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一往是流年》 正文 第一章 重逢(上) 三四月的阳光从新生的树叶之间漏下来,像舞台的聚光灯一样照在孩子身上。小小的身子站在半圆形的舞台中间,两边是庄重色调的厚厚的帷幕。他的面容虽模糊不清,总觉得是在笑,因这台底下经久不息的掌声 哗啦!哗啦! 钟一鸣醒过来的时候,耳边还回荡着梦中声音。他定了定神,按亮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一点。只是屋子里很暗,拉开窗帘,原来那在耳边哗啦不止的声音是落在玻璃上的大雨。昨天就是这么大的雨,他睡了近十个小时,雨还是那么大。床边地上的牛仔裤和帽衫也还是湿的,仿佛为这场长雨的时间无声地做着应援。 最近频繁地梦到小时候的事情,像是电脑卡机了一样,回忆如一张张图画在梦里跳出来,却不完整也毫无顺序,这些画面与其说是清晰,不如说像打上了马赛克。可一醒过来,这些梦里的图片却总是能唤醒现实中高清的记忆。无处可逃。尽管他并不曾忘记过一切,可如果不做梦,这些记忆的匣子大可以安放在大脑最深处,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占据思绪。 会做梦也是难怪。梦中的那个孩子现在可是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流量小花,虽算不上是人气当红,却总能不经意地出现在钟一鸣的工作或生活中。比如现在,睡到下午一点的钟一鸣吃了两口昨天带回来的便当,便是出门打工时间。他的这份工作是上门家教,教钢琴。地铁外,雨还是那么大,伴随着地铁摩擦轨道的轰鸣。以这一切声音为背景,移动卫视上滚动着本周新歌榜单。第五位就是他们的组合——grey vehicle。音乐声被地铁的噪音阻挠,去掉了配乐的五个人在屏幕上默剧一般地跳着街舞风的团体舞蹈。背景倒也是在下雨,尽头拉近,雨水打在他们服装的金属装饰上,绝望c压抑而狂躁的氛围。 新歌榜的第四位是一支老牌多人数的女子组合,粉色调的歌配上棉花糖的布景,训练有素地展现出露齿微笑,业务能力一流。地铁开始驶入了地下,电视也卡住了,再亮起时已经是第一位,不出所料依旧是蝉联了四周榜单的创作民谣歌手刘人令,新曲作为上周上映的电影片尾曲,又拉升了一波热度。 “还是这首,肖本的新歌明明那么抓耳。” “刘哥哥那种民谣感伤风受众更广呀。” 突然听见别人口中说起这个名字,钟一鸣心下微颤,看来这边坐的两个女生也是grey vehicle的歌迷。蝉联第一的那支文艺悲伤的歌,在他听来,也要比greyv的新歌好太多。什么制作最新的电音节奏,五人一体的舞步,国际导演的v效果你们如果能看到肖本卸了妆之后的样子,他钟一鸣听过的声音,如果他们唱他写的歌,绝对比现在的新曲要惊艳得多。可重力音乐偏偏把他们打造成这种样子。 重力音乐的总公司就设在城东站的商业园区,占据着一栋玻璃高楼的最高三层。这一天,肖本走出公司的时候,天公也不为他做美。 “老大,不戴上帽子走?” 同组合的七喜从身后赶过来开玩笑道,他指的是前几天录完的新歌vide一,倾盆大雨下让他们都戴着兜帽淋着雨跳舞,制作人强调也只有年轻人可以折腾几年,必须真枪实弹地来拍,这可结结实实地淋了一场。不过,不像肖本,七喜本身就是一个不拘小节的性格,他确实没带伞,打算戴上帽子就往雨里一冲了之。 “辛苦了。”肖本笑了笑,从包里取出雨伞,“小心别感冒了。” “老大才是!拜~” 七喜洒脱地向后一挥手,便向雨中冲了出去。 今天之后就没有安排了,到明早八点再参加一个晨间外景。难得有一个晚上可以休息,他戴上口罩,打起伞,享受起在街上步行的时光。下雨天,这样在路上被认出来的几率很小,电视台离他的住所大约半小时步行的路程,他难得可以步行回家。夹雨的风吹过来,一扫身上录制了五小时节目的疲惫,或许这就是七喜喜欢淋雨的原因。 前面是市艺术学院的东校区,路上年轻人骤然增多,街头潮流者有之,复古文艺者亦不少,一派意气风发的氛围。他现在也会是这样么?那个人就在这里的作曲系上学,或许肖本只要进院楼问问就能再次见到他。可他怕,怕见到后无话可说。绝交那天也是这么大雨,他躺在病房里,窗外是阴天,钟一鸣就背着那片阴天站在他的床前。 “你走吧,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我再不会管你。” 肖本语塞,看着他跑了出去。此后,再次见到钟一鸣的话该用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成为了一个长达六年的不解之谜。也不知幸是不幸,偌大的城市,他再没有遇见过他。就这样,少年时期的事耽搁下来,进了事务所,结成了组合,也没有太多时间去回忆过去的事情。有的时候想起来,如果是现在的自己会采取何种方式,一定不会像当时那样莽撞,遇到问题又自顾不暇。当时,他不懂得如何守护,也恐惧这世间是非,一切都好像是伤害,仿佛越是重视,越是容易损坏。而绝交后的自己也一度活得够呛,那份黑暗,绝不想第二次品尝。 肖本走得很慢,仿若无意识地想在艺术学院门口遇到某个人,但一个学校,成百上千人进进出出,碰上又怎么可能。何况今天周六,本地人大多回家过周末。说白了,既然那么多年都不见面,又怎么可能一个下雨天就碰上。可他偏偏想起来,每当下雨天的时候,钟一鸣不听话的翘起来的头发,就好像动画片里的小人一样,鸡窝头自己还总是没有自觉——肖本摇了摇头,眨眨眼收起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嘴角的微笑。 谁料故事的再续就是如此恰好。步入自己住的小区,六年以来的难题突然出现在肖本面前。 “钟一鸣?” 小区入口边蹲着的那个男人,仅仅是那张侧脸,黑框眼镜,翘起的短发,原色风衣和牛仔裤,再普通不过的样子,肖本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重逢(下) “钟一鸣!” 他来找我?不对,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冷静过后,肖本立刻反应过来,钟一鸣能那么悠闲地蹲在地上给猫打伞,绝不会是来找自己的。 话说回来,钟一鸣因为下雨,出门早了点,到达学生家小区的时间也早了二十来分钟。“这个时间,数学老师可能还没结束吧。”虽然家境不错,可孩子还真会有很多苦恼,钟一鸣教的女生正是高二,为了高考加分,家人已经搞起了一整套攻略,高二请大学生来打好基础,到了高三再请专业老师来冲刺指导。因此在钟一鸣上课之前紧紧地安排了数学老师,也是隔壁市立大学数学系的高材生。 为了打发时间,钟一鸣就在楼下晃荡。雨的声音和音乐相似。“灵感可能在任何地方。春夏秋冬,风雨雷电,用心去听”导师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有多少作用不好说,可作曲系很多人倒是真的因此而变得神经质。钟一鸣就是其中之一,他走在雨里,就想起来要听雨的声音,噼里啪啦中,一丝微弱的猫叫穿过雨幕钻进了他的耳朵。门口花坛边有两只刚出生的小猫,淋着雨在光秃秃的植物下瑟瑟发抖。 “太可怜了。”钟一鸣立刻蹲了下来,小猫连逃的力气也没有了似的只向后缩了缩,看着他把伞撑到了地上。 “这么大的雨,你们的妈妈怎么就不负责任呢。”钟一鸣对着猫念叨起来,“还是你们自己跑出来的?淋雨可是要生病的,哥哥把伞留在这儿,你们可别乱跑了。” “你也知道淋雨是要生病的?” 钟同学的身体仿佛声控路灯一般突然僵住。一把黑色的伞撑在了他的上方。这辈子也忘不了的声音,温柔但固执,不可反抗,那个刚刚还在地铁上的歌里听到过的声音,出自那个昨晚还频频出现在梦里的人。 肖本把蹲在地上的男人拉了起来,六年不见,还和小时候一样,钟一鸣比他矮半个头,但考虑到自己一米八的身高,他也不算矮了,反而印象里会更矮更可爱一点。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也远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冷静,肖本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才把手松了松。他一下子把他抓得太紧了。可后者好像也没有感觉到一般,一直低着头,沉默着没说话。 “把伞撑起来。”肖本命令着眼前的木头人。他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把伞捡起,顺便还把两只猫抱起来,似是想递给肖本,又好像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自来熟一般迟疑着手悬在半空。肖本默默地把猫接过,抱在伞下转身起步向前。 果然,他连话也不想和我说吧,我们也没什么旧可叙。钟一鸣撑着自己的小白伞,跟在后面。也差不多到了要去上课的时间,倒不是他想跟着肖本,而是他上课的那户竟然巧到和肖本走的是同一栋楼。 钟一鸣按亮了10楼,无法不瞥见肖本按亮了18楼,他缩手对上肖本的目光,讪讪地说:“不是跟着你,我去十楼那家教琴。” “嗯。” 电梯里静得连上升的声音都明显听得到,终于到了十楼,钟一鸣点点头走下电梯。 那户人家的数学老师正好走出来,和钟一鸣苦哈哈地相视一笑。看来这个姑娘在数学上的造诣并不比钢琴好多少。进了人家中,钟一鸣的心才终于定了下来,马上坐钢琴旁检查起姑娘的还课。 莫扎特的奏鸣曲。肖本抱着两只湿哒哒的小猫,立于十一楼与十楼的消防通道之中。琴声在楼梯间回响,学生弹错了好几个地方,但机灵地没有停下来企图蒙混过去,只是对于熟悉的听者来说却像是吃着夹生的米饭,时不时被磕了一口。接着是同一首曲子,如盐入水般娴熟地化开,是一鸣的手法,一个音符与下一个音符连而不粘,轻重有序,跳跃却不中断,很有活力。他不知不觉在那儿直直站了十几分钟听完两人的演奏,接着是女孩子重复地她之前弹错的部分,一点点连起来。肖本期待再听钟一鸣弹一首,可抱着的猫又开始发抖不安,他不得不往楼上走去。 钟一鸣现在的生活就和那钢琴声一样流利平和,我这个错误音还是自行悄悄离去为好。肖本脱力地背靠着玄关大门坐下。他又何必急着撇清只是去十楼那家教琴呢。如果是以前,肖本试图篡改记忆一般,曾经钟一鸣可是主动的那一方。但他也是提出绝交的那一方。没有人比肖本更了解钟某人固执倔强的性格了,为了可以在小学毕业时与肖本同台演出,他可以没日没夜地练琴;当时也是,即使有那么多闲言碎语他也从来不知道保护自己。就是这点让人讨厌。 雨伞上落下的水漫到了肖本的鞋子,他方回过神。但是,竟然再一次相遇,他的声音,还有熟悉的演奏。猫呢?肖本只看到自家米白色的地毯上留下了一串泥脚印,他叹了口气站起来,往卫生间找毛巾去。 明明心里像被猫揪着,镜子却出卖了止不住上扬的嘴角,真的像个初次坠入爱河的傻瓜。 还能怎么办?钟一鸣坐着回程的地铁,同样的表情映在了车窗玻璃上。这可能是他教过的最糟糕的课,弹过不下百遍的曲子自己都能忘谱。然而他更放不下的是刚刚神一般的重逢,当时他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可还能怎么办,这已经不是最糟糕的。他想象过不知道多少次重逢。大约是看多了电视剧,在钟一鸣的梦里,重逢的镜头就好像紫薇在人群里对着御驾哭喊一样,他钟一鸣每每见到肖本,刚要开口,突然被一群粉丝团团包围。那个男人在工作人员的保护下看向很多人,唯独目光扫过他,全当不见。“肖本!”钟一鸣忍不住喊了出来,但每一个人都这么喊。 如果他在现实中见到他的时候能够这么喊就好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钟一鸣却舌头打结,什么都说不出来。看着车窗玻璃上自己纠结的表情,他一拳敲上玻璃,吓了边上的阿姨一大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雨落爵士乐(上) 果不其然,淋了两天雨,哪怕是正当青春的大学男生钟一鸣也会感冒。他头疼得很,但一个人待在家中更是心烦,还不如来学校,窝在媒体实验室里。依旧是秋雨天气,周中同学们不是上课就是躲在宿舍,实验室里人很少,只有一个研究生师姐和另一个作曲系的同门女生。 “唉——!”钟一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换了个姿势继续趴在桌上。 “所以说,长吁短叹什么?生了病的人就别在这里传染病菌了。”师姐嫌弃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钟一鸣不语,一会儿,又是一声长叹。 “感觉和我那恋爱中的小表弟差不多。”这回是同门的徐丽丽,她随口一说,钟一鸣的脸却红了,更觉得喘不过气。 “胡说什么!” “就是,他能谈恋爱?”师姐帮衬着,但听起来怎么都像是毒舌,“淫浸我校三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他一个追星大男粉,怕是最近有什么实锤吗?还是那个greyv的肖本怎么了?” 听到一针见血的某个名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钟一鸣病得更重了,哼哼两声,整张脸埋在手臂里开始装死。 “好像也没什么呀,grey的新歌也上了榜,”徐丽丽回道,“不过这歌嘛,依然那个风格。一鸣,你不是也给写了曲子吗,怎么没选上?” “一鸣?你有没有写曲子呀,都没给我们听过。”一会儿见钟一鸣仍然没声,徐丽丽跑到他身边,强行伸手往他的脑袋和手臂间一戳,“哎呀,怎么那么烫!烧了实验室可赔不起啊。” “去你的。”钟一鸣迷迷糊糊地被气醒了,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嘴,两眼一翻竟就此晕了过去。 他又一次梦到了肖本,不是那个小学生,而是真正的肖本,戴着灰色口罩从保姆车里走下来。钟一鸣站在车门前,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他的时候,一群粉丝从四周涌来,拿着礼物举着牌子,把钟一鸣像一只蚂蚁一般淹没下去。什么时候,天上开始下起了大雨。“你不知道淋雨可是要生病的?”肖本说得很轻,像在他耳边响起那样,钟一鸣抬头,看着肖本一边这么说一边为他身后的七喜打起伞。背影渐渐被被工作人员遮住,然后是粉丝,人潮褪去,终于又只剩他一个人站在一面空荡荡的广场上,冰凉的雨从发热的大脑浇到冰凉的脚心。 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呢,那么多年他只想对他说一句对不起,或许,他连钟一鸣说不说这句道歉也已经不在意了。 “肖本!”钟一鸣叫着醒过来,面对的是自己熟悉的天花板和敞开窗帘的大窗户。听得到边上一个女生噗嗤一声笑出来:“倒是连做梦也不忘” “ch一p?” 提诺的声音把肖某人拉回了会议室。十月上,组合需要讨论今年年末要不要出一张专辑。大家都在各自工作的百忙之中集合于此,没想到这回却是向来认真的老大心不在焉,经纪人开始默默揣摩发生了什么大事。 “咳,抱歉,”肖本努力集中精神,“我们刚刚讨论的是如果能趁着今年的势头发张年末专辑当然是比较好的,有了专辑也可以开始安排live。问题则在于专辑里即使一半可以收录之前的单曲,仍需要三四首新歌和一首新的主打歌曲。” “是的是的,”七喜划了划白板上的几首曲名,都是今年出的歌,“而且要出专辑的话就要统一主题和歌曲在专辑中的位置。这些歌风格都比较集中,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风格集中主题就不会分散,但是组成专辑后听下来容易雷同没有起伏,”肖本点点头接着说,“这就是症结所在。我也常常在想,我们的歌都定位在了这个风格怎样在观众的接受范围内进一步改变。” “趁着新年,唱些喜庆的怎么样?”吴彬轻轻提议,但很快被其他人一致的眼光杀了下去,“我就开拓开拓大家思路嘛。” “笨蛋。你这可等于让彭奶奶去唱二人转,”陆禾给了吴彬脑袋一锤子,“要出专辑其他的风格是必须考虑的,问题是能不能找到,以及大家需要在这件事上花费相当大的精力,有没有这个信心了。” 会议室一时陷入了沉默,作为团队音乐创作担当的肖本和七喜,他们平时也写过各种风格,可要作为新专辑的主打歌还是没有把握。 “对了,之前几首单曲嘛,有些没用上的de一我还留了电子档,不如听听。”经纪人说着将电脑转向五人,打开了一个密密麻麻的文件夹,“这首我还挺喜欢的。” 他打开了其中有标注的一首曲子,两三秒的空白过后,舒缓的模拟钢琴声从音响中流出,好像一首抒情基调的慢歌,四个小节之后,鼓点与贝斯声融了进去,曲子变得伤感却富有力量,接着颇有grey vehicle色彩的合成器的声音响起。 “哦!”七喜不禁眼前一亮似的赞叹一声。 “别急。”经纪人示意他安静下来。 前奏很长,长到让他们以为这是一首纯音乐,直到一分半之后,一个男生轻盈的声音加入了哼唱,歌词段并没有完全按照小节死板地划分,而是自带一种节奏,竟能以一种随性的现代爵士感掌控刚刚已经栩栩如生的乐曲。连这长雨都仿佛成了特意为这首歌下起来的背景。 “真有意思。”连提诺也不禁跟着音乐手指在桌上敲击,寻找节奏。更为震惊的却是肖本,他的手僵在桌面上。人声出现的这一瞬间他就听出了这些天一直困扰他的声音的主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雨落爵士乐(下) 仿佛被歌曲的奇妙震撼住一般,肖本僵在桌边,大脑飞速盘算起来。之后他们还听了好几首歌,分别时充满了制作专辑的士气。待四人走后,肖本才起身问正在收拾着的经纪人:“第一首歌的提供者有联系方式吗?” “联系方式是没有。不过是通过田老师送过来的,应该是艺术学院的学生。”经纪人回答,“对了,有署名哦。” “什么?” “叫什么乔治。”经纪人撇了撇嘴,“佩奇弟弟?” 乔治?肖本反应过来的是另一个名字。他的手在无意识地颤抖,仿佛又一次被门框压住手指肿胀而疼痛。回忆猛地抢夺心脏,与心底那一道扭紧的阀门两相对抗着,克制的力量震动全身血管。人生中唯一一件当时无法解决的事情,他像是冰封住一个现有医学还无法治疗的绝症一般,冰封起来,等待技术成熟之后再来慢慢解决。但什么是技术成熟之后呢,没有同一种感情可供人实验再成长,伴随着时光,他差一点就如忘记将要过期的一个罐头一般忘记青春的难题。 幸也不幸,他又总是那样,在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不按常理地四处乱窜,搅浑一池清水。说起来这一次的偶遇也好,作曲也好,情理上我们又怎么能怪到钟一鸣头上呢,可在肖老大眼里,命运如这样一个玩笑,姓钟的是罪魁祸首。何以他就可以那么自说自话。 “是有些不对劲。”经纪人看着肖本如梦游一般机械地离开会议室,甚至忘了与他道别——这在彬彬有礼的人身上是从未见过的情况。这可是个危机的兆头,得把肖本列入重点关心对象才行。 校医院的观察室里一片洁白,钟一鸣静静地躺在床上,房间里有窗,窗外雨止了,天色暗淡看不出早晚。 “终于醒了。” 徐丽丽的声音从边上的床上响起,她明明健康得可以扛着钟同学来到校医院,却不知羞耻占用了钟一鸣身后的另一张病床。他回头看,她身子懒着不动,只扭过半个脑袋回看向发烧的病人。 “躺着的视野真不一样,好像我们两在一张床上似的。” 这是调情?钟一鸣吓得一下子坐起来,音乐学院的女孩子可都是肉食动物,他就像兔子碰到老虎一般讪讪地发出一声模棱两可的“嗯”。 “怕什么,早知道让你烧掉实验楼算了。”徐丽丽也坐了起来,恢复了正常的视角,“这份情谊你要不要谢我?” 说起来头疼已经好了许多,钟一鸣在医务室里反而少有地睡了一个好觉,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 “几点了?” “五点一刻。”徐丽丽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一步跨到钟一鸣的床边。 “我请你吃饭吧。”钟一鸣吓得也要立刻从床的另一边下来,身体却跟不上大脑的节奏,被徐丽丽一把推倒在床上。 “你现在这个身体能吃什么?” “那你说我现在这个身体能干什么!” 钟一鸣小声哔哔,惹得徐丽丽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哈哈哈,你想歪了。我只是想听听你给greyv写的歌。你写了没有?” 早说嘛,完全是你的行为容易让人误会。钟一鸣松了一口气,再次坐起来,从挂在床头的书包里拿出手机。那首歌他存在了手机里,写了好久,但又可以说是一瞬间的灵感,他自己是颇为满意的,没有哪一个作曲家不会为了这种灵感的爆发与技术的雕琢而沾沾自喜。音乐在医务室里响起,仿佛把消毒的酒精气味变成了商场中高级的香水,徐丽丽坐回了自己的床上,安安静静地听着曲子。难以想象,这样一首抒情与时尚的曲子却是眼前这个可以被自己推倒在病床上的唯唯诺诺的大学男生的作品可见,人不可貌相。徐丽丽得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结论。同时她也知道,这首歌也没有自己评论的余地。 对于钟一鸣来说,他听着自己的歌,或许也是受到了酒精味的刺激,不由地突然穿越到昨天晚上两个人狭小的电梯中一般。当时他没有说,可他闻到了肖本身上的香味。果然是做偶像的啊,他的脑中一下子飘过这样的感叹。这种气味很陌生,如高级商场中一尘不染的大玻璃橱窗,橱窗里展示着仅供观赏的商品。曾经钟一鸣一度熟悉肖本身上的气味,是某种日本洗衣液的气味,在同学间有一些不同却又不那么突出。他在肖本家里看见过这种气味的源头,可自己的衣服是妈妈洗的,那个年代也没有现在这样便利的购物方式,他从来没有在这一点上追求过肖本的气味。除了那时有时候偷偷地把头架在肖本的肩上,玩笑着嗅嗅他的衣领。而最近的相遇,如果他再梦到这位曾经的友人,这种个性强烈的香水味或许会成为新的细节。 “起来了,你还想在医院里过夜吗?”徐丽丽一掌拍在了男同学的身上,一边霸气地拎起了他的书包,“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回!”钟一鸣猛地站起来,可徐丽丽早已劫持他的书包走出门外。 “别废话了,然后再一次倒在路上吗?” 一路无话,雨又开始下起来了,徐丽丽说送,可事实上却是逼着钟一鸣喊了一辆出租车。为了省钱,钟一鸣的住处离学校繁华的地段有一些距离,再加上堵车开开停停,最后车子停在了小区楼下的时候,小病号已经因为肉疼而加重了晕眩症状。 “你继续坐回去吧,下车我这边一起付款今天还是谢谢你。” “不谢不谢,好好休息哦。”徐丽丽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和出租车司机扬长而去。 钟一鸣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过自己租在两楼,扶着墙,不费多大力就走到了门口,关上门和把自己扔上床简直是一气呵成。可就在他正要卸下力气立刻瘫倒的这一刻,敲门声响起。一开始还是轻轻的几下,接着仿佛责怪他在家一般咚咚咚咚地锤在门上,如古代的攻城器械撞击墙门,如此乱来的声音。 “徐丽丽!!!”钟一鸣气愤地大喊,踏着敲门声又回到门前,猛地把门打开。不知道该说是熟悉还是陌生的香水味一下子钻进了鼻孔,眼前站的不是别人,正是最不可能站在这里的那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摇摆”的心(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按理来说,钟一鸣应该喊出这样的台词。更好一点的情况,他应该告诉他刚刚正在想他,那么这就能是一个浪漫琼瑶剧的走向。可原谅钟同学脑子烧得实在不清不楚,看到肖本的第一刻,他竟然用同样的力气努力地推门,像看到一个入室抢劫犯一样,企图把已经半个脚跨进来的男人强行关回门外。肖本自然不会让他得逞,这些年的舞蹈和健身可不是白练的,虽然初心不在于此,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不像钟同学空有一身蛮力,他固定住腿部力量,稍稍用力就控制住了关门的动作,跻身进来,一把揽住钟一鸣的腰,反手关门,压制得某人动弹不得。 “你要干嘛!”钟同学身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这才想起来还会说话一般,小型犬似的气势汹汹地吼出来。 “别动。” 话虽听到了,可眼看着肖本的脸离得越来越近,似要吻上,钟一鸣又怎么能不挣扎。他使劲别过脸去,可前者把他箍得紧紧地,也不松手,只是笨拙地用自己的脸去追身下人别过去的脸。钟一鸣猛地又往另一边转头,头发从互相的脸上划过,嘴也撞在不知道什么部位,牙齿磕在了嘴唇上,气喘吁吁。病人尤其闻不得香水味,更别说这么糊里糊涂地一通对抗,钟同学终于忍不住一阵恶心,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肖本松开手,病人也扶着鞋柜稳住了身体。明明是受害者的钟一鸣回过神来,要搞清楚这个状况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了,可看着自己吐了眼前如橱窗里的男模特一大口流体混合物,他的气场顿时小到了盲肠尖里,弱弱地低下头。 “额,对不起。你别动我来收拾。”他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脸,不想知道表情,甚至不敢确认对方的身份。真是糟糕的相遇,糟过梦中无数次的被忽视的情况。头顶传来肖本重重的叹气声更让钟一鸣的心沉到了尼斯湖底。 “是我不对。”肖本的手重新握上了门把,“你好好休息。” “别走。” 转动门把手的动作停下了,钟一鸣糊里糊涂地抓住肖本的手,又触电一样松开,嗫嚅着解释:“至少不能这么脏乎乎地出去吧。” “那你要怎样?”肖本再次转过身回来,“至少先把头抬起来,可以吗?” 语言通过长长的意识,再反射到钟同学的动作上。他抬起头,看到了对方写满了无奈的眼神,眉毛皱着,仿佛小孩子遇到了伤脑经的问题一样,他直直地看着他,眼神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也不是电视上那种充满魅力的冷酷。这个眼神,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好,乖。” 钟同学傻乎乎地站在原地,顺着表扬点点头。 “现在我们先进门,”肖本自己脱了鞋袜,握住钟一鸣的手,带他走进屋内。双手接触的一瞬间,钟同学本能地想躲,又及时地制止了冲动。 “然后,你去换一套干净衣服,给我也拿一套出来。我在这里等你。” 钟一鸣点点头,往卧室走去,之后的事情他的脑子又断了片。 再次唤醒钟同学的是食物的香味,他费尽力气完成了睁开眼睛和回忆事件的工作,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穿戴整齐睡在了自家床上的。偷看手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徐丽丽送他回来的车费付款页面提示跳了出来。对了,他回到家,躺在床上,却有人敲门。打开门,门外站着国民偶像团体成员aka钟同学六年前绝交的小伙伴肖本。他试图把肖本关在门外。嗯?有些奇怪。肖本强硬的脸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嗯?他闭上眼睛猛地甩头 呕吐的记忆戛然而止。如果这不是梦的话,钟一鸣看看门缝里透过来客厅灯光和食物的香味,咽了一口口水。说起来他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早上没有胃口就出了门,上午昏倒在实验室里,傍晚醒过来被送回来,还吐了一次,如今则到了半夜,肚子应景地咕噜噜噜响了一声。 “更大的问题应该是肖本啊,要说什么?道歉?可归根结底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地过来”钟同学捂着头下床,“真的好饿,我是不能饿死在房间里才出门的。先看看他是不是给我准备了吃的。对,就是生存本能,没有别的。”他一边自我催眠,一边轻轻打开了卧室的门。肖本正坐在餐桌旁,侧对着钟一鸣的视线,展示着一边看电脑一边吃炸鸡的动作。非常完美的镜头,两只分工明确的手,往细里说,侧脸c下颌骨c鼻梁和钟同学看不清楚却意识到在那里的长睫毛,埃及文字一般的人像展示在饥肠辘辘的病人·肖本头号迷弟·钟一鸣的眼中。 “醒了?”肖本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侧头,对上钟一鸣蒙圈的傻样,“什么表情算了,你看的是炸。” 钟一鸣硬着头皮走出来,默默点点头。 “哑了吗?”肖本转动着手上的炸鸡,牵引着钟一鸣的视线。 “没啥,我自己点个外卖。”钟一鸣回过神来,坐到餐桌靠近门的那边,拿出手机。倒不是他想和肖本坐在一起,只是房子太小,整个客厅只放了一张方形小餐桌。这倒好,都还没来得及解锁,手机就被肖本一把抢了过去。 钟一鸣突然急了,尖尖地喊了一声:“干什么!”起身就要夺回手机。他真的不明白肖本的行为。那么剧烈的反应让抢走手机的那一方也吓了一跳,反而把手机抢得更远,争强之间屏幕亮起,钟一鸣顿时泄了气再次瘫倒在了桌子上。 壁纸再迟钝的人都终于明白了这一出,音大作曲系的人大多知道钟一鸣是greyv的忠实迷弟,每天没事的时候就滚动设置最喜欢的肖本生写作为手机屏保。可对于肖本来说,这不啻为实验中的超重大发现。世界上的伟大发现大多如此,在研究一个问题的过程中,无意间发现了更为惊人的事物。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看着泄气的钟一鸣,可称得上是几个月来最为快乐的时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摇摆”的心(下) 有多少人还记得自己的第一张壁纸是什么?或许,第一个手机的来历都消失在岁月中。钟一鸣还记得他小学毕业时得到了第一个电子产品,是叔叔送的ip一d t一uch。那时候只有父母有手机,叔叔以这不是手机而是帮助钟一鸣学习钢琴的工具为由才说服了哥嫂,给了钟一鸣一个小小的音乐空间。而说起钟一鸣学钢琴的故事,又是一个一波三折的故事。 那是小学毕业前的事情,钟一鸣家在本市的老城区里。老城区的房子矮,小区大多是传统的六层房屋。不像如今小区每层楼一两间房的格局,老小区的每层有四五户人家,厨房窗子就开在门边上,每到傍晚,各家各户做菜的香味就从纱窗的网眼里钻出来,再钻进邻居家里。整栋楼如四季流转一般有规律地运作着。而每到下课后和双休日,楼里就是整天的钢琴声。琴声来自五楼正中间的一家住户,那是一个很和蔼的阿姨,当时五十来岁的样子,钟一鸣只知道她会弹钢琴,还有每次碰面父母都会逼着他“叫李老师”。和许多家长一样,父母也想让钟一鸣上几个兴趣班,何况他们自己楼里就有一位教钢琴的老师,他们从搬家以来就把心思放在钢琴上,每天耳濡目染也是方便。 可和很多孩子一样,钟一鸣是家庭教育的头号反抗分子。他不讨厌李老师,却十分反感去李老师家上钢琴课,或许这仅仅是小孩子天性对课程规矩的反抗。没去几次,他就宣告自己的钢琴生涯结束了。 “妈,您不要难过,我决定告别舞台了。” 钟一鸣都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油嘴滑舌的小时候,这些话还是他听母亲三番两次地给人讲自己的成长趣事的时候听回来的。母亲接着就会说道:“当时我就觉得鸣鸣不一般,五岁能讲出这种话来,这口才以后多好花花小姑娘呀。还要学什么钢琴啦,随便他咯。没想到现在,整个反过来,钢琴学好了,话不会讲了。到现在也没给我领一个媳妇回来。” 我也没有多沉闷——钟一鸣闷着声反驳。在他记忆里,当时母亲远没有那么宽容,倒是李老师有一次来给父母退了他上课的钱,才为他最初的钢琴学习划下休止符。 就这样上了小学,钟一鸣愉快地吹着音乐课上的口风琴。他学口风琴似乎还有几分天赋,总在班上最快学会且吹得最好,有同学问起来,钟一鸣只搪塞因为自己小时候学过两三天的钢琴。实际上,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回家还会练习,小孩子还不懂音乐是什么,只觉得自己能按着乐谱吹出光盘里的曲目十分有趣,像打游戏一样的心态,他一遍遍地模仿,把全连作为目标。 当时音乐课的测验没有人当一回事,可测验前一天傍晚,钟一鸣打算把书上学过的三首歌连着吹一遍,就带着琴来到了门外走廊上。傍晚的楼道是是一股油盐酱醋味。钟一鸣一边闻着邻居家的油焖茄子,一边吹着《两只老虎》;一会儿飘来自家厨房清蒸鱼的腥味,这是下一首《雪绒花》歌曲他已经熟得背了下来,可这回,他的脑海中却连乐谱也无影无踪,手指自动地在琴键上飞跃,空下来的脑子得以控制自己的呼吸和音符长短力度。闻着饭菜的香味,音符仿佛都站在了油烟的粒子上,一点点从乐器中扩散开来,在楼道里四处旋转。钟一鸣沉浸在独自的演奏中,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 三首乐曲很快奏完了,他睁眼的时候才看见对面上楼楼梯口站着一个男孩。他看上去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微卷的头发半遮着眼睛,脸是对着自己,却没有什么表情。钟一鸣有些被撞破的尴尬,也不知是不是该打个招呼。犹豫间,李老师和一位年轻女人一同走下来,阿姨向李老师道了声谢,牵起男孩子的手叫他同老师再见。 男孩子这才把头从钟一鸣的方向转开,他甩开母亲的手,向李老师匆匆道别后径自起步下楼。路过钟一鸣的时候,再次看了看他和他手中的手风琴,依然看不出多大情绪。 后来,钟一鸣和肖本熟了,提到过这件事情,钟一鸣当时觉得肖本冷冰冰的,对母亲的态度也不好,非常难以接近。“她不是我妈。”肖本把这个话题就此打住。看来当时的印象也算不上是误解。只是在后来,或许是钟一鸣自己脸皮厚,才感觉肖本只是不善交际。每当他把曲子弹错的时候,自己都恨得想打自己,偷看肖本却比自己更有耐心。等钟一鸣问他了,他都会教他再弹一遍,不厌其烦地纠正钟一鸣手上的细节。长此以往,钟宝宝也习惯了,得出了小肖本是个不善交际的天才的结论。而他,则要担负起守护天才之使者的角色。 钟一鸣很小的回忆里就有肖本站着的样子,站在楼梯口,站在舞台上,站在他的钢琴边他也记得自己的第一张壁纸就是小小的肖本穿着黑色西装捧花站在比赛海报旁边的照片。然后到了现在,壁纸不再是自己拍下的他了,在微博上c站子上,有肖本的各个角度;也不仅仅是他,许许多多的人都会用肖本做头像和壁纸。这本是一件快乐的事情,除了这一刻,在面对真人的时候钟一鸣却变得近乡情怯般踟蹰不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灵犀为梦(上) 经历过中高考,也上过无数的舞台,手机被抢的小场面还不足以难倒一个新时代的独立男性。揭露秘密的肖本已经没有必要再霸占着钟一鸣的手机,后者一把抢了回来,理直气壮地端正表情:“咳咳,我点个外卖。” “这个时间?”肖本起身走向厨房,背后就是厨房,他走起来就像对自己家一样熟悉。说起来,他是如何找到这里,相隔六年,这样闯入家门的重逢未免不太寻常。 “我说你怎么对我家那么熟悉呢。”钟一鸣冲着肖本的背影喊。 肖本头都不回:“刚刚给某人擦了屁股。” 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客厅的呕吐,钟一鸣气短了一截,讪讪地回嘴:“哎呀,偶像还能说屎尿屁嘛。” 微波炉叮地打开,客厅再一次陷入宁静。过了一会儿,钟一鸣又想起来:“上次那两只猫你养了?” “我家不能养猫。” “”钟同学不敢问他是不是把它们扔了,本来就是自己硬塞过去的不是。他住了嘴,乖乖坐在桌边,一会儿又觉得肖本来自己家,自己却坐着像个老爷,也不太好。便整个坐立难安起来,在小小的客厅和厨房门口踱起了步。 微波炉又响了一声,肖本端着碗走出来,对上踱步的钟一鸣,冷冰冰地看着他站住。 “我睡久了运动运动,嘿嘿。”钟一鸣回到桌边,“好香啊!” 肖本沉默着把那碗毫无香气的白粥放在了钟一鸣的眼前。钟同学强大的求生欲让他哭笑不得,加上自己心里并不比对方安稳,最后显现在脸上的只能是这一幅毫无表情的表情。他看着钟一鸣假装大口地喝了一口白粥,如预料中一样被烫得张开了嘴,吐又吐不出来,无奈地才挤出“慢点吃”三个没什么意义的字。 钟一鸣的勺子停住了。 “怎么了?”肖本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下。 “没事。”他笑笑,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他才觉得很高兴,却不能把高兴写在脸上,“肖本?肖本!我喜欢greyv很久了,从出道开始的歌基本都能列举,不是基本,应该说都能列举,live翻唱也全部保存。” “嗯。”可肖本要听的不是这些。钟一鸣还是这样自说自话,突然像一个一般粉丝一样把组合扔到自己面前,仿佛他们不是老友。他们还是老友吗,肖本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想得多了怕是会把梦当做现实。在钟一鸣打开门的反应中,他似乎看到了许多,惊讶c惊喜c回忆和信赖;可钟一鸣这一生中有过笃定c谨慎c多思或疑虑吗,他一直没什么脑子也没多大自信,否则也不会说出绝交的话来,并且一断就是决绝的六年。想到此处,向来自信的肖本也没什么把握。说好的不放手在变身冲动之前已经遏制,他想起了那首或许是钟一鸣写的曲子,作品不像人,不会说谎。 “我听了你写的歌。”他试探着说。 “哦,那首,你觉得怎么样?” 论起傻乎乎来,在肖本的交际圈里,钟一鸣不是第一也是第二,可能只有组合里的吴彬能与他抗衡。化名投稿的作品,肖本本是不确定的,钟一鸣却像忘记了自己的化名一样明白他所指为何。可能他真的忘记了自己是化名。 “叫什么名字?” “jazzy ray 一ry。”钟一鸣打开手机,为了避免壁纸尴尬,他快速指纹解锁后,点开音乐软件,刚刚给徐丽丽听过的这首de一还在播放列表中。肖本再一次认真听了这首歌,开头的钢琴难度不是很大,听过两遍几乎就可以直接弹奏。到人声出现的时候,钟一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一边,把手机放在了桌上,单手偷偷地捂住嘴巴。人声很清澈,加上效果器之后又变成了略带俏皮的轻快和声。歌曲的结尾渐渐收缩到钢琴和架子鼓,钢琴最终的单音延续着架子鼓加快鼓点,三个重音后骤然落幕,仿佛一双大手截住雨云。 “但是你们出了《伊甸无光》,有点街头和宗教氛围,无机质的帅气,像一柄犯罪的匕首,倒映泪水和寒光,很适合greyv。”钟一鸣收起手机,“我这首歌偏重器乐,可能不太容易流行,表演的话也更适合乐队组合怎么样?”他发现肖本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抬起头,对方也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垂着睫毛看着自己的手指。 “你有琴吗?”肖本抬眼。 “额,你看有吗?”钟一鸣挠了挠头,用视线带着肖本环绕一圈蜗居。 “好吧。”肖本起身,走向玄关,“十二点了,你再去睡一会儿。” 钟一鸣也跟着站了起来:“你要走了?” “嗯?” 钟一鸣总觉得忘了什么,但又什么也想不起来,笑了笑,站在原地:“再见。” “再见。” 想来他刚刚是站在这里把自己搬到床上。雨已经停了,钟一鸣把窗打开,仰倒在床上,还可以看到对过高层未灭的灯盏。打开手机,他再次播放自己写的歌,才听一个开头又关上,转而打开腾易云音乐找到收藏的greyv歌单。迷迷糊糊间,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把头埋进被子里。再见,什么时候再见呢?他应该要一个联系方式的。怎么两次碰上肖本,他的反应总是从事后才开始上线,然后后悔不已,真是烧糊涂了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灵犀为梦(下) 如果说,有一个瞬间改变了钟一鸣的一生,那么这个瞬间还在不断重复上演,强力缝补他人生缺失的一块。是李老师带他们去观摩了钢琴比赛,地区初赛里有不少就是受李老师指导的学生,大多数参赛者和评委也都是老相识。那次李老师和钟妈妈聊天时说起这事,可以带一鸣一起去听。李老师就住在楼上,全程跟着老师来去,钟妈妈自然同意。 比赛在社区文化中心举行。和钟一鸣想象中的高级感不同,舞台上只有一台钢琴和简单的日光灯,观众也乱糟糟的,以参赛者的父母朋友c爷爷奶奶和附近闲暇老人居多。前四排空着,只有第二排坐着五位符合钟一鸣想象的着正装的老师。人渐渐变多,有工作人员带着话筒出来示意大家安静,会场的噪音随即像被旋钮一样消下去。等第一个孩子上场的时候,钟一鸣才意识到比赛开始了。 这是一个女生,年纪不大,头发像芭蕾舞演员一样盘在头顶,露出颀长的脖颈。在乌黑的头发上,水晶发饰闪闪发光。她身着黑色无袖连衣裙,鞠躬优美,只是似因为长期练习而有一些猫背。 “8号,徐璈因。”女生报出名字后便在钢琴前坐好。她深吸一口气,对琴微笑,像是也要与钢琴致意,把比赛变成自己熟悉的练习。 