:“要啊,我当然要命,所以我才要挟持皇子,跟你换解药!” “吴……吴乐师……怎么会这样?”景懿惊恐疑惑地问他。 顾长安冷笑着环视四周的人,回答景懿的问题,声音虽然在颤抖,却还是恨绝的:“因为我根本不是什么吴乐师!谢谢睿王殿下这么恰到好处地出现了,我想你的皇姐应该不会拿你的命来跟我赌的!苏景宁,给我解药!我不要死!如果你非要我死,我就只能拉你的亲弟弟陪葬!” 景懿吓坏了,这位小皇子何曾遇到过这么危险这么复杂的事情,“皇姐救我!莫离姐姐救我!” 景宁神色还算平静,而眼里已全是恨意,吩咐莫离:“解药给他!” 莫离犹豫了一下,掏出一个陶瓶,景宁补了一句:“真的!” 听她说的这两个字,不是不甘而是无奈,顾长安就知道她还是心软了。 莫离犹疑地扫了他们一眼,换了一个小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 顾长安长安一只手臂还锁着景懿的喉咙,用另一只手快速地接过,放进嘴里咽下,刚入腹就感觉好了一些。 景宁道:“这下可以放开他了吧?还不快放手?” 顾长安冷笑:“你真以为我傻啊?我现在就放手,恐怕我还是没法活着走出你这昭明殿吧?你先放我出宫,在宫门口给我备一匹快马,等我上了马就放了你弟弟!” 以前他和战友们在恐怖分子手里解救人质,现在他却成了挟持人质的这一方。 莫离望向景宁,景宁柳眉紧蹙,万般不甘:“照办!” 莫离就只好向殿外跑去,按照顾长安的话去安排。顾长安也挟着景懿往殿外退。 然而,莫离还未走出多远,就听到殿门前一阵异响,回头一看,昭明殿前燃起一团浓重的白烟。 顾长安刚退出正殿门,耳边一声爆响,他和景懿倏忽间被白烟笼罩,眼前在那一瞬间除了一片刺眼的白茫什么也看不清,在混沌中,他依旧全身警惕,可再防备也是困兽之斗,迷失于那一刻,白烟转瞬即消,他的眼睛还来不及适应,防不胜防,肩上中了一记星型银镖,顿时身体瘫软,直直倒下。 他闭上眼的最后一秒,看清了眼前一道身影,最惹眼的是那眉心一点朱砂,毫无血色的冷艳面容,嘴角一点点妩媚的笑,一双美目倩波流连,微扬着削尖的下巴,白烟散去后,她面上的玩味和得意都是犀利的,与他直面相对或有一丝惊异,又转瞬掩过,换上一副恬淡面孔。 景懿摆脱了顾长安的挟持,跑到了景宁旁边:“皇姐……” 景宁让他先去内殿安神歇息。 景懿进去后,景宁看着倒在地上的季长安,微皱了一下眉,眉睫稍转,看向在自己面前跪下的女子,纵使她此时柔眉低目,刚才她出手时那一瞬间的利落和狠辣还是锋芒毕露。 他们先没有顾她,毕竟挟持皇子要挟公主的顾长安才是大问题。 莫离去试了下季长安的鼻息,回禀:“殿下,他还没死,只是昏迷了,该如何处置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25章:秦凤歌 景宁望向了前方的一树白花,“等会儿吧……” 莫离不解,停止动作,静待指示。景宁还在凝望着那树白花,就是没有看地上躺着的那个人。 少顷,一个乌发白须的半百老人,手中拂尘一挥,轻身飞越宫阙,满目的飞花盘旋,他似是踏云而来,落在众人面前,风骨清绝,拂尘一动千帆过尽,施然拜礼:“老臣参见公主殿下。” 景宁请他起身后,莫离上前来行师礼:“弟子见过师父!” 清源长老深邃的目光掠过徒儿,望向地上的顾长安,“殿下,方才听暗卫回报,说昭明殿内出了事端,有人挟持皇子,老臣特来查看情况,请问殿下一切可好?” 景宁说道:“长老放心,一切无恙,这个人已经被制服了,特待长老现身,拿主意处置他。” 清源长老明白了景宁的意思,好好打量了顾长安一回,再转头面上浮现笑容,对景宁说道:“殿下,此人虽然难以控制,但的确对我们来说是意义非凡的,为大局计,请殿下留他一命,老夫向殿下保证,一定会将他关押调教妥当,后事可期。”细作的不择手段,和对时机的敏锐把握度都是一样的,而且这是本能,就像与生俱来的行事思维,何况是陈清源这样的门中长老,更是高深莫测。 景宁是恨不得将顾长安碎尸万段,可还是那句话,为大局计,她只能忍只能接受:“那就由长老处置吧。” 莫离吹响号令,招出暗卫细作,将顾长安抬走了。 景宁轻呼一口气,她也妥协了。 那个女子依旧静静跪在旁边,好像被人遗忘了一般,但其实谁都没有遗忘她,景宁转身进殿之前冷眼扫了她一眼,清源长老也早就注意到了她。 清源长老本就有事与景宁商议,未有离开,和莫离低语了几句,就和莫离一同进殿。莫离进去之前对那个女子说:“你,进殿。”她起身跟在后面。 顾长安是没有猜错的,就算景宁再狠绝,对景懿还是尚存温情的。她一进殿就先宽慰了景懿几句,尽显长姐的关怀,让他忘却方才之事,不要多想,也不要将今日所见告知他人。 景懿此时除了余惊,其实更多的是感觉内心沉重万千杂思,从小到大,他虽知罗云门的严苛无情雷厉风行,亦知他的皇姐的杀伐决断叱咤风云,可是当他第一次卷进罗云门的事里,却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明明是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宫廷乐师吴子陵却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还挟持自己,他的莫离姐姐,甚至花花公子项天歌,原来都是罗云门的人,都是他不熟识的细作。 景懿掩饰阴郁,为长姐露了一个笑靥,装作疏朗,辞礼而去。 她随着莫离进了殿,不动声色,面上依旧恬然,下跪向景宁行礼:“奴婢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莫离将从顾长安肩上拔下来的银镖用丝绢包着呈给景宁,说道:“殿下,这是星云镖,峨眉派天愁师太的独门暗器。” 星云镖是峨眉派的绝等暗器,镖心为一颗银珠,银珠一掷便化成一团白烟困住敌人,白烟稍散,涂了迷药的星镖击中敌人使之昏迷,困敌擒敌一气呵成,百发百中。这些武林人皆知,却鲜有人亲眼见过用过。 她没想到莫离会这么清楚,还好她本就没打算隐瞒,方才用这一招出手制服顾长安也是她刻意的。 景宁看着跪在那里的秦凤歌,一时默然不言,而目光愈渐淡漠,暗自叹了口气,浅薄一笑。 “你究竟是何人?”这是莫离问的。 她抬头望向景宁,对上景宁冷厉的目光,那一眼不惊波澜,低下头,垂眸中满是桀骜和不甘:“凤歌,峨眉派天愁师太入室弟子秦凤歌。” 莫离有些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你为何扮成宫女潜藏在昭明殿?有何居心?”嘉宁问。 秦凤歌回道:“我隐瞒了身份……”她刚开口,莫离就打断她,平淡地提醒她一句:“你这是答公主问。” 她双眉一蹙,把头埋得更低些,红唇微启:“回禀殿下,凤歌隐藏了身份,混在新进宫的宫女中,进入昭明殿,是因为,想加入罗云门,成为一名细作。” 景宁目光清寒,轻轻一颤,落在秦凤歌身上:“为何?” 秦凤歌倒是平稳:“回禀殿下,因为人各有志,凤歌在峨眉山学艺多年,不甘只做江湖碌碌之辈,既不能如男儿建功于朝堂,罗云门则是唯一能成全凤歌,一展身手建立功名的地方。” “啪!”她挨了景宁一耳光,冰肌玉面上一片惹眼的红,她的情绪未曾波动,咬着殷红的唇抹去嘴角的血,不置一语。她自然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忌。 清源长老上前:“殿下请勿动怒。”他看秦凤歌的目光也冷了许多。 景宁对她厉声道:“罗云门岂能与功利二字相联!大胆贱婢!你怎知什么是罗云门?你怎会懂得一个真正的细作是什么样的?你知不知道你一句功名亵渎了多少罗云门忠魂?” 罗云门细作行的是最阴暗的事,怀的却是最赤城的心,端思堂罗云壁上,赤金草书写着十六字信言:家国为上,皇权至尊,忠死罗门,奉命天下。 正如唐剑一所言,这十六个字是刻在他们骨血里的,也已写明了他们的命运,他们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他们的这一生只能为南珂家国献祭自己,若是牵扯功利,何须如此? 景宁安稳心绪:“而且,最可气的,你竟然在本公主面前撒谎。你不知道吗?只要一声令下,不需多时就连你是由何人接生的都能被罗云门查出来?真是愚昧!” 听到她对自己的评价,秦凤歌算是安了心,她深知自己难掩锋芒,低眉顺眼的路子她是走不通的,既然如此,不如先建立一个颇有心机和野心,却自作聪明的“愚昧”形象,既不是真笨到一无是处也不是聪明绝顶,这样才能在眼前这三个绝顶聪明之人面前混过去。 秦凤歌让自己看起来有点惶恐,倒不算慌乱,三拜行礼:“凤歌无意冒犯,请殿下恕罪。殿下明鉴,凤歌的确是另有隐情,但凤歌绝不会对罗云门不忠,绝对不会对公主不忠!” “说!”景宁的目光随意地打量她,却像是一寸一寸地在剜着她,逼她无处遁形,她也装作真的无处遁形,滞了片刻,坦言:“回禀殿下,实情是,凤歌为了掌握峨眉派最绝密的暗招星云镖,偷盗师父天愁师太的秘籍,背叛师门,并且遭峨眉全派追杀,峨眉还联合了武林各派下了江湖通缉令,凤歌走投无路,只知这天下只有皇宫,只有罗云门,只有殿下身边还余有一线生机,所以凤歌特来冒险,请求加入罗云门。”她说的字字据实,纵使罗云门日后查她的来历,也绝对不会与她所说的有一字相驳。 “原来就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26章:过招 莫离想起来,的确是收到了这样的江湖情报,只是这事事发时她随景宁去了北梁,回来之后刚听说还没得及注意她的事,没想到她竟已潜到昭明殿来了,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想来有些气恼。 清源长老问道:“那你怎敢赌自己能够加入罗云门?你此时身份已暴露,若殿下不收你,你还是死路一条。” 她回道:“因为凤歌觉得一个没有任何退路的人最适合罗云门,罗云门也会需要一个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全心尽忠的人。” “你错了。这天下谁人不知,虽说英雄不问出处,而罗云门却偏偏是个只看出身的地方,你的出身是什么?”这是最简单最不可违抗的理由了。 秦凤歌片刻不语,缓缓而道:“回禀殿下,凤歌不敢隐瞒,凤歌并非官家贵族之女,出身贫贱,生母是当年长安城内艳极一时的青楼花魁秦红羽,生父……不详,母亲因怀我被赶出青楼,无处容身,流落到峨眉山,被天愁师太收留,生下我之后就病重身亡,我就在峨眉山长大……”她说得很坦诚详细,因为此时无论怎么掩饰都是无用,就如同嘉宁所言,只要罗云门想查什么查不到呢,还不如自己说这最难堪的一部分,也保全了那最不能泄露的一部分。 她欲罢方休,莫离便掩嘴轻笑:“原来是青楼娼妓所生,此等低贱出身也妄想加入罗云门?”其实她并非欺贫笑娼之人,她也不顾虑别人把她当做这种人,她只是由衷的不喜欢秦凤歌,虽是初见,但她目光狠辣,绝不会看错人,想激怒她试试她的心机。 若是景宁这般嘲笑自己,尚且能忍,可莫离,就算她是罗云门的人,就算她出身贵族,她也万般不配嘲讽自己,秦凤歌抬头望向莫离,眼里闪过一丝怨毒,表情略有愤然,不是她不能克制情绪,只是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如果自己还能将情绪掩藏得很好,他们就会看出自己心机太过深沉,不如照正常情况表现出来,语气也含有几丝怒意:“若无过人本领,就算是出身一等侯府又怎样?加入罗云门只能是罗云门的累赘和毒瘤!即使罗云门只看出身,也不可收名门的纨绔子弟吧?殿下,恕凤歌直言,选贤用能才能保罗云门之强盛!” 清源长老抚须,面色柔缓,深邃不可测的目光审量着她:“也就是说,你自认为才能出众?” 秦凤歌深吸一口气,表情决然,拜首道:“回禀长老,凤歌并非恃才之人,但对自身修为尚有几分自信,虽不如罗云门之人皆由清源长老教导,而多年受教于天愁师太也算是学有所成,如今更是掌握了天下独绝的星云镖,不敢自夸,但绝非等闲之辈可比。” 景宁和清源长老的目光相接一瞬,嘉宁轻颌了下首,于是清源长老道:“也好,老夫倒是想看看门下弟子与天愁师太的高徒相较,到底谁更胜一筹。离儿?” 莫离拱手叩礼:“弟子遵命!” 景宁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特准你们二人在我这昭明殿比试一场,宫苑之内不宜久斗,就在百招内分出胜负吧。”不是宫苑之内不宜久斗,是过招久了恐暴露过多莫离的实力,让她看出莫离不是一般的细作。 秦凤歌眉睫微动,拜礼:“凤歌恳请殿下和长老应允,若凤歌能够在百招内取胜,就收凤歌入罗云门!” 景宁看向清源长老,清源长老颌首,景宁道:“可以。若你真有绝等本事,本公主就为你开一个先例。”秦凤歌三拜谢礼,就起身,随莫离退出殿外,两人对立开始过招。景宁与清源长老在殿门前观战。 起先,两人皆无兵刃,以拳法及掌法相搏。峨眉派素来以剑法称尊,而掌法拳法也是不俗,秦凤歌将一套射月夺星拳使到绝妙,为了隐藏实力,莫离拳法多变身法诡谲见招拆招,也是应对迅速攻防自如。拳法是近身相搏之术,一般来说男子出拳占力量优势较为矫健,女子习拳法出招效果都会减弱一些,而这只是针对一般人,于高手而言,即使是女子也能将拳法使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利用身量纤纤之态,招式灵活,翩若惊鸿,而出拳如风,拳坠如雹,以柔化刚,杀敌于无形,譬如正在对决的这二人。 招至数十,秦凤歌有些吃力,也并不是处于下风,莫离的情况看起来一般无二,她改掌法出击,连劈数掌,掌风如刀,峨眉派的出云掌法威力不凡,莫离应变及时,一连几个飞轮般的侧转躲过,出了几招崆峒派的霹雳掌,秦凤歌识出心疑,接招应对,莫离又转出青城派的惊风拳,拳法诡异灵动,让秦凤歌目不暇接。 秦凤歌飞身而立御河之上,屏息运气,提掌间气凝飓风,推动一河涟漪,与此同时,莫离竟然使出了和她一样的峨眉玄月掌,在她对面行掌,两人在御河之上,掌风相逆,先是顷刻间的宁静,连满庭的飞花都静止,随后掌风相撞,贯穿昭明殿的御河之上,她们之间乍起滔天巨浪,水声惊爆,响震皇宫,御林军都闻声赶到了昭明殿外,被暗卫阻拦了。 清源长老神色泰然,抚须笑道:“离儿还是沉不住气啊,被人一激就使出了五成功力……” 景宁望着秦凤歌,“她能敌莫离的五成功力,也能算是绝顶高手了,看来她果然不是吹嘘。” 皆身着月白色锦缎宫女服的两人,如两条白色锦鲤,从迸发的水浪中翻身跃出回到岸上,身上滴水未沾。莫离也知道自己过激了,连忙做出很吃力的样子。秦凤歌缓了口气,百招还未过,胜负未分,她带刺的眸子瞪了了莫离一眼就飞身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根长枝,手刀顺去杂叶,就成了一根尖锐的棍子。莫离也折了一根,她随手折的是嫩枝,不及秦凤歌的锐利。 剩下的几十招,秦凤歌使出了师门绝学峨眉剑法,莫离以华山剑法为主,融合衡山等派的剑法为掩饰,两人将手中枝条使出了绝世宝剑的气概,招招玄妙,秦凤歌的狠辣也在这长剑交接间显露无疑。她此时已是极累,对付莫离她用尽全力,莫离也很累,因为她不得不一直保持与秦凤歌同等或高那么一点点的水平,两人几乎不分上下,情势胶着。 秦凤歌一直在找机会发星云镖,莫离一直在提防她发星云镖,所以用的都是快招易于躲闪,她根本没有办法击中莫离。眼看着招数已经过九十了,秦凤歌恐拖下去会有变数,刚一急分了神,就被莫离击中了持剑的手腕,树枝脱手往上而飞,她也顺势去击莫离的手腕,两人的树枝都飞到了空中,两人同时飞身去接,一时错乱接到的竟是对方的树枝。 第九十五招时,莫离手持着秦凤歌的树枝一剑直向她心口刺去,秦凤歌出剑阻挡,但招式不合稍有偏错,没来得及完全躲开,那尖锐的树枝就刺进了她的肩头,伤口颇深,鲜血立即从月白锦缎下涌出。莫离微愣,没有继续用力,松开了手,就在那一刻,秦凤歌的另一只手掏出星云镖,先是银珠击中莫离,一阵白烟将莫离包围,根本没有任何给她反应的余地,眼睛一转,白烟已散,同时她的手臂中了星云镖,直接晕厥倒地。 秦凤歌这才从肩头拔出树枝,捂住鲜血直涌的伤口,点穴为自己止住血,毫无血色的面上淡然一笑,眼中尽是阴毒,缓了一下,面向景宁跪了下来。 清源长老和景宁心里都有定论了。 清源长老走过来,点了几下莫离的穴道,莫离醒来,想起刚才的事,心中不服,脱口说道:“师父,她……”看了下清源长老的脸色,她就不说了,沉默地气愤着。 清源长老给了她们俩一人一颗止血疗伤的天香丸,莫离吃了,凤歌才放进口中咽下。景宁走过来,她对嘉宁拜首:“请殿下应允凤歌入罗云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27章:她的无可奈何 景宁看向清源长老:“还是长老您来定夺吧。” 长老说道:“离儿,你勿恼,凤歌虽然被你刺伤,但她尚有行动能力,而你却疏忽大意中了她的星云镖直接晕厥,若是换在敌人手里,你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莫离蹙眉叩首:“师父教导得是,莫离知错。” 清源长老转向秦凤歌,说道:“从今日起,秦凤歌正式入我罗云门,成为二等细作一名,以宫女身份留在宫中,听殿下指令,助殿下行事。” 她接过清源长老递过来的罗云门玉牌,三叩首:“凤歌拜谢公主殿下,拜谢长老,今后自当竭尽心力为罗云门效力!为公主殿下效力!” 肩头的疼痛却让她生出极致的愉悦,美人玉面双生笑靥。 “那申王殿下那……”她提起最让她纠结的一件事,景宁丢了个眼色给她,她马上住了嘴。 之后景宁对清源长老和莫离道:“莫离,你先去治伤,长老请到侧殿稍候,我有些话要交代给凤歌姑娘。 待莫离包好伤口回来,秦凤歌已经不在了,清源长老在与景宁商议事情,莫离就在殿外等候。 景宁与清源长老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倒没有怎么再提秦凤歌的事,他们商议的是更加重要的事—— 一、关于顾长安的后续安排,这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 二、近年来罗云门人才大损,已有不济之势,而今正是需要于南北两国大肆部署细作的时候,如此下去定然不行,清源长老再次提议打破细作出身的约束条件,为罗云门招揽可用人才,景宁同意了,全权交给清源长老安排。 清源长老退去后,莫离进昭明殿见公主,道出自己心中的顾虑:“殿下,莫离觉得秦凤歌这人不可用……” 景宁道:“当时她是故意让你刺中的。” 莫离点头:“莫离明白,她是为了让我分神,甘愿受那一剑,她躲闪我的那一错招,看似是毫不起眼的一时疏忽,却是她有意设计……” 景宁望向殿外她们打斗的地方,冷笑:“一个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人不正是罗云门所需要的吗?反正无论她出身是什么,都会成为绝密,而罗云门正是需要人手之时,清源长老本来就在与我商议选一些可用的人,她来了,正好。” 莫离道:“可是她如此野心勃勃,而且还曾背叛师门,这样的人……” 景宁打断她,笑道:“你呀,还是有些江湖脾性,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她敢来,我就敢用。” 莫离想了下,问:“殿下,你刚才是交代她何事? 她对莫离直言:“我给了她一项绝密任务,就是接近景裕,监视景裕。” “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她才刚加入罗云门……”脱口说出自己的疑问,而说着说着她就反应过来,“哦,不,殿下你不会是早就料到她要进罗云门,所以那天才那样对她,把她许给申王的吧?” 这样一想,莫离就弄明白了许多事,景宁初见秦凤歌的狠心和反常,今日准秦凤歌入罗云门的‘大意’…… 景宁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莫离便知自己猜对了。 “莫离,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不明白,但请相信我,我没有糊涂,我的一切安排,今后自待分晓。”景宁坦诚道。 “秦凤歌……”她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来了……真好……她想进罗云门,我就让她进了,这下她应该很高兴吧?他们……应该都很高兴吧……” 景宁最后吩咐莫离:“把她的后路断得更彻底一点,在江湖各派中散出消息,以这两个星云镖为证,就传峨眉派叛徒秦凤歌用星云镖暗伤了武林盟主玉面公子沈棠秋,致使他下落不明,反正这武林盟主下落不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莫离,你说,难道不对吗?。” 莫离有些愕然,随之噗嗤一笑,点点头,接过星云镖放进怀中,叩首:“莫离遵命!”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而景宁心中千斤重,何以快慰?何以解忧? “莫离你相不相信,我也很无可奈何的时候?就算明明知道一切的真相,就算知道有些事是不应该,但我也没法拒绝。该来的总会来……” …… 他醒过来了,是被不远处的惨叫声吵醒的。 他发现自己在光线幽暗的牢房里,看周围的环境并不破落杂乱,甚至是整洁的,地上一根杂草都没有,也没有灰尘弥漫,通过木质的牢门,他能看到看守者的背影,一间牢房三人看守,空气中有一种让人压抑的味道,那是血腥味。不用多想,这肯定就是罗云门的监牢了。 他被丢在这空荡荡的牢笼里,十米外的惨叫声和鞭笞声没有停息过。 他看到有人走过,两个黑衣人面无表情地拖着什么经过了牢房之间的走道,然后就有触目惊心的鲜血从缝隙中渗进来。 他听到某人的声音,焦急而尖锐:“怎么办的事?还不快把地上擦干净!” 另外一个声音疲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再过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收尸了嘛,到时候他们会清理的……” “什么?还要等半个时辰?你知不知道公主殿下已经进密道了?再过半个时辰?再过半个时辰就能顺便给你收尸了!” 那人的态度立马转变,惊慌地招呼人来擦地。 顾长安从地上爬起来,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他靠到墙边,看着地上那一摊血迹出神。 恐怕外面那些血迹还未完全擦拭干净,他就听到对公主的拜礼声由远而近,她来了。 景宁从他所在的地字三号牢房前走过,后面两个婢女为她提着衣摆,跟在她身旁的莫离都转头看了他一眼,而她目不斜视,直接走向了数米之外的地方,惨叫声随她的到来停歇了,直到她道:“继续审。”那惨绝人寰的声音又响起。 唐剑一在邢架前向景宁行礼完之后,禀报案情:“启禀公主,此人是刚抓捕到的北梁细作,被捕时他正想溜出长安城去北梁报信,从他身上搜出一张白纸,鉴别之后,这张纸上显现出的印记与唐左源携带多年的玉佩纹路相符,而经过唐府家丁指认,此人在唐府做过两个月的家仆……他拒不招认与唐左源有暗中联系之实……” 景宁明了:“那块玉佩极有可能是唐左源与万朝宗之间的信物,还是要以唐左源的口供为据,你尽快查出实情吧。” “属下遵命!”唐剑一内心沉重。 景宁询问了一些案情的细节,唐剑一将案情的进度都据实禀报。 后来唐剑一想到了某事,面色舒展,问道:“殿下,那个与荀韶祺长得一样的人已被拿下。不知不知是否将行……” 他是想问是不是要让季长安装荀韶祺,行偷梁换柱之计的,但说到一半就见一旁的莫离在给他使眼色,他就作罢了,叩礼:“属下多嘴了,殿下恕罪!” 景宁说:“无妨,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已经与清源长老商议过了,后续自有安排。不过,还需要青龙你先做点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28章:重见天日 长久以来不乏有自恃本事高强的飞贼到这皇家宫墙内来猎奇探秘,皇宫禁地,长孙家的小公子长乐更是都闯过十之八九了,然而那座最显眼的玄殿下和莫离骗你,我可没骗过你。” 他盘腿坐在地上,双肘撑在双膝上,揪草席上的茅草玩儿,“你们都是骗子,就知道骗人,你们那什么公主骗我她很可怜很无奈,那什么莫离骗我她给方若吃了毒药,结果吃毒药的是我,你在路上跟我说好的,只要我进了你们罗云门,你们不会亏待我的,会给我好吃好喝的,结果把我饿了这么多天,还只给我吃毒药……” 唐剑一瞧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觉得好笑,做出同情的表情,“啊?就只有毒药啊?” “不!我说错了……”他抬起头来,认真道:“还有解药……每隔半天唤着喂一次,按时按量,一点不准剩,吃完还要检查舌头……哼,简直比部队药检还严格。更可恶的是,把我关在这黑不溜秋的小屋子里,到处都是惨叫,没日没夜的鬼哭狼嚎,让人没法睡,简直烦死个人了。” 唐剑一嗤嗤失笑,随和地拍拍他的背道:“我早就跟你说了,要你听话,配合我们,就不会吃苦,你非要逃,这能怪谁呢?还劫持睿王殿下威胁公主殿下?你胆子倒挺大。你知道吗?你现在还能完完整整地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不然那日夜惨叫的就是你了,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罗云门很少杀俘虏的,但罗云门有一万种方式让人生不如死。” 顾长安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怎么?把我关这么几天,就是为了吓吓我?磨磨我的胆气?” 唐剑一实诚地点头,“是啊,奏效了没有?” 顾长安刚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唐剑一就提醒他道:“想好了再说。” 他忙转变神情,十分‘害怕’地垂垂脑袋:“嗯嗯,当然奏效了,我都害怕死了,在这里一秒钟都待不了了。” 唐剑一笑问:“那以后还敢逃不?” 他乖耷耷地摇头:“不,再不敢了,我会听话的。” 唐剑一满意地颔首,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嗯,那就好,走,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好哇。我都饿死了。”他拍拍身上的灰,走到光亮下,的确是面如菜色,憔悴不堪,可见的确是受了不少罪。 唐剑一一边解开牢门锁,引他往外走,一边道:“放心吧,罗云门不会让你饿死的,罗云门弄死人的法子那么多,饿死这种低效的方法我们是不会用的。” 顾长安对着他的背影做了鬼脸,表示不屑,唐剑一仿佛能看见似的,一转过头来,他马上恢复成有气无力的样子,扶着墙走。 出了牢门,唐剑一向他扔去一个黑色的东西,他条件反射地去接,动作迅捷而流利,完全不像一个几天没吃饭的人能做出的反应,他握在手里,甩开一看,发现就是一块黑布。 “这是干嘛?”他问。 唐剑一道:“自己把眼睛蒙上,我带你走出去。” 顾长安心里很无语,但仍露出一个微笑,“好哇。” 蒙上眼,又有人把他的手扯到背后,用绳索绑了起来,绳索的另一端交给唐剑一。 唐剑一带他七绕八绕走了一会儿,才放下蒙他眼的黑布。 他反捆在身后的手一直在计数脉搏,算来他是走了十多分钟才出了罗云门地牢,出来之后,环顾四周竟是在皇宫甬道上,周围一点牢门痕迹都没有。 再看身旁的宫道红墙,完全发现不了任何一个可以供人出入的地方,而且他和唐剑一背后凭空冒出两个蒙面的黑衣人,顾长安感觉真是见鬼了。 重见天日之后,他看到了前方的景宁…… 此时的感觉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是觉得她那么陌生,那么狠绝,那么深不可测,她是什么人,他一点都不了解,只是知道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女人是可怕的,而她偏偏是这样一个女人。 唐剑一给他解开了束缚,推他到景宁面前去,他直直地望着她,她冷漠而疏离,相对无言。莫离冷冷地提醒他:“跪下,行礼。” 于是他移开了目光,神情黯然地在她面前跪下,声音毫无温度:“拜见昭明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看他:“平身。” “谢公主。”他郁闷地起身。 景宁摆了两下手,其他人都退走到远处,只剩他们两人对立。 季长安用质询的目光打量她,她只问:“在我罗云门地牢中待了几天感觉如何?” “只是庆幸自己能活着出来。”他说。 他问她:“为什么不杀我?” 她说了实话:“因为我本来就不想杀你,若真有那个决心,我有无数个动手的机会,何须拖到现在?” 他凝眉,目光变得柔软:“你……” 她低下头:“你别多想,只是罗云门需要你而已。” 他垂头苦笑:“那你就不需要我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29章:从来都不认识 她抬头瞪他一眼,勾唇一笑,忽地一手抓住他的下颌,捏住他的双颊,拉他凑近自己,道:“我只需要你这张脸而已,所以,乖一点,把脸养好了。记住,从此以后,你是荀韶祺,北梁皇长子,宁王荀韶祺,你被罗云门抓到,关了起来,受南晋挟持,在逃亡过程中摔下悬崖失去了记忆,所以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记住了吗?”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女孩子的手会这么有力,捏得他脸颊发酸,目光不刻意显露凶狠,却是浑然天成的威严,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说完话,她一把甩开他,拍拍手,面上始终带着高贵骄矜的微笑。 顾长安心里不服,作死地问了一句:“如果我记不住呢?” 他以为自己会惹怒她,不想她面不改色,那笑靥中还多了一分柔媚,这次倾身靠近他,几乎是附到了他耳边,身上的香味飘近他的鼻息中,头上孔雀金钗上的垂钿划过他的脸颊和颈项,顾长安立时僵住不能动摇。 她在他耳边,吐气如丝:“我会把你绑起来,一件一件地扒下你的衣服……” 他的脸颊已经红了,她又往他耳中吹了口气,声音依旧婉转柔媚,如丝音绕耳,“……然后用柳叶小刀一片一片地剔下你的皮肉。” 她说完,微笑站直,如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他整个人都已经懵掉:“……最毒妇人心啊……” “谢谢夸奖。”她笑容莞尔,仪态大方,就像受贵族献礼一般地点头致谢。 顾长安回过头来,“那能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吗?就是那个装备包,还有一个长长的……我知道那被你们拿了……” 她说:“哦,你是说那包奇奇怪怪的东西啊?确实被我收了。放心吧,如果你乖的话,我会还给你的,只是不是现在。再说,你是宁王殿下,不应该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你放心,南晋会好好招待宁王殿下,给你住新盖的行宫,给你配很多使唤的下人,献上诸多珠宝和美女……你只要好好学做一个王爷就行了。这些待会儿唐剑一会给你安排的。还请宁王殿下,不要嫌南晋招待不周。” 他气恼地转身,向唐剑一走去,身后的她喊了一声:“且慢。” 他停住回头,见她目光微漾似有隐忍,“怎么了?公主还有别的吩咐吗?” 她顿了一下,才道:“你不准把我和你的事说出去。” 他苦笑了几声:“我和你的事?我和尊贵的公主殿下之间能有什么事?我从来都不认识你,我只认识幽州城里的千方若,而她已经被人带走,消失在这长安城里了。” 他转身离开,只在这高高宫墙之间留有一个洒脱不羁的背影。 再没有人问,他奔赴了千山万水是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阶级分明,人命轻贱?他现在才明白,他所见的这些人都戴着神秘莫测的假面,就像这高高宫墙之下竟然有一个罗刹地狱般的地方,神秘而危险,他是无法看透的。 …… 暮春艳阳天里,长安街头人群熙攘,刚入城来的商队进入九回街,前往那天下闻名的望月楼打尖歇息,行人不得不给这壮大的车队让路,项天歌也从路中间避到了路旁,走向一处街角,街角的墙边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他的破烂衣衫搭在肩上,只露有一只手臂拿根树枝敲着破碗,嘴里念念有词,另一只破袖却空荡荡地晃着,墙边还放着一只烂木头做成的拐杖。 项天歌在他旁边停下,看着他面前的一块木板,轻声念着上面的字:“小人命苦,八岁丧父,母染重疾,双眼俱瞎,贪官无德,夺我良田,恶霸欺凌,打断我腿,惨兮哀兮,人间悲剧……” 项天歌有点纳闷了,眉头一抬,合上了扇子,“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悲惨的身世?陶大少爷?” 这位陶大少爷正懒懒散散地靠在墙角,十分满足地敲着破碗:“这是一个人教我的,看吧,果然有效,这么一会儿就赚得盆满钵满了。哈哈~” 项天歌无奈地扫他一眼,丢了个银锭子在那装满铜钱和碎银子的破碗里,“那在下就不打扰你发财了,等你收了工,午时三刻,老地方见。” “好的,项公子。”陶春说道。 九回街末就是望月楼,望月楼旁有一条与九回街垂直的小巷,小巷口尽是贩卖各种杂物的小摊,这些小摊都是在蹭望月楼的人气,这里人气最旺,自然最有生意可做,这些小摊就越来越多,几乎堵住了这个巷口。 午时三刻,陶春拄着拐杖,进了那条巷子,别人见了也不过是以为乞丐在找阴凉处睡觉歇息。巷子深处却别有洞天,拐过几个弯之后赫然可见一方小院,这竟是望月楼后院的一角。 时辰差不多了,正在望月楼三楼的雅间里与几位贵公子饮酒听曲的项天歌借故告辞,来到这后院,与陶春见面。 “你……你这是什么情况?”项天歌用扇子指指他的拐杖和手臂。 陶春大笑,扔掉了拐杖,抽出缩在衣服里的手臂:“哈哈,没什么啦,做戏做全套的嘛,挺好玩儿的。” 项天歌郁闷地摇摇头:“好了说正事,我让你盯的事儿怎么样了?有什么情况吗?” 陶春正色道:“有了。唐剑一已经联合大理寺卿三审过唐左源了,只是唐左源一概地否认通敌卖国之罪,起先证据还未落实,也只能这么审着,陈归一审计了唐家家产也未查出什么可疑之处,眼见着魏和与龙广一趟趟往唐府跑,跟他们打探他们也都说还没查到确凿的证据,唯一有点眉头的,就是二十七日那夜,我看到云飞带人出城去了,我跟踪他们去了,他们追捕到一个人,是万朝宗的细作,好像说是身上有与唐左源有关的信件,上面是一块唐左源贴身玉佩的印纹,疑是向万朝宗求救的信物,而那玉佩本身怎么也寻不见,那个细作前日已经自尽身亡了……唐剑一这案子查得真够拖拉的,到现在连个证物都尚未落实……” 项天歌皱眉,思索着什么,说道:“案子查到这,看似没头没脑,实则很好查实,只是我们这位唐大公子还是有所羁绊,不愿用果决之法啊。” 陶春问道:“你的意思是唐剑一有私心?难不成他真是唐……” 项天歌斜了他一眼:“你莫问这个!” 陶春不介怀地大笑:“哈哈,得了吧,说说还不能说了?姓唐的查姓唐的,一看就明白了……” 项天歌不想跟他争议这些:“你继续盯着唐府的动向就对了,参与这次清朝令的细作的你也多注意注意,我就不信这里面真没纰漏可抓,他唐剑一还真下得去手……” 陶春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他道:“对了,那个北梁宁王呢?公主殿下准备怎么处置他?” 当初顾长安逃走,罗云门发令全城搜捕,也只是以抓捕荀韶祺的名义,所以除了三刹之外,罗云门里还没人知道那是个假的荀韶祺,陶春也不例外。 想到这,项天歌不自觉地拿起谱,不屑地瞄瞄,讽道:“这是你该问的吗?你不过是个二等细作,记着自己的身份,还想打听公主殿下的决策,活腻啦?” 他和项天歌向来相熟,知道他的秉性,也懒得跟他计较,脏脏的脸上仍洋着笑,得意地哼笑几声:“是是是,小的身份低贱,小的不应该打听上级的事,只要服从指令完成任务就行了……那我想项公子应该也不想再从我这卑贱之人的嘴里听到其他的闲话,哪怕是与宁王有关的,与唐剑一的任务有关的……” 听他话里有话,项天歌立马变了脸色,一咬牙,扯出尴尬的笑脸,凑近陶春,也不嫌他脏他臭了,讨好道:“陶大少爷,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啦,你哪里卑贱,是我狂妄了,你大人有大量啊,再说事关罗云门,为大局计,你也不能对我隐瞒消息不是?” 轮到陶春拿架子了,他避而不看项天歌,故意露出傲慢的笑,而手在下面比划着,“岂敢岂敢,小的怎敢对公子隐瞒什么呢?不过就是公主殿下今日又给了唐剑一一个任务,而且是万分重要的任务……啧啧,那功劳大了去了,项公子没轮上真是可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30章:设计套权 项天歌看到他的手势,就明白了,心里暗骂着,面上还得堆着笑,从自己袖子里掏出银两,往那手里塞,塞了两三回,那手还在比划,就换塞银票。 “诶诶,差不多可以了,你扮的是乞丐诶,又不是抢劫犯,太贪了吧……”项天歌受不了了,抱怨道。 陶春满意地把银子银票拿在手里掂掂,“这还差不多,总之吧,项公子,跟你说一句,摆谱是需要成本的,都是暗地里见不得人的细作,谁瞧不起谁啊?” 项天歌脸上火辣辣的,没耐心了,暴躁道:“你说正事好不好?你到底是知道什么了?” 陶春不逗他了,把那些银子银两又塞回项天歌的袖子里,凑近跟他说:“你竟一点没听说?今天公主殿下让唐剑一把北梁宁王放出了地牢,带他去特设的行宫安置,并且,最重要的是,公主殿下让唐剑一全权负责监守宁王!你我都知道,这宁王对于眼下的南晋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猜猜就知道公主殿下准备用他来要挟北梁停战,这可关乎南晋的安危太平呀,殿下竟将这么重要的人,这么重要的任务全权交给了唐剑一……” 不待陶春说完,项天歌早就愤然甩袖而去。 陶春也真是无奈,对他的背影吼了一句:“行宫在北城,原滕王府,刚改成风华宫!” 他离开了望月楼,陶春也拄着拐杖出了那条巷子,继续去街上乞讨。 项天歌从罗云门细作密道进宫去了,到罗云门鉴天阁去向他的师父清源长老请安,按例禀报每日长安城内的情报概况,当然更是怀有自己的目的。 不同于莫离长期跟随昭明公主行事,也不同于唐剑一长期潜伏在外,项天歌是一直在长安的,可谓是罗云门监管整个长安城的头号耳目,是清源长老身边最得力的弟子,他自然与清源长老更加亲善些,清源长老也十分了解这个徒弟的脾性。 当他旁敲侧击地问唐府的案子时,清源长老一看就看出他的心思,沉默不语,项天歌问到后来,就直接说出他对唐剑一的猜疑之意:“师父,你也知道青龙是唐家的人,真的就这么放心让他折腾下去啊?这可是事关一等军候府,朝里朝外千丝万缕的关系牵扯着,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万一罗云门在这事上出了什么差错……” 清源长老说道:“你,剑一,离儿,都是老夫一手调教的,老夫都了解得很,剑一是绝对不会在这件案子上有什么私心的,唐侯爷有罪他定然能如实查出,若是唐侯爷无罪他也能查清了还之清白。” 见清源长老这么相信唐剑一,项天歌也不好再从这点寻什么嫌隙了,一时心急,就说道:“那幽州那块儿呢?幽州的事宜总得有人负责吧?身为潜伏在外的第一探子将罗云门安插在敌国的主要情报网弃之不顾,在这为家事忙,真够可以的!” 清源长老神色肃然地看向他:“这才是你想提的主要之事吧?你不是对剑一的忠心有所怀疑,你是还惦记着幽州那边的总揽之权,你就是想和剑一争一争这第一探子的名号!” 项天歌连忙否认:“非也!师父,我是真心为罗云门着想!” 清源长老脸色阴沉下来:“得了吧,玄武,待你真为罗云门着想之时你就不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了!你啊,还记得罗云门的十六字信言嘛!” 项天歌有些羞恼了,心里埋怨自己太急功近利,重重叩首:“弟子当然记得!国家为上,皇权至尊,忠死罗门,奉命天下!玄武生死不敢忘!” 清源长老平息怒气,闭目养神,“你是太浮躁了,尚需历练。” 项天歌拜礼:“是,师父!” 见清源长老没有要罚他的意思,项天歌放了心,跪了一会儿,抬起头,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清源长老,扯扯他的袖角,嘟嘴叫着:“师父,师父,师父……” 清源长老一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心里还有事,就故作严肃,瞪他一眼:“还有什么事啊?是离儿又损你了还是又向公主殿下说你坏话了?” 项天歌汗颜,摇头:“白虎欺负我都惯了,这些以后再说……只是师父,我想问下,那个‘荀韶祺’的安排……我听说公主殿下把他交给青龙了……为什么呀?” 清源长老完全看破了他的心思,这才知道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便直道:“因为公主殿下相信青龙能做好啊。” 项天歌不服:“他能做好我也能做好啊,为什么不给我?再说,青龙是主要负责幽州的,他现在回来一趟身上还有特殊任务呢,以后的他会查出个什么结果都还不一定呢,说知道他是不是完全可信的人?就交给他这么重要的任务?” 清源长老却没生气,只顺顺须子,瞥他一眼,让他起来,背着身略一沉吟,叹气道:“其实,起初在与殿下商议由谁来负责监守那人时,师父推荐的是你,殿下也觉得你比剑一合适,毕竟他不能久留长安,还要查案子……可是……” 项天歌眼中顿时有了光彩:“可是什么?” 清源长老道:“殿下是觉得你负责着长安城的情报网,事关重大,任务繁重,而那人可关乎南晋安危,殿下不能确定,如果让你分心来监守他,妥不妥当……” “当然妥当,师父,青龙能身兼数任,为什么我不行?我也没比他差多少好吧?”他急切起来。 清源长老有些苦恼的样子,几番欲言又止,后又道:“天歌,师父是相信你的能力的,殿下也相信,只是这事实在太大太重要了,殿下还是希望能有人专心此事,所以剑一只是暂时,也没说让他负责到底,而你……” 项天歌明白了他的顾虑,想了想,似乎下了某种决心,道:“师父,我愿意暂时交出总监长安情报网的责权,而专门监守荀韶祺!直到大事安妥!” 清源长老眸色稍动,回头看了下他,又显出有些犹豫难决的样子。 项天歌再补充道:“师父,青龙还要查他自己家的案子呢,他怎样都不能专心的好吧?为了妥当,师父,就跟殿下说,让我负责吧。” 清源长老想了又想,后来问他:“你真的愿意让出总监长安城的权责?” 项天歌有些发愣,犹豫起来,但是想到不能让唐剑一揽了这么大的功劳,他就横下了心,点头:“嗯……暂时让出……” 清源长老凝重地思考一晌,师徒一时都没再出声,最后清源长老道:“那好吧,师父去和殿下再商议此事,你就在这儿等着消息。” 项天歌欢欣雀跃起来,又有些疑惑:“有这么快吗?” 清源长老已经在往外走了,“嗯,殿下就在端思堂。” 转身走出鉴天阁内殿,他苍老干瘦的面上露出一抹会心的笑。 向景宁禀告完此事,跪在端思壁前的景宁也笑了,“他果真这么爽快就愿意交出总监长安情报网的权责?” 长老抚须道:“是的,还是殿下你看得准,这孩子,如果直接把任务给他,他没准还不当回事,可先让剑一接手任务,他立马就庄重起来了,连总监长安的大权也肯让出来,真是……诶,年轻人啊……” 景宁道:“嗯,他肯交出来就好。长老你现在就去,让玄武接替青龙负责监守那个人,把那人调教成一个像样的王爷。” 清源长老附礼道:“是。那殿下,总监长安城情报网的重任应该交给谁来负责?” 景宁伸出手,旁边的莫离接过,扶她起身。 站起来之后,她仍望着壁上的那十六字信言。 回了一个字,“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31章:软禁 这原是滕王府,滕王是南帝的四弟,多年前到边关整治军防,被发现蓄兵谋反,而被治罪处死,府上一干人尽皆株连赐了毒酒,亲眷仆从无一幸免。 滕王府空置多年,直到最近才由罗云门接管,收拾出来给北梁宁王作行宫,也就是用来软禁北梁宁王。 可是这位‘北梁宁王’在得知这个府邸的历史之后,就开始撒泼打滚,说什么都不肯下马车,抱着唐剑一的胳膊嚷着:“鬼屋啊!我才不住!里面死了那么多人!还让我一个人住这儿!我不干!阴森森的,吓死个人了!” 唐剑一也真是无语了,实在弄不明白这个人,连罗云门地牢都不怵,就跟他说了一些这滕王府的灵异事件他就怕成这样了? 唐剑一真后悔了,来这的路上自己就不应该编那些故事吓他,无奈地叹口气,嫌弃地扳开他的手,说道:“好了,放心吧你不会一个人住的,这里里外外都是守卫,你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守卫人数两倍的暗卫,在这里伺候你的丫鬟仆人都是罗云门高手,五个顶尖高手跟着你每时每刻寸步不离。所以你怎么会一个人呢?” 顾长安一愣:“每时每刻?” 唐剑一笃定道:“是的,你解手的时候都有两个人看着,你洗澡的时候还会有五个人帮你哟。” 顾长安内心何其卧槽,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乖乖地下车,看着眼前这座刚换了新门匾的华府,还有周围这一波一波的人,他觉得自己尤其渺小。 可怕啊,太可怕了…… 唐剑一拍了下他的肩,“走,进去吧,里面已经给你准备了吃的喝的,去好好吃一顿吧。吃完了沐浴更衣,休息一会儿。” 项天歌到的时候,就是他们做完唐剑一说的事之后了,唐剑一正带着顾长安参观府苑,交代他一些需要记住的东西。饱餐一顿换上干净舒服的衣服,顾长安心情也好了很多,就拉着唐剑一扯闲篇,唐剑一可没时间跟他瞎闹。 他看唐剑一对自己似乎很敷衍,便说:“你赶时间吗?还是在等谁?这么心不在焉的?” 唐剑一对他挑挑眉,弯身一礼,笑道:“好吧,宁王殿下,原谅在下怠慢,但是在下真的还有别的事要做,也的确是在等人,还有,在下是绝对不肯可能用轻功上树给你去掏鸟窝的。” 顾长安翻了个白眼,再扭头看了眼前庭那棵高大魁梧枝叶繁茂的槐树,目光有些依依不舍,其实他只是想知道那树上有没有藏暗卫而已,转眼又卖乖地摇摇唐剑一的胳膊:“那你在等谁呀?你不留在这里看守我吗?我还想教你斗地主呢……” 唐剑一当然不知道什么是‘斗地主’,正要问,余光瞥见项天歌从大门外走进来,跟门口守卫出示了玉牌和文令,正直直向他们走过来,不禁笑出来,随口搭了句:“我等的人来了,宁王殿下,你要玩的话就找他吧,他才是来陪你的。” 又拘一礼:“在下先退了,希望殿下在这里住得愉快。” 顾长安莫名其妙,看着他转身离开,与项天歌在前院中间的石桥上碰面。顾长安停在原地看着他们,他认出了项天歌就是那天把他带进宫的人,反正对他没什么好感。 项天歌停在唐剑一面前,皮笑肉不笑地和他寒暄一震,说了来由,唐剑一很配合地装作惊讶,从他手里接了长老的手令,就要告辞,而项天歌还不放他走,又说到了唐左源的案子,项天歌就直接示意这案子进度慢得可疑,唐剑一心里正为查案的事万般烦郁,也不想搭理项天歌的蓄意挑衅。 唐剑一道:“……可能是因为我的能力不如玄武你强吧,故而案情这般停滞不前,但天地为证,我绝无私心,绝对会为罗云门竭尽心力……” 项天歌变了脸色阴狠狠地打断他:“不对!你没有竭尽全力!若是你真的有那么忠心,何不用那最基本的一招来获取唐左源的口供?你说啊?你明明可以的!你却没有!所以这次的清朝令才如此不顺!” 唐剑一双眉凝集,目中有撕裂般的痛楚,不敢相信地望着项天歌,“你是说……诈谍之计?” 项天歌眉开眼笑:“是啊!难道你能否认这一招不是目前来说最能起到作用的吗?” 唐剑一将那一刹那的伤痛之情掩藏起来,低眼,漠然说道:“我不会用这一招。” 项天歌靠近他,阴鸷而尖锐的目光直视他的眼睛,挑衅地冷笑,激他:“这诈谍之计可是罗云门细作都会的基本诱供招式,师父当年教我们审敌诱供之时,最先教的就是这诈谍之计,莫非青龙你在北梁多年,将这都忘了?不然怎么不会用这一招呢?你不是忠心耿耿吗?那为了罗云门而对你父亲用这一招又有何不可呢?” 唐剑一紧紧咬牙,额上青筋可见,攥紧拳头,一拳向项天歌挥去,项天歌正中了他这一拳,俊美的左脸上瞬间青肿了一片,整个人摔向石桥的围栏上,捂住脸咒骂唐剑一。 唐剑一冷冷地瞪他一眼,拳头依旧紧握着:“好。谢谢你建议,我会用这一计的。” 说完他便愤然离开,很快就出了风华宫。项天歌撑在石桥桥栏上看着他的背影,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啐了一口,还是露出了微笑,那张脸依旧俊美。 他站直了,理理衣领,拍拍衣摆,一摇扇子,从桥上款步走下来,面上的淤青好不妨碍他的得意自若。 顾长安远远旁观着他们罗云门细作的内讧,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还是觉得一定是项天歌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就更加反感项天歌。 他在院中铺了丝垫锦罩的石桌前坐下,懒懒地往那一摊,哼着小调,任项天歌向他走来,而视若无睹。 