她弹奏的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旋律,钟一鸣听不出好坏,看边上李老师的神情像是对这场演奏十分赞赏。第二部分开始了一段快速的琶音,到了这里,选手的指头宛如机械般精准地扫过每一个琴键,声音清晰,节奏稳定,这下连钟一鸣也瞪大了眼睛。接着,是变调主旋律的右手配合上右手亮丽的和声,原来和他相差不大的孩子都能把钢琴弹成这样,自己却为了吹个口风琴就沾沾自喜。演奏曲目再次和缓,以主旋律为基调加入了轻巧的装饰音,层次更加丰富,在快速节奏之后又能稳定地找回初始的宁静。乐曲如层层花瓣绽放,将钟一鸣围绕。在结尾渐强的段落中,徐璈因利落地敲下最后的音符。她站起来,又鞠了一躬,台下响起掌声,混杂着窃窃私语。 接着,又出来了一个男生,要不是他还带着乐谱搁在琴上,钟一鸣还以为钢琴比赛都不需要乐谱呢。至于他的演奏,对于这个年纪来说也算完整,可惜选了和徐璈因相同的曲子,听过了前一个女生的演奏,就好像摊开了一个范本,比较之下他的粗疏格外明显。弹至曲终,男生自己也感到懊恼,没有打招呼就走下台去。台下仍然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报以热烈的掌声,可这次的掌声显然是鼓励性质的,爆发了一阵便戛然而止。他们等着下一个出场,可能就是他们其中某个人的孩子。 事实是,上半场结束,听完七位小选手的演奏,钟一鸣发现第一个出场的徐璈因是最好的一个。如果她没有那么早出场,对比还不会如此明显。李老师带钟一鸣上走廊休息,刚出来就被一对父母拉住了,便让钟一鸣自己走走,十分钟后再一起进场。 钢琴比赛也没有多了不起,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虽然不敢说弹得到徐璈因那样,可比起一般的选手来,钟一鸣自认为也可以学到那个程度。会场气氛没有他设想的严肃,毕竟都是同地区的孩子,家长对比赛大多抱着重在参与的态度,比孩子们更加其乐融融。他也听见不少人在谈论徐璈因的演奏。 “是你?” 一套白衬衫黑西裤挡在钟一鸣身前,他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熟人,惊讶地后退一步。眼前的男孩子比自己高半个头左右,钟一鸣不用抬头却需要抬起眼睛才能看清男孩靠近的脸。他像外国电影里的公爵一般头发齐齐后梳,留下几缕卷发固定在左脸旁。穿着十分正式,白色的衬衫扣到最后一颗,只是没有领带,戴着领结,像个蝴蝶结一样还有些可爱。 “哦!你是李老师的学生吧。我也是和李老师一起过来的。”钟一鸣选择性遗忘自己吹口风琴事件。 “嗯。”男孩点点头,仿佛早就知道一样。 “我不是来比赛的。你怎么穿得那么酷,是要参赛吗?” 明明是对方先过来打招呼,却落得钟一鸣积极地找话题。男孩又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最后一个,你要听到结束哦。” “那当然!”钟一鸣点点头,“给你加油,为你鼓劲!你既然是李老师的学生,我家在楼下常听李老师弹琴,李老师可是很厉害的。” 男孩看着钟一鸣夸张的动作,忍不住从鼻子里轻轻笑了一声:“谢谢。我叫肖本。” “钟一鸣。一鸣惊人的一鸣,寄予了我母亲大人热切的期盼。” “好,那我先回去准备了。” 那一笑,如冬日暖阳c春风化雨。小小的钟一鸣想着人怎么能笑得那么好看,妈妈爸爸笑起来灿烂愉快,李老师笑起来满脸慈祥,可肖本的忍俊不禁却让他想到“绽开”,亮晶晶的。 肖本的话很有预见性,下半场比赛刚开始,钟一鸣便开始昏昏欲睡。他的梦里都是小星星,起初亮堂的会场仿佛也暗了。直到一席白衬衫的肖本出场,他向着评委席鞠躬,接着又向着李老师点了点头,瘫在旁边的钟一鸣立马弹坐起来。 肖本的曲目从一开始就是逐渐高扬的和弦,他弹得果断,犹如一列稳固阶梯指引听者向上。原来前面的选曲都是二拍子,只有他起手之间演奏出一段三拍子的华美曲章。旋律是钟一鸣陌生的,可在主旋律的重复中,钟一鸣的脚也不禁有力地踩着地面。比较起来,徐璈因的曲目本身华丽多变,就像让人眼花缭乱的烟花,肖本的曲目旋律明晰,节奏稳定,但在演奏者的控制下,庄重气度背后亦有情绪的波澜,才让人听之不厌。节奏是一部分,结构也是很大的原因。乐曲最后,又重复起开始部分三拍子内跳跃的和弦,最终强力收束。 演奏者站起来,不同于徐璈因的和善,自始至终肖本都没有笑过,微微向观众席三方鞠躬致礼,就走下台去。钟一鸣喘过一口大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么紧张,生怕肖本在场上出错。 “鸣鸣觉得怎么样?”李老师拍了拍钟一鸣的紧张的脊背。 钟一鸣没有说话,四周的观众渐渐散场,脸上无不挂着欣快的幸福的表情。在音乐面前他感到词穷了,刚刚感受到的森罗万象,难以用一两个词来概括。还有那位坐在钢琴前掌握着整首乐曲的演奏者,就好像只身杀入敌营的少年将军,回眸之间,令人不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声之形(上) 天长地久有时尽,这场神奇的雨也终于下停了,音乐学院的天空重新亮起来。钟一鸣的牛仔裤和风衣已经晾干,散发出洗衣液的清香,两三次通风就把香水的痕迹连同不实在的记忆一并抹除。他在乱糟糟的书架上扫视两秒,很快抽出两本乐谱,塞进双肩背包,扫上一辆小黄车慢悠悠地向学校骑去。 清晨的太阳还没有露脸,天空是婴儿般澄清,地面上残留的水迹映出冷色调的浅蓝天空。路上人少,钟一鸣哼着小调,走进一栋布满爬山虎藤的二层老房子。内部却装修现代,大理石铺就的地与墙面,空调风惬意地吹走残留的湿气。这是学院里的老琴房,每一间个室都有谱架和钢琴,墙面上还挂着那些耳熟能详的音乐家画像。现在各个演奏院系在系楼里都有自己的琴房,作曲系只有实验室,钟一鸣常来的就是这座离作曲系最近的老琴房练琴。世人只道艺术学院颜值高,事实上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只有皮相的限制,哪怕成名也红不长久。真正能有所成就的人,必是厚积而薄发,背后是日积月累的练习。上午七点,他走过一间间琴房,一首首熟悉的曲调,此起彼伏又互不干扰。 钟一鸣走进倒数第二间,他起手爬了三遍音阶,又爬了一遍和弦。琴上有人留下的车尔尼钢琴练习曲谱,许多年前他也有同样一本,钟一鸣熟悉地翻开,对照曲谱弹起来。 “这里要换指头,不能硬够。”小小肖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可你都能跨八个键了。”钟一鸣还嘴,“如果这个跨度都不行,以后怎么办。” “这是练灵活度。”他把着他的手腕,悬空模拟了一遍手的位置。钟一鸣气鼓鼓地,左手握住肖本的右手,把他的手摊开来,掌心相对,和自己的手比起大小。 没办法,肖本的每一根指头都比他长上一小节。 弹完练习曲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从包里取出自己带来的乐谱。乐谱泛黄,却毫无折痕,只是边角有岁月的痕迹。这是为数不多的他从家中又带到宿舍的乐谱,不为了弹,更像是一种信仰。钟一鸣以点头数拍,将曲谱整个看了一遍。然后把谱子架好,重复了两次握拳又松开,看着自己的掌心深吸一口气,才将手郑重地放在琴键上。 高扬的和弦起头,情绪逐渐上升,进入状态之后,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熟练,音符似训练有素的军队,优雅行进。很久没有弹过肖邦的曲子了,就是这首歌,他第一次在社区活动中心的舞台上听到肖本的演奏。回家的路上,李老师带着他和肖本一起走,一路上许多叔叔阿姨来和他们打招呼。他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孩子是能夺得市级乃至全国比赛的种子选手。从那个时候开始,肖本就有属于聚光灯下的气质,他和老师礼貌地应付每一个来问好的人。钟一鸣在他两个身位的前方挪着步子。从听完演奏的激动情绪中平静下来,钟一鸣愈发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想快点回家,又想和肖本待久一点,多聊聊天。正是当天晚上,他在餐桌旁提出了想学钢琴的要求。 这首曲子肖本在十岁那年就可以在台上比赛,现在看来也不算太难,可钟一鸣能弹出来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他也从未在人前弹过。钟一鸣先是不善于掌握节奏,等到节奏掌握以后,却还是无法找到自己的理解。真正的演奏是对乐谱的再现,可钟一鸣弹的总是对肖本那场演奏的复制。他弹起这首歌,就会进入一个特殊的状态,仿佛与当年在舞台上的少年重合。那个少年面无表情,是胸有成竹,还是心下紧张,无从得知。结尾再现了开头热情洋溢的行进,同样地强力结束。他站起来,看向右边,没有观众c也没有窗户的白墙,只有光秃发际线的大胡子老柴斜视着另一个方向。 “是你?” 钟一鸣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琴房的门打开了。一切仿佛重复演绎的讽刺剧,这首军队圆舞曲和这句台词。随便打开有人的琴房是非常失礼的事情,他条件反射地皱眉回头,看到倚门站立的女子。穿着黑色运动衣与运动裤,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露出天鹅般的脖颈,和记忆中的某个身影一模一样,钟一鸣瞬间僵直在原地。 “原来你也在艺术学院,真是有脸。”她的话里带有强烈的敌意,哪怕仅仅语气也像冰锥一样刺骨。 “徐璈因小姐。”她不知道他在这里,可他知道。当年那个表现优异的女孩,现在也活跃在国内外各大钢琴比赛上,是音乐院系这一届人人皆知的一块牌子。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遇见,在遇见肖本的两天之后,她也从记忆的盒子里跑到现实面前,杀得钟同学措手不及。钟一鸣从当年起就怕她,这不是身高体格的问题,哪怕现在钟一鸣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他还是怕她。又或许真的是理亏。 “诶!这不是徐璈因吗!”走廊尽头的琴房门开了,徐丽丽踩着明快的声音走到了钟一鸣所在的琴房前。她惊讶地看到只存在于视频中的钢琴系女神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气氛还有些微妙,探头看进去,女神所对的琴房内站着的竟是她的老同门。“钟一鸣?”徐丽丽没心没肺地喊出来,“你还认识徐璈因?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怕是钟先生不好意思讲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什么事情?“ 徐璈因在微笑,语气却无比凌冽,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钟一鸣,才转身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徐丽丽盯着自己的同门重新坐回琴凳上。徐丽丽看看门外,校园女神真的已经走远了,才一跨步进了琴房,关上门,还放下了自己鼓鼓的帆布袋,往琴凳空处一座,一副兴师问罪的势头。钟一鸣叹了口气,给她让出半个位子,严肃地抬眼道:“你别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哎,我就知道。” 这下轮到钟一鸣惊讶了,他还以为会面临一番更纠缠的审问,没想到对方却那么同情达理。徐丽丽顿了一顿,邪恶地扬起嘴角:“你肯定不会说,可徐璈因是谁,那么大一个名人,那些关系我自己也能查出来。我看她对你仇恨可不小。” “我也没料到她还记得我,而且” “好啦。”徐丽丽拍拍钟一鸣的肩膀,“你的高烧,才休息一天又来刻苦练习?不过——看起来精神状态倒有点喜气洋洋的。” 她只是随口调侃,钟一鸣却像被看穿一样转过脸去,把刚才的气氛统统打破:“你才是,是住在琴房里没洗头吗?” “哼——”徐丽丽发出一声高八度的延音,她确实几天都没有休息了。 “在做那个游戏配乐?” 上次她和师姐在实验室里捣鼓的音效,钟一鸣虽没有问,却也猜得七七八八。这是一个古风玄幻类的手游,和作曲系的音大工作室达成了游戏的音效和背景音的商业项目。制作初期,钟一鸣接手了和重力音乐提供新曲的机会,也就是他为greyv写的那首新歌,田教授便把这项和作曲系其他师兄姐合作学习的工作给了徐丽丽。然而,钟同学写歌的任务虽然单枪匹马,实际并不繁重,他对歌手风格本身就很了解,平时也有积累不少短篇乐章,而给手游做音乐的徐丽丽却要麻烦得多。商业项目必须按照对方要求不断修改,做了弦乐版本还要编曲钢琴版本,城市和战斗系统需要不同的气氛不说,多个主角出场也得有与各自风格匹配的乐章。歌曲长不得,也短不得,既要快速引人入胜,又得满足万一玩家挂机的时候不至于听得厌烦。徐丽丽简直要发疯,可这就是真实的工作,普通的作曲工作不同于艺术家天马行空的创作,她们在不断修改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增长经验, “是呀,非常烦。”她只能嘴上这么抱怨,看钟一鸣有些复杂的生动表情,虽然不明白为何,总算也没有被刚刚徐璈因过分的话语伤得太多。徐丽丽舒心地站起来:“你可得赔偿我珍贵的休息时间。” “这!” 不等钟一鸣反驳,女同学重新背起帆布包,挥手离开琴房。 钟一鸣c徐璈因c军队波兰舞曲,这三者之间必有什么联系,只是她尙不知道关键的一环。什么事值得一位不仅是学院女神,还是炽手可热的新星钢琴家说出“见不得人”这样的字眼。老琴房并没有隔音这一说,钟一鸣刚刚弹的歌徐丽丽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恐怕徐璈因也是被这首歌吸引过来。可军队波兰舞曲她奇怪的不是钟一鸣从来没有提起过练这首曲子,而是他弹得非常一般,显然是花过功夫,却与徐丽丽了解的钟一鸣的风格不同。钟同学擅长偏重旋律浪漫的琴曲,他喜欢德彪西,在院里表演克莱德曼也别有感动,这一首实在不是他的所长,可若是为了练习节奏又太过容易。更何况,徐璈因又为何能听出来这首歌就是钟一鸣弹的? 疑虑塞满了徐丽丽的本就缺觉着的大脑,她打算把这件事交给那个人来打听打听,他不是常吹嘘自己知道很多音乐学院的内幕吗。想到这儿,徐丽丽强忍着瞌睡的冲动,在微信里找到了那张鲜花盛放的头像,一张怎么看怎么都透露着一股中老年气息的头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声之形(下) 一个是温柔可爱小奶狗,一个是沉默深情老干部,她最终会pick谁?冬日恋曲,每晚九点,在这个寒冷冬季温暖你的内心。 “大家都进来了吗?欢迎大家来到黄瓜娱乐的直播间,小黄瓜今天非常的兴奋,你们懂得,我就要带大家走进冬日恋曲的拍摄幕后。我这里看到观看人数直线上涨啊,你们是要pick我们的活力正太张一然,还是深情王子提诺呢。应该也有倩倩的粉丝吧,男粉们可不要输给我们的冬日女孩们哦。” 镜头转到后摄,可爱的女主持消失在画框外,只剩下一根小黄瓜形状的麦克风在前面打探情况。经纪人站在一边看着手机屏,点点头,观看人数已经超过二十万,三位主演也已经就绪,他示意女主持可以进入后台。 “好咧,大家的弹幕好热情啊,小黄瓜这里都有点卡了。”女主持举着小手机打开房门,房间粉色的墙,涂鸦有大大的云朵和彩虹,白色的床和蓝色的小沙发,沙发前是彩虹色的地毯和玻璃茶几,色彩明丽。三位主演年纪不大,正一起挤在沙发上,一幅感情很好的画面。在娱记的字典里,他们等同于微博流量的半壁江山。 “你们好~” “观众朋友们好,小黄瓜好~” “不要给我打招呼啦,你们给直播前的粉丝们打个招呼吧!” 直播间人数还在不断上涨,对于一部还没有开播的剧来说,能造成这样的粉丝效应,工作人员都感到十分满意。小黄瓜的主持很会拿捏直播气氛,引导艺人和观众互动。坐在最右边的是张一然,乍一看长得并不起眼,却胜在无辜可爱,演技超群,一对单眼皮挂在小脸上,邻家气十足。而提诺则是组合greyv的时尚担当,不仅身高拔群,也是网上评选的浓眉男星代表。一个盐系,一个丧系,都是如今正吃香的路线。 “真不愧是提诺,连我这个大男人都觉得他很有型啊。”经纪人没有进房间,他坐在外间的桌子上看着直播里做完了自我介绍。镜头还是停留在三个主角身上,画外音的小黄瓜为观众们大致讲述这部职场爱情剧的设定,接着让各位在不剧透的情况下用一句话来概括自己所饰演的角色。 “黄老师,花来了。” 经纪人抬头,一张熟悉的笑脸抱着三束捧花迎面走来。他穿着黑色围裙,里面米色长袖t恤的背后印着“青龍花藝”四个小篆大字。明明是个花店,却取着一个黑帮的名字,l一g一设计也非常社会,就像那些贴在纹身店门口的图案。这位送花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花店老板,也算是演艺圈的老相识。至少从黄大磊做经纪人以来,青龙花艺一直出现在电视台c剧组c音乐会等各个角落。 “怎么是林老板亲自来送。”经纪人笑着接过中间一捧。 “那么重要的客户,当然要我亲自送才安心。”林木木道,“最近我那里打工的小姑娘各个都对提诺很着迷呀。咦,这不是肖本嘛。” 黄大磊回头一看,肖本在玻璃窗外对他打了个招呼。他们上午就约好了结束之后再一起讨论下专辑的事情,现在这边还没结束,黄大磊心生一计,示意肖本进来。 “木木老板,您来送花。”肖本走进房间,林老板已经习惯了他冷着脸打趣的风格,微笑着向他回了一礼。 “不是他来送,你来送。”黄大磊压低了声音,“等下我们仨进去,林老板的给张一然,我给倩倩,你花给提诺。” “原来如此。”林老板点点头,将一束黑色包装的花束递给肖本,留下自己手中白色的一束。 不一会儿,直播到了演员与粉丝弹幕互动环节,小黄瓜空出手来开门,示意结束递花。“啊呀,肖老师!”看到肖本,她心领神会地竖起拇指,让他们悄悄进来。 “快要到下播时间了,各位观众老爷看得还满不满意呢。小黄瓜这里还有一个秘密要透露给看到最后的你,嘿c嘿c嘿~”观众们的心都被吊起来,镜头向提诺一偏,正好拍到肖本白皙修长的一双手指将捧花递到递到提诺手上,细节处还不忘将花束包装整理匀称。提诺略显惊讶,接过花后抿嘴一笑。“没错!是你们猜的那个人,还没猜到的粉丝小黄瓜这里也不能透露啦,这是私人行程哦,下次直播小黄瓜一定加油邀请到他为大家露个脸。那我们就拜拜啦,请大家和我们的观众一起道个别。” “不要忘了锁定电视剧和油豆视频的独家首播哦~”张一然看着镜头伸出手中的白色捧花,“给你们闻闻,超香的有没有。” 直播结束,弹幕上还刷着肖本的名字和对张一然的尖叫。提诺扔下手中的花,从狭隘的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倩倩捧着自己的粉色花束站起来,她长得娇小玲珑,站在提诺身边只到他的肩膀。“肖本呀,”女主角笑得像棉花糖一样甜,本音却相当低哑,“是不是被我的声音吓到了,第一次见,我是木子倩。”“嗯,他是木木林。”肖本点点头,伸手点点弯腰收拾花束的林老板。“您真幽默。”女主角丝毫不受打击,转身向林老板问,“林老板,谢谢您的花。”“倩倩还是那么可爱,喜欢的话就带回去吧,以后还要多多照顾生意呀。”他回收了黑白两束捧花,麻利地塞入包中。 一路无话,回到重力音乐的工作室,提诺还在往手上倒着干洗液。“恶心。”他终于骂上了一句。经纪人在对面坐下,无奈地看着这个作为公众人物的洁癖患者。他手下的这五个人除了吴彬各个都不让人省心。虽说成员们各自在不同领域有所发展是再好不过的,可什么时候公司也该多给他们一个经纪人了吧。此外,发展如此迅速,黄大磊还有其他更担心的事情。 只有三人的工作室中,钢琴声突然响起,提诺停下几乎要搓破皮的手指,同黄大磊一起抬头。是那首雨天的爵士风de一,肖本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钢琴前,他以一小节稳定的高音四分音符为开头,仿佛模拟了雨滴空疏的起始,在期待的氛围中琴声倾泻。按照de一,此处应该加入其它乐器了,可肖本只是静静弹奏了钢琴的部分。听歌是一种感受,听到活人在眼前的演奏是另一种感受,触动钢琴的指尖仿佛按在听者的心上。提诺没有学过乐器,他不知道是钢琴本身就有如此魅力,还是这个弹钢琴的人格外与众不同。如果让肖本上台演奏,绝对会是一张王牌。可也是肖老大自己,之前一直都抗拒弹琴。 “我想我们可以以演奏的方式,表现这首歌。”肖本从琴凳上转身,“演奏乐器本身就有很大的魅力,对于我们也是一种新的尝试。” “除了你和七喜,你知道我们可是什么都不会。”提诺皱起眉头。 “这首歌难度不大。” “老大是想好了让我们现在开始学?” 肖本毫不躲避提诺的眼神。上个戏提诺已经拍了一早,刚刚做完采访又赶过来,现在人身心俱疲的时候,他却偏要和他说为了组合开始学一样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但若在这个时候退让,这个话题未来必然再也无法提起。肖本将自己的想法与经纪人沟通的时候,两人并非没有预计到这种场面。如果可以演奏,这一定会是组合新的。更别说这是钟一鸣写的歌,肖本无论如何都想试一下,用最好的方式呈现。唯一的办法就是和每个成员单独交流,而其中那个最难的关卡就是眼前这一位。 “说句实话,在年底之前出专辑,我学不来。”提诺眼神松动,“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而且,我也不想做。就像不会勉强你做后空翻一样。” “这个我知道。”肖本拿出手机,“你先去休息,我打个电话。”他手机里存的电话并不多,那个刚刚存下的z字开头的名字排在号码簿的最后一位。他不动神色的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钟一鸣的电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我的世界(上) 小学语文课,第一篇作文让他们记一件生活中发生的事。小钟一鸣写了他去听的那场钢琴比赛:“那里有世界上看不见的东西,比如音乐,比如梦想。我也想学钢琴。” 他确实开始学钢琴了,虽然晚了两年,可热情却加了不止两倍。李老师家就在楼上,钟妈妈还没有买钢琴的时候,李老师让钟一鸣她在家的时候可随时去练。于是,开头两周,小小钟一有空,不是在李老师家,就是在监视走上李老师家的楼梯。他把走过的每一个学生都悄悄记下一张表格,美其名曰安排自己的练琴时间,实则也有私心装作巧合的样子好去套路小肖本。当然,那个时候,套路还没有被总结为“套路”一词。 第二篇作文是记人,要求写一件小事,内容真实,情感真挚。钟一鸣又写了肖本。有一天,他在练琴的时候,肖本“正巧”来上课。老师教我们的学习方法是一小节一小节地啃下去,连节成段,连段成章。每一段弹流利后才能继续。我在这一段卡住了,每个小节都可以弹下来,连起来的时候手指却会打架。肖本听了两遍,调慢了我的节拍器。他简直是个魔术师,节奏放慢后,我练了两次就很顺利地弹奏下来。肖本真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 事实上,肖本一点也不助人为乐。那一天他看了很多次时钟,才忍不住上去教钟一鸣放慢节拍。对于从小练琴而手指有力的肖本来说,他甚至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能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但是找不到理由并不妨碍他以学院派的方式解决问题。弹钢琴最基本的问题就是手指速度跟不上,果然,放慢一倍速度,钟一鸣就顺利地把乐段弹了出来,熟悉之后再提速即可。 “哇,你简直是天才!太谢谢啦。”钟一鸣抱起节拍器,舒心地又耸肩又甩手,放松练习过度的肌肉。这也是为肖本所不理解的,只是按照谱子弹出这样理所应当的乐章,有什么好开心成这个样子。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如此,他在用口风琴吹最简单的乐曲,却显得如此愉快自信。让人不禁想靠近,好奇这些乐曲是否别有深意。接触下来他才知道,这种快乐并不在乐曲之中,而在钟一鸣这个人单线条的脑回路上。看了看浪费的二十分钟,又看了看他高兴的模样,让人也无法生气。 如果全世界的母亲有一个平均数的话,那就是钟妈妈这样的。她喜欢听钟一鸣弹琴,看钟一鸣给她看的甚至于没有给她看的东西。她即便偷看了也不会藏着掖着,总是堵在家门口就数落起刚从外边跑回家的宝宝。 “你妈妈每天给你洗衣做饭,就没什么好写的吗?怎么次次作文都写的钢琴课呢!” “妈” “下次别回来吃饭了,找你的肖本吃去。” 明明是侵犯隐私,被她三言两语倒成了钟一鸣的错。小小钟现在懦弱的脾气或许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渐渐养成的,但他还是会阳奉阴违地点点头,一边哄过晚饭,一边连碗都收回厨房,又溜上了李老师家里。在钟一鸣心里,妈妈什么都不懂,他相信肖本未来一定会是一个大钢琴家,在国家大剧院那样的地方演出,现在他的演奏就在自家楼上免费畅听,为了吃饭而错过听音乐才是愚蠢。从那个时候开始,钟一鸣也展现出了他如今做事执着的优点,进了编曲系,从小对古典音乐耳濡目染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有的曲段哪怕他不知道名字,也有熟悉的乐感,学习音乐理论的时候举起例子记得飞快。 钟妈妈是操碎了心,直到她在半年后听了儿子弹的《水边的阿狄丽娜》。那次还是肖本傍晚的课,钟一鸣在一旁听他练习。结束之后,他说要弹给肖本听的。我们知道,在钟一鸣的安排下,小肖本可没有少听钟一鸣的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练习。可这是第一次,钟一鸣约他弹一首完整的曲子。说起来上次他卡壳的乐段也与这首乐曲的后半部分有异曲同工的难处。肖本退坐在沙发上,看钟一鸣少有地正襟危坐,从柔和的单音和弦开始演奏。而钟妈妈发现儿子又不见了,上李老师家来喊他吃饭的时候,正碰上钟一鸣弹到第25c26小节的上扬的十六分音符。 事后看来,这一次演奏是一场发生在客厅里的里程碑事件,那次听完,钟妈妈主动提出周末带钟一鸣去买琴。钟一鸣自己也不知道弹得是好是坏,只是练习日久,依然靠肌肉记忆,一曲奏罢,还算顺利。他期待地看向肖本:“怎么样?” 听者愣住,眼睛不看钟一鸣,瞳孔深处是黑白琴键错焦般相融。肖本听过很多大师演奏,他都能感觉到好坏特色,可现场弹的这首通俗乐章,在钟一鸣处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不是水平的问题,至少在他看来没有难度,感觉上更像第一次楼道演奏的升级版,就好像家常菜肴比起大厨的山珍海味,别有一种勾人心魄。因想认真地措辞,愈难描绘这乱人心曲的感受。肖本也是不好意思直白说他喜不喜欢的。 “我知道比起你来还差那么一大截。” 不需要比,他心想,却怕说出来的话变了味。 “不过还行吧。毕竟我才学了半年,总有一天,我会和你一起在比赛中获奖的,你得第一,我得第二就好了。” “行,妈妈第一个支持你,”钟妈妈从李老师身后跑进客厅,同所有的妈妈一样,随着儿子的一点点成长,她的内心常常充满了一步步的自豪,“鸣鸣弹得很不错。周六我们去黄河路给你看看琴呀。” “妈你同意买琴了?”小小钟顾不得去想妈妈什么时候也在这儿听,高兴地转头,对着肖本又重复了一遍,“肖本,我也要有自己的钢琴啦。对了,你那么懂,就和我一起去选琴好不好。你都听了我刚才弹的,觉得还有一点点好的话,不能白听。” 钟一鸣没有想他都白听多了肖本多少次演奏。肖本也没有多想,礼貌地点点头:“行,阿姨同意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我的世界(下) 这还是钟一鸣第一次去乐器店街。黄河路贯通市内多所大学的老校区,是一条梧桐并立,绿树成荫的二车道马路。不仅有老牌乐器店街,还有旧书店c咖啡馆c体育用品商店等诸多文娱店铺聚集。路上年轻人很多,有的背着吉他或是拎着琴盒,和好友走在路上,让跟在母亲后面的钟一鸣很是羡慕。肖本倒显得不以为意。很快,他们走过拥挤的吉他店群,来到钢琴专卖店。钢琴的体积大,专卖店大多玻璃窗门,看进去,一架架琴都像艺术品般端坐在隔开的空间里。 “怎么了?”钟妈妈先走了进去,钟一鸣在身后发现肖本没有跟上来。 “没事。”肖本跟进店内。玻璃门打开,一段钢琴音随即响起,穿着正式的女店员忙从一旁上来迎接客人。她见是母子,心里便有了推荐,可后面又跟来一个孩子,让这个刚从音乐学校毕业的实习生有些摸不着头脑。肖本心里却是在庆幸,一来到乐器街,他就开始后悔了,可当时却又没能拒绝钟一鸣的请求。 “在您的价位下,我们这里有这几架都还不错。您儿子是初学者的话,我还是推荐这台,价格实惠,音色柔和,怎么弹都好听。店员小姐姐坐了上去,乐器店之所以用更高的工资来招募会钢琴的销售,就是想用她们的演奏来展现钢琴的魅力。小姐姐弹的是前两年上映的日本动画《千与千寻》的主题曲,这首曲子流传又广c旋律简单,很容易博得顾客的好感。 “听着挺好。再看看,这个比我想的便宜呀。”钟妈妈不置可否,琴声悦耳,但特色不大,真的要买,她还是想买一台稍微好一点,可以让钟一鸣长期练下去的。小姐姐点点头:“因为是国产的,其实再贵几万的进口琴,很多只贵一个名气,性价比不一定高。您看的这一台稍微贵一点,实木云杉板。声音您听一下就知道了。”她起手弹了一段更为脍炙人口的《天空之城》,主旋律淡淡的悲伤感从附点节奏中流露,后半段转向高音,依然明亮,过渡平均,钟一鸣对这架琴的感觉不错。一曲弹完,他在一旁拍起小手。声音确实比第一架听的要更有特色,可钟妈妈还是有所顾虑:“好听的,不过有点太响了,我们家楼上也有人弹琴” 小姐姐似乎对钟一鸣这个小听众印象不错,微笑着带他们走到第三架钢琴前。前两架都是黑色亮漆,这一架胜在全白的颜色,外观上气质优雅。她又坐了下来,看起来毫不气馁,反而是弹上了瘾。钟一鸣跟在一旁,小声揣测她该不会是要弹那首歌。左手的中低音符轻快短促跃然键上,小小钟噗嗤一笑,他是被自己的神预测给逗乐了,小姐姐弹的正是《菊次郎的夏天》的主题曲。他正想看看肖本的反应,回头却发现肖本哪里都不在,再一找,才在对面的一架侧着墙放的琴前找到了肖本。这是一架胡桃木色的钢琴,比起黑漆来更像一件木质家具。 小姐姐没能弹完她的久石让之旅,仿佛是故意的,肖本试了试按音后,突然将一首小调重重地砸在了钢琴上。平时,肖本弹的曲子大多是钟一鸣耳生的古典乐,比如比赛时徐璈因弹的熟悉的小星星变奏曲,他偏偏弹的肖邦。而这时候,肖本大力的手指下敲出的音乐,连钟妈妈都非常熟悉——《致爱丽丝》。只是演奏方式微妙。平常的版本,大家都弹得轻柔,能多慢便多慢,他却硬生生地敲出了激情,主旋律部分一快还好,等到中间的过渡小节则几乎成了炫技。 钟妈妈哑然,等他弹罢,小姐姐都不禁露出了感佩的眼神。 只有钟一鸣在一旁急了吼:“你干嘛!把人家琴敲坏了怎么办。”肖本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平时自己练习,不要他听的时候他偏在一旁乱夸,可弹给他听了之后,钟一鸣却是这种反应。简直不可理喻。倒有人和钟一鸣一样着急地从里间跑出来。 “店长!”小姐姐看着来人,也立马小跑步过去。 钟一鸣一脸尴尬,以为要被骂。没想到这位看到肖本一脸热情地笑开:“是小肖呀!和朋友过来的?” “李梅阿姨好。”肖本点点头,“是一起在李老师那儿学琴的朋友。” “好的好的,听你刚刚的致爱丽丝,是弹得越来越活泼了。”店长看起来也至多三十岁,却与相差十几岁的肖本很熟的样子,“最近怎么样,你妈妈还好吗?” “嗯。”他抬眼看了钟一鸣一眼,这时候,钟一鸣竟突然长了脑子似的悄悄退回钟妈妈那边。店长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钟一鸣,也不再问下去,只说了一句:“麦子也挺好的,你没事去他那逛逛。” “好,是想等一下就去。” “可真是个好孩子呀。”李阿姨感叹,钟一鸣虽然人走了过去,耳朵却还长在肖本身上,听了这话直想笑。他忍住,再看过去,李阿姨已经到了自己这里,打发了小姐姐亲自为他们介绍起钢琴的结构和材质,肖本也走到了他的身边。 最终,他们就买了肖本弹的那架木色的雅马哈,日本钢琴比先前两款国产的要贵一些,可牌子上质量确保,也没有德国进口琴那么贵,再加上钟一鸣实在喜欢,听过肖本试弹的钟妈妈便也满意了。 买好钢琴,钟一鸣正要打道回府,肖本却还有一个地方要去。钟一鸣想起来刚刚店长的话,那个叫做“麦子”的人也不知道是谁。他也想去看看,可钟妈妈没有答应,连肖本也不准脱队,她作为幼师绝不会允许两个小学生在外面乱晃。 “妈,难得出来一次,我们就跟肖本去吧。”钟宝宝撒起娇来。 “你也就这种时候卖乖,没用,我看不是肖本想去是你不想回家。”钟妈妈指指乖乖地跟着她的肖本,后者一脸云淡风轻地点点头,像是在附和钟妈妈的推断。钟一鸣鼓起脸来,倒是他真的想去,可时间已过三点,对于妈妈来说,这又到要回家做饭的时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秋歌(上) 还是那条黄河路,它保持着二车道和越发茂密的梧桐。在城市建设中,两条新建的交通要道像粗粗的针头插进小路细细的血脉,为这条没有改变的老文化街输送人流与营养。十几年来,黄河路早有了地铁站,地铁站边上是新的商场和文化高楼。穿过商场侧门,低矮的楼房和漫天树荫留住原来的味道。钟一鸣原来买钢琴的店重新装修过后依然不落时代,只是现在钢琴已经变成普及技能,连钢琴店也总是很热闹。 交了稿的徐丽丽沐浴在秋末的夕阳下,全身冰凉凉的血液都像是活了过来。风吹起黑色长发,散发出洗发水的清香,她不禁想哼起歌谣: hy d一es the sun g一 一n shg hy d一es the sea rh t一 the sh一re d一n't they kn一 it's the end 一f the 一rld 'cae y一u d一n't l一ve any一re 为什么它们没有意识到世界已经终结 在你不再爱我的那一刻 她穿过人来人往的商场,拐进小路里的咖啡馆,约好的那人已经坐在了咖啡馆底部的沙发卡座上。男人单手握着饮料的吸管,单手放在桌下,见她走到面前,突然拿出一束白色的花来。 “学张一然呀。”徐丽丽笑着接过花坐下,“老板别来这套。” 送花的不是别人,正是下午刚往直播现场送完花的青龙花艺林老板。他脱下一身工作服,换上灰色廓形套头针织衫和黑色的运动裤,顿时年轻不少。 “你不是忙于作曲,还实时关心明星?” “我是作为花店的一份子,虽然只是兼职的小员工,也不能忘记老板的付出呀。”徐丽丽一边说,一边点了一杯红茶。午后与红茶,她想起了过去那个奥黛丽·赫本的广告。 “那你也看到了你关心的那个人咯?” “谁?” 青龙花艺作为游走在各大演艺圈音乐圈内的鲜花提供商,在另一个方面则也掌握了大量不为人知的信息和八卦。关于徐璈因的事,她就是问了他。 “你问的那件事,还关系到一个挺公众的人物。” “我问的本就是”徐丽丽皱起眉头,“你是不愿意说?” “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毕竟是在这圈子里混了十几年的人,林木木自然有自己的准则。如果他不明说的,徐丽丽也不好再问。只是今天分明是林老板约她出来,如果说不得,何不直接回复。 她的茶刚刚才端上来,林木木顺势按住她要起身的手:“接下来要不要去吃个晚饭?” “不了。” “太绝情了吧,刚刚还说关心老板呢。”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撒娇嘟嘴,即使看上去再年轻,也让徐丽丽一阵恶心。她甩开对方的爪子,别过头去,眼角处一个熟悉的人影跑过咖啡店窗外。 “钟一鸣?” “啊呀,还真的是。”林木木也探出头,“原来这就是男主角呀。” 钟一鸣跑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窜进树后。 “什么男主角?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奇怪吗?这里离你们学校又不远。”林木木露出了然的微笑,吊起面前女孩的好奇心,“而且隔壁书城今天有一场签售会,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喜欢看书的孩子。”徐丽丽回忆起刚刚路过商场的时候,人确实不少,自己还当是傍晚的缘故。她倒不知道钟一鸣还看书。回过头来,是林老板灿烂得让人不悦的笑容。 “怎么样?我们还是去吃个晚餐吧,就去那个商场里找一家店。” 商场里,两个小时前,就在徐丽丽看直播的时候,钟一鸣已经在签售会站了一个小时队,一边听讲座一边等着签书。台上白发稀疏的老头子看起来已是耄耋之龄,不远万里来参加这场诗歌选集签售,看着都让人担心。而台下的钟同学实际上对他的口音也听得不明不白。 钟一鸣喜欢弹琴不假,喜欢看书纯属胡扯。他每天的时间练完琴后看课本都来不及,哪还看得进其他方块字。但有人喜欢。这位老人的诗集钟一鸣没买过一本,却还背得出几句,也是因为他。诗歌本身小众,慕名而来者自觉地排着队,老人想必也高兴,认真地与每一位上前读者交流。想到自己没读过几首,混在里面,钟一鸣顿时有些惭愧。 “年轻人也还读诗呀。”终于排到他,现场大多是中年人,年轻读者也偏于女性,这种年纪的男孩子确实不多。老人对待他也格外慈祥。 “您好呀,”钟同学有些不好意思,“我特别喜欢您那首《暖暖》。” “哦哦哦,”诗人想了想,突然笑起来,“对,我喜欢秋天,就像现在的季节。你的书是想要签给谁吗?” “”真不愧是诗人的洞察力!钟一鸣点点头,如果可以t一签的话,他本身就想送给肖本。 老人接过诗集,刷刷写起字来。偏偏此时,钟一鸣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迟疑着打算按掉。 “接吧。”老人边签名,边温和地说,“电话可是赫尔墨斯的权杖。” “赫什么?”钟同学一脸蒙圈地抬头,手机持续响着greyv的铃声,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有一点羞耻。终于,他按下接听键,向后边不耐烦的排队者做着道歉的手势。 “喂,是我。”对方顿了一顿,听着没反应又补充道,“我是肖本。你在外面?” 他看不到钟一鸣顿得更加厉害,好像一只惊吓过度的兔子,努力半天只挤出一个嗯字:“你等一下。” “好。”对方的电话还没有挂断。钟同学匆匆忙忙地接过老人签完的书,鞠了一躬,捧着手机往商场外飞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秋歌(下) 现在是金秋十月,哪怕是二月份过年,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在短短三个月之内,要让一个初学者掌握一门乐器,怎么可能。也只有肖本会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钟一鸣从黄河路向南,跑过两个十字路口,不过十分钟就来到了番茄广场。他看了看微信共享位置,从第二栋大楼背面走,有一道消防门可以直通到楼内电梯间。真是意外容易,从学校到重力公司只有这么一段步行可及的距离,他们三年来竟是在同一个区域生活却从未遇见。 “只要单练一两首曲子。基本功之后再补上。” 分明是四人桌,他们却坐在同一边。谁让肖本连墨镜也未戴,在桌边一坐下,便摘下黑色口罩。紧张得钟一鸣立刻往他同侧一座,遮挡住店内视线。 “小心被看到。”钟一鸣警觉地环视四周。 “没关系。”肖本倒很轻松,他甚至向钟一鸣身边靠近,伸手去解钟同学背后忘记放下的书包。钟一鸣躲了躲,自个儿把书包脱下来抱在腿上。 “怎么没关系。”他假装自然,双臂却把书包抱得死死的,“你不知道爱豆们什么绯闻可得掉多少粉。” “绯闻?”肖本笑了,“我和你么?” “”钟一鸣脸红,“不不c不是,我是说,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肖本刚要回答,服务员正好走来点单。钟一鸣担心地看着她的反应,她却让他失望了,刷刷记下两人的点单,重复确认一遍后如来时一般冷漠地离开。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认出你。”肖本叹气,余光扫过身边的男人,“我们离成为家喻户晓的艺人还差得很远。”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落寞,钟一鸣看着不忍。以肖本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只是欠缺一个契机。一个契机让这颗明珠展现出他的光芒。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为了安抚肖本的消沉情绪,钟同学岔开话题。 “你平时学习也很忙吧?” “不忙不忙,有什么我能做的,一定帮你。” “麻烦你一个外人也不太好,”肖本顿了顿,看钟一鸣的头摇成了一个小拨浪鼓,才又说,“如果你愿意参与写歌和制作的话” “可以啊。我一定尽全力。”他诚恳地看着肖本的眼睛,就差双手去握住他的双手了。这么纯真,亏得肖本意志深远,才没有轻易破功。 “可是,你凭什么帮我呢。” “我” 哐当!服务员好巧不巧地在这个当儿把两杯美式端上桌,她仿佛什么也没听到,转身又直直走开。一般这个年龄的小女生,哪怕不知道肖本,看到那么帅气的小哥哥也会多看两眼。更何况他与钟一鸣还不寻常地坐在同侧。可这服务员就像机器人一样,某人只要用脚指头思考就会发现不对劲。而钟一鸣始终没发现,他也没看到肖本短短一瞬懊恼的皱眉。 刚刚,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你。” 一时两厢无话,只有桌上的咖啡冒着热烟。钟同学仿佛突然很渴,他把咖啡碟拽到面前,专心致志地吹着热气。背景音乐里,熟悉的短促音符开头。十几年过去,城市翻天覆地,人们的音乐喜好竟依然如故,这里放的还是那首《sur》。 “你记不记得”钟一鸣想起了他们买琴那一次他没能跟肖本分享的故事,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个久石让女孩。 “记得什么?” “算了,没什么。”爱豆刚刚还在担忧组合,现在提这些琐事恐怕不太好,钟同学把话在肚子里转了三转,想起眼前人的身份,又闭上了尊口。 “你总是这样说一半,我怎么能知道?”肖本声音不响,语气却很重。生气了?钟同学在对方不耐烦的表情和催促的话语中做着权衡,最终决定加快语速把话说完。 “我想起了小时候你陪我出来买琴,就在边上黄河路。那天销售的实习生连弹了三首久石让的名曲。” “嗯。” 一度中断的话题,再这么加快着用报告首长般的语速说出来,实在没有趣味。在如此寡淡的听众反应下,钟一鸣硬着头皮说下去。 “就是说,她弹前两首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下一首可能是《sur》。不料真猜中了。当时我就想和你说,可是被你弹的”听过太多演奏,他突然想不起那天肖本弹的是什么,只记得让人十分震惊。 咖啡馆里的《sur》开始了第二段的重复,就是在这个点! “对!致爱丽丝。” “致爱丽丝。” 两人异口同声地想起那首狂野的爱丽丝。肖本将脸转向窗户,尘封的闸门被音乐开启,那一日竟如此记忆犹新。当时还真是年少轻狂呀。为了赌气那个向着小姐姐摇头摆尾的钟一鸣,证明哪怕是简单的乐章也是自己更胜一筹,想到什么就弹了什么。原来六年来,改变了的不仅是钟一鸣,还有自己当时的一腔傲气。 钟一鸣也想起了那一段的后续。他呷了一口咖啡。肖本弹罢致爱丽丝,他当时被赶过来的店长吓坏了,根本来不及想肖本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出。现在记忆久远,更弄不明白。不过,他倒记起另一件事。 “那天店长对你说要去看看谁,我想跟你去来着,最后总也没去成。” “你竟然还记得他。”肖本有些惊讶地回头。 “嗯,好像叫麦子,名字清新就记住了。” “呵,”肖本少有地笑出了声,“你想见吗?想见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无问(上) 自古婚姻讲求门当户对,可流传千古的爱情却总不如此。他们相识于陕北的乡镇。女孩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被分配到这里的农场劳改,母亲托人加入文工团,跟随部队来到此地军区。把尚不记事的她也带到这个小镇。 宋燕永远忘不了她第一次见到萧云海时的场景。那个下午,满街都是游行的人,仿佛整个小镇和周边的乡里都倾巢而出。母亲也去探望父亲,留下宋燕没人管,在部队里,她每日读书厌倦,趁着这个机会跑上街玩。本就矮小的女孩,没想到路上人有如此之多,挤起来真的的能把人挤死。宋燕后悔了,可要挤出去也没那么容易。她在人流推搡下越走越远,一会儿便身不知何处。终于到了一个广场,大部队才缓慢下来,让这个迷途的孩子得以钻出人潮。 背后是喧闹的千万人潮,眼前只有一人,那便是萧云海。彼时的萧云海大约才七八岁,坐在地上,上半身连头还没有他怀抱着的吉他的琴身大,双手伸长了也比不过这把琴的高度。他架势十足,闭眼弹得入迷,脖子一点一点,仿佛置身于无人之地,只有他一个人享受着韵律。周遭其实嘈杂,宋燕站在他面前,都听不清每个音符,也不知道他弹得好不好。从小在文工团长大的她,却被一个路人小孩的演奏吸引。后来反省起来,或许是在那个年代,她所见每一个演员都带着标准的微笑。他眯着眼,不笑。她看的每一个演员都争着在观众成群的舞台上表演。他却把千百万人当做自己的舞台。这一切让她感觉到某种从未见过的东西,对音乐的热爱。 她永远都忘不了,当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女孩蹲在自己面前的第一眼,突然绽开笑颜。 “嗨,你是谁?”他将前垂的头发甩向一边。 “嗨?”也没有人向宋燕这么打过招呼,“宋燕,第五文工团。你是哪里的?” “我?”男孩眨了眨眼睛,“h一tel calif一ia。” “加州?你是外国人?”宋燕学过这个单词。男孩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他其实会的也就平时听的那些歌,甚至不会咿咿呀呀的歌词,只有歌名记得还牢。h一tel calif一ia正是他刚刚弹的歌名罢了。那是一个做梦一样美好的地方,大哥给他描述过,那里的空气都是香的,男男女女在大厅中翩翩起舞,有取之不尽的美食和香槟 “瞎说,我家就在广场上,”男孩抱起琴站起来,“加州是我未来想去的地方。” 然而至今,男孩都没有去过加州,宋燕却毕业于加州大学。他们就分手于她飞往美国的白云机场。 这都是后话了。在她刚刚认识他的那个时候,还没有改革开放,她受的教育是部队里的内部参考,他则是听走私的收音机和卡带。萧云海与他大哥住在一起,他的大哥搞音乐,他也跟着学吉他。而宋燕的母亲虽然在文工团里弹钢琴,她隐约听人说起自己的父亲也是留过洋的钢琴家,母亲却并不允许她弹琴,紧盯着她学好数理化和外语。因此虽然身在文工团,她听得多,自身并无文艺长处。再加上萧云海弹的唱的,都与她从小耳闻目染的音乐不同。一来二去,宋燕对这里着了迷,而萧云海呢,则臣服于宋燕有文化。比如说,当他给宋燕解释加州旅馆的时候,宋燕答他“听着像世外桃源,你读过桃花源记没有”,他自然没读过。又比如,有了宋燕,他就可以翻译得出那些英语歌词,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基本还没有谁真能懂外文。 “我学了首新歌,给你听。”屋子里就两个人,萧云海突然站起来,拉了宋燕一把,“你去坐在窗台上听。”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问题。” 他们在阁楼上,一扇双开的窗户只有一条木板窗框。说不上坐,宋燕半靠着玻璃窗,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书上说的蓝天,小镇子的天只有灰白黑,什么时候她也像看到那种蓝,有天蓝,有深蓝,有湛蓝 “好了没有?” 萧云海还在调弦。 “闭嘴,别催。” 这话说得宋燕有点生气,她几乎就要站起来打暴老友的头。说话者却毫无防备,他终于做好准备,左手按在和弦上,右手拇指与三指同时拨出第一个轻柔的和弦。三个小节的铺垫之后,主旋律从一个撩人的高音开始,仿佛雨滴落在湖心的涟漪吉他的抒情小调听起来真要命,如果说钢琴像是直击心灵的流水,吉他则像是轻轻搔动痒处的指甲盖。明明有声音,却又像是很宁静的夜晚。明明没有开窗,音乐却像是风从远方吹来。 “这是什么歌?” 宋燕沉浸在若有似无的余韵之中。萧云海却没有回答,他放下琴,慢慢地向宋燕走来,把女孩子压在墙角。 “你干嘛?” “闭嘴,别动。” 她的一边是三层阁楼的窗,另一边是墙,身前是压下来的萧云海。这种时候,她还有心担心窗框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用力起身一点,却因此被萧云海抱住了临空的腰。他吻下来,女孩子的初吻,松松软软。宋燕挣扎不过三秒,他的嘴从嘴上移开,吻上女孩的耳垂,然后是眼睛。眼睛上湿哒哒的触感和温热的喷气令人窒息,她回想起初见他的那一天,在人群中的窒息感。那一刻在他轻柔乐曲的环绕下,萧云海,她这只燕子是注定要飞在他的云海之间了。男孩的手伸进了宋燕的衬衫,灵巧的手指拨开内衣搭扣,又从内解开她的衬衫搭扣。雪白的皮肤暴露在灰暗的阁楼中,映着窗子的半边亮得发光。他搂着她向地板倒下去,宋燕就倒在他的身上,身边是刚刚弹过的琴。 很多年以后,宋燕在美国的电影院里,独自观赏夜间老电影。男主角在一台红色打字机上微笑着写那个他心中的姑娘。伴着吉他的人声从窗外传来,他疑惑地转过头,拉开帘子,推开窗户,向下俯身,才看到那个唱歌的人。她从他的笔下走来,坐在窗台上,唱道: 一 drifters, 一ff t一 see the 一rld 两个流浪人,启程探索这世界 there’s such a l一t 一f 一rld, t一 see 才发现这世界上竟有如此美丽值得探索 宋燕方知道那天那首曲子的出处。他不可能看过这部电影,却知道这首歌,甚至他可能比她更早地预见了她的离别。 发生关系后不就,宋燕就跟着父母离开那个小镇,回到了她出生的大城市。说是回到,可这里什么也没有。女孩的一切都留在了那个遥远的陕北。他梦想着远方,姑娘却先走一程,再后来,当他来到了大城市,她却又要去往更远处山海相隔的国度。直到这个夜里,在回忆中穿越千里,加利福尼亚电影院中的一滴眼泪,落在曾经的灰天黄土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无问(下) 他们没有结婚。宋燕离开的时候,留给萧云海一个孩子,不姓萧,不姓宋,取掉了萧字与燕字上的草字头。时光回到2019年,肖本带着帽子口罩,和钟一鸣走在一起。他带他去见那个叫麦子的人。黄河路上已经没几个人知道麦子的原名,更没有人知道这个小乐器店老板有一个儿子就是如今的当红偶像。 吉他店在一座小楼二层,狭窄的入口处有麦子音乐的标识,一楼开了一家全家便利。楼的墙壁满是爬山虎,前面一棵高高的梧桐,把窗户的风景挡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肖本带路,大学两年多以来,钟一鸣在黄河路不知来往多少回,也没有注意过这家便利店楼上还有一家乐器店。 “麦子音乐。我觉得,招牌可以做大一点,然后在入口处放一些乐器标识。”钟一鸣念着店名,跟着肖本走上二楼。从不起眼的入口到位于二楼的店铺,这家店的经营状况怎么看都很让人担心。门倒是自动门,两人刚走上二楼,玻璃移门便自动滑开,电子女声接连响起“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真像是九十年代的时髦,成长在二十一世纪的钟同学只在电影里看到过这种个体户。外间两面墙上挂满了各式吉他,地上则堆放着琴架书架和音响。店主听到开门的提示音,从里间探出头来,见是肖本,笑了笑:“等一下。”他长得也像是典型九十年代北漂音乐人,一头中长头发加上一脸胡渣,整张脸难以分辨年龄,只有两只小眼睛是清楚的。想来这店也开了几十年了,人也起码是四十以上,可等他走出来,身形又和年轻的肖本又相差无几,不仅没有脂肪和赘肉,还显得十分瘦削挺拔。 “爸,最近还好?” 肖本稀松平常的问好,钟同学当场呆若木鸡,这是开玩笑还是什么,可肖本又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好呀。”店主,或者说肖本父亲摊开双臂,露出夸张的笑脸,“最近还搞了一台dj设备,以后给你们歌做reix。” “随你。”肖本对待父亲还是这幅少言寡语的样子,钟一鸣不禁想起了他的母亲,当年肖本不承认是自己母亲的那个女人。几乎形影不离的小学到初中,钟一鸣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肖本了,现在看起来,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只是这父亲未免和肖本也相差太远,从随性过头的穿衣打扮到随性过头的言谈举止,完全和肖本处于坐标的两级。唯一相同的,也只有身形这一点,他们的身高几乎和兄弟一样。 肖本注意到钟一鸣的沉默,转过头来介绍:“我爸,如你所见,乐器店老板。那时我想来就是来看看他。” “哎呀,被长那么大的儿子牵挂着,我还真是老泪纵横。”店主的话夸张得让人不愿相信,“叫我麦子就好,虽然是他爸,可我十七岁就有了这小子。你们九零后,我还算八零后,同龄人!” 同龄人?虽然这么说,可要对着肖本父亲直呼其名,钟一鸣张了张口,还真做不到。想叫叔叔吧,他自己二十多岁一个汉子。平常碰上三四十的人该怎么称呼来着?钟一鸣一时语塞。大哥c兄弟c老铁一个个称呼在他脑海里过去,竟没有一个合适。 “让这么叫就这么叫,”肖本拍了拍钟一鸣的背,俯下身靠在他耳边又悄悄说,“还是说,你跟着我叫爸?” 钟一鸣一个激灵,尬笑着往前逃开:“不好笑不好笑。麦子,我叫钟一鸣,是肖本的老同学。” “啊~你就是钟一鸣。”麦子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你们又在一起了?” 肖本没有帮他挡这一句调侃的问话。这话说得暧昧。说起来钟一鸣也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算上今天,他们只不过见了三次。一次是偶遇,一次是肖本跑到自己家来。前两次短暂的重逢,他过度意识到肖本如今大偶像的身份,紧张得很。这次打电话约着一起喝咖啡c聊天c逛黄河路,碰到的服务员和店长也稀松平常,气氛普通到他几乎忘记肖本身份,六年不见好像只过了一个初中时候的周末。直到这时候被麦子提起,他才又意识到这一切。书包里,本想送给肖本的书也变得很重。 “作为肖老大的首席男粉丝,我一直与他同在。”钟一鸣说得信誓旦旦,他没看见麦子对肖本递了一个白眼,呆呆地赔着笑恭维下去。 “好的好的。”老父亲打断了钟一鸣的唠叨,示意两人随便挑两个音响架子坐下。他看来这孩子崇拜肖本倒是真心,也不知当年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情。不过麦子不是一个记仇的人,结果能好,过去的一切也都过去了。钟一鸣老实起来可气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他。 “钟同学那么崇拜我儿子,那不如嫁到我们家呀。” “爸。”这句话,肖本忍不住护起短。身后钟一鸣的脸白了又红,肖爸爸让他想起了徐丽丽。在艺术学院呆得久了,男生分成娇身冠养的捕猎者和意志坚定的求生者。钟一鸣就是求生意志特别强烈的后者。他言语没什么圆滑技巧,闭着嘴生怕说错什么话,掉进狼坑虎穴。 今天约他,肖本是想与钟一鸣分析他的那首歌,使用怎样的乐器编曲,可以让初学者的几位成员将其演奏呈现。简单来说,就是要编曲简单,乐器好学,又不改层次丰富。就好像一首困难的曲子改成四手联弹,两个人就要轻松很多,更何况他们组合有五个人。其中,他本身就会键盘不说,七喜的吉他也没有问题,困难的是其他人,特别是提诺与陆禾。 钟一鸣给出的答复是不可能。哪怕是有钢琴基础的人转学其他乐器,大脑对乐理和演奏理论足够清晰,技巧也会跟不上。肖本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演奏离不开长期训练,所谓天才也不过在学习能力上超常。十几年的钢琴生涯,如他,如肖本,都已将练琴等同吃饭睡觉。考虑到成年人注意力减退和艺人的工作压力,钟一鸣委婉却坚定地反对肖本的主意。 “在我看来完全可以。”麦子突然插了一句,“鸣鸣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演艺圈表演与你的艺术学院考试可是两码事。” 肖本看向父亲,麦子说的正是他想的事,专精的职业乐人是一回事,表演则是另一回事。钟一鸣对音乐了解,而麦子对表演更有经验。 “你的意思要怎么做?”钟一鸣认真起来也很固执。 麦子耸耸肩:“比如说,假唱c假弹c半开麦c如何营造气氛。小钟,我知道你很正直,社会却很灵活。别生气,我来给你讲一个我学吉他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无法挣脱的束缚(上) 夜里又开始下起雨,麦子留他们在店里吃饭。钟一鸣本来不想呆下去,他从不知道自己还有那么深的正义感。麦子的话像一块石头搁在他的胃里,作假是对认真努力者的亵渎,这般无耻行径他却正正当当地从口中说出来。可麦子的故事又很吸引人,他讲了一个开头,关于那个文化干涸的年代,他们如何盗录音乐,扒谱,窃取资本主义艺术成果。好故事得有好酒,他还要讲他与肖本母亲的相识,怎样用练了只大半个月的吉他博得军工团里白富美小姐的芳心。雨下得大了,钟一鸣竟留下来想听,肖本也就留下来,两人看店,等麦子出门买酒买肉。 楼下就有便利店,他却去了十几分钟,还没有声音。 “别看爸这样,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无耻流氓,我妈又怎么会和他交往,还生了孩子。”肖本看钟一鸣还气鼓鼓的,开口安慰。 “谁知道,他们不是分手了?”钟一鸣差点脱口而出“渣男”,总算想起来那个小流氓气质的人毕竟是肖本的父亲,在危机关头及时住口。为什么?为什么看起来明明是他的父亲抛下他和母亲,肖本看上去却和父亲更亲切。他还记得肖本对他母亲向来冷淡的样子,他甚至不想承认母子关系。这也是钟一鸣想听的,直接问肖本他必然不肯说,所以他留下来,希望能更了解身边的这个男人。 “对不起啊。我知道宋阿姨是留美博士,国家科学院院士,重点生物研究所副所长,从那个年代奋斗至今,智商一流,眼光绝不会差。” 肖本没有在意,反倒是看着他急忙道歉的样子有些好玩。人世间最复杂的情感往往是最亲密的情感,爱恨情仇都不是能轻易厘清的关系,反而是陌路人更相安无事。大约他们俩的六年前也是如此。看穿了,不在意,但也不愿解释。肖本在有些观点上和萧云海一样。他只求现在安好。历经悲欢沉浮,始知茫茫人海,能把握住眼前一人,足矣。 可钟一鸣是个呆子。肖本想起刚刚麦子的问话。“你们又在一起了?”钟一鸣回答了一大圈,总结成两个字,就是“没有”。也难怪,肖本什么都没有明说,他只是听了歌,看到了钟一鸣的壁纸,把他喊出来时随叫随到。难道什么人约他都会这么跟出来呆到半夜?还真说不定。肖本想起上次闯入他家,发了烧也不看看猫眼就开了门,没用几分力气钟一鸣就倒了下去,如果不是自己而是什么心怀不轨的人,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想到这里,肖本脸色发青,回头看钟一鸣仍然毫无防备地玩着手机,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钟一鸣?” “嗯?”钟一鸣抬头,他们同坐在里间唯一的沙发上,肖本的脸突然离自己很近,整个人黑压压地。 “你是没有一点戒心吗?” 钟一鸣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皱着眉头看肖本的一手拨开自己胸前玩手机的手,然后整个人靠了下来,隔着针织衫,他都能感觉到肖本身上的温度,颈后的香味,鼻尖的热气。肖本的下巴搁在钟一鸣的肩膀,嘴唇轻轻找到身下人的耳垂:“还是说,你没有把我当男人?” 是你没有把我当男人吧!滚你妈的犊子,这是什么情况。钟一鸣全身一抖,背靠着斜斜软软的沙发背使不出大力,只能靠左右翻滚挪开身位。他确实没想过大偶像会在外面对自己来这么一出,童贞少年强大的求生本能在此刻施展出来,可同时,当肖本的手往他腰里一掐,钟一鸣身下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不争气地起了反应。 “哼”他身体一软,叹了一口大气。 老天有眼,在这个紧要关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的电子女声响起。麦子拎着装满罐装啤酒和泡沫打包盒的好几个塑料袋走进里间。肖本的气息也不是很稳,他喘着气,悻悻地挪开身体,手还紧紧地押在钟一鸣捂住下半身的手上。钟宝宝果断甩开肖本的手,拉了拉裤子,把书包挡在腿上。万能的救急书包,今天要记它大功一件。 “哇,要做也没必要挑单身老男人的小阁楼来招仇恨吧。亏我还给你们年轻人去跑腿。” 天塌下来,仿佛都没有麦子什么事,他大大咧咧,拉过两把椅子拼起来当做桌子,东西搁在上面。肖本也起身帮着收拾,打开一罐啤酒先递给老爸,第二罐递给钟一鸣。打开外卖盒,香味扑鼻而来,是一袋子的烧烤,还有一盒炸鸡。肉的味道钻进鼻孔,钟一鸣才觉得饥肠辘辘。他拿起一个鸡腿,想到肖本先递过来酒,便先把鸡腿拿给肖本。不料被对方轻轻拍开,重新递到自己嘴边。 他该不会是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可要生气难道不应该是自己生气吗。钟一鸣狐疑地抓着鸡腿。 “国民爱豆可不得保持一下身材,鸣鸣不要理他,我们吃自己的。”麦子毫不客气地举起啤酒罐,对着钟一鸣的啤酒豪气地一举,“以后还要靠你多多罩着我儿子。” “没有没有,”钟一鸣赶紧回敬,肖本那么强大哪里需要他的照顾,刚刚还差点把他给安排了,“一直是肖本照顾人。我一个不出名的学生,己所能及的也就多写一些歌,如果能被采用就好了。” “你可比你自己想象的要重要。”麦子又敬了钟一鸣一杯,看对方喝下,满意地点点头,“天大地广,人如芥子。然则江上清风,山间明月,万事万物皆为我而生,皆为我而用。音乐也好,绘画也好,没有观众的耳朵和眼睛就什么也不是。更不要说乐器和画笔,都是人手上创造出来的工具。你有头脑,有能力,会创作,还年轻,有大把时光和勇气驰骋万物。” “总之,你很重要。”斗室之间,麦子举着烤串棒,却好似横槊赋诗,说出无比气概的话语。钟一鸣被鼓励得满怀豪情壮志,一罐酒下肚,已经把对方之前的缺点忘了精光。这些陈年旧事平时没机会说,如今儿子和钟一鸣都在场,老父亲的话匣子一打开,也十分尽兴。他又讲他如何和大哥散伙,孤身一人一琴抢火车走天涯。到了这里,先是天天在大学门口骑着三轮车卖货卖唱,接着再一次碰到已经身为大学女神的宋燕。 “麦子哥,是干大事的人!”钟一鸣到底听懂了多少很难说,他显然不胜酒力,面色通红,声音大起来,还乱了辈分。肖本算见识了父亲的本事,皱着眉头挡掉钟一鸣喝上瘾的手。麦子见了,大不高兴,把酒罐往桌上重重一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无法挣脱的束缚(下) “唉呀,儿子不想听,不说了。”酒精作用下,麦子虽也脸红,却比钟一鸣要强很多。放下酒罐,从身后架子上捡起那把老吉他。吉他边上的漆都已经磨损,使用久了,抱起来就好像量身定做的一样。小调和弦轻柔地响起,室内少了人声,窗外的雨才开始噼里啪啦喧闹。肖本看着钟一鸣放下罐装啤酒,改拿起一根烤面筋,伴着麦子舒缓的吉他谣曲慢慢地啃。六个小节的前奏后,弹琴者开始低声吟唱。 一h y l一ve f一r the first ti y life y eyes are ide 一pen 一h y l一ver f一r the first ti y life y eyes can see 他的歌声格外飘然空灵。这些年虽没有少经历爱情和破事,但在雨夜的回溯里,能说的只有那第一个,唯一的一个人。第一次爱情,启蒙的爱情。人生很长,爱的能力却并非无限,有的人轰轰烈烈,有的人地久天长,有的人只够爱一次。眼前的孩子走在他们的道上,有恐惧也有梦想。肖本接替下钟一鸣的啤酒,吃完面筋的钟同学懒得再开一罐,仿佛他听故事也听累了,安静地窝在沙发里。这一首人尽皆知的老歌,他也跟着唱: y eyes can see i see the d 一h i see the trees everythg is clear y heart i see the cl一uds 一h i see the sky everythg is clear 一ur 一rld 或许是酒的缘故,或许是夜雨的秋天格外伤感,或许是这个老单身汉和九十年代氛围的小楼,一切突然变得文艺而伤感。钟一鸣开启音乐的世界,从听肖本的演奏开始。原来,“喜欢”也是他的世界的原动力。小时候因为喜欢他而想要苦练钢琴一同站上舞台,因为喜欢他而离开,现在因为喜欢他才转而为流行音乐作曲。这还不是爱么?不是。他有这种感觉恐怕是陷入了音乐和怀旧的错误。钟一鸣不允许自己有这种想法。因为肖本是一个偶像,背负着万千歌迷和一条行业链的偶像。随便说出口的喜欢,都是不负责任的幼稚。 明天还有工作,钟一鸣这幅样子,麦子也喝了酒,肖本得先送他回家。雨天难打车,他挟持了钟一鸣的指纹,打开他的手机叫车。钟一鸣的手机壁纸还是肖本,却和上次的不一样,是他出席发布会的时候一身白色西装捧花的精修图,红地毯上,如果去掉背后的布景板,倒会让人想到婚礼。这次活动他记得是和陆禾一起参加的,陆禾也穿了白色西装,但钟一鸣的壁纸把另一个人截掉了。 滴滴过来,师傅是一个典型的中年大叔,车内开着令人安心的交通调频。肖本把钟一鸣塞进车后座,自己也习惯了不暴露身份而坐后边。钟一鸣还算乖,有点醉,却不至于不清醒。他一路望着左边车窗外,大片雨滴在窗玻璃上互相追逐,黄河路的树枝单调,一个急拐弯,车子驶入路灯明亮的通路,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到他的眼睛。惯性作用下,钟一鸣的书包掉下座位,他昏昏地没有反应,肖本捡起来,顺便想将他的手机放进去。打开拉链,下午签售的诗集还躺在书包里。 这本书肖本的眸子动了动,他想起了自己在中学时候多喜欢读这位诗人的作品。他将手伸进书包,悄悄翻开扉页,“致肖本”三个字,老诗人还是竖着签的。 『秋天,秋天什么也没有留下/只留下一个暖暖 只留下一个暖暖/一切便都留下了。』 最左边是竖着的落款。明明是珍贵的签名,墨迹却没等干透就糊在了对页纸张上。他合上书,把手机也放进包里,眼角余光里,钟一鸣仍然一无所知地看着窗外。 “这秋天的雨可不好走啊。”司机师傅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导航,住那么远还偏来商业区喝酒。他嘟囔着看一眼导航,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夜里十点,后座的两个男生各自坐着,也不搭话。他调响收音机,换了一个电台。 “动感123,好音乐伴你行。我是肖本,和我一起听音乐,锁定动感123。”收音机里传出了肖本的声音,钟一鸣一个清醒,仿佛突然接收任务的卫兵,目光警觉地扫过司机师傅和自己边上的男人。 “怎么了?好好休息。”肖本轻轻地说,他的手悄悄盖上钟一鸣的手背。钟一鸣没有挪开,他听到收音机里的肖本,流利地接着主持人的梗,配合观众来信进行恰到好处的吐槽。这种心情,如果发在粉丝群里一定会被喷成圣母吧。节目里那个营业一流的肖本,让钟一鸣不禁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肖本的手僵了僵,任他握着,在这漆黑一片出租车座上。 这是肖本第二次来到钟一鸣的租房。他扶着脚下发软的钟一鸣到了二楼。钟宝宝掏了好几次钥匙才在书包底部找到,他看起来已经不记得要把那本书给肖本了。肖本也不急着要,他本想看他安全进门就走,没想到钟一鸣一开门顺手把他也拉了进来。又是这个玄关,肖本有过被吐一身的心理阴影,这次规规矩矩地靠着门,一动不动。 “肖本。” “嗯。” “肖本。” “我明早还有工作。”肖本想掰开钟一鸣的手,可想起这双弹钢琴的手,又不敢太用力。 “一h y l一ve——f一r the first ti y life”他突然唱起刚刚麦子唱过的旋律,双手勾住肖本的脖子,整个人凑了上去。一股酒气冲上来,这回轮到肖本狼狈地别开头:“钟一鸣你清醒点,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他固执地亲在肖本的脸颊上,还不满足,移开头认真确认好位置,终于亲到了男人的嘴。 “不能喜欢爱豆,难道还有人规定不能上了爱豆嘛。”钟一鸣显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吼着豪言壮语,哼哧哼哧地剥开肖本的衬衫,几番拉扯后,肖本精瘦的身体如他所愿地裸露在眼前,他却力气用尽似的垂下手,不知所措地靠在墙上。被侵犯的男人一脸无奈:“钟一鸣,接吻不是拿嘴撞人。” “我知道。” “你又知道?”肖本托着他的头,展现了一个业务高超的吻技,直吻得钟一鸣大脑缺氧,却强硬得一声不吭。 “学会了?” 被放开的钟同学喘着大气,很快又抬头直直地对上肖本的眼睛,嘴角带着不服输的笑容:“简单啊,还有么?” 肖本头疼地按住太阳穴,明早还有拍摄,这个看似乖巧的钟宝宝真的很擅长不按牌理出牌,可眼前这种情况他又怎么能认输走人。肖老师叹了口气,认命般拉起钟一鸣握成小拳头的手,走进卧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吃一人份的饭(上) 2007年少年宫红星艺术节少儿钢琴组二等奖 2008年迎奥运展风采华南赛区钢琴组二等奖 艺术学院的图书馆档案室里存有大量装订的过刊。随着信息技术发展,纸媒渐渐退出日常生活,在网络资料随手收集的情况下,过刊量又大,又不方便检索,访问者自然越来越少。今天,过刊室里却来了一个女孩子。她在老旧的登记簿上留下“徐丽丽”三个秀丽的小字以及院系学号,管理员头也不抬,提醒她不能损坏不能携带出去,其他可以自便。 徐丽丽对照笔记,寻找特定日期的报纸杂志。昨晚回到家,她细细地看徐璈因的履历,突然发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可疑之处。也是多亏百科上把徐璈因参加过的比赛和成果都列得十分详尽,本义是想突出她从小到大的努力。从七岁开始徐璈因就参加各类地区钢琴比赛,千奇百怪的罗列,直到十四岁那年她第一次参加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奇怪的是,自她得奖开始,一连串的名次都是“第二名”或“亚军”。 能如此稳定也不容易。徐丽丽再看下去,从12年的全国大赛之后,徐璈因开始专注于主流高级别赛事,也是这一年的国家舞台上,她一曲成名,夺得比赛头筹。此后的国内比赛中徐璈因很少输,仅有的几位可与之媲美者徐丽丽也都知道名字。从十四岁之前的万年老二,到十六岁的冠军,中间有一年的空白时期,其间发生了什么让她停止参赛。更重要的是,那个让她每每屈居于亚军的“第一名”去了哪里。徐丽丽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那个“万年第一”很可能都是同一个人,他就和徐璈因一样在本市长大,他们参加着同样的比赛,或许还是心心相惜的琴友。如果有这么一个人,是整整七年来一直技高一筹的对手,对年幼的徐璈因来说想必非常重要。这个人或许就是“钟一鸣”!他会弹钢琴,又是本市土著,也和徐璈因同龄。如果是钟一鸣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钟同学现在琴虽还在弹,可比起徐璈因的专业琴技,显然差了许多,因其主要心思放在了作曲上。他写的歌也都是通俗音乐,难道说曾经的钟一鸣因为追星,开始荒废琴技,转向作曲。高手之间,英雄相惜,若是如此,徐璈因必然会怒其不争。想想现在钟小迷弟的样子和徐大神的性格,这个推测还真不无可能。徐丽丽很快脑补出一场大戏,只待查询地区报纸,虽是小比赛,但当年报道中一定会记有那些比赛的第一名究竟是谁。 面前一排正是2009年的地区报纸,11月6日,文艺天地夹在手臂下的笔记本掉到地上,徐丽丽吃惊地半张嘴巴,报纸上不仅有那次比赛的报道,还配有照片。正中间获得第一名的男孩,虽然模样发生了很大变化,却并不难看出是谁。白底黑字,这分明就是钟一鸣的偶像c如今演艺圈万众瞩目的那个男人。她强迫自己再看照片下的文字介绍,中间一位赫然印着“肖本”的大名。肖本的左边,是“徐璈因”,而一排五个人最右边的那一位,则标着那个她熟悉的同学——“钟一鸣”。 钟一鸣醒过来的时候,窗帘是拉着的。床很干净,甚至连一贯随地乱扔的衣服都折叠整齐码放在床头柜上,手机躺在衣服上充着电。八点五十分。全身疼痛,宿醉过后不说,还有昨晚的事“我真是。”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一切都不是梦。虽然细节不那么清晰,但当时他并没有喝得烂醉,七八分的酒意,仿佛放出了内心里一个邪恶的小部件,干下这种蠢事。 才重新建立起把酒言欢的关系,这下还要如何再见。 他双手夹着头,蜷缩在床脚,静静地听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肖本不在了。钟一鸣就这样僵了好几分钟,光是僵着也不能让时光倒流。他站起来,走出房间。客厅很小,一眼就可以看见桌上放着从附近便利店买回来的包子豆浆。豆浆杯子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吃早饭。早上有工作,结束以后保持联系。” 钟一鸣想起今天是周日,周日晨间新闻是肖本的固定直播节目。他查了查手机里的追星日历,记得没错,今天晚上还有番茄台的年度歌曲盛宴。所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肖本才睡了几个小时,又是一日满满的行程,还要顶着一对黑眼圈上电视的话他赶紧打开电视,晨间节目到九点已接近尾声。新闻节目里的他身穿西装,面带清爽的笑容,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幸好,一切还可以当做没有发生。钟一鸣昨晚的豪情壮志跟随醉意抛到九霄云外,理智回归大脑,令他后怕。如果出了什么事,肖本没有按时到场,或是让任何人知道昨晚,那么他就会第二次把这个男人手中的一切毁掉。为什么自己不能满足于守护,在电视前守护他的舞台,而不是做一根危险的刺,使他腹背受敌。 他却那么早起床,还留了早餐。豆浆已经凉了。纸上的留言好似猜中一切。“吃早饭”,钟一鸣现在一点也不想吃东西。“保持联系”,他看了看手机,现在关机可能会让他很生气吧。节目滚起片尾字幕,钟一鸣还是按在了侧边的电源键上。白色屏幕闪烁一下,黑了下来。 冬天换衣服不用太勤,澡也不需要天天洗。双肩背包里还留着昨天的诗集,他犹豫了一下,直接塞进几套必要衣物,钱包c还有电脑和充电线。穿上靴子,看了一眼仍留在桌上的孤零零的早餐,穿着鞋又走回去一步,把肖本写着留言的纸塞进风衣口袋。 如果有签名就更好了。钟一鸣笑笑,把钥匙留在鞋柜上,门虚掩着离开了租房。现在去哪里呢,突然回家会遭到父母怀疑,唯一能应付的只有作曲系的实验室了。实验室里还有休息室,加班加点工作的时候不少学生也会彻夜住在那。他不知道肖本对他了解到哪一步,毕竟他那时都能找到自己的租房,想来他一个大明星还不敢跑到学校找人。 同时的演播厅外,为了当天的歌曲盛宴,昨晚刚与年轻女孩共进晚餐后心情大好的林木木继续着自己送花的日常工作。他拎着好几个花篮走上消防通道楼梯,上了两层,看到的却是那样一幕。一个男人的背影,紧握着手机面墙而立,手肘撑在墙上。从林木木这个角度向上看去,只看得见半张脸,半张微微颤抖好像要哭的脸,带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痕迹。这个人他昨天还见过。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林老板的眼睛眯起来,悄悄转身下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吃一人份的饭(下) 刷卡机发出哔哔的错误音。 “同学,一百零七块五毛,你这卡里只有五十几。” 收银员阿姨看着眼前迷迷糊糊的男孩子。长得还挺乖巧,可现在的男生都瘦瘦白白,看着弱不禁风,买了一百多块的,不是面包就是方便面饮料。老吃这些东西可怎么行哟。怕是学习压力太重,还要替老板搬砖,人都傻了,这不连校园卡余额不足都没什么反应。 “同学!” 阿姨又提醒了一声,钟一鸣才停下往塑料袋里塞零食的手。他钱包里没有现金,习惯性地想用支付宝,掏出手机才想起来自己也不能开机。午饭时间,后面排队的人不少,钟一鸣不好意思地看着阿姨,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手机没电了。” “哎,别堵着队伍呀,我给你付,你回头转我吧。”队伍后面的小男生像是赶时间,也没等钟一鸣同意,就把自己的手机亮着付款码照上。阿姨麻利地撕掉收银小票,开始结算这个男生的购物。 “谢谢,怎么给你转?” “你手机没电就给我留个电话。我一会儿加你。”男生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钟一鸣,他的手机壁纸上是可爱的二次元萌妹子,钟一鸣一边输自己号码,一边想着这大概才是一个普通的男生画风。 “我叫钟一鸣。”他把手机递回,“作曲系三年级,回头一定转你。” “哦,小事。”男生也没看,爽快地把手机一起扔进购物袋,“刘言,表演系大一。” “啊?” “刘备的刘,一言为定的言。学长,你有点恍惚诶,真的小心一点比较好。”男生说着,转身潇洒走开。 钟一鸣拿掌跟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引得周围人侧目。现在,他已经买好了足以野营的食物,下一步就是到达实验室,落户扎根,好好地把还没写完的歌写完。这是第二首歌,在肖本第一次来过他家,听了之前那首jr之后,钟一鸣就开始给这首歌编曲。其实早在第一首de一被拒,greyv推出《伊甸无光》的时候,新歌已经有了构思。见过肖本,又了解肖本也有意让组合走乐队演奏路线之后,钟一鸣的思路更加清晰起来。与小众的jr不同,这一首他打算戳中歌迷萌点。保留电音特色的甜蜜曲风,以节奏活泼色彩明亮的铃铛声开场,主歌副歌演奏起来也就那几个常规和弦,却很抓耳。歌词分配肖本和提诺一段,陆禾和吴彬一段,都是强推的cp。这种设定下对外公开只是情歌,实际分工却像是情歌对唱,光是假想greyv的演出,钟迷弟脸上都不禁露出邪笑。他一时间把烦恼和手机都丢在脑后,专心致志地开始写歌。直到天色暗下来都没有察觉。 “钟一鸣,你竟然在这儿!手机怎么关机?” 徐丽丽透过窗户看到钟一鸣在实验室里,猛地开门进来,碰巧钟一鸣在电脑上打完了最后一个音符。 “来得正好,听听我刚写的。”钟一鸣将音轨从头开始播放,一边抖脚,一边小声掐着歌词,“怎么样,歌词想要甜蜜一点,刚刚陷入恋爱的男生,小心翼翼c心中七上八下。还是你看得多,帮我改改词。” “我还真知道一个,”徐丽丽伸出手来,“paper,scisrs,st一ne。” “石头剪刀布?” “傻子,再看一遍五c二c〇。” “哇,天才!就叫这个名字了。”钟一鸣立刻修改了工程文件命名。看着他全身心投入创作的兴奋样子,徐丽丽难以开启她自己的话题。其实她今天从报刊室出来,已经找了钟一鸣一天了。整整一天,钟同学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联想到昨天傍晚他接着电话匆匆跑过黄河路的画面,还有徐丽丽在报刊室的发现,她总觉得出了什么事。徐丽丽看完了七年的本地新闻,全部都指向第三个人——徐璈因c钟一鸣和肖本。昨天林老板有意无意地暗指“那个人”,若是肖本,便也对应上他的不可说。 如此一来,钟同学和grey vehicle之间的关系绝非迷弟与爱豆那样简单。他们共同参加钢琴比赛的次数虽然不比徐璈因,可时不时地也会在报纸里同框出现。不论如何,两人应该是认识的,钟一鸣越是没有谈起过这件事,说明他们的关系越是紧密。说到肖本,徐丽丽突然想起来今晚的金曲盛宴。 “今晚的金曲盛宴你不看?肖本也会有演出吧。” 她注意着钟一鸣的表情,后者脸上明显落寞下来,对比刚才的兴奋,仿佛喧闹的内室突然响起贝多芬的悲怆。“对哦,我都给忘了。看看网络直播吧。”钟一鸣重新笑起来,异常亲切,更为可疑。他打开网页,是主持人在连线驻外军人的慈善环节,看不出演出进行到哪里。想去微博找找节目单,又想起不能用手机,便差徐丽丽去查。徐姑娘难得没有斗嘴,她翻开一看,金曲盛宴分为四个半场,greyv排在第二个半场的开头。 “很可惜,估计已经表演结束。”她把节目单摆在钟一鸣面前。 “这样啊。”钟一鸣才注意到八点开始的金曲奖,现在已经接近十点。 “嗯嗯,别伤心,一般来说,很快就会出录屏吧。” “没有伤心啊。”钟同学狐疑地看了一眼女同学,“倒是你今天怎么格外亲切。” “说什么呢。”徐丽丽作势要打。 直播里,主持人报出下一个节目,是刘人令的吉他弹唱。镜头从直播间转到会场,刘人令的脸出现在画面中央,他长得并不算如今吃香的帅哥,圆脸配黑框眼镜显得憨厚善良。前奏响起,镜头慢慢往后拉,露出刘人令怀中抱着的吉他,他独自坐在高脚凳上,身边架着一支复古麦克风。再切到整个舞台,唱歌的人突然变小,漆黑一片的舞台,只有一束光源照在表演者身上。 他开始歌唱。 无事发生的时候,我们总觉得这些歌曲是痴人说愁。刘人令唱得轻易,轻易得好似娓娓道来的叙事诗。他的曲调哀愁,多用半音,是夜的色调,唱给有回忆的人。在十点多的院系实验室,钟一鸣突然被最简单的民谣捕获,唱歌人微微皱眉之下扬起半边嘴角,似与听者共享着生命的无奈。若不是想到徐丽丽还在身旁,他几乎要勾出眼泪。间奏时,镜头切至台下众人,有人欣赏点头,有人抿嘴苦笑,他看到了greyv的成员,然后是肖本。