项天歌见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似乎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有成见,心里自然也不爽,但是想想自己牺牲了那么多换来这么个货,怎么样也得陪着笑脸把他看好,所以就扯着僵硬的笑脸绕到顾长安面前。 给他行了一躬礼,“在下项天歌见过宁王殿下。” 顾长安瞥了瞥他,突然坐正,咳嗽了声,这时想起唐剑一教他的礼节礼仪了,拿出了王爷的架子,沉着脸睨项天歌一眼:“参见王爷不应该行拜礼的吗?莫非你们南晋的礼数与我们北梁有差?还是不把北梁王爷当王爷?” 项天歌面色一滞,咬牙忍了,给他行了拜礼。 顾长安偷笑一下,装模作样地说了句:“平身。” 他这样给项天歌脸色看,纯粹是因为个人情绪,但他也知道项天歌还有其他南晋人有多么不想给他这个北梁王爷好脸色,更别提下跪行礼了,可是他们又不得不礼待自己,还得小心翼翼的,项天歌这种直接跟同伴都能撕破脸互杠的人对他说跪也就跪了。由此可见一斑,南晋的确是处于弱势,而且已经是在北梁的压制下了。 国弱而人卑,弱国无外交,自古以来,皆此一理。若不是到了极端,堂堂公主会去扮妓女?若不是无可奈何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会有耐心与自己做戏?若还有转圜的余地,他们怎么会用挟持皇子这样低劣的手段? 这世上就没有高傲到永不低头的头颅,只是还没有足够的重压能压弯他的腰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32章:诈谍 他在天字一号牢房外停下,看向里面,他的父亲,堂堂一等军候,兵部尚书,当朝国舅,手脚戴着沉重镣铐,坐在牢房中央的茶案旁,面前放着棋盘,他正聚精会神地思索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茶案一角的给他写供词的纸笔依旧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他拿出清朝令和罗云门玉牌给守卫检查,“打开牢门。”听到他的声音,唐左源抬起了头,指尖的棋子落在棋盘上。 牢门打开之后,唐剑一对看守这间牢房的守卫们说:“你们先下去,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们守着了。” 守卫们面面相觑:“可是……这……” 唐剑一把清朝令在他们面前晃了一下,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犹犹豫豫地离开,“待会儿大人你问完了话,麻烦快些召回我们。” 唐剑一进去了,与唐左源正面相对,互相对望了一眼。虽然盘审了他好几回了,但是为了避嫌,唐剑一始终没有跟他单独相处过,没有说过一句案外之话,所以这算是他们父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聚。 沉默了一晌,唐剑一先开口:“进了这里,你还如此镇定自若……” 唐左源低下头,捡起那粒棋子,继续下棋,缓缓开口道:“在南晋为官这么多年,我一点都不惊讶自己会进这里,倒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久才到来,还有,也未曾想过会是你……”他停声,叹了口气。 唐剑一直直跪下,垂头拜礼:“孩儿拜见父亲大人!” 见他如此,唐左源立即两眼湿润,方才的冷淡疏离皆不复存在,痛心之感再也掩藏不住:“曜儿……” 上一次听人如此称呼自己,还是在十五年前,十岁那年。眼前的父亲还没有满头银丝,刚从执掌兵权的大将军转为朝堂上意气风发的忠南候爷兵部尚书,对他说着:“曜儿,你不是一直想长大之后与父亲一样做南晋的大将军嘛?可是如今战火已歇,朝庭不需要大将军了……父亲让你去参加另一种战争,照样能保家卫国为南晋尽忠,好不好?” 十岁的唐曜满心欢喜地点头:“好!孩儿听父亲的!” “那是要你吃很多苦的,可以吗?” “可以!” “那以后就不可以玩闹了,可以吗?” “可以!” “那是要你去杀人的,可以吗?” “可以!” “那以后你就必须忘掉自己的姓名了,可以吗?” “可以!” “那以后你就不能再回家了,再也不能见家里人了,可以吗?” “……只要能和父亲一样为国杀敌建立功勋,孩儿什么都可以!” 这是他父亲啊,那位为南晋驰骋沙场多年,建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他心目中一直最崇敬的大英雄,他那么小时就在他身上学会了什么是忠肝义胆精忠报国,他怎么可能相信父亲会有叛国之罪? “快快起身……”唐左源过去馋起他,父子相看泪眼,他拍拍唐剑一结实的肩膀:“孩子,这么多年,苦了你了……为父心中有愧啊,当年你那么小,就让你进罗云门,如今长得这么大,都难认出来了……” 唐剑一内心酸楚,“父亲大人,孩儿这么多年在外从未忘怀过你和弟弟,只是无奈十五年不得与你们相见,必须隐姓埋名行细作之事……此次孩儿亲启清朝令审查父亲也是万般无奈,父亲尽管怨责孩儿,是孩儿不孝……” 唐左源摇头:“不不不,怨不得你,你没有做错,你成了罗云门的好细作,甚好,甚好。” 唐剑一扶唐左源坐下,目光中万般隐忍,似有挣扎,回头望了下外面,确认没人注意这牢房内,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圆形玉佩递给唐左源。唐左源看到那块玉佩不由得目光一凛。 这是一块净脂白玉,雕有繁杂花纹,看起来有些年月了。唐左源接过来细细分辨,他年少时第一次随父出征西域,在战场上初露锋芒,一箭将胡人统领射杀马下,从他的王冠上弄下了一块圆形玉佩,那是他人生中第一场胜仗,那块玉佩是他第一件战利品,自此伴随他数十年,长子幼时顽皮拿玉佩出来玩失手摔了一下,让玉佩光滑的边缘有了一个小缺口,他还责罚过他。 唐左源细看了这玉佩好一会儿,玉佩花纹无差别,上面的缺口位置也对,看来就是自己的那一块。前些日子,那个北梁细作身上的印有这块玉佩纹路的纸被罗云门截获了,唐府的人指认那个细作曾在唐府为仆,而那块玉佩归他所有,他在受审时说,他的这块玉佩早就失窃了,是那个细作在构陷他,罗云门一直没有找到这玉佩真身所在,所以他的话还是有可信性的,如今这块玉佩却被找到了…… 唐左源道:“这是……” 唐剑一凑近父亲,压低声音说道:“父亲大人,负责取证的细作魏和在唐家找出了这块玉佩,拿来交于我……” 唐左源一惊,苍老的脸微微抽搐着:“……他……他是在唐家何处找到的?” 唐剑一低头抿唇,脸色悲绝:“我不知道,他一将这个交给我,就被我……杀了……” 唐左源惊诧地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自己的长子:“杀了?为什么?为何……你……” 唐剑一道:“因为我很清楚这块玉佩被找到有什么后果……”他十分痛心疾首,自责地捶了下自己的胸膛:“我怎么忍心让那种事发生……我到底还是唐家的人……我是你的儿子啊……我怎么能眼见着自己的父亲被定罪处斩?所以,在忠孝之间,我只能选择尽孝道……弃忠义……” …… 夜间,景宁独立于昭明殿后庭的御河边,手中握着一个玉埙,埙上刻了了一个宁字,这是荀韶陵为她做的。 她虽与未央从小一齐在天梓山上受教于成凰师太,却不似未央有那精绝的舞乐天赋,对于舞乐她只是略懂而已,也从不挂心,只是十四岁那年回宫之后,忙着罗云门的事,就算再雷厉风行杀伐决断,也尚未泯少女心性,偶有闲暇便觉得百无聊赖,总是想念在自己天梓山上习剑时,未央在一边练琴,她剑锋凌厉,未央琴声动人。 后来南帝关怀她,说怕她在宫中烦闷,特意寻了一位少年乐师来教她乐艺,就是那一年将十七岁的荀韶祺带到了她面前,那是她记忆中的吴子陵,总是翩翩风度疏阔淡然,在她面前也不显卑微之色,在这昭明殿的御河旁教她吹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每每在外嗜血归宫就能听到他的埙音,除了心里多少魔怔,才让她一直支撑到如今…… 她把埙口对在红唇上,随意地吹了几声,再不复当年的清雅之情,内心躁闷,眉头一皱,将那玉埙投进了河里,反倒有些释然。景宁拿起放在一旁石台上的手枪,好奇地把玩观赏…… 忽听到身后三步外莫离的声音:“殿下……” 她收了手,转过身,看向神色不悦的莫离,一边关手枪保险,放回石台上。 莫离顿了一下,回道:“启禀殿下,项天歌在殿外求见。” 看莫离似有怨愤的样子,她问:“玄武这深夜来求见,所为何事?” 莫离抬头,“项天歌他!他污蔑……”想到自己身为细作这样实在太不冷静理智了,连忙压制住怒气,“玄武急报,地牢守卫举报青龙唐剑一在今夜入天字号狱牢,支开护卫,私开密道,放走了唐侯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33章:扑朔 景宁微有诧异,倒不似莫离这般震惊,低眉想了一下,嘴角带笑:“他是说此刻青龙已经带唐侯爷逃走了?他们已经不在地牢内了?” 莫离咬牙,回道:“是的!玄武还向殿下请命派人去阻截,说不然就来不及了!” 景宁道:“派人就不用了,莫离你随我一齐去地牢看看吧。” 莫离见景禾如此平静,不像是对唐剑一已然起疑的样子,便稍微安了心,随她一齐往殿外走。 项天歌正在昭明殿外踱步,实在焦急就怕时间晚了会发生变数,见景宁出来了,他连忙跪下拜礼:“拜见昭明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殿下,玄武深夜惊扰,实属冒昧,请殿下恕罪,实在因为事关重大,清源长老又不在宫内,玄武只好来请殿下定夺!那唐剑一实在胆大妄为,身为罗云门四刹之首竟然徇私忤逆!请殿下准许玄武带人去截阻!将唐剑一擒下!” 景宁冰冷的目光扫了一下项天歌,没有答应他的请命,只道:“你平身吧,随我一齐去地牢看看。” 项天歌起身:“可是,殿下……” 景宁已经向前走去了,莫离经过他时,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问他:“我倒是好奇了,这深更半夜的,就算青龙真想私放唐侯爷,那玄武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而且刚好被你赶上了?” 项天歌被她这凛然一问弄得脊背一凉,立即转头望了一眼景宁的背影,见她并没有在意莫离这一问才放了心,对莫离说道:“白虎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恰好为了明日的任务在天机堂查阅资料到现在,刚想离开地宫就撞见天字号狱牢的守卫要到鉴天阁去向师父请命,师父不在,我又恰好知道从地宫到昭明殿的捷径,所以只好自己赶来向公主请命了!” 莫离此时的理智已经占了上风,对他蔑然一笑:“恰好恰好又是恰好,真是够凑巧的!” 后面小声斗嘴的两人跟随着景宁进入了昭明殿直通地宫的密道,景宁一路泰然不语,项天歌更加焦躁。 他掌握长安全部情报,所以常常要到天机堂去整理归纳查阅资料,对天机堂的文书资料自然是最为了解。地宫的密道结构分布图分为三百五十五份藏于天机阁的卷帙浩繁中,在罗云门的细作里,他阅过的这些分布图数量最多,对地宫密道的了解就远超其他细作,只有他知道天字号狱牢其中有一间牢房的墙壁是连着密道的,这条密道直通宫外,那间牢房就是唐左源所在的天字一号牢房。他之前就暗中将这条密道的信息透露给了唐剑一,然后,本来关押于天字三号的唐左源被唐剑一借故调到了天字一号。 项天歌在心里以那条密道的长度算着时间,估摸着唐剑一还没有把唐左源带走,自己如果赶紧从另一条密道去追的话,肯定能成功阻截,也就能在昭明公主面前将唐剑一瓮中捉鳖。 可是,殿下这态度…… 一路上景宁示意守卫们不要出声,所以地牢里依旧死寂,他们走到了天字号狱牢的提审室,穿过提审室的门就可以看见天字一号牢房。 天字一号牢房里,唐左源仍在,而且独有他一人,他依旧静静地坐在茶案边跟自己对弈,看上去并无异样。 项天歌大惊,一下乱了分寸,冲上去:“这怎么可能?” 唐左源瞥了他一眼,波澜不惊,抬眼看见景宁之后,安然若素地起身,在牢房里给景宁行礼:“老臣拜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景宁看了他一眼,没有让他平身,转而问有点慌乱地在自己面前跪下的那几个守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守卫颤颤巍巍地回道:“回禀殿下,一个时辰以前,亲启清朝令调查唐侯爷的唐公子来探视唐侯爷,把卑职们支开了,然而半个时辰又一刻之后,卑职们察觉异常就进来查看,却见那牢房的墙上有一个密道的洞口,而唐侯爷与唐剑一皆不见踪影,卑职们就将此时禀告了这位项公子,项公子说去请殿下定夺,卑职就折返回来,却见那密道洞口已经封住了,唐侯爷就在这里……卑职检查了牢房后的密道,不见唐公子……“ 唐左源直起上身,沉稳地说道:“殿下可能听老夫稍作陈情?” 景宁道:“侯爷请讲。” 唐左源说道:“启禀殿下,这实属误会,老臣绝无逃狱之意,那位唐剑一公子只是来盘问了老臣一些问题,早就离开了,是老臣无意间触动了密道的机关,打开了密道的洞口,一时好奇就到密道里去看了一下,却迷了路,绕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还让守卫们误以为老臣是想逃狱,是老臣一时不慎之过。” 开那密道的机关岂是那么容易误触的?景宁不置可否,只问他:“就算唐侯爷你是误触机关,那你就真的没起过逃狱之心吗?不然你哪来那么大的好奇心非要到那密道里去转一转?” 唐左源叩首:“请公主殿下明鉴!老臣只愿一心配合罗云门清朝令的审查,事到如今,老臣依旧自认无罪,待罗云门彻查之后就会证明老臣清白,老臣并无什么损失,既然如此,老臣何须逃狱?一逃就是不打自招,唐家的百年家业和声誉岂不因老臣毁于一旦?老臣还不至于糊涂至此。就算殿下怀疑老臣有逃狱之心,但归根结底,老臣没有!”中气十足的语气掷地有声的辩解。 听了他的话,景宁已然有数,她吩咐守卫:“将唐侯爷移尊别间牢房,好生看守。” 景宁转身往提审室走,唐左源和守卫们拜礼:“恭送公主殿下!” 拐进了提审室,项天歌完全沉不住气了,在景宁面前跪下:“殿下!唐侯爷之言实在牵强!唐剑一不轨之心昭然,请殿下明鉴!唐侯爷去而复返不是不想逃,是不能逃……” 景宁冷冷的声音劈头而来:“细作审敌诱供的第一招,诈谍之计,我会不知?项天歌,你以为本公主师承成凰师太是学绣花吗?” 项天歌顿时觉得那一刻五雷轰顶之感袭来,扑倒在地:“卑职不敢!卑职愚昧!殿下恕罪!” “不过你话还是说对了,或许他真不是不想逃,而是不能逃。究竟结果怎样就待青龙来向我们分说了。”她道、 莫离这时也想通了,逐渐明白过来,果然,公主还是相信青龙的,倒是自己被项天歌一激就犯了糊涂,没看清这一连串事故之间的联系。终究还是思维方式的问题,关心则乱,自己在意剑一哥哥的清白,就以一般的人情来判断这件事,而公主不同,她完全是以细作的思维在剖析今夜地牢里的这一连串的情势,非常清楚而无情地从现象看本质。 景宁任项天歌在提审室跪着,她没有离开,而是悄无声息地上了提审台,在堂上坐下,莫离立在一边,疑惑地问了声:“殿下这是在等青龙吗” 景宁颌首漠然微笑:“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吧。” 莫离道:“若是他今夜不来了呢?” 景宁道:“若是他不来也好,那就算是我南晋保住一位忠臣了,不是吗?” 莫离明白她的意思,眼里也有了点黯然:“恩。” 地牢里恢复死寂,项天歌垂首跪在冰冷的刑具边,羞恼中集中注意力听着,没过许久就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一步又一步,异常缓慢而沉重,仿佛挑了千斤重担,最终停下,然后棋子哗啦啦落了一地的声音传来。 最后,响起他的声音,低沉压抑的声音有万般的痛惜和无奈。 “打开牢门……押罪人唐左源到提审室受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34章:父子 一个时辰之前,唐剑一向唐左源表明了心迹,唐左源别过头去,说道“曜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能这样揣测父亲?父亲从未……做过有负南晋的事……” 他这也许还是在试图挣扎,唐剑一没有放弃一点可能性,继续焦虑地试探:“父亲!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我!是否在你心里,孩儿早已不是唐家的人了?是否你早已忘了我还是你儿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唐左源最后一道防线也崩溃,顿时老泪纵横,无限感伤:“曜儿……为父没有啊……是为父错了……为父有负南晋,更有负于你……” 听到他这话,唐剑一心里咯噔一下,他是真的没有心理准备去接受这个结果,现在一切明了,他也只能将这一切继续下去,握住他父亲的胳膊,“父亲,既然如此,那也别无他法了,孩儿不能不管你,你就跟我走吧,孩儿马上救你出去……” 他起身到牢房的墙角摸索了几下,推动了几格石板,墙上突现一个半人高的密道口。他回身去确认没有守卫注意到这里,就挽起了唐左源的手臂,扶他进密道。 唐左源跟着长子进入黑漆漆的密道,两人皆无言。其实唐剑一还抱有那一点点幻想,希望唐左源会停住拒绝和他逃走,并告诉他,刚才是他自己想错了,他的父亲还是那个忠君爱国完美无瑕的南晋大将军唐家忠南侯爷,他甚至想安慰自己父亲是有苦衷的,父亲是被迫的…… 举着火把走了长长的一段路,终于见了天光,感受到了逃出生天的自由气息,这长长的一段路,他们潜行在昏暗中,唐剑一实则是在给他机会。 到了洞口,唐左源突然停住了急促的脚步,干涩的嗓子里挣出一句话:“不,我不能逃……” 唐剑一以为他悔过了,心里明了了一些:“为何?父亲,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唐左源道:“曜儿,为父想明白了,事已至此,证据确凿了,为父逃了,顶多是苟且偷生,可唐家的百年基业,这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的名声都毁在父亲手上了!” “那父亲,你认为该怎么办?” 唐左源强撑着让自己战栗的心镇静下来,思考后,问他:“曜儿,除你之外就无他人知晓这块玉佩的存在了是吗??” 唐剑一点头:“是的。” “那如此想来就简单了……”唐左源说着,攥那白玉佩的手就加重了力气,猛地一掷,他眼见着他戎马生涯中的第一件战利品在岩石上砸了个粉碎。 “父亲……”唐剑一怔了一下,分明看出唐左源眼中尽是狠绝,心下一沉。 唐左源将那些碎片埋进石堆里,说着:“这样的话,就没有证据了,我也无需逃了……” 唐剑一已经心寒彻底,咬了下唇,扶父亲起身,说道:“可是父亲……我也不能确定魏和是不是只找到了这一样证据,不能确定是否有别的证据已经落入了罗云门细作手中……” 唐左源被他一语惊醒,面上的镇静又荡然无存:“怎会如此!” 唐剑一解释:“就是因为孩儿还无法确认这一点,故而这么急着救父亲出去啊,也是一时大意了,这可如何是好?”他最后的问题看起来是在问自己,其实也是在引诱唐左源。 父子俩沉默了半晌,唐左源紧皱着眉头,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紧握住长子的手腕,郑重地靠近他说道:“曜儿,可曾记得你幼时的房间?” 唐剑一不解,还是点了头:“记得,唐府被封后,罗云门细作还进去搜查过,但因为那间屋子多年未有住人又布置成了……灵堂,所以也没搜出什么……父亲,你问这……” “灵堂”这两个字勾起了父子俩的隐痛,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感伤这个了,唐左源道:“那间屋子,自你离开后除父亲之外就无人涉足了,所以……父亲就将那些致命的证物都放在那里面,那块玉佩是父亲与万朝宗往来的信物,不用时就放在那间屋子里,你幼时的玩物箱里,本以为有那些玩物做掩饰不会引起注意,谁想还是被搜出来了……但是其他我与北梁那边往来的重要信件还有一些必须保留的单据,都被我折成小纸片藏于……你的灵牌……的夹层中……” 此时唐剑一已经分不清到底他的哪句话更让自己凄然了,是“灵牌”呢?还是确有证物呢?他只能问:“父亲,你的意思是?” 唐左源直视着唐剑一的眼睛,此刻其实他是在将这一生最大的赌注倾付于这个十五年未见的儿子,唐剑一也明白,所以他的眼神中的坚定和驯从都把握地十分完美。唐左源道:“听父亲的,先送父亲重返牢里,接着你就赶快赶去唐府,潜进你的小房间里,把那些证据都毁掉!然后你再去确人别的细作手里没有其他线索和证据,若有,你一定要及时灭口!你的行动一定要隐秘而迅捷,过程中不能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这才是万全之策!” 听完唐左源这谨慎周密的安排,月光下,唐剑一脸上满是准备破釜沉舟的坚毅神情:“好!还是父亲冷静周全!孩儿这就照办!只是父亲回地牢之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唐左源似乎很满意,松了一口气般,拍拍他的肩:“曜儿你放心,父亲可以保全自己,你此去应谨慎才是!” 好一派父子互相关心叮咛的动人场景,可是这偏偏发生在两个细作之间。 以防被人在密道里堵截,唐剑一只送唐左源走完了最复杂的那一段路,然后与他在昏暗的密道里相背而走,分道扬镳。 唐剑一立即赶往了唐府,然而他并未如唐左源所言悄悄潜进去,而是光明正大地拿出罗云门玉牌,让看门的细作放行。在自己出生的这座富贵华府穿梭,沿着那条从中轴线贯穿唐府的河流,从前庭走到了后院,他还能忆起,十五年前,就是在眼前这座小桥上,唐左源问他:“曜儿,准备好了吗?” 他点头:“准备好了!” 父亲一声令下:“跳吧。” 十岁的他就纵身一跃,投进那冰凉的河水中,奋力挣扎,等着人来救他,弟弟在对岸向父亲大喊:“父亲!快救哥哥啊!父亲!” 而父亲转身离去,又“匆忙慌张”地赶回来,唤来家丁们将奄奄一息的他从从河里捞起来,他很听话,一直憋着气,冰凉刺骨的河水让别人察觉不到他的体温。父亲亲口对人宣称:“小儿已去!” 父亲亲自给他换上寿衣,将他抱进棺材里,亲手给他封棺,他察觉到四周的人被支开了,才睁开眼,在封棺之前拉了下父亲的手:“父亲,我怕……” 父亲只问:“还记得父亲让你记住什么吗?” 他放开了手,直直地躺着:“记得!孩儿一字不敢忘。从今以后,唐曜已死!余生之人,无父无母,无名无姓,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与唐家再无瓜葛!” “还有呢?” 他咬唇,第一次背诵罗云门十六字信言:“国家为上,皇权至尊,忠死罗门,奉命天下!” 父亲望着他点点头,为他合上了棺木,牢牢钉死,他一直盯着那透气的小洞,直到这棺木被抬进了罗云门。 这长安城内扬名赫赫的唐府,此时已在细作们的监守下熄灯沉睡,除了凉亭里,魏和广龙等细作挑灯谈论案情,就只有唐真的卧房还亮着灯,从灯影可以看出,他的这个刚及加冠之年的弟弟正焦虑地在房里踱步。 他去了自己幼时的小房间,推开那蒙灰的门,就着月光看清了自己的“灵位”,照唐左源教的,在那“唐曜”两个字上摩挲推压了几下,那牌位背面的木板就滑了下来,露出那一封封折叠的纸片,破译了上面的暗语,一一审阅,触目惊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35章:唐曜已死 地牢里,刚应付完昭明公主的唐左源继续装作气定神闲地下棋,他心里实在还是有些忐忑,毕竟这个赌注实在太大了,然而,当他看到与自己分别不久的长子唐剑一托着一个盒子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面色漠然,冷峻质询的目光直射着自己,他便知道,这场赌注自己终究是输了,愤恨的他一下推翻茶案,棋子洒了一地。 “打开牢门……押罪人唐左源到提审室受审!”唐剑一说道,他紧捏着手里的盒子,那里面有他从唐左源口中骗出的所有的证据,包括那块真正的白玉玉佩。他强睁着浮肿的双眼,盯着牢房里,声嘶力竭地对自己喊叫着的唐左源。 “你!你这个逆子!你怎能如此对待你的亲生父亲!枉我唐左源一世谨慎,竟毁在我自己亲生儿子手中!孽障啊!”他发疯地推开拉钳制他的守卫。 唐剑一向前一步,将其中一份信件举到唐左源面前,痛苦的面容扭曲:“这是你和万朝宗勾结往来的第一封密信,是奉天二年八月收到的!就如同王侍郎招供的那样,你就是在这一年被策反的!而奉天二年十月,你就送我入罗云门!这是为何!你告诉我呀!”他一时情绪也失控,守卫们震惊之余,只能装什么都没听见。 被他这样一质问,唐左源喉咙被人扼住一般,没了声音,身体瘫倒在墙角。唐剑一的双眼再次被泪水浸润:“你敢告诉我吗!你不敢啊!从小你就教我忠君爱国报效朝庭,别的细作都是被罗云门选定的,只有我是被你主动送进去的!我还引以为傲,对你深信不疑,甘愿听你的话投身罗云门!然而你呢?你把我送进罗云门,只是想给唐家换一条后路!因为有我在罗云门,就算你的奸佞之罪败露,唐家也能免除株连九族之罪!你打的好算盘啊!你伪忠伪善!明面上教我忠君爱国,背地里却勾结敌国窃取军机行卖国之事!你对得起南晋!你对得起圣上吗?你对得起唐家世代先祖吗?” 他的声声控诉,让唐左源肝肠寸断,回首这一生,他内心愤然悲戚,从墙角撑起来,此时衰败的模样全然没有了多年前那个纵横沙场的大将风骨,对唐剑一怒道:“不!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曜儿,我的确是利用了你,但我唐左源为南晋征战沙场那么多年,自认没有亏欠南晋!更没有亏欠圣上!只是南晋负了我!圣上负了我!我唐家世代为南晋鞠躬尽瘁戍疆征战,可换来的是什么!他南成帝第一年登基,第二年派我唐左源领兵平定边疆,第三年便削了我唐家兵权!交于长孙家那两个稚子之手!还封我一个尚书之职以示慰藉,赐个忠南候爵之位算作可怜!看起来唐家一派风光,可谁会想这其中的得失!你所谓的英明圣上,心胸何其狭隘?心肠何其歹毒?你可知晓!你以为他那皇位是怎么得来的!何其肮脏!他才是最对不起南晋之人!还有那长孙家,一门英豪?可笑!若不是世代与皇家结亲,这长安城内哪有他长孙家的立足之地!那长孙丞相何等野心?谁来戳穿他们的伪善?罗云门那般紧密监视朝堂,这么多年来,引得朝堂动荡人心惶惶,想在南晋做一介好官有多难你可知!还有你效忠的昭明公主,哈哈,一介女流,仗着出身显赫,一朝手握重权凌驾朝野,难道她不就是为了把她的亲弟弟推上皇……” “够了!住嘴!”唐剑一已经承受不住,在唐左源的声声血泪中,他这么多年坚守的那些信念近乎崩塌,“就算圣上负了唐家,就算公主负了唐家,就算长孙家负了唐家,就算整个朝庭都负了唐家,那也都不是你背叛南晋的理由!唐家世代在战场上建立功勋,不是为了迎奉那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是为了保家卫国!就算是狠辣如罗云门细作,也都是为国效力,而不仅仅是忠君而已!父亲!你为何不懂!” 唐剑一说完便不再言语,愣怔在地上的唐左源突然疯狂地仰天大笑,唐剑一垂眸不再看他,转身往提审室走,唐左源被守卫们架着跟在他后面。 走过几步,唐剑一听见身后唐左源那嘶哑的声音在问自己:“唐曜!你怎能如此?此后唐家世代的荣光就毁于一旦了!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忘了自己是出身于唐家吗?” 唐剑一怅然地望向前方那一盏油灯,把热泪都收回:“唐家世代的荣光是被你毁掉的!而且……” “唐曜已死,余生之人,无父无母,无名无姓,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与唐家再无关系。” …… 唐剑一连夜提审唐左源,景宁没有旁听,事先离开了地牢。是夜之后,唐剑一来昭明殿呈报案情,随之,这次由他亲启的清朝令就进行到了最后一步——定罪。 “……细作魏和广龙于城外擒得北梁细作一名,搜获唐左源与万朝宗来往的密信一封,经查识,密信上的暗影为唐左源珍藏玉佩的纹路,但细作一时无法找到玉佩真身,唐左源拒而不认……之后,卑职根据密信上的玉佩纹路,请罗云门仿造师出云鬼手仿造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凭借这块玉佩及细作提供的密道信息,卑职于前夜对唐左源行……诈谍之计!取得他的信任之后,称要救他逃走,让他不打自招,将罪行袒露……并且骗他说出证据所在,最终在唐府搜出唐左源与万朝宗联系的重要信件及北梁给他封赏的凭据,还有信物玉佩。唐左源招认,他于奉天二年被万朝宗策反,开始为万朝宗搜集南晋朝廷密报,多次向北梁泄露南晋军机,并且为万朝宗在南晋安插眼线,前兵部侍郎就是由他一手提拔,最后经查证乃北梁细作,他还招认了除前兵部侍郎以外的六名正四品以下的细作官员名单,皆已被罗云门拿下受审。唐左源对暗助荀韶祺窃取军力部署图之事供认不讳,与王侍郎的供词相符,通敌卖国之罪已坐实。今日,罪臣唐左源之案将由大理寺卿终审定案,最后由圣上下旨定罪。此次罗云门清朝令,启令,取证,提审,监审,擒捕,查抄,皆已完成。” 他的神情已然麻木,夙夜未歇的劳累将他折磨得憔悴不堪,低垂的眼眸已经全无神采,只有这陈述案情声音一如既往,冷静,清晰,有条理,就如同一个普通的细作在做最普通的清朝令结案陈述。 景宁听完微笑颌首:“既已定案,最后就交由父皇与大理寺判定则可,青龙你这次回长安亲启清朝令的任务也算是大功告成,清源长老会给你记一等功的。” 唐剑一面上除了倦怠没有半分颜色,只是叩首:“谢殿下。案已查清,卑职就在此拜别殿下了。” 莫离忍不住急道:“剑一哥哥,你这就要走?不等唐家的判定结果下来吗?” 唐剑一摇头道:“待我去罗云门向师父做完最后的案情陈述之后,便会立即动身前往幽州,继续我本职的潜伏任务……当然,如果殿下要再做调配,卑职别无异议,谨遵殿下……” 他是觉得唐左源的案子有了这个结果,作为出身唐家的人,景宁可能会对自己已有防备之心,罗云门可能会避嫌不再让自己做重心的任务,即使如此他也的确无有非议。 景宁却果断道:“不必了,你依旧主掌幽州任务。自行去吧。”一旁的项天歌与莫离都有些惊讶景宁经了此事依然信任重用唐剑一。 唐剑一向景宁跪拜三叩礼,然后起身,和莫离互相拱手一礼,目光没有为一旁静立的项天歌有半点顿留,再无他言,转身去了,倏忽间那萧索却刚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湖心亭的桥头。 景宁抿了口茶,幽幽问道:“玄武,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服?” 项天歌眼里闪过一丝薄凉:“回禀殿下,卑职未曾想到青龙在这件案子上能够如此干脆利落,确是卑职心胸狭隘了,如今卑职对青龙只有万分敬佩,他不愧为四刹之首,罗云门的第一探子……” 景宁道:“你的确应当敬佩,你们两人都应当敬佩,青龙才是一个正真合格的细作。” 莫离点头:“殿下教训的是。” 项天歌自觉地跪下请罪:“卑职以不轨之心揣度同门,承蒙殿下教训,卑职已经知错,愿上缴玄武玉牌,请殿下降罪。” 景宁冷漠地扫他一眼,冷笑:“你就自行去清源长老那领罚吧,暂且只给你降一级,这玄武玉牌先留在我这,立功后就还你,若你以后再犯,我就得与清源长老商量再选一个玄武了……” 虽然她这是轻飘飘的语气,项天歌还是觉得不寒而栗,将玉牌恭敬地呈上:“谨遵殿下处置。” 景宁接过玉牌,转手交与莫离,莫离不由得觉得心里舒畅了很多,昭明公主的知人善用赏罚分明是让她最为敬佩的。 景宁问:“之前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36章:夜访风华宫 项天歌回道:“回禀殿下,卑职这两日跟着宁王,一直观察着他,他眼下已经没有要逃跑的打算了,当然他也没办法跑了。我正在跟他保持交流,试图取得他的信任,试探他是否别有所图。请殿下放心,我们对他的监守十分严密,他一旦有所举动,我们会立即察觉,有任何异常,卑职即会禀告殿下。” 景宁又问:“调教得怎么样?他现在可有个王爷的样子了?” 项天歌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一言难尽,又是疑惑又是苦恼,嗫嚅道:“他本来就是个王爷啊……可他是真没有王爷的样子……什么都得从头教……” “有什么费解的?你就当他在被追击时掉下了悬崖,把脑子摔坏了,变得糊里糊涂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如果他当真还是原来的荀韶祺,我们控制得住吗?”景宁看着他说到,目光直接不讳,似有暗示,又像是一种警告。 项天歌从她的话里和眼神里,仿佛读懂了什么,再不敢有什么摇摆不定的怀疑,“卑职明白。我们会尽快把他调教好的。” “他吃得好吗?”景宁坐下,抬起杯盏,微抿一口茶。 项天歌回:“刚开始有些挑剔说不习惯,后来就好了,一日三餐加一顿宵夜,他还会自己去厨房……教厨子怎么做菜,总之现在吃得很满意。” “住的可还满意?” “满意,行宫陈设用具他都没挑剔过,就是不敢关灯就寝,说我们的人站在他床榻边跟鬼魂一样……” “奴仆呢?可都合适?” “合适,他没说过下人的不是,反而……好像有点不适应被伺候似的,刚开始什么都抢着自己做,后来才好一些。” “那些美人呢?可受用?” “这个……难说……还算受用吧。”项天歌有些为难。 景宁皱了皱眉头:“怎么?给他挑的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他还不满意?” 项天歌以为景宁生气了,忙道:“他并非不满意,只是在知道那些美人都是服侍他的之后,表现有些怪异,似乎不能接受,神神叨叨地抱着自己说要保住自己的‘清白’……大概是装模作样吧。” 他讽笑了一下,想起了什么,“直到今晚,他主动让我把美人都给他送去,故而卑职能抽身出来。此时估计正在温柔乡里销魂蚀骨……” 最后一句话有些轻浮,所以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却还是入了景宁的耳中。 她笑了,“这就对了,他也并非什么意志坚定的人,长此以往,他就会享受我们给他的这一切,享受王爷的身份,直到他再离不开这一切,心甘情愿地受罗云门控制。” “是,殿下英明。” 景宁转头望向莫离,问她:“莫离,我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 莫离想了下,因不想当着项天歌的面说出景宁的具体日程,便含糊道:“回禀殿下,还有罗云门的几样大事需要殿下拿主意,明日清源长老会来拜见殿下,还有陛下,殿下你之前说让莫离提醒你,最好近日去参见陛下,共商大事。明晚,殿下还要去长孙府看望手掌受伤的长孙公子……” “是啊,明晚还要去看看长乐……”景宁对她一笑,莫离有些不好意思了,别过脸去,装作望宫灯。 她咳嗽了下,继续道:“那就只有今晚没事了,我们去风华宫看看吧。” “风华宫?” 莫离与项天歌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有默契,异口同声地发出这一疑问。 景宁已经起身,往内殿走,“去巡视一圈吧,看看玄武打理得怎么样。” …… 三匹马在灯火将歇的长安街上疾驰,一匹在前,两匹随后,景宁换上了便装,披着银白色薄锦披风,戴上披风上的帽子,随着马蹄飞踏,披风在晚风中飞扬,如同一抹在夜空中飘荡的银色流云。 后面有莫离与项天歌紧随着,他们二人的披风一白一黑,随风鼓舞,英姿飒飒,一般的干练帅气,互不输风采。 其实项天歌一路上心里都忐忑到不行,这几日与顾长安相处,顾长安没少让他吃苦头,真的有些难以控制,他都觉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了这人,在景宁面前只能硬撑说拿得准,哪想到景宁说走就走,这么快就要来风华宫查验,万一那人给他出什么意外,他真是…… 到了风华宫,景宁示意保密身份不要通报,也是不想吓到这里里外外的细作们,项天歌在前引路,莫离向守卫出示了玉牌,就此进了风华宫。 景宁以披风毡帽掩面,低调巡视,从大门口到前庭花苑,都仔细看过,没有说什么。项天歌稍微松了口气,再迎她进后庭。 后庭多处依旧亮着灯,往里走几步,忽闻奇怪的欢闹声。 “你输了,就你剩得最多,快快,该你了,让大爷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这衣服也太碍事了,影响发挥啊,要不脱了吧……” “诶呀,怎么又来……王爷,你坏死了……” 三人脸色都变了,项天歌顿时心如鼓捶。 项天歌召来顾长安身边的近侍,问:“他还没就寝?” 近侍摇头,欲有所言,但见他身边二人不明身份,就只是回:“没有。” “他在卧房里?”项天歌又问。 近侍又摇头:“不是,在后花园。” “在后花园干什么?” 近侍一脸难言,很尴尬的样子,往后花园的方向伸手做出请的姿势,示意项天歌自己去看。 不待项天歌答应,景宁已经先迈足往那边去了,他背后冷汗直冒,心惊胆战地跟在后面。 进花园之前,莫离轻声劝了下景宁:“殿下,让玄武去看眼就行了吧?殿下你若进去看到什么不雅观的……多不合适?” 景宁淡然一笑,继续往前走,进了园子,就在园门口停下,往园中石亭处看去,脸色突变,闪过一瞬的不悦。 石亭内亮着盏盏玲珑锦纱宫灯,他歪倒在地,四周粉黛围绕,燕语莺声,皓腕横斜,暖玉生香,有时娇嗔声此起彼伏,有疾有徐,短短长长,让人心跳加急,呼吸难顺,有时寂然无声,众皆屏息,而动作不停,充满紧张压迫感,又令人心神俱倾,欲罢不能,直到高潮再起,又是一阵欢声乍响…… “诶呀,教了这么多遍了还不会?四个一样的就是炸啊!你有炸你就炸她嘛……你不能拦我呀,我们是本家,她是地主,我们一起打她的……诶呀,美女,对队友留点情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抓到这么顺的,只要连对一出,再出个三带俩,我们就赢了……你非要炸我?这下好了吧?你一个小王三个二都关在家里了,这种牌都能输……猪队友啊,带不动……好啦,下一把可别坑我了……再跟你们说一遍,王后就是皮蛋,国王就是老k,国王当然比王后大……好了好了,我认输,我来表演,我可不会你们那拳法剑法的,要不然给你们打一套军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37章:无心假面 在醉醺醺的他摇摇晃晃地打完一套军拳之后,那些原本欢欢嚷嚷的美女都寂静无声了,只有花园园门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鼓掌声。 见美女们没反应,他很丧气,有些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我都说了我身手不好……” 后又听到背后的掌声,他奇怪地转过头去,看到三个人从小石桥上走下来,愈渐靠近,一个在前,两个在后。 后面的两个他都认识,一个项天歌,一个莫离。 那前面那个以披风半掩面的是谁就不用猜了。 一双玉手,修长十指,如浸月华,一下一下地合在一起,做着鼓掌的动作,然而在他听来连掌声都充满了嘲讽蔑视。 他烦躁地回头,却见那五个美女早就整齐地排成了一排,仪容整齐,笑意全无,满脸严肃地跪在石亭外,亭中杯盏滚落,他好不容易用薄木片做成的扑克牌散落一地。 她已经走到了近前,银色毡帽下红唇微启:“宁王好身手,这套拳法真是自成一派。” 双手一勾起,指如削葱根,毡帽落下,月下见红颜雪肌柳眉高鼻,眸光流彩却不容人影。 他移开目光,也装出高傲的样子,双臂交叉在胸前:“真虚伪。” 她依旧微笑:“这不叫虚伪,这叫礼节。” 他讽道:“礼节就是假奉承,假示好,假尊重?” “当然不是。”景宁正色道:“还有亏心说假话,违心办傻事,无心做贵族。前两样你应该没问题,后一桩还得加强练习。” 顾长安被她直白的话噎了下,竟无言以对,只好转而问:“无心做贵族?无心的不是细作吗?” 他当着这么多细作的面故意讽刺,项天歌和莫离都有了明显的愠色,只有细作之首面色不改,保持大方的微笑,“宁王此言差矣,细作才不会无心,细作不但有心而且心怀家国,只有坐享其成的所谓的贵族是无心的。” 他一愣,莫离和项天歌也都有些发怔,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公主会说的话。 “那……那你既是贵族又是细作,你有没有心?”他故作轻佻地对她眨眨。 嘉宁摇头:“不,我不是贵族。” “那你是什么?” 她端庄的笑容中多了一分傲然:“我是皇族。” 这么骄傲,这么理所当然,这么显摆…… 竟然还这么让人讨厌不起来…… 顾长安忽然感觉有些崩溃。 无意识地问下去,“有什么区别?” 她道:“区别就在,贵族是我们说他们是贵族他们才是贵族,皇族是百姓说我们是皇族我们才是皇族;贵族拥有土地财富地位并奴役百姓,而我们拥有天下,并奴役他们。这样说你可明白?” 顾长安傻傻地看着他,挠挠后脑勺,凑近她小声问:“你是不是也是穿越来的?” 景宁瞪了他一眼,就算听不懂,还是很自信地说:“不是,我只是比较聪明。” “这爆棚的自信心啊……公主殿下,我真想给你跪了……”他用他的方式表示惊叹。 她用她的方式来理解:“你现在是北梁宁王,当众之下,你不用给我跪,不然我也要同时给你跪,那就太没必要了。” 这话勾起顾长安那莫名其妙的笑点:“是啊,两人一起跪拜行礼,那就像拜堂了,是不是?” 景宁礼貌性地勾了下唇,召来一旁的侍者,吩咐道:“宁王喝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还不快扶他去坐着休息,给宁王沏壶醒神的茶来。” 侍从迅速动作起来,片刻间收拾好了石亭中的案几座毡,搀着发懵的顾长安往亭里走,他乖乖坐下,收起自己的自制扑克牌。接着景宁进来,在他案前站着,他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十分茫然。 莫离咬牙咳嗽了下,提醒他,他才想起礼数,又重新站起来,对景宁礼请道:“请昭明公主入座。” 景宁附礼,坐下,他才又坐下,醒酒茶送上来了,近侍给他斟了一杯,同时另一侍从给景宁斟了一杯其他的花茶,皆是用青玉杯盛的。 他端起热茶,握在手里,时不时抬眼瞥瞥对面的景宁,观察她用茶的动作细节,心中暗叹喝口水都这么麻烦,这个皇族当得不是一般的累啊。 景宁用毕,看向他,他领会了,只好努力回忆这两日项天歌等教他的,用北梁皇室的礼节饮茶,同样是十分麻烦,总算一点没错,不然他相信景宁一定会让他重新喝一遍。 放下杯子,又听景宁对侍从吩咐道:“明日起,宁王所用茶具,全部换成细瓷白玉的,案几换成红木,坐垫必须是上等的丝垫,一应器物按照皇家品级来换,若有缺漏,可向宫廷司取得,吃食多换成北梁上等菜式……” 她一开口就跟停不下来似的,说了好久,几个近侍无奈只好取出纸笔来记,差不多交代了半个时辰,从门庭用具到下人随从一一数过,就好像这风华宫里就没一处是对的,项天歌在不远处站着,眼见此状真是一直在冒冷汗,幸好景宁最终也没归责于他,只是让他们都退下了。 顾长安揉揉惺忪的眼,看周围无人了,懒散道:“啊,公主殿下你吩咐完了?真能挑啊……” 景宁道:“不是为了让你住得更惬意吗?” 顾长安打了个哈欠:“你今晚来,就是为了看我在这住得舒不舒服?还是来检查我的训练成果?” 她回:“兼而有之吧。那你对这一切还有什么不满的吗?或者其他需求?” 他捏着自己下巴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有了,只是,我觉得吧,老是让我待在这里也不是事儿,我对长安还一点都不熟悉呢,你不是说荀韶祺在长安潜伏了很多年吗?那他应该对长安很熟的,你们应该带我出去溜溜,不然到时候别人问起来,我连长安有几个城门都不知道,岂不要穿帮?公主殿下你说对不对?” 他以为景宁会怀疑他在找借口逃走,会问他是不是想逃,没想到她在垂面思考一晌后,说的是:“嗯,你说得对,那你想去长安哪里逛?” 顾长安有些惊喜,掩不住喜色,又转了转眼珠子,转而坏笑道:“……青楼吧。” “青楼?”景宁顿时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不过表面还是得假笑,谁让这是一个公主应当保持的礼节呢?“为什么?你不是去过霏云阁吗?那可是幽州最有名的青楼,还没满足你?” 她一说起霏云阁,顾长安就来气,故意道:“满足什么满足?那时候你们谁让我……把我弄得那么惨,你还说霏云阁?反正霏云阁不算,我想去长安最有名的青楼逛逛,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她也是很窝火:“可是荀韶祺是不会去青楼的,他是王爷……” 他理直气壮地打断她:“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去?他去了又会叫你知道?王爷寻花问柳的还多着呢,我为什么不能去?再说,你不是编说荀韶祺掉下悬崖摔坏了脑子失忆了性情大变了吗?他以前不会去那种地方,现在去了,不是更能让人信你的假话了吗?” 他咄咄道,一副狂妄嚣张的样子,简直无耻无理取闹到极点,但其实他更期待的是景宁的反应,他是在故意逗她,激怒她,看她到什么程度,才会被气得主动撕破她那高贵虚假的笑容。 “好,你说得对。我带你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38章:大计 “听说陛下今日因唐左源之案怪责殿下了?” 日已西垂,长孙府内,景宁与长孙丞相在书房内对首而座,关门议事。 她低面,随意地摆弄面前的茶盏,微蹙长眉,若有所思,“不算怪责吧,就是在向父皇禀告定案时,父皇有些动气,说罗云门该防的没防到,任唐左源这样一个叛臣在朝多年而不能早点察觉,防范不周,实在失职……诶,反正我都习惯了……兵力部署图被窃,是罗云门失职;朝中臣子叛变投敌,是罗云门失职;大臣办事不力,是罗云门失职;后妃宝物被盗,是罗云门失职;百姓民怨颇重,是罗云门失职;水灾旱灾不断,也是罗云门失职;地方粮食颗粒无收,还是罗云门失职……好像收不上来的粮食都被罗云门吃了一样,什么都能怪罗云门……” “哈哈哈~”长孙青云被她的话逗得大笑起来,一国丞相,素来严肃,这会儿笑得连茶杯都端不住了,直让茶水撒了出来。 景宁递帕子给他擦干水渍,帮他接下杯子,看他这样,也笑了,只是依旧做得端正,无奈地提醒:“咳咳,舅舅,注意仪容啊,你可是丞相,让长乐看见可有得说了……” 他端正坐稳,仍忍俊不禁,“呵呵,反正我也算是学会一招了,以后陛下再斥责朝堂百官办事不力不够忠心,我也不用请罪了,直推给罗云门就行……反正刚好合陛下心意……哈哈哈……” “舅舅……”景宁无语。 长孙青云抚须道:“放心吧,舅舅是开玩笑,才不会给殿下添乱。” 景宁才感到一分暖心,又听他小声嘀咕道:“我还怕我这长孙府被细作全天监视呢,不敢惹不敢惹……” 景宁也是真无奈,摇头叹气,看着他,不知不觉忽然恍了神,前世的记忆有浮现脑海,让她在愉悦的时候背脊发寒,心里又如冰窖一般,寒冷,恐惧…… 长孙皇后的亲兄,她的亲舅舅,如今长孙家的家主,眼前的长孙青云,他少年入仕,官至丞相,支撑南晋朝堂三十余年,家国动荡,风雨飘摇,外有强大的北梁,内有奸佞叛臣,还要承受皇权的压力,这千疮百孔的南晋全靠他各方平衡苦苦支撑。 前世,一直到最后的最后,直到只剩他一个在背后支持着她,与北梁抗争到底…… 最终却被安上‘叛国通敌祸害社稷’的罪名! 在阴暗的大牢内,四肢被铁钩穿刺吊起,被利刃割开喉咙,划破脉搏…… 他们一点点地放干他的血,同时用沾了盐水带刺的鞭子一下一下地抽…… 她见他的最后一面,就是在那大牢内,他们故意让她看到——她的被折磨而死的舅舅,一具悬空的,被挖掉眼睛的干尸…… 后来有人告诉她,他在气绝之前,纵使那些人怎样恶毒折磨他,他都没求过一次饶叫过一次疼,他喉咙里发出的最后的声音,说的是,“请陛下派兵支援公主……南晋不能亡……长孙家只忠心南晋……长孙青云是……” 长孙青云是清白的! 她知道!她知道他想说的!她在那牢狱里对他的尸身疯狂地哭喊,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舅舅景宁信你!天下人都信你!长孙家无罪!长孙青云是清白的!他从未背叛南晋!他从未背叛南晋……是南晋对不起长孙青云……” 他听不到了,他看不到了,哪怕是南晋宣告投降,哪怕是北梁大军踏破了长安城门…… 他的血肉之躯已枯竭,不是被敌所伤,而是他效忠了一生的家国,在他身上施加无数酷刑,伤他害他,让他痛苦含冤死去,放干了他的血,挖空了他的心…… 重生后每一次见他,景宁都会想起那一切,甚至会不分前世今生,不敢相信他还活生生在面前,她仍有一种冲动,想对他大喊对他一遍遍地哭诉…… “殿下,怎么了?为何突然脸色发白?又不说话了?” 他的声音将景宁拉了回来,她晃过神,恢复心绪:“没什么,舅舅,我只是在想事情。” 