画面中,肖本轻轻叹气,仿佛目带泪光,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这般真情实感的反应更引得镜头停留,两三秒后才转回舞台。 钟一鸣的心像被狠狠地抓作一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起风了(上) 租房人去房空。几天过后,肖本有空来到那间已经蒙上一层薄灰的房间。眼前的一切并不让他惊讶。手机持续关机,他知道自己起床时特地给钟一鸣手机充上电,那么一切只有一个解释。在许多年以前,他也曾这样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倒是桌上动也没动的豆浆包子让肖本心疼,好像是和自己一起被遗留下来的战友,发出了酸臭味。不吃,也不舍得扔掉,优柔寡断的刀子也伤人更疼。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有人的房间,肖本鞋也未脱,径直走过去把桌上的残留品请进垃圾袋。走得匆忙,钟一鸣只带了随身物品,被扔下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床脚边仿佛还留着坐痕。那天没有细看,肖本突然注意到了电视机前的一本琴谱,是他曾经送给钟一鸣的。 钟一鸣前两天才在旧琴房弹过这首曲子,还把徐璈因招了出来。回家后,琴谱就被放在外边。肖本想起他第一次在楼道口看到钟一鸣吹口风琴的样子,第二次去上课,李老师向他提起这位固执不学琴的小邻居。“能邀请他来听吗?”肖本指着周末比赛的选手证问。李老师欣然同意,这位钢琴天才很少向她提出请求,难得孩子气的话让老师不禁笑了。 人生,需要一些不能把握的事情,把握住了便是幸福。 肖本并未送过钟一鸣很多礼物。记忆里只有两样。一个是节拍器,还有一个就是这本乐谱。送节拍器是在钟一鸣家刚刚装好钢琴的时候,肖本没说送,上完课被拐去他家的时候,他把自己的节拍器放在钟一鸣的新钢琴上。钟一鸣也没有多问,高兴得像是得到什么秘密法宝。确实如此,善用节拍器是练好琴的第一步。而送这本琴谱则要等到两年以后,在小学快要毕业的时候。 我们都知道,自学琴以来,钟宝宝的目标就是与肖本同台比赛,并且与肖本同台领奖。这个愿望终于在小学毕业前实现了一半。那一次,钟一鸣通过预选资格,站上了区级少儿比赛的舞台。学琴三年,说长不长,他也并非像肖本那样的练琴天才,光光靠着热爱激发的勤奋,能弹到决赛圈已经不易。名次是不可能得的,第一仍然是肖本,第二是徐璈因,他的分数大约在第八c九名的样子,对于一个初赛者也不算太差。 没有任何用处,颁奖只颁给前三名。眼不见心不烦。马上就要颁奖了,小钟一鸣依旧闷闷不乐地坐在后台角落,懒得回观众席观看。台上主持人报出前三名的名字,是他脑海中熟悉的画面,想必徐璈因仍然穿着她的黑色礼裙,肖本则是一身白衬衫站在她的身边。台上的肖本神色冷淡,看不出获奖的快乐。他往观众席第一二排看过去,参赛选手往往在这两排留座,钟一鸣却不在。又看李老师和几位父母身边的位置,放着钟一鸣书包的座位依然是空的。那个笨蛋想必很伤心,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颁奖结束,肖本走下舞台,四顾仍然没有钟一鸣的影子。他拔腿就跑,撞上刚走进后台采访的记者。“肖本!”徐璈因喊他也喊不住。他跑过候场的会议室,没人,化妆间,没人,甚至卫生间里一格格看过去,跑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李老师一行。 “恭喜你呀,怎么了,钟一鸣呢?”李老师见他一个人神色慌张,奇怪地问道。肖本没有回答,看来钟一鸣也没有回去,他愈发着急地重新进到会场。一路上不少人认出这就是刚刚夺得冠军的男孩子,向他问好,他也不听。 “肖本!哎你干嘛乱跑” 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肖本转过头,他要找的人就在他身后捂着肚子,看上去比自己更加气喘吁吁。 “你去哪了?”焦急地情绪平复下来,肖本整理着气息,看着钟一鸣事不关己的样子,脸色不太好看。 钟一鸣毫无意识地赶到他的身边:“一直在后台啊。看到你和徐璈因进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你就突然跑出去了,吓了一跳。” “没看出来你跑步也那么快。”他又说。 “嗯。”肖本闭着眼皮,翻了一个白眼,不想理他。 “干嘛乱跑,丢东西了?” “以为把你给丢了。” 他从来没有说过担心别人的话,一句话把本来多嘴的钟一鸣说得哑口无言。 “对不起。”钟一鸣没有想到肖本领奖的时候还想着自己,轻轻地上去握住了肖本的手,手心里都是汗。被握住的孩子愣了一下,更加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朋友。他还不知道,这种情况叫做关心则乱。同行的徐璈因一进后台就看到了蹲在角落里的钟一鸣,自己却匆匆瞟了一眼就跑出去。还是徐璈因提醒钟一鸣赶紧跟上,把自己叫回去的。 两人回到后台的时候,李老师和钟一鸣父母都在那里,记者也还在和大家聊天,徐璈因坐在凳子上,率先发现了走进门的肖本。 “这不回来了吗,没事。”李老师看到两个汗涔涔的孩子,上舞台做好的发型都已经翘起来。钟一鸣不自然地背过肖本,快速回到钟妈妈身边。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对他能上台完成表演还获得前十的成绩十分满意,钟妈妈赶紧拿毛巾给乖儿子擦汗,又拿出三瓶水,给肖本和徐璈因都有一瓶。 “恭喜你首次参赛,这个送你。” 钟一鸣从毛巾里挣开头,看到了肖本手中的书,一脸欣喜地举上了天。 “不过是书店里也有卖的曲谱”他反应那么大,反而让送礼的人有点不好意思。钟一鸣接过来,是那首曲子,肖本还记得他第一次听他演奏的事。他翻看一遍,傻呵呵地翻到第一页,指着肖本在扉页的签名:“瞎说,全世界绝无仅有。我要留到你成为大音乐家的那一天!” 这本曲谱至今还那么新,看来他并没有好好练习。却又一直随身携带。肖本翻开来,扉页是自己小时候的签名,这一笔一划的字迹看起来已经陌生。他把曲谱放进自己包中,顺手铺平床单,带上垃圾,仍像来时一样虚掩着门离开。 去他的学校吗?肖本打了一辆车,车窗玻璃映出他的黑色口罩和疲惫的双眼。自己的身份,怎么能够贸然跑到学校找人。不论是当年在领奖台上,还是在如今舞台上,他总是拥有着许多人的梦想,却握不住自己最想握住的东西。那么多年来,依旧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起风了(下) 重力音乐的会议室里,黄大磊堵在门口,不让任何一个人甩门出去。经纪人还得兼职保安的工作,没法子,总不见得真的让保安上来按住自家的这群艺人。《冬季恋歌》刚刚开播,提诺晚上还要赶去长沙准备明天录制综艺节目,陆禾也要主持八点的美食播报,六点必须出发往几十公里外的美食外景地。平时最让自己着急资源的吴彬现在倒是最听话的一个,他作为组合老幺,在几位爷之间东劝西劝,平和气氛。七喜是不忙,可他脾气冲,在肖本赶来之前,也就他敢坐在桌子上,两只脚踩着椅背,卡住提诺的位置。 “歌我完全没有意见。”陆禾重申,“可是让我们现在开始转型乐队,没有必要。本来组合成立的时候,就定位偶像组合。做练习生,唱跳大家都练过。五个人里面,肖本c七喜本来就会乐器,是杀手锏,但也没理由让我们放弃自己工作都去配合他们吧?” “说什么废话,你就说如果我们演出里加上器乐演奏,炸不炸?”七喜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陆哥。”吴彬在一旁心焦地劝解。陆禾是他同高中的学长,比肖本还年长两岁。他性格平和c文质彬彬,在组合早期是一边上学一边工作,名校本科毕业后也积累下不少主持访谈类的工作,算是圈内少有走高知路线的年轻艺人。认识那么多年来,陆禾很少这样生气。也难怪,毕竟肖老大也有错,这种谈正事的讨论会迟到了半个小时还不见人影,使得气氛更加糟糕。“其实我觉得可以,”吴彬小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我觉得自己在团队里没什么吸睛之处,听七喜哥的学了架子鼓。” “行啊,吴彬。”提诺冷冷地插了一句。吴彬刚要继续解释,陆禾先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这事与吴彬没有一点关系。大演员要忙演戏,那就请你离开组合自己发展,也不用来参加这个讨论会听你的冷嘲热讽。” “陆禾”吴彬又喊了一声,把陆禾拉回椅子上。 会议室门被利索地打开,肖本没看路,一头撞到黄大磊的脑袋。还未走进房间之前,他就可以猜到气氛的僵硬,这一撞反而调节了气氛,大家都安静下来。 “抱歉。” 经纪人苦不堪言地点点头,转身坐回电脑前,拉着肖本坐下。“先听歌,上次写歌的老师刚刚亲自又交过来一首新歌。” 上次写歌的老师?肖本皱起眉头,按耐下浮出脑海的某个人。黄大磊打开音频,童话般的曲调编织着电音的崎岖,一首教科书般的口水大甜曲,这种歌不算多么独特,但只要唱的人对了,在任何时代都可以大火,甚至传遍大街小巷。其他四人已经听过几遍,并不为所动。 “难以置信毫无自信的我会如此确信 就是你这就是命运 n一 esti一n” 肖本看着歌词本上的分段,再看看眼前剑拔弩张的四个大老爷们,嘴巴抿成了一条线。歌曲和弦构成非常简单,歌词也不用动脑,适合乐队演奏。虽然与上次的歌风完全不同,肖本几乎可以确定这也是钟同学的手笔。让他们分唱这种歌词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打开他的脑子研究一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废料。 “真是一位曲风多变的老师。”一曲听罢,肖本说不出什么评价。 “唱这歌还不如唱原来那些街头嘻哈。”七喜对软萌的东西相当不感冒,“这些粉红泡泡是几个意思。” “可是如果是粉丝,听到这种直白的恋爱心情会很激动吧。曲子也很朗朗上口,听了两遍我就快唱出来了。”吴彬还挺喜欢这首小白歌曲,比之前听的都要容易理解。 “没错,”黄大磊拍板,“这首歌虽然简单,但是从心理上抓住了许多绝对能火的要素。骨灰粉可以欣赏上次的jr,这首歌却是给真爱粉的甜蜜福利。曲调通俗,歌词白话,副歌部分就是重复地念paper scisrs st一ne和剪刀石头布。我已经想好了,找个编舞老师,明年情人节从抖音到油管,全都炒成我们这个的剪刀石头五二零。” 提诺想了想这个场景,第一次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退团为好。他眼神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陆禾低着头沉默不语,七喜坐回椅子上上,肖本来后他就乖了很多,吴彬和自己一样,担忧地观察着各个成员反应,最后是肖老大。肖本看起来又走神了,对经纪人的发言没大反应,眼神盯在手中的歌词本上。仿佛感受到目光,肖本抬头,正好对上提诺的视线。 “行,然后是乐队演奏的问题。老师改编以后,这两首歌难度都不大,我以为正可以从这两首歌的舞台开始进行转型。”他们都没想到肖本如此直接,态度也异常坚定。肖本站起来,看过每一位成员:“我不想强迫谁,也从来没有在组合内争过什么center。表演线路拓宽是关乎整个组合未来的事情。我们只出道三年,平均年龄二十二岁,未来会有更多的公司推出更多的组合,要在这个圈子里走得长远,就不能计较现在吃一点苦。”他顿了顿,又说:“理想的组合是一加一大于二,一架钢琴,一把吉他,都不算什么,我们要打造属于greyv的独一无二。让整个greyv的表演成为不可取代的团体。” “如果同意的话,我们举手表决。” 会议室一片寂静,肖本举起了自己的左手,七喜也立马举手支持自己的老朋友。吴彬看着陆禾,默默等待学长表态。后者低着头沉思,肖老大从来没说过那么长的话,这一席话说得漂亮,先不说内容是不是画饼,确实很有煽动性,还把选择权交到每个人手中。自己这一票至关重要,他若举手,吴彬也会跟着同意,反过来,他不同意,吴彬心里愿意也会忍着。对肖本,陆禾没什么把握,但对吴彬,陆禾知道他是想举手的,毕竟老幺心里团魂很重,又说学了架子鼓。自己则在大学里弹过木吉他,虽然比不上七喜专业,但对于弹拨乐并非一无所知,真的要组起乐队他可以去练习贝斯。陆禾在脑中迅速地划出一条直线,罗列两种选择的优缺点,既然吴彬喜欢,对于团队也没有坏处,同意还能卖肖本一个人情。至于未来,谁能为自己打包票呢,说到底一切都是事在人为,真正创造出greyv的必须是组合内所有人的努力。 肖本知道,陆禾这个天秤座理科生做起抉择来十分细致,只要能让他细细琢磨,事情就有苗头。秒针转了一大圈,终于陆禾也举起了手。吴彬舒了一口大气,表情柔和下来,也跟着举手同意。 “呼,紧张死我了。”黄大磊夸张地模仿吴彬叹了一口大气,大局已定,幽默地开口,“还以为要解散,我的饭碗不保。” “提诺,我想让一个人教你,保证任何乐器都能够搞定演出。”肖本看向唯一不举手的男人,手缩在手套里,厌恶触碰任何一样新鲜事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A MY BOY FRIEND(上) “阿猫阿狗扔给我养也就算了,连那么大个小伙子你都扔给我?”麦子双手叉腰,看着儿子把一个帅气大男模带到自己的破店里。 熟不知提诺的意见更大,而且是上升到了生理层面:“能不能至少找一个洗头洗澡的人来教?” “大少爷,你说谁不洗澡。”麦子故意凑上去,一甩长发,惹得提诺连连后退。肖本可从没见提诺那么怕过谁。 “再说了大儿子,那么大个帅哥,你就不怕我给你吃了?”麦子越说越来劲,舌头还故意舔了舔嘴唇。这地方,从那个破楼梯开始就非常不洁。唯一制止提诺夺门而出的是麦子刚刚对肖本的称呼——儿子?疑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去。不像钟一鸣从小就听说过麦子开店,提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进来,对着这位猥琐胡渣男根本无法判定年龄,受到的打击也就更大。 “上回两只猫你吃了?”肖本内心毫不动摇。 “吃了呀,一只红烧,一只清蒸。” 话音刚落,喵地一声,白色小猫大摇大摆地从一只琴箱内钻了出来,旁若无人地伸了一个懒腰,路过愚蠢的人类,跳到窗台的阳光处坐下。 “还行。长大不少。”肖本点点头,作势就要离开。提诺阴沉着脸,也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却被麦子毫无顾忌地一把抓住。 “儿子,代我向媳妇问好哟。” 媳妇?提诺再次定住。他从来不知道肖老大还有女朋友,话说回来,老黄肯定也不知道,经纪人如何容忍得下爱豆隐婚这种事。这若是真的,可要天翻地覆!倒是肖老大对这话听而不闻,离开的脚步都不带一点凌乱。留下慢半拍的提诺被牢牢牵制在麦子手中。 “诶,这反应,是发展不顺利呀。”麦子放开提诺,若有所思。 “肖本有女朋友?等等,你是肖本的父亲?” “愚昧。”麦子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他看着儿子留给自己的大麻烦,长得真是人中龙凤,就是为人太拘谨了一点。在室内还带着手套,问问题的想法也不够大胆,这会儿恐怕是非常想要逃走。 父亲的话提醒了肖本。六年前,钟一鸣从医院跑开,扔下一句绝交的话。他没有在意,在身边久了,他早已习惯钟一鸣就像一个手上的挂件。脱下来放在一处,想要带的时候总还在那里。就像他早已习惯了自己弹钢琴的天赋,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手指会跟不上曲谱的速度。直到那天回家,宋燕看着肖本的手指忍住眼泪,她小时候曾亲眼看过她的母亲这样握着父亲的手。医生说,一般活动是没有问题,可是可是。他没有恨他,却也无余力去追回。六年后,蒙命运垂怜,老天给予他新的机会。 肖本驱车开往熟悉的老城区。曾经每周去学琴的那个老小区并没有多大变化,外墙在前两年重新进行过粉刷,只有花园里的健身器材是旧的,生了锈。他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了水果,老板娘依然是那一个,看到肖本眼睛一亮。在这些从小见过他的熟人眼中,肖本还是那个他们照顾过的孩子,长大了,做不做明星不过是一份职业,就像水果店的儿子当年是他们同学,毕业以后去开了照相馆,现在每天给人拍些证件照赚钱。老板娘还热情地多给了肖本两个苹果。 楼道也是当年的楼道,此刻的居民楼还在沉睡。它度过了忙碌的早锻炼,挨过了上班高峰以及老太太们的遛狗买菜,中午过后,时光分外祥和。肖本路过钟一鸣的家,门上还贴着去年的福字,过一个月就该要换了。 李老师已经彻底退休,她依然教着入门兴趣班,却再也不辅导比赛。在她教过的学生里,肖本是最优秀的一个,。她本以为可以把肖本一直带进自己原先任职的中央音乐学院。所以当肖本受伤的时候,除了宋燕和钟一鸣,李老师也是最伤心的那一个。事件发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肖本都没有再来,她只能在闲下来的时候干着急,既不知肖本近况,也不知如何宽慰。 李老师唯一能做的就是督促钟一鸣上课。肖本离开后,钟一鸣的学习劲头明显懈怠下来,如果他的一双手可以换肖本的一双手,切下来他都愿意。而钟妈妈考虑到接下来要上高中面临高考,也拿不准钟一鸣有没有艺考的实力,还是应该放弃学琴,安安心心地准备文化考试。如果没有李老师常来走动,大约钟一鸣就不是现在的钟一鸣了。 对于这点,肖本非常感激。后来,钟一鸣进了高中,学业繁忙,披星戴月。肖本重新回来探望李老师。他们的话题十有八九会绕到钟一鸣身上。肖本从不多问,李老师主动讲起,肖本也不打断。 钟一鸣的手机号码,他早就知道,只是怕自己哪天不合时宜地打过去,所以一直留在小纸条上直到相遇之后才存进手机。 他住的出租房在哪个小区,他也知道。 下雨的那一天,肖本就在那个小区门口守株待兔,准备重演一发前日的偶遇戏码。却不料目睹一个女生送钟一鸣回来。那个笨蛋发了烧,雨又大,根本没有注意楼下有人。肖本一路跟他走到他的住处。也亏得看到那个女生送他回来,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心里还能涌起那么浓的醋意。 “李老师,这两天钟一鸣有回来过吗?” 这是肖本口中第一次提到钟一鸣。为人师表多年的老太太一听就听出了玄机。钟一鸣每次回家都会第一时间来拜访她,最近是没有来过。倒是肖本用了“这两天”这个词。 “他呀,过了国庆节,肯定得凑着元旦回来住几天了。” 已经十一月,再过就是元旦。肖本颔首,看来元旦的时候,再忙也必须安排时间过来。 在李老师家坐了半个多小时,他起身告辞。下楼却碰上了钟妈妈。时光的痕迹在钟妈妈这个年纪的女人身上最为明显。她消瘦不少,拎着购物袋的样子却又仿佛一点没变。两人碰面,肖本倒还好,可钟妈妈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因为问心有愧。 在这个一辈子平凡而本分的女人心里,她可以去和小摊贩撕破脸讨价还价,却为了自家儿子的过失而羞愧。哪怕肖本和肖本母亲从未责怪过一句,哪怕肖本现在在演艺圈发展良好。在钟妈妈心里,永远是钟一鸣的缘故,导致肖本这么一个钢琴奇才损伤了他最为宝贵的手指。 他是她到目前为止的生命中,唯一对不起的人。 “阿姨,好久不见。”肖本神情自若,“我刚刚上楼拜访李老师。” “哦。”钟妈妈避开了他的眼神,“李老师精神还好。” “嗯,李老师独居,还要麻烦邻里多多照顾。” “那是当然的。”肖本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呀,哪里像钟一鸣连自己亲生父母家都懒得回来。钟妈妈心中感慨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等一下,有点东西想给你。” 肖本愣在原地,他生怕钟妈妈又因为觉得愧疚送自己一堆伴手礼还塞红包。这事以前多有发生,特别是肖本还没有出道的手,钟妈妈每次看到他都想塞钱。果然,重新从门里出来,钟妈妈手中的塑料袋变成了一大盒鱿鱼丝。除此以外她还拿着一本线圈本,引起了肖本的注意。 “上个月和老同事去大连玩,买的土特产,新鲜正宗,家里还有。”钟妈妈把鱿鱼丝和那本旧本子递到肖本手里,叹了口气,“这个呢,是鸣鸣的日记本,就是你出事的那段时间,他瞎想,瞎写。我想你别怪他,毕竟他当时小,自己也吓傻了。” 钟妈妈还是那个钟妈妈,她从来不把钟一鸣的隐私当做隐私。肖本头疼地接过这一份大礼,不应该看的东西沉甸甸在手里,好像接过一颗禁果的诱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A MY BOY FRIEND(下) 莫非是自己宅了太久,走在校园路上,就好像狗鼻子暴露在花露水里。四周声音分外喧闹,风声,脚步声,更多的是叽叽喳喳的人。这才是上午八点的校园。说好的晚睡晚起的艺术家风气呢?钟一鸣把自己捂在厚实的围巾里,看着食堂早餐窗口的长队伍,差点就想打退堂鼓。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提出反抗。 不假思索地,钟一鸣点了豆浆和包子,想起离家时桌子上的早点,几天都没敢回去,不知道会不会都发臭了。 食堂人很多,他刚坐下,马上来了另两个女生与他拼桌,听着周围人的聊天,钟一鸣方明白过来今早全校的浮躁气氛是怎么回事。 ——徐璈因,那个校园钢琴女神,在今年的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中夺得冠军。传闻她今天就要凯旋返校,同学们口耳相传,走在路上,都期待着能与大神偶遇。 “我的天。”钟一鸣忍不住感叹,柴可夫斯基钢琴大赛的冠军,甚至被誉为明年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夺冠黑马,全世界哪怕是外行也无人不知这些比赛的重量。几周前还在旧琴房遇见她。那些冷冰冰的话重新回忆起来,依然令人惶恐。今天返校的徐璈因身上带着光环,而钟一鸣在发生那种事后更加心虚,万一大庭广众之下遇见,自己肯定会不得好死。想到这儿,他三口并做两口,把头重新裹回围巾,匆匆向实验室赶回。 如果钟一鸣没有那么着急着躲避,他或许还会对周围更加敏感一些。可怀抱着不想偶遇的念头,他一心加紧步伐,反而没有注意院楼附近四散着打扮可疑的人。直到有人在实验室门口挡住了他的去路。 该不会如此倒霉! “钟c学c长!”头顶是个压低了的男声,“上次钱还没转我呢。” 刘言阴沉沉的小脸出现在他的前方,钟一鸣舒了一口气:“是你呀,我最近手机坏了。” “那我们去取现。” 说着,他架着钟一鸣的肩膀就往楼下拎。不过是百来块的事情,何必那么紧急,刘言身高一般,力气却很大,钟一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掳到了楼下走廊尽头的男厕所。 这种发展在电影里不是劫色就是欺凌,他挣脱开来,小脸煞白,赔着笑:“取现啊,去南门口的那家工行就行。” “没事,就百来块钱。” 这不是我的台词么。钟一鸣按捺住吐槽的心:“那你这是?” “嘘!这里总还不能被找到,”刘言捂住了钟一鸣的嘴,“学长,你说说那个钢琴女神怎么一大早回学校就带着一帮老大爷们来找你。” “来找我算账?” 刘言一脸我才没这么说的表情,等着钟一鸣坦白。他一夜没睡,这才那么早路过作曲系的院楼,正巧看见一群奇怪的大叔在楼下围着,打头的那一个女子不是别人,竟是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徐璈因。刘言心里奇怪,又好管闲事,刚想走上去打听情况,不料反而被徐璈因当作作曲系的学生,拦住他问见没见过钟一鸣。 “我当然实话实说,最近一次见面也在半个月前。”刘言狡黠一笑,“学长刚刚要是进去了,恐怕僧多粥少。” “你是想说凶多吉少吧。”钟一鸣叹了口气,来者不善,他看来是躲不掉了,“不过”他握着刘言的肩膀,让学弟转过身去。厕所门口进来了两名三四十岁的壮汉。刘言吓得后退一步,挡住了身后的钟一鸣。果不其然,他们就是徐璈因带来的帮手之一。 “诶,这个小哥是不是徐老板要找的那位呀。”其中一位看到了钟一鸣。 “好像就是,我看看照片。” 钟一鸣赶忙低头,双手在身前乱挥:“不是不是,我为人本分,不嫖不赌,不认识什么徐老板。”一边说着,一边以眼角窥探,企图伺机逃跑,却见一抹白裙毫不犹豫地飞入室内。 “就是他。”熟悉的如刀锋一般的女声在厕所里格外响亮。这可是男厕,徐璈因却好像走进一个街边公园一样毫无顾忌,高跟鞋踩得地砖啪啪响。刘言哑然,自己还是太过天真,结果不仅没保护好钟学长,反而是害了他。回头看厕所的小窗都不够一个人翻窗而逃。如果在院楼碰见,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还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可在这一楼角落的厕所里就说不定了。他估量着这两位壮汉的战斗值,又看看躲在围巾里的小怂包,越想越没有胜算,一把将钟一鸣拉回自己身后,壮着胆子出头道:“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关你什么事?”徐璈因疑惑地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同学,一身正气地插在两个人中间。其实钟一鸣也不明白刘言的脑回路,再怎么看大家都是遵纪守法大学同学,徐璈因犯不上真的喊上一帮人堵厕所里揍他一顿。他轻轻拉过刘言老母鸡般张开的双手:“没事。” “学长,你不能去!”刘言又拦住他,“此去一看就是僧不对,凶多吉少。” 像刘言这样的人,我们平时管他们叫做“戏精”。他总算说对了凶多吉少这个词,钟一鸣被学弟保护在身后,无可奈何地看向徐璈因。徐小姐则有点懵,向来被众星拱月的她很少碰到这种不讲道理的家伙。碰到中二病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决不能跟着他的脑回路走。 当时的徐璈因并不懂这个道理。 “你走开,这是我跟钟一鸣要谈的事情。”徐璈因冷着脸说。她万不该喊身后的两个人去把刘言抓开。就读于竞争激烈的表演专业,刘言吊得了威亚c翻得动跟头,也因为两位大叔并没有想到真要干架。刷刷两下子,他一拳头打在人家的肚子上,顺势转身手肘又狠狠撞击另一个人的脸颊,三下五除二,竟把两个人都打倒在地。刘言自己都盯着自己的拳头吃惊。 “学长,我没想到” 起床太早,一切又发生得太过突然,钟一鸣头疼地捂住脑子。这都是什么事。钢琴女神在自己面前白着张脸气得乱跳,刚见过两面的小学弟仗义出手还打伤了两位大爷,他闭关两周,好不容易偷偷地把新歌送到肖本经纪人手里都没有被发现,大隐于市的生活却还是能在这一刻断送。仿佛有命运在背后嘲笑这所有的鸵鸟行径,逼着他抬眼,直面惨淡的人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执迷(上) 胡适说过,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 这个上午,徐丽丽没有去学校,手机地图定位着一个地址,离揭开钟一鸣的的过去只有一步之遥。 肖本还未起床,他昨天熬夜读了某个人的日记,不久读完,却失眠到清晨。 徐璈因带着一批搬家工人来找钟一鸣,热心帮助他再次从肖本的人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是不是见过了?” 钟一鸣垂头不语。徐璈因身在国外又如何能猜到此事,所幸听起来还没有想到更糟糕的方面。 “我能知道,你还当全世界人是瞎子?” 他们当然不是瞎子,窗外就有看热闹的同学。音乐院系的楼隔音效果都做得很好,路过的人只能看到钟一鸣坐在沙发上,却像坐在硬板凳上一样挺着腰垂着脑袋。徐璈因则在他面前俯视而立。 “我帮你请好了搬家队伍,立马能搬到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徐璈因见钟一鸣不动,催促道,“你睡在实验室也不是个长远之计。” “我不想搬。”她没有想到钟一鸣竟会摇头拒绝。根据向作曲系同学打听的情况,钟一鸣已经在实验室住了两个多礼拜。六年前,肖本为他受伤的时候,他倒是挥一挥衣袖撇的一干二净,如今好不容易又有了一方舞台,钟一鸣这个大灾星却再次出现。徐璈因决不能容忍钟一鸣的存在。他那么顺风顺水地考上艺术学院,全然不知肖本为他承受了何等痛苦。而那段时间,她是知道的。她亲眼看着昔日舞台上的王者,几百遍无法连贯下来的音阶,直弹得那双手指尖渗血。 “钟一鸣,你怎么就那么自私呢?离开后的事情你一无所知。你也不知道他对我意味着什么。”徐璈因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手撑着扶手,跪倒在沙发边,“谁喜欢从小坐在那弹木头琴?因为他在舞台上,每次领奖他得第一,我就要得第二,就像每个家庭都有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那样应当。我知道肖本不属于我,可也不属于你,他只属于艺术。结果呵,你却把他拖走了,像一条天生会游泳的鱼,你剪掉它的鳍,然后无所谓地离开。他是你的朋友,你的偶像,可你钟一鸣还有其他亲人,其他偶像,其他朋友。你又如何能懂我们的感受?我没有爱上过钢琴,也没有爱上过什么人,唯一在乎的只有他。算我求求你,离开他。” 这确实是钟一鸣第一次听说过去的事,肖本没有向他提过,李老师也没有向他提过,和徐璈因这样聊天更是第一次。他的高中三年是缺失的,初中毕业以后,认真地练琴,认真地上学,过普通而忙碌的应试生活。高考过后,全班去ktv,他才第一次从女生点的歌里看到出道的greyv。吃惊得脑子都懵了,难以置信那就是肖本。他总以为,搬家以后,肖本同样过上普通的高中生活。直到如今徐璈因把尘封的三年在眼前揭开。 “我是第一次听说。”钟一鸣扶着徐璈因颤抖的双肩,蹲在她的身边。 “你就没有想过他怎么会去搞组合?”徐璈因难以置信得反而笑起来,她越发替肖本觉得不值,“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再来找他,他也不再提起你。事件不久后,宋老师怕学校里闲言碎语,很快带着肖本转学搬家。我常去看他,起初他一直在那里坐着练琴。他看到我说,璈因你来弹一下这段。我没多想,高高兴兴地去弹了。回过头,你知道吗,肖本在拗他的手指,这样逆着拗,像是要废掉它们一样。” 钟一鸣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听徐璈因说,那段时间肖本的精神彻底崩溃。过去也没见他多为自己的钢琴能力自豪,一旦失去之后,就好像一个凡人失去了健康,方知健康之可贵。他几个月都没有出门,先是练琴,之后索性放弃练琴,成天躲在房间里。徐璈因再来,他也没什么反应。除了徐璈因外,还有一个经常来看他的人即是现在同组合的七喜。七喜不像她,他发誓要把肖本拯救回来。现在看来他是成功了。初中潦草毕业,肖本与七喜一起签约了重力音乐练习生,再后来就是出道,慢慢成为现在钟一鸣重新认识的肖本。 说到底,徐璈因也不知道七喜用了什么办法。可他钟一鸣不是更过分吗,在听到这一段故事之前,他想的从来是绝交之后肖本对自己没有一次挽留。从小,都是自己盯着肖本的时间表,邀请他做这做那,还单方面许下要一起获奖的约定。那次打架是肖本第一次主动替钟一鸣出头,说起来都是他惹的祸,却没有人知道在肖本冲出去前钟一鸣心中交集么交际。事件还是发生了。当时提出绝交,虽然有赌气的成分,可小钟一鸣也真的想过,或许他就不应该出现在肖本的生活里,那就不会在发生这种事。 女生的话句句打在心上,钟一鸣第一次发现,是他太习惯于肖本的强大,从未意识到对方也是普通人,一样会难过,会力不从心。哪怕是麦子说要自己好好照顾他的时候,钟一鸣还只当作玩笑。现在也是。他习惯于将自己的职责框定于有把握的范畴,把逃避当做本分,安心写歌就算付出。可人生是一场赌局。为了自己的愿望,每个有价值的选择都必定消费其他可能为代价。徐璈因一定很希望自己消失吧,哪怕今天的事情被肖本知道会惹他不快,她还是雷厉风行听凭自己的意志做事。钟一鸣看着眼前的姑娘,并不是什么钢琴机器,也不是什么学院女神,她单纯是想守护那个原本属于肖本的宝座。 “谢谢你。”钟一鸣突然想明白了,声音很轻,却从未有过地坚定,“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既然如此,我更不能重蹈覆辙了。” 徐璈因一怔,抹掉眼角过多的眼泪,从沙发上站起来,重新变回冷冰冰的样子。 “你真的决定了?” “嗯。” “若是这样,你要为今天的决定承担后果。” 钟一鸣想了想,恬下脸皮:“是不是你今天请人的钱我还给你?还有刘言打人的医药费。” 徐璈因看着他,懒得回答这些装疯卖傻的问题。她赶走门口新的一批看热闹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留钟一鸣还坐在职员休息室里,回过神来,导师田教授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正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执迷(下) “看你的表情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年轻人什么都不怕,就怕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怕苦怕累,扎扎实实地去做,总能有一番成就。”田教授很喜欢说这些名言警句式的话,他大约是听了什么同学的小报告,前来解救自己的学生。钟同学闻言心下感动,虽然自己并非怕苦怕累,可这话确实起作用,大大鼓舞了他的决心。 “也不要怕人。”田老师顿了顿,对自己的徒弟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特别是这种非常凶的大小姐啊。”钟一鸣莞尔,被教授的情绪感染,他决定回家洗澡睡觉,醒过来后就给肖本打一个电话。 肖本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在练琴,不知道练了多久,手臂像灌了铅似的,非常简单的练习曲怎么都弹不流畅。 “你的手在滴血。”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满手是血,琴键上也是。 “你已经不能再弹琴了。” “不!”男孩吓得站起来,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那个声音突然变成了钟一鸣,钟一鸣还是初中时候的样子,在他身后灿烂地笑着,跑过来握住他满是鲜血的双手:“肖本,我知道了一个让你恢复的方法。” “不,钟一鸣,不要。”肖本仿佛知道他要干什么,却说不上来。 钟一鸣趴在他身上,抬头,笑得更加灿烂:“你说好要教我弹琴的。怎么可以食言。”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手放进嘴里,一节一节地咬了下来,在口中细细咀嚼。指骨在牙齿间发出喀喇喀喇的响声,他还在笑,把左右手都吃剩下两个手腕。光秃秃的手腕架在肖本的肩上,扬嘴吻了上去。肖本被他撬开牙关,嚼碎的手渡到自己口中。恍神间,钟一鸣不见了,钢琴上也没有血迹,自己的指尖亦完好如初。 “钟一鸣!”肖本夺门而出,客厅里,宋燕正和一个陌生男人抱在一起。 “妈,你看到钟一鸣了吗?” 母亲陶醉于情欲之中,神情茫然:“钟一鸣是谁?” 肖本奔出家门,门外是一片空白的领域。不知跑了多久,他看到李老师正在朝他鼓掌:“恭喜你呀,肖本。” “李老师,钟一鸣呢?” 李老师带着和母亲一样的茫然:“怎么了?钟一鸣是谁?” 肖本没有回答,他愈发着急,继续狂奔,远处站着手拿线圈本的钟妈妈。 “阿姨,这是钟一鸣的日记本吧?” 钟妈妈皱起眉头,一脸疑惑:“钟一鸣是谁?你又是谁?” “我是谁?”他抢过女人手中的日记本,翻开,里面全是血。滴滴哒哒滴滴哒哒,落在地面上泛起一声声清冷的音符。 肖本惊醒过来,胸口透不过气,嘴边仿佛还带着一丝血腥味。滴滴答答的不是血的声音,是手机在床边震动。他慌忙拿起,并不是想的那个人,来电人上显示着七喜的名字。 “你终于接电话了。”七喜的声音不太对劲,连寒暄都没有两句。 “怎么了?” “提诺出事了。来市立大学校医院。记得悄悄的啊,感觉门口已经有媒体蹲点了。” 两分钟后,黄大磊也给他打了一个一样的电话。经纪人似乎是通过自己的媒体渠道听到传闻,来向肖本证实。肖本只说他已经在路上了,到医院去看看情况再给他回电。不知为何七喜只把具体消息通知了自己。市立大学校医院?肖本脑海里突然浮起糟糕的念头。 校医院地处僻静,他让出租停在黄河路口,带起外套帽子,围巾围住口鼻,步行前往急诊部的小门。远远的就看到门诊大门口确实排了几辆小汽车,有一辆还特别熟悉,贴着黄瓜娱乐的标志。他从急诊部的消防通道上到三楼,七喜装模作样地带着护士小姐姐刚刚给他的口罩,在门口等着。一见到肖老大,立刻拖住直奔提诺所在的小房间。 那是个办公室,一张临时床铺摆在窗户旁,提诺人高,还有半截腿伸在床外。他平躺着,眉头紧蹙,双手抱胸,睡得不太安稳。说是进了医院,看上去也没有那么严重,可对于原定在晚上要进行直播披露新歌的组合来说,情况算是够呛,这下提诺突然无故缺席,根本无法预料粉丝会做出怎样的反应。肖本看向坐在门口沙发处的人,愣了一瞬才敢确定那是他的老父亲。麦子把胡子剃了,头发光滑地在脑后扎成小揪。在毛发的长期保护下,又深居于乐器店二楼,岁月几乎没有光顾他这张近四十岁的老脸。眉目间,肖本和父亲长得竟十分相似。 “爸,该不会”肖本想到他带提诺到他店里的那一天。 麦子摊摊手,一脸赖皮地笑着。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方法?” “这个好奇宝宝总想知道媳妇的事情,而且他拒绝学习一切要脱手套或者得对嘴吹的乐器,唯一优点长得很帅,所以”麦子合掌,说得理所当然。也只有他能说出这种话,放在别人,肖本早就想动手揍他。 “你跟他说钟一鸣的事情了?” “嗯。” 话已出口,再生气也没用。这么两三句对话间,他忘了七喜也是时隔多年第一次听到钟一鸣的名字。“哈?”了一声,眉头挑起,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钟一鸣的口碑在肖本身边真的很差。 肖本心里烦,装作没有听见七喜的反应,问他:“提诺现在是什么情况?” 七喜叹气,明白肖老大不愿和他谈起那个人。 “发烧,有炎症,情绪过激,打了镇定,医生说一会儿来挂消炎水,在这静养一段时间就好。” “行。静养。你乖乖回去。”他对着麦子面无表情地命令道。麦子自知理亏,嘟着嘴点了点头。肖本又转向七喜:“老黄之前来问我情况,你第一个送来,你给老黄通知,就说过度劳累发烧,放在校医院挂水。” “一k。”七喜打了个手势,立马拿出电话。 “还有,晚上新歌披露照常进行,按之前录音带版本吧。提诺的事最好在直播时候我们自己和歌迷道歉,别让媒体先有什么料。一会儿你打完电话就关机,让陆禾他们也关机,晚上见面再说。” “有道理,我一起通知老黄。” 七喜就在原地打了电话。肖本按灭手机,下午两点。早晨的梦依然留下鲜明的血痕。但愿梦只是梦。他突然很想再给钟一鸣打电话,在那之后他每天早晚都打,可那个号码半个多月都没有开机。钟一鸣写的歌又将要发布在这个注定是轩然大波的发布会上。肖本从来没有表露过他的不安,无论是在组合中,还是在钟一鸣面前,如果他再乱了阵脚,刚刚撑起的一片天空势必又将倾颓。从小到大,如果他有一个引以为傲的优点,那不是钢琴,而是忍耐。是无所畏惧,是善于把情绪掩藏在表情之下。 在他得知父母间的故事以后,小时候的肖本曾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感到害怕,因为自己一无所有。可如今恐惧回来了,它还在心底深处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昭示着它的实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中速的小快板(上) 时隔半月,钟一鸣回到家中,并没有见到他想象中的惨状,没有长虫的垃圾,也没有腐臭的早餐。窗户敞开,通风良好,只是难免积了肉眼可见的一层灰尘,钥匙依然躺在灰尘之下。修整过后,他打开手机,七十多个未接电话,短信更是不计其数。钟一鸣先翻找出刘言的号码。刘言带两位大叔去了医院,错误的源头毕竟是自己,还要加上之前的欠债,这个医药费总不能让小学弟承担。接着是肖本,光是想到这个名字,钟一鸣的心脏就如小鹿乱跳,根据来电记录,肖本几乎是固定在每日早晚打过来,今天早上却没有。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仿佛不信邪似的,钟一鸣又打过去,听筒里传来的依然是提示关机的女声。难道他在工作?grayv晚上还要进行直播新歌发布,钟一鸣看着追星日历,七点的直播,自己恐怕要错过一个开头。企鹅群消息在屏幕上方不断跳出,许久没上,钟一鸣懒得点开。他还要赶着去做家教。正是那个与肖本住在同一幢楼的孩子。自分别以来,每次去教琴都鬼鬼祟祟,今天终于能正正当当的进出。甚至,钟一鸣想遇到肖本,他想好好地道歉,作出补偿。说起来他们在重逢之后,有意无意地都避免去谈当年事件,若能再相见,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倾诉。 一样的地铁,一样的小区门。钟一鸣裹在大衣里,警觉地感觉到一丝异常。小区门口有数辆私家车。这种高级小区管理严格,一般住户都有车位,也从未见过出租车会在门口排队。这四五辆停在各个角落的小车看起来十分突兀。不仅如此,还有坐在绿化带上的闲人。这哪是什么闲人,手中相机的长焦镜头都有小手臂那么长。关机的肖本,过分活跃的qq群,还有蹲点的娱记幸好门卫也不是吃素的,把这些人都拦在门外。钟一鸣步行过去,步行进出的人不多,他似乎听到了咔咔的快门声,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他是来做家教的,想来那个数学学生一会儿出来也会受到同样的“礼遇”,自己不必要多余的恐慌。门卫认识钟一鸣,对他点了点头,刷卡开门让他通过。 两个小时的课程顺利结束。那次弹的k330第三乐章已经教完。因为最近都住在学校,钟一鸣练琴方便,不愿闲着的他把这老长的奏鸣曲从第一乐章到第三乐章都弹到了倒背如流的境地。今天在学生面前露了一手,那小女生倒没有多惊讶,大概以为钢琴老师做到这些都是理所应当。不过这占用了她休息的时间还需要补回来。下课的时候已经七点十五了,音乐有不错的疗愈作用,沉浸于小快板的钟一鸣心无挂碍,从小区出来,门口的记者竟也如他心中的烦恼一般都全部消失。 钟一鸣上了地铁,才想起还要看直播。他倚门而立,点开直播app,却怎么都加载不出内容。“地铁信号有那么差?”钟一鸣又试了几个方向,关掉直播,打开微博,才发现网络是好的,竟是直播app崩溃了。而提诺退团和greyv新歌两个词已经爬在了热搜榜的第一和第五的位置。 提诺退团?!钟一鸣心头一沉,颤抖着手指按出话题。 ——greyv新歌四人直播,提诺疑似过劳病倒,粉丝呼吁:不如退团 在娱乐号匹配的直播截图上,一c二c三c四,只有四个人。有一张图肖本低下了头,边上配有“对不起”三个加重字符,接着还有其他的成员低头道歉的图片。第八九张则是提诺的公式照和新剧冬日恋曲的剧照。钟一鸣的脑子嗡嗡直响,就像被重重地打了一记,听周围的声音都恍若隔山。 地铁停下,开门,关门,又启动。他不知身在哪一站,好歹在公共场所忍住眼泪,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粉丝呼吁:不如退团。”也就是说,提诺还没有退团。真是被微博热搜的断章取义摆了一道。钟一鸣强迫自己冷静,点开评论。评论排位第一的是《冬日恋曲》女主角倩倩祝提诺早日康复的祈福,几百条楼中楼里粉丝也都表示了希望爱豆能保重身体。还好。不过第二条开始情况就没有那么乐观。 “最高赞暴露了!傻姑娘们,别被日常炒作消费感情[吃瓜]。” 阴谋论总是能得到许多正义人士的认同,顶上了第二热度。紧接着还有不少有组织的独粉刷屏。 “支持提诺哥哥退出greyv,新电影票房大卖。”“请大家看看提诺的剧吧,greyv真是埋没他了!”“资源不够,热度来凑。我们直接退团没在怕的。” 钟一鸣快速翻了很多页,支持grayv的并不是没有,只是回复分散,也不像前两页的评论那么有话题性。比如另有一条高票评论颇具科学性地分析肖本面部表情,认为他道歉低头敷衍,显然言不由衷,钟一鸣看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要回复,又不敢太出风头。这种时候,钟一鸣才意识到一旦出事,自己的感情有多微不足道,网络平台上,当评论的负面节奏被带起来,普通人祝福的话语全都被压在了看不见的角落。 钟一鸣想再给肖本打一个电话,满城风雨中,对方依然关机。直播app还是崩溃着,他没有办法看重播。倒是突然有人打进了一个电话,“刘言”两个字在屏幕上闪烁。 “学长!”刘言声音小声而激动,“你有没有看到提诺的事情?” “看到了。”钟一鸣没想到他和自己这么心有灵犀,不过想想表演系的学生关注当红男演员也很正常。 “我碰到他了,在市大校医院。” “什么?” “下午送两个大叔来校医院看病,有个男人带着提诺也过来。开始还不敢认,后来看到greyv的那个rapper也来了。我” “你现在还在医院?”钟一鸣打断他滔滔不绝的流水账。 “是呀。一直在,我一不小心就跟在提诺后面偷听。还听到了学长你的名字。”刘言的语气充满了好奇,“学长你和他们什么关系?现在就提诺一个人躺着,要不要来接应我?” 校医院的门诊部早已关门,刘言就躲在三楼拐弯处的小椅子上。 如他所言,凭着第六感他一不小心就跟到了三楼,不仅提诺受伤的事情令人震惊,他躲在一边,看到肖本也赶过来,后来偷听到送提诺过来的那个人竟然是肖本的父亲,接着他们的谈话里又出现了那位上午还与他一起被堵在小厕所的钟一鸣学长的名字。这些大新闻让好奇宝宝在众人离去后依然不舍得走开。加上昨晚他熬了一夜,守在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就坐着睡着了。 再醒过来,天色已晚,医院也没有开灯,网上已经被提诺退团的消息抢占热搜。这个轰动全网的娱乐圈大新闻!现在媒体都还没能找到主角。想到这里,他更不愿走。可一个人呆在夜晚的医院寂静而可怕,机智的刘言这才突然想到了钟一鸣。 他也只是抱着百分之五十的希望打了电话,没想到钟学长却立刻答应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中速的小快板(下) 黑暗中,刘言焦急地看着手机,手机都快没电了。终于,消防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男人的轮廓显现在通道口。 “学长!”他小声叫着,赶忙冲过去。走到一半,才发现不对。来人比钟一鸣高,身上还散发着精致的香水味。 “你是谁?”肖本警惕地站在原地,眼睛习惯了黑暗,他看到对方不过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不知为何一个人在这,像是在等人,反而被自己的出现吓了一跳。刘言吓得大气不出,他好像这才意识到跟踪的不道德,眼前站的好像就是肖本。他不是刚刚结束直播,正该在接受广大网友的批评指正吗。怎么又过来了?刘同学还没考虑过这样暴露得彻彻底底时该怎么办。 “肖本。”这个声音才是钟一鸣,“刘言。”钟一鸣转地铁到黄河路站,黄河路的东边连着艺术学院,往西边穿过两条竖马路才是市立大学,他就这样在夜色中小跑步过来。远远地见医院门口和肖本家的小区门口一样,有车蹲点,便从边门走进。前面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他一路从小门跟上了三楼,走到一半,听到了刘言傻乎乎地叫自己,而回答他的那个紧绷的声音正出自自己担心的男人。 钟一鸣的眼睛还没有适应医院内的黑暗,只觉得一整风向着自己刮过,整个人被紧紧地抱在怀中。 “肖本?” 钟一鸣顺手摸了摸对方脑袋,才发现这冲过来的并不是自家爱豆,而是吓坏了的学弟。他为自己的误会感到尴尬。眼睛渐渐适应黑暗,他一边拍着学弟,一边偷看肖本。肖本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光,带着一丝陌生的神情看着自己。逃避了大半个月,之前还对他做了那种事,自己心里也有准备。钟一鸣沉住气,用力拍拍刘言肩膀:“没事啊,多大的成年人了怎么能吓成这样。” “医院太暗了,而且突然被肖本抓到”刘言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哭腔,看来扑过来是本能不假。 钟一鸣再看肖本,男人的眼神竟似乎稍稍柔和:“安静,进去再说。” 三个人来到屋内,打开灯。肖本穿着一件厚冲锋衣,竖起的衣领遮住下半边脸。拉开拉链,里面穿的还是在直播截图上那件的小西装和白衬衫。钟一鸣仔细看他的脸,虽是着急赶来,脸上却寻找不到一丝慌乱,冰冷的面容一如往常毫无破绽。他想象不出在这张脸上有过痛苦,那种徐璈因所说的痛苦,那种看着舆论谩骂时自己心中所感到的痛苦。若是往常,钟一鸣必会被肖本这幅强大的外壳蒙混过去,想不到这张脸下的肉体凡心。 他从身后悄悄上前,握了握肖本的手心。掌心里有汗。突如其来的触碰让肖本触电似的将手缩回,也吓了钟一鸣一跳。在这幅冷静的外表下,有谁知道那颗心竟是如此颤抖。哪怕是在这个没有外人的小屋里,他依然紧绷着,就像一颗临近爆炸的气球。钟一鸣心疼作一团,再一次伸出手紧紧地握住眼前的男人,贴着衣服轻轻地抱他。 僵硬的身体渐渐有了起伏,呼吸在相拥者的耳边放缓。肖本轻轻抬手捧住钟一鸣的后脑勺,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进围巾。手指冰凉,抵在围巾中格外温暖的脖子上,指腹随着颈动脉的跳动。 “冻死了。”钟一鸣甩甩头,放开肖本,像捏掉一只小蟑螂一样捏掉对方的手指。 肖本莞尔一笑:“谢谢。”这么多年,笑容还是那样,像绽开在冰雪上的一一缕暖阳。钟一鸣忍不住通红了一张脸,恨不得重新把灯关掉。看着这张脸在眼前,他是真的很喜欢他呀。 肖本不再看他,目光扫过一脸吃了狗粮的刘言,回到躺在简易床上的提诺身边。他探了探提诺的脑门:“刘言?” “在!”刘言突然被叫到,没想肖本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不争气地声音一抖。 “帮我把他带下去,车停在住院部停车场。”他看那个学生还愣在原地,刚才抱钟一鸣倒是抱得很敏捷,“你来托着右边。” 刘言的手都是抖的,把毫无知觉的大病人滑了两三下才紧紧勾住脖子,跟肖本一起下楼。钟一鸣走在肖本的同侧。医院很暗,他突然想,终有一天在阳光下也能这样并肩而行就好了。小时候,不也就是这样希望,能在聚光灯下走在一起。兜兜转转,幸而今天他有找到了他。 正是这样一个十一月,一有一的作伴,愿世上每棵树都有另一颗树并立,每一阵风都有另一阵风相随,每个形单影只的人都有另一个人与之同行。 “肖本。” 他们快走到停车场。 “嗯。” “我你们有没有听我新写的那首歌?” “听了。” “怎么样?” “蠢。” 男人的语调没什么起伏,钟一鸣生气地眨眨眼睛。他想说的也不是这些,从早晨与徐璈因对话后他就有很多话想和他谈,这些话被下午关机的电话阻拦,又经历直播事件的打搅,如今成了乱糟糟的一团浆糊,把情绪塞在心口。 “肖本。” “就是那辆车。”肖本打开车门,示意刘言先把人塞进去。他转过来面对这个只会叫自己名字的小同学,只说了四个字:“想清楚了?” 钟同学一怔,抢答:“想清楚了。” 仿佛打了个哑谜,谜底还需在未来寻找。钟一鸣没有深想,抬头,趁黑抬手摸到肖本的脸颊,不轻不重地向两边一捏。肖本脸上一疼,握住他不安分的手,贴着自己的颌骨,亲了亲指尖:“行,这事结束之后再联系。” 目送肖本离开,柔软的唇的触感还残留在手指上,即便是那样不动声色的人,嘴唇总是柔软的,心也是柔软的。钟一鸣摸上自己的脸颊,在冬夜里很烫,他很早就想捏捏他的冰山脸,没想到趁着夜色就动了手。他本义纯良,可碰上了他,这动作就好像调情,自己倒觉得很不好意思。 他并没有多少自由去回味刚才的一幕,刘言还在自己身边瞪大了那双充满好奇的猫眼睛。 “学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早上是徐女神!晚上是肖大神!” “说来话长” “不急不急,我们要不去黄河路找个小摊详谈一晚~”这一整天下来,钟一鸣也很想找人说那些事,与其现在打车回家一个人担心地刷微博,和刘言一起说说话再回院楼也不错。 他看着身边不肯善罢甘休的男孩子,思考再三,终于答应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弗朗明戈(上) 眼前的小店铺,黄色广告牌,玻璃门上毫不顾忌地贴着层层叠叠的人像,五六寸的日常照,还有各色尺寸背景的证件照。不知这些人看到自己的照片贴在这里会有何感想。徐丽丽看着这一张张脸,各有特色,看多了如今的美颜,再看这真实的相貌都像是艺术。 大冷天,店里的人见这位女孩在门外站了好久,主动从内推开玻璃门。 “姑娘要拍照?” “您好,我想找一个人。” “找人?” “对,周文先生。听说是这家店的老板。” 这个年轻人一听就笑了:“一个小店哪还有老板,我就是周文,你是?” 徐丽丽回以礼貌的微笑,她今天裹着驼色大衣,里面是一身灰色小套装,是那种专门为了去听音乐会定制的正式着装。 “能不能进去说?” 年轻人意识到自己堵在门口,点点头,请徐丽丽进店。 店内并不比外边暖和多少,既没有空调,也没有什么设施,只有一把电脑椅,一把拍照坐的独脚凳,还有一张给顾客的矮沙发。徐丽丽也不挑剔,把独脚凳搬到电脑边落座。周文见她雷厉风行,不用自己招呼,也随意地在电脑椅上坐下。 姑娘在手机中翻出钟一鸣的照片,开门见山地问他:“你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这是钟一鸣呀,初中同学。” 那就对了。前几天,林木木告诉她钟一鸣和肖本是初中同学的消息。徐丽丽知道钟一鸣是二中的,但肖本的简历上写的却是一个多出艺人的民办初中。若林木木说的是实话,那么她只要找一个钟一鸣的同班同学就可以验证。她很快就通过企鹅好友搜索找到了一些可能是钟一鸣初中同学的好友,经过简单的搜索引擎排查,二中的学区内正好有这个叫周文的人开了一家照相馆,年龄名字都对得上。 “那你也认识这个人了?” “这个么”年轻人面露难色。 会有这种反应也是预料之中,肖本已经是名人,却从来没有一个同学爆料过他曾经在二中上学,其中必定有故事。因此徐丽丽先拿出了钟一鸣的照片,确定周文知情之后,才提到肖本。年轻人高中辍学就在这里开店,哪里遇到过姑娘套话,根本来不及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徐丽丽捉住这个细节,拿出笔记本,抽出书页里夹着的信封,递到周文面前。 “我也调查了很多,想听听你对那件事的看法。” “你已经知道了?”周文没敢接钱。 “这是采访费,”徐丽丽把信封放在了鼠标垫下,继续试探道,“你知道的,一千个观众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到现在已经是众说纷纭。” 徐丽丽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她紧握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颤抖,手心里全是汗,生怕被眼前人看出破绽。可老实的青年根本没有多想,他眼睛微微朝天花板望着,这是在回忆过往的神态。 “这事很出名,但知道具体缘由的人却不多。”他靠在椅子上慢慢打开话匣子,“其实我和钟一鸣从小是邻居,这些年我也挺内疚。哎,既然你都听别人说,还不如听听我的。” 据周文说,钟一鸣和肖本从小学就认识。钟一鸣家楼里住着一位远近闻名的钢琴老师,肖本也是她的学生之一。印象里,一二年级那会儿钟一鸣也不会钢琴,后来不知道怎么突然开始勤学苦练,天天和肖本待在一起。肖本家从前也在这附近,但小学他读的民办。到了初中,可能是因为钟一鸣的缘故,肖本来到公办初中,也就是一起在二中上课了。 你也知道义务教育,小学初中的同学基本都是一帮人。对于他们,肖本是陌生人,同学间的小圈子早在小学里就已经定型了。钟一鸣虽然是本校土著,但他几年来一直跟在肖本屁股后面,周末也练琴,没怎么跟同学混,所以在班上也是圈外人。 到了初中,肖本转学过来,他们两个更是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回家,一起踢足球。其他男生都打篮球,他们弹钢琴,所以只去踢足球。可想而知,在学校里较为孤立。 但被孤立的事实上只有钟一鸣一个。 是不是很奇怪,明明肖本才是那个外来学生,钟一鸣在班级里本身没什么存在感,就是非常普通和善c别人挑事他都忍下来的那种人。 徐丽丽相信他的话,因为钟一鸣至今都是这种性格。对于他热爱的事情很能投入其中,但与人交往就比较疏离,想法太多,向来是一副独善其身的作风。她和他是同门,而且特别主动,才建立其现在亲友的关系。即便如此,钟一鸣还是没有和她提起过任何往事,甚至都没有透露过他认识肖本,曾经还如此如胶似漆。 小孩子是很本能的动物。他们既欺软怕硬,又崇拜英雄。当时肖本在二中就很出名,他得过许多钢琴比赛的冠军,升旗仪式上老师会表彰他。不仅如此,他的长相就不必多说,体育和文化课成绩也不错。总之全校同学,即使不喜欢他,也很佩服他,更不要说那些青春期的女孩子,每天话题不离肖本,很多人都想和肖本谈恋爱。天天和肖本在一起的钟一鸣自然成了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女生给他脸色,男生当然也跟着女生不太搭理他。钟一鸣要是圆滑一点,主动和大家多交往也不会有事。他偏偏又显得毫不在乎。被孤立,他不在乎,上课好好学习,下课去找肖本。后来有人就去拆他的笔,用尺子把他的橡皮切碎扔在桌上,他还是不做声,能装回去就用,不行的就扔掉。钟一鸣的心思恐怕根本不在这些无聊的挑衅上。他既不会吵架,有吵架的时间不如多回去练琴,早日在钢琴比赛中和肖本一起获奖。但那些想哗众取宠的犯罪头子得不到预想的反应,行事愈演愈烈。钟一鸣的椅子上经常有脚印。下课回来,课桌常常就倒了,课本笔记散了一地。还有一次要回家签名的卷子被人写上不三不四的话,使得他交不上作业 这些事钟一鸣一直是冷处理,也没给老师家长打小报告,毕竟总要一起读三年书,抓到罪魁祸首口头教育一番根本没什么用。而且他是孤身一人,当时欺负他的可是一大群人通了气的。 结果,钟一鸣越是不反抗,其他同学越是想戳到他的痛处。虽然动手一般是男生,班里女生也怂恿他们让钟一鸣不要再和肖本待在一起。事件就这么发生了,在经过一个漫长恶化的过程之后,孩子们已经模糊了行为的红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弗朗明戈(下) 弗朗明戈的节奏,矛盾c悲伤而充满激情。钟一鸣卷起袖子,给刘言看自己的临近手腕的那一段小臂,不仔细看已经不太明显——那是两片颜色稍深的伤疤。 “嘶,”刘言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大一片,烫伤?” 钟一鸣点头,重新放下袖子:“对,差一点就烫在手上。” 那个时候,发生过那么多事情,他应该有意识自我保护。如果自己警觉一些,更不会有后来的事件。 那天放学,班级里属于班花之一的女同学突然走到钟一鸣身旁。 “钟同学”两个学期以来,她和钟一鸣说话的次数只手可数。同班同学都突然安静,竖起耳朵注意这边的状况。 “钟同学会弹钢琴吧,我最近刚学,有些不懂的地方想问问你。” 女孩子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自己的请求,话一出口,班里窃窃私语声更重。钟一鸣本来约着肖本一起回家,被孤立日久,他没有料到还有人敢主动和他说话。这次难得被女同学当着全班人寻求帮助,更无法拒绝,便和她一起去了音乐教室。他们俩并排坐在琴凳上,女生取出琴谱请教她弹不好的那一段,曲谱边写着许多注意事项,字迹清秀,看得出是很认真在学习。 钟一鸣演示了一遍,这种乐段没有别的,就是靠熟能生巧。 “钟同学好厉害呀。我看肖本弹琴真的很帅才开始学琴,可自己没一点天赋,连这么简单的都弹不好。”女生诚恳地感叹。钟一鸣听她和自己一样,每次听肖本演奏,钟一鸣也有同样的念头。 他不知不觉卸下了心防,宽慰她道:“我也总这么想,肖本真的很厉害。” “你喜欢他吗?”女孩侧过头问。 “喜欢啊。”钟一鸣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也侧过头回答女孩的问题,全然没有注意到危险临近。感到有水浇上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钟一鸣只觉得双手像是整个烧了起来,又像是整个被冻在了冰箱里。接着有人从身后把自己拉下琴凳,他一个重心不稳,摔在那人的身上。 “钟一鸣!”是肖本垫在他的身后,钟一鸣疼得满眼泪水,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肖本的声音很不对劲,他轻轻地托着钟一鸣的手肘,整只手都在发颤。刚刚下课后,钟一鸣没有来找他,倒是周文在班级门口偷偷地向他招手,告诉他钟一鸣被班里的女生约去音乐教室。他担心他们一直想教训他一顿,但自己又不敢出头,只有来告诉肖本。肖本赶过来的时候,钟一鸣和女同学还在好好弹琴,却不注意钢琴后面藏了两个男生,趁着钟一鸣不注意,便把两只保温杯里刚打的热水向他手上浇上去。 钟一鸣惨叫一声,被烫伤的双手立刻变得通红,起了一大片水泡。凶手们同样被吓到了,没想到会被肖本抓个现行,全都愣在原处,呆呆地看着钟一鸣举着双手的痛苦神态。这几秒钟仿佛有一个世纪这么长,女生慌慌张张地从琴凳上站起来,尖利着声道:“钟一鸣,你恶不恶心,一个男的还说喜欢肖本。” 这句颤颤巍巍地自我辩解,成了引爆肖本的最后一颗火星子。 “肖本,不要!”钟一鸣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多半是由于又惊又疼。他又怕肖本和他们动手。肖本却仿佛很冷静,他镇定下来,一言不发,慢慢地站起身托着钟一鸣的手肘把他扶到讲台边。就在钟一鸣以为他要去找医务老师的时候,一记重重砸到中高音区琴键的音响在对面猛爆发出来。 “肖本?肖本!”钟一鸣想动但又不敢动,后来很多次想起来,他总觉得当时自己能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就好了,大不了自己受点伤,却可以保全下肖本的所有。 “肖本,住手!” 钟一鸣的呐喊,女生的尖叫,教室里桌椅翻倒的声音几个人就这么闷着声扭打做一团,鲜血淋漓。直到音乐老师跑过来,看到眼前的乱状,跟着尖叫了一声。她劝不动这几个搏命打架的男生,赶紧跑到一动不动的钟一鸣身边,指挥惊呆了的女生去喊体育老师和班主任。 肖本打得最凶,缠斗间被人掰住拳头,手指骨折,小腿也骨折。钟一鸣情况反而稍微好一些,两级烫伤,看着吓人却没有伤及筋骨。其他两个男孩子主要伤在皮肉,全身青肿,出的血是鼻血,有一个脑震荡的,事后戴了一周的纱布。 这个事情是二中前所未有的恶性事件,然而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却都不愿多说,被打的孩子自己有错在先,肖本也很快就转了学,没人敢问他还能不能再弹琴,也没有一个同学愿意再想起是他们的幼稚暴行毁掉了别人的人生。 事后第二天,钟一鸣双手缠着厚厚的纱布,仿佛只剩下了两个手腕。他跑进肖本的病房,肖本脚上打着石膏,吊在床上,动弹不得。 从这一刻起,钟一鸣知道自己注定内疚一辈子。 四年来,他最喜欢的事情是听他弹琴,最大的梦想是一同上台,一夜之间一切都成了往事,愿望变作再也无法实现的梦幻泡影。他曾经觉得未来很长,只待自己努力,可如今,这份未来被缠满了纱布,窒息了,枯萎了,缩成短短一截。肖本永远不能理解,钟一鸣根本不想要他牺牲自己打抱不平,他也不知道钟一鸣在这个事件之前已经忍耐了多少事情,却最终换来这样一个不能更糟的结果。 “你为什么要动手?” 毫无逻辑的追问使躺在床上的孩子落入失语的境地。他又何尝不后怕,可目睹那些人把两杯开水浇到钟一鸣弹琴的手上,他还能怎么做?袖手旁观?逃到教师办公室告状? 如果连自己的朋友都不能保护,那么这双手再灵巧,还有什么意义。 钟一鸣已经担心成这样,自己再不能表现软弱。阴雨天,在惨白的病房中,两个浑身是伤的孩子。他们都没有错,何必要沦落到如此互相怜悯的境地。 “我打架和你无关。”肖本冷冷地转开视线。哭也好,责备也好,辩解也好,安慰也好。肖本却选择坚强,这堵他以为是能撑住这方世界的墙,同时把钟一鸣整个人划到了自己的世界范围之外。 回想过去,总是他的钢琴中有肖本,肖本的钢琴中不曾有他;是他的梦想中有肖本,肖本的梦想中却没有他;他以为自己忍受所有的霸凌保护两个人的未来,肖本的打架却出于与他无关的个人意志。自己大约不过是自说自话的影子追逐着光芒。如果没有他,肖本还是受全校欢迎的肖本。有他在,却反而成了拖死肖本的包袱。 钟一鸣狠狠地下定决心:“你走吧,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我再不会管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白夜(上) 刘言对他说,包袱虽重,可包袱是救命的东西。人的一生,许多人来来往往,许多事分分合合,许多东西只陪伴你一小段时光。最终留下来的,断不得,舍不得,离不得,才背在身上。 钟一鸣很普通,这份普通是珍贵的。他不会去记仇,不会去算计,不会在追求名利浮华中丧失自己的美好。他真心为了肖本的成功而喜悦,为了肖本的危机而揪心,他以自己的普通提醒肖本音乐最初的快乐,他也是一方净土保存着肖本小时候弹的曲谱,喜欢的诗歌和陪伴的长情。 万丈光芒的肖本就像一个会魔法的人,他们面对着战胜伏地魔的艰巨抗争,钟一鸣这个麻瓜却跳出来,为隔空移物的基本法术惊喜不已。 演播室里,道具灯光流转纷呈,年末群星璀璨音乐会正在敲定节目。 “提诺可以参加年末活动吧?”编导再次和黄大磊确认。 “就是淋雨感冒,年轻人发个烧的事,放心。”黄大磊说得笃定。他看向肖本,提诺的事从头到尾都是肖本传达的信息,连当初他带提诺去找什么人做了什么都没有向自己汇报过。他向提诺套话,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 说起来,从一个月前讨论新专辑的时候开始,黄大磊就觉得肖本时不时会有一些异样。要举证据,他认识的肖本做什么都不太有兴致,工作一般只是听从公司意见,最后点个头。然而,从那首rj开始,到歌曲制作,他积极地关心新歌,甚至不折不挠地主导了整个组合的转变。 还有现在,肖本时不时地瞥一眼手机,好像心头还有什么牵挂。可在黄大磊的笔记本上,这是今天唯一的工作。 变化是好的变化,黄大磊敏锐的心思却隐隐触到背后的动机。提诺的情况已经让许多歌迷不满,好歹还没让媒体捉到什么。可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感觉到的异样,总有一天能被有心人扒得一点不剩。 到那时就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黄大磊打算再找肖本谈一次,自己怎么也算年长几岁,事业的一大半又和greyv捆绑在一起。他刚迈出半步,有一个却比他先一步走到了肖本身边。 这个女生他没有见过。 “好久不见。”女生穿着一席无袖黑色礼裙,像是乐团成员,又比一般乐团的服化要亮眼很多。在看惯了艺人的黄大磊眼中,她不算多漂亮,胜在有气质。她打招呼的方式似乎和肖本很熟,这不得不引起经纪人的警觉。 他看肖本低头看她,也是一副很自然的样子:“璈因?这个妆很漂亮,差点没认出来。” 黄大磊不是没看过肖本对待女艺人的样子,上次在提诺直播时候遇到了国民妹妹倩倩,肖本都是一脸冷漠与拒绝的态度。没想到他还会夸人,真是活久见。女孩子听了,白皙的脸飞上一抹红霞,咬了咬嘴唇。不怪她,换做黄大磊哪天被肖本夸了,他也会一样暗喜。这个反应还行,说明他们也并没有太过亲密的关系。 “诶,肖本和徐璈因还是熟人?”编导也注意到了黄大磊所看的那一对,语带惊讶。 “徐璈因是那个黑裙子的女生?”黄大磊问。 “你不知道?话题的钢琴天才,年纪轻轻,上个月在俄罗斯的钢琴比赛获得了世界冠军。” 黄大磊闻言一愣,他想起肖本也是在黄河路弹钢琴时被星探选中,两人年纪相仿,该不会在这条线上有所牵连。他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女生有这等成就,脱口感叹:“一个女生能在国际比赛上这得多不容易。” “对吧。所以请了她来特邀表演。”编导语气得意,他本以为这种青年艺术家看不上电视,最终还是请过来了,“没想到还认识肖本,郎才女貌,不止,还郎貌女才呀。这我得去打个招呼。” 话说徐璈因认识肖本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被这个男人夸过漂亮,甚至被夸奖的印象也没有几次。她一时间仿佛变作小女生,准备好的话也说不出来。经纪人看得没错,肖本确实在本性上有变化。徐璈因再看肖本,还是那张自己认识的清清冷冷的脸,眼神却不一样了。这种柔和很难用词句来分辨。出自女性的直觉,一位相识十几年的老友的直觉。她突然想起前几天和钟一鸣的谈话,如果他躲避了肖本半个多月,前几天提诺的事情也闹得粉丝间风风雨雨,肖本决不能有如此闲情。 心思转了几转,徐璈因一度雀跃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正在此时,编导走了过来:“徐小姐,幸会,你们两个还认识?” 徐璈因重新露出笑容,亲昵地拉了拉肖本的袖子:“张导好。我们从小就认识,肖本也很会弹钢琴。” “这样啊,能得到徐小姐这样夸赞,那是真人不露相了。”张导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徐璈因和肖本,他也没见过哪个女性能和肖本走得这么近。这位男偶像就像一块人形立板站在那,既不赞同,也没反驳,任由徐璈因挽着手。想来对方毕竟是钢琴天才,高雅艺术,人气又高,与徐璈因好好相处对这支大众眼里没什么营养的男子偶像组合有百利而无一害。这点为人肖本还是有数的。 “真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和肖本合作呢,四手联弹。” 编导一脸诧异地听徐璈因说出这样的话,女钢琴家看起来不像说笑,如果他们能合作,那真是跨界合作,而且是天作之合了。他一时不知道肖本是何方神圣,挑眉看向身后那位经纪人黄大磊。 经纪人也听到了徐璈因的话。对于钢琴他是外行,但对于运营他可是专业的。眉眼一弯,疑惑的神情在瞬间化作发自内心般的欣喜:“这个舞台不就是机会。既蒙徐小姐抬爱,又能造福观众的眼睛。” 轮不到肖本发表意见,四手联弹就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敲定下来。 待三人走后,肖本独自回到后台,七喜正随手弹着刘人令的吉他。轻巧的旋律是他们原定要以乐队表演的新歌。上次直播本来都练好了,却因为提诺的缺席而改放了录音带。也就是说,出道至今,肖本并没有在观众面前弹过琴。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舞台上弹过琴了。 这次的合作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肖本来不及去想徐璈因。他看着自己的手,受伤后无法顺畅运指的阴影再一次袭上脑海。手指滚烫,恍神间,仿佛如钟一鸣当年被人浇了开水,满手血泡。定睛一看,又了无痕迹。 “肖老大,没事吧?”七喜把琴放下。 自己竟然把不安都露在了面上,引得七喜担忧。肖本弹了弹额头,整顿情绪——还有半个月,但求专心练习,将演出顺利呈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白夜(下) 三年来,肖本路过这座学院无数次,没想到有一天能这样正大光明地踏入。不是和他,而是和徐璈因。他们从侧门开车进入,钢琴系有模拟音乐厅音响结构的琴房配备三个位置的摄像头。对练习演出再好不过。 他与徐璈因并排走在院楼内,一楼侧厅装饰着大大小小的画像和奖杯,徐璈因的侧身像也挂在墙上。照片四周有各种各样的奖牌奖状,如花环一般将她围住。肖本在那片墙前停下脚步,面朝的正是徐璈因不久前凯旋带回的殊荣。 “没什么好看的。”明明是令全校人钦慕的成就,在这个男人面前,徐璈因却好像是偷来的一般遮遮掩掩。她转过脸,带路向琴房走去。过去的荣誉只属于过去的自己,对现在的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演出永远是下一场。更何况这是与肖本的合作,为了肖本,她只许他成功。 铁打的微博,流水的热搜,千人百口,能止住一个谣言的总是另一个谣言。提诺恢复了日常活动,八点档的冬季偶像剧开播后,不仅年轻女孩,一大波中年少女和家庭主妇也纷纷入坑。组合人气随之水涨船高。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原本被指责为团内个人主义的肖本传出与钢琴才女徐璈因过从甚密。虽然还没有正式回应,但两人经常私下见面也不避嫌,同行照片早已被记者拍滥,年末璀璨音乐会的预告中也再三暗示会有流行与古典的意外合作。 亲密关系太过明显,反而让粉丝们懒得辟谣,只想等两人官方回复。按理说,作为一个年轻偶像,靠的是粉丝经济,最不可能与其他女性传出负面新闻。可这次的对象是徐璈因,情况竟有所不同。甚至那些女友粉也开始制作自嘲的表情包:“不怕白富美,就怕她还比你努力。”“别玩泥巴了,我已经站在了国际舞台上。”“照照镜子,一代键盘侠金盆洗手” 闹着闹着,一出明星绯闻倒成了全网少有的励志大剧。 肖本在琴房练琴的时候,钟一鸣在自家院楼上课。鉴于他男粉名头人尽皆知,这段时间也就格外难熬。总有人要在他面前提起:“钟一鸣,我听说肖本最近被拍到来我们学校啊?”或是揶揄着问他怎么不去蹲点。 钟一鸣摆摆手,回以义正言辞:“保护肖老大隐私,拒绝私生饭,懂不懂。” “你还挺有原则。” 事实上,钟一鸣何尝不想去,他早就知道肖本在那里,这消息还是大明星本人告诉他的。 在敲定那场演出的晚上,钟一鸣与肖本还一起在咖啡馆吃了饭。就是上次那家服务生对肖本毫无反应的咖啡馆。 “这本来就是公司旗下,职工艺人经常来的店。”肖本目送日常冷漠的服务员点完餐离去,“不习惯的人也不会留下来打工。” “你上次怎么没说。”钟一鸣想起那天自己还着急挡住他的傻样。 “你也没问。”肖本糊弄过去。看钟一鸣维护自己是件很有趣的事情,这位小同学自己却毫无自觉。 他转移话题:“有件事要跟你说,刚刚排练的时候,见到了徐璈因。” “哦。”钟一鸣心里咯噔一下,勉强装着镇定,不敢多说一句话。他还没有告诉肖本之前徐璈因找他的事情,更没敢向他求证六年前的故事。谈这个话题,就好像要故意揭开对方的伤疤。没有疗愈的信心,还不如先维持原状。 “你无所谓?”肖本逗他,“以前我和她上台,你不是还跑开了?” “没事啊。她特地去见你的?”钟一鸣冷静得让对面的男人都觉得奇怪。 “不是。年末表演上我们会合奏。” 钟一鸣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咳咳咳弹什么?” “还没定。” 对方的注意力单纯在表演内容上,这让肖本松了口气。他不知道钟一鸣也在心虚。这将是事故以后钟一鸣第一次听到肖本的琴声。若是没听过徐璈因呕心沥血的叙述,他也不会有如此深的担忧。 过多的担忧,在压抑底下只剩下“加油”二字。 肖本盯着他的眼睛,从钟一鸣对徐璈因的反应,到他对自己弹琴的反应,都不太自然。 钟一鸣被看得转开头,肖本才淡淡地开口:“我以为会听到一堆彩虹屁。” “都说了偶像不能说屎尿屁嘛!” 结果,钟一鸣对整件事只说出了平淡无奇的加油两个字。他也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可正常的表现应该是什么样的呢。钟一鸣的大脑是一块老旧的cpu,他不仅过分在意当年的事,还在揣摩上次在医院他对肖本说的话算不算表白,两个程序共同运行,有时难免卡壳成了白屏。 他在搜索引擎里打入“表白”这个词,解释是“意为向他人表示自己的想法或心意,特指表达爱意,又称示爱。”以此来说,他那时候绝对算表白了,却不知道肖本有没有往“爱意”这一层去想。太古怪了,他再往后看:“表白“通常被认为是建立恋爱关系的方式。”如果能懂得什么是恋爱关系,他又何必来查表白一词! 钟一鸣把额头抵在桌上,接着往搜索引擎里打入“肖本”两个字,跳出来的热搜却是“肖本徐璈因”。 他身边的椅子被人拉了出来,钟一鸣迅速关掉网页。 “我刚刚看到肖本和徐璈因” 来人就像有透视眼一样看进钟一鸣的脑子里,为两个关键词加粗加黑。 “拒绝私生饭,肖老大的恋爱我百分百支持。”他边说边看过去,正是徐丽丽坐在了他边上,神情平淡地看着他瞎扯。这表情在她脸上竟有几分陌生。平时这姑娘咄咄逼人,钟一鸣总能以柔克刚,见招拆招。现在以这种语气,又戳中了钟同学的心思,仿佛一根正中穴位的银针,不痛不痒却格外难受。 徐丽丽话锋一转:“你百分百支持?” “当然啦,徐璈因小姐年轻有为,形象健康,样貌才气人品样样都是上等的。”钟一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不想说谎,这些话就好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样从嘴里倾泻而出。他那无法定性的表白,肖本那难以触碰的伤疤,徐璈因的荣耀与压迫原来他自以为确定心意之后,现实还是一样的心乱如麻。 最后发现,所有顺着众心所向的话竟是最好的版本。 “我当然支持肖老大进行有益身心的精神交流,说到底我还是个大男人,还能和那些女友粉似的妄想嫁给他?” “”徐丽丽看着自己的呆子同门,谁也没问的话,他倒先念出一段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独白。 钟一鸣见她不说话,半开玩笑道:“还是你也喜欢肖老大?” “不,”她狡黠地笑笑,“粉丝不只是男粉女粉,还有gay粉啊。” ggggay?钟同学石化在了当场,这个词对一个二十年来耿直不屈的男生具有致命性的打击。瞬间的表情也是五味杂陈,十分好看。 没等他缓过来,徐丽丽却很快正色道:“我刚刚从琴房回来,在走廊里看到了肖本和徐璈因。排练似乎不太顺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明目张胆(上) 快一点!但愿他们还没有走。钟一鸣来不及套上外套就冲出教室。田教授诧异地看着年轻的学生如风一般擦着自己的鼻尖夺门而出。 “不是快上课了吗?”他看了看教室顶上的钟,又看了看自家学生只留下一件外套的空座位。 徐丽丽抱起钟一鸣的外套,举手道:“钟同学让我代请个假,他出门忘关火了。” “那还真是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啊。”田教授点着头,意味深长。 仅穿着毛衣在十一月末飞奔,钟一鸣起先觉得很冷,跑着跑着竟热血沸腾起来。不仅脸红心跳,头脑也变得从未有过的明晰。一路上枯萎的树枝高举着,仿佛都在呐喊助威。路上畏畏缩缩的同学们疑惑地看着他,他却没看到任何一个人,路过超市c食堂c琴行,眼睛里只有演奏院系那一栋楼。 二十分钟前,徐丽丽穿着青龙花艺的围裙,拿着大水壶在那栋楼里进行日常绿植养护。她刚浇完会议室内的绿萝,正要出门,走廊上一对男女的争执声止住了她的脚步。 “一开始就应该我弹主奏,你弹副奏。”这是徐璈因的声音,陈述之外听起来还有些急躁,“肖本,你的节奏感和力度都比我好。” 接着是肖本低沉的声音:“不是这个问题。我们都知道,你独奏完一曲之后与我合作,于水平,于展示效果,都应该这样分配这曲子也不难。” 徐璈因抢白道:“对,这样分配是好,曲子也不难。那你在犹豫什么?进错节奏,轻重不一,听起来就是一盘散沙。” 屋外沉静了有大半分钟,徐丽丽还以为他们走了。才听肖本回答:“对不起。” 徐璈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肖本,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你不愿意弹副奏,是不是因为那件事的时候,钟一鸣坐在左边?” 肖本没有回答,隔了一会儿,女声又急切地说:“你醒一醒!他现在好好的,要弹什么弹什么,还在艺术学院。这件事情最终受害的是你,不是他。” “跟那件事没有关系。”肖本说,“我们再看一下录像,哪些地方没有配合好,写下来一点点磨合。” 徐璈因不敢再逼。她期待肖本还是那个稳定的副奏,在他的低音之上,自己的琴键穿插其中,翩然起舞。如今,自己是一个稳定的旋律,他却难以与自己交融。滑音c漏音c同步时的不协调c被副奏压下去的主旋律他们试过单独弹奏,各自都没有问题,可配合起来的还不如那些普通孩子。结果,在这首活泼的曲子中苛求协调,一首需要用文字编排的四手联弹还有什么魅力可言。 表演日近,徐璈因也无法说出培养默契之类的意见。肖本的话很合理,这确实是解决问题的死办法,至少能让表演像样地完成。 两人终于离开,徐丽丽带着一肚子的着急在上课前见到钟一鸣,便把这事向他一说。她隐去了那些关于过去的自己本不该知道的谈话细节,只说两人无法配合以及肖本提出的方案。钟一鸣本来就日思夜想地牵挂着他们的联系,一听不好,都忘了在女同学面前遮掩一番,立马蹦出了教室。留下徐丽丽抱着他的大衣,在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留言条:“吃早饭。早上有工作,结束以后保持联系。”她心下一怔。田教授走进教室与钟一鸣擦肩而过,提问自己学生的去处。徐丽丽赶忙把这纸条随手夹进自己书里,站起来替钟一鸣找借口请假。 钟一鸣跑到了演奏院楼,来校三年,因为知道徐璈因在这儿,他一次都没有进过这栋楼。钢琴系究竟在哪个楼层也不太清楚。