长孙青云还是有些担忧的样子,景宁转道:“舅舅,今日景宁来,是有大事与你相商,这件事是罗云门的事,却更是南晋朝堂大事,景宁会将一切向你坦白——包括一些父皇都不能知道的隐秘。” “连陛下都不能知道?”长孙青云已经恢复严肃的神色,拧眉入神。 景宁笃定地点头:“是,请舅舅信我,我会如此说自有原因。这件事关乎南晋安危,甚至可以影响南北两国的前途,若成了南晋不但可以避免再起战乱,还可以……反攻北梁,一统两国。景宁和罗云门都需要舅舅的支持。” 长孙青云思忖一晌,表情凝重,“是关于北梁宁王的事吗?” 景宁点头,又摇头,顿了一下,道:“是关于假北梁宁王的事。” 长孙青云心头一凛,某种掠过一抹精光:“假宁王?假的?景宁你是说我们现在抓住的这个是假的?” 景宁与他四目相对,点头。 在她坚定认真的目光中,他迅速领会了她心中所谋,随之是更加震惊:“景宁……” 她等了一会儿,他没有继续说话,她便道:“那个不是荀韶祺,他只是一个与荀韶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个真的荀韶祺在逃回幽州的路上遭到伏击……已经死了,而伏击他的人,不是我们南晋的人,是他们北梁……” “荀韶祺是皇长子,又是万朝宗宗主,手掌大权,北梁先帝对他寄予厚望,朝上也有诸多臣子拥立他为皇储,因为他常年在外,所以才迟迟没立太子,可以说如果不是北梁先帝突然驾崩,储位他是势在必得,可是结果大出人意料,北帝在预备南侵的时候突然驾崩,接着受召回国的荀韶祺在幽州城外被伏击,紧随着,新帝荀韶凌就登了位……这太可疑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关注北梁朝堂的动向,据情报称,朝上大有质疑之声,我们完全可以先用这个假宁王做人质,稳住北梁,然后让人查出真相,给如今的北帝一重击,继而搅乱北梁朝堂,我们安排在北梁的人可以做到这些,到时候荀韶凌皇位不保,或若遭刺杀……” 不等她说完,长孙青云就猜出了全部,发声了:“我原以为,殿下只是想挟持在北梁声望高势力广的宁王,迫使北帝停战,没想到……” “殿下是想捏造一个新的……北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39章:共游长安 景宁带着莫离来长孙府探望手掌受伤的长乐,进了府之后她就去与长孙丞相议事了,莫离在外守候。 景宁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还有些惊讶,低声问她:“怎么?一直在这儿等着?你真耐得住。” “殿下……”莫离明白她取笑自己的意思,双颐绯红起来。 长孙青云随后出书房,送景宁出府,景宁向他辞行:“舅舅,本来是想顺便看望一下长乐的,但是景宁晚间还有事,只得早走了。” 长孙青云笑道:“殿下有心了。长乐只是小伤,不碍的,殿下无需挂心。” 她道:“说来,长乐也算是立了功,让他吃苦头了,舅舅你可得好好嘉奖他,不要对他太严厉了。” “是,殿下。”他应道,他很为这个整天不务正业的小儿子头疼,听景宁这样说,长孙青云心里才舒坦一些,想长乐也不是一无是处。 景宁又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无奈得走,不若让莫离去替我看看他。” “好的,殿下。” “莫离,你去吧,今晚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出了丞相府自行回宫就是。” 她看向莫离,莫离低下头附礼道:“是,殿下。” 长孙府的管家带莫离往内苑去了,长孙青云直送景宁出了府,景宁乘马车走了,他站在自家府门前,似有万般思虑,看了眼那金字黑漆的门匾“长孙府”,又无言地进府了。 …… 在项天歌等人的簇拥下,顾长安走出了风华宫,站在夜幕降临的长安天空下,尽情地大口大口地呼吸,“可算是出来了!憋死老子了!” 他这一声吼,让身后的人都傻了眼,让项天歌感觉很崩溃,这么久教的都白教了…… 项天歌上前,道:“请宁王殿下上车。” 顾长安只好又悻悻地钻进面前的马车里,项天歌也上了车,坐在车夫旁边没有进车篷,他兴奋地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玩儿?” 项天歌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宁王殿下放心,公主殿下自有安排,定会让殿下尽兴。还请殿下配合,出行在外,切记不能暴露身份。” “好咯,知道了。”他笑着挑挑眉,坐进车里,挑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象,这一片是高官贵族聚集的地方,少有杂人,所以这时路上就显得非常冷清而安静。 往前驶出一段路,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他听到项天歌在跟人说话,却又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是好像项天歌也很吃惊。 他想挑帘看看,而项天歌先打开了车门,对他附礼道:“请宁王殿下下车。” 他跳下马车,望向前面的路口,这两侧的围墙都有各家挂起的灯,所以光明可见,他看到前方空无一人的大路中间立了一道颀长的背影。 顾长安问项天歌:“怎么了?” 项天歌神色奇怪,对他做了个礼请的姿势,“请殿下自去。” “自去?”顾长安莫名其妙,项天歌又不解释,他只好自己往前走,走向那个背影。 相距一段距离,他走到一半回头看,项天歌一行人已经驾着车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这一方天地,可见的只有他和那人。 这又是在玩什么呀? “你……”逐渐靠近那人,他出声了,小心地问:“你是谁?” 那个背影转过来了,玉冠束发,眉扬如剑,气色如霞,一身银灰色文绣长衫,白底缂丝腰带,佩红色玉环,身姿立挺,手中纸扇轻扬,气质高雅,风度翩翩,俨然一长安佳公子。 恍然一眼,好似从未相识,这是一个完全陌生又吸引目光的人,再看那双眼眸,不变的三分冷漠七分高傲,终于相信,这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景宁手一扬合上扇子,用扇子敲敲他的肩,笑道:“怎么?看傻了?没见过女扮男装吗?” 他傻愣愣地点头:“见过,只是没见过扮得这么像的,还这么好看……” 她自信地扬眉:“是吗?那看看今晚你我谁能俘获锦云楼花魁的芳心。” “啥?”他持续发愣。 她转身往前走,“你不是想去青楼玩玩儿吗?我说过带你去的,就会说到做到。” “不用这么认真吧……”顾长安感到十分汗颜,跟在景宁身后。 景宁回头看他,一笑:“刚好今晚无事,我带你出去走走,再去长安城里最有名的锦云楼喝顿花酒,怎么样?” “好啊……”他闷声嘀咕道:“公主殿下逛青楼,真长见识……好吧,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谁怕谁……” 虽然只有两人同行,但他能感觉到他们周围有无数暗卫,罗云门是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而景宁没提这些,她自在非常,好像就是与他单独同游长安街市似的。 这些让他始终感觉有些奇怪,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说实话,这一段时间,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活在大雾中,被人捆绑着牵引着无法逃脱,又不知将被带往何处。 “不用胡思乱想,跟我走就是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伤害你,反而是真心希望你能在长安过得开心。我知道我强人所难了,可我也是不得不如此,我是公主,是这个身份让我没得选,让我狠心让我凶狠,但其实,谁想这样呢?你可明白?” 他可以相信吗? 他不知道。 他只是笑笑,与她并肩同行,随她一起走进长安繁华的夜市街巷。九回街上彩旗盈栋金匾连楹,红男绿女川流不息,颇有盛世景象,他看着觉得新奇有趣,难得亲眼瞧过古人的生活,她眼观这一切,面上也是含笑,而眉宇间常带忧虑。 走了一会儿,他忽而主动开口跟她说话,“你知道我逃跑之后,是怎么让你们发现我的吗?” “是啊,你进城来,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人的?”她有了兴趣。 他道:“我一进长安城,就觉得这里简直比幽州城还要繁华,可是又繁华得很奇怪,我在街上走了那么久,竟然只看到一个乞丐,所以我就对那个乞丐起了疑,想到他可能是你们罗云门伪装的眼线,就找上了他,果然……”他笑了下。 景宁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是啊……只有一个乞丐……哪一朝哪一代才有这样的盛世呢?”她苦笑。 他看到她的苦笑,这一瞬,突然感到一种非常理解的心情,读懂了她的无奈。 她带他往前走,一路上也跟他介绍着各处路名和长安有名的地方,让他对这一切熟悉起来。 又转回九回街尽头,这里一座高楼伫立,金匾写着“锦云楼”,就是她说的那烟花之地了。 可这又不像那寻常的烟花之地,与他进过的霏云阁全然不同,这里没有莺莺燕燕粉黛钗裙的招摇,楼面大气素雅,玲珑灯绕楼挂着,如繁星悬空,楼中有丝弦之声,乐声动人,颇有雅意。 “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40章:青楼行动 “这是……青楼?” “是啊,还是长安城内最有名的青楼。”她娓娓而道:“这里有最美的女子,最婀娜的腰身,最善言的娇唇,最会鼓乐的纤手,最能吟赋的才子佳人,当然还有最有权有势的男子,他们来此一掷千金,换一夜销魂,得一席欢畅。这不是一般人消受得了的地方,这才配得上你‘王爷’的身份。” “公主殿下……”他开口了,第一次真诚地这样称呼她。 “嗯?” “你是不是收他家的广告费了?” “……?” 她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他强颜欢笑:“我是问,这个地方真的有那么神奇吗?不会言过其实吧?” 面对这个人,她拿出了她这辈子最好的脾气:“是不是言过其实,进去看了才知道。” …… “公子里面请。” 他们走到门口,就有一模样儒雅的中年人来迎接,看起来应该是管事的人,他们随之入内,见其中大观,果然与一般青楼花巷十分不同,一楼的大堂并不设桌,又一乐台,其间多位年轻乐师在奏乐鼓琴,厅堂陈设颇富有文雅清气,而质地上乘,足见不俗。 管事恭敬地迎他们上二楼到雅间入座,先为他们传了酒菜,并不急那一套寻芳问艳的说辞。景宁注意到,无论是这位管事,还是一路走来与他们相错而行的楼中女子,都会对顾长安多加侧目。 “公子怎么称呼?是第一回光临锦云楼吧?”管事问景宁道。 景宁笑答:“鄙姓景,这位是吴公子。我确是第一次来,久闻锦云楼云烟姑娘芳名,不知今晚能否有幸一见?” 云烟姑娘就是锦云楼的花魁,倾慕者无数,长引得长安达官显贵来此求见,但她几乎是不见客不接客,或以抬身价。 管事看起来有些为难了,犹豫一会儿,转面望向顾长安,恭敬问道:“吴公子意下如何?” 顾长安看了一眼扮得很认真的景宁,装腔回道:“若能得见云烟姑娘芳容,实属荣幸。” 景宁看着那人,谁也不知她心中有着怎样的期冀。 那管事在顾长安面前堪堪点头,忽而笑得十分让人捉摸不透,出门前又回头问了句:“敢问吴公子,是要云烟姑娘单独伺候你还是这位公子也……” 听清他的话,看到他面上那一抹别有意味不再儒雅的笑容,顾长安足足愣了一秒,心中暗叹,都这么刺激的吗?顿时不知怎么回了。 而景宁依旧安然淡定,摇扇笑道:“此等艳福在下怎敢消受?自然是吴公子专享,还请烟云姑娘快快出来一见。在下还想与淳姑再选佳人。” 那人心里就有主意了,想景宁前面说是第一次来,而又知锦云楼掌柜淳姑之名,想来与他猜想的不错,立时安了心,点头应承,出门去请。 雅间中只余下他们二人,景宁唇角挂着笑,给自己斟了杯茶,一手掂着茶杯,一手托腮看着顾长安,目光玩味,虽着男装,而显出女子的娇俏柔媚,刚才装出的男子硬朗气质一扫全无。 顾长安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一会儿之后就也放开了,与她对视,拿出‘你流氓我就比你更流氓’的态度,“公主殿下,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生在我们那个时代的话,你一定可以进军娱乐圈当影后。” 景宁似乎逐渐适应他老说这种莫名其妙让人不明所以的话了,“什么意思?” 他道:“就是说你很善变,太会伪装了。” 景宁笑容加深,“谢谢夸奖。” 丝竹笙簧之声娓娓入耳,屋内点着气味特别的熏香,与杯盏中的美酒之香相遇相缠,融合在一起,于鼻息间氤氲,自然而然地沉入肺腑间,不饮自醉,随着时间愈久,愈渐融入环境中,才逐渐品出味来,这锦云楼别有韵致,如别有洞天的幽居仙宫。 他们静静对坐,不再剑拔弩张,不再互相讥讽,气氛变得特别起来,他觉得眼前的景宁是另一个人,既不是霏云阁里楚楚可怜的千方若,不是昭明殿里骄焰逼人的昭明公主,也不是方才游走在长安街头玉树临风的景公子,她只是她,不可捉摸又灵动娇媚的她…… 一时不再猜,她今晚带自己来此到底有何目的,他只想坐在这里,珍惜这短暂的一刻,好好看看她。 管事又回来了,这次有一道曼丽的身影跟在他后面,“云烟姑娘来了。” 转眼间,景宁又是俊朗公子模样,立时起身,笑容礼貌,去迎接来人。 顾长安看着一个身着锦纱长裙的姑娘走进来,一眼看去气质不俗,静如幽兰,如出世之仙,因有白纱蒙面,只见一双娇柔杏眼,细长柳眉。毕竟是欢场中人,气质出尘,而终是去不了眼眸中的烟尘之气,让人想接近,想一睹芳容,却走不进心里。 见此般一身素色的女子,他不禁想起一道白色的背影,于水一方,不曾出世,而孤独得让人心疼,见之不能忘,观之不敢近。 或许只有那一个背影是真实的。 “小女子云烟见过公子。” 摘下面纱,展现花颜,果真绝色,不负花魁之名。 此时景宁已经走到了门边,回头看向顾长安,无有言语,只是一笑。 顾长安心中早已再难容其他,又被这一笑所引,顿时心弦一震。 她出去了,轻轻关上了门。 那位管事带她穿过长廊进了另一间房,稍等片刻,来了一人,便是他们所说的淳姑。淳姑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在门外敲了一会儿门。 景宁听着敲门声,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等那时短时长的声音结束之后,用手指在案上敲动,似是无意,而声声相应。 她边敲边看着门上映出的人影,面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深邃,而狠辣。 …… 顾长安根本没在那里待多久,面对云烟姑娘的‘热情招待’,他根本无法招架,就在景宁离开的一会儿之后,他就慌里慌张地告别云烟姑娘,急急出门去寻景宁。 他在长廊上碰上了淳姑,是淳姑先叫住看了他,面带恭敬的,略显激动地叫了句:“吴公子……” 他看她的模样不同寻常,猜想她就是淳姑,便直接向她打听景宁的去向,而淳姑似乎更加疑惑,回道:“其实我也没见到那位公子,不知为何,开门之后,他人竟不见了,而房间窗子是开着的,我正想来拜见公子,问个究竟……” 顾长安感觉头脑一片混乱,不再逗留,也没给淳姑什么解释,直接走了,出了锦云楼。 果然,她就在锦云楼外,此时笑容全无,一脸的不高兴,嘴里念念有词。 见她这样,他却心情大好,无声地走向她,默默地靠近她,在她背后停下,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等她转过身,看见自己。 她一旋眸,与他四目相对,脸上的嗔怪之色忽而不见,眸色发亮,似有惊喜。 他开口了,“这里不好玩儿。我们走吧。” …… 顾长安度过了一个莫名其妙又满是惊喜的夜晚,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第二天,锦云楼在长安城内不复存在了。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锦云楼附近潜伏的罗云门细作包围了锦云楼,捉拿了所有人。罗云门早就怀疑这能聚集长安显贵的地方会有万朝宗的细作,调查多时,对方从不露破绽,苦于一直找不到证据,而今带顾长安来溜一圈,景宁终于发现了端倪,让他们自露马脚。 顾长安顶着荀韶祺的脸,锦云楼的细作都见过荀韶祺,他们作为宗主在敌国潜伏时最近的接应细作,对荀韶祺十分熟悉,见失踪多时的‘荀韶祺’突然出现,难免激动,有失谨慎,直接暴露在罗云门掌门面前,落得全部覆灭。 这一行动,算是罗云门的大获全胜。 景宁这一晚上的计划都取得了成功,不但拿下了这一大批万朝宗细作,还达到了她个人目的—— 重新吸引顾长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41章:暗下决心 长孙丞相与几位御史在御书房拜见南帝,南帝一直听他们说着,默然不语,最后开口让祁公公拟旨,给唐左源判罪,宣判了唐左源的死罪,因唐家有一子入了罗云门,故而唐家可以免除株连抄家之罪,念及唐家世代军功,不削唐家候位,唐左源正法之后,由其子唐真承袭候位。 君臣双方商议完毕,圣旨就拟定了,将在明日早朝时于颐天殿正式颁发,唐左源将于秋决在菜市口行刑斩首。 御史退走后,长孙最后问道:“陛下,罗云门既已彻查了唐左源,军力部署图被窃之案就已明了,昭明公主殿下虽有不慎姑息敌国细作致使军机被窃之过,但及时统率罗云门细作彻查此案揪出主犯肃清朝堂,功可抵过,还请陛下不要再追究罗云门之责。” 他的嘴角有些不易察觉的抽搐,不语片刻,神情肃然,他最终还是妥协:“嗯,朕并无追责之意,景宁无过。” “陛下英明!”长孙丞相随后告退。 长孙青云身影退出崇元宫外之后,南帝在御书房大发天威,将龙案上的奏折扔了一地,祁公公连忙安抚:“陛下既然不愿,那不答应便是,殿下也绝不会有异议的……何苦这般气恼,伤了龙体……” 南帝推开扶他从金座上下来的祁公公:“你这狗奴才又不是不见那老匹夫的样子?朕只判唐左源一人之死罪,他们一个个的就那般微词了,要是朕还想追究景宁的过责,明日那些御史大夫的折子就能堆满了朕的龙案!本想借军力部署图之事一步步制衡罗云门,谁想,先失了一个唐左源!罗云门还要怎样查?再往上查就该查到朕头上了……” 祁公公惊慌地劝慰南帝勿要失言,可南帝的冲冠怒火难以遏制。 祁公公跪在地上拾从龙案上丢下来的奏折,忽然瞥见,书房内侧的纱帘之下,一只玉手伸出来拾起了地上的折子。 祁公公抬头,轻声对南帝道:“陛下……那位来了……” 南帝脸上的怒气顿时消散不少,平静心绪,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祁公公就引着宫人退出了御书房,关上了门。 纱帘之后一道婷婷玉影若隐若现,他人都散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罗云门正是鼎盛之时,若想对付岂会那般轻易?一时受挫,圣上何须如此动怒?是对皇权不够执念呢?还是对我没有信心?” 听着那曼妙语音,南帝的确消了火气,甚至忧思的面孔上还有了一丝笑意:“怎会?是朕太过心急了……你说得对,有你相助,朕无须操心……” 她道:“无论是昭明公主,还是长孙家,还是罗云门,都在如日中天之时,要想挫其锐气,使其致损,都得下一番功夫,对付这三者,要面临的困阻岂止于此?想要整肃朝堂独掌大权,其路漫漫啊。” 南帝信服地点头,目光柔和不少:“你所说甚是。” “我已经不负圣上所望潜进了罗云门,接下来会如预期那样进行的……陛下尚可宽心……” 南帝面露喜色,望向那纱帘,说道:“其实你可以称朕为……” 那帘后之人太懂他的心思,打断他:“会有那么一天的,待我与陛下一齐将我们应得的都夺过来,待我靠我自己赢了昭明公主,夺得我应有的身份之后,我就会那样称呼陛下。” …… 景宁知道了长孙青云特地为她向南帝要不再追责的保证之后,对他感激非常,次日长孙青云晚间与南帝议完事出宫时,在宫道上遇到了景宁,景宁向他致谢,顺便送他出宫,同行一路。景宁遣退身后五步之外的一众宫女,只留莫离在前面执灯。 “都怪我,竟然从未怀疑过他,任他在南晋这么多年,这么长时间他得窃取了多少我南晋的机密,坏了我罗云门多少事,要不是北帝驾崩,他应该还不会急于偷走南晋边境军力部署图然后逃回北梁……”又说起这些让她耿耿于怀难于消释的事,她仍忿忿自责。 “看那灯火,越靠近灯下影子就越黑,所以有的时候把自己暴露在最亮的地方,恰恰是最好的掩饰,殿下身为罗云门掌门这种细作之术自然比老臣清楚。” “是啊,舅舅说得极对。都怨我防御不周,愚昧失职……” “公主殿下毋须自责。他荀韶祺潜伏南晋十年也不算多久,未能及时发现,亦不是殿下防御不周,潜伏一生都未曾暴露的细作也是大有人在,成凰执掌罗云门几十年,骄傲自负远远超过殿下,却也挫败了无数次,上了不知多少当,殿下这一役只是小败,何必妄自菲薄?当下要弥补过失防御敌国才是大事。” “是的,昭明谨遵舅舅和师父的教诲。” “成凰将回长安一趟。” “师父是为这件事而来吗?” “不全是,她应是早得到消息了,不过最主要的……应该是为了送未央回来。” “未央?为什么……哦,对了……北梁新皇已登基,很快便要选妃了……难道……”她反应过来,略有惊愕,心里不是滋味。 长孙青云亦变得脸色沉沉,颇有心事的样子,叹气,点头。 他眼里全是隐痛:“终是该未央出手的时候了,公主殿下想要杀掉的人,就让未央去杀吧……” 景宁回忆起,和未央一起在天梓山上受成凰师太教诲的日子,她们几乎是从出生开始就被送到天梓山拜成凰师太为师,读书、习武、练琴、练舞、学习暗器投毒等细作之术……所谓的成凰师太,其实就是成凰长公主,南成帝的长姐,上一任罗云门掌门,还是长孙丞相夫人,她不但是她们的师父,她还是景宁的舅母和姑姑,是未央的亲生母亲。 十岁那年,成凰师太让她们选,是要杀一个人,还是杀很多人。 景宁那时候就想啊,未央这么柔弱这么善良,她肯定是不敢杀人的,杀一个对她来说就够残忍了,所以景宁自告奋勇抢着说:“我选杀很多人!未央只要杀一个人就行了!” 所以,景宁离开天梓山返回长安执掌罗云门,四处潜伏伪装,亲手杀了很多人,她年纪还年幼也会受不了,可是一想到这种罪自己替未央受了就稍微有点安慰。 可是,她还是自以为是了,她们生来就是为了做罗云门的细作,身为细作,谁都不能为谁承担什么。她选择杀很多人,是杀很多毫无感情的人,未央要杀一个人,她要杀的却是她最亲密的人,或许还是她爱的人。无论怎样的选择都是残忍。 不,她不想,她不能让未央重蹈前世的悲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42章:发现 “长乐,不是说去望月楼听书的嘛?到你家后院来干嘛?还偷偷摸摸的,你要偷你自己家的东西啊?我可不能陪你,要是被父皇知道我大晚上溜到丞相府来偷东西……”穿着月白色袍子的少年一边弯着腰跟着前面的另一个穿着明黄色袍子的少年轻手轻脚地靠近后院偏门,一边嘀嘀咕咕地念道着。 长乐受不了景懿的喋喋不休了,打断他:“我有说是来偷东西的嘛!真是的!景懿,我说你好歹是个皇子,别这么胆小好不好?” 景懿既委屈又不服气:“我才不是胆小呢!那你说,你说你要干什么嘛?什么事都要把我拉下水……” 长乐说:“今日,我母亲从天梓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但他们是从后门进府的,不能被人瞧见似的,最夸张的是,父亲让那辆那车一直进到这后院,他们那才叫神神秘秘偷偷摸摸的呢……被母亲带回来的人就住进了这小院里,父亲还下命任何人都不准靠近这里……” “那你还来?要是被逮到……” “诶呦,听我说完嘛,他们刚到的时候,秦叔刚好路过这里,瞄了一眼,过来跟我说,他看到一个蒙面的女子从那马车上下来,还对父亲行女儿礼……” “那又如何?” 长乐忍不住拍了他的头一下,“笨死了,我是怀疑那是我长姐未央!” 景懿吃惊了:“你长姐?你不只有两个哥哥嘛?哪来的姐姐?” 长乐又拍了他一下:“诶呀,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在我大哥景文之前,母亲还生了一个女儿……” “不是说一岁多就病死了嘛……”景懿有点记忆了。 “才不是呢!那是对外人说的,算是我们长孙家的秘密,我可偷听府里老人说过,我长姐没死,是被母亲带去天梓山了!” 他们躲过护卫的看守,翻过偏门旁的墙,溜进小院里,一路以灌木为掩护,潜到了小院主屋的墙角,他们半蹲在墙边,将耳朵贴在墙上使劲偷听里面的声音。 里面的气氛似乎很压抑,说话的声音很低,还夹杂着声声叹息,听来应是有两人。其中一个说:“……北梁新皇登基必然会秉承先皇遗志,再次南侵……父亲可与你商量了应对之策?”这个声音和轻柔,像是山谷中的琴音,柔而有韵味,一听便让人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声音主人的模样到底是怎样。 一个声音回道:“我们已经商议过了,并有了大计。他南侵倒是不怕,反正他不南侵,我们迟早也是要北伐的,只是如今军力部署图被窃,若是开战,南晋定然处于劣势,所以,这之前的准备一定要做好。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暂时阻止他们南侵。我们已经拿下了北梁宁王为人质,昨日舅舅就已经与父皇商定了,拟了国书,准备遣使前往北梁,一是恭贺新帝登基,二是向北梁传达质子议和的意思,三,就是最隐秘的,把你送到幽州去,并安排你进宫……但是我并不想……” 景懿听出了这个声音,瞪大了眼睛,对长乐耳语:“我皇姐在里面!被她发现我们偷听就糟了!”长乐不理他,继续偷听。 “你们已有大计我就放心了,等了这么久,总算到我出手的时候了,这是好事……景宁你不用为我担心……” “可是……不行我不想让你去……师父带你下山我不能阻止,但要把你送往北梁……” “景宁你怎么了?” “我……” “景宁,你我都是不愿自怜自艾的,可是说来,你我虽出身至尊名门,却只是这两国之争的祭品,你这把明剑何时杀尽奸佞?我这把暗剑到底是命绝帝王还是命绝于帝王呢?为了南晋,为了在高位下看着我们的百姓,我们只能把自己献祭,所以我必须去……” 两人叹息,停了一会,景宁道:“未央,不要……” 外面的景懿和长乐四目相对,长大了嘴,长乐太过激动了,蹭得一下站起身来,虽然没发出多大响动,还是被察觉了,景宁厉声问了一句:“谁!” 长乐连忙拖景懿逃走,一转身却直接被莫离堵住了,莫离给他们见礼:“见过长孙公子!睿王殿下千岁!”面容平静疏离,极力掩饰的羞涩目光还是在长乐身上扫了一下。其实她是看着他们溜进来的,因为她一直在屋顶上用目光在丞相府搜寻她想见到的身影,终于如愿地看到他了,然后她就呆呆地坐在屋顶上,望着他,目光全然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细作的目光,与这长安城里每一家的深闺少女无异。 她没有及时阻止他们,不是因为她迟钝了,而是她故意为之,受景宁之令…… 长乐依然像每次闯皇宫被她撞见了一样,立即嬉皮笑脸地说:“莫离姐姐啊,好巧啊!莫离姐姐你今晚真漂亮!这根簪子太适合你了!” 明明每次都知道他是在哄自己,她还是每次都脸红. 景宁已经冷着脸走出了屋子。 “长乐,景懿,你们在这里干嘛?”景宁问。 他们过去给景宁行礼,长乐还伸长脖子往屋子里瞧,莫离低着头去关上了门。 景懿委屈地嘟囔:“皇姐,我和长乐来这里……” 长乐想怎么掩饰也没用了,他一急就直接说了:“是我想过来看我长姐的!” 景宁眉头皱了一下:“长乐,不要胡说,这里没有你长姐,你没有长姐的,你只有一个表姐,就是我。” 长乐哪憋得住话,“不是的!公主表姐啊,我都知道了,我长姐是罗云门的人嘛,所以得保密身份,你就不要再瞒我们了,这里又没外人,你就让我见一下长姐嘛!” “大胆逆子,竟敢在公主殿下面前胡言乱语!”长孙丞相和成凰师太听说了,匆匆赶来后院。 景懿使劲扯着长乐的胳膊提示他说话注意点,他却直接甩开他,往前一步直对丞相,激动地说:“我没有胡说!我是有长姐的!父亲,母亲,你们的亲生女儿啊,我的亲姐姐,我都知道了,她回家了,她才没有死……” 一直没说话的成凰师太直接说了一句:“那你就当她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43章:掌掴昭明公主 “长乐,景懿,你们在这里干嘛?”景宁问。 他们过去给景宁行礼,长乐还伸长脖子往屋子里瞧,莫离低着头去关上了门。 景懿委屈地嘟囔:“皇姐,我和长乐来这里……” 长乐想怎么掩饰也没用了,他一急就直接说了:“是我想过来看我长姐的!” 景宁眉头皱了一下:“长乐,不要胡说,这里没有你长姐,你没有长姐的,你只有一个表姐,就是我。” 长乐哪憋得住话,“不是的!公主表姐啊,我都知道了,我长姐是罗云门的人嘛,所以得保密身份,你就不要再瞒我们了,这里又没外人,你就让我见一下长姐嘛!” “大胆逆子,竟敢在公主殿下面前胡言乱语!”长孙丞相和成凰师太听说了,匆匆赶来后院。 景懿使劲扯着长乐的胳膊提示他说话注意点,他却直接甩开他,往前一步直对丞相,激动地说:“我没有胡说!我是有长姐的!父亲,母亲,你们的亲生女儿啊,我的亲姐姐,我都知道了,她回家了,她才没有死……” 一直没说话的成凰师太直接说了一句:“那你就当她死了。” 她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情义,这冷漠的话语却没有制止住长乐,反而让他更激动,他对成凰师太吼:“母亲!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她是你亲生女儿啊,你竟然这样说?为什么要这样对长姐啊?” “啪!”长孙青云直接打了他重重的一耳光。 长孙青云是严父,但只对他的两个哥哥严,从小到大他受尽宠溺,闯了多少祸长孙青云都没打过他一下。 长孙青云冷厉地说:“你知道你一句话能害死多少人吗?” 他本就在气头上,突然被打,他更加气愤,完全叛逆地不听话音,只顾把嘴边的话说出来:“你打死我我也要说!你们不能这样对长姐!为什么要把她藏起来连家都不能回?还说她死了!凭什么让她牺牲自己去当什么细作!她是长孙家的大小姐啊!她怎么可以受这种罪!她应该在家享丞相府大小姐的福的!我长孙家又不是没男儿了!哥哥们能领军上沙场,我也能替长姐当罗云门的细作!” 他话音一落,一个棋子从门内飞出来,点住了他的穴道,他立刻住了嘴,两眼一闭昏睡过去,被景懿扶住。 他们都转头望了下已经关合上的门。 院子里没有下人在,景宁的目光与莫离相接,景宁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好吩咐道:“莫离,去把长乐公子扶回前院吧。”于是莫离连忙走过去,和景懿一起带走长乐。 成凰师太回望了眼这亮着灯的屋子,手中的拂尘微微抖动,又看向景宁,眼神中变了内容,景宁早已在她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就垂下了头,自觉认错的样子。 长孙青云见气氛有变,知其中有端倪,也不好多说什么,看了眼成凰,对景宁拘了一礼,无声地离去。 小院里就只剩下她们师徒二人,景宁走到成凰近前,跪下了,主动承认:“是,这是景宁故意为之……我让人给长乐泄露了消息,知他必来搅局,我以为他这一闹,你们都会改变主意……没想到未央……对不起师父……” 成凰很气,但她也能理解,景宁与未央从小情同姐妹心心相印,她难免不忍未央远赴敌国。然而她没有办法轻易原谅自己调教出来的罗云门掌门如此意气用事,且手段低劣。 “啪!” 这个世上恐怕只有成凰敢掌掴昭明公主。 被打之后,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把头埋得更低。 成凰等了一会儿,景宁始终默然,显然没有要认错的意思。 “回宫之后,自己去端思堂面壁三个时辰。” “是,师父。” 成凰最后看了她一眼,皱眉离开。 景宁起身,进了屋,见未央眼里有泪,拉住了她的手以示抚慰。 未央道:“原来我的三弟是这样的,从没见过我却这样为我鸣不平,真是个好弟弟……” 景宁说:“是啊,长乐虽然冲动,在外面凶巴巴地,还被人称为长安小霸王,但心地是不错的,和景懿一样天真纯善,我那其他几个皇弟没有能比得上他的。” “小霸王?我三弟这么厉害啊?” “他厉害着呢,出入皇宫都如入无人之地,从来不讲什么规矩,整天拉景懿出宫玩闹,两人可闯了不少祸,他还很仗义呢,莫离刚受训完刚进宫那会儿被我三皇弟景裕调戏,他撞见了,你猜怎么着?他竟然直接冲上去打了景裕一拳,那时候他才十四岁啊,都闹到父皇那去了,景裕到如今还记着他的仇呢。” “十四岁就会英雄救美了,真不愧是我长孙家的小公子。他如今十六了是吧?” “是啊,比景懿大一岁。” “也长成堂堂男子汉了,我长孙家的好男儿……”她回想了下刚才长乐说的话,然后停止了笑,说:“景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永远不让他当细作,永远不让他靠近罗云门。长孙家已经不缺为国牺牲的人了,总得有一个人能自在地活着吧,就让他当一辈子无忧的小霸王吧。” “好的,我答应你。” …… 莫离和景懿把长乐送进他房内,就出了门,莫离行礼:“恭送五皇子殿下!”景懿虽然有点放心不下长乐,还是走了,他心里也乱糟糟的。 他走后,莫离趁下人还没来,折回了屋内,在没点灯的屋子里靠近长乐的床头,给长乐解了穴,但是长乐还没醒,她检查了下长乐受伤的手掌,自上个次她来探望过之后,长乐就很听话没再折腾,伤势好得很快。 她伏在他耳边,心噗通噗通地跳得厉害,轻声道:“长乐公子……你真好……未央小姐肯定很高兴有你这个弟弟……莫离也是很高兴能够见到你……明天醒来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好吗?该听书就听书,该喝酒就喝酒,该听曲就听曲,继续当你的长安小霸王,好吗?那些复杂丑恶的事,就由我们来操心吧……我要跟殿下回宫了……那再会了……” 她看了他此时恬静英俊的侧脸最后一眼,就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忽然听到他的声音:“莫离姐姐……” 自己说的话也许被他听到了,她一下红了脸,还好在夜色下并看不清,她回过头,看见他躺在床上,嘴角含笑,清冷的月光下,本来张扬嚣张的眼眸却有点惆怅,调皮地对她眨了下眼:“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她点了点头,关上门,在门外站了一下,就匆匆走了,是笑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44章:心乱 跪在端思壁前,景宁依旧思绪难平。 自重生后,她多次自己来这里面壁,默数她前世犯下的错误,唯有这一次面壁,是违心的,完全是受师命,她始终坚持,自己没有错!未央不能去北梁! “莫离,你是不是也很不赞同我的做法?你也觉得我犯昏了是吧?”莫离立在一旁陪她,她唯有略略向最亲近的莫离倾诉自己的苦楚。 莫离诚恳地回道:“莫离无权揣度殿下的决策,莫离相信殿下如此必有原由,绝不会只为私心……” 她自嘲苦笑,摇头道:“可是这次,我的确只为私心……” “啊……”莫离哽滞,难以相信:“殿下……” 景宁无言一晌,莫离亦垂面沉思起来,后来跪在景宁身旁,对她道:“未央小姐去往幽州,是为大局,身担重任……” 景宁以为莫离也要劝说自己,少了些耐心,闭眼道:“我自然知道。” 莫离继续:“成凰长公主筹划多年,让朱雀这把暗剑出鞘,立志让她刺杀北帝扭转大局,殿下你不能违抗长公主……” “我知道……” “可是殿下,如今你才是罗云门掌门,朱雀是你手下的细作,你当然有权力决定她的去留生死。”莫离神色毅然,对景宁来说是莫大的鼓舞。 景宁有些惊讶莫离话锋的陡转,睁眼看向她:“莫离你是说我可以强制留下未央,阻止师父的计划?” 莫离知道景宁是有些心乱了,于是继续帮她点醒:“当然不能,殿下,你是罗云门掌门,你不能搅乱有利于南晋有利于罗云门的大计,你万万不能做那样的事。再说,就算殿下强制留下朱雀,朱雀又会愿意吗?没有正当理由,朱雀是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使命的。莫离的意思是,你可以改变她的使命,赋予她新的的任务,与长公主的筹谋同等重要作用更为关键的任务,到时候谁也没理由反对殿下的决定,朱雀也不能违逆掌门的指令,殿下岂不是既遂了私心又不违背罗云门的利益?” 听莫离这一番话,景宁方如醍醐灌顶,突然清醒,顿觉豁然开朗,霎时间展露花颜悦色,竟忘情地扑向莫离,一把抱住莫离,激动道:“莫离!你真是我的救星!” 莫离傻了下,有些受宠若惊,笑了笑,又理智地跪正身子,并把景宁也扶正了,对她严肃道:“莫离粗略几言,不敢当殿下盛赞。其实,莫离想说的是,殿下,这些你本是能自己想明白的,可是殿下心乱了,连莫离能想明白的都想不明白了,这可不对……殿下,莫离还记得你曾说过,心乱是细作的大忌,细作就应当时时保持理智,更何况是罗云门掌门,细作之首……” 景宁受莫离一番教训,心里也为自己懊恼,知的确是自己失衡了,因为太想阻止未央重蹈前世的悲剧而丧失了理智,甚至连利用长乐搅乱计划的烂主意都想得出来,真是太不对了,难怪成凰长公主对自己那般气恼,想必也是在气自己意气用事忘乎理智。 沉默一晌,景宁瞥了下因为直言上谏而有些紧张的莫离,忽而笑起来,“好哇你,你这这小丫头,都会反过来教训我了,看本公主怎么罚你……” 她扑向莫离,调皮地挠莫离的胳肢窝,莫离怕痒,被她挠得笑个不停,两人笑闹了好一阵。 闹完之后,继续共商大事,待心里有所筹谋之后,景宁才松了一口气,连日来的阴沉皆散去。 第二日,从端思堂一出去,景宁又私下会见了长孙丞相,向他提出她的构想。 “让未央恢复身份与荀韶祺联姻?”听完她的话,长孙青云都目瞪口呆半晌。 她笃定道:“是。既然是嫁给北帝,我们何必让未央潜伏掩藏远赴北梁?我们手上就有这样一个很有机会成为下一任北帝的人啊,直接让未央接近他,控制他,不就可以了?刺杀北帝的任务完全可以由他人完成……” 长孙青云有些忧虑:“这样……恐怕不行……” 景宁疑惑道:“为什么不行?舅舅,你是知道景宁的大计的,我们要做的绝对不是简简单单刺杀一个北帝,而是要掌控北梁的朝局,如今我们手里捏的这颗棋子,不但能为南晋换来暂时的安宁,还能把北梁朝堂搅得风云变色,我们当先要做的就是控制他,让他为我们所用,这才是最关键最重要的任务,未央应当为此效力。舅舅,你也不忍心未央到幽州去赴险吧?她是你唯一的女儿啊……你帮我留住她好不好?” “殿下……” 长孙青云深深地叹了几口气,思索一阵,点了头:“好,殿下,我会试着说服成凰……其余的事,还需要殿下去主导……” “舅舅是说取得父皇的同意?”景宁问。 “是的,殿下。殿下有如此筹划,成凰就算生气也没有理由反对,可是陛下得知道这件大事,毕竟是长孙家明着与北梁皇室联姻,这关乎重大,必须要先征求陛下的同意。” “嗯,舅舅,景宁明白。你帮我稳住师父就好,其余的……就交给我吧……” 就此话分两端,长孙青云当日就与成凰长公主夫妻二人促膝长谈一番,向她坦白了景宁的种种谋划,成凰自然怒气难遏,他百般规劝,让她放弃用自己女儿冒险的筹谋大策,成凰与他争执一宵。这是二十多年来,长孙青云第一次与成凰产生争吵,第一次反对她的决定…… 天未亮时,成凰怒气勃发地往门外走:“我这就进宫去找景宁……” “别……景宁是不会改变决定的,她跟你一样的犟……” “她当然可以不改!你们都可以坚持这些荒谬的念头!大不了我就此回天梓山去,再不过问山下之事!罗云门也和我无关……” 一灯如豆的丞相府书房内,长孙青云坐在那里,看着她愤然起身而去,满面疲惫,又苦笑连连,对她的背影自言自语一般道:“去吧,去吧……反正之于你,这也不算是个家,我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的孩子也不重要……长乐,景文,朔风,他们个个长大了,可受过多少你这个母亲的关心呢?未央尤其可怜……她是我们的女儿啊,你怎么忍心让她当细作……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成凰……不,公主……还是应该叫你师太?就算你常年不回来,就算你从来不关心子女,就算你上山出家修行……我都没怪过你,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家里守着,等着你……无怨无悔……可是这一次,你让我任性一次行不行?” 她凌厉的脚步早已在门前顿住,却始终没回头,听完了他的话与叹息,成凰终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没有去找景宁对质,也没有再去见未央,她直接离开了。 再一次离开长安,离开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45章:联姻 “昭明公主驾临御书房!” 通传准见之后,景宁走进御书房,屏退了左右,到龙案前行礼参拜。 “景宁啊,平身吧,到父皇跟前来坐,怎么瞧着这些日子又消瘦了?”南帝放下由长孙丞相上的奏章,抬头换了一副亲和的笑容,面对景宁。 御书房内东西两壁的沉香木架上卷帙浩繁,龙案之上文墨香浓,在整个皇宫里,除了昭明殿和瑞华宫,景宁最喜欢的就是这里了,因为那浓重的墨香书气可以稍稍盖过宫廷御香的气味,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那种气味…… “景宁此来拜见父皇,是为一事与父皇相商,希望取得父皇的同意。”景宁禀道。 南帝再敏感多疑不过,所以他能明显感觉到景宁自北梁回来后就有了些变化,对他这个父皇更恭敬了,也更疏远了,他总有些不安心,隐隐感觉到景宁所了解的事情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这种不在掌控内的感觉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实在太不好了。 “嗯,景宁,若是罗云门的事情,你这个掌门拿主意就好,父皇相信景宁必然事事稳妥,无论国事还是罗云门之事,父皇最关心的其实还是景宁你啊,尤其是上次你在天梓山被袭,昏迷了那么几日,父皇都急坏,得知你醒了刚要去看你呢,谁想你又马不停蹄地跑到北梁去了,父皇真是一个多月难以安生,恨不得把刑部侦查司巡城御史那些个没用的东西都派到天梓山去,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就把他们统统斩首!” 说到这些,他看起来真有个宠女儿的父亲样子,若是以前的景宁定会被他这番话感动到,可以感受到一些于她来说很尤为珍贵的温暖感情,可是,她此时听着,只是在想“既然没用还派他们干嘛?”,心中百无聊赖,面上假笑依然:“多谢父皇挂怀,父皇不用担心景宁调查那件案子了,受刺的是罗云门掌门,只有罗云门可以查,刑部他们也没法过问怪不得他们。” 南帝身子前倾些,接着问:“那罗云门可有查出些什么了?” 景宁看他一眼,微笑摇头:“不,罗云门也查不出来,而且景宁也已经让罗云门停止追查了。” “为什么?”南帝往后仰坐,姿态放松了些。 景宁回道:“因为想要刺杀罗云门掌门的人多着呢,我不想与之浪费时间,罗云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力挽大局,阻止北梁南侵,用联姻的方式使两国签下停战和约。” 南帝还是不习惯景宁对被刺之事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觑了觑她的神色,只见她眸色淡然不惊,玉颜之上有一抹胸有成竹的自信微笑,带着与她这个年纪所不相符的稳重沉着,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既能洞穿一切,又让人无法看出她的真实心意,看过这一眼之后,南帝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也不表露分毫,只顺着她的话问:“既然景宁自有主意,父皇就听你的,那景宁你今日要与朕说的就是可以让两国停战的‘联姻之事’?可是,这联姻恐怕不能实现吧?眼下北梁那边不会同意联姻求和的,再说数朝以来南北也有多次联姻,可我们派过去的公主皇子哪一个在北梁得以善终了?都是受尽委屈……父皇实在不忍心……”说到这他又凄哀起来。 “不会,这次我们不用送什么公主皇子去联姻‘求和’,而且北梁也不得不同意这桩亲事。父皇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捏着一个北梁宁王,万朝宗宗主,人在我们手中做人质,决定权就也在我们手中,让他娶一个南晋皇室女子,刚好有了与北梁谈和的名义,‘联姻’不比‘质子’有面子多了嘛?到时候让北梁同意议和停战,北梁也更好接受些。”景宁分析道。 “原来如此……”南帝仍是有些奇怪为什么景宁会突然提出这个主张,他思忖着怎么回应,目光飘转到御书房西面的白玉屏风上,白玉剔透,四扇为画,绘着一幅水墨山河图,图中留白处笔走龙蛇题有国事谭宗德所作的《明君集》序章,当然他不可能是在观书自省,他只是想看清屏风后的纱幔是否有动静,然而那里悄然平静没有风声。 他神思回转,“那能将何人嫁于北梁宁王呢?皇室内的公主……” “不,父皇,不一定要嫁公主,论及皇室贵女,长公主之女何尝不是?南晋丞相的嫡长女,相府掌上明珠,配他一个与皇位擦肩而过的王爷绰绰有余。” 听闻景宁说完这个主张,南帝心中自有疑虑,所以只在她面前先表示赞同但没马上答应,借口三思劝走了景宁。 景宁告退后,南帝脸色霎时变天,差点将龙案上的那封折子掷下地去,又等了许久,直等到天黑,才见到那屏风后有人影掀帘而出,他与之坦白道:“景宁与长孙青云打定主意将长孙家女儿嫁给北梁宁王以达成南北联姻,这又是什么招式?长孙家到底想怎样?朕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那人对南帝这暴露无遗的多疑猜忌也有些无奈,只在他一番怒言中提取关键信息组织起事情的来龙去脉,稍加揣摩便了然,玲珑心思翩转于眸,含笑道:“此为促成南北两国停战议和的大事,昭明公主与长孙丞相所主张完全正确,他们的目光与手段真教人佩服,陛下应当准奏,支持此般联姻之计,但是,不能让让长孙家的人搭上北梁,要嫁决不能嫁长孙家的女儿,只能嫁皇室公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46章:梦太好别相信 风华宫的午膳早早结束,所谓暖饱思**,闲人多是非,酒足饭饱安逸无穷的暮春午后,顾长安在凉亭里小睡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呼朋引伴一起作乐,整个风华宫里都充满欢乐的气氛。 “真是难得,身为质子他国的王爷还能天天有如此兴致寻欢作乐……” 就在顾长安教那一众美女‘挖坑’的时候,一个扫兴的声音伴着令人烦厌的语气从不远处飘来,顾长安抬头一看,那衣袂飘飘摇扇缀玉的项天歌项公子不知何时已经飘到了他们身旁,那些美人们纷纷起身端正姿态,在项天歌面前恢复细作的冷漠庄肃气质,花园一下子安静下来。 顾长安不由得往项天歌身后瞟了瞟,又望了望后花园园门,仍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收着地上的自制扑克牌,一边问:“又是你自己来的?你们公主殿下不来巡视巡视吗?”讽刺完一句,低下头又接着小声嘟囔:“她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了……” 项天歌笑笑,薄唇嘴角总带着几分刻薄的嘲讽,合扇向旁轻挥一下,美人仆从自觉撤去,他装模作样地给顾长安行了个礼,然后不待顾长安言语就在他面前坐下,这倒不是因为他还不把顾长安放在眼里,而是因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了解他知道顾长安不拘小节的习性,独处时他也随意了些。 “宁王殿下毋须着急,总会与公主殿下相见的,最迟也不过是大婚之日……” “啥?哈?”顾长安一听他这话惊讶非常,终于抬头看项天歌。 项天歌始终有着喜欢向人炫耀自己消息灵通的习惯,在顾长安一头雾水的时候他还要装作不解:“嗯?宁王殿下还不知?公主殿下几日前向陛下提出南北联姻促进议和的主张,陛下准了,同意将南晋皇室公主嫁于宁王殿下,择吉日定下大婚之期,并在今日让长孙丞相拟了联姻议和的国书准备遣使送往北梁,想来不日就将公布天下,这次联姻所要结亲的就是宁王殿下啊,宁王殿下怎么会一无所知?” 皇室公主?南晋不就只有一个公主吗?不就是景宁吗? 顾长安哪还能听得进其他,在他说是景宁向南帝主动提出联姻的时候,他早已经呆若木鸡神游到九天之外了,内心似有万花齐放灿烂得不像话,这种感觉匪夷所思,他忘了其他,只是脑海中浮想联翩,将自己和景宁的形象代入一个个电视剧情节—— 情节一:身着公主盛装的景宁——如他与景宁在南晋皇宫第一次重逢那日的打扮,在南帝面前郑重叩首,三拜礼,一脸的倔强勇敢,道:“父皇,景宁非他不嫁!