跑得匆忙,早知道应该问好徐丽丽具体楼层。他刚爬上二层平台,眼角瞟到院楼下正在缓缓发动的汽车,正是在医院里见过的肖本的那辆。钟一鸣不敢大叫,把声音压在嗓子里,憋着一口气又往下跑去,冲到了停车场出口的桥中央。 这一下将肖本吓得不轻。连日练琴,握在方向牌上的手指本身有些麻木,刚转过弯,猛地见到一个人影窜到车前。幸好学校里没有别的车辆,车速也还未加快,肖本一个急停,恰恰将车在人前寸步之处停住。他心惊肉跳,定睛一看,这才认出这位不要命的不是别人。 这些天来,肖本如机器人一般专心工作。如果这不要命的是别人,他也不好出来发火。可偏偏是钟一鸣,肖本的火气蹭得一下顶破了满脑子的沉浸式学习,开门下车。 “肖本!”钟一鸣看车上的人下来,不自知乐颠颠跑上前去,“太好了,赶上你还没走。” “肖本?”男人神色阴沉沉的,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 “是不是不应该在学校里找你”他终于意识到了对方情绪不对,尬笑着左右观望。有几位学生远远路过,只因他们俩表现得太普通,倒没人没有多做停留。 “我是想帮助你练习,听说” 钟一鸣没有说完,被肖本一把拉到身前。这一米八几的男人顺势将他压在了车门上,左手扣着手腕,腿压在钟一鸣微微弯曲的两腿之间,另一只手卡在他的脖子上。 “干嘛!”光天化日之下,钟一鸣不敢叫得太大声。 “你是想被撞死?”肖本离得太近,表情隐匿在车窗阴影处,声音却与动作不同,冷得出奇,“我刚刚差点撞到你知不知道?” 钟一鸣这才反应过来,找不到借口,喃喃地说:“我是怕赶不上。” “赶不上什么?比命重要?” “就怕你先走了。” “你是傻子吗?”肖本语带无奈,看着钟一鸣吓得哆哆嗦嗦的脸,松开了禁锢的手掌,“什么时候懂得保护好自己?” “嘿嘿”钟一鸣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肖本放手后竟真有点隐隐作痛,他企图将事情傻笑过去,“不说这个,我带你去练琴。” 他说着自动钻进了后座,把门一带,留下束手无策的肖本憋住满腔的老教育家心态,不得不坐回驾驶席。在钟一鸣的指路下,他带他开至一栋二层老楼房前。老楼房外厚厚的一层褐色,是爬山虎的枯藤,几乎和斑驳的外墙融为一体。钟一鸣督促他带上帽子围巾,现在正是上课时间,偷偷摸摸地瞅准没人,才把肖本带进了楼。楼内开有空调,气候温和,不像演奏院系中装饰着院内的名人与荣誉,这座沉睡的老房子墙上只挂着那些熟悉的音乐家头像。走廊上没有一个人,只有琴房内传出的曲曲琴声婉转其间。 “你平时在这练琴?”肖本跟在钟一鸣身后。 “对啊。”钟一鸣习以为常地走进倒数第二间个室,这间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三面不够白的白墙。门一关,在这旁无一物的室内,精神骤然集中起来。 肖本坐在琴凳右侧,看钟一鸣随之坐在左侧,习惯性地坐下来就在一边琴键上爬了一段音阶。 当年钟一鸣就是坐在这个位置,那个女生坐在自己的位置,然后过去的情景不禁在脑海里重演。 “怎么了?弹弹看呀。”钟一鸣见肖本坐着不动,侧过头看他。 男人惊醒。这架立式钢琴紧靠着墙面,背后不会藏有任何人。他侧头回看钟一鸣,他单穿着毛衣,盖住手腕,露出十只白皙健康的手指。挺直的脊背,消瘦的脸颊,一头乱糟糟的黑头发。他已经是艺术学院作曲系的大学生,再不是过去那个追着自己的小男孩。肖本伸出手,放在琴键上——如今坐在他右侧的也不是那个女生,而是自己。 更没想到,竟有钟一鸣来教自己练琴的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明目张胆(下) 《军队进行曲》,作于1822年前后,舒伯特以复三部曲式,描写了士兵行进时的雄姿和人们在街头欢迎士兵的场面。虽然名称军队,其实曲调活泼欢快,因此深受普通家庭和儿童的喜爱。这也是一首四手联弹名曲,曲谱编排可简可繁,两人配合的演奏极富感染力。 肖本弹了一遍。这首曲子没有难度,单弹下来个人部分确实毫无差错。他转头看见钟一鸣一脸果真如此的深刻表情,默默等待钟老师发话。 “满分十分的话,最多五分。” “哦?愿闻其详。”肖本自知弹的音符准确,节奏稳定,从头到尾十分连贯。 “这种程度的曲子,你几岁就能弹了?” “”肖本哑然。准确,完美,这种难度以自己五六岁的时候就能够做到。如此说来,时光匆匆十几年,面对一首简单的曲谱,他弹得并不比五六岁的自己有什么长进。 科班出身的钢琴家,学琴从考级开始,总是在挑战一曲曲关口。这种学习在他们心中深植了朴素进化论的思维模式,演奏的进步在于掌握越来越高级的曲目c熟习常人无法做到的技巧。肖本也是如此,他少年天才,指法灵巧,可以完成那个年龄层少有的演奏。加上天生乐感又强,对音乐的速度强弱把控都是专业的。以至于到现在,即使他无法再如意地演奏高难度的乐曲,对于这些力所能及的谱子,他还是采取与过去一样“正确”的演奏方式。 而此类演奏,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掌握。 这是钟一鸣在刚刚疾奔的过程中,看着初冬苍白无一物的天空,刹那间领悟的道理——演奏者角度认为的优秀音乐与听者角度的标准或许截然不同。演奏者手下的音乐如大珠小珠,姹紫嫣红,繁华开尽,美不胜收。听者的情绪却是从曲终人不见之处被撩起,精彩过后,还能余音绕梁,不知肉味,才是听众深受其感后的独白。 田教授常让他们去听雨听风,也是秉承这一层东方思维的精妙。在中国文化中,自古有俞伯牙学琴的故事。俞伯牙学琴于成连先生,三年琴艺精妙,却始终缺乏神韵,未能达到情之专一。成连便与他渡东海c上蓬莱,言称自己的师傅方子春居于岛上,能帮助伯牙移情。及至岛上,成连独自划船而去,旬日不返。伯牙心下孤寂恐惧,但闻海水洞滑崩澌之声,山林寂寞,群鸟悲号。乃援琴而歌,骤然彻悟,方成天下妙。 肖本的问题同样不在他的手中技巧,而在心魔。钟一鸣见他陷入沉思,自己抬手琴上,弹起自己前几日练得最为熟悉的那首莫扎特奏鸣曲。纯净的小快板跃然指尖。这是肖本重逢钟一鸣那天在消防楼梯上听到他教学生的曲子。钟一鸣弹得愉快,活泼的音符像是飞溅而出。静静听完一个乐章,他竟不停顿地继续下一个乐章的演奏,第二乐章速度放慢,婉转轻巧,宛如午后少女般沉静又不失生机。 肖本静静地听他弹,长长的乐曲间钟一鸣轻巧的模样,令他想起童年初见的那个傍晚。他从李老师家练完艰难的运指,走下来,听到老楼房走廊间的孩子吹奏的雪绒花。这样简单经典的曲调,不以技术为能,既然打动他,也能打动其他人。 钟一鸣弹毕奏鸣曲,回到琴键左边,敲击出《军队进行曲》的开头。他来回弹过几遍,轻轻地拿手肘撞了肖本一下。肖本浅笑,下一个节点,踩着他的节奏加入进来。四只手排在琴键上。他和徐璈因弹的时候,合音总是错乱,两人都想控制配合对方,结果越是轻重不一。冷不防地加入钟一鸣的演奏,肖本没有多想,不想竟如此和谐。 这两双手二十根手指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无需刻意地喊节奏,眼看上去便是极有默契的齐整运动。一段结束,肖本抬手,钟一鸣加大力度清晰地重复主旋律,最后一个长音过半,无须刻意数拍子,四手同落,即在同一点上。合奏时,钟一鸣放轻手法,肖本也学着他的情绪穿插其中。并不复杂的谱面本不需要太过注重严谨,渐渐地,两人合奏出孩子般愉快的氛围。 这愉快的氛围和曲子本身的追求是一致的。 演奏结束,钟一鸣咧开嘴,打分道:“六分!主奏比副奏更加表现情绪。你和徐璈因也不是陌生人,从小到大听她的琴听得也够多了。用心去配合不会有问题呀。”他话说一半,没注意肖本抽开了钢琴上的手,从背后将他拦腰搂近侧身。钟一鸣瞬间红了脸,扭捏了两下,刚刚神采飞扬的十根指头顿时耷拉在两条腿上。“别动。”肖本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他隔着毛衣托起他的手肘,另一只手翻起了他两层衣袖。钟一鸣没有躲避,前几天给刘言看过,他的手已经好多了,天气一冷,白净得就像没有印子一样。 肖本的动作如此温柔,就好像他还缠着纱布一样。他握着那只完好的小臂,低头吻在钟一鸣的手腕上,那一吻轻巧垂怜,却比什么动作都更乱人心绪。钟一鸣身子一扭,把他甩开,双手重新放回琴键。 不知道是钟一鸣感化的作用,还是肖本仔细研究录像的效果,他放下心结,和徐璈因的练习也愈发畅快。在正式排练上,两人的合奏已经让编导赞不绝口,拿到消息的几大媒体的也早已拟定好文案,只等正式演出后抢占头条热搜。 正式演出前几天,提诺在会议室找到肖本。团内新专辑的另外四首歌已经在编曲中,包括钟一鸣的那首pss(paper,scisrs,st一ne)大神曲。麦子终于开始对提诺的正式教学,他找到了可以让这位洁癖症小少爷戴着手套演奏的乐器,演奏简单,上手飞快,难度在于软件运用与制作音频工程,这都是日后可进可退的方面。肖本看着视频中的白色合成器随着敲击制作出流光溢彩的灯效,这个叫做unch pad的敲击垫,在表演效果上确实十分惹眼。父亲这个靠着海淘糊口的小乐器店长始终走在国际音乐潮流中。他想起上次带钟一鸣回去时麦子就说买了设备,那些日子连日的雨,接着昏迷事件随提诺醒来后的风平浪静也不了了之。 提诺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戒指。肖本眉头略挑,面上保持着冷静。 “麦子说给儿子儿媳带上的。”提诺仿佛不愿意面对这件事,说辞模糊。时至今日,肖本与提诺和七喜还没有谈过他和钟一鸣目前的事情。不知老爹这又是何惊人之举,肖本懒得揣测,看着提诺隔着干净的手套把戒指套上了自己的中指。银圈戒指,上面还有音符的图案。 他没有取下来,直到演出上台,他看到徐璈因手上相同的戒指,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Bitter Sweet(上) 元旦假期前一天,学院里已经寥寥无人。天色暗沉,像要下雪,反衬得人间处处灯笼高悬,商业街头摩肩擦踵,热闹非凡。钟一鸣坐车回到熟悉不过的站点,车站旁那家照相馆就是自己的发小周文所经营,照相馆已然贴上闭店的告示。斜穿过红绿灯,水果店里生意兴隆,那位“偷懒”闭店的周店长正忙着在一旁帮着客人挑选装盒。 “老板,要两盒赣南脐橙,两盒阿克苏,还要一串香蕉。” 周文抬头,大冬天里脸上泛红,脑门冒汗,看是钟一鸣,脸上笑得更开。 “多久没回家啦?”他麻利地替果盒扎起红绳。 钟一鸣笑道:“国庆才回过,不是周老板忙了不在么。” 周文摇摇头:“我哪里和你们这些音乐家比。” “周哥既搞兴趣,又开店,还不比我做学生的强。” 周文虽然经营着名不见经传的小照相馆,业务多是各类证件照。可老同学钟一鸣知道他从初中起就喜欢摄影。摄影是一个实践活,他为人低调,拍了那么多年,技术或许还比学校里纸上谈兵的科班生更好。 强不强不能比较,可钟一鸣的话是懂他的,周文心头热,他想和钟一鸣谈谈前几天有记者来找他调查当年的事情。话还没出口,老板娘又在里头喊儿子砍甘蔗。过节了,人人回家探亲,水果店生意忙得是七手八脚。钟一鸣拿了水果,和老板娘付了钱又寒暄几句,答应下次再来聊便往家中走去。 不过下午三点,楼道里已然是一股火热的油烟味。这天大家都提前做饭,钟妈妈也当仁不让,早已准备了鸡鸭鱼肉迎接儿子归家。这一下午的成果当晚总吃不完,又要放到明天,往往能奠定了钟一鸣归家三天的伙食。知道如此,钟妈妈还是乐此不疲。 钟一鸣拎着大盒水果回家,毫不意外地见到在厨房里精神抖擞的母亲。她说着不要儿子带什么东西回来,神色却是眉飞色舞,叮嘱儿子晚饭前赶紧先上李老师家探望,又回了厨房。 即使妈妈不说,钟一鸣也自然会这么做。刚买的两组同样的水果,他鞋都没脱,拎上其中一组,又向楼上走去。节日里,李老师家冷清许多。她一个人在家,也不多做饭菜,只从玄关到厨房的地上堆满了学生送来的礼物,显出一丝过节的味道。钟一鸣又往这堆纸箱做的小山上舔砖加瓦,李老师吃不了这许多,反而挑出好几盒牛奶糖果让钟一鸣等下带回家。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老教师邀钟一鸣进屋。他坐在沙发上,想着当年自己总坐在这里,蹭肖本的钢琴课。 “最近有没有练琴?”李老师在他身边坐下。 钟一鸣毫不心虚地点点头:“一直练,学校也有要求。“ 李老师笑笑,抬眼道:“学生里,就数你练琴最自觉。” 那时候,钟一鸣是卯足了赶英超美的劲儿,想早日和肖本与徐璈因站在同一个舞台上。目标明确,自然不比那些被家长逼着过来学习的孩子,他学琴一点儿不偷懒,反而是在学习上偷懒溜过来练琴。 “念的作曲系,那你有没有写曲子?” 钟一鸣脸红,他弹钢琴,却从没完整地写过一首自己的钢琴小品,做过的只有给肖本的那些流行歌曲。他写歌的时候化名叫乔治,是从肖邦想到了他身边那位非凡的女作家,至于现在却被歌迷们亲昵地称作佩奇弟弟,也无所谓了。 李老师了然地点点头:“商业是一码事,既然有这个能力,没事的时候写点自己喜欢的曲子。以前,我就喜欢写。” “李老师写过钢琴曲?”钟一鸣第一次听这位老教师提到这件事。 “写过,写过一本呐。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一直是一个人吗?”李老师说起这话,还是笑眯眯的,眼神也十分柔和。钟一鸣当然不知道。她并没有期待男孩的回答,说着便起身,从书柜最下层抽屉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档案夹。档案夹里满是手写着曲谱的老信纸,左上角标有日期和编号。关上抽屉的间隙,钟一鸣瞧见那抽屉下放还堆叠着一捆捆信件。 李老师把曲谱交给钟一鸣。钟同学细细看去,与现在使用软件编曲不同,16开老信纸上一字一点都是誊抄的心血。拿着这厚厚一沓,他有些惶恐:“老师,这何止是一本。” “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了。”李老师语带怀念地看着那些作品,好像在怀念自己的故乡童年一般,“放在我这也是陪葬,倒想给你看看。” “我?”钟一鸣有些感动。 “就怕年轻人不爱看,不珍惜。前些日子,肖本也来看过我。” 李老师的话题转得太快,让钟一鸣应接不暇。他愣在当场,肖本总不能和李老师提起那些事情,他想着想着,不可描述地脸又红了。假装专注于整理曲谱,小声地应了一句:“肖本呀。” 老教师见他不愿抬头,慢慢地自己说道:“你们应该是见过了吧。那我真的放心啦。肖本天生只会弹琴,越是这样的孩子,发生了那种事,我一直担心他” “李老师知道肖本搬家之后的事情?”钟一鸣语气有些急切。徐璈因的话在他心头扎下的那根刺始终还未与肖本道明。没想到李老师又提起此事,老师与徐璈因一样明亮着眼睛识破他们的相逢,莫非她也是知情者。想到此处,钟一鸣的询问不禁脱口而出。 他看向李老师微微笑的脸,却在轻轻摇头:“不,我不知道。肖本再来看我,已经是你读高三的时候了。那以后他不时回来,也不知道他是刻意避着你,还是不巧,你高三时候搬到高中附近租房,后来又去上大学不太回家。你们总是没有遇到过吧。我呢,有些烦人,他每次来,就会和他说你的事情。” 听者瞪大了眼睛,所以,这些年来并不是他单单关注着肖本的发展? “你别怪我多嘴。你给我说的那些,念的院系,手机号码,住在哪一块,我都和肖本说了。我看他并不反感,就想着自己说一些,也许哪天他路过了会去找你,你们这两个孩子能冰释前嫌了呢?这盼呀盼的,好像还真的让我盼到了。” 李老师的一番自白将钟一鸣脑海中的种种事情串联了起来。原来如此,发烧那天肖本突然冲进家门,他识破自己做的曲,后来不动声色地打电话,拜访麦子——重逢后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直到前一刻,钟一鸣还以为那六年间对方早已忘记自己,能不仇恨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他悔青了肠子那晚酒后糊涂,拉着肖本霸王硬上弓。怕自己又和小时候一样,自私地将肖本拽入自己泥潭般的人生。 钟一鸣在犯错后又选择了逃避。直到徐璈因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指责他六年前的轻易离别。又遇上提诺带来的负面消息,才使担忧的钟同学在前些日子暗自下定要对肖本负责的决心。可他总看不清肖本的想法世事纷扰,听得李老师的一番话,钟一鸣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笑着笑着眼睛却湿了。 “谢谢您。”他抱紧了李老师的档案夹。 老师慈爱的手掌轻拍着钟一鸣颤抖着的背。 明天便是新的一年,第七年,一切都将雨过天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Bitter Sweet(下) 肖本坐在琴凳上,眼里只看到徐璈因的手。手指上赫然带着一只与自己中指上一模一样的戒指。 四指连弹,想必还会给手指近景。他的第一个想法是把自己手上的戒指脱下来,可他坐在外侧,亮着红灯的摄像机毫无遮挡地拍出他的全身,这个动作势必也会被清楚地记录在镜头里。除了按排练好的一样弹琴,他连扔台下提诺一记白眼都做不到。 肖本瞥向坐在自己左边的同伴,徐璈因似乎也不知情,盯着他的手发愣。不过女孩反应很快,立刻垂手将戒指取下,塞进肖本西装的左侧口袋。面色沉稳地微笑后双手敲上琴键,演奏动作一气呵成。 电视机前,钟一鸣与父母一起看他们的表演。他很熟悉这两个身影站在一起的画面,只是当年钢琴比赛的时候,肖本总是穿着白衬衫,徐璈因穿黑裙子,如今在台上,肖本穿着黑色的套装,徐璈因一席白色长裙,更显得相配,仿佛就该如此。“唉。”钟一鸣敲了敲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一心祈祷演出顺利。一边的钟妈妈不愧是母子同心,脱口就感叹了出来:“从小看他们,这样一上台还真是长大了,看着真配啊。” 钟一鸣不答话。 妈妈注意力显然不在表演上,又说:“鸣鸣,他们有没有在一起?” 钟一鸣没好气:“我怎么知道。” “你呀,就不懂关心人。哎,他们要是在一起我也安心了。”钟妈妈长长地叹了一声,叹得钟一鸣悲哀起来。这些年母亲嘴上不说,心里定也是对那件事情念念不忘,却又不能再责怪自己儿子。 “网上是有传言,名人嘛,还没有实锤。”钟一鸣这么说是想安抚母亲,说的也是事实。直播当时,他根本没注意到开头小小的戒指插曲,更没想到自己能一语成谶。徐璈因与肖本的演出顺畅结束,现场掌声如雷,两人起立鞠躬,又站在主持人两边聊了几句。或许是沉浸在古典音乐不可侵犯的氛围之下,主持人中规中矩地提问合作感想,也没揪住网传cp炒作。 钟一鸣又陪父母在客厅看了一小时节目,才回到自己房间。打开手机正想给肖本发消息,微博热搜在通知条跳在屏幕中央:“实锤!肖本徐璈因花式秀恩爱。粉丝:我们带着放大镜看电视”每次都能被标题党骗,钟一鸣还是忍不住点进消息,这次放大到模糊的配图却是证据确凿,不容置喙。若非在他们练琴的时候他还去见过肖本,钟一鸣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两人的合奏视频已经在他的关注里转疯了,钟一鸣点开来重新看了几次,确认截图中的戒指并非p图。 上台的时候,两个人带着同款对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钟同学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媒体推测是过于甜蜜,忘记遮掩。直到女方先注意到状况,肖本则是戴着戒指完成表演。为什么肖本没有脱掉?钢琴表演必然会拍手,钟一鸣不信他会连这一点都忘乎所以。难道真是炒作?那肖本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呢。还是说他自以为是地跑去帮他,竟是去帮他和徐璈因的? 钟一鸣翻过身,肿胀的太阳穴埋在枕头里。 就在这种时候,门铃响了。他听到妈妈跑去开门,吃惊地“诶”了一声,又啪地把门关上。像是有人敲错门,钟一鸣还在奇怪,自己房门被猛地拉开。 “怎么了?”他立马起身,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明显演技不足。一看来人,眼睛瞪得像要掉下来。 刚刚视频里的男人正站在自己的房门口。 钟一鸣愣在床上,半张着嘴,一言不发地看肖本关门走进房间,站到自己床头。他和舞台上一模一样,同样的衣服,同样的妆容,仅仅发胶固定的刘海有了一点散乱。 “你”钟一鸣看着他,半天才卡出了一个字。 肖本阴沉着脸,从口袋里摸出两枚戒指扔在钟一鸣膝盖上:“这个,是提诺说麦子让我戴着的,我不知道。” “哦。”钟同学机械地点了两下头,他还没有从肖本从天而降的事实中缓过神来。 话说肖本一下台就着急地冲了出去。开车半路,接到老黄电话,戒指的事情果然没几秒就已经被全网扒了一个干净,现在很多记者都堵在电视台门口。 “你到哪里去了?”黄大磊很不平静,几乎在电话那头低吼,“你和徐璈因到底怎么说?” “这两天都没有安排了吧。”肖本声线平稳如常,压制了经纪人的怒火。 “没有。但是!” 经纪人还想说什么,被肖本郑重地挡回来:“我和徐璈因没有关系。” “人家姑娘单枪匹马被堵在后台了。她又不是圈里人,你搞得——”黄大磊没唠叨几句,发现电话已经被肖本单方面挂断。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往后台接人。greyv其他几人也被各处媒体拦成一圈,四脸缄默,只是不好在公众面前发火。 “肖本已经回去了。”经纪人勇敢地挤到自家艺人身前,做出母鸡护雏的姿势,扇动着两只翅膀示意大家冷静。却只引出记者连珠炮似的提问。 “请问肖本为什么一个人先回去了?” “之前传闻组合内关系不融洽是这样吗?” “肖先生是不是在和徐小姐交往?”小黄瓜举起了自己标志性的话筒。 显然,最后这个问题是大家目前最为关注的,媒体群众瞬间安静下来,举着相机录音笔好似举着一杆杆抢。黄大磊有一种被拷问的痛苦,脑海里响起电视剧法庭上那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四周是求学若渴的目光,身后的四位小爷也低头看着他,另一面的徐璈因同样冷冷地瞪大了一双杏眼。 “没有,”没有关系黄经纪人学着刚刚肖本郑重的语气,圆滑地接上半句,“肖本和徐小姐是普通朋友,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媒体群众安静了一瞬,趁他们群龙无首,还没缓过下一个问题的当,黄大磊立马转身护着自家艺人往保安拦出的出口路线转移。身后又开始嘈杂起来,他路过徐璈因的时候,看见女孩咬紧了嘴唇。可爱的妆容下一双眼睛里带有凉意,竟有些可怕。 “徐小姐。” 徐璈因闭上眼睛,没有回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小半(上) 钟一鸣只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哦”,平静地拾起两只戒指,放在床头柜上。肖本还想说什么,房门再一次被打开。是钟妈妈切了一盆橙子端进来。她进儿子房间从来不敲门,不过肖本在场,毕竟让妈妈气焰短了一截,表现在她放轻了开门的动作。 钟妈妈看了看屋里安静的状况,摸不着头脑,总算找到一个发话的由头:“钟一鸣,你怎么还坐在床上!”实际上,钟妈妈满心疑虑肖本为什么会半夜来自己家,只不好明着问。 没等钟一鸣回嘴,肖本抢先与钟妈妈打招呼:“阿姨好。” “嗯嗯。”钟妈妈秒变笑脸,与肖本点点头。钟一鸣看着有些郁闷。 “那么晚来打扰了,”肖本和小时候一样说话规规矩矩,有条不紊,“是钟一鸣给我发信息,让我过来说有话要谈。” “钟一鸣!”钟妈妈咬牙吼出儿子的大名。自肖本进来,钟同学一直处于随波逐流的蒙圈状态,此时危机突然降临,他仿佛惊醒一般,脸上一时百口莫辩,一时气急败坏,十分好看。 “没事,阿姨,我之后两天没有工作。”肖本接受到钟一鸣大大的白眼,挡在了钟妈妈的身前。他轻轻扶着钟妈妈,身上的男性香水味令人晃神。 爆炸前夕的母亲竟然被劝住了,由肖本慢慢带出房间:“这样啊。” “我也很想和钟一鸣谈一谈。”肖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钟同学没听清母亲之后说了什么,无非是被肖本安抚住了。不一会儿,肖本再次走进来,关上房门,顺手锁死。咔哒一声,钟一鸣往床上缩了缩。 “我哪有找你。”他试着坐坐直,理直气壮地质问。 肖本不答,跪上床,一手勾过钟一鸣的下巴,欺身吻了下去。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极具掠夺性地抢夺钟一鸣的鼻腔。惊愕间,两片薄唇吸住了他的唇,鼻子和嘴里都是他的气息,钟一鸣恍然想到那个醉酒时的吻,这一次却来得更重,毫无优雅,侵略口腔的舌尖仿佛攻城略地般舔过齿缝,扫荡每一处薄壁。等到想挣扎的时候,他已经挣扎不动,缺氧之间直觉自己简直要死在这个吻上。 钟一鸣一时眼黑,使劲摇头,被人捧住,才模糊地重新看见肖本的脸。 “怎么呆着?”他声音似从很远处传来,倒还像是有理了。 钟一鸣哼哼唧唧,小声声明:“这次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是你自己上来的。” 噗。肖本笑了,没让他看到,已将他拥入怀中。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一字一顿传来:“是我自己上来的。你别动。” 他一手将钟一鸣的头按在怀里,一手拉起他后背的毛衣边,指尖触及腰间,如流水划过,微凉又有些瘙痒。钟一鸣身子一颤,猛地抬头,头顶骨撞上肖本的下巴。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要维护自己的清白,趁着对方吃痛松手,一把抄起枕头跳下床,退到写字台边,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紧盯肖本。 良久,肖本还捂着自己的下巴,坐在床上不动。钟一鸣有些过意不去,忍不住开口:“你,你没事吧?不要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肖本斜着看他,“要不你试试被人撞一下?” “刚刚,”钟一鸣脑子无比清晰,“你刚刚就说谎我找你来谈话的。” 肖本吃了瘪。 钟一鸣趁胜追击道:“你既然这么说了,我确实有事情想跟你谈。” “什么事?”肖本把手放下了,整个人转过来在床沿坐好,双手相扣在身子前方,摆出了谈话的姿态。这么配合,反倒让钟一鸣怂了。思忖再三,铺垫已经做到这个地步,索性直接开口。 “六年前,你搬家以后,发生了什么?” 他强迫自己看肖本的脸,肖本脸上波澜不惊,像是早就知道他要谈这个。 他回看着他:“你觉得呢?” 没想到会被反问回来,钟一鸣呼吸骤停,手不自觉地把毛衣袖子揪成一团。 “你那么想知道吗?”肖本站起,本就不宽敞的小房间突然显得十分逼仄,“如果我说,我过得很好,转学,玩乐,喝酒,打架,考不上高中,被宋燕送进公司,你信么?” 钟一鸣手抵在桌子上,看着男人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还是你想听,我过得不好,无助,厌世,自闭,沉沦,现在要来可怜我,安慰我,再向我道歉?” 他在钟一鸣身前停住,眼底闪过一丝浅淡悲哀。 钟一鸣被他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堪堪靠手支撑着身体,嗫嚅道:“我没有。” 那一刻,他一动不动,看着男人眼眸中自己懦弱的倒映,仿佛下一秒就会像低气压中心的一颗石子一样被捏碎。肖本却停下脚步,侧身回座到钟一鸣房中钢琴前。那架木色的钢琴,两人一同选琴的回忆还清晰如昨日。琴很久没被人弹过,靠钟妈妈维持着面上的一尘不染,打开琴盖,夹缝里的灰尘如时光的蛛丝马迹飞扬,在暖色灯光下翩翩起舞。 在细尘间的,还有他那半侧惨白如石膏雕凿而出的脸,光打在微乱的头发上,留下脸上斑驳的影。如梦中景象,修长十指按下和弦的动作—— 钟一鸣没想到肖本会开口唱歌。 不敢回看 左顾右盼不自然的暗自喜欢 原本女声的抒情歌曲,由男人降低调子唱出来,别有浅吟低唱的叙述感。钟一鸣渐渐放松下来,房间很静,他克制住细细地呼吸,企图让自己也钻进肖本唱歌的气音中,不发出一点响动。 释然慵懒尽欢 时间风干后你与我再无关 没答案怎么办看不惯我自我欺瞒 歌者的声音渐响渐远,像是把回忆拉至眼前,凝于这作好的几个短句。病室一别,时间风干,钟一鸣虽不曾忘怀,也不曾奢望再见。那段时间,电视上的身影与梦中的形象重叠,都是遥远,遥远到他告诉自己那已经是一个无法挽回的过去。舞台间唱跳的人,综艺节目里的人,杂志街拍上的人,和他曾形影不离的孩子判若云泥。他曾想,还能换一种形式守望,或许已是最好的结局。 肖本继续歌唱,耳熟能详的曲段,钟一鸣不禁也在心底无声地和。副歌歌词层层拔高,三字一顿,七节成章,紧凑有力,将要声嘶力竭处又婉转回肠,辗转反侧间,歌声将剪不断c理还乱的情绪带至高潮,结以一句轻巧的叹息。 不算。 一切词句都失去意义。 放弃,遗忘,启程,挽留。解析过千百个念头,每个念头里却都有你。反反复复,那还要这解析何用呢?一往情深乃是劫难,缜密的理性在它面前终究溃不成军。 肖本坚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动容,微不可见的泪珠从背过钟一鸣的那侧滑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小半(下) 任由着你来了你笑了 你走了不看我与理所当然分摊 说不清是因为他的声音,还是第一次注意歌词,钟一鸣不争气地管不住几滴泪水。他趁肖本还在唱歌之时,悄然迅速地以手指刮去。耳边再次轻巧的“不管”二字,似是下定了重复纠缠的决心。肖本的琴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钟一鸣掩饰着情绪,轻笑道:“我记得你从来不弹流行歌曲的。连克莱德曼和马克西姆都属于流行范畴。” 肖本慢条斯理地合上琴盖,转头看着他,直到钟一鸣笑容尴尬,才缓缓开口。 “以前,我只弹古典乐,不跳舞,不唱歌,不开玩笑,也不要任何人喜欢我。”钟一鸣颔首,男人的语气沉冷而认真,好像一个播音旁白,诉说他人的故事。“现在,我在舞台上表演,练舞,唱嘻哈,学会接梗。并且。”肖本顿了顿,更深地看进钟一鸣的眼睛,“并且,惴惴不安地请求一个人的爱。” 霎时间,似有一杆长枪刺穿钟一鸣的心脏,把他钉在原处。他看着肖本起身,那人一如儿时演出后不喜不悲地起身,走到自己身前。 “你说呢?”他俯视着他,咫尺之间,只要再进一步,就会肌肤相碰。事后想起来,钟一鸣这辈子还从未如此果断过。这个在艺术学院三年食草的男生前倾身子离开依附的书桌,仰头擦过肖本耳边:“我爱你。肖本,我爱你。” 他脱去西装,扔在地上,又单手解开衬衫的扣子,打横将钟一鸣拎到床上。刚要放下人,却被反勾住了脖子,一同倒在了床边。单人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一声。 “钟一鸣。”肖本的呼吸变重。钟一鸣借力起身,像一只柔软的八爪鱼爬住了肖本上半身。他伸着舌头舔了舔男人的耳朵,刷的一下就变红了,身体倒真比人更诚实。他又撑起来,吻他的眉心,眼皮,鼻尖,一路湿哒哒的痕迹占领到那双嘴唇。自知在肺活量上不是对手,钟一鸣在那双唇上也不过蜻蜓点水,张口含住男人颌骨分明的下巴,再仰着头顺颈动脉而下,舌尖在喉结处细细打转。肖本喉头一动,摩擦到坚硬的齿尖。他像是还没有玩够,松开腰间的手地走到男人前胸,在凸起的一点轻轻画圈。重心也随之偏转,整个人都坐到肖本的腿根上。 作为一个男人,哪怕是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这么服侍,都要把持不住。更别说现在主动上身的是钟一鸣。肖本就像一座将要爆发的火山,却因留恋爱人的轻抚而生生憋住。燥热的鼻息吹动钟一鸣的顶发,他受不了地拉开了缠在身上的人,翻身将人框在身下。 “你哪学的这些。”肖本眼睛里都像是有火,这回反倒是钟一鸣游刃有余地瞪大了眼睛,装作一朵水灵灵的白莲花。 “我也是身体健康的大学生,还能没看过猪跑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就解身上男人的皮带。毕竟缺乏实践,卡在一半被肖本按住。那双手泥鳅般地一转,转又去拉他的裤门,肖本防不胜防,只得整个人压下来,一寸肉盯防一寸肉,赢得稍稍喘息。 肖本不习惯失去掌控,钟一鸣的这一连串动作轻易攻破了他修筑多年的城墙,就要触碰到名为“本能”的怪物。可钟一鸣是铁了心要放它出来,逗弄肖本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成就感。敲碎硬壳,剥开优雅,钟一鸣追逐肖本那么多年,第一次冲进男人紧紧包裹着的跳动的心。如果这颗柔软的器官需要守护,他愿自己披坚执锐,同小时候一样担任起守护天才的使命。 “住手,我来。”肖本的声音在耳畔传来。 “如果我不住手呢?”钟一鸣侧过头在他的耳后吹着气问,“我这辈子都不住手呢?” 肖本的脸埋在床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答。 一间狭小的办公室,烟雾缭绕,到处堆满着一捆捆的打印资料,报刊杂志。已经入冬,室内却没开空调,男人穿着臃肿的红色羽绒衫,按灭了手中又一只烟头。烟灰缸里已经攒了厚厚的一层。 竹矛,一个混进人群就会消失的男人,在短短十年的职业生涯里,不知揭露了多少明星绯闻和名流黑幕。微博上百万粉丝,却没人知道,他有的不过这百坪大小,五位全职员工的小公司。 “老板!” 小力已经走了一整晚的外勤,公司太小,他一进门就被浓郁呛人的二手烟熏得咳嗽不止。竹矛可算把他盼回来,亲自开窗,任由早晨免费的空气清一清这小房子的污秽。 “没有发现。” 竹矛停下了开窗的动作,把窗子一关,反手就拍在了纸堆上:“什么叫没有发现。跟你们说过多少次,新闻新闻,再小的爆点都可以做出文章,他那么早回去就什么也没做?” “老板,我守了一夜,压根就没见他进出。” 小力十分委屈。这个月,他跟greyv的时间比和女朋友处的时间都长。先是写了一篇揭秘greyv转型风波的报道,就等着他们以乐队形式披露后发文,偏偏提诺出了事,新曲压根未以乐队形式发布。报道黄了,他继续跟进提诺生病,跑了各大市级医院都没探到一点风头,热点还没能蹭上,提诺又没事人一样回归了。老板接着让他去跟踪greyv的肖本和钢琴才女徐璈因,照片拍到不少,然而那两位丝毫不遮掩,每家媒体甚至路人都能拍到,小力的成果也不过淹没在表情包里。为了不辜负这些照片,小力改写出两人琴瑟相和的励志文案,待合作成功后蹭一波玄学,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昨天他也在现场,眼睁睁看着演出的重点从四手联弹偏移到疑似对戒,还没等他改标题,黄经纪人又当场回应两人不过是普通朋友。 其他媒体实话实写,回家过节。唯独竹老板心里不对,没准小力放假,派他继续往肖本家小区门口蹲点。小力初入这行是抱着拍到女星劲爆新闻的愿望,他也确实很佩服竹矛做出过的成绩。可这一整个月,跟着这些小鲜肉屁股后面,愣是连一篇业绩都没有做出来。从2019年跨到2020年,他还在车里一宿没睡。 竹矛同样一脸倦容,皱成一团,没一会儿突然舒展开来。 “会不会肖本根本就没回家?” “这” “肖本那么早走根本就没回家,他一个人住何必在乎早走晚走。这样就说得通了。”名人也是人,竹矛靠着这人之常情揭开过多少沉睡的秘密,“肖本比我们都更早意识到对戒的问题,如果不正面回应,基本就是一个实锤。你觉得他为什么急于撇清和徐璈因的关系?” “因为他是流量爱豆。”小力跟上老板的思路。 “不对,他们之前都不避嫌,也得到了公众认可。” “不避嫌的时候确实也没拍到过亲密动作,”小力全力开启脑洞,“难道他们是在这段时间才勾搭上,真的在一起了,反而必须对关系保密。” 竹矛不以为然,没有透露自己的猜测:“年轻男女谈个恋爱又不是拍谍战片。你说的也有可能吧。既然这背后有内情。我们先发个引子套路他们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暗涌(上) 钟一鸣早做好了要吃上两天剩菜的准备,所以当他看到第二天午饭桌上新炒的蔬菜时,格外惊讶都表露在脸上。他被老妈掐了一把,目光瞟到肖本,穿着他的毛衣,一脸微笑着跟在身后。 规规矩矩的都是假象!昨晚在床上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这些话钟同学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瘪瘪嘴,在钟妈妈的注视下请肖本坐上座位,自己去搬小板凳加座桌角。 饭没吃上几口,肖本手机铃响。男人眉头轻皱,欠身掩着手机走向阳台。明灭间,还是让钟一鸣瞥到了来电显示上“老黄”的两个字。他假装吃饭,竖起耳朵注意肖本那里的情况。 “怎么了?没没马上来。” 肖本回得简短,声音压低,听不分明,不到一分钟就挂了。钟一鸣心虚,见他回来,装着打趣道:“那么快,是不是贷款推销?” 肖本看了他一眼:“是,推销海景房,我去看看。” “现在?”没想到他顺着他扯谎,钟同学傻眼地反问。 肖本点点头,向钟父母道歉后不顾钟一鸣递上来的外套,穿着毛衣便匆匆跑出了门。 电话是黄大磊打来的,劈头盖脸地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昨晚没回家?”肖本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打开微信。经纪人发来截图,是那个“竹矛切瓜”在早晨七点多发的一条微博:“肖本昨晚没回家[疑惑]”。短短半句话加一个表情,已经获得三千多次转发,底下评论更是不计其数。 节日上午,车流量还算少。男人沉住气,握着方向盘顺利地在路上绕了一圈,才从背面驶入公司地库。事情发生得太快,在此之前,肖本都还没有确定钟一鸣的心意,谁知昨日才少见眉目,今天就被人嗅出了风头。这鼻子确实比狗还灵敏。电梯一层层向上,肖本回想起昨晚钟一鸣仰在身前的告白,耳尖一热。今天他的身上没擦香水,头发也柔顺地垂在脸旁,身上是钟一鸣廓形的套头毛衣,隐约带有洗衣液的味道。仿佛他就在身边。 肖本隐隐地笑了笑,踏出电梯。前台小姑娘一见是他,面带忧虑地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娱乐公司没有法定假日一说,肖本穿过走廊,引得众人侧目,仅他本人安之若素地走进黄大磊所在地。 会议室里不仅站着黄大磊,还有提诺和徐璈因。提诺坐在桌边,女人则坐在琴凳上,似乎在他来之前弹琴自娱。肖本一见提诺,便想起昨日的对戒,无视了黄大磊直接向提诺走去。 他冷冰冰的目光俯视着依旧坐如泰山的朋友。相处三年,提诺虽然不是什么积极分子,却也不曾做出过损害团队利益的事情。greyv作为一个男团,还属于起步阶段,远不到有什么利益争执的份上。肖本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且在做出这种事情之后依然大大方方地坐在这儿,不带一丝辩解的意思。 “肖本。”经纪人拉开了眼睛里快冒出火的两人,他语气少有地沉稳,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现在不是由着你的时候了。” 他把肖本按坐在提诺边上的位置上,举起手机给他看了两个人的照片。钟一鸣,另外一位女生他只见过一面,是发烧那天送钟一鸣回家的女同学。肖本看到发件人那张鲜花盛放的头像,知是黄大磊怕自己不配合,向林木木买了情报。 “这个人你认识吧。”肖本垂下眼皮,黄大磊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除了我和提诺,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七喜,我爸,还有徐璈因,没了。” “她就知道!”黄大磊用力地戳了戳徐丽丽的照片,仿佛隔着屏幕想把女孩的脸戳出个窟窿,“她在林木木的花店打工,还去你们初中同学那调查过!” 肖本抖了抖眼皮,没有吭声。他从徐丽丽想到了那个叫做刘言的学生,还有李老师,一张张面容在眼前掠过,最终还是定格在徐璈因的脸上。肖本以余光打量这位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女人。她没有看他,一脸平静地望着发飙中的黄大磊。 经纪人被他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逼得快要喷唾沫星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天都塌了我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就一直这幅闷葫芦的样子,要我怎么办?”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若不是真心着急,黄大磊又何必新年第一天就跑来公司紧急公关。肖本自知理亏,轻轻地拍了拍经纪人的后背,帮他顺顺气。意外友好的态度把黄大磊的一腔火气拍灭了一半。 “慢慢说。” “唉。”黄大磊讪讪开口,“难办。