就算他是敌国皇子又怎样?就算他整天疯疯癫癫没个正经又怎样?就算他连喝茶的礼数都学不会又怎样?我就是要他!请父皇成全,否则景宁就在此长跪不起!”帝王的盛怒,天下人的反对,都抵挡不住这爱情的狂潮…… 情节二:大婚之期来临,他穿着一身新郎红礼袍——脸还是荀韶祺的脸,没办法他实在不能想象自己束髻冠穿古装的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礼乐如潮,红绫招展,从长安街上进发皇宫,一路上百姓夹道欢迎,人人喜贺公主嫁于英俊威武的宁王殿下得此如意郎君,而且南北两国从此停战和平相处,真是普天同庆,盛世在眼前。洞房内,他挑起新娘的红盖头,景宁凤冠霞帔玉颜红腮羞涩浅笑,他深情款款道:“景宁,你真美,江山如此多娇,不如你嫣然一笑……” 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当然不是,就凭顾长安强大的脑补能力必然还有情节三: 在现代的礼堂里,景宁穿着洁白的婚纱捧着香槟玫瑰和西装革履的他一起站在圣坛前,他粑粑和他麻麻热泪盈眶地坐在台下,他七大姑大姨一边嗑瓜子一边夸他的新娘真标致,他的战友们——包括已经牺牲的那些兄弟都好好地立在他身后做他的伴郎团,一个个穿西服打领带梳着大背头精神焕发身姿笔挺,看起来一本正经一丝不苟但其实都在盘算着等下怎么灌他酒把他放倒,婚礼进行曲演奏完了再上一曲浪漫舒缓的轻音乐,然后开始宣誓,他拍着胸脯说:“景宁,我顾长安对党保证,对五星红旗起誓,我会用一生来疼你爱你,让你当一辈子公主,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最大的首长!你的话就是军规,你的指示就是军令,我绝对服从,执行到底!”她会说什么呢?她会耸耸肩,翻一个白眼说:“嗯,我知道了。顾长安,要不是看你长得帅,我会放弃公主的身份跟你私奔?把我拐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你本来就应该对我负责到底。你废话完了?下一步干嘛?”下一步就是互戴婚戒,最后亲吻新娘,掌声如潮将他们包围…… 顾长安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心中别提多美了。项天歌看他这捂心口傻笑的样子十分奇怪,叫了他好几次,才把他唤醒。 “宁王殿下?宁王殿下你怎么了?宁王殿下?” 耳边的掌声被项天歌的呼唤声驱散了,他被迫回到现实,但仍是忍不住捧腹大笑,越笑越夸张,笑到满地打滚。 项天歌被他这诡异的笑吓到了,后面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项天歌越看越无语,后来只能自己先走了。 顾长安这样疯癫的笑不是因为他依然沉浸在幻想中,相反的,是因为他已经回到了现实看清了一切。他本来以为自己最想做的事就是找到回现代的方法,可是当他听项天歌说到自己与景宁有可能成亲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这样实实在在的喜悦,而且自然而然的产生这些幻想,所以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终于明明白白地看透了自己的内心——他希望自己的新娘是景宁…… 虽然遥不可及,即使很不可能,但他此时心中憧憬的的确是这样,他无法否认自己已动心的事实。 好笑吗?很好笑。却也不是不可能。 不幸的是,顾长安的幻想很快就破灭了。项天歌很快又来跟他说,景宁所提的联姻并不是把自己嫁给他。 又过一日,项天歌又来告诉顾长安,已经确定,南帝准备明日就颁旨册封他的一个民间遗珠为明仪公主,并将这位公主许配给北梁宁王荀韶祺,以达成南北联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47章:终于暴露 谁是明仪公主?南晋除了昭明公主之外几时有其他的公主? 原来,那日景宁与南帝商议完联姻之后,南帝就见了一人——秦凤歌,她知道景宁的主张之后,非常赞同,她明白景宁的意图,也知道掌控荀韶祺有多么重要,所以她告诉南帝决不能让长孙家的人与北梁联姻,而只能嫁南晋公主。 南帝疑惑不解:“如今南晋只有一位公主,就是昭明,如果能把她嫁到北梁去朕何尝不想,可她又是罗云门掌门啊,让她与万朝宗宗主联姻?这是不可能的。” “南晋只有一位公主?”她冷笑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立在熠熠灯火下,不再隐藏躲避,坦然暴露自己,“那我呢?父皇?” 对,秦凤歌就是一直在背后与南帝秘密相见的那个人,也就是南帝的民间遗珠,即将嫁给荀韶祺的‘明仪公主’。 她的生母是当年艳绝长安的第一名妓秦红羽,南帝年轻时微服出宫结识了这位花魁,惊为天人,与之暗中幽会,后来秦红羽怀上了秦凤歌,但因为种种原因,南帝不能让人知道她们母女的存在。 可是又有什么能瞒得过无孔不入无所不知的罗云门?当年的罗云门掌门成凰长公主得知此事,为保皇室名声,就帮助长孙皇后将秦红羽母女逐出了长安——本意是追杀,但因为有南帝的保护她们没能得手。 “……我娘亲孤身一人四处流亡,差点死在路上,历经艰辛才保住我,让我在峨眉山平安出生,可怜娘亲生下我不久就患病离世了,若不是有峨眉派收留保护,恐怕我也活不下。自我记事起,我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么多年来,我不得不守着这个秘密,隐瞒身份而活,终于等到您来接我进宫了,可是进宫了我还是得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不敢暴露半分,一直在苏景宁的威风下苟且偷生,生怕被她发现什么,她对我的种种侮辱我都得忍着,这凭什么?我已经不想再躲了!更何况眼下有这样好的机会,您可以用联姻的理由名正言顺地恢复我的身份,也可以让苏景宁受挫一次,为什么不呢?父皇,我现在叫您父皇了,你不是说你唯一在乎过的就是我娘亲和我吗?您不是说要补偿我吗?你已经让我娘亲等到死了,又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秦凤歌在南帝面前声声痛诉道,她还没说的是,她如此着急并不只是因为看到了好的时机,还因为之前景宁把她许给申王做侍妾的事,最近申王对她的骚扰日益频繁,她实在难以忍受这种屈辱,担心再不采取措施申王就会真纳她为侍妾了。 南帝也几欲落泪,很是无奈,痛心道:“凤歌,是朕对不起你和你娘,朕安排你进宫,也真是想要补偿你,可是……这么快就直接暴露你的身份是不是太冒险了?景宁为难你怎么办?要是朕公布天下承认你的存在,长孙家那边……朝臣也会……” 这些日子的私下相处,秦凤歌早摸清了南帝的脾气与弱点,把他都看透了,这时自然明白该拿什么刺激他,便道:“景宁?长孙家?朝臣?父皇!你才是一国之君,南晋之主啊!堂堂九五至尊,还要被他们束缚多久?你手里握着至高的权力,为什么要怕他们?你越是容易被他们左右,他们越是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父皇,这么多年了,是时候拿出些君主的强硬和担当了!您是南晋国君,他们只是臣民!你可以犯错,你可承认错误,谁敢指责你,对你有所指摘,那就是忤逆、犯上!看他们谁敢!” 她激昂的情绪,直白的话语,成功地刺激到了南帝,南帝霍然开朗,坚定了心志,感受到了帝王的威严,在她的撺掇下答应了马上昭告天下承认她这个民间遗珠的存在,并在景宁的主张上做出改动,改将她嫁给荀韶祺。 公布她的身份,就意味着南帝与秦红羽年轻时的风流韵事也会被揭露,这一次南帝是真豁出去了。长孙家自然有微词,朝臣自然要上书劝谏,可是偏偏碰上‘以皇室之女与北梁宁王联姻’的当口,谁也没法真的反对。 秦凤歌最期待看到的就是,南帝当着景宁的面介绍她的真实身份时,景宁将露出的那种震惊愤怒的表情。 然而景宁没有。 死过一次的她当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秦凤歌的真实身份,就在昭明殿里她第一次出现在景宁面前的时候,景宁那些故意为难她羞辱她的异常行为,甚至将她许给申王做侍妾,都是在激怒秦凤歌,逼她提早暴露自己的身份。 而后景宁准许她入罗云门,也是因为想让她处于罗云门的掌控中。前世她一直隐瞒身份,费尽心思靠近景宁,妄图进罗云门,景宁从一开始就和莫离一样怀疑她心术不正,怎样都不肯让她进罗云门,本以为这是稳妥之举,谁想她反而因此不受控制,在后面暴露身份后更是仗着公主身份和南帝的宠信为所欲为,成为景宁前世最难缠的对手。 这一世,她与景宁重逢,她想要公主身份,景宁逼她提早暴露,她想入罗云门,景宁也成全她,同时也有办法控制她了,她不会想到景宁的这些打算,所以奇怪景宁知道她的身份后不惊讶也不愤怒。 但景宁也没想到,她千算万算,以为自己预料在先掌控一切,秦凤歌还是会给她一个不小的‘惊喜’——取代未央与荀韶祺联姻。 当南帝跟景宁说了这个决定后,景宁立即表示反对,劝谏南帝收回成命,但南帝已然不会听她的谏言。 景宁一时不能承受这样的挫败,再一次乱了心神,在御书房外跪了一个时辰恳求南帝更改旨意。而南帝全然不理,直接拟了旨,召集群臣到启天殿,略过景宁去宣召。皇太后听说景宁在御书房外跪谏南帝,就匆匆往御书房赶来,却在半路上闻说南帝已经宣旨昭告天下了,皇太后当即气得陈疾发作昏迷过去。 这是南帝登基几十年以来第一次如此不听劝谏风雷行事,长孙青云等枢臣都被这一下惊得有些失措。 等所有人明白过来了,大事已定。 看着秦凤歌穿上公主盛装戴上孔雀金钗,她不气,南帝视她在御书房外跪谏而不见,她不忿,可是未央…… 她的计划落空了,她为未央做的筹谋都毁了! 难道未央注定远赴北梁死于他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48章:景宁,当细作不能这样 景宁依旧跪在御书房外,哪怕她早就听见了颐天殿的退朝罄声。 前世那悲惨结局让可以重来一回的她时时如履薄冰,可是再怎么小心,机关算尽,改变了一件事情,就注定会发生另一件事情,又有谁能料得天意? 现在这是什么感觉呢?麻木?不甘?不,都不是,她只是感觉好累。 “公主殿下……”长孙青云从颐天殿来到了御书房外,面对这样的变故他也是既震惊又无奈,知道景宁仍在这里跪着不肯起,他就过来了。 此时的景宁谁的话也听不进,长孙青云知道她的脾气,所以并不打算出言相劝,在她旁边站了一会儿,与她一起望着这御书房,他深沉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疲惫哀伤的眼,说了一句:“未央已经走了,去北梁了。” 果然,这一句比千言万语还好使,景宁立即回过神,从地上站了起来,问他:“舅舅你说什么?怎么会?是师父让她走的?” 长孙青云道:“不是成凰,是她自己坚持的。在我们为未央做打算,想把她留在长安的时候,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去北梁,完成那最危险最重要的任务,求老臣瞒着殿下安排送她去北梁,还让老臣代她向殿下请罪,说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违抗罗云门掌门的指令,请掌门原谅。” “不!”景宁只觉痛彻心扉,本来麻木无有知觉的她一下激动起来,眼眶通红,瞪着长孙青云,焦急地问:“她什么时候走的?我必须把她追回来!” “殿下……”长孙青云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只得答她的话:“老臣进宫之前把她送出城去的,大概过去两个时辰了,从北城门走的,殿下恐怕是追不上了……” 他话还未说完,景宁已转身往宫门的方向冲去了,在内宫门前截了一匹属于某位王公大臣的骏马,直接飞身上马,驱驰而去。 “殿下……这是青龙传来的简报……”那个清晨,莫离进入她的寝宫,如常向她递交各方传来的情报,而身心疲惫的她坐在梳妆镜前,还在思考怎么让北梁撤兵。 “读。”她道。 然而莫离接下来却无声,待她有所意识,转眼看去,莫离已是满面泪痕,“朱雀……刺杀北帝成功……” “但是,她也死了……自尽的。” 自尽…… 未央比她小一岁,她满一岁的时候,未央刚出生,成凰长公主将她们一起带去了天梓山,从此那漫长的山中时光,都是她们互相陪伴,从啼啼婴孩到豆蔻之龄,石台练剑术,泉中习忍道,林下听杀机…… 还有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们同被而眠,一起听着窗外蝉鸣不休,不知自己的将来如何,未央从小心软,十几岁时白天练过刺杀、毒杀、活剖等血腥之技,晚上总会在睡梦中哭醒,又怕被成凰长公主知道受斥责,景宁就抱着她一遍一遍小声安慰她,在她安稳睡去之后再闭眼,第二日天明,两人又面不改色地拿起利器刺穿死尸、猎物或死囚的颈喉。 成凰长公主也会让她们互相比拼过招,严厉如她师父,自然容不得一点作假,她们只能不遗余力地进攻对方,实力相当,互有输赢,未央输了就算被罚跪也不会生气,可景宁天生性傲,一输就一言不发去石台罚跪,未央去看她,她还忿忿不饶人跟未央赌气,把未央急得直哭,未央一哭她就没招了,只能“原谅”未央,让未央为她抚琴,以转移她的注意力,让膝下的疼痛有所缓解。 在尖锐石子上一跪就跪上两个时辰,一直支撑着她的就是未央的琴音。石台对面挂着一条湍急的瀑布,如白丝垂下,下面有的一条蜿蜒而下不见尽头的玉带溪,常年流水汩汩两岸环翠,琴音过水更为动听,于广阔山林深邃幽谷中盘旋上云天,听着听着,就将一切都忘了,听着听着,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不行!一定要追上她! 景宁暗下决心,一扬鞭,快马于城门下飞驰而过,在城外官道上扬起漫天风尘。 出了北城门又去十里,在北城外的一条溪流旁,她追到了未央,因为未央从很久之前就在那里等她了。 “景宁,我就知道你会来送我。”未央独立于水畔,面前放着丝琴一张,随从马车在不远处停驻着,看到景宁向自己飞奔而来,她清丽绝俗的脸上露出温暖平和的笑。 景宁跃下骏马,直奔向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就要拖她走:“我不是来送你的,我要阻止你去北梁,跟我回长安去!” “景宁,放开我。”温柔而不容拒绝,未央也可以很强势。 景宁停下了脚步,但仍不甘心放手,回头想劝她,只见未央眼神坚定,看着她皱皱眉头。景宁心头一紧,因为这一瞬间她在未央身上明显看到了她师父成凰长公主的影子,未央说:“景宁,你是看不到你现在的样子,这还是你吗?你可是罗云门掌门,昭明公主,你不该这样。” 是啊,她不该这样,她应该很平静,亲自安排人送未央去北梁,让她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像前世一样,镇静而稳重地接受这一切…… 最后只能无能为力地等到未央的死讯。 但是,重来一次,她如何能平静地将未央推向那般结局? “未央,不要去。”她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未央,这一刻真情流露。 未央心中颇受感动,可是她不能表露自己的不舍,只能对景宁道:“对不起景宁,我不能留下来,此去,勿念。” 景宁还不肯松手,未央抚上她的手背,看着她的眼睛道:“景宁,我们都得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从此你忘了未央吧,就当只是派了一个细作出去执行任务,而无关其他,你是掌门,你只能这样。朱雀在北梁随时恭候掌门之命,必不会负罗云门,不会负南晋。” “是啊,你不会负罗云门,不会负南晋……可是你呢?你自己呢……”景宁泫然苦笑。 未央亦笑:“景宁,你怎么了?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我们是细作啊,我们身属罗云门,从一出身就将自己献祭给南晋了,哪还有自己?怎能顾私情?那些自身的感受私人的感情,只会影响我们的判断,让我们做蠢事,就好比,现在,景宁你,就是被私心左右了,你忘了自己该做的事,你忘了自己该怎么做对的事!” 景宁不服,心绪波动起来,激动到口不择言,“我没有!未央你相信我!我不能让你去送死!我不能明明知道了以后会发生什么,还让你去重蹈覆辙!” 未央怔住,疑惑地看着景宁,景宁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听起来很像胡言乱语,只好缓一口气,道:“我的意思是,这个任务太危险,前途注定不顺,如果我告诉你此去你一定会有去无回……你不怕吗?” 未央却反问她:“那如果是你,你会怕吗?景宁,假如你真的能预知一切,早已看到了结局,你会选择止步不前吗?” 景宁沉默了,渐渐平息下来,须臾,她放手了。 这就是她的答案,也是她现在要走的路——明明已知结局,她也不能退避,重来一回,她还是要凭着一腔孤勇披荆斩棘,去守护她的国。 未央看着景宁垂下的手,笑了,又主动握起,“景宁,你看,这条溪流像不像天梓山里的玉带溪?还是一条流水,一张琴,还是你我,是不是就像小时候?景宁,你知道以前母亲让我们过招,为什么每次我输了只要跪半个时辰,而你得跪一整个时辰吗?” “因为我是要继任掌门之位的,师父对我的要求自然严格些。”她答。 未央却摇头:“不是,景宁,以前我也这样认为,后来母亲才告诉我,其实是她知道,每次我输那也是用尽全力了,而你,明明实力在我之上还每次故意让我,你私情易动,有私情就会有软肋,这是细作的大忌,所以母亲要罚你。母亲一直在等你自己领悟过来,可是你到如今还是难以做到真的毫无私心,景宁,当细作不能这样。” 两世,她终于明白了…… 景宁鼻子一酸,红了眼眶,拥抱住未央,吸气,沉着道,“好,未央,我向你承诺,你是我最后一点私心,最后一个软肋,今日我将你舍出去了,从此再不动情。” 明明都笑着,还是双双落泪了。 她顿了一下,再开口,嗓音更加嘶哑,眼睛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流水淙淙,“但是,未央,今日你点醒我的话,我亦转送给你,这一点,你我共勉。你答应我,永远做最理智的细作,当一个无情的刺杀工具……”她紧摁未央的肩头,咬唇说出这些话:“永远不要对任何人动心动情。” 唯有如此,你才能回来…… 未央放开了景宁,目光更为坚毅,郑重一礼,“我答应你,景宁,离开南晋之后,再也无“我”。” “景宁,你十五岁下山时,我在玉带溪边抚琴送你,这次,我要走了,你也为我弹一曲送我可行?” “好。” 从小,她练琴只是为了学艺,而未央是真爱琴,一直以来,都是未央为她抚琴,这是第一次她为未央抚一曲。 十五岁那年,未央为她抚的是《双生愿》。 如今,长安城外,她们对坐于河畔,琴音从她指尖奏响,是一曲《浮生辞》。 一个愿安,一个长辞。 人生至无耐,不是知道了结局而不能改变,而是知道了结局还心甘情愿,此身为飞蛾,长于暗处,向光而飞,向火而进,向死而生。 她知道,这一别,即是永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49章:此时不撩更待何时 黄昏日落,顾长安独在亭中,这时候他只是规规矩矩地坐着,面前摆着全套的茶具,他认认真真地练着贵族泡茶喝茶的那套规矩,一点也不吊儿郎当,嘴角始终带着微笑,端正的样子看起来还真像个王爷。 金乌西坠,霞光洒落在花园的枝叶繁花上,四周不闻人声,碧翠的茶水从玉壶中成线滑入玉杯中如汩汩溪流,燕雀在空中兜转几圈发出悦耳清脆的叫声,就像浑圆的石子坠进湖水里,在人的耳膜上荡起涟漪,此般境界才是归于静谧,让人心都沉静下来,如在幽谷坐禅隐居。他被这样环境感染着,太认真专注了,都没有注意一道人影在悄然靠近着…… 直到他嗅到一阵酒气,他才回过神,抬头一看,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蓦然出现在眼前——一身白色常服,背着霞光漫天的天幕迎风站着,衣袂飘飞渺渺如仙,抱着一坛酒,面色微红,目光悲伤,眼中的水光破碎成星点,嘴角微微往下抿着明显有说不出的委屈。 除了之前她在他面前伪装脆弱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有些傻眼了,不知所措,怀疑这是幻象,于是他傻傻地站起来走向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仿佛一碰到她就会如风消散。 但是指尖还没碰到她的面庞,那双眼里就有珠泪坠落,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确信这不是幻觉,更无措了,马上手忙脚乱起来,俯身凑近景宁,轻声问:“呀,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 她眨眨眼,止住泪水,还是倔强又逞强的样子,举坛灌下一大口酒,也不看他,只道:“我失败了……” 那日黄昏,喝了酒的景宁用掌门之令撤去了风华宫后花园的所有细作暗卫,上了最高房子的屋过的最乱的关系,景宁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只是问:“小龙女很美是吧?” 顾长安抬头瞥她一下,点头:“是啊,她很美……” “但她已经有杨过了,你失望了是不是?”景宁打趣他。 顾长安噗嗤大笑,“哈哈,对,好失望啊,没机会了嘛,就只好将就将就来找你啦。” 景宁脸色一冷,伸手一推,差点将他推下房顶,顾长安反应敏捷,在往后仰去的时候迅速地抓住了她推自己的那只手,所以在她潜意识向后挣脱之时,他就顺势扑向了她,然后成功将她扑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50章:注定要纠缠一辈子 看着伏在自己身上,与自己四目相对的顾长安,景宁真有些愣住了,先前的伪装差点功亏一篑,好在她心理防线够稳固,迅速调整好应有的情绪和表情,作出羞涩而愤懑的神情,索性偏过头不看他,用躲避来防守他那能溺死人的眼神。 顾长安平常看起来吊儿郎当没个正经,但一到关键时候他就本性暴露无遗了,在他发现自己对苏景宁——不是南珺的感情的时候,他就没想逃避或知难而退,他知道景宁很难对人有真心,知道她有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伪装,但这又怎样?无论她的态度怎样都阻止不了他对她展开攻势不是吗? 停了一秒,他见景宁没有强烈的排斥情绪没有马上推开他,便愈加大胆,在她扭头时伸长的雪白颈项间吹了一口带酒香的气息,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身下的景宁浑身惊颤了一下,这一下让他更加不怕死了,一手撑住身体把她困在这一方怀抱的狭小空间里,一手大胆地伸向她的下巴,强势地扳过她的面颊,强迫她看向自己,她面上明显有醉意,两颊酡红,防御力降低,那双倔强的眸子中泛有一层迷离的水雾,此时不撩更待何时? 他亦含情脉脉,压低声音,用非常带有磁性的声线问她:“今天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随着他的一个问句,她心中开始翻江倒海,但是言语仍不能答,她还在极力克制保持理智。 他第一次如此占据上风,继续自语,“因为你真的难过了?别人伤你的心了?第一次遭受挫败?还是因为他们都不会懂你,你觉得只有我能懂你?还是……他们让我娶别人,破坏了你的计划,你害怕这一切脱离你的掌控,你害怕我也不在你的掌控中了,所以来撩拨一下我,试探我心里有没有你?” “苏景宁,你试探错人了。因为你根本不需要这样试探我,一直以来,只有我可以懂你,也只有你可看穿我,偏偏我们还要这样互相戏弄互相试探,不是很可笑吗?我们都是很难喜欢上别人的那种人,尤其是你,几乎不会动心,但是上天偏偏让我们两个遇上了,呵,好玩吧?从此以后什么都不一样了。有的人就算不能相爱相守,也注定要纠缠一辈子。” 他看着她紧攥的拳头,得意地笑起来,对她挑衅地挑下眉,然后深吸一口气,吻了下去。 这就是为什么顾长安会从房顶摔飞下去,摔成重伤。 第二日,昭明殿,莫离一早来向景宁禀事。 景宁问:“御医去风华宫看过了?怎么说?” 莫离回:“回禀殿下,我们安排的几位御医都去看过了,都说是重伤致残,腿断了一条,肺腑亦受重伤,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如果腿治不好以后只能在轮椅上过活,最短也得要一年半载才能复元……” 景宁听她回着话,自己给自己描眉,举起黛笔的手都有轻微颤动,试了下还是放弃了,只能把黛笔递给莫离,莫离接过了却还是没有立即给她上妆,景宁抬眼看向莫离,直道:“好了,别憋了,想笑就笑吧。” 她话音一落,昭明殿内殿顿时响起欢乐的笑声。 可以说,这是这几个月来莫离最开心的一天。 景宁的心情似乎也很不错,待流苏进来为她上妆时,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意识地抬手抚了下自己的唇,唇角闪过一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 她和莫离又去了风华宫,这次是以光明正大的探望受伤北梁宁王的名义登门造访,莫离自然是去看笑话的,却不知景宁的心意已经全非她所想。 他们去时,御医院掌院崔宗仁崔老御医正在为顾长安检查伤势,怕被怪责的项天歌在顾长安身边急得团团转。 莫离跟着景宁进了后苑,看到顾长安瘫在轮椅上,身上被“五花大绑”的样子,再次忍不住失态,笑得前仰后合。项天歌多心,以为莫离是在幸灾乐祸看他的笑话,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景宁怕自己看着顾长安的样子也会在笑出来,就尽量不直视他,用台面上那一套说辞假意慰问几句,然后就与崔御医到前苑单独问话。 “……这一年半载是定然好不了的,联姻之事虽已定下,但婚期还是延后到宁王完全康健之后再说最好,你看呢?崔老御医。” 崔御医附礼回道:“是,为宁王安泰着想,为明仪公主着想,只得如此,才可万全。” 景宁道:“嗯,那劳烦老御医今日就进宫面见父皇,届时我会提前去见父皇向他说明,他之后定会召见你,你向父皇如实禀告宁王的伤情便是。” “是,殿下,老臣一定‘如实’禀告。”崔御医笑道。 有了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就有了变通的机会,这一年,南北两国可以完成停战议和,这一年,未央可能会成功刺杀北帝,这一年,‘荀韶祺’也可以回北梁,而秦凤歌因为是罗云门的细作没有掌门的指令她不能离开长安半步,最起码,这一年内,他不会娶秦凤歌。 景宁现在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南帝和秦凤歌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表情。 她又回到后苑,看清了顾长安此时动也不能动不停呻吟叫疼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调整了一会,压下情绪才复来到众人面前,依旧冷冰冰的。 项天歌心里别提多忐忑,见景宁回来了,就主动下跪认错,“殿下,卑职监察不严,看护不周,才致使宁王受此重伤,卑职甘愿请罪认罚,听凭殿下处置。” 景宁瞥了他一眼,略有思索,“虽说宁王受伤归根结底与玄武你无纠,但是负责看护他的是你,他出了意外,你总得负一部分责任。我也不想责你过甚,只是监护他的任务确实不能再让你负责了,后面会另派任务给你,希望你能够将功补过,不要让罗云门失望。” 就这样被夺了一项重任,项天歌心里非常憋屈,这件事于他确实是无妄之灾,可规矩在那里,事实又如此,他也无可申辩,所幸景宁没有直接捋去他四刹之一的玄武身份。项天歌附礼叩首:“是,玄武遵命。” 这个时候莫离没再笑了,这件事牵扯到项天歌她还是有些意外的,甚至也为项天歌觉得有些委屈,问了句:“殿下,此时撤换玄武是否有些不妥?毕竟他已经陪宁王这么长时间来了,把他撤了,由谁来接任监管风华宫的职责更合适呢?” 景宁也没想到莫离会帮项天歌说话,后来回道:“禹王,一个真正的皇族,南晋的大皇子来管教北梁的大皇子刚刚好。” 说到这,莫离他们即使觉得惊讶也无法多问了,只明了景宁又动了别的心思,他们亦无法看破,只能遵从。 景宁一扬手,项天歌莫离他们自行退去,这后苑中看得见的地方又只剩下她和顾长安。 “怎么样?看这样子好像真伤得不轻似的,好了,现在没人了,你就别装了,叫个不停难听死了。”景宁走到顾长安面前,戳戳缠满他全身的布。 是的,其实顾长安是完好无损的,昨天他的确是被景宁推下了屋顶,但他怎么说也是特种兵出身啊,那点反应力和自救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安然无恙地落到地上,抬头与站在屋顶上的景宁对视一眼,很“配合”地又立马瘫倒在地,装作摔成重伤了。 景宁也立时入戏,传出暗卫,以宁王上屋顶自己大意失足跌下来摔伤为由安排后面的事。 给顾长安诊治疗伤的御医都是罗云门的人,他们应该说些什么也是景宁支配的。 顾长安就这样“残了”。 “嫌我‘叫’得难听?那给你换个好听的,就怕你招架不住。”顾长安微眯着一双桃花眼,看着景宁,长眉一挑就准备“放大招”。 “嗯~啊~嗯……” 他是怎么叫的?不必赘叙。 总之景宁听了立即面红耳赤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51章:北梁新皇 北梁,幽州。 八角玲珑宫灯照得皇宫主殿内外通亮光影灼灼,年轻的新皇独自在灯下支额凝坐,他长颊高颧,眉扬如剑,比起他那向来有容貌绝美之名的皇兄荀韶祺,他的长相逊色几分,但周身英气逼人冷冽深邃的气场,使他更像一个帝王。 “陛下,一心长老求见。”内侍进来禀告。 他微微颔首:“嗯,准见。” 内侍转身去殿外宣召,他从书案后起了身,开始在殿内来回踱步走,掩起冷漠拒人的气质,显得有几分焦灼无措。 “老臣参见吾皇。”一心长老进殿拜礼,荀韶凌见他来,立即向他迎去。 荀韶凌俯身搀这位年过半百而精神矍铄仍具斗志的万朝宗长老起身,对其展露笑颜:“长老快快请起,白日在朝堂上拘礼也就罢了,这会儿只有朕与长老,何须行如此大礼?” 这话还是很让一心长老舒心的,他由荀韶凌扶了这一把,立身之后抚须而笑,假意说了几句谦恭的话,与荀韶凌一起款款走进了内殿。 “长老今晚进宫,想必是为了南北议和的事吧?其实朕也为此头疼不已,正打算明日就向长老请教。既然长老来了,还请为朕指点一二。”荀韶凌在一心长老面前始终虚心自逊,全然没有九五至尊的冷漠威严。 见荀韶凌如此待自己,一心长老心里难免有些自喜,他身为万朝宗唯一在朝的长老,除了宗主之外,他就是万朝宗最高的权威,荀韶凌虽从未进万朝宗,但从小对他礼待尊敬奉为老师,在荀韶凌登基之后,他是当朝第一红人,于此春风得意志得意满之时,想让他谨慎自持一些怕是不可能,所以态度自然而然不知不觉就显出几分自傲,在荀韶凌面前更不懂得收敛。 “陛下猜得没错,老臣正是为此事而来。自从南晋使臣三日前来到幽州觐见陛下之后,可谓是在朝堂上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本来以为我们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好不容易有了暂时的平静,谁想,谁想南边那头会给我们来一招!明面上说是和亲议和,实际分明就是要挟求和!这些时日朝上朝下议论纷纷争端不止,皆是为了此事,陛下避朝这两日是躲了两日的清净,可朝上的情况和眼下的处境,实在不容乐观,陛下还是得早做决断才是。”一心长老抚说道,与荀韶凌对坐于青玉茶案两侧。 内侍躬身上前添茶奉盏,荀韶凌拧眉深思着,一时不言,扬扬手让宫人们都退出了内殿,后来才在一心长老面前显出焦急忧虑的样子,“朕避朝就是苦于没有主意,这些时日既是苦思也是实在担忧……” 一心长老直言道:“陛下是在担心他真的还活着?” 荀韶凌停止了犹犹豫豫的念叨,抬头与他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中都有一种旁人难明的复杂之感:“是,朕的确担心,毕竟,毕竟南晋也不会胡诌挟持我北梁亲王的事来哄骗求和啊,而且他们拿出的那些证据又的确样样相符……对了长老,由您亲自验过的那张拓纸怎么样?真的是万朝宗宗主令牌的印吗?” 一心长老沉重地点了下头,道:“是真的。而且陛下,那时候我们也派人去搜过,的确不见他的尸体,后来到处安排人搜查,有探子回报说找到了他,但确定他被毒箭射中了,已经中了“千魂引”,怎么可能活得成?” “可是我们终归是没亲眼见着他的尸体啊……”荀韶凌的手捏紧了龙袍袖口,缓了一口气,放松开来:“还有,长老,朕后来还得到一些消息,说就在朕登基后的几天内,万朝宗遭受了一次失败,罗云门用万朝宗宗主令牌迷惑了万朝宗的细作,致使帮助万朝宗窃得南晋军力部署图的南晋叛臣王驰一家被杀,他在死之前还向南晋昭明公主亲口招供了唐左源的真实身份,朕虽不是万朝宗之人,也曾听长老说过这唐左源于北梁来说可是一个功臣,为万朝宗办了很多事,如今他已经被南晋打入了死牢,这是北梁的一大损失啊……” 这些话听得一心长老心里莫名地发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因为他真的没想到荀韶凌会知道这些事情,连细节都清清楚楚,这让他开始有了一些恐慌之感,殊不知荀韶凌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心惊:“长老,比起这些,朕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之前长老你未曾向朕禀报过这些事?是觉得朕不需要知道?还是十拿九稳觉得万朝宗一定能在朕知道之前解决这些事情?” 一心长老脊背倏忽发凉,感觉有一阵严冬寒风从颅内迅猛刮过,“陛下……” 正当此时,荀韶凌的态度又骤变一通,仿佛上一刻的质问都不曾存在过,拉过一心长老的手背拍拍,笑道:“好了,朕知道长老是念及朕初登大位,不想朕为这些事忧心才瞒下,长老的良苦用心朕领会了。还是继续说正题吧,长老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 一心长老明显感到捏了一把汗,稳住神,想了下道:“陛下,老臣认为,不妨先应下这次议和……老臣知道陛下有心秉承先帝遗志进军南晋一统天下,可眼前朝堂形势不稳,对陛下登基抱有异见之人甚多,尤其是郑家一派,即使他们一族在郑皇后去后就开始衰落了,可毕竟仍有不可忽视的影响,这些时日他们暗通百官煽动百姓,到处煽风点火,坚持一定要保住宁王,还妄想宁王能回朝夺回皇位!所以,无论南晋是不是真的挟持了宁王,宁王是不是还活着,陛下我们都得做点什么,先堵住百官之口,稳定朝堂平息民怨……” “长老的意思是我们不用马上答应议和,只要做出准备议和的样子,待探明了真相再做决断?”他问道。 一心长老狞笑一下,道:“是的。先做出个顺他们心的样子,落不了口实,但是事情复杂多变,结果怎么样谁能料定呢?我们要救他,结果他突然出了什么“意外”死在了南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啊……那能怪谁呢?人各有命啊。到时候仗照打,该怎样就还是怎样。” “总之陛下,老臣建议,马上接受南晋的联姻议和,但暂不签盟约,先派我北梁的使臣到南晋去查探实情,顺便带上“我们的人”,见机行事伺机而动。” 荀韶凌听了,朗然微笑起来,为他拊掌,赞道:“好好,长老所言甚是,如此最好……可是长老,派谁为使最好呢?” 一心长老沉着思虑起来,仰头扫了扫头顶的宫灯,一晌之后回了一个令荀韶凌惊讶不已的名字:“太尉沈东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52章:皇家无情 荀韶凌不禁问道:“嗯?为何要选他?这沈东来原是南晋之臣,虽到北梁为官二十年为北梁也做了不少事,可也是一直受怀疑的呀,万朝宗不是时刻在盯着他吗?长老还放心送他回故土让他担此重任?” “是,就算先皇一直对沈东来信任有加,万朝宗都从来没有放弃过怀疑他,可这二十年过来,也没能真正找出他的破绽,这次就是一个更加特别一点的机会。一、他如今是北梁三公之一的太尉大人,还在郑丞相致仕之后就兼领丞相职权,可谓是北梁天字第一号枢臣,派他为使到南晋“议和”,可以很好地表明陛下你对议和之事是多么重视,有多么想保回你的皇兄咱们的宁王,那郑家人,百官百姓还有什么好说的?第二、借此机会,让他用敌国重臣的身份回到自己的母国,就是对他最大的考验,试验他对北梁的忠心,第三、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迟早要把朝堂上那些不能留的“旧人”都清除,自己提拔一批能臣重臣,他沈东来在我北梁朝堂上都赖了二十多年了,也该退了,他从不参与夺嫡,可对陛下你也没有多少忠心,留他何用?这次让他办此事,我们知道,结果一定是失败的,一旦失败他就得负责,那陛下你就有最好的理由除去他了。综上所述,这个使臣之职,非沈太尉莫属。陛下认为呢?” 一番滔滔阔论,煞费苦心,句句在理,荀韶凌颇为所动,深以为然,痛快地点了头:“好,长老高见!朕决定了,主使就派沈东来!” 一心长老心满意足,说了这么一捅口舌也燥了,拂手笑笑抬盏喝茶。 荀韶凌对他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甚至在他放盏后,亲自提壶给他续上一杯,让一心长老连连谢恩,既受宠若惊又得意洋洋,这两种看似矛盾的心情在一心长老身上却融合得天衣无缝毫不违和。 待他饮完一杯御赐之茶,再次放下杯盏之时,荀韶凌又陷入了另外一番思虑,良久后,对他道:“不行,长老,朕还是不放心。” 一心长老有些奇怪:“陛下还是不放心沈东来为使?” 他却摇头,抬面看了一心长老几眼,道:“不是,他为使谈议和之事很好,朕放心不下的是我们“真正的安排”,荀韶祺……如何保证这次结果不会再出现不一样的可能?谁能稳稳妥妥地办成此事?谁能让朕信任,放心?” “陛下……” “嗯,只有长老你了。朕不是万朝宗之人,朕不信万朝宗,朕只信你!”荀韶凌慷慨间感情流露,对一心长老虔敬真诚地言明心意。 “所以,长老,朕想,沈东来为主使,你为副使,一起出使南晋,长老你看如何?” 十天后,南晋,长安。 “北梁答应议和了,使团很快就会到达长安,跟我们定下盟约……” “嗯,为使的是谁啊?皇兄你知道吗?” “嗯……皇姐跟我提过,是北梁太尉沈东来为主使,还有万朝宗的一心长老为副使,都是很厉害的人,可不好应付。” 苏景胤今日刚被解除软禁,先去广仁宫见过瑾贵妃,然后紧接着就来到了长华殿,来看望越王苏景烨。 今日是苏景烨十六岁的生辰,兄弟俩在长华殿后苑对饮,没有内侍成群伺候着,也不需佳肴珍馐,冷冷清清而安适随心。 苏景烨五岁时爬树摔断了双腿,所以至今只能依靠轮椅行动,性格较为孤僻内向,不喜与人来往,在众皇子中最为弱势,所以这长华殿常年冷清,经常登门的就只有与他最亲近的苏景胤了。 “怎么?皇兄你担心皇姐对付不了吗?”说着说着,他见苏景胤显出担忧的神情,就勾起薄唇,笑了下,虽然是笑容却还是透着天然的淡漠,几分讥讽的意思:“咱们皇姐多么神通广大威风八面,连皇兄你都说软禁就软禁了,还会有她应付不来的人?” 苏景胤喝着酒,望月兴叹一声,有些迷茫的样子,“皇姐厉害是真厉害,可是眼前形势复杂,她一个人怎么撑呢?今日皇姐来长明殿给我解除软禁,和我谈了一番,虽然她还是那么强势让人生畏,但还是可以感觉到她压力很大,为了南晋真是用心良苦……” 听他竟然说起了景宁的好话,苏景烨转眸觑了他一眼,轻微撇了下嘴,低头把玩皇兄送的生辰礼物,不说话了。 苏景胤平日在人前都是光鲜自傲高高在上的王爷做派,只有在苏景烨面前才肯诉衷肠,要是对别人,他绝不会说这些真心话,“皇姐把我软禁了一个多月,也确实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现在倒觉得皇姐的做法是对的,之前确是我自私胡来……光想着战胜皇姐,太想要储位,却忽略最重要的,就是保卫南晋,拿关乎南晋安危的至高机密当儿戏,简直愚蠢透顶,像我这样的,怎么配当南晋储君?我还妄想什么?” 苏景烨提起了注意力,抬头正视他,“皇兄切莫妄自菲薄,保卫南晋和争储本来就是两码事,你想一想,如果你和皇姐互换一下,她那时若掌握了那种机密,她会放过你吗?皇兄,你不能掉以轻心,被她迷惑,她跟长孙家都盯着储位呢,他们一旦得逞,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你这个皇长子,你不对付他们,他们就要对你下手,你可得保护自己……她可是细作,他们当细作的早就无情义可讲了,为了到达目的不择手段,最擅长的就是迷惑人心,你以为她这次放你出来是为什么?真的是指望你去看管北梁宁王?明明就是在欺负你!” 听了苏景烨的话,苏景胤才“清醒”过来,一下子变了脸色:“欺负我?怎么说?” 苏景烨道:“皇兄你想想现在的形势啊,哪是议和?分明就是南晋单方面“求和”,荀韶祺虽然是在南晋为质,但人家也是实打实的北梁皇长子,万朝宗宗主,谁敢怠慢?两国战和系于他一身,恐怕他是比父皇还难伺候。皇姐让你去监管他,就是给你推了个苦差事,还让你担着风险。你想想啊,以前是罗云门细作负责监管,他若出了什么事就是罗云门的责任,现在让你负责,今后若他出事,那就全是皇兄你的过失……” “啪!”苏景胤顿时燃起心火,气得拍了下酒案,都吓了苏景烨一下。 之前的敬佩理解荡然无存,苏景胤又对景宁忿忿怨恨起来:“我就说呢,她会好心放过我?还假模假样地说特意提早放我出去因为今日是景烨的生辰知道我想来看你……她可真会做戏……” 苏景烨看看他发怒的样子,觉得顺眼了许多,脸上终于闪过一丝真心的笑意,叹了一声:“她是细作,做戏是他们的看家本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53章:你只能对我一个人这样好 苏景胤光顾着生气,站起来踱了几圈,又停在苏景烨的轮椅旁边。苏景烨一手端着一杯美酒慢慢品,之后抬头望着他,拽了拽他的衣摆:“王兄,别气啦,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生气的,只是想提醒你……” 苏景胤回过神来,看向苏景烨,按下了心中怒气,露出笑容,俯下身拍拍苏景烨的头,道:“真是多亏了景烨,不然我被皇姐耍了还蒙在鼓里,还是景烨聪明,景烨你要是争储的话,皇姐就没指望了……” 苏景烨垂面看着自己的双腿,耸耸肩,苦笑自嘲:“争储?哪能轮得到我这一废人?还是算了吧,我就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只要他们不嘲笑我欺负我就好了,哪还敢跟他们争什么?” 这话听得苏景胤心里一阵酸涩,心疼不已,他蹲下来半跪在苏景烨面前,安慰道:“景烨你不要这样想,你这么聪明这么好,怎么会是废人呢?那几个王弟有哪个比得过你的?” “算了,王兄你就别说这种好话可怜我了,我就是个被遗忘的人,这世上那么多热闹都跟我无关,除了王兄你,还有谁会在意我?连我的亲生母亲都不想承认我的存在……”苏景烨眼神空洞,漠然说道。 苏景胤连忙道:“才不是呢,景烨,母妃其实是一直很惦记你的,你看,这是母妃让我给你带的生辰礼物,你不是一直想要这样的羊脂玉印石吗?你看,这是母妃让我给你带来的……”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一指长半指宽的方型玉石,未经镌刻,六壁光洁,洁白温润,一眼看去就知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苏景烨知道,从小到大每年他生辰,南帝只会让宫廷司过来宣个召随便赏赐点什么,王兄王弟皇姐也都会送点礼物过来,高兴了或许还会来看看,但也是很少登门,他的亲生母亲瑾贵妃避他这个残疾儿子还来不及,根本不会想起他的生辰,真正当回事的只有大王兄景胤,还总担心他伤心,故意准备两份礼物,一份就装作是瑾贵妃送来的。 他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刻章,但是好料难求,这种来自外域的羊脂玉更是难得一见,确是他想要已久的。他从景胤手中借过,珍爱地拿在手里抚摸把玩,嘴角含笑,一时不语。 他每年都会请求瑾贵妃来陪景烨过生辰,瑾贵妃每次都是无情地拒绝,今年也不例外。这块羊脂玉是从瑾贵妃那得到的没错,是南帝赏赐瑾贵妃无数珍宝中寻常的一件,他刚好看到了就求了过来,当作瑾贵妃送景烨的生辰礼物。 所以,景烨笑这一下,于景胤看来更觉心酸,在他眼里景烨一直是最让人心疼的小孩,他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这么残忍夺走他行走的能力,更不懂对自己这个非亲生儿子都能那样慈爱关怀的母妃,为什么要冷落自己唯一的亲生骨肉,甚至提都不愿意提起,就因为他的双腿残疾了? “王兄,你只能对我一个人这样好……” “嗯?” “因为别人都坏,不值得……” “好,我答应你,只对景烨好。” …… 次日,苏景胤就去风华宫“上任”了,与伪宁王顾长安完成了“友好”会面。 “你……会打牌吗?” “啊?” “你会唱歌吗?” “嗯?” “你酒量怎么样?” “额……” “什么都不会?景宁叫你来干嘛的?” 倒在轮椅上不能动弹的顾长安一见苏景胤就抛了这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最后一问更是问得苏景胤很火大。 他见景胤脸色不好,就识趣地收起这副欠揍的样子,眨下眼,假笑道:“没事,不会可以学,我保证能让你三天内学会。” 景胤翻了个白眼,冷冷道:“学什么?本王又不是来陪你玩的,是教你学宫廷礼仪的好不好?皇姐说你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忘了礼数,不知道当皇子应该有个什么样子,所以让本王来好好教你。” 顾长安最见不得这样高傲自大的态度,觉得苏景胤跟他皇姐景宁还真是有点像,一个大公主,一个大皇子,都不可一世,恨不得拿鼻孔看人,所以……让他一见到就想逗着玩儿。 顾长安故意摊成一滩烂泥的样子,反正现在他是装残装无赖都很得心应手,就这样无赖道:“让你来教我?是是,你们南晋大皇子了不起,那禹王殿下,请问一个伤成这样摔断了腿的皇子该有个什么样子?伤残人士你能不能尊重点?我没天天躺床上就很不错了。” 果然,景胤立马气红了脸,睁眼等着顾长安,反应比顾长安预料的强烈多了。 但是,顾长安哪里知道,景胤生气不是因为他耍无赖故意挑衅,而是因为他提到“断腿”“伤残”这样的字眼,让景胤自然而然地想到景烨,又心疼,又气他拿这种事戏谑说笑。 毕竟风度仍在,景胤也知道自己不能拿他怎样,就逐渐消气了,消气后一想他此般其实是在自嘲,便又有了些同情。 景胤缓缓走近他,态度完全变了,多了一分安慰的意思,对他耐心道:“宁王就不要与我置气了,我本无他意,只是说明任务而已。其实……宁王你现在这样,有些心烦气躁也是自然,不过御医不是说你还是有可能恢复的吗?所以不要气馁啊。妄言残疾什么的也是十分不吉利,身为皇子还是应该自惜一些。” 听他突然这样宽慰自己,顾长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起景宁对他说过的话…… 景胤见他若有思索,继续道:“其实我是理解你的。你也曾在宫里待过,应该知道吧?我四弟就是双腿自小落下……残疾,只能一直坐在轮椅上……所以我知道这些有多么难接受,你脾气坏点就坏点吧,我不会跟你计较的。” 顾长安对他的兴趣更大了,也马上改了态度,稍微正了正身,笑着抬起头,眯起眼看着苏景胤,看得苏景胤越来越不舒服。 景胤受不了了,只好直接问:“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顾长安移开视线,正经了些,坦诚道:“我想起你皇姐跟我说的……” 景胤举起神,马上问:“关于我的?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虽然经常跟她作对给她找事,但其实你本心还是很善良的,只是年轻缺乏责任心,所以她愿意给你机会,之前的软禁是小惩大诫,同时也阻止了你做蠢事,没想真的把你软禁终生,她还是想把你往正途上引,让你参与一些重要的事,弄明白身为皇长子的责任,不要再胡闹……”顾长安一股脑坦白了,他是无心,对景胤的震动却是非常大。 景胤愣了一会儿,之后又想起景烨昨晚提醒他的话,便强行把自己“劝服”了,固执地摇摇头:“她怎么会跟你说这些呢?我不信,一定是你编来哄我的。” 顾长安知道他们姐弟之间这些隔阂,一猜就知道景胤在想什么,只能为景宁无奈地暗自叹息,想想还是觉得不舒服,毕竟自己很少说正经话,这难得说一次,对方竟然不信,他可不乐意。 于是他转头看看四周有没人,然后坏笑一下,对景胤勾勾手:“好吧,你猜对了,禹王想知道你皇姐到底跟我说了你什么吗?你弯下腰附耳过来,我告诉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53章:大姐夫威武 景胤稍有犹豫,之后还是抵不过好奇心,弯下腰,在他面前垂下了脑袋…… 然后脑勺就挨了顾长安两巴掌,打得他晕晕乎乎连转好几圈,差点找不到北。 顾长安打完,还忿忿地指着他训道:“你站着我打不着,这下打到了吧?有没有把你打醒!你这死小子,我难得说真话,你居然不信?太不给我面子了吧?我就搞不懂,你们这些傻小子一天净琢磨什么呢?争皇位争皇位,那皇位就有那么好吗?好到让你们一个个六亲不认削尖脑袋往前拱?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国难当头啊!你们还有心思打小算盘?南晋国力衰弱,到处民不聊生,偏你们长安城里的贵族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你们有良心吗?还活在梦里呢?等北梁攻破长安城了,你还当得哪门子的储君?能不能理解下你皇姐的苦心?你皇姐辛辛苦苦安内平外,你们还尽给她找麻烦,有你们这样当猪队友的吗?她多绝情的人,好不容易顾念一回骨肉亲情给你一次机会,你还在这把她往坏处想?她要你们这些蠢弟弟何用?” 景胤被他一顿训,都呆住了,觉得匪夷所思,双颐火辣,心里实则已经很受触动了,脸红也是感到愧意,可他又怎么能轻易放下面子承认自己受训了,只好以恼怒来做掩饰,对顾长安吼,“你……你竟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你有什么权利跟我说这些?这是我南晋皇室的家事,与你何干?” 顾长安交叉抱在胸前,坐在轮椅上拽拽地看着暴跳如雷的景胤:“打你怎么了?谁看到了,你身上又没伤,怎么证明我打了你?再说,我打得不对吗?你们皇室的家事,我凭什么指手画脚?哟,我又不是以北梁宁王的身份训你的……” 景胤问:“那你是以什么身份?” 他对景胤眨了下眼,顽皮一笑:“你姐夫的身份。” 景胤无语凝滞,“额?”反应了下,“可你要娶的是明仪公主啊,又不是我大皇姐昭明公主?” 顾长安神秘兮兮地笑着摇摇脑袋,只回道:“缘,妙不可言。” 闹了这一阵,气头过去了,景胤冷静下来想想还是觉得他训的那一顿话也的确有道理,自己确实不能再犯昏了,再说,又何必非把景宁往坏处想呢?从小到大景宁也没伤害过他,只是自己和母妃一直在找景宁的茬,皇室内斗是常事,可也得分清时候,眼下,他还是得担起皇长子的责任,真的做一点有用的事。 想明白这些,景胤瞬时对顾长安改变了看法,他以前也与吴子陵有一些交集,后来知道吴子陵就是荀韶祺也感到十分惊讶,然而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今日与‘荀韶祺’的正式会面,这个北梁宁王与他之前见过的伪装乐师,或是他一般印象中的皇子,都大相庭径,明明是一个新的人,一个很新奇又很有意思的人。 “你想做我大姐夫?” 两人沉默了一阵,景胤先打破僵局,变了脸,堆上笑,又向顾长安挪过去。 顾长安只转转眼珠,没有直接回答,而玩笑道:“我只是想拉高一点你们南晋皇室的平均智商。” “啊?”景胤听不懂。 三天之后,景胤还是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也已经习惯了他经常说这些奇奇怪怪让人听不懂的话,当然,也学会了打扑克、唱军歌、喝大酒…… 顾长安的下一步目标是教会他狼人杀。 景宁到风华宫巡视,查验景胤调教他的成果,发现他没什么长益,反倒让景胤变了很多,更让她费解的是,这个任务原本只是一个强迫景胤负责的任务,现在景胤却是一点都不勉强,每天都积极主动地往风华宫跑,待人也和善随性了许多,她有的时候在暗处观察,还能见到景胤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开怀大笑,不端架子不压抑自己,难得变得这么开朗。 而且,景胤待她也好了许多,最起码在她面前也会笑了,还会关心议和之事的进度,不像以前一样只会跟她勾心斗角。 对于景宁来说,这些都是难以想象的改变,毕竟前世与景胤斗成那样,你死我活的,她从来没想过景胤哪一天会不把她视为仇敌…… 景宁就在想,顾长安啊顾长安,或许这个人的到来,会改变一切,会让她的这一辈子与前世完全不同,会让她感觉到一些其他的…… 比如,快乐。 今日傍晚,景宁微服来到风华宫,又只是在暗处“偷窥”了一会儿。没有现身让顾长安景胤知道她来了,随后就直接离开,与莫离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话,她问:“玄武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殿下放心,玄武在接令之后就开始行动了,做了妥善安排,他保证会在秦凤歌见到宁王之前接近秦凤歌……”说着莫离仍是有些不解,就直接问了:“说实话,殿下,我和玄武都不明白殿下为何要这样安排?就因为玄武有些姿貌?就让他去使“美男计”?他毕竟是四刹之一,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景宁不以为意,笑笑:“有什么不好?本掌门还不得不为‘美人计’出卖色相呢,他是四刹之一就不能做出点牺牲使点非常手段?玄武啊,就是心里的束缚太多,一直都难以真正放开,这样的性格很耽误他,也是时候让他磨练磨练了。” “嗯,殿下言之有理。”莫离想想,点点头,后来又追问:“殿下不只是因为想锻炼玄武才派他上的吧?殿下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什么呢?不会是为了防止秦凤歌看上那个宁王吧?” 景宁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立即转眸瞪了她一眼,“才不是,她会不会看上‘荀韶祺’,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 景宁后半句吧话想说的是:“我在乎的是她和玄武必须从一开始就没有互相付出真心的可能,他们不能在一起。” 所以,景宁让他去骗她,让他们不能像前世那样惺惺相惜沆瀣一气。 这也就是为什么景宁自从北梁回来后就一直在刻意借故打压项天歌,设计夺去他最重要的监察长安情报网的职权。 项天歌与秦凤歌,配还是挺配的。 缘,妙不可言。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注定要相遇,她也无法阻止,但她可以采取主动措施,故意让他们相遇,一切又将不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请假 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又卡文先不更了,最近都挺忙的,可能会偶尔断一下存点稿(主要是想好好写不想灌水),大家可以攒着几天过来看下,也不用等。本书会在月底上架,上架后保证每天两更以上不断更(我得拿全勤呀),上架当天会有5更! 好啦,大家晚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54章:公主只有一位 四月二十八日,在皇太后的强势反对下,南帝不得不改变旨意,对外只称收秦凤歌为义女,仍然保密真正身世,册封她为明仪公主,入主长清殿,特许她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四月二十九日,她来到了风华宫,以探病为由拜访她的未来夫君“荀韶祺”。 以前她也是自在江湖,行于民间,无拘无束,进宫以后各种伪装自己,使尽心机,好不容易把握住了难得的机会,但是又难以事事遂愿,这一个多月的宫中生活真把憋坏了。这是她进宫后第一次出宫,所以也没要公主仪仗护送出行摆开阵势招摇过市,只是带着两名宫女微服出游。 不过今日她此行也是有目的的,所以装扮上也是费了心思的,一袭锦纱藕色罗裙,袅袅身姿,别有风韵,从长安街市上走过,路人纷纷侧目,叹为绝色。 那些公子书生用倾慕留恋的目光打量她,或有纨绔子弟向她轻言搭讪,她不会生气,反而享受这样的瞩目,很满意自己这副姿容能带来的效果,这也给了她更加坚定的信心——娇颜美人,媚骨天成,明眸善睐,就不信那个北梁宁王能抵挡得了这副皮囊的诱惑! 望月楼下,一位年轻公子也一直注视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近,风姿绰约地靠近他在的地方,不过他只是在观察等候自己的目标,或者直白地说是“一个猎物”。 项天歌不如寻常那般整修边幅风度翩翩,此时就是一副醉酒纨绔公子的模样,面色颓废,姿态松垮——这也是得益于和顾长安相处这么些日子才学会的。 “这次的任务貌似……有点儿意思……”项天歌望着秦凤歌,暗暗嘀咕了一句,嘴角勾起笑来。 他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然后扔了坛子抹了把嘴,就摇摇晃晃主动向秦凤歌走去。 他暗中观察过秦凤歌,知道她极其精明心机深沉,在这样的女子面前玩什么花样是没用的,反而更容易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还不如直接简单一些,给她她会感兴趣的东西。 “姑娘初到长安?”项天歌上前,折扇一挥挡住秦凤歌的去路。 “公子何来此问?”秦凤歌竟不反感,还阻了上前来维护她驱赶项天歌的侍女,自然应声,与项天歌微笑对视。 直到抵达风华宫门口,秦凤歌仍旧沉浸在这一上午的际遇回忆中…… 那个人,有点儿意思…… “公主殿下,这便是风华宫了……”侍女见她到了这就在门前止步不走了,停留半晌,遂小心地提醒了一句。 她回过神来,面色冷淡,白了侍女一眼,没好气道:“我知道,又不是不认字!” 秦凤歌又迈动了步子,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踏上风华宫门前的高阶。 到了门前,她知道应该端着身份不能自己开口,却也没想到门外守卫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将她拦下:“罗云门重地,闲人不得入内。” 秦凤歌冷漠地剜了那个守卫一眼,顺手掏出自己的罗云门令牌亮在他们面前。 而那些守卫仍面不改色,冷淡道:“没有掌门批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那个之前挨了秦凤歌白眼的侍女想讨好她,这回又争着上前,对那守卫喝了一声:“放肆!此乃明仪公主殿下,你等怎敢阻拦?” 果然,此言一出,守卫就变了脸,连忙拘了一礼:“参见公主殿下。” 秦凤歌这才满意,故意问了句:“那我可以进了吗?” 守卫很爽快地点头,做出礼请的姿势:“掌门有令,特准明仪公主自行出入,殿下请进。” 掌门有令…… 呵呵,还是只有苏景宁准了,她才可以踏进这里。 特准,是什么意思? 秦凤歌心里越发没好气,愤懑地往里走,那个侍卫在前引路,带她去见“荀韶祺”,她迅速恢复心情,调整好仪态,就像刚才一番置气从来没有过一样,落落佳人,姿态犹佳。 可是,再努力做准备,还是有让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在前面等着她——景宁也在。 当她踏进风华宫后苑,看到景宁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只见繁花盛开的庭院内,仪态端庄的景宁坐在花架前的汉白玉台上,石台较高,她双脚离地裙摆垂落,今日她也没有穿公主盛装,甚至没有着妆打扮,就那样粉黛不施,一袭白衣,只用一支金钗挽起高高的发髻,没有多余的装饰,而一切刚好,完美无暇。就这样极其简单的装扮,于她仍显十分的贵气,那种傲然出尘的气质是天生而就,不需要任何金玉的衬托。坐在花前,满目芳华都成了她的背景,于一人之前,犹如万民臣服,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公主。 世间美人有很多,公主只有这一位…… 秦凤歌不由自主地产生妒意,心中那根弦绷紧了,又鼓舞自己重拾信心,装作安然若素的样子继续往那边走。 她知道,坐在轮椅上的那位,就是‘荀韶祺’,她给自己找的夫婿,北梁宁王,虽然重伤至此,仍可看出容貌身量实属绝佳之色,不愧盛名。 此时他坐在景宁面前,稍微低景宁一些,从旁边花架上摘下一朵芍药,对景宁朗朗一笑,抬起受伤的手臂,景宁微微低头,那朵明艳的芍药就簪在了景宁的发髻上。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生气就输了…… 秦凤歌在心里默念着,依然挂着假笑往那边走,好在她内心够强大,不会这么容易退缩。 其实关于‘荀韶祺’突然受重伤的事,她是有怀疑的。在事情出了,景宁去向南帝禀报说一年之内她不能和‘荀韶祺’完婚时,她与南帝都怒了一阵,因为凭直觉就可以猜出这事有蹊跷,所以她就想试着接近‘荀韶祺’,看他是真伤还是假伤,探明他受伤的真相。 “诶,总是这样,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我们都得时刻保持怀疑,阴谋之后总是还有阴谋,除了算计还是算计,都不知道还有谁是值得信任的……这样真的很累……” 她的耳边仿佛又听见了这样的叹息,是谁? 是那个一个时辰以前与她相遇的年轻公子,他说他叫项天歌, 他说:“可是当细作就必须这样,一旦放松警惕,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啊,无论前面是什么,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就得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她和苏景宁此生注定有一争,又何妨早晚? “凤歌见过皇姐,皇姐永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55章: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却只有你认真出演 守卫通传后,秦凤歌款步走到景宁面前,含笑施礼,又向“荀韶祺”见礼问好:“宁王有礼了,自闻宁王受伤后,明仪一直记挂于心,今日特来探望,宁王可好些了?” 景宁与顾长安对视,露出只有他们对方才懂的笑,又用眼神交流一番。待秦凤歌目光直投过来时,顾长安也看向了她,对她一笑:“好了一些了,多谢明仪公主记挂,请恕本王身体不便不能见礼。” 秦凤歌又作一福:“宁王有心,重伤在身小心才好,何妨虚礼?” “妹妹说得对。”景宁下了石台,主动走向秦凤歌,态度竟十分亲切温和,直携起她的手,一并立在顾长安面前,道:“凤歌妹妹真是有心了,也真是巧,跟姐姐想到一处,姐姐也是今日得闲过来探望下宁王,早知妹妹要来,我就不来了。” 景宁说话时,顾长安就靠在轮椅上,一手把玩着一根花枝,眯着眼看着她,眼里写满了看戏的趣味,隐隐憋笑。 秦凤歌故作羞涩一笑:“皇姐取笑了,凤歌刚回宫中,尚不熟规矩,若是今日唐突登门,打扰了皇姐与宁王会面,还请皇姐见谅。” 景宁轻抚她的手背,柔柔笑着,看着她,那亲和熟稔的样子看起来真是比亲生姐妹还亲,“妹妹不必客气,规矩可以慢慢学,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某些‘皇子’‘王爷’懂的礼数都还不如你呢,而且还一直教都教不会……就是之前,姐姐和你有些误会,没把你照顾好,你可要原谅姐姐,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姐姐说,除了在罗云门,你我无有分别,你毋须见外。” 景宁越是说这些话,秦凤歌心里越是发毛,知道景宁这假话中隐约有一些压制过她的意思,脸上还堆着假笑,道:“皇姐真是大方和善,多谢皇姐挂怀,凤歌进宫后多蒙父皇照拂,一应所需皆无缺少,赏赐特典都没断过,父皇也是心疼凤歌,但其实凤歌过惯了民间的清苦日子,那些珍宝华服还有些不大适用呢,父皇三天一大赏两天一小赏,凤歌真不知怎么受用才好,又有皇姐的照顾,真是凤歌莫大的福气……” 这明是感恩,实是炫耀的话语和语气,让景宁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大赏小赏,知寒问暖……她的父皇何时这样体贴过? 起火花了,起火花了!旁观她们俩你来我往的顾长安在心里兴奋地欢呼了起来。 景宁保持笑容,仍拉着秦凤歌的手,转面对顾长安,道:“妹妹你更大的福气还在后面呢。待北梁使团抵达长安,商议完停战议和之事,就会正式给你与宁王订婚立盟,姐姐看着你与宁王,果真很相配,你们以后定会是一对佳偶,虽然宁王之前受激失忆,又不幸重伤至此,但姐姐向你保证,我会尽一切努力找神医帮宁王治疗双腿的残疾……还有心智的缺失,让你们早结连理,姻缘美满。” 这是说秦凤歌倒霉地摊上一又傻又残的夫君了是吧? 狠啊,真狠啊,景宁,心智缺失?你才心智缺失呢!你全家都心智缺失…… 顾长安瞬间就不乐意了,翻了个死鱼眼,在心里抗议景宁在讽刺秦凤歌时还让他躺枪。 秦凤歌仍不甘退步,心里实则五味陈杂,看了‘荀韶祺’一眼,又看向景宁,道,“多谢皇姐祝福。婚事毕竟是女子的终生大事,凤歌也诚心祝愿皇姐可以早得佳婿,把握良缘,成就美满姻缘。宁王你看呢?皇姐如此天之骄女,何等天纵之人才能配上?若遇到了又错过,多可惜?凤歌都会为姐姐感到惋惜……” 秦凤歌也真是不省油啊,这次她也把他给带上了。 顾长安看看景宁,眼神中却是另一层意思,看吧,谁都可以一眼看出你我多难得,偏你不会当真…… 景宁没有被激到,一点也不气,反而笑得更明媚,将秦凤歌又搀得更靠近顾长安一些,然后转面与她对视,伸手抚了下她如玉的面颊还有精心梳过的鬓发:“是啊,若是遇上了良人又错过了多可惜?缘分天定,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求也求不来,姐姐始终相信这一点。所以,我不怕错过,因为我想要的,就不会让别人有机会夺走。” 景宁放开了手,眸彩流光,自信洒脱,若雪的白衣水袖一扬,从发髻上取下那朵芍药,转而簪到了秦凤歌的鬓间,满意地看着娇花陪娇颜,最后对她说了一句:“人人都说芍药类牡丹,但芍药毕竟只是芍药,‘像’和‘是’,有太大区别,一个只是凡花一种,一个是百花之冠不可比拟,哪能同语?妹妹你说对吧?” 秦凤歌终于有了一时的难言,被她的话哽住,面上被她抚过的地方都都觉得火辣辣地刺疼。 这时景宁已经转身向‘荀韶祺’道别了,让她留下好好与宁王叙话,自己不再打扰,就此从容而去。 顾长安这场戏看下来,深刻地领会到了女人的‘可怕’,尤其是两个当细作的女人,简直是你来我往不带兵刃而血流成河,也深深地意识到以后自己的日子会多么…… 有趣。 景宁走了,‘舞台’全交给秦凤歌了。 顾长安自然继续看戏。 接下来,秦凤歌迅速平复了自己非常复杂的心情,真正实行她此行的目的——诱惑‘荀韶祺’。 温柔体贴,魅惑风情,知心解语,细致陪伴…… 招招都很致命,但对顾长安,招招失效。 因为顾长安早就被景宁骗惯了,对于这一套,有了太强的免疫力,真真假假一眼看穿,顶多是无聊地时候假装受用,陪秦凤歌演演戏哄她开心一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大多数时候,在秦凤歌看来,顾长安就是一“钢铁直男”,孩童心性,不解风情。 可是,那簪花一幕明明是她亲眼得见,他怎会不懂风月之意? 她也试探过,想知道他多景宁痴心到了何种程度,但他表现出来的好像也没有多钟情景宁,反而总是抱怨景宁,说她无情无义,不像个女子。 秦凤歌哪能参透,他们之间,才不是你侬我侬情意绵绵,更不会有温情相知山盟海誓,他们只会一直互相厌烦互相刺激互相折磨,就这样纠缠下去。 就好比,那簪花一幕,真的是两人独处深情款款? 秦凤歌怎能知道? 那时,景宁坐在石台上,对顾长安说的是:“待会儿要来一个美人,我觉得你会喜欢……” 他笑,戏谑道:“为什么?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觉得是个美人我就会喜欢?” 她说:“不是吗?” 他耸耸肩,“嗯……好吧,是。” 景宁对他坏笑一下:“她来了你可有福了,她是来诱惑你的,肯定会对你百般示好……” 他有些感兴趣的样子:“哦?那她真实目的是什么呢?” 她想想,总结道:“一,来查探你的伤是不是真的,二,想得到你的心,让你对她死心塌地,好掌控你这个‘北梁宁王’,三,证明自己的魅力。” 他说:“这也太无聊了吧?” 她笑:“要不要玩点好玩儿的?给她增加一些难度,让她更有动力更积极对你更好?” 顾长安一嘟嘴:“好啊,怎么加?” 景宁闭了下眼,细察了下周围动静,知道来人了,就对他道:“你还没给我梳过头吧?好像男子都会给心上人做一些这样的事,美其名曰‘理青丝,理情丝’,很无聊,他们还乐此不疲……” 他噗嗤笑了下:“的确很做作。”这时已伸手从花架上折下了一朵芍药,“来,公主殿下,稍微低一下你高贵的脑袋,我给你戴朵稍微不那么做作的大红花。” 鲜花顺利簪入发间,他的手放得却很慢,指尖滑过她的发髻,触摸着她的青丝,一路滑到她的耳垂,装作无意地轻捏一下,两人目光相触,“这样才能气到你想气的人嘛。” 无情无义与没心没肺,正好相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哪怕不知去向何方,努力下去就是希望 爬上来请假 太忙了…… 为了达到月入过万的目标,有了理想的收入才能保住写小说的梦想,对不起大家了,因为我写不来那种赚钱的小说,所以只能追求保持本心,不得不将更多的时间用来为生活琐事奔波…… 之前对朋友发誓再也不写了,一边喝酒一边哭不知道自己这样浪费时间在不能赚钱还让自己很伤心的事情上是要干嘛,停更的这几个月我经历了找到高薪工作、有喜欢的人、告白、告白失败、作死,作死弄丢了高薪工作、回西安开工作室、谈客户失败、谈成客户、又得到高薪工作,然后又开始写起了小说…… 是啊,现在才知道赚钱的事有很多啊,机会大把大把的,而且都费不了什么事,只有写小说是最折磨我还一无所获的,可这又怎样? 还是得写下去,还得折磨自己,因为梦想,从来不叫人好受。 “我写小说,是因为我想写,我有一种想倾诉的欲望,我的小说,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价值,,或者特殊的意义,更不可能流芳百世,但至少我能够自得其乐,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了……我写小说,是我这辈子做的第一次主动的选择,自己的选择,与内心的快乐与充实相比,功名利禄算得了什么呢?” ——秀才 所有不得志的文字梦想家共勉 “哪怕不知去向何方,努力下去就是希望,这世界也许有太多的你不如意,可你的生活虽然坎坎坷坷仍在继续,希望就住在你的心底,愿你勤勤恳恳,善待别人关心自己,美好的日子等你……” 晚安,世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56章: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白云苍狗,时间匆匆,四月眨眼间就过了,初夏将至,天气也愈发暖了起来。 五月十四日,北梁使团抵达长安,与南晋皇室会晤,当日晚间,皇宫会举行隆重的国宴,为迎接使团,也为了共庆南北联姻的喜事。 第二日,五月十五日,对于南晋来说,更是一个举国瞩目的日子,这一天,南北议和正式开始,其结果关乎着南北两国未来十几年的战和安危。 十四日的黄昏时分,南晋宫廷中已是鼓乐笙箫织锦流云,皇室臣子俱盛装以待,在颐天殿入宴,招待北梁的贵客。 车轮辘辘驶进宫道,顾长安坐在安适的马车中,手里捏着那块待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玉玦,想着自己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多少时日…… 他是今晚的主角之一,早有人给他盛装打扮起来,禹王苏景胤亲自到风华宫接他进宫赴宴,送他的自然还是罗云门的人,自他来到长安,罗云门的影子们就没有离开过他半步,他也没心去想今晚自己要面对什么,只知道见招拆招一一应付。 还有,进宫马上就能见到景宁了。 而苏景胤此时内心是有些紧张的,在他看来,这个‘失忆’且‘残疾’的北梁质子,就像随时会引爆的雷火,有太多不确定因素,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给南晋带来不可挽回的灾难…… “放心吧,关键的时候,我才不会掉链子,真当我不靠谱啊?该做的事我还是会做的。”顾长安头都没抬,在两相沉默时,突然出声,一语道破景胤的担忧。 这个人…… 景胤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着他,眼眸都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担心你……” 顾长安抬起头来,将那块玉玦收好,看了眼景胤,玩笑道:“从出风华宫到现在,这一路上你都在盯着我看,不是担心我会给你们南晋找麻烦,就是爱上我了,你自己选一个?” “我、我……你呀……诶!”景胤被他没正经的玩笑话惊得话都不会说了,平时稳如泰山的大皇子,在他面前总是这般无措。 景胤平复下来,想想,也没办法,怪只怪这个人,实在太会给人‘惊喜’了。 景胤打打扇子,摇头叹气,“诶,你呀,怪不得皇姐会待你不同……” 顾长安瞬间也双眼发光,一改之前百无聊赖的样子,“真的吗?你真觉得景宁待我与别人不同?” 景胤笑起来,真诚地点头:“每次皇姐见你,我都能感觉到,你对她而言是一个太特别的人,只有你会顶撞她,跟她斗嘴置气,让她这个罗云门掌门都拿你无可奈何,又偏偏是你,最懂她,让她不那么孤单,可能也就只有你能做到,真是厉害……” 想着景宁,顾长安感觉心中某一块地方变得越来越越柔软,有一种沉沦塌陷的感觉,让人害怕又让人欣喜。 回过神来,他得意地挑挑眉,“那当然,你姐夫永远是你姐夫。” 景胤看他这样,又不禁苦涩地叹了一声:“可惜,今晚你就要宣布与另外一人定婚约了,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更不可捉摸的‘皇姐’……” “你好像并不奇怪?为什么景宁明明待我不同,还让我去娶别人?”顾长安问道。 景胤道:“是啊,这并不奇怪,对于我们来说……” “为什么?” “皇室中人,从来身不由己。皇姐就是皇姐,她永远只能做对的事,而不能做她想做的事。” 顾长安对此很能理解,但他不服,他毕竟是现代人,有自由开放的思想,所以他嘲笑这番为他们命运惋叹的景胤:“别傻了景胤,虽说身份决定命运,你也应当明白,事在人为这四个字。” 景胤看着他自信的样子,仍苦笑,不语。 到了皇宫东门外,装残疾的顾长安,还是被人抬下马车,坐在特制轮椅上,由人推着进入内宫。 景宁在内宫门前等候,此时时间尚早,宫宴未开,宫道上陆陆续续有进宫赴宴的贵族臣子行进着,与她一一见礼。 此时的景宁,可谓是华彩神飞,让人一眼忘俗,盛装打扮不说,加上她随时气场全开的气质,再多的贵族从她身边经过,都只是普世臣民而已。 他慢慢靠近她,与她遥遥对视,两人自有默契,他做在轮椅上,一眯眼,对她春风含笑,做出一副皇子的样子,轻摇手中锦帛刺金折扇,“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这一段时间,景宁忙着准备接待北梁使臣的事,确有日子没去风华宫了。看着这个‘调教’有成的假皇子,她还是有些满意的,只是也知道,他仍是他,从那一双眼眸就可以看出,他永远不会变成荀韶祺。 景宁轻见一礼,莞尔一笑,“一切安好,多谢宁王挂念。近日不曾登门,听闻风华宫时有美人造访,不知宁王可满意?” 顾长安就把这当成了游戏,“满意,十分满意,多谢公主为本王促成一段良缘,今晚订婚喜酒,公主应当多喝一杯。” “宁王客气了,南北联姻乃两国盛事,景宁只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还望宁王与我皇妹相爱相亲,结百年之好。” 景胤在一旁看着,然而看不懂,这两人…… 待他们‘寒暄’地差不多了,景胤上前与皇姐见礼,然后就又陪着‘荀韶祺’继续往内宫去。 景宁还要等候使团的到来,就仍停在原地,目送他们过去,顾长安再回头,与她对望一眼,对她抛了个挑逗的‘媚眼’,伸手做出一个“ok”的姿势。 景宁不懂那个手势的意思,但也能从他的笑容中理解出来,他的意思是,一切尽在掌握,今晚,他能应付得了。 他们到了颐天殿外,景胤就先退到了一边,有专门的仪仗队送他进殿,作为今晚第一位到达的贵客,一出现在颐天殿前,殿内殿外就奏乐鸣金,众人整肃相迎。 “北梁宁王驾到!” 外殿,以长孙青云为首的南晋众臣与他见礼,齐搭一躬,“恭迎宁王!” 穿过他们,进入内殿,就是南晋皇室诸人了。金殿之上,华彩流光,南帝坐在龙座上,自有九五至尊的威严,而此时眉目慈祥,笑容可掬,看起来不仅是一位皇帝,也是一位和蔼的长者。南帝的两侧,一面是最受宠爱的明仪公主秦凤歌,秦凤歌往左数去就是诸位皇子,另一侧是他最宠爱的瑾贵妃,瑾贵妃往右看去是各宫娘娘。 丹墀下两旁按次序立着皇室宗亲,皆是贵气十足仪态大方。 这整整齐齐的南晋皇室全家福呀,就是少了景宁。顾长安在心中默想,然后按礼向南帝见礼,因为他腿脚不便,只能在轮椅上行躬礼,不疾不徐稳稳当当地应付过去。 双方见过礼,景胤又回到他身旁,待他一一与皇室众人见面叙礼,各位皇子一一到了他面前。 一个跟他‘同病相怜’的皇子先过来了,那就是同样坐在轮椅上的苏景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57章:大姐夫与诸位王弟的友好会晤 “这是我四弟,越王景烨。”景胤主动介绍道,还代替内侍帮苏景烨推近了轮椅,顺手给苏景烨理了下背后的丝垫,动作熟稔自然,可见是经常这样照顾他。 眼见此状,顾长安也就想明白了,为什么景胤对自己会这么有耐心还会主动照顾‘残疾’的他,原来都是习惯使然,他也是没想到景胤对这个弟弟可以这么好。 两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互视一眼,这个瘦弱的少年倒让顾长安印象很深。苏景烨不曾露出笑容,始终冰冷淡漠的样子,只是在偶尔仰头看他苏景胤的时候,眼神中会多一份人的感情,对于其他的事情好像都漠不关心全然无视。 对自己好像还有一种特殊的……敌意。 “这些日子常听王兄说起宁王,称赞宁王多么不同凡响,景烨一直心生向往,今日有幸得见宁王真容,果然天资非凡,只是可惜了,堂堂北梁皇长子,万朝宗宗主,如今也成了我这般残缺无势之人……”他一直抚着双膝上的一个抱枕模样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奇怪,仔细看才发现,那团丝绵中趴着一只毛色发亮的黑猫,正闭眼睡着,所以无声无息,竟连这漫天的鼓乐也吵不醒。 顾长安被那只猫吸引了注意力,没在意他话语中的嘲讽之意。 景胤轻拍了下景烨的肩,示意他不要这样,景烨面对他王兄,又指睁着无辜的双眼,嘟囔了一句:“王兄你不要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同情宁王而已,想必也只有我能理解宁王如今的处境。” 顾长安呵呵假笑了下,说道:“没事,我不介意,谢谢越王的理解。越王你的猫看起来也很不寻常啊,挺有意思的。” 他那只白皙的手停止了抚动,只放在猫身上,低头看了眼,“是啊,这是来自外域,最听话的猫……是我王兄前年送我的生辰礼物。王兄就怕我一个人久居深宫没有活人的样子,所以让我多接触接触活物……” 明明是一张精致好看的脸,却能平平淡淡地说出这些让人心里发毛的话,这个少年有点心理扭曲啊。这是顾长安的直观感觉。 景胤没想到景烨会把猫带到这种场合来,隐隐有些不安,就凭他的直觉…… “喵呜~~” 果然,那只本来在睡梦中的黑猫,好像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忽然睁开了蓝色的眼睛,直瞪着顾长安,一下蹿出棉团,向顾长安脸上扑来。 人的本能反应就是躲避,更别说他是身手下意识俱佳的特种兵,一般这种情况他早从轮椅上跳起来蹿了十几米了。 好在景胤先有察觉,手一直握着顾长安轮椅的靠背,在猫蹿起的时候就立即推动轮椅,让顾长安躲了过去,顾长安也反应迅速,稳住了自己,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不然就露陷了…… 这场变故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景烨在扶稳顾长安后就马上让景烨的内侍去捉住那只猫,把它快速带走,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为景烨做了掩护,不然若让南帝知道景烨的猫险些伤了宁王,景烨定然会有麻烦。 这应该是顾长安见过的景烨反应最快最机敏的时候了。 景烨也将王兄的动作看在眼里,十分满意。 顾长安确实是有些吓到了,心绪平静之后,逐渐想明白,这绝对不是意外,绝对是景烨故意为之。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顾长安看着苏景烨,他正抬头望着身旁的苏景胤,苏景胤也低头看着他,皱着眉,神色中有些责备又担心的意思, 而苏景烨在他王兄面前就像一个做错了事还不自知的小孩儿,继续睁着那双无辜的眼睛:“王兄,你怪我啊?” 苏景胤哪会怪他?听他这一问,心就软了,那几分责备之色荡然无存,小声道,“不是。景烨又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苏景烨不回答,只转回头,勾起薄薄的唇,明显地笑了下。 这难得的笑容,有几分别人理解不了的高兴、满足,还有恃宠生娇的任性。 这个少年……心理不止一般的扭曲啊…… 顾长安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 就为了捉弄下自己? 不会是对自己的伤势心生怀疑,故意来这一出,为了逼自己露出破绽吧? 无论是什么样的动机,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在眼前如此重要的场合中,关乎这两国的战和,难道这个四皇子就完全不在乎? 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一人将这件小插曲的始末看在了眼里,那就是秦凤歌。 在他思索时,另外两位位皇子正向他走来,停在他的面前,景胤先介绍左面身穿蓝衣气质文雅但面色苍白的那一位:“宁王,此乃我二弟,端王。” 端王苏景宸对他稍搭一礼,然后又忍不住掩嘴轻咳了一声,他天生患有哮病,自小孱弱,所以一看上去就是弱不禁风单薄发虚的样子,说话都比常人少分气力。 接着景胤又介绍另一个身穿月白色绣花长衫的少年,“这一位就是我三弟,申王。” 申王苏景裕也与他见礼,拿眼瞅了他一下,明显有些忿忿不屑之意,来打个招呼都是勉强。顾长安知道,在场的诸位南晋皇室中人定然都会在心里怨念‘荀韶祺’,可向苏景裕这样不懂得掩饰情绪分不清场合的,恐怕是没有第二人了,这智商和情商啊…… 他们只是来走个过场,与他假意寒暄几句就完了,顾长安没想到真正有意思的还在后面——长乐和景懿来了。 长乐那只因顾长安而受伤的手还没有好,包得跟小粽子一样,这段时间可让他够呛,所以再见到顾长安,自然是另一番心情,没好气是理所当然的,嘴炮也不能闲着。 长乐一上来就拿鼻孔看他,见他有些呆滞,就嗤笑道,“怎么?宁王恢复身份之后就不认识人了吗?那还记得这只手吗?可是为救宁王才伤成这样,哦,真是没想到,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宁王后来还是受了如此重伤,啧啧,这叫人操心,听说宁王是上屋顶时自己摔下来摔坏的?诶呦,宁王啊,我就想不明白了,您没事爬屋顶做什么?看月亮吗?” 顾长安会呆滞,是因为他实在不知道长乐的身份,想装走神,让景胤介绍,不然他先开口肯定会露陷,谁想景胤还没来得及介绍,长乐就来了这么一出,一登场就火力全开,简直比诸位皇子还嚣张,更让顾长安郁闷,这位小爷是何方神圣? 他也不是省油的,再说此时身份在这,他更应该拿点架势,所以毫不犹豫地嘲讽回去:“不是啊,不是看月亮,是去摘月亮呢,因为我觉得南晋的月亮更圆,行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58章:南晋药丸 开火了,开火了,眼见长乐就要还击,场面一度要失控,景胤连忙上前一步,隔开他们,脸上堆笑,对顾长安道:“哈哈,宁王以前在宫里也是见过长乐的呀,不知还记不记得?” 顾长安故意摆脸色:“不记得,本王脑子摔坏了失忆中,差点连自己都记不起是谁了,还会记得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果然,这下长乐是真碰上怼人的对手了,景懿都在心里唏嘘,连忙拉住长乐,阻止他再做冲动的事。 景胤继续尴尬地打圆场:“哈哈,宁王说笑了,可不能小瞧这小子,长乐是我姑母成凰长公主的幼子,他的父亲就是长孙丞相,是我们的小堂弟,向来这么没规没矩的,胆大得很,还落得个诨号“长安小霸王”,不能惹不能惹,宁王就别跟他一般见识……” 景胤从来都不喜欢长乐,更看不得景懿,只是眼下这种场合,他还是得尽力维和,以免长乐又跟顾长安斗起嘴来,上一番话音还没落,就马上拉过旁边的景懿,对顾长安道:“着重介绍下,我的五弟,咱们的睿王殿下,别看他年纪最小,他的身份可与我们不同,景懿与我皇姐昭明公主,俱是已故的长孙皇后亲生,皇室中仅有的嫡出血脉,这层出身,是我等怎么也比不了的。” “王兄……”景懿很尴尬,景胤这这番话怎么听都是嘲讽,他又不会反击,一时只能陪着呵呵傻笑,任景胤拍着自己的肩膀,拿自己开涮。 长乐听了都翻了个大白眼,一把扯过景懿,而景懿还有些不明状况,站稳了,看着长乐挠挠后脑勺,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子真是看得顾长安都为他着急,这傻孩子,就这样任人怼?简直就像误入狼群中的小绵羊。 顾长安又开口了,故意拿出几分不悦的神色,对景胤道:“禹王殿下的意思是非嫡出的皇子就是低人一等?已薨的皇后也是后宫正主,哪容得晚辈随意相提?请恕本王愚昧,就是想不明白,禹王这是妄自菲薄呢,还是在有意讽刺谁呢?” 景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给景懿难堪,都忽略了,眼前这位北梁宁王,也是皇长子,而且他的生母郑皇后,也是早年殡天,后来北梁先帝又立了魏皇后也就是现在的魏太后为正宫,所以宁王的身份一直有些尴尬,嫡不嫡庶不庶的,自己方才说这样的话,他难免会多心。 有意思…… 这下换长乐看戏了。 “不,不,宁王请勿多想,我并无他意,与五弟说笑罢了。”景胤开始自救。 顾长安本就只是想给景懿挣回点面子罢了,没想真怼景胤,不过看他此时这有些慌了的样子,顾长安玩心又起来了,故意拉下脸,让景胤更着急。 他不回话,大家都沉默了,这片刻间几个人连呼吸都是尴尬的。 可是,有一种人,就是为了改变这种局面而存在的,不是大大咧咧的长乐,不是温和无辜的景懿,而是没头没脑的景裕。 景裕一向想巴结长兄,这下刚好逮到机会,眼见景胤下不来台了,他当然要出言“相帮”,什么北梁宁王,他才不放在眼里。 “王兄无心之言,就怕听者有意,只有心胸狭隘不自珍视的人才会妄自菲薄,也难怪,人越是不顺,越是看低自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宁王眼下此般处境,敏感多疑一些也是自然,禹王兄为此紧张,也真是体贴细微自谦过甚了,毕竟这是南晋,又不是北梁……” 景裕一开口,景胤更想拿头撞墙,好好的添什么乱? 他刚要出言打断景裕的蠢话,没想到又突然传来一个让人害怕的声音,直接截断了景裕巴结禹王奚落宁王的话:“人越是不顺,越是看低自己?三弟说得好呀,不过这样说的话,是不是三弟从出世到如今都顺得过分了?所以才总是高看自己?” 景裕一听这声音,浑身一颤,脸上的假笑马上僵住,“皇姐……” 正当这边“嘴炮大乱斗”的时候,景宁已经款步走进了殿内,靠近他们,刚好听见了景裕的话,她这一出声立时吓得几位皇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们向她见礼,景裕腿都软了,差点将躬礼行成拜礼。 怼人都这么霸气,果然是我喜欢的姑娘~~~ 顾长安看着景宁,在心里嘚瑟着。 景宁看看这齐整地围绕在顾长安身旁的五位王弟,冷脸训道:“宁王是我南晋的贵客,也将与明仪公主联姻,成为我南晋皇室的一员,你们的姐夫,你们不应该更加尊重一些吗?堂堂皇子,个个身份尊贵,在国宴之上,却都不顾国礼,如同一群无知庸人,在这呈口舌之争,有意思吗?景裕,还不快向宁王赔罪?” 景裕脸色都发白了,得令之后,赶紧对‘宁王’谦卑恭敬地道歉。 “长乐,你呢?虽然皇姐刚才不在,但这殿内发生的一切,我都有了解,你别以为皇姐不知道你对宁王是个什么态度。” 长乐有些惊讶,可景宁发话了,他也没办法,不能任性,只好不情不愿地也向顾长安欠身赔了个礼。 景宁转眼看向景烨,又道:“景烨,皇姐听说,你的玲珑差点伤了宁王可是?” 这一问,景烨倒不至害怕,只是点点头,冷面对着景宁。 而景胤万分紧张,没想到景宁这么快就知道了,为景烨担心不已,急中生智,暗暗地用手指戳戳顾长安,弯下腰,在顾长安耳边轻声道:“大姐夫,救命啊……” 顾长安立即会意,很满意景胤的称呼,就果断出声相助:“公主不用担心,小小意外而已,说伤太夸张了,本王并没有被伤到也没惊到,公主不必计较。” 景宁看向他,与他对视,“好,既然宁王不介意,那我也不追究了。” 景胤松了一口气,替景烨开口道:“多谢宁王宽宥,多谢皇姐宽宏。” 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泄了气,连最嚣张的长乐都这么乖乖的,顾长安心里很爽,感觉自己体验了一把小说里,女主受人欺负,男主霸气现身维护她,结果打脸众人的情节,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诶,不对,女主? 这剧本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使臣即将进殿,他们得做好迎接的准备,景宁就让他们先各自归位了。 终于两人有了片刻的独处机会,顾长安还在因为自己丰富的联想纠结着,结果景宁一句话就让他不再纠结了—— 他们走后,景宁稍稍俯身,在他耳边道:“别怕,无论要面对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今晚你稳着就行,一切有我呢。” 嗯,他是‘女主’无疑了。 总之,这一阵与皇子们的会面,除了让他重新认识了自己的故事定位之外,还有就是让他得出一个结论—— “大皇子傻,二皇子弱,三皇子蠢,四皇子毒,五皇子呆,嗯,南晋药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59章:国耻 “北梁使臣觐见吾皇!” 酉时方过,长安城内灯火阑珊,南晋皇宫内外宫灯璀璨,青黛色天幕上疏星点点,薄薄浮云掩着新月,只露出半轮玉钩,宫廷乐师再次奏响礼乐,庄重而深沉的罄声盘旋入云霄,颐天殿外的汉白玉高阶上御林军肃立两旁,一行衣冠华贵章服在身的人顺阶而上。须发花白的万朝宗一心长老,右手持拂尘,左手奉国书,走在稍后一些,而在最前面领头行进的,就是北梁天字第一号枢臣当朝太尉沈东来。 “暌违已久,故人还归,南晋,可好啊?” 沈东来沉稳地往前走,仰头望着这颐天殿,不由得心生感慨。 二十多年前,他也曾是这颐天殿中的臣子,年少得志,前途大好,谁能想到后来却被庸君所弃,受小人谗言,落得丢官罢职满门抄斩的下场?当年他有幸得以逃生,而妻子在逃亡途中去世,他孤身流落到敌国,受北梁先帝赏识北梁朝堂礼待,摇身一变成为北梁臣工,二十年眨眼就过去了,当年的狂傲志士已是北梁的通天重臣,不知今日回来,又该有何种心情? 北梁使臣进殿,国宴正式开席,内外殿中众人各列其位,庄肃等待着。 长孙丞相依然在外殿领百官迎使臣,他看着沈东来在礼乐声中出现,横纹遍布的双眼中不觉湿润。 他们相视着,木然而归整地互相见礼,就像从不相识一般,不是知情人,谁能看出这南北两国的第一号枢臣曾是同窗密友,也都曾年少轻狂,对月吟诗,豪情共饮? 分别的这二十年,他们就是各自最大的对手,各撑一国,既是神交也是宿敌。 见完礼,按照仪规,长孙丞相与北梁主使沈东来并行进内殿,迎北梁使团正式觐见南帝,两人并肩同行而无言。 “北梁太尉,议和主使,沈东来拜见南帝,祝南帝万福康泰!” 使团一一向南帝行觐见礼,之后又按照礼法向在座的“宁王”行参见礼。 自沈东来进殿,那金座上的南帝就没把眼睛从他身上挪开过,在他看来,沈东来就是南晋最大的叛臣,忤逆他的旨意不说,还苟活于敌国,在敌国偷生求荣,帮助敌国对付自己的母国,这次还以这样身份回母国耀武扬威,替敌国压迫母国,简直可恨! 其实,这不光是南帝的想法,也是大部分南晋臣子心中所恨,他们不得不压抑着,仍以笑脸相对,可南帝是一国之君,他有任性的权力。 所以在见礼完毕之后,南帝就冷笑讽道:“从北到南,这一路,沈太尉辛苦了,路途遥远,一切可顺?哦,瞧朕这记性,沈太尉应该是熟悉南晋通北之路的,怎会不顺?” 沈东来抬头直视南帝,傲然面对这殿上泱泱众人,回以冷笑:“多谢南帝慰问,外臣确实不算辛苦。依外臣看,若说辛苦,真正辛苦的还是贵国的丞相大人,长孙丞相?” 南帝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沈太尉何出此言?” 沈东来看一眼南帝,又转面笑望长孙青云,接下来说的话,不仅是不客气,而且是直接地打南晋众人的耳光。 他说:“佐一昏君,撑一弱国,治无为庸臣,长达二十载,怎能不辛苦?” “放肆!沈东来你放肆!”南帝顿时怒发冲冠,猛地拍案怒喝起来。 金殿之内,满堂寂然,无数道仇视的目光聚集到他一人身上,而他仍泰然自若,面对被自己激怒而龙颜震怒的南帝,他笑了起来,很开怀很痛快的笑,完完全全放开了姿态,旋身环顾一圈,目光掠过殿上的每一个人,最后又直视南帝,两手一摆,道:“对,我就是放肆。你们又能奈我何?二十年前,我乃南晋之臣,生死由南帝你一言而定,龙威一犯满门抄斩!而如今沈东来已是北梁之臣,身为北梁太尉,议和主使,就算今日我如此放肆了,你们也无权治我,不是吗?再说,你们敢吗?” 他一步一步向丹墀走去,离南帝越来越近,声音不算激愤而落地有声,“你们敢捉拿北梁三公之一的沈太尉?哦,不,眼下南晋衰微至此,就算不是我这个太尉,就来一个侍郎,你们不也得当菩萨供着吗?耻辱啊耻辱啊!哈哈,真是可笑!看看你们,醒醒吧,长安的壁垒高墙歌舞升平让你们都迷了心了!百姓易子而食处处民不聊生,官场贪腐朝廷无力,少数清醒想做实事的人,也被你们拖得人人力倦,个个神疲!身为一国之君,不思兴国救民,只顾你皇位的安稳!皇室之人沉迷享乐奢费无度!用长安的繁华假象自欺欺人,不理家国安危,整日醉生梦死,偏你们一个个还能安生!在这里醉吟饱卧挥霍民脂民膏!南晋历经两百年,看来是要终于这一朝了!” “你……你……”南帝一口气猛蹿上心口,差点被气得晕厥过去,指着沈东来,身形都开始摇晃了,还好秦凤歌在一旁扶住他入座,提醒他要忍。 可南帝越是忍,沈东来就越是嚣张,完全没有闭嘴的意思,仿佛是想这一次将二十多年的积怨都痛快地发泄出来。 “哈哈……可笑啊!你们拿什么抵抗北梁?在你们醉生梦死的时候,那北方的帝王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臣工宵衣旰食治国不怠,北梁百姓安居乐业温饱有余,北梁大军兵强马壮时刻等着踏破南北边境杀进长安!你们拿什么跟北梁比?你们拿什么抵抗北梁?” 他的话语化成一个个耳光扇在南晋众人脸上,大部分臣公都颇受震动,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扑上来与沈东来拼命,包括长孙青云,他的面色也不再平静,而是显露了掩饰不住的疲倦和愤慨,双眼充溢着血丝,双手不住颤着,整个人就像泰山将崩。 没有任何人的指令,宫廷礼乐不知什么时候都停息了,广阔的大殿上只有他一人的声音,还有无数不得不压抑着的无声的叫嚣,臣子,皇室,内侍,乐师,守卫……所有都看着他,呆滞地望着他,停止了鼓乐,停止了传席,绣筵绮席盛大国宴黯然失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60章:总得有人来戳破真相 景宁一直身列首席,旁观沈东来对南晋的羞辱,可以说,皇室众人恐怕只有她一人没有生气。 