这个‘竹矛切瓜’是个搞深度调查的专家,以前有导演受贿也是他爆出来的,那是个大导演,看来花钱也买不通。” 肖本想了想经纪人的话,开口道:“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写小作文,而是发这么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黄大磊向他点点头:“没错。一般这种放话的都是要封口费。否则只有一个原因——他只是嗅到了一个边,还没有证据你究竟去了哪里。所以我想。”经纪人走到徐璈因身边:“不用跟我解释昨天的戒指是怎么回事。徐小姐看到了这条消息一大早给我打电话,非常担心你。依我看,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主动公布你和徐璈因正在交往,怕被发现,昨天是先行去餐厅等她。” 肖本满脸的不愿意都懒得掩饰,看得黄大磊心头火再次蹭蹭冒起:“肖本!我可不想哪个早上看到头条是,某知名爱豆与他的同性爱人!徐小姐已经愿意配合,你就假装一下又怎么样?这事就这么定了。” 肖本站了起来,生生压过黄大磊一个头:“我拒绝。出这种谎话我现在马上退团。” 男人的话掷地有声,镇住了整间会议室。经纪人脸色非常难看,徐璈因更是挂不住。黄大磊面对这个突发状况,不过得到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她却是实际了解肖本和钟一鸣大部分的情况。模棱两可的微博,徐璈因本来还不确定,真心牵挂着他才赶过来。如今一番话,昨夜肖本竟真的是与钟一鸣在一起么。 为什么偏偏是钟一鸣?那个相貌平平,性格懦弱,毫无天赋,还有点蠢的男孩子。那个曾经害得肖本一蹶不振的凶手。为什么肖本如此执着于他,执着到不肯说谎的地步。在肖本决绝的话语面前,她至今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钢琴,奖项,探望,牵挂甚至,肖本如今看她的眼神还充满怀疑。年轻的钢琴家背过头去,气急了反笑。毕竟一同走过十几年的,除了七喜,只有她。这倒让她成为了头号怀疑对象。 肖本则打算回去找钟一鸣谈一谈再作打算。如果是六年前的他,可能会同意黄大磊的做法,以为这样便可保全彼此。然而,就在昨晚,肖本好不容易解开心结,意识到自己也有一意孤行的过错。钟一鸣是活生生的人,守护不是把他像物件一样捧在掌心,爱也不是去左右对方人生的权力。如今的肖本又怎能像黄大磊一样说牺牲便牺牲他呢。那颗鲜活的心脏今早还在身旁跳动。 可他没能走到门口,就被经纪人岔开手挡住去路。黄大磊亦带着一脸炸碉堡般的决绝神情:“你可以拒绝,但是事件解决前,我不准你踏出公司半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暗涌(下) 窗外天气严寒,玻璃房中仍是温暖如春。各式各色的鲜花插满白色花筒,头顶是吊篮盆栽,靠近门口的架子上一排排多肉长得团团可爱,摆出营业的姿势。女孩围着中国风的围裙,对比清单修剪着花枝。指尖突然一阵刺痛。她强打起精神,看着指尖上慢慢渗出一颗小血珠。 徐丽丽将手指放进嘴里,恍惚间今天已经不知道被刺了多少下了。 哪里都没有。她从昨天起已经把最近用过的包都翻了一个遍,每个口袋兜底掏过,还有每本书c琴谱c笔记本也一一翻查。依然没有找到那张肖本给钟一鸣的纸条。那天从钟一鸣的大衣口袋里摸出来,一时心慌不记得塞在哪里。直到昨天看到竹矛爆料的一句话,女孩一下子就想到了她的同门。 那张纸条如果因为她的缘故掉在哪里,岂不是酿成大祸。 “吃早饭,早上有工作,结束以后保持联系?” 老板带着轻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丽丽麻木地“嗯”了一声,隔了两三秒,一阵冷汗沿着背部升起。脑袋一下子蒙了,猛地回头。林老板仿佛没有开过尊口一般,手上依旧装饰着花篮。 “愣什么,尤加利。”他伸出手,这才转向她,“这个月工资不想要了?” 徐丽丽紧紧握着手中的叶子,不自觉地把叶茎缠在了手上,退后了一步:“是你拿了那张纸。” 林木木眯起眼看她:“怎么,哪个小男朋友留给你的?” “你把它放哪了?” “那么紧张啊。” 徐丽丽不语,那张纸上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可她本能地知道骗不过眼前的男人。关于肖本和钟一鸣的事,她所查出的那些故事,从头到尾都是被林木木牵着鼻子走。虽然结果她未和他提一句眼前这双似笑非笑的面容,细细弯弯的眼睛令人看不清真实的表情。徐丽丽不敢想,再一次厉声喝道:“告诉我纸在哪里!” 尤加利叶几乎要被她扯断。被吼的男人却面不改色,甚至不为员工犯上的态度生气。 “不在我这儿。”林木木摊开手,转身向女孩逼近,“在一个需要它的人的手里。我只是很期待她会做出什么选择。”男人走到徐丽丽身前,就在女孩以为他要动手的那一刻,他只是轻轻抽走了她手中的尤加利叶,返回到花篮前。 徐丽丽一愣,拎起外套和书包就冲出店门。冷风灌进她毫无保护的脖子,如一把把割颈的利刃。 有谁需要这张留言? 竹矛—— 昨天那位资深狗仔还没能找到更劲爆的证据。她不明白林木木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为了钱,还是有她所不知道的私人恩怨。事已至此,再问原因毫无意义。徐丽丽现在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钟一鸣坦白,即使会被怀疑也顾不了了。她一边跑,一边按下钟一鸣的电话。忙音。再打依旧是忙音。 肖本趴在会议室的桌上,双眼通红。他的手机早已被黄大磊保管,网页停留在竹矛一天前的微博上。 一夜间,他将过去的事翻来覆去地回忆过无数遍。 八岁,社区文化中心的走廊—— “给你加油,为你鼓劲!你既然是李老师的学生,我家在楼下常听李老师弹琴,李老师可是很厉害的。” 钢琴课下,水边的阿狄丽娜—— “我知道比起你来还差那么一大截。” “不过还行吧。毕竟我才学了半年,总有一天,我会和你一起在比赛中获奖的,你得第一,我得第二就好了。” 第一次共同上台,送的曲谱—— “瞎说,全世界绝无仅有。我要留到你成为大音乐家的那一天!” 苍白的病房,双手缠满纱布—— “你为什么要动手?” “你走吧,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我再不会管你。” ——花坛,雨 “淋雨可是要生病的,哥哥把伞留在这儿,你们可别乱跑了。” ——厨房,白粥 “我睡久了运动运动,嘿嘿。好香啊!” ——咖啡店,同侧 “不忙不忙,有什么我能做的,一定帮你。” ——玄关,酒气 “一h y l一ve——f一r the first ti y life” “不能喜欢爱豆,难道还有人规定不能上了爱豆嘛。” ——夜,停车场 “想清楚了。” ——急停 “太好了,赶上你还没走。” ——琴房 “六分。” ——床 “这次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是你自己上来的。” ——耳侧 “我爱你。肖本,我爱你。” 他“啪”地站起来,一旁的经纪人警觉抬头。滴当一声,微博提示。仿佛一声定身术将肖本定在原地。 “竹矛。”黄大磊嗫喏着点开消息,越看眉头锁得越紧,“钟某某,学生。” 肖本背部紧绷,坐以待毙四个字浮上心头,短短一日之间,若是如此,他又何必与黄大磊一同待在公司。拳头敲在会议桌上,骨骼发出抗议的疼痛。黄大磊没有看他,盯着手机的脸上眉头越锁越深。 “同居?!” 这和说好的可不一样。 昨晚,黄大磊已经听肖本掏心掏肺地讲过两个月前的事情。按肖本说法,钟一鸣与他是小中学时代的同学。肖本在听de一时认出了他的声音,开始重新见面。黄大磊这才把照片上的男生和自己记忆中的作曲系学生对上号。而重逢后,两人不过见过三次。一次是在黄河路喝咖啡,拜访了肖本父亲,为讨论新歌编曲。第二次是提诺住院时,偶然卷进了正巧在校医院看病的钟一鸣学弟。第三次是肖本在艺术学院练习四手联弹,对方进行指导。元旦是第四次,他去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和老师家拜访留宿。 黄大磊听了,得出结论:“这么说起来,你是清白的呀。” 肖本平静地答:“也不算。” “竹矛总不能在那小子房里按摄像头。我想象力有限。我看他最多在你家门口守了一夜。” 钟一鸣是个连见过面的经纪人都没有认出来的普通男生。竹矛再敏锐,能目击到两人在一起的机会也就那么几次。提诺的事不了了之,想来是没能找到医院。对昨晚也不过知道肖本一夜未归。另外两次交往则有名有据,合情合理,被拍到也无法编排。因此,黄大磊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反而宽慰肖本竹矛找不到事实依据,过两天风头就过了。 事实证明,是他想象力有限。眼前的这篇仿佛琼瑶剧的小作文让黄大磊彻底傻眼,绯闻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并不需要依托真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散场(上) 《深扒肖本,与男人同居,还曾被深深伤害》—— 黄大磊点开竹矛附图的证据。一张是文中所写的“柔情缱绻纸条留言”,比对肖本字迹。另一张是穿着毛衣的钟一鸣走进肖本小区,以及肖本在车内身穿同一件毛衣的照片。 “妈的。”黄大磊忍不住骂,这件就是肖本正穿在身上的衣服。竹矛算准了肖本会被叫来公司,在路上设下埋伏。他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狡猾的狗仔比对出这两张照片时,胜过警方破案的兴奋心情。事情怎么那么巧。 “这钟同学怎么会去你小区呢?” 肖本按住胀痛的太阳穴:“他在那个小区里做家教。” “我去!”经纪人几乎吐血,如今这个事实说出去也只会被先入为主的群众当成狡辩,“还有这张纸条,这个求重码的爆料者到底是谁!可真能,十年前的报纸。我都不知道你以前发生过这种事。” 受伤的情节太过激荡,让黄大磊忍不住又安静看了一遍。肖本从一开始就怀疑是她,能说出当年事件的只有她。可那张纸条是他想不通的,加上两张纯属偶然的毛衣照讽刺得就像是天要他亡。 “看来就是昨天林老板发来的那个女生。”黄大磊敲着桌板把事情串联起来,“你看这条评论,自称是被采访的同学,指证一个圆脸大眼睛年轻漂亮的女性曾找他做过采访。那个女生也最有可能从钟同学那里搞到那张留言。他倒还为你们说话,说钟同学一直在住校,不可能同居。白痴。住校?谁能证明住校,他这话只能替竹矛证明钟同学不在家。” 肖本没有听经纪人绝望的唠叨,沉思着绝不会是麦子,他要去找提诺,戒指,徐璈因—— 林木木只是一个喜欢看热闹的人,很难说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至于徐丽丽,这件事和一个普通学生根本没有利益关系,所有矛头都指向她,他反而不觉得她能有这份胆量去陷害自己的同学。 不论爆料人是谁,她只是提供了当年肖本曾与徐璈因共同获得钢琴奖项以及二中时候的事故。纸条最多证明关系亲密,恐怕这位爆料人也没能想到毛衣照片和同居的编造。 事情已经不可挽回。 徐丽丽的手机摔在地上,两年来第一次摔碎了屏幕。竹矛以仅存的职业道德替钟一鸣的脸和全名打上马赛克,可这种马赛克最多起到勾引吃瓜群众的作用,身边人c艺术学院的同学朋友一眼就能认出来。钟一鸣的毛衣,他的中学,曾经噩梦般的事件都被翻出来,成为节假日全网狂欢的对象。 “啪啪啪!”她敲着钟同学钟一鸣租房的门,没人。徐丽丽脑子一转,喊了辆出租就向曾经去过的小照相馆进发。照相馆在寒风中凄凄凉凉地被一把大锁关住。正当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眼尖地看到路边水果摊里那位周文老板竟在切果盆。 “周文!” 周文本就被网上信息闹得心绪不宁,突然有女生喊他的大名,吓得差点没把手指切掉。 “是你!”来人穿着普通的黑色羽绒服,脚蹬阿迪,素面朝天,与当日风姿完全不同。周文还是一眼认了出来。他也向对方低喝,对于一个为人和气的小老板来说,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气愤。 徐丽丽皱起眉头瞪大眼睛:“不是我。” “什么是你不是你的。”周文还举着刀,一时脑子转不过弯。 “你知道钟一鸣住哪?”徐丽丽急的往他刀子上冲,倒把周文举着刀逼退了几步。下一秒,她就以同样风驰电掣的速度冲向钟一鸣所在的楼栋。 节日午后,楼栋里异常安静。徐丽丽像是踏入一个无人之境,又像是龙卷风的中心,看着钟一鸣长大的这些邻居不知道有几个会翻微博,即使现在不看,他们迟早也能听到风声,而对于钟一鸣,他们再熟悉不过。到时候邻里的口水足够逼死一户人家。 她想着,走到钟一鸣家门口放轻了敲门的声音。无人开门。徐丽丽定定神,继续敲门。终于在五分钟后,钟妈妈打开半边门缝,神色警惕。 “阿姨,我找钟一鸣。” “你是谁?”见是一个乖巧女孩子,钟妈妈稍稍放低戒心。她就怕是肖本,或者像电视里一样一开门就是堵住门口的长枪短炮。 “钟一鸣的同学,也是田教授的学生。我叫徐丽丽。”徐丽丽举着自己的学生证,钟妈妈不知在想什么,又看了她一眼,决定让这个女生进门。 徐丽丽一进门就看到钟一鸣坐在客厅沙发上。她满城跑,找了他两个多小时,如今人就在眼前,却逡巡不进起来。钟同学还是前几天见过的钟同学,既没有一夜爆瘦,也没有一夜白头或长长胡渣,甚至都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他低着头,女孩却直觉他身上的氛围不同了,仿佛曾经柔和的水结成了坚硬的冰,曾经流经人间独善其身的人突然有了自己的执着。 “钟一鸣。”徐丽丽颤着声坐到他身边,“那张纸是我拿的。但爆这些事情的不是我。”她不知道他能信几分。 钟一鸣抬头。竟是一幅淡然的表情,对着她安慰般一笑:“我知道不是你。” “我”女孩跑了那么久,摔坏了手机,对得上刀子,却在这一刻眼泪溃堤,趴在了同门的肩上。他拍着她的背,安慰自责过头的女同学。看着徐丽丽情绪崩溃,早已哭过的钟妈妈接着再次泪落连珠。父亲躲在卫生间一个劲儿地抽烟,这个家里反而是钟一鸣像个没事人。 徐丽丽赶紧抹掉眼泪,帮着钟一鸣把母亲拉下来:“阿姨。” “同学,你们专业有哪些好学校?”钟妈妈拉着徐丽丽的手,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女生愣住。 “怎么联系国外的学校?我要让鸣鸣出国。艺术学院是不能去了。” 徐丽丽不敢回答,带着问题看向钟一鸣。钟同学则冷静如常,就像在平时讨论毕业去留一般:“现在申请,也要到九月份开学。” “你真的要走?”徐丽丽小声问他。 钟一鸣迟疑了一瞬,慢慢点了点头。 “可是” “这样对我们都好。”他说“我们”的时候,眼睛扫过自己年近半百的母亲,和父亲关着的卫生间门。钟一鸣这个临阵脱逃的惯犯。正如徐璈因所说,他还有其他亲人,其他朋友,他的“我们”包含太多。仅仅在心底的一小部分属于他和肖本,在那里他发过誓不会逃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散场(下) 钟一鸣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出租屋。在这个玄关处,他曾经吐了大明星一身。那张餐桌边,他们听着他写的歌。然后在这张床上,他撒了野,把命运拴在彼此指尖。这命运像是钢丝牵着的,已经到了离开的时节,却还梗在身上,像是一个错觉。 他找不到那本曲谱,军队圆舞曲,却翻出了那本还在包底没有送出去的诗集。徐丽丽拎着一个拉杆箱跟出来,环顾突然空寂的客厅,略有不适:“东西可真少,我还说你怎么奴役我一个女孩子来帮你搬家。” 整理过后,日化用品都可以扔掉,剩下衣服床褥书籍,两个行李箱便绰绰有余。钟一鸣突然笑了一声。 “笑什么?” “你不知道,那天徐璈因还找来一群搬家队伍,”钟一鸣沉浸在刘言在卫生间打伤两位大叔的画面之中,“就两个行李箱的东西,她要是带着那帮人进来会不会很傻眼?” 提到徐璈因这个名字,徐丽丽就笑不出来。她给了自娱自乐钟一鸣一个白眼,带上两袋垃圾率先出门。 路两旁的广玉兰已经开了大半,树干挺拔,花朵一颗颗立在枝上,如丰腴的美人。步行其间,暖风拂面,沁人心脾。自元旦过后,五月,半年时光可以让一切绯闻风干成土。钟一鸣带着口罩,低头慢步,避开花粉的刺激。 地铁上,音乐榜的第一位是greyv蝉联10周的神曲《pss》。如黄大磊所想,开春的恋爱歌曲,凭借魔性的舞蹈在邻近5·20的日子里再一次刷爆大家的眼球。冷峻演员担当的提诺,精英主持担当的陆禾,街头桀骜风的七喜,以及走美妆天后路线的老幺吴彬。四人的新专辑也即将在夏天问世,包含四首新作乐队曲目以及老歌reix特典,令歌迷无比期待。没有人知道这首pss的作曲者和命名者就是眼前这两位懒洋洋地坐在行李箱上的年轻人。钟一鸣的初衷只是为了肖本,肖本退了团,这首歌验证了那句“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老话,倒为钟一鸣出国攒够了资本。黄大磊打给他的数字是一个躲在实验室的学生不敢想象的数目,以至于他一度狗血地怀疑这是肖本给他打了分手费。 “唉,”坐在一旁的女生摸了摸眼角,“现在听greyv的歌再也没有肖本的声音了,心里还是很不习惯。” 身边的朋友拍了拍她:“别说了。期待有生之年看到他们合作表演吧。” 钟一鸣闭着眼仰起头。他没有看到背后新歌榜的第五位,是肖本作为个人创作型歌手发展的第一首歌。隔着屏幕看,黑白色v,黑白琴键,开口低沉婉转,副歌拔高,琴键敲击,悲伤由稳重转而尖利。经历大小事件,徐丽丽并没有实际见到过这位男主角,她依然无法想象肖本和身边挂着口罩的男同学在一起的场面。真实是竹矛的小作文,是周文的故事,还是黄经纪人口述的声明。两位当事人却不约而同地缄默不语。 现实是,肖本离开重力音乐,暂时以独立音乐人的身份进行活动。greyv剩下的成员不得不拼全力重新翻录四人版本的旧曲,制作专辑,赶音乐节,刺激之下趁夏季还要举办全国十八座城市的大小巡回现场,忙得生机勃勃。 几个月前,在宣布退团的新闻发布会上,grey vehicle最后以五人的形式圆了迟到的jr现场乐队演出。悲伤的气氛使本不定位于流行的歌曲意外取得了听众惊人的共鸣,现场录音的电子音频在云音乐上卖出几十万份,为双方今后发展都奠定下不错的。那时候,钟一鸣坐在教室里参加期末考试。作为作曲系有名的头号男粉,这一次他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问候。大家都避免提到这个名字,奇异的气氛竟和中学时候有一些相像。 钟一鸣并没有在钟妈妈的大惊小怪之下立即退学,现代风气是进步很多,同学间也并没有人像钟妈妈想的那样对钟宝宝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即便有若有似无的疏离,钟一鸣身边还有徐丽丽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好奇宝宝刘言经常往作曲系串门,一日日学习和申请学校反而十分安心。听过李老师的建议,钟一鸣也想过要写钢琴曲,无奈现在满脑子都是流行音乐制作的套路,钟同学天资平平,一时半会儿无法转型。他的作品实际算来也只有依仗着greyv的两首歌有点成就。 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钟一鸣回头,徐丽丽已经半只脚站在了地铁门外。他一下子没回过神来自己怎么会闭上眼睛,还坐在行李箱上打起瞌睡。眼看着车门警报声响,他来不及细细回味心头的侧影,赶紧拎起行李箱下跳出车门。 徐丽丽阴沉沉地瞪他:“你这个恍惚劲儿,怎么让人放心一个人去美国呢。” 钟一鸣笑笑:“嘘,等下回去可别对我妈说。” 照相馆,楼下的水果店,周末安静的居民楼。钢琴声在静谧中曼舞,大约是楼上李老师家又在开课。十几年生活在钢琴的背景乐下,钟一鸣没有多想,使劲搬着行李箱,还不时地帮徐丽丽搭把手,走到了自己家门口。 这个学生弹得还真不错,乐曲也很熟悉。钟一鸣突然想不起曲名。直到不和谐音如一道飞溅的水流冲破柔和的曲调,短暂的回归之后,再一次突兀降临。宛如宣泄,钟一鸣开门的手愣在当场。他记不起曲名,但听着曲子,琴键指法便在脑海里自动浮现。双手敲击着增减音符反向扩张,远离,回归,远离,回归,最后一次跃至左右琴键的尽头,力度是三次渐强,将情绪推向宣泄。 不协调,焦虑不安,却铿锵有力,倾泻而下。 “是你家传出来的?”徐丽丽夺过钟一鸣手中的钥匙,打开门。琴声没有了房门的阻挡,骤然清晰,高潮正巧在这一刻休止。乐曲回复到优美的主题,柔情缱绻,弹琴者放轻了力度,如歌如诉。 琴声从自己房中传来! 钟一鸣扔下行李箱,仿佛要与即将结束的乐曲抢时间一般,飞踢了鞋子一把推开房门。 屋内静悄悄的,空无一物,只有风吹过窗帘,仍和离开时一样。 写字台上的cd机亮着绿灯,光盘转过一圈,柔和的曲调再次响起。 离别。肖邦的离别练习曲——钟一鸣想起了名字。他像是还没有从刚才的诧异中缓过神来,脚步发颤,走到写字台前。纯白的刻录盘,手边钟妈妈没有扔掉那个快递盒,手写的快递单。 寄件人:——ch一p。 收件人:——e。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握手会的噩梦 某一个早晨六点,钟一鸣黑着两只眼圈起床。准确的说,是一宿没睡。他从床头柜上小心翼翼地取下greyv的新专辑,弹琴的手指仿佛都不利索了。 没有错,将内页的这个号码,输入官方网站—— “恭喜当选,请于本周六15:00前往重力广场参加grey vehicle粉丝答谢会,妥善保管,凭票入场。” 近距离地看到爱豆,有整整三十秒时间可以当面握手交谈。这场当选率低于百分之一的活动竟然落到自己头上。钟一鸣立刻马上就高兴地推掉了原定和肖本的约会计划,一周七天的话题都不离这项激动人心的活动。 比如,这个七点: “肖本,你说我今天穿什么好?” “都好看。” “” “肖本,提诺喜欢怎样的人?” “戴手套的。” “” 终于,钟一鸣意识到无法从肖本那里问出什么有效信息。他规规矩矩地选择了死宅的行头,身着灰色应援衫,脖子上挂着同款灰色毛巾,配上一条阔腿七分裤。走在路上,春风得意,足下生风。混在花枝招展的迷妹堆里更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队伍排成了四条。握手会原定是这样的模式:四位成员分别坐阵于一条队伍之前,在30秒的时间限制内,粉丝可以自由选择想要握手的成员。也就是说,团推可以与每一位成员握过手,或者像身前与钟一鸣搭讪的这位穿萝裙的小姐姐是提诺的唯饭,她已经想好了要霸占满提诺的半分钟。 钟一鸣灵光一闪:“不知道提诺喜欢怎样的人?” 资深小姐姐果然很懂,神秘地微笑着,偷偷摸摸地伸出自己的手:“戴手套的。” “” 原来萝裙还有这等好处。 站了大半个小时,就要轮到钟一鸣了,面前的队伍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声尖叫。人兴奋起来总有些恍惚,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钟一鸣的握手券已经被保安收走。步入会场,30秒的倒计时开始了。 他首先锁定离入场最近的也是团内最高的提诺,可提诺面前正有那个宣称霸占30秒的姑娘。钟一鸣又转向空着手的位置,那里却是七喜带着恶狠狠地笑容瞪着他看。时间分秒流逝,没等他决定要不要冒死上前,手突然被一个走过来的身影握住。 “哇——!”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尖叫。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牵起钟一鸣垂下的右手,牢牢地捧在了掌心。这双手的略低的温度混合着男人身上飘来的香味,熟悉得好像昨天才刚刚见过。 钟一鸣抬头,深刻的五官,漆黑的眸子,微挑的嘴角,肖本直勾勾地俯视着他,笑得让人心慌。 “哇——!”人群里再一次发出了尖叫。 钟一鸣心里数着秒数,暗地里疯狂挣扎,却被箍得很紧。 “你怎么来了?”他咬牙切齿道。 “捉奸。”肖本半开玩笑,眼神打量过自家“老婆”的这一身行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俯到他耳边说,“似乎都用不着,你怎么穿的像个下地插秧的。”两人的身高并不差太多,肖本的动作自然,看上去只引起人群又一声的尖叫。 “”钟一鸣挣扎的动作愣在原处,好说他也是艺术学院的学生,时尚品味从未受到过如此质疑,“还好吧,不是你们设计的应援服吗。” “嗯,简单粗暴的深灰底加vehicle手写字,黄大磊名作。” 黄经纪人!钟一鸣一怔,眉头才皱出一半,应援服设计师黄大磊已经应着肖本的眼神跑到了钟同学身边,拖过他的手臂:“不好意思,时间到了。” “!!”转头,之前搭讪的萝娘已经站在出口处,脱了手套向他招手。 “晚上见。”肖本加大了声音与他道别,人群又是一片尖叫。大庭广众之下,钟一鸣的脸刷得绯红,不是害羞,只是他清楚这个道别是实打实的威胁。而且,期待的30秒,珍贵的30秒,百分之一的30秒,就这样过去了!见你妹!混蛋!可恶!我的提诺!钟一鸣边在心中大骂边回头,被骂之人却像是一个从没有出现过的梦一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握手会的噩梦。 “天呐,欧皇!为什么肖本会来!”萝娘拽着钟一鸣的毛巾,垫着脚天真又急切地问他,“我能不能,能不能握一下肖本碰过的地方!” 肖。本。碰。过。的。地。方 钟一鸣七窍生烟,慌慌张张地摇头:“不,不行!” “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故知(上) 麻雀振翅,黄鹂鸣啼。午后阳光暖洋洋地洒在眼皮上。照得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露出睡袍的双手勾起浅蓝色的羽绒被,脑袋往避光的枕头里钻。迷迷糊糊间,有人从身上扯住了他的手,一把将被子拉下来。 眼前一亮,又暗了。钟一鸣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男人的呼吸在鼻尖前加重,嘴唇贴着嘴唇渡来一口冰凉凉的液体。 “噗!” 他终于惊醒过来,猛地推开来人。食指向嘴边来路不明的液体一抹,黏糊一手的白色液体 “宋未!” 对方正赤裸着精壮的上半生,带着一脸阳光大男孩的无辜。同居一年来,他的抗议从来没有效果,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男生,却有着当地男性普遍近一米九的身高和健壮的体格。 以及,这种美国式过于开放的相处模式。 “我们中国人不亲别人。” “嘿,那为什么不喝下去。” “”说也是白说,钟一鸣摆摆手,一边站起来,一边往床头柜抽了几张面纸,仔仔细细地擦掉唇角指尖残留的冰牛奶。走进卫生间锁上门。 磨砂玻璃门啪地一声在宋未面前一厘米处关上,差点夹到他下半身关键部位。吓得这大男生不自觉地抖了抖。隔着水声,钟一鸣带着笑吼道:“我们中国人也不会跟着别人进卫生间!” “行吧,美国人也不会!”宋未好笑,对着门回喊道,“你给我快点,还有一个小时演出就要开始了。我可不想带着一个穿t恤拖鞋的鸡窝头进礼堂。” 咕噜几声,钟一鸣吐出一口漱口水:“你是在说不想带马克扎克伯格去吗?” “滚你的。”男人的脚步从卫生间外走远,“我给你打包牛奶土司,行么。” “都行,谢谢我的媳妇。” 不知是走远了没听见,还是懒得回答,宋未没有怼回来。无聊的对话戛然而止。就好像爆竹响了一声却等不到第二声,钟一鸣有些悻悻的。 二十五岁,单身,与学校中亚裔学弟同租一间六楼公寓,几天熬夜就在脸上留下鲜明的痕迹。镜中的这张面孔,刚擦过,有些苍白泛红,下眼睑赫然挂着深深的青色,上眼皮还是肿的。本就平淡的亚洲五官简直疲倦得带有土味了。相比之下,宋未年轻,中美混血,天生一头深褐色卷发和深邃的五官,正像他常常用学了半吊子的中文自称是“肤白貌美大长腿”。除了性别,倒是一点没错。 啪啪。钟一鸣往凌乱的头发上沾水,用力往下压了压,顺便打飞自己奇怪的思绪。不过是被亲醒过来的画面太过刺激,让他脑海里描绘着宋未的脸又一次生出奇怪的感情。 “还在里面?你是个女人吗?”卫生间门被外面的人不耐烦地拍了拍。钟一鸣自知理亏,赶紧开门出来,径直走到衣柜前。 约好了今天下午两点去学校礼堂听钢琴演奏会。 当初还是自己提出想去。 连日赶作业,钟一鸣在昨夜三点睡下的时候才想起这件事。如今,看看时间,宋未已经是贴心地卡着点叫他起床。 可即便如此—— “你能不坐在这吗?”钟一鸣顿了顿解衣宽带的手,眼神杀向穿衣镜后毫无离开意味的同居者。在他闷头卫生间的时候,刚刚还一丝不挂的男人已经穿戴整齐,银色西装,浅蓝色领带,甚至衣袖间露出来的一只浪琴开创者腕表。精致的正装与他脑后看似随意扎起的卷发产生了有趣的化学反应。 哪怕是扔在音乐学院的人群里,也是出挑的相貌。 看着这样的宋未,钟一鸣已经想象不出这个孩子平时在小公寓里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样子,媳妇两个字更是叫不出口。 宋未显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脸期待地甚至坐到了他床上:“换呗,又不是没见过。” 果然,改变地只是外表而已,自己早已不是因为外表就可以提高容忍度的幼稚年纪。钟一鸣冷着脸把男人推出房门。三下五除二穿好一身中规中矩的白衬衫黑西装。 初春的风带着凌冽,阳光也远不如在室内时感觉到的温暖。走在路上,国外特有的浓重香水味从每一个过路人身上飘来,一年多以来钟一鸣已经习惯了这个气味。他从人生地不熟的新生,到如今可以指出路边每一个垃圾桶的位置。蓝天白云之下,所有的压力都跑得无形无踪。这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国家,交往的是不带“过去”的同学。他们爱笑,直率,信口开河,却也严谨,认真,充满梦想。这种天气,钟一鸣简直想就此躺在草坪上,钢琴演奏会都可抛之脑后。 “今天那位钢琴家是你的熟人?”宋未走在他身边,把说好的牛奶土司递到钟一鸣手上。接过来一摸,竟还是热的。 钟一鸣咬着面包,点点头:“是呀,特别厉害,去年的肖邦钢琴比赛季军。”这也是他即便熬了夜也要去听的原因。徐璈因,哗然圈内的中国女钢琴家,被柯蒂斯音乐学院钢琴系全奖录取的新星,也是钟一鸣相识多年的老友。 礼堂已经可以入场了。小众的钢琴表演竟然可以在周日下午聚集起不少年轻学生,令宋未略微诧异。他不太关注业内新闻。这会儿等着钟一鸣吃东西的时间,他站在一旁拿了份宣传手册看起表演者的履历。 “天!酷!你怎么认识的?” “唔,”钟一鸣习惯了外国人夸大的反应,咕嘟咕嘟地喝牛奶,“同学,从小学钢琴的朋友,然后又是同一个大学。她在我们大学里算得上校园女神哦。” 宋未的眼神充满了微妙的色彩:“你喜欢她?” 钟一鸣差点呛到,脸一下子红了,嘴上支支吾吾。英语里的“喜欢”语感微妙,要否定,也没有到否定的程度,可他又不像这群外国人能动不动就把喜欢挂在嘴边。至少,提到徐璈因的时候,分明是那么优秀的朋友,钟一鸣却无法坦率地进行评价。 大约是男女有别的原因。 “难道不该是讨厌我?”女生清脆的声音响起。 钟一鸣没能吞下最后一口牛奶,回头,正是印在宋未手中的宣传册上的那张亚洲面孔。四周人声仿佛静了,她正站在他身后,一席无袖黑裙露出雪白的双臂,冷着脸看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故知(下)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宋未确认,眼前的场景便是在“他们国家”所谓人生四大喜事榜上排名第二的情况。 “璈因!”钟一鸣把牛奶盒扔进面包袋,顺手往宋未手里一塞,与老友交换了一个热情的拥抱。徐璈因板不住脸,笑开了两颗小虎牙:“你竟然真的来了。这还是出国以后第一次见吧。” 她上下打量着钟一鸣,梳整齐的刘海下一对依旧圆滚滚的眼睛,不高的鼻子,寡淡得像个孩子似的。看多了欧美人的相貌,久别重逢,原先的人仿佛还是童年记忆里的模样。 “这是我的朋友,宋未,half chese。”钟一鸣指了指身边的男人。宋未闻言,仿佛听惯了一般快速反驳:“什么half,老子是b一th。” 钟一鸣耸耸肩,不理这个获得了中美混血的样貌好处,还要斤斤计较说法的男人。他还想对徐璈因说些什么。却见钢琴家瞪着眼睛,目光有些难以置信地落在宋未的身上。她的视线从那褐色头发移到那身裁剪贴合的西装,又扫回男人琥珀色的眼睛,仿佛看呆了,甚至说得上有些失礼。 “咳咳咳,璈因。控制一下。”钟一鸣忍不住把她叫回来。他知道宋未长得是有那么一点点好看,却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明目张胆地盯着瞧。徐璈因有一些发愣,眨了眨眼,才将眼神挪回钟一鸣身上。一边说话,一边还在偷瞥着他身后怀抱空面包袋的高大男子。 “没事,那个肖本” “肖本?” “算了,他是你男朋友?” 钟一鸣刚还在想肖本这个名字,又被徐璈因突如其来的问话噎了一口。 “男朋友”也是一个很微妙词,徐璈因翻手拇指指向宋未,一脸八卦的神情看上去正是他所想的那个含义。 钟一鸣脊背一凉,赶紧挥手否认:“不不不,普通朋友。不是,我哪里像出柜了?” 徐璈因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竟满脸写着莫名其妙,让钟一鸣更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不是,腐化之风已经吹遍美国大地了吗。”钟一鸣尬着嘴角,一脸诚恳地说。 “哈?”这回轮到徐璈因皱眉了。没等她组织好语言,一只亮闪闪的手表伸到眼前。“糟糕!”钢琴家一个后退,踩着高跟鞋如履平地般向后台走廊拔脚飞奔。宋未又把手伸到钟一鸣眼前。 演出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了。 钟一鸣赶紧夺过刚塞进男人手里的垃圾,匆匆跑去扔掉,一路顶着不少大小白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四周灯光昏暗,将刚才的风波压至脑后。 钟一鸣很熟悉这个舞台的构造。但钢琴表演无需太多现代舞美科技,一束柔和的聚光打在钢琴家的身上,以及台上一架黑色三角钢琴。徐璈因并没有带一整个管弦乐团在身后,独自走上台的时候,步子优雅,身形单薄,钟一鸣看着还有一点压不住台下一大片观众的担忧。她却如小时候一般,面带微笑,坐到钢琴前。四周鸦雀无声,大家对她还是陌生的,并没有一出场便响起的喝彩。细巧的手腕抬至半空,突然重重垂下。随着一声惊雷般的开头,十指在黑白键上灵巧飞舞。短促,踩点,力量。肖邦降a大调第六号波兰舞曲“英雄”。音阶转而华丽,情绪翻滚指尖。 曲终良久,观众席才爆发出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听得钟一鸣深深吸气,对着惊叹表情的宋未大有得意之色,像是与有荣焉。此后中场休息乃至结束,他没有再去打扰徐璈因。性别和国界的迟疑都在演奏中轰然崩塌,有这样的音乐,钟一鸣笑着想,她即使在异国他乡也会忙成狗了。 “祝贺。”他把所有想法汇聚成两个字发在她的微信上。 宋未着急着回家吃饭。这位美国帅小伙,长得是一表人才,学的是声乐专业,却在网上热火朝天地搞游戏直播,整天拿一双弹琴的手把机械键盘敲得哒哒响。每晚六点,雷打不动地在直播平台上线。为了配合他,加上一个人外出吃饭既费钱又没意思,钟一鸣不知不觉担任起了中华料理大厨的职务。今天晚了,他们就在便利店买了简单的微波炉食材。 刚一进门,宋未脱了西装外套,扯开领带就坐到了电脑前。 钟一鸣笑笑,把购物袋往餐桌上一放,嘟囔着一句“急着投胎”便钻进了自己的卧室。还没等他换下西装,微信一响,徐璈因竟回复了他的消息。 钟一鸣就这样坐在床上,打开了对话框。 徐:谢谢,有点紧张。 徐:弹着弹着就想起了我们一起参加比赛的时候。 小时候,徐璈因也是他们省市钢琴比赛的能手。因为常常一起比赛,她从小到大上过的舞台,钟一鸣也不知看过多少了。异国他乡,脑海中浮现点滴往事,欣慰又带着一点唏嘘。 钟一鸣想了想,回复道:现在更强了,也没秃,还是一样漂亮。 对法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徐:对了 徐:你真的不讨厌我? 钟一鸣盯着屏幕,回复的手指停在半空。为什么徐璈因会觉得自己讨厌她呢?没等他回复,对方又发来一条。 徐:当时任性,很多事没想到会成那样。 钟一鸣顺势躺到床上,笑着想起了什么:那是,搬个宿舍还给我请搬家队,记忆犹新! 徐璈因很久没有回复,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一会儿,又停下,接着又开始输入。正当钟一鸣决定起来换衣服的时候,叮咚一声,长长的豆腐块跳了出来。 徐:那次新闻发布会,我真的想去替他解释,但被拒绝了。留言条也是林木木发给了我。其实今天之前,虽然肖本和你什么都没有说,我以为你们彼此还有默契。 新闻发布会?留言条?肖本?钟一鸣的脑袋空空如也,如果不是有“林木木”这个在艺术学院门口花店老板的名字,他真要以为徐璈因发错了信息。可这么长一条信息也不是一句随便的“嗯”“哦”,理论上说完全不可能是发错。 钟一鸣愣在这百来个字上,不知如何回复。对方或许也在等着,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 徐璈因:抱歉,不是我想多管闲事。只是今天看到你身边的男人 隔着一堵墙,“身边的男人”宋未好像能被cue到一般,突然喊起来:“钟大师,晚饭呢!”这一嗓子喊得钟一鸣“啊啊啊啊”地回神,一个鲤鱼打挺,匆匆回复完四个字,换衣服冲进厨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Piano Man(上) 还是那个熟悉的咖啡馆,春节的福字与红灯笼尚未摘取,平白在低调素雅的装修中添了一份俗气。服务生换了一拨,新来的女生也比之前那位热情开朗,一看到肖本坐下就怀抱菜单小跑过来。 “没事。”肖本不用看菜单。女生却执意递过去,略带羞涩地露齿一笑,左右张望,确定没人注意之后迅速把封面翻开摆在肖本面前。里面赫然夹着一本女性生活杂志。封面上的肖本傲视着桌前的本尊。 服务生闭着眼双手合十的,递过一只显然不是用来填单的黑色签字笔。肖本了然,打开目录签了个名,合上菜单重新交回服务生手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无不自然之处。 “蟹蟹!”女生兴奋地握着小拳头,压低声音道,“我是您的书迷粉,这次的文章” “一杯冰美式。下不为例。”他微笑着摆摆手,打断服务生的表白。对方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立马记下单子,一溜烟去了。 自退出组合以后,肖本与重力音乐的官司纠葛了一段时间。期间他以独立音乐人的身份制作了两首钢琴纯音乐,又接受刘人令的合作发布了一首独立单曲,凭借过往人气第一周就上了新歌榜。随着一次次谈判与谈心,肖本多下时间把往事在回忆中一遍遍反复,突然起了写作的念头。钟一鸣的小日记本依然躺在他的卧房中。他先是买了同样的笔记本,自我回味着写下故事的细节。 曾经学琴的茫然,直到老天收回了他不加珍惜的才能。从未感受过普通的阖家欢乐,直到某一天在充满生活气息的居民楼里,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楼梯口练习着口风琴。普通c话痨c有一些近乎愚蠢的冲劲。那个男孩不知何时闯入了肖本黑白的世界,一个只追求着技术与精准的世界,缺乏亲情友情的世界。在钟一鸣努力的身影下,肖本看到了一种自己天生无缘的快乐。 有人却想毁掉它。 一切从单纯的维护开始。想要维护那个一直在维护着自己的朋友。 可他还是做错了。上一个元旦,撕去日历的第一页,收敛的万物等待着新一季春天的萌发,暗处扭曲的枪口却对准了他们。一杆利欲熏心的枪。打碎了虚幻的破镜重圆。尚未成型的情感暴露在阳光之下。 措手不及。肖本没有再做一句解释,生怕每一句出口的话经过编纂剪辑,只会脱轨般离开自己的原意。钟一鸣也同样消失一般。他是从徐璈因口中才知道钟一鸣出国的计划。 离开重力音乐之后的肖本获得了自己社交网站的使用权。他开始写故事。把零落在脑内的碎片化为流畅的文字表达。钟一鸣已经出国了。他不再避讳提及他的名字,以友人z的称呼写下他们从小的友谊。直至那天不过是去他家的拜访,借穿一件毛衣就引起风声鹤唳,身为公众人物本没有一丝隐私可言,却不想还伤害了他那对平凡保守的父母。 肖本偶然更新的故事很快引发了极大的关注。不仅作为事件亲历者的自述迎合了人们窥私的欲望,毫无保留的真情实感带着一丝沉沦于世的无奈也激发起广大女性读者的母性关怀。他只是叙述事件,没有香艳也不提情爱,反到戳到了许多社会人的怀旧情绪的痛点。仿佛为了时代共性而发声,加之肖本少年时读过不少小说诗歌,文笔精炼,渐渐地从新媒体邀稿开始,到杂志采访,甚至出版社约书,无意间为他拓宽了写散文至乐评的事业。 其中最重要的,仍然是初心写钟一鸣的那些文字。 “肖老大~”少年感十足的老队友毫不顾忌他人的眼光,在对面坐下,“我真有你写的那么厉害?” 