因为她知道,沈东来每句话说得都对。 在场难免有冲动之人,比如长乐景懿他们,长乐一开始就想上前给沈东来教训了,还好景宁有所提防,瞪他们一眼,强让他们稳住。 沈东来说完笑完,嚣张的声音还有回响,在殿中盘旋,留在每个人耳畔。景宁深吸一口气,环顾一周,调出一个合适的客气笑容,起身了。 这颐天殿里终于有了第二人的声音。 景宁平静地对沈东来道:“沈太尉说完了?” 她站起来时,顾长安看见她的双眼明显泛红了,有泪光漾动。 沈东来缓了缓气,转身面对她,倒是有些奇怪这个时候还有如此沉稳平静的人,对她一笑,假模假式地轻施一礼,“想必这位就是罗云门掌门昭明公主殿下吧?” 沈东来,沈东来…… 前世她与这位能人从未见面,这一世因为如此机缘,景宁总算见到了他。 她点头:“本公主正是昭明。久闻沈太尉大名,沈太尉治国辅君之才能已在北梁国力上彰显无遗,太尉你确是名副其实的济世能臣,这点毫无疑问,南晋失去你是南晋的损失,但是如今你已在他国谋高就,身为特使觐见我朝,还请顾及场合按礼行事,善自珍重才是,虽说南晋不能问罪于特使,可人行在外难免有闪失,小心慎重一些也是为自身安危着想。” 这话总算让南晋众人稍微出了一口气。沈东来明白这话中满满的威胁之意,知道罗云门掌门说这话是什么含义,不过他也不忌惮,仍满不在乎的样子,看着景宁,应付地回了句:“多谢公主提醒。外臣若有冒犯,还望殿下见谅。” 顾长安知道这个场面再这样下去,他们谁都下不来台了,若今晚的国宴被这个沈东来搞砸了,景宁想促成两国停战议和的苦心就会功亏一篑,所以他想了想,咳嗽了一声,引过大家的注意,然后笑笑,开口道:“沈太尉时隔二十多年再回南晋,心情激动些也是可以理解,但是今晚两国会盟,南晋以国礼相待,沈太尉应以大事为重。好了,今晚还有喜事要宣布,就让我们先着眼当下之事好吗?沈太尉若有得罪之处,我这个北梁王爷就替他向各位赔罪了,沈太尉,人活得明白不是罪,说人家不爱听的话就是你的错了,知道吗?没人喜欢听实话。更何况是南晋呢?” “哈哈……宁王殿下所言甚是。”沈东来对他恭敬地拘一礼,然后就退到原位。 南晋之人人人心绪难平,可今晚的事还得继续,南帝没有直接离席就算好的了,更别说主持大局,所以这一场国宴基本上就靠景宁和长孙丞相撑着,装作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让礼乐继续,按规仪入席,就算那美酒珍馐已经是苦涩难咽,他们也得咽下去。 子时交夜之时,乐停人散,这场国宴终于落幕。 景宁送走北梁宁王与使团,安排好他们,之后特意在颐天殿外等景懿和长乐。 两个平时活泛机灵的少年此时都是闷头不语,心里有太多的憋闷,这是他们的心情,也是今夜大部分南晋人的心情。 景宁看着前方茫茫夜空,眸色如水,对他们道:“皇姐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觉得今晚是南晋莫大的耻辱对吗?是,是国耻!为什么皇姐没有为南晋说话,还阻止你们出头与那沈太尉相驳?因为,我就是想让你们记住,这种耻辱。你们得永远记住今夜,记住沈太尉在国宴上说的每一句话,这样你们才会知道痛!” “皇姐我明白了。”景懿眼眶已通红,吸气回道。 长乐紧紧攥拳,似乎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我们痛不要紧,要紧的是国之痛,吾辈当铭记!” 于此同时,沈东来与一心长老同出宫门,看着‘荀韶祺’被南晋大皇子还有罗云门的人带走,而他们也将去往南晋朝廷为他们安排的驿馆。 两人共乘一辆马车驶出皇城,沈东来优哉游哉地闭目养神,时不时哼点小调,这副模样,若是与他同车的是南晋之人,定然……少不了一顿揍。 一心长老看着他,颇有兴味地问:“太尉大人心情很不错嘛?今晚可算痛快了?” 他睁开眼,脸上得意的笑怎么也收不住,“当然,痛快,真痛快!这二十年来,我就等着这一天呢,南帝让我家破人亡,我就让他蒙一国之辱!” 一心长老故作严厉,问:“可是大人也不能忘了,如今宁王殿下就在他们手上,说是和亲,实是质子,你如此开罪南晋是不是很不妥啊?身为和谈主使,你可是代表北梁在发声,如此只顾泄私愤,就不怕回去之后陛下问你的罪?” 沈东来望着一心长老,依然笑着,只是这笑已经变了内容,他没有被吓到,而是坦坦然,直白道:“怕,我当然怕,可我也知道那是无法避免。长老,你是明白人啊,北梁已是新朝,可以信任我沈东来留得下我沈东来的先帝已经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沈东来还有多少威风日子?” 他双眼睁得很大,激昂话语间,已有泪光,拍拍自己的胸膛:“陛下这次派我为使,什么意思?我能不知?我也只能遂陛下的心了,陛下想弃沈东来,我让他如愿。长老,我不是你们,沈东来从来没有退路。我能指望什么?只等着与先帝天上再会!” 一心长老哽滞无言,看沈东来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同朝二十年,他知道沈东来非常人,却到如今才知道沈东来是如此通透。今晚闹着一场,表面上是泄愤羞辱南晋,其实是做给北方的陛下看的,他知自己无法权位恒久,新帝迟早要动他,他就开罪南晋向北梁表忠心,这样就算新帝日后要撤他,也不会治他太大的罪名,他还能保住北梁的家室。 沈东来啊沈东来…… 一个时辰之后,使臣驿馆内。 沈东来亲自掌灯,点亮地下密室,果然见到那道身影,他笑道:“我知道那些话是你们想说而不能说的,可是,总得有人来戳破真相不是吗?” 那人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戳破了也好,只怕有的人骂也骂不醒。” 他道:“我在国宴上说的是真心的,这么些年,的确苦了你了,丞相大人。” 长孙青云摇头,“惭愧惭愧,我有何功?若不是有你,北梁南侵的野心恐怕早已实现,南晋早就不复存在了……” 他眼含热泪,对沈东来郑重拘礼:“我代表南晋感谢你,东来。” 沈东来还礼,“为了南晋,为了报答兄长的救命之恩,沈东来万死莫辞。” “二十多年,沈大人辛苦了。” 又一道身影出现在密道的尽头,从阴影中走出来,行到光亮处,亦向沈东来拘了一礼。 他立即拂衣跪下,行礼参拜:“沈东来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61章:南晋拜托了 “……新帝根本没有议和之心,如果不是朝堂上郑家一派的人给他施压,他断不会答应遣使议和……” 这间小小的密室,特意为今夜的会面而设,费了罗云门掌门不少心思。三人围着案几落座,沈东来为他们细细剖析北梁朝堂形势。 “那北梁使团此次来长安的目的也绝不只是做做样子安抚人心吧?”景宁揣测道。 沈东来点头:“是,殿下说的正是,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两个目的,其一是荀韶祺,只要他还在世,荀韶凌的皇位就坐不安稳。这次派来的使团,虽是以我为主使,同时也有一心长老为副使。这个一心长老,早就背叛了他们万朝宗宗主,与荀韶凌勾结已久。十年前郑丞相致仕,郑家就在北梁朝堂上逐渐失势,魏家一派崛起。因为郑皇后逝世得早,荀韶祺也是由魏皇后抚养大的,所以他对魏家人无法狠心,夹在中间受难,之后他就一直在外潜伏,常年不在朝中,其实就是迫于朝堂压力,那时他师父天元长老也退出了朝堂,不再过问万朝宗之事。荀韶祺确实厉害,这么多年我也有特地注意他,想找出他潜伏的位置报与罗云门,很少得到确切位置,谁想……他竟然就在南晋宫廷里……呵,不过,他再厉害,还是信错了人,他没意识到让一心长老坐镇万朝宗是见多么危险的事,他信任魏皇后,可魏皇后毕竟还是想让自己的亲儿子做皇帝,他善待的王弟还一直把他当作眼中钉,之前他遭伏,很有可能就是一心长老与荀韶凌设计的。这次来长安的使团中起码有一半的人是万朝宗的细作,他们来此才不是为了确保荀韶祺的安危,恐怕是来要他的命的。” “果然……”景宁和长孙丞相于此之前也有这样的猜测,所以在使团来南晋之后,景宁特地加强了对“荀韶祺”的保护,“那他们的另一个目的是……” 沈东来不再严肃,放松脊背,笑了起来,“其二,就是我。” 景宁心头一沉,长孙青云也忧虑起来,景宁问:“沈大人你的意思是?” “殿下,丞相,沈东来在北梁潜伏二十年,身居高位,手掌大权,说是北梁重臣,实则是南晋细作,如此内外两面,多方周旋,却也无法保证永远八面玲珑屹立不倒,更不指望全身而退。北梁先帝受我迷惑,信我用我,而如今的新帝是不会容我了。他忌惮我,万朝宗从来没放弃怀疑我,所以,这次,他们明明是另有目的还遣我为使,就是想寻着由头治一治我……”他说着,苦笑着,望望密室墙壁上的烛火,谁也不知道他想看到什么,只有那点光芒在他眼中摇曳闪烁,“这应是我最后一次回长安了……不过也还好,当年走时都没想过还能有机会再回来……” 景宁对他的敬意又上一层,见他如此,心里更是伤痛——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沈东来确实没能回归故土,荀韶凌登基后他逐渐失势,设计顺利退出朝堂,致仕后仍在北梁潜伏,用尽心力破坏北梁南侵大计,最后在南帝向北梁交上降书的当天,他吞金自尽。 他用一辈子为舍弃他的君主保卫家国,近三十年披肝沥胆忍辱负重,他从来都没有对不起南晋,是南晋负了他…… “不会!”景宁想着前世种种,心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她本想说“不会再让前世的事情重来一次”,吸气平稳下来之后,她对沈东来郑重道:“不,沈大人,这绝不是最后一次!无论如何罗云门都会保你全身而退,这次回来了,就不要走了!你为南晋做得已经够多了,可以了……” 沈东来和长孙青云都有些奇怪她如此过激,不过沈东来还是很感激她,只安抚道:“殿下,莫为沈东来如此,微臣是南晋的人,是罗云门细作,微臣不怕牺牲,只怕牺牲得没有价值。还是以大局为重,微臣全任殿下调遣,为南晋万死莫辞。” 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 景宁再次感到深深的无力,可是她也法再强求什么,她知道,身为细作,宿命之殇无法避免。 她调整自己,就像刚才的动情不曾存在一般,拿出罗云门掌门应有之态,理智道:“沈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沈大人处境如此,无法强逆,我们就做下一步打算吧。首先,我们已经安排了长孙丞相之女长孙未央,即罗云门四刹之一的‘朱雀’,潜入北梁,参加新帝的选妃,这个沈大人在之前已经接收到消息了不是吗?我们为她重新捏造了身份,她会进入后宫接近北帝,一是为打探情报,二是为伺机刺杀。” “刺杀?其目的不仅是为阻止他南侵吧?”沈东来也马上转换了状态。 景宁道:“不是,刺杀一个北帝,是无法扼止北梁几百年来的南侵野心的。” 长孙丞相道:“东来,二十多年前,成凰安排你去北梁潜伏,你不负重托,在北梁做到如此高位,将北梁太尉变成我们南晋的人,从中设计,阻止了多少次北梁先帝南侵,保南晋到今日。而这一次,我要把北梁帝王也变成我们南晋的人!” 沈东来顿时两眼重现光芒,兴趣盎然起来:“如何变?” “沈大人都没有看出来那个荀韶祺是假的?” “假的?” “是。” “怎么会?那真的呢?” “已经死了,尸骨无存。” 他们将假荀韶祺的事和他们的大计告诉了沈东来,三人商议颇久,做了长远打算。首先就是要保护好假荀韶祺,让南北先议和,给南晋休养生息的时间,然后就是未央那边刺杀成功,之后,郑家一党定会主张迎荀韶祺回国继位,这个假荀韶祺就会成为被南晋掌控的傀儡北帝。 这一番谋划,令沈东来讶异不已,他看到了一切的转机,看到了南晋的明天,而不是苟延残喘辛苦延续国祚。真正给他如此信心的不是这一计谋与机会,而是景宁。 天快亮了,密室的入口上方传来敲击声,提醒他们得散了。此后,他们又得分立各方,演上一场又一场针锋相对的戏,今夜之会将被抹去痕迹。 最后沈东来行礼拜别道:“南晋有昭明公主,国必重兴!” 景宁却对他深作一躬:“沈大人,南晋拜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62章:从来没有走丢过 景宁与长孙青云离开后,他吹熄了密室的灯,敲响密室入口的木板,入口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原来这密室入口是设在床榻之下,他出来后就封好木板,一个随从近侍打扮的年轻人帮他铺好床铺,这样看起来一切无恙。 “你一直在外面守着?无异常吧?”他问近侍。 那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开口却是女子的声音,“父亲你放心吧,我一直在外面守着呢,警觉得很,有异常情况的话早知会你了。” 他拿这个小女儿也没办法,故作惊讶,打趣她:“你竟然能呆得住?这么长时间真难为你了,我的大小姐。” 她虽有些困倦,却仍是灵动,呶呶嘴,得意道:“父亲你知道难为我了就好,这一路这么辛苦伪装,让我扮什么不好?非扮你的近侍,天天端茶送水鞍前马后,累死人都,这又让我给你放风,一放就是几个时辰,害我一夜没睡……我不管,父亲你得补偿我。” 说着她就四仰八叉地往床榻上一倒,拿过沈东来的扇子打开来,也不自己使,顺手就递给他。 沈东来就自然地接过,给她打起扇子扇风,坐在榻边‘小心伺候’着,“那你想要父亲怎么补偿吗?你又打什么鬼主意了?” 身为太尉的掌上明珠,她从小娇惯任性,在幽州享尽荣华,从来是被伺候的那个,只有这次出来反做伺候人的那个,可不受累了吗?沈东来就算在外多么呼风唤雨威风八面,一到这个女儿面前,哪还有什么太尉大人的尊严?这一路上也是,在人前她装内侍伺候沈东来,一到人后,就是沈东来为她忙前忙后俯首帖耳。 “昨天的故事你还没有讲完呢?刚说到你入朝为官,那之后呢?你到底是怎么得罪南帝的?是故意的吗?南帝为什么治你那么大的罪?父亲你继续给我讲嘛。”说着她不知从哪变出一包干过蜜饯,往嘴里投着,等着听父亲的故事。 沈东来揉揉惺忪的眼,向她讨饶,“好了,以后再讲吧,父亲年纪大了,需要休息,天亮了还有正事呢,画音,别闹了。” 沈画音哼了声,也不胡搅蛮缠,眼珠一转,说:“好,我今天先放过你,但是父亲你怎么也得再给我坦白点,除了你是南晋细作这个秘密,你还瞒了我什么?你再说一个,我就让你睡觉。” 自从沈东来月前向她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说要带她回南晋之后,她就没有一刻停止过好奇,先是觉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了,后来就闹着要知道更多。 沈东来想了想,揉揉眉心,沉吟了一会儿,最后又看向她,道:“好,父亲再说一个……” “还记得吗?我和你母亲都跟你说过,你有一个姐姐,叫棠秋”……” 沈画音顿时清醒,坐了起来:“记得啊,不是在我出生的前两个月就走丢了吗?难道父亲你找到她了?” 沈东来蹙眉,惋叹一声,摇摇头:“不是,事实上,她从来没有走丢过。你出生那年,她三岁,在你出生的两个月之前,我把她送回了南晋,送进……罗云门,当细作了……” “什么?”沈画音再次被父亲惊到,“怎么会这样?母亲知道吗?” “她不知道,直到她去年病世,都不曾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棠秋的下落。”他困怠的面容上更添悲哀。 “父亲……”沈画音不知如何言语了,想起这么多年来她的母亲因为长女走失而受的种种折磨,听说当年就是因为突受打击,母亲才会动了胎气,生她时险些难产,此后母亲也是常年忧悒不乐,郁结于心,直到拖垮了身体,凄然病逝。 她双眼泪湿,瞪着沈东来,质问他:“为什么?父亲你为什么要姐姐去当细作?为什么要让母亲承受失去女儿的痛苦,你可知她……” “我知道!”沈东来几乎是喊了出来,内心的痛苦可见一斑,不过他总算有了一丝坦白这一切的快意,这么多年深埋于心的秘密啊。 “可是画音,你得相信父亲,父亲是无可奈何。那时我已在北梁身居高位,还与你母亲,北梁皇室的常平郡主生儿育女,罗云门需要我为我的忠诚做出保证,所以你姐姐就是那个保证,我只能把她交给罗云门,捏造她走失的假象,欺骗了你母亲……” “这十八年来,我没有一天睡得好觉,尤其是在你母亲身边,我对她隐瞒了太多秘密,还送走了她女儿,可我又觉得,她一直都知道什么,只是从来都不说……还保住了我的命……” “母亲保住了你的命?” “是。我们心里都明白,先帝赐婚将她嫁我是为了监视我,我知道自己还没高明到与人朝夕相处二十年可以完全不露破绽的地步,但是,我到如今仍安然无恙,这是为什么?是你母亲在保护我。她为了我背叛了北梁,她站在我这一边……” “父亲你从没问过为什么我愿意听你的安排来南晋……” “嗯?是为什么?” “因为我也站在你这一边,无论你北梁太尉还是南晋细作,你都是我父亲。” …… 东方放明,晨霭茫茫,昭明殿的灯火亦将燃尽,景宁这时才回来,看到同样一夜未眠的莫离坐在正殿的台阶上。 莫离见到她,准备起身行礼,景宁直接摆手示意不必了,在莫离面前毫不掩饰地露出自己的倦怠之色,径直走过去,虽着公主盛装,仍如莫离一样席地而坐。 “一夜没休息?就在这等着?”她问。 莫离点头:“我睡不着,本想殿下应该夜里就能回来,没想到一等就等到现在……” 景宁抬手为她理了下被晨风吹乱的鬓发,温柔道:“放心吧,他很好。” 话有点违心,但她确实不想莫离徒添忧愁,毕竟有些事大家心里都有准备,话不妨往好处说。 莫离吸吸鼻子,看着前方,“嗯。” “早说让你跟我一起去见他的,你又非不去,国宴也不参加,机会难得啊,下次还是见见吧,毕竟是你父亲。”景宁劝道。 莫离又只是“嗯”了一声。 “听舅舅说,这次他把你妹妹也带到长安来了,打算将你妹妹安置在丞相府,托长孙家人照顾……” 景宁说到这,莫离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她太明白这个举动表明什么,直接问了一句:“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 景宁回道:“放心吧,沈大人自有打算,他非常人,总能应对险境。” 莫离没有多问了,景宁再拍拍她的肩:“什么时候安排你们单独见一面吧,让你们相认……” 莫离很感动景宁为自己打算,可是她依然有自己的坚持:“不要,殿下,你知道罗云门有罗云门的规矩。” 景宁一笑,对她挑眉:“但我是罗云门掌门啊,我可以左右罗云门的规矩,给你们一个特例。” 莫离抿唇摇头,“殿下,不要这样。我答应你,等我想与他相认的时候,一定会来求殿下为我破例。” 景宁只好妥协,“你呀你……” 莫离故意转移话题,也是强行让自己从常人感情纠葛中挣脱,道:“殿下就别为我操心这些了。今日还有很多事需要殿下去应对。真的也好,假的也好,这议和总得进行下去。经过一夜的商议,想必殿下已经明了我们将要做什么了吧?请殿下下指令吧。” 细作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就算不能真的无情,也能让自己装得无情,冷着脸,用最理智的头脑去做该做的事。 所以景宁也立即进入另一种角色,肃然道:“第一,保全我们手中的假荀韶祺,北梁使团中有人要取他的性命,我们一定得阻止他们,他们想让他死,我们必须要让他活。第二,今日沈东来就会向我们提出,要保牢中的南晋叛臣唐左源,因为北帝要保他,毕竟他对北梁来说是功臣。这也是对南晋的羞辱,我们还不得不答应。然而,答应是一回事,结果又是另一回事。唐左源原为南晋重臣,对于南晋朝堂机密和南晋境况十分熟悉,这种人到北梁,对南晋来说是莫大的威胁……” “殿下的意思是?” “他们要他活,我们要他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63章:不值得 秦凤歌来到望月楼下,在门前犹豫了下,还是迈足进去了。今日她没有让侍女相随,看起来是低调出行。酒楼里的人大都在议论昨晚的国宴,其中一些人愤慨地骂着让南晋蒙国耻的沈东来,大部分都在说两国联姻,昨晚已经正式定下了明仪公主和北梁宁王的婚约,南北两国的和谈看来是必将成功。 “……明仪公主?没听说过啊,咱们南晋不只有昭明公主吗?” “你都还不知道?这个明仪公主,就是陛下前些日子收的义女,封为公主的。” “我看啊,什么义女,没准就是陛下的民间遗珠,说好听点是义女……” “我觉得你们说的都不对,你们啊,还只能看到表象,读了这么多年书,还不懂得洞察实事揣摩上意?” “诶,那宋兄你说说,这其中有何深意?不妨指教指教。” “不敢说指教,在下愚见,这定然是罗云门的谋划,也就是咱们昭明公主一手促成的,想想啊,两国既要联姻,定是要嫁公主的,咱们昭明公主能嫁吗?她嫁了,南晋怎么办?只好推出个什么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明仪公主来与北梁宁王联姻……” “确实确实,宋兄说得有道理。昭明公主真是有手段,用心良苦啊。听说昨晚,那北梁沈太尉公然羞辱南晋,满堂卿贵,也只有公主挺身而出驳斥沈太尉维护南晋一国之尊严啊……” …… 秦凤歌一路向楼上走,听到的都是这样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听民间百姓都这样敬服景宁,她心中更是不服气,妒意满满,心狠如她几乎是想去给那些人一些教训。 “啪!” 正当秦凤歌瞪着那一桌公子哥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之时,不想有人直接发火了,向那桌人掷去一个酒坛,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用心良苦?你们啊,也只有这些庸庸愚见了,闲得发慌在这里嚼舌根!” 那群公子哥被溅得一脸酒水,气急败坏地蹿起来,瞪向朝他们扔酒坛的狂放醉鬼。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倒在凭几上,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任那些人气冲冲地向他奔来,他也毫不在意,只自顾自嘲讽道:“真当她是为南晋?掌权者使阴谋罢了。她费什么劲?天生金贵的公主,养尊处优,坐拥大权,还有那么多人帮她为她卖命,她做的不过是,凭白牺牲另一女子,嫁给什么北梁宁王,真正为南晋做出牺牲的人你们不感激,反倒在这里人云亦云跟风饶舌!你们啊,就是笑话!” “你这狂生!真是放肆!不要命了吗?竟然诋毁昭明公主!”那群人也是酒过三巡醉意上头的,这下被他激怒,哪能憋得住火,一股脑地冲到他面前,摩拳擦掌就向他动起手了。 “我说是谁呢,呵,原来是项大公子。”那姓宋的认出了他,推了他一把。 另一个衣着更为富贵,体型更加健硕的公子上前直接揪起项天歌的衣襟,“本公子早就看你不爽了,偏你今天又来触霉头!给我打!让你诋毁公主!让你在这发疯!” 四五个人将项天歌包围,把他拽起来扔到地上,扑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项天歌此时烂醉如泥,被他们围殴,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再说罗云门有规矩,不能与平民动手,这事闹起来的话要是戳到景宁那里,那他更是得受重惩。 他只能勉强挣扎,在地上狼狈地爬。 而在楼梯口旁观这一切的秦凤歌已然然愣在了原地,听着他的惨叫才回过神来,冲了上去,三下两下打开这群人。 “混蛋!住手!” 看秦凤歌这一美貌女子突然出现,那些人有些傻眼,停止攻击项天歌,为首的那个壮硕的公子哥起了色心,酒壮怂人胆,他居然大胆地冲秦凤歌来了,踢踢地上的项天歌,对秦凤歌轻佻地笑:“姑娘……他是你什么人啊?你这么护着他?莫非是项公子在醉红楼新结的红颜知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凤歌一掌掀翻在地,摔在项天歌旁边。其他人要来帮忙,秦凤歌出手狠辣,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弄得筋断骨折,哀嚎一地。 她还不打算罢手,一把擒住那个最先向项天歌动手的人,掐住他的脖子,只听“咯吱”一声,那人的脑袋就扭了个方向。 项天歌爬了起来,摁住她的手,劝道:“别,别冲动,你不能伤人性命,别为我犯下大错,不值得……” 秦凤歌看向他,原本狠毒的目光变了内容,及时住了手,扔开那个人,什么也不说,直去搀扶项天歌,让他勾着自己的肩膀,扶他走上楼,进了一间雅室,又找酒楼郎官弄来热水药品,亲自为他处理身上的伤。 “你也太不怕死了,大庭广众地说那样的话,万一被掌门知道,你还要不要活了?”她道。 项天歌笑笑,叹了口气:“心里实在憋闷,又听那群混蛋乱嚼舌根,火一上来,哪还管得了什么?气就气我不能跟他们动手,不然定要他们好看……诶哟……” 听他吃疼惨叫,秦凤歌笑起来:“还让他们好看?也不瞧瞧你自己都什么样了。再说,你一罗云门四刹之一,也是太乱来了,整天这样买醉,就算心里有委屈,也不能这样啊,不想要前途,也不想要命了吗?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你。” 秦凤歌低头清理伤口,对他碎碎念叨的时候,他突然接了这样一个字,让她顿时僵住。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自从那天,在长安街上看到你,听你对出罗云门暗令之时,我就一直在想你。就是因为这样,我更恨我细作的身份,不但要接受种种不公平不合理的安排,还只能忍气吞声压抑本心……有些事想都不能想……”他神色哀伤,目光含情。 秦凤歌提抗力很高,退后一些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们男子只是贪恋美色而已,得不到才会记挂于心。再说,我本就是你不该想的……” 他别过头去:“是,对不起,我胡言乱语了,不过你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不尊敬的意思……对了……”说着他就倔强地挪动身体,翻下坐榻,忍痛给她见礼,几乎整个人都摔到地上了:“贱民项天歌见过明仪公主殿下……” “你不要这样……”秦凤歌知道他是在赌气了,看他伤口流血面色泛白的样子还是心疼了,忙弯身去扶他:“你别这样,你起来……” 一番牵扯,项天歌终于又坐好了。她继续为他敷脸上的肿处,却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 终是他开口打破沉默,“今日殿下为什么要来望月楼?” 她道:“那天你说,我想找你就可以来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64章:苏景宁拥有的东西,她都想一件件夺去 “上次我说的是,如果殿下对罗云门之事有疑惑,可以来找我,我必回帮殿下解答。如此说来,殿下是有事情想问我?”他故作正经。 &nb;&nb;&nb;&nb;秦凤歌直言道:“是的,我有些事,想让你给我提供些建议。” &nb;&nb;&nb;&nb;“好殿下请说。” &nb;&nb;&nb;&nb;秦凤歌收起药物,端坐起来,望着他,道:“我想问你男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不是经常混迹风月场吗?你觉得呢?” &nb;&nb;&nb;&nb;项天歌眸色又动,笑起来,装作认真地思考起来,回了句:“他们喜欢什么样的我不知道,而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nb;&nb;&nb;&nb;“你又来了,能不能别闹了?”秦凤歌其实已经有些羞赧了。 &nb;&nb;&nb;&nb;“好吧,好吧,我不闹了,殿下莫见怪。”他道,严肃起来,回道:“我知道殿下想问什么,殿下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赢昭明公主殿下得到北梁宁王的倾慕,不是吗?” &nb;&nb;&nb;&nb;秦凤歌与他对视一眼,又挪开目光,不否认也不承认。 &nb;&nb;&nb;&nb;“我在宁王身边待那么长时间,他和昭明公主殿下之间有什么样纠葛,我还是可以看出来的,殿下这段时间在接触宁王,身为他的未婚妻子,想要得到他的心也是理所当然”他说着,又忽然无声了。 &nb;&nb;&nb;&nb;秦凤歌问:“怎么不继续说了?” &nb;&nb;&nb;&nb;项天歌道:“额,我是在想,殿下在乎的是能否得到宁王的心,还是能否战胜昭明公主夺走宁王对她的真心” &nb;&nb;&nb;&nb;秦凤歌心中一颤,是惊讶于项天歌对她内心想法的洞察之深。 &nb;&nb;&nb;&nb;她想了想,仍不正面回答,只问:“那你觉得怎么做才能达成目的?” &nb;&nb;&nb;&nb;项天歌知道她对自己仍有戒心,也不介意,为她认真分析道:“首先,跟昭明公主殿下学是没用的。” &nb;&nb;&nb;&nb;“什么意思?”一提到景宁,秦凤歌语气就尖锐起来了。 &nb;&nb;&nb;&nb;他道:“昭明公主一直对宁王很好,殿下有没有发现?不知是因为他们之前就关系特别,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如今宁王失势记忆都丧失了,正是他脆弱的时候,昭明公主殿下对他的好,在他心里更是放大了很多倍,试想一下,一个平时威风凛凛冷血无情的高贵公主,唯独对自己一人耐心体贴,谁能不被打动呢?” &nb;&nb;&nb;&nb;“她就这样俘获了宁王的心?那为什么你说不能学她呢?”她问。 &nb;&nb;&nb;&nb;项天歌道:“因为昭明公主已经那样做了,宁王已经肯定她了,别人对他再使同样的手段,作用就小了。你若是想要改变他的心意,只能试着去颠覆他心目中昭明公主的形象,让他对昭明公主失望,令他知道,昭明公主其实一直在欺骗他利用他,他对昭明公主失望了,才能去接纳别人。” &nb;&nb;&nb;&nb;“哦,原来如此”秦凤歌一手托腮,妩媚一笑,依然含情脉脉地这个指教自己去打动别的男子的男子,“果然,还是男人最懂男人。” &nb;&nb;&nb;&nb;项天歌不再看她,深呼吸一下,叹气道:“那就祝殿下一切顺利,早日得到宁王心。” &nb;&nb;&nb;&nb;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明了一句:“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得到他的心” &nb;&nb;&nb;&nb;她只在乎能不能战胜苏景宁。 &nb;&nb;&nb;&nb;苏景宁拥有的东西,她都想一件件夺去 &nb;&nb;&nb;&nb;晚间,风华宫内。 &nb;&nb;&nb;&nb;傍晚时分,秦凤歌带着好酒来见‘荀韶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成了顾长安的好牌友和酒友,比景胤玩得还溜,所以顾长安也不烦她了,景胤也逐渐接受了她的存在,这段时间,他c她c景胤三人一起斗地主c喝大酒c扯闲篇就成了风华宫的日常。 &nb;&nb;&nb;&nb;“怎么说昨晚你我也是喝了定亲酒了,婚事已定,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望月楼最贵的百年花雕,酒中极品,好好享用吧。” &nb;&nb;&nb;&nb;今日景胤一看她来就识趣地告退了,秦凤歌得到机会与他独处。 &nb;&nb;&nb;&nb;顾长安还在想白天见一心长老的事,一心长老分明是来试探他的真伪的,他好不容易才应付过去,甚至给一心长老看了身上的旧疤痕,才打消了一心长老对他的怀疑,确信他就是荀韶祺。已经是很心累了,刚说跟景胤打两把‘挖坑’放松下的,结果她又来了,好在她是带好酒来的,他就开心地接纳了。 &nb;&nb;&nb;&nb;“今日上街听别人都在说我们的婚事,百姓都挺高兴的”秦凤歌坐在他旁边,主动打开话匣。 &nb;&nb;&nb;&nb;顾长安晃着酒杯,看着杯中水光潋滟,就想起昨晚景宁在国宴上眼中所露的泪光,仿佛也能体会到她的苦痛,一时间显得有些深沉,叹口气道:“昨晚家国受辱,百姓却只论皇家喜事看来不是朝廷封锁消息太厉害,就是百姓的心封得太厉害谁都喜欢听绯闻聊八卦,国家有事,却很少有人关心” &nb;&nb;&nb;&nb;他现在也觉得沈东来国宴上那一番话是句句中的,南晋南晋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nb;&nb;&nb;&nb;秦凤歌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严肃悲悯的样子,非常奇怪,顺着他的话音,也面露苦涩,叹息道:“是啊,所以我根本高兴不起来,想想南晋的境况,真是叫人忧心可惜我只是一介小女子,可以做的事太少了。宁王,以后既然我们将成夫妻,不妨现在就向你坦白吧,你我结亲,其实并非我所愿,只是为了南北两国的太平,为了保护南晋,不得不这样,如有不遂意的还请你理解一下。我知道我很难得到你的喜欢,毕竟你和皇姐可我能为南晋做的也就只有这样了。至于皇姐,她太特别,她若嫁了南晋怎么办呢?你再中意她” &nb;&nb;&nb;&nb;听她如此坦诚,刚好戳中了顾长安的感动点,他的态度不由得发生了一些变化,又听她说自己和景宁的事,他自然得嘴犟一下:“谁说我中意她?我才不喜欢她。你不要乱想” &nb;&nb;&nb;&nb;秦凤歌再给他斟酒,笑他:“你就别掩饰了,见过你们的人都会觉得你们是绝配,皇姐那么优秀,谁会不喜欢呢?” &nb;&nb;&nb;&nb;“有这么明显吗?”顾长安羞涩了。 &nb;&nb;&nb;&nb;秦凤歌玉手轻捻,白玉杯中的美酒倾入喉中,“不过,说真的,我还是想劝你,对她要小心,喜欢皇姐,可能是一件很伤人的事” &nb;&nb;&nb;&nb;这点,其实顾长安心里还是有数的,只是这时由她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什么意思?” &nb;&nb;&nb;&nb;秦凤歌用水汪汪的双眸看着他,接着叹道:“如果你还是原来的荀韶祺,没有受伤,没有失去记忆,你就应该会理解。我皇姐她是细作啊,而且是昭明公主,罗云门掌门,她的心里注定只会有南晋c权位,她不会懂温情,不能对人有真情,所有的感情之于她,都只会是可利用的工具这样说,你明白吗?” &nb;&nb;&nb;&nb;虽然这是他早就明白的事,这时听人直言说出,他还是会感到心里堵得慌,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苦笑:“你还挺了解她” &nb;&nb;&nb;&nb;秦凤歌见他情绪有变,就知自己的话起效果了,于是继续下一步,做出忧郁状,双眼泪湿,泫然若泣:“了解说不上,只是我真的挺怕她的” &nb;&nb;&nb;&nb;“怕她?她不是对你挺好的吗?也没对你怎么样” &nb;&nb;&nb;&nb;“对我好?那是在我的身份恢复之后吧你是不知道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现在想想我都有后怕,那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公主的威风,罗云门掌门的手段” &nb;&nb;&nb;&nb;“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nb;&nb;&nb;&nb;“她要杖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65章:我只是爱她 顾长安果然背后一凛,“这么狠?为什么?” &nb;&nb;&nb;&nb;秦凤歌心中暗喜,“那时候我刚进宫,想先了解下我皇姐,就去她殿里当宫女,一不小心差点将热水溅到她身上公主殿下自然就发火了真把我吓得不轻。” &nb;&nb;&nb;&nb;“就因为这点小事?” &nb;&nb;&nb;&nb;秦凤歌没有直接应承,反装作为景宁说话的样子,说:“她是公主殿下嘛,罗云门那种环境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身为掌门眼里哪还有什么人命轻重?所以说她很难拥有一般人的感情的。” &nb;&nb;&nb;&nb;“那她之后又怎么会放了你?你向她坦白身份了?” &nb;&nb;&nb;&nb;秦凤歌仿佛可以看出,他好像对景宁仍存一丝希望,于是再进一步,对他彻底揭开景宁的阴毒一面,摇摇头,苦笑道:“不是,申王那时刚好来了,她将我赏给申王做侍妾了。” &nb;&nb;&nb;&nb;“什么?” &nb;&nb;&nb;&nb;“其实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因为见我有几分姿色,就打算把我支给申王,去色诱他,接近他,监视他毕竟申王是禹王被软禁后,最能威胁到睿王得储位的人,后来她收我进罗云门,也是因为她想这样利用我还好,没过多久父皇就给我恢复了身份,不然我真无法想象不过据我所知,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罗云门中不少女子都被她用来” &nb;&nb;&nb;&nb;“太过分了!” &nb;&nb;&nb;&nb;顾长安有些醉了,心中的怒火就一下子窜上来,气得把空酒坛砸了,“她真是无情无义啊!” &nb;&nb;&nb;&nb;秦凤歌见他如此,心中大喜,十分满意,装作贤惠温柔的样子,劝他道:“你别这样,她是罗云门掌门,不能讲什么情义,你不要怪她,我都可以理解” &nb;&nb;&nb;&nb;她认真地说着,不想顾长安突然双手握住她的手,看她的眼神十分动情,几乎是饱含热泪。 &nb;&nb;&nb;&nb;“终于找到你了”他激动地说:“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 &nb;&nb;&nb;&nb;“什么?”秦凤歌有点蒙。 &nb;&nb;&nb;&nb;他捶捶胸口道:“终于有人可以看出她的真面目了,终于有人和我一样饱受她的残害了,终于有人知道她有多狠,多无情了!” &nb;&nb;&nb;&nb;秦凤歌:“” &nb;&nb;&nb;&nb;顾长安直接拽过她,拥抱了一下她,“她就是冷血,对不对?哪管别人死活?只有有利用价值的人她才会在乎!你知道她对我多狠吗?为了控制我,她给我喂毒药!那种每隔三个时辰就会发作,能把人折磨死的剧毒!我跟她刚见面的时候,她在我面前装可怜,把我骗了又骗,什么‘南’,什么相信我,都t是假的!前一刻还能跟你卿卿我我温柔大方,转眼就下狠手夺人性命,她真是虚伪,心机太深!这女人比恐怖分子还恐怖啊!” &nb;&nb;&nb;&nb;秦凤歌已然傻眼,反应了下又怕他是在试探自己,仍有掩饰,道,“宁王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皇姐?她也是有苦衷的啊” &nb;&nb;&nb;&nb;“有什么苦衷?谁没有苦衷?谁活在世上不辛苦?就偏偏她能把人不当人?”顾长安一脸醉酒的酡红,越说越激动。 &nb;&nb;&nb;&nb;“她是公主殿下,她管着罗云门呢,肩上责任太重,她不得不多小心啊,或许是因为,如果不狠一点也难以服众,不好压下那些心怀叵测的奸人呢” &nb;&nb;&nb;&nb;“凤歌啊,好妹妹,你干嘛还帮她说话?她都那样对你了!你清醒点好不好?她可不是善茬!”顾长安焦急得很,晃着秦凤歌的双肩,拼命地想“唤醒”她。 &nb;&nb;&nb;&nb;他吐着酒气,‘苦口婆心’道:“好妹妹,你就是太善良了,不能这样的知不知道?尤其是对苏景宁啊,她才不会真心对你呢。你要离她远远的,知道吗?不然迟早会被她祸害,她简直可怕,你不是她对手的,你别去招惹她,听话啊妹妹!我真是可怜你啊!以前流落在外,好不容易回宫了,还没享到公主的福,就摊上这么个皇姐,呜呜,凤歌妹妹你太可怜了” &nb;&nb;&nb;&nb;秦凤歌愣怔了好久,一度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干嘛,还有,活着有什么意义? &nb;&nb;&nb;&nb;她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了,顾长安也不哭天喊地数落景宁了,他已经喝完了整坛花雕,在那捣鼓晃荡酒坛。 &nb;&nb;&nb;&nb;秦凤歌呆呆地问:“你都知道她是这样的了,为什么还会喜欢上她?” &nb;&nb;&nb;&nb;顾长安从酒坛里伸出头来:“我都说了,我不喜欢她,我才不是喜欢她” &nb;&nb;&nb;&nb;夜风有点凉,天上那轮月也没那么圆,蝉鸣都沉寂了许多。 &nb;&nb;&nb;&nb;他放下沉重的酒坛,向后仰倒,视线已模糊,那轮月在他眼里就更加虚幻了。 &nb;&nb;&nb;&nb;“我只是爱她” &nb;&nb;&nb;&nb;他睡去了,秦凤歌沉默了,风华宫静寂无声,她喝完杯中最后一点残酒,看着顾长安,玉杯还没落在案上,就在她手中碎裂了。 &nb;&nb;&nb;&nb;她召来仆从收拾这亭中的一案残羹剩酒,近侍推顾长安进卧房睡下,她兀自离开了风华宫。 &nb;&nb;&nb;&nb;在空旷的街道上踏月而行,她始终如游魂,心中早就被恨意堵满,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nb;&nb;&nb;&nb;忽然,她停住了,紧攥了下拳头,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甩身往回走。 &nb;&nb;&nb;&nb;当夜秦凤歌又折返了风华宫,进了顾长安的卧房,对随身看守他的细作说是还有事找宁王商议,也顺便来照顾下醉酒的他,守卫都不好再留在房内,遂撤了出去关上门,让他们再次独处。 &nb;&nb;&nb;&nb;她来到顾长安的床榻前,晃了晃他,把他弄醒了。 &nb;&nb;&nb;&nb;顾长安恍恍惚惚中看到她,尚无意识,就感觉大脑又是一阵混沌,整个人好像正往很深的悬崖中坠去 &nb;&nb;&nb;&nb;秦凤歌朝顾长安吹了她游迹江湖时随身带的迷烟。 &nb;&nb;&nb;&nb;一会儿过去,门外的守卫听到房中有些奇怪的动静。 &nb;&nb;&nb;&nb;“宁王宁王,你别这样嘛” &nb;&nb;&nb;&nb;“你坏死了,你放开人家” &nb;&nb;&nb;&nb;“宁王,不要啊,别这样嘛” &nb;&nb;&nb;&nb;娇嗔声断断续续的,后来声音就几乎不闻了,房中的灯也熄灭了。 &nb;&nb;&nb;&nb;守卫们面面相觑了一阵,然后自觉地站远了些。 &nb;&nb;&nb;&nb;顾长安喝了酒又中了迷烟,殊不知秦凤歌宽了衣解了带,上了他的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66章:捉奸在床 昏沉中,顾长安感觉自己身体的几个穴道被人狠狠戳了几下,然后他就疼醒了过来,仍是深夜,他头疼地很,以为自己只是醉酒,往旁边一看,结果又是似曾相识的情形一觉醒来,自己衣衫不整,臂弯中躺了一个美女 &nb;&nb;&nb;&nb;看清那是秦凤歌之后,他差点吓得滚下床榻,然而,下一刻,他才发现这屋子里不只有他和秦凤歌。 &nb;&nb;&nb;&nb;床边还站了一个人,一个隐在暗色中,十分熟悉的身影,顿时他跟见了鬼一样,心如鼓锤,冷汗直冒,“景景宁?” &nb;&nb;&nb;&nb;只听她一声冷笑,道:“对,是我,就是我这个冷血狠毒c无情无义c心机深沉c虚伪恐怖的昭明公主及罗云门掌门,实在对不住,搅了宁王与凤歌妹妹的好事了。” &nb;&nb;&nb;&nb;难道眼下这情形,就是传说中的“捉奸在床”? &nb;&nb;&nb;&nb;顾长安心中犹如有万马奔腾,焦急地坐起来,是真慌了,跟她解释:“景宁,我是说你坏话了不错,可是我我是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到我床上” &nb;&nb;&nb;&nb;他突然被景宁捂住了嘴,看着景宁弯身站在床边,脸孔与自己无限贴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嘘,别吵。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我知道啊” &nb;&nb;&nb;&nb;景宁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手摁住他的肩,强让他躺下去。 &nb;&nb;&nb;&nb;这张床榻较宽,锦被也很大,秦凤歌睡在最里边,此时完全不省人事,顾长安重新躺平后,没想到景宁也在最外边躺下来了,甚至掀起被子盖住了她自己,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她c他c秦凤歌三人同被而卧! &nb;&nb;&nb;&nb;这是什么节奏?三人行吗?公主殿下你如此重口? &nb;&nb;&nb;&nb;顾长安彻底懵了,勉强装镇定,小声问她:“这到底怎么回事?” &nb;&nb;&nb;&nb;景宁简单跟他解释了下,原来她早就来风华宫了,比秦凤歌到的还早,就在一心长老走了之后,是为了巡察风华宫的守卫与暗卫,确认他的安全,并且留了下来,一直藏身于暗处,亲自做他的‘暗卫’,所以就将今天晚上他和秦凤歌的事都看在眼里,他们说的话她也一字不漏地听到了。后来他喝醉被送回房,她也就潜进了卧房中,没过多久,见秦凤歌又来了,并且给他下了迷香,发出声音让外面的守卫知道他和秦凤歌今夜就要提前‘洞房’了,就在秦凤歌上榻脱他的衣服准备把事情做实的时候,景宁出手打晕了秦凤歌,过了一会儿又点了他的穴把他弄醒 &nb;&nb;&nb;&nb;听她讲了来龙去脉,顾长安总算放了下心,小声庆幸道:“还好,还好,保住了清白” &nb;&nb;&nb;&nb;刚轻松一下,又有了别样的感觉,毕竟此时此刻,景宁就躺在他身边,捱着自己,方才说这么一通话都是在他耳边轻轻说的,说完后她仍保持那个姿势,他可以感觉到,她的鼻息在自己耳蜗中一阵一阵地扑着,她身上的香味也在他鼻息间盘旋 &nb;&nb;&nb;&nb;如果现在亮着灯,一定可以看到顾长安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 &nb;&nb;&nb;&nb;更要命的来了被窝中的一只手缓缓伸上来,停在他的左边胸膛上,覆住他的心脏位置,那致命诱惑的声音又像梦中呢喃一般在他耳边萦绕:“你心跳得好快呀?为什么?是因为她?还是因为我?” &nb;&nb;&nb;&nb;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感觉自己要窒息了,费尽力气挤出一丝‘痛苦’的声音:“景宁,你这是在惹火” &nb;&nb;&nb;&nb;景宁没再怕的,继续撩拨,微凉的手指已经攀到了他的颈项,指尖有意无意地轻揉着他的喉结,“好好珍惜这一刻吧,毕竟这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同床共枕,以后你的枕边人就是她了” &nb;&nb;&nb;&nb;总是说这样讨厌的话 &nb;&nb;&nb;&nb;她话还没说完,顾长安突然翻身压住了她,把她困在自己的胸膛下,主动出击,想用自己的唇堵住她的嘴。 &nb;&nb;&nb;&nb;然而景宁这次有所防备,伸手挡住了他,只让他吻到手背。 &nb;&nb;&nb;&nb;“你不是说我很可怕吗?要离我远远的?你现在这是在干嘛?不怕被我祸害了?”他们在半昏半明一上一下间对视着,景宁对他挑衅地笑道。 &nb;&nb;&nb;&nb;他移动了下腰部,眯着眼看着景宁,坦坦然回道:“祸害就祸害吧,谁让我是d受虐狂?” &nb;&nb;&nb;&nb;“什么意思?”景宁问。 &nb;&nb;&nb;&nb;他笑着说:“意思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nb;&nb;&nb;&nb;“那咱们谁是姜太公?谁是鱼?谁是周瑜?谁是黄盖?”她问。 &nb;&nb;&nb;&nb;“这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乖,先告诉我,大半夜的你上我床干什么?堂堂昭明公主殿下,罗云门掌门,不会闲得发慌来找我的吧?” &nb;&nb;&nb;&nb;她的指尖抵到他的唇上,再次示意他噤声,也没有马上开口说话,而是转头看了下房门的方向,静听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什么动静。 &nb;&nb;&nb;&nb;一阵过后,她才又看向他,低声道,“你没听说过一个词叫‘捉奸在床’吗?” &nb;&nb;&nb;&nb;说完,景宁竟然用被子蒙住了头,将她和顾长安都罩了起来,顾长安这次是彻底趴在了她身上。 &nb;&nb;&nb;&nb;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美呢,房间里就有了些不寻常的动静 &nb;&nb;&nb;&nb;一把银剑朝着床榻被窝刺下来,就在这时,景宁猛地掀开他,用力一甩被子,利用这份力道和突然出击的优势打开那个刺客,从床榻上一把飞出来,让刺客大吃一惊。 &nb;&nb;&nb;&nb;直到看见那几把明晃晃的刀刃,顾长安才明白,哦,原来‘捉奸在床’,也就是景宁藏在他的床上捉拿刺杀他的奸人,这样的‘捉奸在床’ &nb;&nb;&nb;&nb;五个黑衣蒙面刺客闯进房中,外面的守卫都被他们摆平了,这也是景宁有意安排,先弄一批简单对付的引他们进来,这叫请君入瓮,而她就在房中亲候,一声暗令,更有一批埋伏已经的顶级高手从外面包抄,莫离等高等细作随后火速冲进房中支援景宁。 &nb;&nb;&nb;&nb;没有亮灯的房间里刀光剑影火花四射,看着这样火热的打斗场面,顾长安都能感觉到自己热血沸腾起来了,可他还得装残疾人,只能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任那些刺客逮到机会就向他杀来反正有人会马上给他挡开,那些利刃根本伤不到他分毫,他就安心看戏,观赏景宁亲自上阵与人过招的情形,看得兴奋了还给她喊加油,就差拿应援物给她打call了。 &nb;&nb;&nb;&nb;一盏茶的功夫,五名刺客全部被擒,罗云门的人迅速清场,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将卧房归置得一复原貌。 &nb;&nb;&nb;&nb;“那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杀我?”其他人撤走后,顾长安坐起来问景宁。 &nb;&nb;&nb;&nb;灯点起了,景宁回道:“万朝宗的人。” &nb;&nb;&nb;&nb;顾长安想了一下,从一开始的不能理解,也马上想通了,“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nb;&nb;&nb;&nb;“他们就快死了” &nb;&nb;&nb;&nb;景宁想说这些刺客都是在执行任务之前都服了毒药,以防计划失败落入敌人之手,所以他们确实是活不长了。 &nb;&nb;&nb;&nb;顾长安有些误会,“额?就这样处死?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nb;&nb;&nb;&nb;一听这话,景宁走到床前,昂首故意道:“就是这么草率,谁让我不把人当人呢?我就是这么残忍,这么恐怖啊,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nb;&nb;&nb;&nb;顾长安瞧着她这赌气的样子觉得可爱,迅速出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拉,景宁一时大意没站稳,直直倒进了他怀中,被他抱住。 &nb;&nb;&nb;&nb;他此时显得霸道又无赖,四目相对,景宁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完全愣住了,心中的闷气全无。 &nb;&nb;&nb;&nb;“我今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nb;&nb;&nb;&nb;她点点头。 &nb;&nb;&nb;&nb;“你相信吗?” &nb;&nb;&nb;&nb;她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nb;&nb;&nb;&nb;就在他们之间最后那层窗户纸即将捅破之时,另一人的动静打断了这一切。 &nb;&nb;&nb;&nb;他们差点忘了,就在同一张床上,还躺着秦凤歌。 &nb;&nb;&nb;&nb;秦凤歌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候醒来了。 &nb;&nb;&nb;&nb;景宁有所发觉,在她睁眼之前挣开了顾长安的怀抱,落地站好,顾长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就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在床上乖乖躺好。 &nb;&nb;&nb;&nb;秦凤歌张开双眼,一下看见站在床前的景宁,着实惊了一下,“皇姐” &nb;&nb;&nb;&nb;景宁没有她预料中那样生气痛恨的样子,只如常地笑着,“妹妹你醒了,这一觉睡得可好?” &nb;&nb;&nb;&nb;她又看向顾长安,一副平静温柔的表情:“宁王,既然凤歌,妹妹已经与你正式定了婚约,你们又提早有了夫妻之实,还请你善自珍重,好好对待凤歌妹妹。” &nb;&nb;&nb;&nb;这算什么? &nb;&nb;&nb;&nb;顾长安在心里叫嚣,又对景宁翻了个白眼。 &nb;&nb;&nb;&nb;多想问问她,这到底算什么?你为什么能装得这么轻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67章:好自为之 顾长安这回没有配合景宁,毫不客气地拆台,转头对秦凤歌说:“你皇姐开玩笑呢,别信她的,我俩只不过醉酒睡着了。刚才有刺客来行刺,还好你皇姐和罗云门的人及时赶到,她一瞧咱这样就故意胡诌吓你。本王可是正人君子,就算酒后也不会乱性!” 他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看向景宁时又抛了个挑逗的眉眼,阴阳怪气道,“倒总是有人贪图本王的美色,下个药啦,借口抓刺客上本王的床啦,想着法地吃本王的豆腐,玩完就转头不认人,从来不想负责,还反过来抹黑本王坚贞纯洁的形象,这种人才是可恶!昭明公主殿下,你说是不是?” 景宁很想痛扁他一顿,无奈得维持不动如山的形象,保持微笑,与他对视,点头道:“是,宁王真是受委屈了。那么,以后本公主向宁王保证,再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别呀!”顾长安听这话,心里有点慌了,一下没兜住,叫出了心声,一秒破功,差点露出‘犯贱’的本色。 景宁心下得意,稍微俯了下身:“这么说,你愿意当那条鱼?” 愿者上钩。 顾长安心中气闷,知道自己拿景宁没办法,就不回了,赌气道:“请昭明公主殿下离开,本王要补觉了。” 景宁也不忿:“那本公主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含笑拂袖而去,重新给风华宫部署了守卫和暗卫,忙了一夜,回宫时又是天将明,一夜未眠。 景宁走后,守卫还没进来,只与顾长安与秦凤歌独处。对于秦凤歌来说真是说不出的尴尬,衣衫不整地缩在床里面,还在努力回忆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 “我们”她一脸茫然地看着顾长安,如此境地,不知是气恼自己失败,还是真羞涩了,脸红了起来。 顾长安见她这羞赧的样子,觉得还有些可爱,于是 他给了她一巴掌。 就像哥哥教训不听话的妹妹一样,伸手拍了下她的头,训道:“你这姑娘一天到晚想啥呢?能不能好好的别作妖了?整这些幺蛾子,就算你得手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杀敌一百,自损三千?虽然已经有婚约,但是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对你的影响也很差呀,你们这个时代,这么封建,女孩子的清名就是一辈子的事,你拿这跟景宁赌气?你以为她会在乎?到时候损害的还是你自己。你现在可是公主了,不是江湖人,什么不都得注意点吗?哪能这么胡来?还下迷香?你真够可以的!” 秦凤歌更懵了,听他这话,自己做的事情都被戳穿,她后知后觉,才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醒悟过来,自己今晚所为的确是草率了。 “我你都知道” 顾长安得意地挑眉:“是啊,你以为我那么容易任人摆布?我可是我可是北梁宁王万朝宗宗主,你这点小伎俩,瞒得过我吗?” 反正他说谎话自夸也不会脸红。 秦凤歌理好衣服下了床,转念一想,为了顾及面子,她还要嘴硬:“我喝醉了胡来而已,你不要多想。” 她转身整理自己的发髻仪容,又听顾长安说话了,这次不再戏谑顽皮。 “其实何必呢?有些事情就是无法强求。非要达到目的,而不惜伤害自己伤害别人,可能到头来才会发现那根本不值得,还不如把握自己可以拥有的,开开心心地生活。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拥有得多失去的也多,争争抢抢,得得失失,从来没有完美,别人也不值得羡慕和嫉妒。人生在世,从不在于要战胜谁,而是要照顾好自己,让自己过得开心。” 秦凤歌回头看他,他对她说:“姑娘,照顾好自己。” 她心头一酸,眼中已含泪,好想痛哭一场,可她也跟景宁一样,习惯了伪装,总逼自己做出很无情的样子。 “哼。”她冷笑,“别为我操心了,宁王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身为质子被困在敌国,现在都有刺客找上门来行刺了,南边北边都盯着你,你的处境多危险?你知道吗?你就不怕吗?” 顾长安躺在床上,看着锦帐顶部,若有所思,一会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我说过我很厉害的,我才不会怕,我也不会让自己丢了命。罗云门更不会让我受到伤害” “那宁王你保重吧。”秦凤歌开门离开。 听着门关上的声音,顾长安知道她已经走,他笑笑,兀自道:“你也好自为之吧” 之后很长一段日子,秦凤歌都没来过风华宫,可是风华宫的访客还是越来越多了,无论白天黑夜,总有一批批不速之客来挑战罗云门防卫能力。 顾长安不胜其扰,跟景胤分析其中情由,弄清楚了北梁朝局还有各方动向,他有了主意。 “无论结果如何,玄武你这次做的是对的,要是那晚我没去,秦凤歌已经得手,如此荒唐行径,只会给皇家蒙羞!” 就在那晚过去的第三天,莫离入堂准备向景宁禀报说宁王要见她有事相商之时,刚好项天歌先到一步,向景宁禀告任务进展,景宁肯定了他这一系列行动的成功。 那天在望月楼,他与罗云门的人在秦凤歌面前演了一出戏,让秦凤歌以为他对罗云门掌门有怨念,对昭明公主十分不满,而取得了秦凤歌的基本信任,不惜挨打引得秦凤歌为他出手,一是为了打动秦凤歌,而是看秦凤歌对他的在乎程度,那天秦凤歌对那些打他的人所显出的狠辣,就足以表明自己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特别的。 他故意教秦凤歌对付景宁引诱宁王,后一转身就将所有事情告知了景宁,猜她当天就会采取行动,所以景宁会亲自出马去风华宫潜伏部署防卫,这才能在恰当的时候出手,阻止了秦凤歌,也让秦凤歌遭受耻辱之败。 今日景宁不但表扬项天歌,还将秦凤歌那晚上宁王床的事告诉了他,想他对秦凤歌彻底不抱好感。 项天歌的确没有想到秦凤歌会出这种招,听景宁说着她与宁王种种,他心里总感觉有些难受,明明是自己将她推向宁王,可仍是忍不住失望。 她竟然去投怀送抱自荐枕席 这女子 所以项天歌今日听着景宁对他的夸奖,都有些高兴不起来。 一直以来,景宁派他监视秦凤歌他可以理解,但他也不明白景宁会让他去勾引秦凤歌,他猜的是因为景宁对宁王有意思,所以不想秦凤歌喜欢宁王。这让景宁从不以权谋私的形象在他心中有些崩塌,做这个任务也十分不自在。 但是无奈,他只能服从。 项天歌差点忘了另一件他很在意的事,行完退礼才想起来,遂又问道:“敢问殿下,北梁要保唐左源,不知殿下有何安排?” 他知道南晋不会放过唐左源,也怕杀唐左源这一功劳落到别人手中。 景宁知道他的心思,想了下,道:“玄武你应该明白,对于南晋来说唐左源活着就是个祸害,落到万朝宗手里更是可怕,所以,我正想下令呢,让你与莫离一起完成一项任务在他随北梁使团去北梁的路上,刺杀唐左源。你觉得如何?” 项天歌总算能感到一些欣喜了,他知道这个任务的重要性,景宁甚至派莫离出马了,而能让他也参与,那就证明景宁还是看重他的,他又能拿下一个大功劳了。 他行礼接令,满意地退去了。 莫离跟景宁禀报顾长安的事,景宁答应去走一遭。 是日傍晚,她带着两坛好酒,来到风华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68章:共谋 “听说你想见我?” 这次景宁虽然不知他是在做什么打算,来见他时还是显得亲和了许多,或许这分改变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顾长安却故意摆脸,拿架子道:“本王邀公主前来会面,是有要事相商。” 景宁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对自己有怨,逮着机会就耍小性子,她便道:“哦,原来如此,既是商议要事,这两坛五十年的女儿红自然是用不着了,莫离,拿走吧。” “别呀!”又是一秒破功。 他真是拿景宁没办法,而景宁总是拿他有办法。 景宁笑了,摆手让莫离与其他人退下,后花园中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我不常饮酒,不善于此道,故而不知是花雕好,还是女儿红更为醇美?你觉得呢?”景宁坐下来,一边倒酒,一边说道。 顾长安靠在轮椅上翻了个死鱼眼,端起金漆酒碗晃了晃,让酒香漫散开来,颇有意味道,“不,你知道的。” 庭院飞花漫漫,她的轻纱挽带随风飘摆,显出别样的柔情,可她还是那样冷淡,装作什么都不知,低头倒酒,“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是哪个守卫惹你不高兴了?还是景胤不听话了?还是美女看腻了,要换一批?” 顾长安不理会她对自己不务正业的刻板印象,耐心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最在意的事就是我的安危,北梁那边要我的命,这段日子明刺暗杀多少次了,罗云门再厉害也恐怕会防不胜防” 景宁一时没抑住高傲心气,不服气地打断他:“不可能!罗云门绝对不会失防!” 顾长安笑看她一眼,有安抚的意思,“别急,我也相信罗云门的实力,毕竟这么多天我也是毫发无伤,可万事总有个意外不是?怎么能保证万无一失呢?罗云门强劲,万朝宗也不差,现在他们有备而来进攻不断,而罗云门只是防守,这样一直防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也不想整天提着脑袋过活。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妨变守为攻,主动出击,以绝后患。” 见他突然换上这一副冷静沉着的模样,景宁有又感觉有些不认识他了,这才意识到,他平常的玩世不恭胡闹耍混都让她差点忘了,这个人曾于罗云门四刹之二的青龙白虎手下逃脱,也曾胆大到挟持皇子威胁罗云门掌门。 他的话确实切中重点,景宁也认同,看他的眼神稍有变化,“那该如何变守为攻呢?你是有主意了吗?” 他分析道:“擒贼先擒王,打打蛇打七寸,只要找出问题的关键之处,就可以变被动为主动。你们跟我说过北梁的朝堂形式,我的存在就是北梁新帝皇位的威胁,所以他是最不容我的人,而他和一心长老勾结已久,一心长老自然得帮他除掉我,这也是一心长老此行的目的。所以,我们主要要对付的其实就是他们两个人,北帝远在北梁,我们无法对他下手,但一心长老可是近在眼前,也是他们这场阴谋实际的执行者,我们从他入手就可以。” “你是说,我们可以趁一心长老在南晋之时离间他和北帝,让他改变主意放弃刺杀你,以促成两国议和?” “是。一心长老与北帝勾结夺权谋害皇长兄,是为帝位,为的是谁的帝位?也就是北帝而已。现在,就算我真死了,获得最大利益的也就只有北帝,一心长老呢?他能得到什么好处?不过是北帝的信任恩宠。我相信他真正想要的是万朝宗宗主之位。我了解过,万朝宗的规矩是,宗主若有失,皇室中又无其他人可继任,那宗中长老便能登上宗主之位执掌万朝宗。荀韶祺的师父天元长老辞朝之后,万朝宗最有威望的长老也就只有他一人,所以当年他才会与荀韶凌联手,逼得荀韶祺离国在外潜伏,他好坐镇万朝宗。荀韶祺死了,他是最有可能继任的,因此他才会亲赴南晋,来验我的真假,来谋杀我。” “确实是这样,一心长老对宗主之位早有觊觎之心。不过,就算他这次得手了,也会承受莫大的压力,要登上万朝宗宗主之位还是很难,毕竟名不正而言不顺,除非” “除非能够名正言顺得到宗主之位,他才算是达到了目的,才能获得他的最大利益。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更有诱惑力呢?” 一番详解,两人目光最终相遇,四目相对,心意互通。 景宁思忖一刻,从袖中拿出她亲自保管的那块万朝宗宗主令牌。 次日,顾长安以荀韶祺的身份邀见一心长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69章:羞辱 当日无他事,一心长老提早几个时辰乘轿辇从驿馆摆仪仗往风华宫逶迤而来,正是早市拥嚷之时,进入九回街,随员准备鸣锣开道,却见路旁百姓早在他的仪仗过来之前就开始退散了,似是已经习以为常,早市上一阵乱,一阵后就又静下来。 他的出行仪仗,与南晋三品官的仪仗没有多大区别,所以这路上百姓不会是因为知道他是北梁使臣而如此自觉,只能说是习惯使然。一心长老在轿辇上看着街市上因为慌乱而造成的一片狼藉,兀自叹了口气,“百姓畏官如虎狼诶,不愧是皇城帝都,天子脚下” 他想了下,吩咐随员不要鸣锣了,他从轿辇上下来,令仪仗撤回,他只带几个随从步行往前。 百姓见这样一个富贵非常的贵人过市而步行,都好奇不已,等仪仗撤走之后,他们又陆续回到街上,都看着一心长老一行人,九回街上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人多而声少,人人都不自在。 一心长老环顾四围,倒是挺泰然,忽在街心驻足,将银丝拂尘一收,带着亲和的笑容,往前后左右各搭了一躬,随从们见状也效仿。 这街上百姓哪见过大官给他们拘礼的,一个个讶异非常,不知所措,有一部分妇孺吓得都跪下了。 谁想到一心长老更为谦恭,竟亲自去搀扶路旁跪下的老人妇孺,态度和蔼,平易近人,对众人道,“老夫乃北梁使臣,出使贵国欲促成两国停战议和,共享太平。不想今日过路惊扰百姓,乱了街市,老夫心有不安,在此致歉了。” 闻听此言周围唏嘘一片,旁边的过路书生忙拘礼应道:“外使大人哪里的话,大人仪仗过街,我等百姓本该退避给大人让路” 一心长老摸摸身旁小孩的头,笑容可掬,转头望向那群书生,一般闲聊模样,抚须而笑:“看来南晋的规矩还是不同于北梁啊,老夫少见多怪了” “那北国的规矩又当如何?”书生中有人问了一句。 一心长老旁边的亲近侍从替他回了,还提高了声音:“咱们北梁,无论是小城郡县,还是帝都皇城,都讲究‘大路朝天人人可走’,官员过路,也不需屏退百姓,尤其是这早市晚集之时,非但百姓不用让路,大人们还得为百姓让路想着法绕路走呢,就是为不扰了百姓的买卖,这可都是百姓的生计啊” “官员给百姓让路?北梁居然是这样的”街头众人议论纷纷,难免艳羡北梁朝廷对百姓的体恤,又见一心长老这样谦和近人的大官也是他们从未遇过的,心中落差之感可想而知。 随从们与路人搭话的时候,一心长老也没闲着,他走走停停,主动与街上百姓拉家常,问他们收成怎样年岁如何税收情况,甚至亲自帮小贩捡地上散落的货物,让街上恢复如常继续买卖,又让随从掏钱给那些因为刚才的退避弄坏了货品的商贩,街上百姓都注视着他,对他不断言谢,视其为神人,整条九回街又变了气氛,南晋百姓拥簇他前行,他一派闲适随和的样子,逛逛看看,他的随从们也积极地与百姓说着话,给他们一些恩惠,跟他们说北梁如何如何 望月楼上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罗云门高等细作,他们的任务是监视一心长老,本是随一心长老到九回街,但见一心长老在此耽误时间太久,两人索性上了望月楼,找点东西填肚子,琢磨这一心长老来这一出是要作甚。 “他以为这是他们北梁幽州城吗?还到处玩‘亲民’这一套?”项天歌气极,嘲讽起来。 这次莫离倒与他同仇敌忾了,面前盘子里的小饼一口没吃都被她用筷子戳得千疮百孔,“谁让他们北梁的细作还有官阶呢,所以他不但是个细作还是个官员,两种最会作戏的身份他占尽了,当然是要处处显本事就是因为这不是北梁,他才更要玩这一套可恶” 项天歌放下茶杯,瞅了她一眼,打个响指叫来郎官,吩咐道:“快些,把这桃酥饼撤了,上份不撒芝麻的,不,打包带走。” 郎官就把莫离面前那一口没吃的小饼端走了,他继续盯着街上的一心长老,只是莫离有些发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她从小就不吃芝麻,刚才点吃食时,因为匆忙没想起跟郎官嘱咐一句,上了之后才发现,所以她一口没吃。 却没想到,项天歌会记得她这小小的习惯,明明她和他接触最少,两人从小就是针锋对麦芒,小时候她得了什么好吃的都只会去找唐剑一,受训时吃饭项天歌也从不跟他们在一起,他却知道 就在莫离走神时,九回街上又起了一阵骚动,一时间人仰马翻的,喧闹声将莫离瞬间拉回了神,她也马上趴到窗口去看。 一支壮观的队伍从街上飞驰而过,也不鸣锣开道,只横冲直撞招摇过市,领头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中间一辆华贵的马车,后面的随从个个威武雄壮,他们不管不顾地往前闯,将多少路人货摊掀翻在地,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的街市,这一下子彻底遭了秧,马蹄踏过,一片狼藉,百姓如鸟兽散,妇孺被吓得哭的哭嚎的嚎。 一心长老一行人都被迫躲到了路边房屋角檐下,他眼疾手快在躲避时还救了一个差点被撞倒的小孩,车队过后,他就一边安抚着吓哭的孩子一边悲悯地叹息,孩子的母亲找过来,对他连连磕头致谢 莫离认出那是户部尚书的车队,早朝都过了,也不知道如此着急是去干嘛,如此作威作福搅扰百姓,更可恶的是当着一心长老的面来这一出。 项天歌摇摇扇子,叹息道,“诶,问题不在北梁的官员做不做戏,而是我们南晋的官员连戏都懒得做丢人啊” 街旁的一心长老又做起了‘善事’,让随从帮忙安抚百姓,四处散钱收买人心。 那车队已经驶远,不见踪影,他立于人群中,接受南晋百姓的拜谢,依旧一副和蔼亲民的样子,忽然间抬起了头,朝望月楼三楼的窗户这看来,莫离和项天歌反应迅速,立马侧身掩藏起来,然而他们也知道自己这是在掩耳盗铃了尤一心早就发现了他们,知道他们在跟踪他。 一心长老对着那窗户的方向,露出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挑衅c蔑视c傲慢c嘲讽,那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是在嘲笑南晋,嘲讽罗云门,他笑南晋朝廷无能,他以悲悯的姿态视南晋百姓为蝼蚁 莫离差点将手中的杯子捏碎,项天歌接过郎官送来的小饼递给她,拍拍她的肩,“走吧。” 她愤然失神,随手拿了一个塞在嘴里,胡乱咽下,“怎么是苦的?” 项天歌回头看她一眼:“从来都苦” 他道:“有的吃就不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70章:百姓 上次见面,一心长老来者不善,是奔着检验他身份真伪而来,顾长安尽力伪装,好不容易对付过去,没让他看出破绽,这次主动邀约,顾长安又是另一番打算,因为准备充足,也不像上次那样紧张了。 今日他还有些优哉游哉,因为景宁一早就来了风华宫,将与他一起见一心长老,说是跟他提前准备准备才来早,但他们的‘准备工作’就是一起进早膳,喝茶,看花,说景胤 这样和谐相处的难得机会,他还是很珍惜的。 将近午时,传午膳了,他依旧美滋滋地等着与景宁共进午膳。而这时,莫离和项天歌来了,向景宁禀报他们监视一心长老的情况。 两人很少遇到这样的挫败,都很丧气,景宁没有怪他们办事不力,只是在听他们说完九回街上的事之后,她也郁郁了,当着他们的面没有表露,回到花园又坐到顾长安面前,脸色就不对了。 “怎么了?”他忙问。 景宁长叹了一口气,又不说话。 急得顾长安都想从轮椅上蹦下来了,“你别光叹气,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嘛,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啊。” 急得顾长安都想从轮椅上蹦下来了,“你别光叹气啊,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嘛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啊。” 景宁转头瞪他一眼,不过终归是说话了,跟他讲了早间在九回街上发生的事。 “那北梁朝廷狼子野心,对我南晋虎视眈眈,多次侵犯我国,夺我国土,杀我百姓,多少南晋男儿死在南北交战的战场上而今日长安百姓不过受一点北梁人的恩惠,怎么就如此感恩戴德?那尤一心花言巧语几句怎么就能让他们对北梁心生向往?我不是恨尤一心愚弄羞辱我南晋国民,只是心痛百姓如此容易被引诱愚弄今日那九回街头对尤一心跪拜谢恩的百姓,难道就无一人家中曾出过抗击北梁的烈士吗?他们亲人流的血,他们一安逸下来就能忘了吗?”景宁愤恨地倾诉道。 顾长安似乎想起了什么,也有些笑不出来,后来自己都忍不住叹了口气,对她笑笑,宽慰她道:“景宁,他们只是百姓” “什么意思?” “遗忘和趋利避害都是他们的本能。对于他们来说,柴米油盐比什么都值得计较,国仇家恨比什么都容易原谅。敌人冲到他们面前挥起大刀的时候,他们才会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在太平年月里,他们就是无国别的人,只要过得开心就可以,不会计较‘开心’的来源,不会在意朝政的变化,不会对统治者批评指摘,不,有的时候或许会连统治者是谁都不知道,国家大事,不过是酒桌上才会谈的事” “你那统治者呢?” 他轻笑:“统治者,就是在不太平的年月争权夺利,在太平年月愚化百姓,因为乱世出英雄,能够成为统治者的人是不会放过建立功业的机会,盛世出愚民,因为统治者想百姓什么都不懂才更听话更易于统治。” “那你认为好的统治者应当如何?” “在不太平的年月反省自己为国革新,在太平年月谨守本责强国安民。” 景宁一时无言,似乎对他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这个人,总是能处处给人惊喜,当她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的时候,却又总能发现他的另一面。 景宁微笑点头:“好,我明白了。” 顾长安见她展露笑颜了,也开心了起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一个媚眼抛过去:“很好,孺子可教也。” 景宁又瞪他一眼,他才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打着扇子,一本正经道:“咳咳,本王甚是饥饿,昭明公主可愿与本王共进午餐?” 景宁噗嗤一乐,含笑起身,亲自为他推动轮椅,与他走向餐室,“好啦,开饭了。” 用完午膳,一个时辰方过,景宁正在书房里教顾长安写字,侍从来报,一心长老按约将至。 景宁就让人将顾长安写的字收了起来,收拾收拾,推他到后花园等候接见一心长老。 一心长老进入后花园,才知道景宁也在,这倒是让他挺意外,也让他有些不安。 “老臣参见宁王殿下。”一心长老于顾长安面前行礼参拜,在顾长安说过平身之后,他又转向景宁行了一躬礼:“外臣见过昭明公主。” “长老有礼了,请入座吧。”景宁忍下心中怒气,对他保持礼节。 “谢殿下,谢公主。”一心长老循礼在茶案一侧坐下。 备茶完了,景宁就屏退了所有侍从。 顾长安坐于主位,景宁与一心长老在这风华宫中皆为客,于是坐于他的左右两侧。 他做身弱之状咳了几声,然后泰然沏茶,礼数不乱,为一心长老也斟了一杯。 一心长老觑着他的面色,礼貌性推手说了句:“不敢不敢,老臣怎能受殿下斟茶?” 顾长安轻笑,学的是荀韶祺的深沉稳重模样,“长老客气了,长老乃本王师叔,一杯茶怎么受不起?于南晋重逢这几次,本王都没机会与师叔叙礼,坐下来深谈一番,今日邀长老来此,特地让人准备了长老素常最喜的云滇红袍,当然,沏这茶或不如长老精通,略尽心意而已。” 一心长老看了眼杯中褐红而清澈的茶水,仍拘礼道:“殿下费心了,老臣荣幸之至。” 景宁道:“这云滇红袍虽然产于南方,我们南晋人却少饮此茶,不知今日此道长老饮之如何?” 一心长老手捻玉杯,闭眼细嗅茶香,杯口在鼻下慢旋几圈,他满意地点点头:“确是上等云滇红袍,外臣真是没想到长安城内还有这一两值千两黄金的云滇红袍。” 景宁知道他这是在讥讽南晋国穷,她也不气,反而坦然道:“确实,南晋如此境况下还有如此奢品实在难得,不瞒长老,此茶在长安极少,现有的这些可都是因为长老你才有的” “因为外臣?公主是何意?”他问。 景宁款款讲述:“长老平素最爱此茶,不惜花重金从滇南购进,但是北梁与滇南之间还隔着我南晋国土,也就是说为长老采买此茶的商贩每次都须过我南晋边境关卡,长老应是不知,其实多年前,第一次有北梁商贩为长老购茶时,罗云门就擒住了那些商贩,获知了内情,所以,那些就变成了我南晋的人,我们南晋很是尊敬长老,因此派专人去滇南为长老购茶,每次长老派的商贩都会来长安落脚,也不用亲赴滇南。” 听她说着,一心长老的脸色渐渐变了,冷哼一声:“那外臣要感谢贵国咯” 景宁却突然朗朗笑道:“不不,是南晋要感激长老” “公主何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71章:放弃 景宁道:“因为长老为我南晋国库增加了好大一笔收入啊,每次我们派去滇南的人采买此茶只需花百两不到的银子,而转手买与长老,都是一两值一千两黄金,多亏长老阔绰,多年偏好此道,南晋可是获益不少。长老还记得五年前的南北之战吧?南晋军资严重不足,眼见粮草已尽溃败在即,多亏长老那时刚好又遣人购茶,南晋军资才得以补给,我军才撑到最后,没让北师踏过我南晋边境。昭明在此向长老致谢。” 听完这一番,善于伪装如他,都明显变得脸色铁青了,杯中茶也变了滋味,再难咽下。一心长老以为景宁这时向他坦言此事,是因为她知道了今日早间他在九回街上所为,故意说这些气他以还击,却不知景宁是别有所示。 还好顾长安说话了,他故意笑出了声,对一心长老道:“长老,你瞧吧,南北相争数百年,万朝宗与罗云门交锋数百年,互有输赢,各有千秋,如今南晋虽国弱,却还是不可小觑啊。细作之道,算人算心,就拿这茶一事来说,昭明公主今日向长老坦白了,我等方知是罗云门的算计,不然,若哪天万朝宗发现内情,没准还会误以为长老私通南晋借购茶为南晋提供军资呢。” 这话他说得轻轻松松犹如玩笑,却着实惊得一心长老直冒冷汗,不敢深思,一深思便觉惊险。他心中稍缓一口气,也强露笑容,点头应和道:“是是,宁王殿下知老臣无异心就好,就是输于罗云门这一招,老臣知过,以后必当改正” “不,本王倒不是想长老改正什么,这样挺好”他别有深意地看向一心长老。 “殿下的意思是” 他饮完杯中香茗,长叹一口气,“诶,万朝宗与罗云门争斗太久了,南北两国如此敌对,又有什么利处?” 一心长老诧然:“殿下怎能如此说?莫非忘了先帝遗志?北梁宏愿?”他一时惊骇,都有些口不择言,不惜在景宁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接下来,到他的表演时间了,顾长安闭眼深吸一口气,酝酿好情绪,待再睁眼时,就是另一番模样,整个人从眼神里都透出悲愤,还有冷漠。 “先帝遗志?北梁宏愿?难道就是让两国血流成河,连年征战民不聊生?为的是什么?不过是帝王自己的野心,我们又能得到什么?”他直视一心长老的眼睛,说到“帝王”时故意重音,引得一心长老心虚。 “争来夺去,做臣子的又能有什么好处?长老,你看看本王!如今是废人一个了!这为的是什么?凭什么我们要做如此无畏的牺牲?”他激愤含泪道。 一心长老愣住了,被牵引进他的情绪里,“殿下你可是北梁王爷万朝宗宗主” “是,我是北梁王爷,可北梁容得下我吗?” 他一句话撂出来,一个眼神抛过去,一心长老这次就不仅心虚一下了,他明确地感觉到这个‘荀韶祺’想起了他返回北梁时被伏击的事,并且已经探知了事实真相。 “殿下你” 顾长安冷笑一下,道:“长老是想问什么?长老其实最奇怪我为甚还活着吧?哈哈,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只要肯想什么都能弄得清清楚楚,我重伤至此,受困于南晋,好歹还能保住性命,若是回北梁,恐怕就难说了” 在他直白强势的目光直视中,一心长老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再难发一言。 景宁在一旁看戏,旁观顾长安的精彩演出,不时‘客串’一下,忽然抛出一句:“本公主亦理解宁王的心情,就如同一个被逼到悬崖边命垂一线的人,进一步是死,退一步也很难活,但是结果到底是怎样呢?谁知道?长老你知道吗?” 他知道!他们都知道! 一心长老心中如山崩塌,恐慌地抬起头,看见景宁大方含笑的面容,而‘荀韶祺’,仍在盯着他,就像在拷问他一样,或是在宣判他的死罪 “宗主老臣”就在他几乎撑不住,就要招认自己的罪行之时,一物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万朝宗宗主令牌。 景宁拿了出来,放在他面前,“这个,由我罗云门所获,今日交还于万朝宗。” 他忙转目看向‘荀韶祺’,只见他已经换了一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神情,不再直视自己,而是低头品茗,脸色淡漠,仿佛能感知自己的目光,幽幽说了一句:“长老拿着吧,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它嘛。” 对于一心长老来说,这是最大的惊雷,劈得他魂飞魄散,直接伏地拜倒,老泪纵横,“宗主!殿下!老臣万万不敢啊!殿下,老臣一片忠心,只愿效忠万朝宗,为万朝宗” “也只是为万朝宗而已”顾长安语气平淡地打断他的哀嚎,“你终究不是效忠于我哼,师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伪装又有什么意思?” 一心长老这才缓缓稳住情绪,试探地看向他,又觑了一眼景宁。 顾长安放下茶盏,伸手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坐起来,他似乎也猜出了什么,收住了崩溃的情绪和伪装出来的忠诚模样,在原位坐好。 ‘荀韶祺’开始把玩那块令牌,嘴角始终带着讽刺的笑,说着:“今日坐在这里的是三个细作,深谙伪装之道,所以再虚假做戏就没有意思了,不如今日我们来说点真话?” 景宁看着他,微笑颔首,“好,就听宁王的。” 他们又一齐看向一心长老,一心长老缓气一下,轻轻点了下头,“敢问殿下与公主今日邀老臣来此相见,到底是为何事呢?” 景宁回道:“是为三件事,一c南北停战议和,二c宁王的安危,三c万朝宗宗主之位的交接。” 顾长安道:“长老,经过这几个月这种种的事情,本王看透了很多事情,既然已经如此,再怨谁恨谁也无用,本王只想保住性命,不想死于南晋人之手,更不想再被我北梁人谋害!南晋这边,只要议和成功,他们就会保本王无虞,可北梁那边呢?谁能保我?我希望那人是你,一心长老。” 他将那块令牌推到一心长老面前,“本王用万朝宗宗主之位跟你换一条命,长老你看可行?” 一心长老的手开始抖了起来,却不是因为恐慌,而是莫大的喜悦。 “殿下殿下是要放弃宗主之位?” 他与一心长老对视,目光拿捏得非常到位,痛苦c仇恨c不甘c自嘲c心灰,加上无奈,全面体现如果真是荀韶祺做这样的决定所会有的心情和表情。 他沉沉地点了下头,“本王自愿放弃万朝宗宗主之位,让位于长老你,只要长老能促成此次南北议和,也就是保本王在南晋性命无虞。” 一心长老难以置信这多年的憧憬就要实现,一时忘了如何应答,只直直看着‘荀韶祺’。 他稍微缓过神来,也没忘了景宁的存在,转而问她:“公主,你今日也参与此事,不知” “长老是想问,宁王殿下做这个决定是否是因我罗云门强迫?”景宁直道。 她没有回答,反问:“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重要吗?长老你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不就行了吗?又何必问这些?” 一心长老笑了。 “这确是外臣想请教公主的,不过外臣还想问另外一事,就是,公主今日也来见外臣,必是有另外的事要向外臣交代吧?”他已经渐渐恢复了狐狸本色。 景宁毫不掩饰,也露出黠然一笑,“长老不必多虑,长老若能促成南北议和,景宁昭明就感激不尽了,其他的事嘛,也不敢奢望,不过是希望长老哦不,是未来的万朝宗宗主能待我南晋之人亲善点,比如说那些给长老你购茶送茶的商贩,闲来无事多与他们说几句话又有何妨呢?长老身家富庶,南帝对长老信任恩宠,长老要继续购置这云滇红袍花谢金子应不是什么问题吧?若是能顺便购置些其他的南国物产就是再好不过了。长老你觉得呢?昭明这些小小请求不过分吧?” 一心长老看着景宁,沉默一会儿,目光又瞥到案上那块令牌,他开始拂膝而笑,点头道:“好好,不过分,不过是罗云门掌门欲与万朝宗互通消息,不过是南晋昭明公主想从北梁取用金银填补南晋国库,有什么过分的,不过分” “不过分!”与这一声同时响起的是他愤而拍案的声音。 “嘭!”地一下。 一心长老怒气勃发,瞬间不复和容,愤慨地起身,怒目圆睁地看了一眼景宁和顾长安,一副不共戴天之状,最后连礼都没行一个,直接甩头走人。 顾长安有些懵,没想到辛苦一场,结果却功亏一篑。 “诶呀,真是没想到,这老大爷还有点骨气,心里还是有为国之心的,啧啧,我都不知道该气他还是该佩服他了。” 他目送一心长老走出花园,自顾自地感叹起来,不用演戏了,瞬间变回没心没肺的顾长安。 他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发现景宁没有任何回应,料想景宁遭此挫败一定是心里不好受了,连忙安慰她:“景宁,你别失望,没事,这次可能有点策略不对,我们压得太狠了,那些条件他有些难接受嘛,不然你退一步,只要他促成议和就好,我们再找他谈谈” 景宁眼看某处,摇头道,“不用了。” “嗯?”顾长安疑惑地看向她,也看到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的东西 一心长老落在蒲团旁的银丝拂尘。 他曾听项天歌说过,银丝拂尘是万朝宗长老身份的象征。 一心长老竟然气得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忘了,看来是 见景宁嘴角浮现的笑意,他瞬间明白了,“他答应了?” 景宁点头:“尤一心啊尤一心,真是只老狐狸。” 这日过后,很多人都听说一心长老单独见了景宁与‘荀韶祺’,跟他们密谈了好久,也听说了最后他出风华宫时满面不悦。 但是很少人知道,第二日,景宁派人给他送他遗落在风华宫的银丝拂尘,还顺便给他捎上了三样东西一罐云滇红袍块万朝宗宗主令牌封即将交于北梁朝廷公布于世的万朝宗宗主让位书原稿。 他全部收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72章:我不姓莫 当晚,长安城灯灭后,沈东来驿馆房中那条密道又开了。 沈东来收到景宁约见的密信之后,就按约潜进密道等待与她见面议事,照样是沈画音在密道口把风。 让沈东来意外的是,景宁没有来,长孙丞相没有来,来的是莫离。 莫离接受景宁指令之后,很早就来到了密道另一头,可是她仍然犹豫不决,过了好久才进密道,去见这个对她来说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人。 她走进密室之时,因为等了许久了,沈东来兀自坐在灯下看书。 她从小练轻功,平时走路都没有声音,沈东来起初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直到她开口:“久等了沈大人。” 沈东来转头看见她,有些奇怪,有些不解,一瞬过后也安然,放下书本,起身相迎,走近看清她的面孔,这位见惯风雨的太尉大人不知为何有些愣神了,“你是” 莫离以为他是因为没等到景宁而失望,咬咬唇,仍作平日对人的冷淡模样,见了个礼:“我是罗云门四刹之一,代号白虎,殿下唤我莫离。” “哦,是莫离,莫姑娘”他低叹一声。 莫姑娘 她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不姓莫” 沈东来见她面色冷漠,没想其他,只呵呵笑道:“哦哦,明白,想来这也不是姑娘真名,那就不叫莫姑娘”他笑着,自然地与她玩笑:“那唤你咸池姑娘如何?” “咸池?”莫离莫名其妙。 沈东来故作老儒书生模样,晃头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吧?据史记天宫书记‘东宫苍龙c南方朱鸟c西宫咸池c北宫玄武。’后世人为称四象,西咸池则化为西白虎,所以,白虎,本咸池。姑娘为四刹之一的白虎,不就是咸池姑娘吗?”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卖弄学问或是自在玩笑的状态,摇头晃脑全不似一深沉细作当朝三公,与少年无异。 莫离笑了下,只是又快速掩过。 他自顾自乐着,也不尴尬,反而自若,宽袖一摆,又是故作彬彬有礼的样子:“请咸池姑娘入座。” 莫离始终一本正经,在他对面坐下。沈东来不急不躁,不忙于问正事,先给她倒了杯茶:“天热了,喝口凉茶消消暑。” 莫离看着面前他亲自给自己倒的茶水,本想痛快饮一口,却又听他道:“这是青梅果茶,家中小女最喜,不知咸池姑娘喜欢否?” 她收回了手。 沈东来拿这样拘束冷淡的后辈也没办法,自己喝了口,依然玩笑,说了句:“没毒的,很甜的。” 莫离保持正色:“沈大人,我们先谈正事吧。” 沈东来也没招了,点头说:“好,听你的,先谈正事。不知公主殿下遣姑娘来见沈某是为何事?殿下的指令烦请姑娘转达一下。” 景宁的指令? 景宁给她的指令是,“我今夜约见了沈大人,跟他谈一心长老同意议和的事,让他看看这份万朝宗宗主让位书,但是我不想去,莫离你代我去顺便与你父亲相认如果你愿意的话。” 莫离脑海中闪过景宁的话,此刻面对沈东来,她心一横,掏出那份让位书,交与沈东来。 话语,动作,不带丝毫感情:“殿下着晚辈前来是为告知大人一件大事,还有请大人过目此书。” 接着她就讲了景宁与顾长安和一心长老交锋并达成共识的始末。 沈东来连连为此事称赞,十分欣喜如此结果。 “这份就是出云鬼手仿照荀韶祺笔迹写成的让位书,殿下请大人看看是否妥当,想听听大人有何建议。”她道。 沈东来垂目观书,安静下来,眉头微蹙,陷入认真的思考与斟酌中。 良久,他问了句:“这已经让尤一心看过了?” “是的,给他的是原稿,这是预备给北帝送去的正章。” “恩”他沉吟半晌,尔后眉头舒展,道:“很好,若是这样的话,这份不妨改改” “如何改?” 沈东来直起身,抚抚下巴上的短须,忽而笑了一下,道:“这份不要叫让位书,写成退位书,原稿中写明了荀韶祺自愿将宗主之位让与一心长老的部分都删去,不要直说让与他尤一心,只说因荀韶祺重伤不愈身致残疾故而自愿辞位让贤就行。” 莫离不解,直问道:“为何?不写明尤一心岂会乐意?” “就是要让他不乐意”说这句话的瞬间他又变回那个精明干练的细作,“反正他已经看过那份让位书原稿了,不要让他知道后来有所改动就行。我既为主使,这份重要文书自然也会由我带回北梁交与北帝,不会让他看到”他若有所思,说出了打算。 莫离还是很疑惑,继续问:“可是为什么呢?” 他忽又眼眸闪光,露出玩闹笑容,问她:“想知道为什么?” 她点头。 “把果茶喝了我再告诉你。” 莫离:“” 她还是喝了那杯茶,结果苦得差点一口喷出来:“咳咳,这不是果茶!” 沈东来一副恶作剧得逞了的得意模样,开怀大笑:“哈哈,上当了吧,看来咸池姑娘辩物嗅物的本事还是要多练练呀。” “这到底是什么?”莫离实在没想到他会有如此玩闹心性。 他把自己杯子里的也饮完了,微笑道:“这是苦茶,解暑去燥,降肝火,对练武之人极好,就是苦了点,我第一次喝也受不了,喝习惯了就好。” “可是你你不练武呀,为何还喝它?”她更加好奇了。 他露出几许深沉模样:“因为它苦啊,每喝一口都是在提醒我自己,要忍住这种苦,要忍住一切苦,它教会了我忍,让我忍下了这二十年,所以我偏爱此茶。” 他是无心随意闲聊,而莫离心中已是百般苦楚,比这苦茶还苦。 他忍了二十多年 或许忍,才是细作最应具备的能力。 她又喝了一口,咽下,看着空空荡荡的杯底。 他在说:“好了告诉你为什么要改成那样吧咸池姑娘,你也好向公主交代。” “尤一心同意议和并促成此事,就违反了北帝派遣他来南晋的初衷,就算他回去怎么掩饰,北帝定然会心生不满,对他的信任会动摇,如果直接交给北帝一份让位书并公布天下,那北帝就别无选择,只能将宗主之位给他,他就得逞了,可是如果换成退位书,不写明让位于他,北帝就有了选择的余地,或会将宗主之位给他人。北帝心狠多疑,尤一心狭隘贪婪,要离间他们,就得这样,先让北帝对他失去信任,后让他不得宗主之位,如此他们必生嫌隙,联盟不再。就算尤一心到时候发现文书不对,他也只会恨荀韶祺出尔反尔,怪不到罗云门头上,那时我们的人再跟他接触,进一步挑拨,他必会倒向南晋。” 果然高明 莫离对他更生崇拜之感,也有了一分自豪。 这就是她父亲啊,她心中最有手段最睿智的细作。 “恩沈某还是亲自拟一份吧,咸池姑娘你直接交与殿下,殿下或有取舍,由殿下定夺”他说着,就拿起案上的纸笔,准备拟文。 这密室中备下的笔墨多日没人用,砚台里的墨已凝固,他只好放下笔先研磨。 “我来吧”莫离小声说了一句,移坐到他旁边,为他低头研磨。 “好,那有劳咸池姑娘了。”沈东来看看她,带着舒朗亲切的笑。 他铺纸书写,莫离在一旁静静研磨,密室里没有了说话声,只有笔锋游走在纸张上的细微声响。 她的手惯使刀剑,很久不曾提笔,更别说研磨,可今晚,她好像很娴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墨块在她手中消磨融化,研出来的黑墨可以在纸上挥洒延伸,写得出锦绣文章,书得尽世事浮沉,可是写不出她想说而不能说的话。 哪怕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轻轻唤出的那一声,父亲。 她,只有一直研磨,一直缄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73章:大闹御书房 尤一心停止了对‘荀韶祺’的刺杀,看来是两国议和将成,可他也是有些忧虑的,他为了宗主之位违反了荀韶凌的旨意,当然有想自己回去该怎么交代,而他能想到的,就是为北梁争取最大利益。 “两国互质?” 御书房内,尤一心将他改过的议和书摊开在南帝面前,沈东来也在一旁,略有思量地看着他们。 长孙青云也在场,他或是早料到尤一心不会如此轻易地让步,亦在思索应如何向北梁示诚时考虑过送皇子过去做质子,这虽是常理,但终是辱国之举,他想尽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然而此时尤一心却主动提出了。 沈东来并不惊讶,因为尤一心昨日与他商议时就与他坦白了。 他向沈东来解释,此举不仅是为北梁挣回颜面,也是为搅乱南晋内政,他知道南晋尚未立储,储位之争却早已有隐隐作动,他们若为北梁提出质子,就会彻底掀翻南晋内宫眼下尚觉平静的局面,点燃储位之争的烈火。 沈东来此时的立场容不得他对此报有异议,只能装作支持尤一心。 “长孙丞相,南北两国说是联姻,但是咱们都是心里有数,这就是贵国挟持我北梁大皇子,迫使我们议和,不是吗?说实话,这让我们一直都很不舒服,我们的新皇也不会容忍你们南晋竟然也有要挟我们让我们妥协的机会,这真的是,耻辱,耻辱啊,所以,公平起见,你们也送一个皇子到北梁为质,这样我们就扯平了,两国面子上都过得去,不是吗?”沈东来一派轻描淡写,半讽半讥地说着。 长孙青云心里清楚尤一心在打的算盘,又听沈东来说这一番话,他面上表露出明显的愠色,“扯平?公平?存在吗?沈太尉,你莫非是在说梦话?南北之间何时存在过公平?” “那又是谁造成的呢?”沈东来苦笑着,毫不掩饰地看向龙案之后的南帝,分明有所指。 “南帝认为呢?是应该怪北梁盛势凌人,还是怪你南晋国力衰落?外臣无他意,若南帝认为造成如此局面为北梁之过,那外臣也只能在此向贵国之前,确是我北梁不当,不该如此强盛,不该壮大国力,我们的帝王不该励精图治辛苦治国,应该效仿南帝尽享荣华消耗国力,我们的臣子不该苦心为政为国图谋,而是应该效仿贵国臣工尸位素餐贪污通敌” “够了!” 南帝在他嘲讽的目光下怒火将燃,但是这次他还没有拍案而起,尤一心就听不下去了,连忙止住沈东来的咄咄话语,“太尉大人莫再失礼!” 尤一心还想谈下去,所以才会如此,向南帝附了一礼以致歉。 沈东来仍旧自傲,不听劝阻:“长老不要激动,这就算失礼?莫非小看了南国皇室的容人之量?尤其是当今南晋圣上,当年沈某年轻气盛,于颐天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南帝的‘九大罪状’,并将劝谏书广发天下,让南帝颜面无存,南帝也没拿沈某怎么样啊?不过抄家灭族,杀我父母兄弟而已,沈某侥幸逃脱投身北国,南帝也没有赶尽杀绝啊,不然沈某如今怎还有命,能在此大放狂言呢?” “太尉大人!请你住口!”尤一心眼见南帝已然面色如火,真急了。 沈东来笑着,看看南帝,又看向长孙青云,语气稍缓了些,道:“沈某就是想不明白,不过是互质而已,南帝有什么为难的?南晋又不是第一次面临如此状况,想南晋前朝南圣文帝,为向北国求和,不仅送了当今南帝也就是当时的三皇子去北梁为质,还每年向北梁进贡大量金银甘心称臣,如今还会比那般光景更糟糕吗?” 他停顿了下,与南帝冒着怒火的目光相遇,“或许,没准真会,就看如今的南晋之人如何选择了” “咚!”一个钝物从龙案的方向飞过来,差点将沈东来击中。 那沉重的物体若将他击中,他必命丧当场。 这惊险的一幕,让在场众人惊呼而起,只有南帝仍保持沉默,只坐在那里怒瞪着沈东来。 而沈东来也迅速恢复神色,看到那落地将地面砸陷一块的物体,又露出了嘲笑之色,因为那不是别物,而是南晋国玺。 南帝盛怒一发,随手拿案上的国玺砸向了沈东来。 长孙青云连忙跪下,劝道:“陛下请息怒” 沈东来从来都不知道省油,就跟他年轻时一样,仍那样狂傲不怕死,自己抢在内侍之前,去拾起那块国玺,“看来时隔二十年,南帝还是想要沈某的命啊。” 他捧着国玺,不顾尤一心阻拦,稳稳地走向龙案,与南帝保持对视。 他避开内侍,将国玺放回龙案角上的锦盒中,转而居高临下地看着南帝,近距离之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用什么砸不好?要杀沈某也不能随随便便将这国玺扔出来啊,你忘了你当年是费了怎样的力气才得到它吗?” “沈东来!朕要你死!朕发誓,绝对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终于说话了,终于拍案而起,对沈东来嘶吼起来。 然后喷出一口鲜血,晕厥过去。 倒下之前,双目瞪出,眼珠充满血丝,就像要从眼眶中喷投而出一样,仍看着沈东来。 御书房内众人再次大惊失色,乱做一团,尤一心都有些慌了。 只有沈东来,还在那里,保持那样俯视的姿势,看着被众人包围的南帝闭上了双眼,轻声叹息,道:“那祝你如愿” 尤一心恢复镇静之后,连忙拉他离开。 尤一心怒火中烧,如临大敌,而他依旧云淡风轻。 “沈大人!你简直荒唐!你怎能这样?一次次明着冒犯南帝,竟然酿成今日之祸!你是代表北梁来议和的还是来宣战的!”上了马车,尤一心直接对他吼了起来。 他反而一副莫明其妙的样子,笑道:“长老,你担心什么?什么叫‘今日之祸’?这是祸吗?南帝被气得吐血了,南晋就有实力抵抗北梁了?我冒犯南帝了,南晋就敢挥师北上了?今日谈崩了,他们就能不答应质子之事了?这是南晋啊,使他们求着我们跟他们议和,求着我们不打他们了,我猖狂点又何妨?认识这么久了难道长老你觉得我沈东来是什么谦逊守礼之人?他南帝害我全族被灭,我还要对他笑脸相迎?那我在北梁辛苦这二十年有什么意义?我何必辅助陛下和先帝苦心治国壮大北梁?还不是为了有今日这样在南晋横行的底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我等了二十年了,不复血仇枉为大丈夫!” “可”尤一心被他的情绪感染,都觉得他这一番话句句有道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找回自己的理智,“可是这不是一个议和主使应为的呀?沈大人,你太任性胡为了!简直胡闹,搅了这一场会面,更搅了我们原来的计划” 沈东来这时才“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最重要的事,拍拍自己的额头,做懊恼状:“诶呀,是我的错,是我错了,长老,啧啧,都怪沈某,一见南帝就被仇恨蒙了心,竟忘了今日会谈真正的目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74章:居心叵测 “殿下你竟对陛下用了毒?” 长孙青云与景宁议论御书房内所发生的事,却从她口中得知了另一番真相。 原来今日南帝会吐血昏迷,不是因为被沈东来激怒急火攻心,而是罗云门细作受景宁指使让南帝在会面之前喝下了掺有少量毒药的参茶。 “舅舅不必担心,我怎么会对父皇有谋害之心?那种毒只会小损龙体,让父皇晕厥几日而已。可惜的是,罗云门怎么调也调不出上次我中的那种毒,就是昏睡三天怎么也解不了的那种,只能退而求其次,委屈一下父皇了。”她道。 他知道景宁说的是她天梓山遇袭的那次,其实关于那事长孙青云也是满腹疑云,不明白景宁后来为什么不让人追查,却也能感觉到,景宁对那件事还是从未忘怀的,她不查是有特别的原因,她不愿意说,也有她的原因。 长孙青云听她这寻常的语气,更为诧异:“殿下,老臣不是担心殿下你会伤害陛下,而是此举太过冒险,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结果不堪设想,必对殿下不利。” “舅舅不必为我担心,我会选择这样做定然是权衡过的,若非不得已,绝不会如此冒险。”她解释道。 长孙青云点点头,“嗯,老臣相信殿下不会胡为,那也就是说这背后的事由定是非常严重的” 景宁示意他坐下,她亦眉头紧锁,直接向他坦白:“舅舅,昨日尤一心找沈大人商议与我们签署议和书的事,他果然是个半点亏都不能吃的人,他的贪婪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他的打算是,向父皇提出两国互质,让父皇选一个皇子送去北梁为质,这样就可以挑起南晋宫廷内乱,而他知道,父皇一定不会选与荀韶祺名位相当的景胤,而是其他皇子” 长孙青云立即了然:“殿下你是说,陛下必会选睿王?” “是的,父皇肯定会选景懿。”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坚定与冰冷:“而我绝不会让景懿去北梁为质。” “所以”长孙青云思忖道:“这就会变成,陛下与殿下的对峙” “尤一心,真是老奸巨猾他不只想南晋内宫乱做一团,而是想直接挑起争斗,并让这争斗直接上升到陛下与罗云门,以及长孙加之间的对峙,他好为他的主子坐收渔利” “我也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他知道,若父皇真选了景懿,我必回出手阻止,我一出手,父皇也不会糊涂到让事态恶化,只会试一下,最后还是妥协,再选别的皇子,这样就能在父皇心中埋下一个心结。或是父皇从一开始就不糊涂,直接选了其他的皇子。无论是什么结果,都能让他得到一个理由” 长孙青云脸色也逐渐冷了起来,心中忧虑更甚,接过景宁的话头,往下推测:“继续谈判,继续压榨南晋的理由。因为不送禹王,也不送嫡出的睿王,那南晋送去的皇子就与北梁质于南晋的皇子名位不相等,他可以再为北梁叫屈,以此为由让南晋向北梁进贡金银,很多很多的金银” “他跟沈大人商议此事的时候,甚至说出了具体的数目,那数目,呵,真的吓人。这不但是剥削,而且是屈辱,一旦进贡,就会倒回到三十年前,南晋再次向北梁称臣!” 他想起沈东来在御书房里说的那些话,拿前朝之事故意挑衅,原来是句句都在向他们暗示尤一心的真正意图。 “所以殿下知道之后,就只能用今日这个方法,让沈大人与殿下你下的毒共同演一场戏,让沈大人作为北梁主使冒犯南晋帝王,害我们的陛下龙体受损,将两国之交再次推向紧张的境地,让北梁一方理亏一筹,打消尤一心提出那个过分要求的心思。” “还有,就是让父皇不能参与进来”她稍低声说出心中所想,对于长孙青云来说又是如同针刺一样的一句话。 长孙青云低头思索片刻,压下心中疑惑,只着眼当下之事,“恩,殿下,老臣明白了。” “昭明公主驾临天启殿!” 与长孙青云商议完后续事宜,景宁来天启殿‘探望’南帝,此时已换上一副急切悲愤的样子。 五位皇子齐聚在外殿等候着,她一进殿中,见到他们五个,他们也都将复杂的目光投向她。 他们都知道质子之事了。 他们知道,他们中有一个会被送去与南晋为敌百年的北梁做人质。 他们齐齐向她见礼,几乎是个个都有话想问她,她不言语,只摆摆手,先去内殿看望南帝的情况。 龙榻前,崔御医正在给昏迷不醒的南帝诊脉,瑾贵妃坐在一旁以手绢拭泪。 “父皇”景宁人未上前,声已哽咽。 她一来,瑾贵妃就哭得更厉害了。 景宁轻拭眼泪,向瑾贵妃见了礼,安慰道:“贵妃娘娘要保重身体啊,切莫悲戚过甚,景宁相信父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今日御书房之事景宁也是才听说,那北梁贼子欺人太盛,我南晋与他势不两立!长孙丞相已拟文报以北梁朝廷,痛斥沈东来的罪状” 瑾贵妃情绪激动:“可这有什么用呢?北梁会治他的罪吗?真是可恨!我南晋竟拿这个叛臣狂徒一点办法都没有!” 听得出她话中的意思是斥罗云门无用,景宁也不与她计较,只作更为悲切无奈之状道:“是,贵妃说得对,我们就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他是北梁太尉,议和主使,他可以为所欲为,因为和谈就是指着他,他当然有恃无恐!但最可恨的还是那尤一心,景宁已经查明,质子的主意是他出的” 景宁一提‘质子’二字,瑾贵妃全身警惕起来,缓了下心绪,亲自去扶景宁,作体贴状,小心地问:“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昭明,莫非我们真要将你的皇弟送去北梁?” 她故意对着景宁说‘你的皇弟’,着重突出此处,分明就是指景懿,景宁压下心头火气,只叹息道:“诶,怕是我们不能拒绝这个要求,五位皇弟中终有一位要为国做出牺牲,北梁质于我国的是大皇子,恐怕” 果不其然瑾贵妃被她刺激到了,握着她的手的力度都加重几分,仿佛想要将她捏碎似得:“昭明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要送景胤?他可是皇长子!岂能为质?” 景宁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扳开她用力的手,声音小了些,却更加有力,目光闪过瞬间的凛冽,“反正也不会是景懿。” 言下之意就是让瑾贵妃死了这条心,别想打景懿的主意。 瑾贵妃被她那一道目光摄住,心中不寒而栗。 转面景宁已如常状,仿佛刚才那紧张的一幕不曾发生,手一抬,侍立在殿侧的莫离迅速地上前将一方锦帕递给她,她慢悠悠地擦拭双手,动作沉着而优雅。 然而无人知道,她心中并非如表面上这般无恙,她也很煎熬。 五位皇子,都是她的皇弟,都与她有血脉亲情,哪怕不是景懿,让其他皇弟去赴险,她也是十分不愿的,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75章:人人都得牺牲 她从内殿出来,停留在五位皇弟面前,将他们一一看过。 他们也都紧张地看着她,因为他们都知道,南帝昏迷不能理事,议和大事便由景宁把控了,也就是说他们的未来去留将由景宁决定。 “皇姐”景懿先说话了,神色决然。 他一开口,景宁就伸手示意他闭嘴。 因为她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个傻孩子,不想她为难,不想皇兄们犯险,必是想挺身而出,主动要求送自己为质。 她与景懿对视一眼,眼神中是百分百的决绝,不给他一点妄想的机会。 景宁开口了,漠然地对他们道:“父皇昏迷不醒,议和之事将由长孙丞相主持,至于质子之事,将由皇祖母决断。” 这或是最公平的处理方式了。 这个时候,或是只有皇太后能解决这个难题。 给了他们这个交代,她就欲离开,五位皇弟在背后齐声道:“恭送皇姐。” 再寻常不过的礼数,就像潜意识里的习惯一样,从小到大,每次都是这样,他们习惯在说完这句话,然后目送他们长姐优雅强硬不可一世的背影远去,有的时候这个背影会让他们妒恨,有的时候会让他们害怕,有的时候也能让他们心安。 只有这一次,她为他们回了头。 她听着他们的声音,手抖了一下。 走出几步的她,转身再次看向他们,无比地坚定道:“皇姐不能阻止互质,因为此事决定着议和能不能成功,我南晋是否还要面临战乱。皇姐只能向你们保证,无论是你们中的谁去了北梁,皇姐都会给你们最好的照顾,若有人伤你们分毫,那人便是罗云门天字第一号死敌,无论是谁,无论天涯海角,罗云门都会将他碎尸万段,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皇姐保证,必让你们平安归来!” 晚间,景宁到了瑞华宫,拜见她的皇祖母,也顺便请罪。 因为她就要给她的皇祖母出一个大难题了。 自从上次为秦凤歌之事动怒后,皇太后久在深宫休养不见外人,别人也不敢跟她说那些会惹她不悦的事。 直到景宁这次来拜见,向她全盘诉出南北议和的情况,请她为质子之事拿主意。 “景宁,你来晚了。”太后叹道:“已经有人早你之前来向哀家说了此事,并推荐了人选。” 景宁确实有些惊讶,“谁?” 太后道:“景胤和景懿,他们前后脚来,都跟哀家说他们愿意去北梁为质。” 景懿会犯傻她不奇怪,可是景胤会有此举还是挺让她意外。 “那皇祖母怎么说?” “哀家谁都没有答应。他们都是哀家的皇孙,哀家想他们都好好地在祖母身边可是这是皇家,皇家与寻常人家最大的不同,不是荣耀,而是牺牲,人人都得牺牲” 景宁依着皇祖母坐着,太后苍老的面容上又多了一分凝重,爱惜地抚着她的头发,“哀家知道,你有私心,可你又不想放纵自己的私心,所以,你还是将这个问题交给了哀家,让哀家来做公平的事,也只有哀家来做这样的事才会让人相信是公平的,景宁你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景宁轻轻点点头,靠到皇祖母肩头:“这真的很难” 太后闭目沉默片刻,拍拍她的背,语气依旧慈祥,有添了许多悲伤无奈:“那就让祖母来做这件很难的事吧。” “谁都不用选择,谁都不用烦恼,我们让天意来为我们决定。” 次日,皇太后召景宁c长孙青云c瑾贵妃,以及所有皇子齐聚瑞华宫。 “遣皇子赴北梁为质以求和,这对南晋来说,不是第一回了。你们也都知道,你们的父皇年轻时也曾面临与你们今日一样的处境。先帝有七子,当年也是在未立储之时,为保两国停战议和,先帝遣一位皇子去了北梁,那位皇子就是你们父皇,先帝是如何做的抉择?很简单,就是你们所见的这般” 他们们面前放着一条案,案上排列着五个一模一样金色铜牌,铜牌正面依次写着刻着“天c地c人c和c全”。 让他们看过之后,内侍林公公将铜牌翻过面,打乱了位置,没有刻字的反面看起来就别无不同。 “既是议和,既为和,你们一人选一张,选中‘和’字的,去北梁。”景宁道。 皇子们面面相觑一阵,二皇子苏景宸咳嗽了下,有些畏缩之状,先开口道:“长幼有序,大皇兄先来吧。” 瑾贵妃瞪了他一眼,在皇太后面前又不能发作,见景胤已经伸出了手,她便只能在心中为景胤祈祷。 景胤拿了第一个,没敢直接翻过来看。 林公公见状,直将托盘奉起,让他们继续。 轮到苏景宸了,身体孱弱的他此时脸色都有些发白,颤颤巍巍地拿起第二个。 他也没直接看结果。 直等五人都拿到了铜牌,他们再一起规规矩矩地列在皇太后面前,同时翻过手中铜牌,公布了结果。 拿到‘和’字的是苏景宸。 殿内静默了一刻,瑾贵妃的心终于落地,皇太后与景宁都眉头紧锁,有的人暗自庆幸,有的人心情复杂。 “是二弟”景宁出声了。 苏景宸双目瞪大,似是万般不能接受,手抖得厉害,将铜牌掉落在地,痛苦地呜咽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太后叹息一声,安抚他道:“景宸,莫怕,天意如此,人愿难成啊,不要怕,到皇祖母这来,让皇祖母好好看看你” 苏景宸拾起铜牌,崩溃地跪坐到皇太后面前,伏在坐榻上哭泣起来。 景宁没再多说什么,先告退了,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了瑞华宫。 但,一个时辰不到,景宁又急急返回了这里,并带着罗云门的人,直入瑞华宫,拿下了林公公。 当时景宸仍在,他情绪安稳很多了,正与皇太后话别。 景宁向皇太后禀告道:“皇祖母,景宁刚收到情报,得知今日抽铜牌之前,皇弟中有人买通了林公公,让他在铜牌上做了手脚,所以今日的结果不能作数。” 林公公被拖进殿中,吓得俯倒在地,不断哀求:“太后,太后饶命啊,奴才是一时糊涂” 闻听此讯,太后真动了怒,斥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般大事上舞弊,说,是谁?谁让你这么干的?” 林公公低着头,老泪纵横,支支吾吾了许久也说不出什么来。 景宁道:“不说是吧?反正罗云门有的是法子让你招,来人拖下去关押审讯” “不必了,皇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76章:南晋不需要公平 说话的是苏景宸,他从坐榻上站起来,挺直了身形,还是忍不住咳了几声,只是神色与之前全然判若两人,一点也不慌乱畏惧。 他道:“是我,是我找林公公,让他在打乱牌子时做了手脚,好让我抽中。” 景宁和皇太后都十分不解,她问,“为什么?” 苏景宸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道:“请皇姐饶了林公公,要怪罪就怪罪我吧。” 景宁看了看他,认真打量这个从未注意过的二弟,仿佛从不认识他一般。她停顿了下,还是扬了扬手,示意林公公与其他人都退下。 “现在可以说了吧?景宸你此举为何?” 苏景宸从袖口掏出那块已经被他焐热的铜牌,手指一点也不抖,稳稳当当地交到景宁面前:“就是为了这一个‘和’字,两国之和,南晋皇室之和。” 皇太后急道:“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样?景宸啊景宸你真是糊涂,你自小患病,身体羸弱,你们几个里祖母最不放心你去,你还偏偏要去?你们父皇那会儿,都是兄弟几人互相推诿谁都不肯去,怎么到了你们,你们还抢着去?景胤这样,景懿这样,结果你也这样!” 他听着太后的话,却对景宁笑了下,道:“这是好事不是吗?皇姐,弟弟们都会担责任了,不会见事就逃让你一个人受累了。” 景宁看着他苍白脸色上这朗朗一笑,心中突然一痛。 他转身跪下,向太后磕了三个头:“皇祖母,景宸不孝,惹您生气了,请皇祖母宽宥,请皇祖母成全。” 景宁坚决地摇头:“不行,皇祖母,得重新选,谁也不能擅作主张。” “不必了,皇姐,就让我去吧。”苏景宸一心坚持。 景宁激动起来:“景宸你不要犯傻了,这样不公平。” 苏景宸也不再平静,直接抢道:“南晋不需要公平,只需要一个能带来太平的质子!” “我们没有理由让你牺牲” “有理由!” “什么理由?” “因为我要死了!” 他一语抛出,景宁愣怔无声,太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景宸你说什么?你不要说胡话。” 苏景宸艰难地顺顺气,稳住心绪,对太后道:“皇祖母,我没有说胡话,是真的,太医前日已确诊,我病情愈重,将不久于人世,他们也都束手无策了,没有什么能救得了我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就让御医为我保密,本想待议和成功,万事平静之时再说,谁想刚好北梁那边提出了质子我想,派谁去都不如派我去,皇兄皇弟们年轻力强,有大好将来,能为南晋做很多事,而我一个将死之人,能为南晋做的事只有这一件了” 他还是落泪了,伏地磕头时泪珠砸落在地板上,声音却愈加有力:“请皇祖母成全,请皇姐成全!” 长安入夜,景宁独自在街头游晃,不是微服出巡,不为什么任务,反而一身无事,难得的闲时。 因为她刚完成了一件大事确定质子人选,与尤一心再次协定,确定了签订议和盟约的日子。 两国议和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好事将成。 可是她并不开心。 她一个人在九回街上走着,漫无目的地闲游,只想看看这人间灯火,这天子脚下的万民之状。 长安街头灯火熠熠,处处笙箫,茶楼酒馆中欢声不断,她听着,看着,仿佛自己真的看到了盛世景象。 可她又是最明白的那个人,这繁华之下掩盖着什么,这难得的太平又是用什么换来的。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了!” 人声交杂的街头,有一个声音尤为刺耳,听起来是那么欢快轻松。 景宁无神的双眸中有了一些波光,回过头,循着声音望去,在重重人影中梭巡着,最终与一道目光不期而遇。 自那次他帮助景宁让尤一心答应议和之后,景宁下令准许他外出游玩,只要景胤也与他一起就行,所以他多了许多自由,可以在长安城里四处玩闹。 今晚景胤去见他,又被他拖着来逛灯市了。 这个朝代的东西他样样都好奇,一上街就吵着要买这买那,大有将景胤的小金库掏空的势头。 没办法,谁让在他看来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古董呢,他当然要多收藏一些。 在景宁刚好看到他的时候,他刚好从货品琳琅满目的小摊移开了眼睛,稍一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形单影只的景宁。 他们隔着长街对视一眼,然后景宁就躲开了他的目光,只向他们走去。 景胤帮他付完银子,听一路上都在叽叽咋咋吵个不停的他突然没了声音,正奇怪着,直到看见景宁突然出现,才明白过来。 “见过皇姐。” 闹市中不便行礼,景胤只稍一躬,小声招呼道。 “不必多礼。”景宁看着景胤,对他笑了下,态度较之往常温和了许多,“你们这是在” 景胤还不习惯她对自己这么和善,回道:“哦没什么,宁王想出来逛逛,随便买点小玩意儿,我就陪他来九回街走走。” 景宁勉作精神,指指后面两个侍从抱着的一大堆东西,玩笑道:“这叫‘随便买点’?那宁王若是真想买什么,岂不是要搬空长安城?” 景胤呵呵笑起来,“皇姐说笑了,宁王看这些百姓家的东西好奇而已,再说,他就算真想搬空长安城,我银子也不够啊” 一般这个时候,顾长安早开始与她互相怼了,此时却很安静,还故意站在景胤后面,侧身不看景宁,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副使小性子的样子。 景宁瞥了他一眼,继续玩笑,对景胤道:“没事,景胤,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你去宫廷司支银子给他花,我南晋虽不比北梁,但养他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皇姐真大气。”景胤猜不出她算是心情好,还是不好,只觉得很少见她这样主动取笑,就算是之前碰上‘荀韶祺’,也只是‘荀韶祺’在她面前百般耍宝逗她,或故意惹她生气与她斗嘴,她都始终淡淡的。 今晚难得在这街市上遇到景宁,才感觉他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姐有一些人间烟火气。 “想包养我?我要价可是很高哒。”他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是不想搭理景宁的样子。 景宁瞧他这样,只能问景胤:“他干嘛这样?谁惹他了?” 景胤回头瞅他一眼,又看看景宁,不禁低头含笑,摇摇头道:“这谁知道,只能问他了。反正我们是不敢惹他,对他比对父皇还小心。皇姐,既然你来了,我就先告退了吧,我还想回宫给母妃请安,还劳烦皇姐看着宁王,送他回风华宫吧。景胤失礼了。” 他说撤就撤,第一次在景宁面前如此随性大胆。 在顾长安看来却是很有眼力见,真懂事。 景胤走后,景宁走近顾长安,问他:“你怎么了?在生谁的气?” “生你的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77章:我只是很难过 “为什么?” “你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了,是不是想过河拆桥?” 景宁愣住。 她能拿这个人有什么办法? 有的时候觉得他懂的事比谁都多,有的时候又总是幼稚得像个孩子。 “别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事情多,尤一心那个老狐狸想着法子折腾我们我哪得半点空闲?”她诉道。 顾长安抬头认真看了看她,发现她今晚似乎特别悲哀,虽然表面是如常的样子,刚才还有心玩笑,可他能感觉到她有一种十分低落的情绪,尤其是当他一转身看见她出现的第一眼,他就开始心疼。 你为何一个人?徘徊于长安街上? “质子的事景胤也跟我说了,的确是很为难。景胤说最终确定人选是二皇子?上次我在国宴上见过你二弟,好像生着病很弱不禁风啊,要把他送去北梁做人质,你担是不是很担心啊?”他凭着感觉就问出这个问题,好巧不巧,又是一语言中景宁的心事。 景宁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她仍然嘴硬:“我担心什么?从小到大景宸就不爱跟我说话,我也不愿意搭理他,若是景懿去,我会担心是肯定的,景宸嘛”她低下头,忧虑始终萦绕在她眉头不散,说这样无情的话自己都很难相信。 顾长安笑了下,也不跟她争论什么,自己转动轮椅的轮子,往前去,景宁跟上,自然地帮他推动轮椅,走出一段路,景宁才继续说下去:“我只是很难过。” 在她前世的记忆中,二弟景宸的确如她说的这样,与她无甚么往来,更别谈亲近,南北大战开始后,她就忙于战事和国事,也就是在第二年,她在战场上收到长安城里的邸报,说二皇子病逝,她忘了那个时候自己是什么感觉,毕竟那时她已经看惯了生死,每天都有无数人在她面前死去,她也时时刻刻命悬一线,好像连悲伤都来不及,她也很难感受到其他。 她没想到,重来一世,也就只是她自己重来一世而已,有的人的命运还是无法改变,比如说景宸,未满加冠之龄,仍要英年早逝。 而她直到今日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个什么好姐姐,有很多事情都被她忽略了,比如说她的皇弟们,也都是很好的。 以前她从来都没想过,这个从来不受自己关注的二弟会有今日这样勇敢的一面,在生死安危面前,不是选择畏缩续命,而是将自己最后的生命奉献于南晋。 她难过的是景宸命不久矣,这皇室亲情不易拥有,南晋受制于人,还有自己前世今生都注定难以圆满。 她让侍从先撤了,顾长安与她独处,两人慢慢地在长安街上游走,听她将心中事细细诉说。 明月桥上,渭水河边,一双人影绰绰。 “这种感觉并不好我不想感受到这些以前我从来不会有的”她说。 “有什么好与不好,你再厉害也是个人,人就会这样,会开心,会悲伤,细作也不例外,只要你能控制住自己不要让这种不好的情绪左右你的行为就行了”他们坐在岸边草地上,看着对面一城的灯火将灭。 景宁喝着他买的酒,说着,“我一直想成为我师父那样的人,师父也一直在教我做那样的人,就是没有感情,没有感觉,对一切都冷漠,都一切都毫不关心,没有自己的爱憎,只会做对的事情” “你要没有感情,我怎么办?”他喝得醉蒙蒙的,犹如隔着水雾看她,她的侧影在他眼前幻成无数个光影。 景宁久久没有答话,待他稍微清醒些,睁开眼一看,景宁手里的酒瓶不知怎么碎了,她握着一块小瓷片,扎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指尖。 “你干什么?”顾长安被她吓到了,看到她的食指指腹已经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流淌下来。 景宁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怎么了,反而带着笑,说:“看吧,一般人都会很疼吧?我可是我就感觉不到,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罗云门的细作要会忍耐疼痛,从小到大师父都在锻炼我们的耐力,让我们的身体和心都麻木,不会被疼痛折磨,师父说感觉不到疼的时候,我就是个很好的细作了” 顾长安着急起来,直戳了下她的额头:“别傻了,你师父怎么净教你们这些?特种兵训练都不带这么没人性的。哪天见到她,我真得跟她聊聊” 说着,他就捧起景宁流血的手,垂面含住她受伤的手指,帮她止血。 当冰冷的手指突然感受到那温热的包围时,景宁感觉到自己的心颤了一下,一股暖意伴随着伤口淡淡的痛楚传遍全身,就像点着了什么,在她心里燃起熊熊烈火。 一会儿之后,顾长安也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了,放下她的手,看向她,与她迷茫的双眸对视,一切仿佛都静止。 当他的双唇再次凑近她的时候,景宁忽然转面向别处,态度陡转,“走吧,天晚了,送你回去。” 她直直起身就走,独让顾长安一个人郁闷。 他用拇指抹了下嘴唇,看着她嘀咕道:“南极的冰山都有融化的一天,就不相信你这座冰山我还感化不了。” 她走出一段路才发现顾长安还在原地,只好有折回去,给他推轮椅,顾长安却突然起身,活动自如,一旋身,一手一把拉过她的手,一手伸到了她腰间,故意停顿了下。 景宁瞬间懵住,警惕地问:“你干嘛?” 他坏笑一下,继续动作,抽出她腰间别的锦帕,退后一步,若无其事地将锦帕折了几道,然后缠绕住她受伤的手指,给她做了简单的包扎。 “受伤不及时消毒,包扎,很容易感染的,你们这些古董人,一点生理常识都没有。” 她想打他。 低头看了下,包的还挺好看的。 算了吧,今晚就饶了他了。 他又理所当然地躺坐在轮椅上,景宁白他一眼,认命地做苦力,推他继续往前去。 南帝三日后醒来,南北互质议和之事已成定局。 择了月末的一个吉日,议和使团代表北梁与南晋签下了停战和约。 南帝也将遣使入北梁,向北帝递交合盟国书,并安排二皇子苏景宸到北梁为质。 南晋又为北梁使团举行了隆重的践行国宴,这次沈东来没有出席。 那晚南晋宫廷内外灯火绚烂,长安城处处都有欢庆议和成功的喜乐声,臣民们纷纷走上街头,呼朋引伴,欢声笑语。 万家烟火一簇一簇地窜上天幕,绽放绚丽的火花,最后燃尽,变成看不见的灰烬,跌落云端。 沈东来独自一人,在九回街角找了个临街卖酒的小摊,坐在街边自斟自饮,静静地观赏着天上的烟火齐放,地上的太平景象。 “长安,我又要走了” “这次应是回不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78章:告别 北梁使团的人数比刚来南晋的时候少了很多,少的那一部分自然就是刺杀‘荀韶祺’时被罗云门捉拿的万朝宗细作。 但也多出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已经被南晋朝廷宣判了死刑的唐左源。 北梁要保他,而南晋必须要他死。 五月中旬,北梁使团出长安,南帝与皇室众人亲送到城外。 同时南晋使团也出发了。 走之前,景宁找到机会与景宸单独话别。 五月夏初之时,坐在马车上的苏景宸仍披着厚厚的披风,通过车窗,微笑看着景宁,虽然体弱,但仍有皇子的天生骄傲之色。 “二弟,多保重。皇姐给你安排好了,去了那里有人会照顾你,还有找了一些神医暗中送进北梁,到时候他们会找上你,为你医治……”她道。 苏景宸笑道:“多谢皇姐。皇姐不用为我担心,生死由命吧。你放心,我不会很快就让他们看出来我活不长了,你相信我,我虽不是细作,这点伪装的功力还是有的,就像那天抽铜牌之时,连皇姐你都没看出来我是假装害怕的不是吗?” 景宁听着他说笑,却更觉泪湿眼睫,点点头:“恩,景宸很厉害。” “第一次受到皇姐的夸奖,景宸这下是无憾了。”他仍轻松道。 最后看着景宁,双手抬起作躬礼:“皇姐,景宸要走了,你也多保重。” 景宁为他露出一个笑容,还礼一躬:“景宸,南晋拜托了。” 车轮转动,浩浩荡荡的队伍与招展的鲜艳旗帜一路往北,出了长安,离了南国之境。 在北梁使团返程的前一日,莫离与项天歌提前出发,赶在他们前面出了南晋国土,在北梁的边境小城内等候他们。 白虎与玄武这次的任务是刺杀唐左源。 也就是青龙的父亲。 莫离不是没有想过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她知道自己是细作,自己别无选择。 过了边关,又进入一片山林,此处无官道,万朝宗细作充当的护卫在前方开路,探听四方动静,确保无恙。 而潜在丛林间的项天歌和莫离只等着他们报告无异常的暗令哨声响起,他们在这里已经屈身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他们的到来。 莫离认准了长队中那辆唐左源所在的马车,他们一路跟踪到边境驿馆,这时使团停车休息,驿馆的人给每匹马喂食,莫离在那两匹马的草料中放了东西。 当他们继续赶路的时候,还未走出山林,马儿中的毒就发作了,突然掉头狂奔,横冲直撞。 他们就是为了将唐左源单独引出来,他们才好动手,不然两人寡不敌众,或让他们看出是罗云门所为都不妥。 那辆马车一路狂奔,后面的都追不上,直冲出好远,到了一条河流边,驾车的两个侍卫从马车上摔下来。 眼见马车就要带着唐左源跃进河水中了,那马车的门突然被撞开,只见唐左源飞身而出,平稳落地,任那辆马车坠进山涧,他自无恙。 那两个侍卫本想起身保护唐左源,谁料他突然出手,打晕了他们。 莫离和项天歌赶在万朝宗细作追到之前,追上了唐左源,准备动手。 他们藏在树林里,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心中都有些疑惑,不知道唐左源意欲何为。 莫非他不想去北梁?想要逃走? 他毕竟曾是大将军,身手也是了得,如果他们要现身与他交战的话,定要缠斗一番,万朝宗的人就要来了,时间不容许他们这样。 那就只有暗杀了。 不及多想,莫离取出袖剑瞄准唐左源,项天歌却止住了她。 他低声道:“让我来吧……我想你也不想青龙恨你吧……” 莫离心下一沉,放开了手,项天歌接过袖剑,就要发射,不想这时一道人影从他们面前掠过,他们迅速调整招式御敌,却发现那竟是唐剑一。 唐剑一以闪电之势飞出丛林,长剑出鞘,几乎就在一瞬间,唐左源的胸膛就被长剑贯穿了。 毫无反抗。 唐剑一在他闭目之前与他对视,“父亲大人,对不起。” 他仍是笑着的,摇摇头,对唐剑一道:“我知道你会来……就是想再见见你。” 唐左源摁住那把剑,鲜血从他胸口涌出,生命渐渐流失,他跪倒在地,垂下了头,“快走吧……” 唐剑一闭眼,七尺男儿,泪如泉涌,没再多看一眼,转身而去。 不时,北梁的人追来,唐左源已经断气。 从他袖中发现一份遗书,写明他是不堪叛国重罪,自杀身亡,与南晋无纠,与他人无纠。 …… 远处的黄土小道上,三匹马缓慢地行进着,唐剑一目视前方,英朗的面容上不见泪痕,只有一如既往的坚毅。 “半月前我在北梁宫中打听到他们要保他,就猜出殿下会安排人在他前往南晋的路上刺杀他,也想过是你们……但是,诶,我知道这件事还是由我亲手完成比较好……所以我就早早潜伏在这里等着你们……对不起玄武,这次又抢你的功劳了……”他说出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声音沉沉。 项天歌苦笑,说不出什么,只伸手拍拍他的肩。 莫离能感觉到他心里的苦,几乎泫然,“剑一哥哥,难为你了。” 他笑笑,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他是知道的,他心里清楚我们不会让他逃生,他也没想着继续活下去……” 三人出了这片山林,又即将分道扬镳,项天歌问他:“那青龙下一步你的打算是什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长安?” 唐剑一道:“回长安干嘛?殿下安排我在北梁执行的任务还没完成呢,我怎能回去?今日之事,若殿下有所怪罪,就说青龙会在任务完成之后回去向殿下请罪吧。” “殿下怎会怪罪你?剑一哥哥……”莫离道。 他深吸一口气,笑了一下,拍拍马头,调转朝另一个方向:“那我们就在此别过吧,去做我们该做的事。对了,回去禀告殿下,青龙回报,朱雀入宫选秀之事已经安排妥当,计划顺利进行中。” 项天歌对他抱拳一礼:“好。” 古道上马蹄声起,扬起一路风尘,莫离目送他远去:“剑一哥哥,好自珍重。” 他们二人也调转马头,面向南方,绝尘而去。 路上,项天歌向莫离坦白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是罗云门第一探子,而我不是了……” “那你服吗?”莫离问得直接。 他点头也爽快:“服。” 莫离想着唐剑一今日的种种,叹息道:“其实有什么好争的,是四刹,还是低等细作,或是那高高在上的掌门,又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将命中一切献祭给南晋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79章:谁想照顾谁照顾去(五更) 今日长安城里风光好,长乐早早就潜进皇宫去找景懿,景宁与莫离这段日子不在宫里,罗云门的人即便察觉是长孙小公子未有请旨就进宫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这进进出出也自在很多。本来是想约景懿去郊游的,不巧的是景懿下午要答太傅留的课业只有上午有空闲,郊游是不能够了,他们就溜出皇宫去望月楼听书。 今日明镜先生没有接着说他们天天听的剑侠传,改讲日前风传长安城的一大要闻:“这唐府正是歌舞升平万分喜庆之时,门前的管家突见那长街广道上罗云门的铁蹄飞驰而来若说唐家之贵,这长安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祖上世代为将,出了几大将军,出了多位贵妃,尽沐皇恩啊,到这一代,不但有一品尚书之职,还得封一等忠南候爵,这长安城内除了长孙家还有谁家能与之攀恒钟鸣鼎食的富贵侯门,一夕间白纸封朱门,侯爷入天牢北梁要保唐左源,这下他可逃出生天了就在前往幽州的途中,自尽身亡说蹊跷也是真蹊跷” 长安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而长乐却听得十分不耐烦,差点一气之下掀了望月楼的书台,拖着景懿出了望月楼:“真是扫兴!尽是这些事,这长安城就每一天安宁的!” 景懿嘀咕着:“背负叛国之罪,唐侯爷也难苟且偷生,就是不知他这一死会不会影响两国的盟约,毕竟两国刚议和,就出了这等事” 他知长乐不爱听这些,就不说了:“那我们现在去哪儿消遣?听说风云堂来了几名打拳好手,要不我们去” “还消遣什么呀?都没心情了都!还不如打道回府!去逗弄逗弄凤尾锦鲤”长乐兴致怏怏。 “你找到凤尾锦鲤了?”景懿惊叹。 长乐这才恢复得意神色:“是啊!两条呢!前日才从东海送来。” “竟然不早告诉我,太没意气了,不行,你怎么也得分我一条!” “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可有两条啊!” 两个少年推推嚷嚷互相追逐,说笑间便看到了长孙府的高门,门前停着一队车马,副管家董长春正在差人将马车驾入后院去安置。 长乐跑过去,董叔给他行叩礼,又远远看见景懿追过来了连忙向景懿行躬礼。 长乐问:“董叔,府里来客人了吗?” 董管家回道:“是的,公子,丞相大人有一旧友之女来府上拜访,丞相大人正在前堂接待。” “父亲亲自接待?” 侯门贵府规矩多,按常理,一般女眷来访都是由夫人或管家在偏堂接待,除非是比家主地位还高的官员或皇亲携眷来访,才会由家主亲自在正堂接待,可是说来,长孙家世代与皇室苏家联姻,娶公主嫁皇后,本是南晋第一皇亲国戚,若论官阶,又还有谁能凌驾于长孙丞相之上呢?只是一旧友之女,又不是昭明公主驾到,缘何能让长孙丞相在正堂接待? 难怪长乐如此惊讶,其实董管事也有诸多疑惑,只答:“是的。” 长乐来了兴致,拖起景懿:“走!我们也去瞧瞧!” 正堂内,今早才在朝上受了南帝训斥的长孙丞相竟看不出一点烦忧,反而笑容温和面色亲善,言谈间尽是关怀:“早前便收到你父亲书信说你将来长安,便想你定然已在路上了,这又足足盼了多日你还不到,伯父还担忧是路上不顺,或是你父亲有别的安排,几次问你父亲,今日你到了,这才放下心来。” 她笑道:“劳伯父挂心了,一路上父亲安排妥当未有不顺,都怪画音不舍与父亲分开,所以迟迟没来府中拜见,耽误了许多时日,不想让伯父心焦了。” 长孙丞相笑意吟吟:“是伯父太操心了,怪不得你,你一切无恙就好。” 沈画音点点道:“父亲特着画音向伯父,伯母,及各位兄长问好。” 长孙丞相轻抚乌须:“你父亲有心了,只是夫人成凰长年在天梓山修行,景文与硕风又都远戍边关,你怕是见不着了,不过家中还有最小的儿子长乐在,他也是顽皮心性,定能与你趣味相投。” “那真是太好了,定要见见长乐兄长”她想到了一些什么,压低了声音,稍微俯身偏向丞相,说道:“在离开幽州前,未央长姐已经到了幽州,画音与她见过,她果真是神仙人物,父亲还有在幽州的罗云门细作都为她做了安排,伯父也可宽心。” 长孙丞相眉心一颤,掩过伤忧,只道:“如此甚好,甚好” “父亲!父亲!听说家里来了贵客!”长乐边跑边喊道,景懿跟在他后面。 他们看见最近前一段日子里神色都不大悦然的长孙丞相此刻却慈眉善目地坐在堂上,旁边坐着一位青衫窄袖的女子,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仿,长乐就更不明白为何她能被父亲奉为上宾了。 长孙丞相见他这样冒冒失失地跑进来,起了身,变了脸色:“知道是贵客,还如此没规没矩地闯进来。”也不是多生气的责备语气。 他又看到后一步进来的景懿,虽说不在皇宫不用行拜礼,他还是立即行了躬礼,“参见睿王殿下!”画音反应非常迅捷,在后面随着丞相行礼。 他们平身后,景懿向丞相见礼:“景懿见过舅舅。” 丞相转而向画音介绍:“这位就是五皇子,睿王殿下。” 画音再正式行躬礼:“小女子沈画音参见殿下。”她眼中流光灵动,没一丝拘谨之色,一身利落的短打薄衫,甚是明动可人,行礼直身时对向来懵懂的青涩少年景懿眨了下眼,景懿就更呆了。 丞相拍拍长乐的肩:“这个呢,就是长乐。”听父亲介绍自己这么随意,好像还有几分嫌弃的意思,长乐就不高兴地撇了下嘴。 “画音是旧友之女,刚从洛阳过来,今后将入住府内。”丞相望向画音:“画音啊,今后且宽心住在这里,把长孙府就当你自己家。府中宜兰园最为别致,已为你布置妥当,大小事宜,有何需要都可直接和管家说。” 长乐见长孙青云对沈画音如此体贴关切,又想到自己的长姐未央更是有些恼。那晚在后院见长姐的事对他打击颇大,每每想起母亲成凰师太说的那句:“那你就当她死了!”就万分心寒,他不懂那些复杂的事,只是觉得长姐未能在府中安然成长,不能与自己相见相认,如今还身赴敌国,就心生痛惜,其实他一直在气双亲对长姐太过心狠,自那晚之后他心里就藏了一个结。 愈发对父亲此时的慈眉善目心觉不爽,也迁怒到了沈画音。 长孙青云吩咐他:“长乐,为父朝政繁忙,你在家要好生照顾画音,她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你” 长乐当即甩臭脸:“我不管!谁想照顾谁照顾去!”说完便气呼呼地跑出门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蛰 第80章:因为……他有病 长孙青云不明他心意,对画音致歉:“长乐生性顽劣,向来如此,画音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若他日后对你有冒犯,尽管告知伯父,伯父为你做主,好好教训他!” 见长乐如此态度,画音心中不悦起来,觉得自己没惹他他凭什么对自己这样,真是莫名其妙,她自小娇惯,还没人这样一见面就给她脸色看的呢,“画音知道了。” 景懿有点腼腆,还是出声宽慰道:“画画音姑娘,莫要与长乐生气他就是这样冒犯了莫见怪今后姑娘若是想游历长安城,景懿愿作陪” 这位温和如玉容颜白净的睿王皇子殿下倒是颇为顺眼,沈画音转怒为喜,笑了出来:“好啊,多谢睿王殿下!” 景懿面上一红,涩涩地低下脸:“你可以叫我景懿” 画音爽朗地叫了声:“景懿哥哥!”景懿脸就更红了。 丞相一旁看着,也不深究其中礼数了,笑道:“殿下这是怎么了?今日怎么说话结巴了?” 景懿听丞相这样打趣自己,更加羞赧,平缓了一下,说道:“没事。若舅舅没有训示,景懿先告辞了。” 丞相说道:“也好,殿下快些回宫吧,莫再与长乐嬉闹了,下午还有课业是吧?王太傅这次布的课题甚好,老臣也想看看殿下如何作这篇祸国论”他对景懿课业的关注远远超过了对长乐的关注,自小景懿每天学了什么读了哪本书,他都了如指掌,其中缘由,当然不仅是舅舅关心外甥这么简单,也是因为长孙青云对一件事,坚定到近乎默认的程度,就是,景懿定会被立储,将来继承南晋大位。 景懿心想,糟了,这次丞相大人都要看,这篇祸国论真是马虎不得了,想到这就觉得头疼,面上戚戚:“好好拜别舅舅。” “恭送殿下!” 景懿走出正堂,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长孙青云身旁的画音玉立婷婷,灵动如将要一飞冲天的百灵鸟。 他出了长孙府之后,却忽然被一个欢脱的声音叫住:“景懿哥哥!” 他惊喜地回头,看见画音追了出来,笑着向自己跑来,他都不敢直视她的脸,连忙停住。 画音跑到他面前,爽朗道:“景懿哥哥!择日不如撞日,我在府里也待不住,不如让我和你一路走,送你回宫,我也好顺路逛逛长安城!” 景懿愣愣地点头:“好好好” 画音大大咧咧欢奔乱跳地走在自己身边,他却紧张到脑中一片混乱,只恨自己没有长七寸不烂聪妙如簧的巧舌,她对自己不断地说着话,笨嘴拙腮的自己只知道点头傻笑,说话都结结巴巴。 画音还有点气长乐那副臭脸,问他:“那谁,长孙长乐是吧?他是怎么了?真是莫名其妙,对我那么差劲,景懿哥哥,你说为什么呀?”她边说边摇了下景懿的胳膊。 景懿也不明白,加上脑子一懵,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结结巴巴地回道:“因因为他有病” 画音听了,毫不顾及什么小姐形象,大笑起来,就这样欢快地笑了一路。 数日后,昭明殿内,景宁难得有闲暇,在湖心亭内坐下喝茶,等候景懿和长乐来请安。 身后的莫离扫了眼桌面,回头问宫女:“为何没有翡翠酥?还不赶快去端些来!”宫女连忙去了。 景宁笑道:“你呀你就惦记着长乐的这点喜好,简直比照顾我还上心,若你只是个寻常宫女啊,我直接把你指给长孙府算了。” 莫离脸红了:“殿下尽打趣莫离了,莫离哪配被指丞相府啊” 宫女们不在身旁,景宁直道:“太尉千金都不配?舅舅哪有那么高的心气?” 她们笑言几语间,宫门外就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吵闹声,一个少女的声音尤为尖锐跟谁针尖对麦芒似的,越靠近这声音就越小了,只是长乐的声音愈加叫嚣着:“真是蛮不讲理!我倒要皇姐来给我评评理!竟然两人欺我一个” 长乐率先跑进来,气得脸红红的,没注意景宁在湖心亭,直往殿里跑,叫着:“皇姐!皇姐!景懿重色轻友!景懿不学好了!” 看他这样,景宁和莫离都噗嗤一笑,莫离唤了一声:“长乐公子!殿下在这儿呢!” 长乐这才住了足,望见莫离,面生一丝喜色,但还是很气恼的样子,也不绕路了,直接一个踮步飞身越过河水落在亭内,拉着张脸给景宁行礼,目光扫了下莫离。莫离望向桥那头,景懿正和一个青衫少女缓步走来,看清那少女的面容,莫离有了些难言之色。 景宁也看到了,余光扫了莫离一眼,转而笑问长乐:“哟,看你这一副恼火的样子,怎么了?谁胆子这么大敢在长安小霸王头上动土?” 长乐气得拍了下石桌:“就是有人敢啊!皇姐,你都不知道长乐这些天受了多少气!那可恶的沈画音竟然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凤尾锦鲤给烤了吃了!那可是我为莫离姐姐生辰准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