他手中拿着刚才服务生的同款杂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耳垂。肖本莞尔,他终于从过去的事件解脱出来,才能如此平静回忆那一段过去——从无法接受骨折到进入重力音乐的心路历程。即便如此,盯着原作者去聊他写作的内容也不是个好话题。 看肖本置若罔玩着手机没有回答,七喜这才放弃了听到老大亲口表扬他的愿望。 回归正题,老七喜点开朋友圈。播放一个在美国搞乐队的朋友拍下的一条小视频。夜色中,画面模糊,只听跳跃的钢琴乐上,一声尖锐的口琴撕破黑暗。 镜头晃过演奏者,眉目看不分明。却足以让这二人辨认出那坐在钢琴前的身影。 钟一鸣!即使已经听七喜讲过,看到画面的那一刻肖本的瞳孔仍然紧缩了。他裹着那件风衣,坐在异国街头,与人合奏乐曲。隔着短小的视频竟有一种遥不可及的错觉。 至少,看起来在国外过得安好。 肖本不明显地叹了口气,打开了自己的对话框,与徐璈因的对话停留在昨日她发来的聊天截图。钟一鸣最后的四个字,简短而看不出情绪: “肖本是谁?” it's ne 一'cl一ck 一n a saturday 现在是周六晚上9点 the regur cr一d shuffles 老主顾们像往常一样慢慢涌入 there's an 一ld an sittg next t一 有个老人坐在我身边 ak' l一ve t一 his t一nic and g 正在和他手里的金汤力酒缠绵 绝妙的钢琴与口琴的交融。吹口琴者是同在作曲系的同学,一位来自日本的男人,已经年近不惑。两个含蓄的亚洲人,撇开半吊子的英语,在街头表演中借着音乐与歌词分享情绪。没有音响,桥头回荡着最原味儿的不插电音乐。那日本人的嗓音甚至高过口琴声,在高潮前一刻生生地加入,刺穿了每一个过路人厚重的冬衣。 街头表演是一种别样体会音乐的方式,自由,接受听众面对面的反应。也只有在国外的气氛中,他们在前辈的鼓励下第一次尝试这种最原始的演奏。钟一鸣还记得田教授常让他们从自然中汲取灵感,在这里却主张表达,把自己的声音融汇为文化的一部分。 钟一鸣不会喝酒。无月的夜色中,他们买来罐装啤酒坐在水边,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Piano Man(下) “时间是一支毒药。” 吞下液体的声音,日本人轻轻呼出酒气,开口的本音不像刚才的尖利,却依然带着一丝桀骜。能在这个年纪出国留学的人,还是学的音乐,钟一鸣大致可以想象他们狷狂中一丝天真的理想主义c自私却无畏。一段与按部就班的自己大相径庭的人生。 “毒药?”钟一鸣重复了他的句尾。 “对。慢慢地杀死人。”男人哼着他们刚刚唱过的歌,那是缠绵于酒的老人对年轻钢琴家的请求。 he says'“n' can y一u py a 一ry 他说,“小伙子,你能为我弹一首歌吗? i' n一t really sure h一 it g一es 我不太记得清旋律了 but it's sad and it's seet and i kne it plete 但这首歌忧伤又甜蜜 hen i 一re a y一unr an's cl一thes“ 我年轻时能完整地记住这首歌。” “时间。无论多强大的人都不能逃过年华老去,健康退损。多刻骨铭心的记忆都会像渐渐减少的头发一样不知不觉间离开你。远远的离开。” 夜色淹没表情,面前湖水仿佛一片冰冷的黑色深渊,路灯小如红豆,散落天幕边陲。 “你为什么来这里?”钟一鸣突然问道。 日本人竟很果断地回答他:“学习音乐。” “之前做什么呢?” “是呢。”日本人冒出一句日语,晃了晃手中的酒罐,“之前是id一l。你知道id一l吗?” 钟一鸣一愣。 “男性组合那样的。”他补充道,“日本是偶像大国。然后这样那样就辞退了。” “我知道。”钟一鸣心底没来由地咯噔一下,“中国也有。” “唔。”男人短促地应了一声,大约点了点头。 “不后悔吗?” “不后悔啊。” 钟一鸣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仿佛能在平如镜面的脑海中激起什么沉淀下去的记忆。男人的歌声依然在耳边回放,i' n一t really sure h一 it g一es “不后悔啊。人生只有一次,自己要对自己负责才行。嗯。即便有的愿望可能伤害到别人,但现在不抉择就没有机会了。”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更怕不做出选择的话,未来的自己会后悔。” 他又喝了一口酒,幽幽道:“不过,毕业之后,还是会回国发展的吧。” 钟一鸣点头:“毕竟是美国。” “对,毕竟是美国。”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钟一鸣打开门,不想客厅里的落地灯还是亮着的。他轻手轻脚地脱了鞋,关掉灯,路过宋未门前,房门半掩,门缝里透出光线。 “没睡?”钟一鸣轻推开门,屋内静悄悄的,电脑屏幕黑着,唯有左手边一盏台灯对着门亮着。宋未仰头在电脑椅上睡着了。修长的四肢舒展着几乎从椅子里溢出来,不知重心卡在哪个点上。半边灯光照着鼻梁至下颌骨线,眉骨眼窝藏在黑暗中,脸部轮廓格外分明,如石膏雕凿而出。嘴唇迎着光微微张开,这张光线下的脸,竟好像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一样。 “分明是一双可以弹钢琴的手。”钟一鸣鬼使神差地注意到男人的手指,耷拉在身侧,“这样睡到早上脖子都直不起来。”他伸手向宋未床上捞了一个枕头,小心地托起宋未的后脑勺,试图把它垫起来。这孩子看起来高大,头发可真软。钟一鸣忍不住多摸了两下,实在也是男人的头很重。还没等他收手,宋未动了动眉毛睁开眼睛了。 他疑惑地盯着面前一张颠倒的脸,似乎还没彻底醒过来。 钟一鸣有些不好意思,啪地收手,把枕头扔回床上:“行了,去床上睡。” 宋未笑了,仿佛抓住了什么,笑得不怀好意。他听话地站起来,钟一鸣转身要走,却被人拉住手腕,一把带到了床边。 “钟大师。”男人刚醒的嗓音哑得很,脑袋像只大型犬一样搁在主人的肩窝里,“怎么回来那么晚。” 钟一鸣反手推他的大脑袋:“不是说过吗,和” “嗯。”宋未也没想听解释,反抗着索性抱紧了他,“等你呢。” 钟一鸣叹了口气,开始无力地掰环抱在身前的手腕:“等我干嘛,没吃饭?一大把年纪别那么妈宝。” “妈宝是什么?”宋未是真的不知道,语气充满诚恳,险些让钟一鸣忘了现在这个尴尬的姿势。 “你先起来。”钟一鸣知道自己掰不开,驯兽师一般拍拍对方的手,却被对方反手握住,放在胸前。 男人的声音贴着耳朵传来,缓慢的c甚至可以称之为深情的念了一首中文诗。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房里唯一的光源照在写字台的右侧,亏他记了那么长的一段诗,声音停了,钟一鸣只听得到自己缓慢克制的呼吸声。进门来,他还未脱风衣,宋未的体温通过他那件法兰绒睡衣,终于穿透钟一鸣身上的风衣和线衫,暖到他的身上。感觉是说不上来的异样。 “嗨,看电影了?”钟一鸣刻意地切换到英语,都怪母语情诗的杀伤力不容小觑。 “嗯。”宋未笑笑,鼻息拂过他的耳垂,“你知道这诗?” “不,我算知道我一个南方人,教出来的学生怎么带着北方口音了。” 宋未一愣:“口音?” 钟一鸣趁他不注意,一下子挣脱开,如脱兔一般窜到了门外,伸进半个脑袋:“对。没少看冯小刚吧。” “是么?”宋未捂着自己的嘴,难以置信般喃喃着,仿佛掩住了一个秘密。幸好钟一鸣也无暇多顾,红着耳朵钻进了自己房间。 卧室,孤灯,手指,诗歌,说不上来的情绪如鲠在喉,挑战着他自以为宇宙直男的取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离别曲(上) 吃鸡主播宋未,在舔包的过程中又一次光荣牺牲。 “结束结束。”他无视留言区一片哀声载道,九点就下了播,轻手轻脚地跑到了钟一鸣的房门口。咔哒,门竟然锁上了! 该不是在屋内干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宋未一下子警觉地翘起尾巴,缩着身子悄悄地趴在门上贴紧耳朵。 “鸣鸣啊。” 女人的声音。那人语速很快,宋未隔着门板听得不清不楚,许久才能确定说的是带有方言的汉语。 “差不多毕业也好回来了。对了我问你,比较看中女孩子的长相还是学历呀?昨天吧,水果店老板娘要给我介绍她朋友的女儿。” “嗯。嗯。”钟一鸣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自动过滤掉了老生常谈的相亲话题。当初急着要送他出国的就是母亲,如今急着招他回去的也是她。临近毕业,回国的事情钟一鸣本就在考虑。加上前不久和日本同学的聊天,隐隐约约,他习惯了国外的生活,同时愈发感受到文化的差异。更不要说天天在朋友圈里看到国内友人们晒的美食,苏州汤包,重庆火锅,连沙县小吃都能让他吸溜口水。而且钟一鸣又想到那一天晚上,宋未小朋友把他抱在怀里。难以言喻的异样感,神经深处像是绷紧了,警示他不能再在这个国家待下去。 “鸣鸣啊,在听吗?”钟妈妈似乎发觉儿子的心不在焉。一声质疑吓得正胡思乱想的钟一鸣差点断片,唯唯诺诺地连声应道:“嗯嗯,我想着呢,答辩完了就回来着手找工作。毕业证之后再来拿。” “诶,好呀。”钟妈妈听到一句保证,这才满意地吧唧着嘴。只听得钟一鸣略带撒娇意味地一声怒吼:“妈,你能别大半夜的在我面前吃馄饨面了吗!” “哎呀,鸣鸣,妈妈这里才十一点呀。” “我知道。”钟一鸣一字一顿地咽了咽口水,听到房门外有人咚得撞了一下。他挂了视频,刷地一下侧着身打开门。伏在门上的宋未一个没有注意,就地摔了下来。 宋未嗷嗷叫着抬头对上钟一鸣冷冷的逼视,只得拍拍小腰站起来,吃了个哑巴亏。 “你干嘛?”钟一鸣站在门口,大有堵住对方不让他进门的意味。宋未朝里面仔细看看,又狗鼻子一样闻了闻:“查岗。为什么锁门?该不会是在解决生理问题吧。” 钟一鸣绷不住在鼻子里笑出声:“走开。还闻?” 他把宋未让进门。宋未却反而站在门口不动了。 僵持了小半分钟,钟一鸣认输般摊摊手,配合提问道:“怎么了?我的美国大兵。” “教教我声乐。” “声乐系的要我教?” “给我弹个伴奏对个音。” “现在?” 他看了看手机,确认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十分。 宋未点了点头,露出哀求的俯视神态:“明天考试。” 这简直是把兔子肉送进老虎嘴里了。钟一鸣狐疑地看了看宋未一脸无辜的表情,决定至少不能在自己房间里进行这项工作。 “怎么了?我的中国小媳妇。”宋未把话怼了回来,似乎对他的迟疑神态表示好笑。下一秒一个巴掌就招呼到了他肩上,钟一鸣勾起椅背上的外套催着宋未向外走去:“行了大兵,走呗。” “去哪?” “音乐教室。你看我房里有琴?” 宋大宅男本没想出门,在他的设想中,是两人甜甜蜜蜜地窝在他房里,用gara band随便唱两句就行。这会儿却苦哈哈地走在夜晚的大道上。作为一个在美国长大的孩子,他深知这个国家没有神秘的社会主义保障,持枪的匪徒,醉酒的黑人,这种时候还是在家吃吃鸡就好。可话是他提出来的。钟一鸣在应试教育的国度脱颖而出,习惯了熬夜自习,突击考试。果不其然,当他拎着宋未来到音乐教室的时候,美国人吃惊地看到这个点的学校大楼在黑暗中散发着知识与勤奋的光辉。看似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音乐声从各个角落传来。 走到一半,钟一鸣突然站定了。好熟悉的乐曲,站在他这个位置,正能听到从安全通道穿过来的钢琴声。演奏者弹得流畅,却还在四节一顿反复西口,让钟一鸣想起小时候学琴的情景。指法在眼前闪现,这里应当渐弱,可这位演奏者并不高兴加入多余的情感。 宋未跟上来,与钟一鸣并肩而立,才听到了令他留步的钢琴练习曲。大开大合的不和谐音 “思乡了?”他问。 “啊。”钟一鸣缓过神,懒得纠正宋未搞混的口语与书面语,点头笑,“思乡了。” “你笑什么?” “嗯?”他一手捂脸颊,放松下来,苹果肌有些酸疼。 不知所起的笑,留下心头空荡荡的甜,好像舌尖刚含化了一颗糖,空虚又发麻。 宋未眯上眼睛,却没有多纠结于此。换做他拉起钟一鸣的手离开这段走道。夜风透过窗户缝吹进来,钟一鸣手腕一凉,才发现衣袖缩了上去,露出一块比手背略深的肤色。他匆忙甩手,却被宋未握着紧紧不放。 “你手腕是怎么回事?” 他今天的问题仿佛格外地多。钟一鸣咬着下唇斜眼看他:“你们不是不问人这些吗?某件你会rry t一 hear that的事情。” 不算回答的回答堵住了宋未的提问,男人气鼓鼓地加快了步伐。根据难以言说的腿长原理,他跨一步的距离钟一鸣得快走上一步半。 一会儿,小钟同学背上都起汗了。 “怎么啦,那么急着考试?” “你那么急着回家?” 反问这句话的时候,宋未一下子站定回头。被拉住的人没刹住车,距离骤然拉近,肩膀几乎搭进了对方手臂内侧。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 琴房门口,钟一鸣低着头走路,撞上对面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宋未。他开口一句标准的京腔“你好”。钟一鸣愣愣地听到母语,被人自来熟地搭讪起了学习汉语的话题。从语伴到室友,宋未对于那时初来乍到的钟一鸣,说是一根救命稻草也不为过。而他本身也有可爱的一面:吃着番茄炒蛋就能觉得心满意足,看起来有多吊儿郎当,做事也能有同等细致。就说做直播是掐着时间从不缺席,前些天卡点叫他起床,回家时客厅留着的灯 今天的反常,怕是他偷听到了自己刚刚和母亲的谈话吧。毕竟还是个孩子。钟一鸣垂下头又笑了,夜色使人多愁善感,刚决定下要回国,离情别绪就开始无孔不入地渗透四肢。 “你又笑什么?”宋未不高兴地举手,要抬钟一鸣的下巴,被后者一手挡掉。 “笑你闹别扭。” “喂。”他还真有点闹别扭了,撇了撇嘴,“我说,你会不会一回国就把我给忘了?” 钟一鸣还在笑,笑像是黏在了脸上,半仰着头斜视他幼稚的问话。他仿佛要证明把他那张英俊的小脸牢牢记住似的,看了半晌才道:“我又没老年痴呆,这么大个人怎么能忘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离别曲(下) 在美国整整两年,他没有回过家,想来是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现在网络方便,时不时和父母视频,也就没有小说里游子断肠的情绪。一切就像露珠划过荷叶,他再一次回到这个城市,拎着行李箱站在记忆中拥挤混乱的地铁上。 木兰花开,曾经在一个类似的季节,徐丽丽陪着他拎着两个箱子,坐这同一条线路从出租房搬到家中。 他下意识向移动电视看去,为了防范地铁犯罪,电视上滚动着警方提示:保管好随身携带的物品,痴汉行为是犯罪,请给老弱病残孕让座之前每次都会放音乐排行榜的。脑海间仿佛灵光一现,有什么回忆飞梭而过,手机同时响了一声。微信消息,竟然还是宋未发过来的。 “到了?” “有没有忘了我?” 这孩子该不是还看多了琼瑶。钟一鸣不注意自己翘起的嘴角,回复了个“嗯”的表情。 对方立刻又发回来了:“嗯的是到了还是忘了?” 他仿佛看到宋未不依不饶的烦人样子,抬手想打,才意识到对方已经是隔着屏幕又隔着太平洋,打不到了。只能笑着乖乖回复:“到了,没忘。别肉麻。” 这回宋未输入了一会儿,隔了好长时间却只跳出来一个字:“行”。 熟悉的景色带给人无比的安心感,钟一鸣走过水果店,老板娘倚在秤旁端着手机看剧。拐进小区,门卫换了一拨,拦着他问明了哪家哪户还做了登记方才放行。国内格外进步的治安风气令钟一鸣不禁咋舌。 老小区就如一位迟暮的旧人,稳稳当当,没有变化。倒是自家楼下有人贴了一对红色喜字,格外有老树开花的喜气。钟一鸣上楼,钟妈妈早已得知儿子回家的消息,在厨房里大展身手。刺啦的油烟声裹挟着葱姜的气味传遍楼道,才走到两楼就已经闻见扑鼻的响起了。 儿子开了门她都没听见。父亲在电视机前抬头,帮钟一鸣拎进箱子,拍了拍儿子和自己一样高的肩膀,向着厨房摆了摆头。钟一鸣便由着父亲帮自己把箱子搬进去,轻轻地敲了敲厨房门,拉开,洋葱味一下子呛进了鼻子里,冲到眼睛酸胀难忍。 “妈。”计划中深情的呼唤尾音被呛得变个调,“你做什么呢?”泪水朦胧间,映出了站在做饭前线的钟妈妈全副武装的面孔,湿手帕扎在鼻子上,一脸百毒不侵地看着自家傻儿子毫无战斗力的模样。 “不是你爱吃洋葱牛肉?行了别捣乱了。” 哪有母亲见到两年归家的儿子就赶他捣乱的,钟一鸣无语地揉着眼睛,被钟妈妈拿着那把散发着洋葱味的刀赶出厨房。关门前,她探出头来,对着睁不开眼的钟一鸣仿佛当他是聋了一般高喊一声:“洗把脸,上楼叫李老师一起来吃饭。” 估计李老师都能听见了。钟一鸣惊讶于自己虚闭着眼依然能轻松地摸到厕所,冲着水稍稍整理仪容,确认眼睛恢复正常以后便向楼上走去。 果然,李老师已经半开着门,站在门口笑觑着走上楼梯的孩子。在她眼里,二十四岁的钟一鸣还和当年十来岁时一样。 “李老师。”钟一鸣对她也如十几年前一样恭敬。时光如梭,当年便是这位老教师带他走进钢琴织造的世界。 “又长高了。”李老师侧身迎他进屋。 钟一鸣一眼便看到那架小时候弹过的钢琴,曾经看起来有张开手臂那么大,如今摆在独居老人的房中,琴顶盖着一块白色防尘罩,孤零零地小得可怜。 钟一鸣自己对身高没什么感觉,按理说这个年纪应该不会长个子了。不过考虑到美国的饮食和那边普遍的身高。他竟又想起宋未,该不会近朱者赤,自己无心还长了个子。或者是李老师又矮了。想到这里,钟一鸣刚弯起一半的嘴角又落成一条线。李老师在钢琴前坐惯了的腰板依然挺直,可衰老终挡不住时间与地心引力的双重作用。 “对了,请您听听这个。”钟一鸣打开手机。两年前,李老师曾把她手写的钢琴曲谱交给钟一鸣。在出国之前的半个学期,他将曲谱整理后输入电脑,如今播放的就是李老师写的钢琴曲。钟一鸣原封不动地还原弹奏,录作正式音频。带有时代色彩的抒情乐曲,音节末尾有些模仿苏联民谣的风格,装饰出怀旧的动人。 录音下的钢琴声从外放器中传出,还原得不像往日那班清澈明亮,却是旧日低语,互诉衷肠,李老师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听到自己的旋律,摆在膝盖上的手也有一些颤抖。 曲子播完,她一声感谢也说不出口。反而是钟一鸣面带怀恋的神色,又点开了另一个文件。 “我还做了编曲的版本。” 同一首歌,加入附点与底鼓,中段略微失真混响,格外空灵时尚的音乐。仿佛将陈旧的情绪洗白,人不能如此重返二十岁,钟一鸣却把一首老歌做出了当下年轻人喜欢的样式,就像经过包装摆在高级商场中的复古元素。李老师这才笑了,双手捂住面颊,似一番少女姿态。 竟是如此呵。她写得的何尝不是当时的流行,抵不过时光变作了老古董而已。逝者如斯,青春不再,当时的情感却是毫不褪色。让人不禁想问,同样的故事摆在今天,又会是如何结局。老教师仿佛置身于曾经执教的校园河畔,与那人一起背靠柳树,冒青柳条在身边围作天然的帘幕。 她本来是和钟妈妈约定再不提那个名字。这个时候,肖本二却从天而降一般。在两个孩子身上,仿佛有自己爱情的重生。尚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人,道路宽阔,未来可期。 想到此处,老师委婉道:“上来时候看没看见楼下的红双喜字?” “嗯。”钟一鸣点头,他还在琢磨怎么把这首歌刻下来给李老师,却不知道老教师怎么想的,话题竟岔到了十分无关的家长里短,“楼里有人结婚吧?” “是你的小同学,水果店的周文呀。贴到这儿来了。” 钟一鸣顿时咧开嘴,瞪大了八卦的眼睛:“周文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都没人跟我说。” “怕是不好意思说。新娘就是那个往你家跑的那位大学女孩子。”李老师说得轻巧,听话的人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如烟(上) 洋葱丝浸透了鲜酱油,烧得绵软,垫在大块牛肉丝之间。边上一碗鸡蛋炖蛤蜊,半开口的贝壳镶嵌在豆腐般泛光的浅黄色鸡蛋块上,剪细了的葱花软趴趴地洒在表面,格外好看。还有一条清蒸鳜鱼,一盘碧绿的蔬菜以及一锅香气四溢的萝卜大骨汤如一方鼎立占据着桌面正中。 家里许久没有如此热闹,四人围坐在桌边,上有老下有小,钟妈妈一日劳累早抛至脑后,这才仔细地看着自己儿子吃饭,整张脸都写着宠溺。 “妈,怎么没跟我说周文和徐丽丽的事?”钟一鸣不愿意被盯着吃饭,筷子拨了一个蛤蜊,在碗里夹着玩。 看得出钟妈妈很喜欢这个话题,略带惊讶地笑着回答:“我以为你知道啊,不看朋友圈么?” “他们没发朋友圈吧。”钟一鸣翻出手机和母亲比对,最终结果是,自己的两个同学竟把他给屏蔽了。钟妈妈幸灾乐祸地翻了个白眼。从周文自己拍的创意婚纱照到婚礼,幸福感溢出了屏幕。虽还未想过结婚,扑面而来的熟悉狗粮和母亲在身边恰到好处的叹气,都让钟一鸣不得不直面这个微妙的话题。 难怪他们也不给自己说了,钟同学孤苦伶仃地待在国外,说给他听倒怕是在炫耀。 他默默地把手机塞回母亲身边,低头数着米吃饭。 吃饭完,钟一鸣送李老师上楼,刚转身要走,却被老师叫住了。李老师有些难言之隐的神色,正当钟同学要开口的时候,她才慢慢开口:“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和肖本一起来呀。” 听得这话,钟一鸣一怔,头脑里刚才在想的事情也跑得无影无踪。 “肖本吗”他也不傻,重复着这两个字,立刻回忆起上个月徐璈因的消息。徐璈因没有回复他的提问,如今这名字又从李老师口中说出来,看来是确有其人,且他更不能直接再问。钟一鸣揣摩着应该怎么回答,李老师却不知如何理解地叹了口气:“老喽。你刚回来,好好地去睡一觉倒时差吧。” 钟一鸣松了口气,乖乖点头道别,跑回家以倒时差的名义把自己锁紧了房门。 窗帘一拉,轻微的记忆错乱很快被睡意打败。钟一鸣脑袋沾上枕头就开始犯困,身体沉重,被箍在床上。恍惚间,他好像身处大学时租的那间小公寓,卧室狭窄,雨滴啪嗒啪嗒打在玻璃窗上就像打在他的耳边。床头放了一排greyv的专辑,封面竟是会动的。定睛一看变作了地铁移动电视的屏幕。黑暗压抑的氛围,冰冷躁动的vide一。如果让自己来写歌,或许可以写出更符合他们的多元化的作品。 “重力音乐要做新专辑。你要不要试着投一下?” 田老师不知如何出现在移动电视屏幕里,伸手抛来一个银色的u盘。钟一鸣接了,伸手把u盘交给了坐在眼前一排位置上的男人。 五人并排坐在面前:提诺c七喜c吴彬c陆禾以及他们的经纪人黄大磊。总觉得差了什么。对,是乐器c四个人乐器放在座位底下,敲击垫c吉他c架子鼓与贝斯,黄大磊手中则捧着一束花。 凌晨三点,钟一鸣醒过来,大脑如眼前空白的天花板一般清澈到了极致。刚刚竟梦到了自己在国内最喜欢的男团。 他知自己一时半会儿将睡不着,索性伸手摸到床头开关。 顶灯亮起的一瞬间,仿佛有一个黑影压着脸一闪而过。 钟一鸣是被光刺得闭眼转头,合眼之后却有一阵熟悉的情绪泛滥,让人舍不得再睁开。 像是一个梦见白马王子而不愿醒过来的小女生,自己竟有这般沉溺于刚才在地铁里见到greyv的梦。心头沁甜的愉悦感来之无影。唯一知道的是,若一睁眼,这一切就将像秋日晴空中的一丝云彩般随风消散了。为了品尝梦的余味,他就这样保持着闭眼开灯的姿势,看着眼皮底下浅浅的红色,再一次沉沉入睡。 这一觉睡得很死,再次醒来,天已经蒙亮,听得到早起麻雀的欢声。昨日梦境岁忘了大半,钟一鸣仍然无来由地满心喜悦。屋外静悄悄的,像是没人。他还带着一丝睡过头的晕眩感,汲着拖鞋裸着上半身就开门往卫生间走。 宽敞的客厅,一眼可以看到头。仅一眼,钟一鸣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身影,刹那间睡意全无,反身冲回了房间。 这不可能。他以双指按压眉心。一定是自己还没有做好回家的准备。窗外,是老小区对面居民楼的墙面,床上没人,他确实已经起来了。如果不是梦,那刚刚的只能解释为幻觉。钟一鸣做了个深呼吸,再次开门。 那人已经站在了门前,人畜无害地低头微笑看他。 钟一鸣第三次想关门的时候,门被来人用手臂挡住了。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道强迫他认识现实。 宋未,这个中美混血大男孩实实在在地站在自己家的小客厅里。越过他的肩膀,还可以看到一只巨大的拉杆箱与靠着拉杆箱的一只同样高度的登山包 这可不像是短期旅游的架势。 “为什么?”钟一鸣大脑停当,半天只挤出了这三个字。 宋未仿佛还不满意了,挑着眉低头看他:“你不是说欢迎我有机会来中国玩,还说如果来中国就来找你么。” “”谁能想到你前后脚就跟着过来呢,宋未指正的却是钟一鸣说过的话,无法反驳。 “君子一言九鼎,你这话问得太不讲义气了。”宋未看得他被自己的汉语说动,心情大好,趁机抹了一把钟一鸣还没穿上衣服的锁骨,“嗨,你在美国还骗我说中国人睡觉都裹得严严实实呢。” 钟一鸣眼睛瞪得老大。倒不是因为宋未吃了豆腐,而是他这才注意到宋未背后还站着自己母亲。钟妈妈默默地注视着宋未和自己儿子的对话,脸色难看变作十分难看。 “钟一鸣!”看到那微妙的一手,她终于忍不住吼出儿子大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如烟(下) 无可奈何的怒吼,似曾相识的安抚。钟一鸣躲回房里穿衣服,听宋未在那里用夹杂着英语的汉语说得母亲再没有发飙。说宋未汉语差吧,他又会用成语俗语还能传播几句中国传统文化,就像刚刚说的两句“一言九鼎”和“江湖义气”堵得钟一鸣哭笑不得。说他是个中国通吧,又不至于文白不分,说话逻辑根本禁不起推敲。 不过,在钟妈妈质问他是谁的时候,宋未一米九的小帅哥,一个大侠般的抱拳道:“伯母!幸会幸会。”光这不知所谓的气场就把钟妈妈给尬住了。这种时候,钟一鸣看他笑,简直怀疑他是故意的扮猪吃老虎。 不一会儿,宋未就拎着自己的行李进了钟一鸣的房间。钟一鸣刚在衣橱里翻出一件白色长卫衣套上,惊疑地握住衣橱把手:“你要住这儿?” “对,你总不忍心一个外国人睡马路吧。” “不行不行,为什么不租房。” 钟一鸣没说为什么不行,宋未也不追着反问,很有逻辑地反驳道:“我今天才来啊。” “那”钟一鸣在脑子里过了好多条理由,却又被自己一一否决。宋未见状,大局已定,适时送出一招外国人特有的爽朗笑容:“而且你妈妈也答应了。” “” 高手过招,两三个回合间高下立判。钟一鸣看着对方高高兴兴地打开了行李箱,率先拿出那台宝贝游戏本,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嗯,在芝加哥算已经晚了快四十分钟” “去吧去吧。”钟一鸣扶额,帮他接上耳机连上网,打开推流点开游戏,眼见着几位壮汉站在了界面上,才带着自己的手机电脑出了房门。 宋未是安抚下来,房门一关,主播叨逼叨的英语也被关在门后。钟一鸣对上坐在餐桌边一动不动的母亲,恰恰又是一道他没有想到的难关。钟妈妈买好了早餐,本是等着钟一鸣来吃的。如今被宋未吃掉了两个包子,只他不喜欢的腥气的“豆浆”和极不健康的“油条”还原封不动。 儿子坐到母亲面前,乖乖清扫战场,一边夸这油条真是炸得外脆内软,恰到好处。 两年没吃油条,他这话也不全是拍马屁。可钟妈妈却显然不这么认为,依旧板着脸,神色严肃:“少跟我来这套,他是什么人?” “嗯?”钟一鸣还以为宋未已经解释完毕,才能得到留宿的认可。如今母亲再次问起来,他也不知宋未如何扯的,便模模糊糊地回答:“就美国的朋友,一个学校的。” “什么朋友?”钟妈妈这问题就奇怪了。 钟一鸣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妈你是不是在担心那些新闻里的持枪杀人案子?这个没事,宋未和我一起住了一年多了,人还是靠谱的。” 不料钟妈妈听了这句话,眼睛登时滚圆:“你和他都同居了?”手指指过钟一鸣和钟一鸣房门,句子的主语清晰明白,呛得钟一鸣一口豆浆喷在了手心里。他匆匆忙忙拿纸巾去擦,眼看母亲见他慌张更坚定了心中猜测一般,说出这句疑问后变得沉默不语。 “妈!”钟一鸣把钟妈妈的手指掰下来,逼着母亲看自己的眼睛,“你想什么呢?就一起合租啊,两间房。你儿子从头到尾,笔直,哪里像出柜了?”话音刚落,别说钟妈妈神色依然凝重,钟一鸣自己都隐隐疑惑不久前说过同样的话。 母亲仿佛要再说什么,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放弃了一般喊钟一鸣吃好以后自己收拾桌子,决定出门买个菜冷静一下。 大门开启关上,听得母亲正巧在门外与人打招呼的爽朗声音渐渐远去。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钟一鸣和他手中半根软趴趴的油条。不一会儿,楼上李老师家的钢琴声飘下来,孩童的练习曲弹得发欢。钟一鸣无暇多想,打开电脑,埋头修改起自己的简历。他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找工作。 午餐时,钟一鸣又有些困了。周中,父亲还在上班,钟妈妈就新炒了一碗蔬菜,又热了冰箱里昨晚剩下的冷菜冷饭。 钟一鸣小心翼翼地敲门,没有回音,开了一条缝看进去,宋未已经趴在自己床上睡着了,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屁股对着天花板,呼吸间传出细小的呼噜声,像一只睡死的小动物,不,巨型动物。他便不喊醒他,关了门和母亲两人对桌坐着。钟妈妈也省去了要不要给宋未添一副碗筷的纠结。 午餐吃得很安静,早晨同样的位置上那番对话似乎还在空气中萦绕不去,只是没被再次提起。钟一鸣选择保持沉默,避免越描越黑的状况。空气里只有咀嚼的声音,吃了一会儿,母亲咳了两声,起身打开电视。 综艺节目特有的哗然大笑声夸张地响起。钟一鸣转头看过去,荧屏中一对男女正面对着空空的矮桌并肩席地而坐,闲谈着最近生活中发生的趣事。接着,叮当一声,旁白跳出“大厨来了”四个字,镜头切至两人神情,有些浮夸地望向画面右边。顺着视线走出来的男人与其说是“大厨”,更像是一位高级餐厅的服务生,一身复古格纹衬衫与黑色长裤,半长头发定型在背后,优雅而一丝不苟。 想当然,坐着的男女一定会对他端出来的菜肴赞不绝口。钟一鸣一边猜测,一边回头吃饭。他不太认识这些国内新星,也感觉不到真人秀的有趣之处。眼角余光瞟回盯着自己瞧的母亲脸上。 钟妈妈看一眼儿子,又看一眼电视,再看一眼儿子的无动于衷。 “鸣鸣?”只有两个人的餐桌上,钟妈妈却像是怕惊动到什么似的,小声开口,“你觉得电视上那个男人怎么样?” 钟一鸣终于无法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尽管莫名其妙,他还是回过头去看了那档节目。如今三人围坐桌旁,桌上已经放了四道好菜和一盘饺子,其中有一盘钟一鸣最爱吃的椒盐虾。也就这盆虾吸引了正在解决剩菜的钟同学所有的注意力。做虾要剥筋还要腌制,他更不信这些明星会有这份耐心和技术。镜头从菜肴上挪开,正中间的女生开始撒娇懒得剥虾壳。一旁的“大厨”立刻为她剥了一只放到盘子里。 透过放大效果,这剥虾的手真是双好看程度不亚于宋未的手。 看完这段,钟一鸣回过神来:“哪个男人?开始坐着的还是上菜的?” 钟妈妈停了两三秒:“上菜的。” “哦厨艺不错。刚刚主动剥虾反应又快情商又高。” “还有吗?” 钟一鸣的手托在了下巴上,暗中察言观色道:“手很好看。嗯,相貌俊朗,身姿挺拔?”后两个词已经完全是在探测母亲心仪的答案了,不过放在那个男人身上,也不算太过违心。只是母亲听着他夸,脸色却愈发阴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涟漪(上) 钟一鸣想来想去,从早上到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两个解释。 不是钟妈妈特别讨厌这个明星,就是她真的到了更年期。 第二个当然是不能问的,钟一鸣便一边吃饭一边装作无意地试探道:“怎么了,妈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 电视里又是一阵笑声,母亲没有回答,同样状似无意地反问:“鸣鸣,你还记得我们去哪里买的钢琴吗?” “黄河路乐器街。”钟一鸣记得很清楚,“我苦练了一曲《水边的阿狄丽娜》,被你听到了。对吧。” “哦。” 再无他话。钟妈妈停止了追究,目光也收了回去。倒是钟一鸣回答过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心底疑惑,再次看向电视。真人秀节目也喜欢穿插后期拍摄的访谈,做出纪录片的味道。 这会儿正在采访那位型男大厨。 15倍速的旁白提问道:“平时会一个人在家做饭吗?” “很少。” “怎么学会做那么多菜呢?” “看下厨房的菜谱,跟着做,就会了。” 大厨耿直又言简意赅的回答听得钟一鸣闷头一笑,抱起看好戏的心态。可就在这时采访又切换到了那个女生。钟一鸣回头吃饭,竖着耳朵听旁白问她:“怎么评价你说不愿意剥虾时两位男生的反应?” 与冷面大厨不同,女生笑了一声爽朗地回答:“女孩子都会喜欢肖本吧。小贾的话比较直男。电视机前的男性朋友们请记住,女生的目的不是吃虾,而是想男生会不会为她做一些事情。” 钟一鸣再听不到之后的对谈,背对着电视,一根牛肉丝卡在了喉咙里。 在语言学中,词汇是种约定俗成的东西。肖本两个字,本无所指,却在周围人一次又一次的提及下为钟一鸣所熟识。以至于这个语音组合出现的时候,他立刻僵直了背。不是讨厌也不是更年期。母亲的一切异常举动迎刃而解了。因为“肖本。围绕着这个名字,徐璈因和李老师的言行同样超乎了他的理解。 而这个名字,如果所指的就是电视里那个人,竟还是一个明星或者大厨了。 问题是,钟一鸣搜索从小到大的记忆,一点也不记得他,甚至不记得在电视上见过。 傍晚,父亲回家,宋未也醒过来,由钟妈妈解释了留宿的情况。四个人的晚餐有些别扭,唯独某个始作俑者浑然不觉,每吃一口菜都要留下幸福地泪水般用自己支离破碎的语言夸上天。钟妈妈一笑,气氛竟缓和了,白天的拷问倒像是钟一鸣自己想多了似的。 十点钟,宋未再次沾床就倒。钟一鸣却不习惯有个大男人在身边打着小呼噜,关了灯仰躺着,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一条路灯穿透窗帘缝照出的窄线。一声声马达由远及近又远,光线随之明暗闪烁。grey vehicle。本科时期钟爱的组合的名字。起初他还以为有什么机车方面的深意,后来得知这个greyv只是谐音了grevity重力公司的名字。 今天早上打开衣橱的时候感觉也很怪。不过当时震惊于宋未的出现,急急忙忙套衣服便没能细看。现在想起来,他像是怕打开衣橱似的。 钟一鸣起身走到衣橱前,打开两边橱门立在正中央,就这样在黑暗中端详着一件件熟悉又陌生的衣服。上半部分毫无规律地挂着大衣和衬衫,底部堆叠毛衣和t恤。 旁观这幅情景,他都觉得自己有一些傻了。 “嗯?” 不知多久,钟一鸣突然发现最左边的一只衣架下挂着的是干洗店才有的米褐色无纺布防尘套。太过明显的违和感反而不惹人注意。他打开手电筒应用,探身轻轻拉开防尘套的缝隙。里面露出了像是白色西装的领子,一边领子上还缝了闪片。 一件没有见过的又不日常的衣服。 今天电视上那位没有见过也不日常的明星。 仿佛一个记忆黑洞出现在面前。钟一鸣从橱里缩身出来,将衣架尽量拨回原样。 关门,衣橱边上是五层的书架。上面三层放着乐谱和各类书籍,下面两层则是cd与一台闲置的cd机。其中一部分钟一鸣昨天还梦到过,真真假假的梦里,他拥有这些greyv的专辑是确有其事。比如这张,rj还是自己最早写的歌,发行的时候公司送了一张过来。那时候自己已经在忙出国,就这样放在了架子上,至今还包着漂亮的塑料膜。 也不知道最终的cd音质听起来是怎样的?顺便试下这个cd机还能不能用。钟一鸣想着就把碟和机子一同搬上书桌,插上电,机子的绿灯亮起。 打开盖子,尘封的cd机里面还躺着一张光秃秃的刻录光碟。 钟一鸣费解地把它取下来,对着窗帘光左看右看,正反面都没有痕迹。看不出是什么的碟子。满怀着好奇心,他索性放弃拆rj,再次把这张最后一次在cd机中转过的光碟放回盘上。合盖,调低音量,按下播放键。 音符顺利地从两边小音箱中传出。钢琴声,带有感情的和缓轻重。肖邦。起初令他在意的还不是这首乐曲,而是演奏者的处理。钟一鸣竟有种烂熟于心的感觉。 理论上,一首乐曲的处理因人而异,可这曲演奏听着仿佛是自己心指挥着手弹出来似的,或者是一首听过几十遍的录制歌曲,才会把每一声换气都记住了。 他沉浸在音乐与思绪中,直到音符开始错乱,眼前的场景和一月前身处教学楼走廊内的场景重合。钟一鸣愣在了cd机前。 这正是那时候听见的离别曲! 不和谐的情绪宣泄,轻声却依旧清晰,在黑暗中与钟一鸣的心脏共振。几个段落后,音乐骤然趋缓,钟一鸣的心脏依旧狂跳着。 背后没有了熟睡的呼噜声。 他拿不准刚刚的音乐声有多大,或者是自己的心跳有多闹,是不是把人给吵醒了。 “宋未?”他轻声叫他。 那时候站在走廊上,宋未也应该听到了这首曲子才对。 “宋未,你醒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涟漪(下) 身后没有回答。 光碟只这一首曲子就放完了。钟一鸣回头,床上的人闭着眼睛,面色平静,呼吸深长,看不出是醒没醒。 至少他并不想现在醒过来。 钟一鸣无心再听手边的rj,也不敢再放一遍这张不具名的光碟。采取对待西装同样的态度,他拔下插头,把碟和机子按原样放回了书架底层。然后面对着黑漆漆的窗帘,趴在书桌前。他本想细细地推敲一下所有的事情,不料这一次睡意却来得很快,仿佛身处于一个无聊的课堂,眼皮渐渐下沉,挡不住地陷入思绪混沌之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钟一鸣眼前还是那片天花板,相同的位置透着一丝晨曦。转头,宋未已经不在床上了。大概到了直播的时间,13个小时的时差生生把一个夜间游戏主播逼成了早起的鸟儿。 “唉~”钟一鸣惬意地舒了一口气。突然想到昨晚的事,猛地跳起床,蹲到书架底下。崭新的rj专辑放在最后一张,他又去掰cd机的盖子,正在此时,卧室的门突然打开。 钟一鸣做贼心虚般把机子推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从下往上看到宋未的大裤衩和松垮垮的背心,他也被蹲在地上的钟一鸣吓了一跳似的。 宋未皱着眉俯视他:“你在干嘛?” “嗯摔了一跤。”钟一鸣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撑着地站起来,“你怎么不直播了?” “哦!” 宋未突然眉开眼笑,兴奋地一把勾住钟一鸣的肩膀:“我正要和你讨论这事呢。来到中国还直播游戏太亏了。能不能带我出去逛逛直播本土风情呀!” “你自己去吧。”钟一鸣的心还悬在找工作上,想也不想就开口拒绝,“放手啦。” 宋未勾得更紧了一些,连凑到钟一鸣边上,闻得到他嘴里一股刚刷完牙的牙膏味儿。 “那你刚刚在干什么呀。”他一字一顿地贴脸问道,“是不是早晨要解决一些” “你满脑子是不是只有生理问题。”钟一鸣哭笑不得,伸手使劲推开他的脸。 五个小时过后。 这条别有风韵的老街上,跑过一个状似傻子的白人男性,一手持自拍杆,另一手紧紧握着身旁中国友人的衣袖,对着每一个细节刨根问底。 粗壮的老梧桐上发了新叶,远眺着像是蒙了一层嫩翠色的雾。粗粝石墙上虬结的爬山虎藤也染上了点点的新绿,在风中微微飘摇。午后阳光暖得人罩不住冬衣,令人不禁想起小学课本上那个北风与太阳的寓言故事。 北风与太阳争论着谁更强大。路上正有一位行人,他们便决定比试谁能最快地脱掉行人的外套。北风抢先开始猛烈地刮,企图刮走行人的外套。行人感到很冷,愈发紧紧地裹住了自己的衣服。北风刮得没有办法,才让太阳试。太阳把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使行人汗流浃背,不一会儿便自己脱掉了外套。 这个故事说明,温和的智慧胜过武断的强迫。可钟一鸣现在想起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公平的竞争,刚烈的北风最终被狡猾的太阳摆了一道而已。 “中国的空气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不过呢,路上有两样比较奇特的景色。”宋未对着手机眉飞色舞,“一鸣,我能说吗。” “嗯?”钟一鸣把自拍杆推开,顺便把宋未的手也拉开,他热得要脱外套。 “好啦,这里他们真的都把衣服晒在外面,而且不是阳台上,还会在街边的树上系绳子,晒被子衣服甚至内衣!”宋未转手要拍,被钟一鸣一衣服盖住了摄像头。黑漆漆的屏幕外就听到钟一鸣生气的汉语:“下一个,人家也没有你这样拍的。” 宋未讪讪地从钟一鸣的外套下解救了手机:“可是为什么要晒衣服呢?” 钟一鸣神秘一笑:“吸收日月精华。” “真的?” “不信的话,过两天清明节你晒晒看就知道了。” 宋未知道什么是清明节,鬼节露天晒衣服,即便无神论者 也不想尝试。见他怕得顿时噤声,钟一鸣心底好笑。这傻孩子也太好骗了些。 清明节年年下雨,又怎么会晒衣服呢。 “咳咳,我们来看看中国的街边风尚吧。女孩不论晴雨都会打伞。北半球现在是初春,嗯,并不是很热。”宋未重拾信心,悄悄把镜头转到一边,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蹬蹬瞪跑过去,“不仅是女生,那边那个男生也打着伞。让我们去”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钟一鸣正叠着自己的外套,宋未像个小孩子追蝴蝶一样径自跑向路边打着伞的男性。 一记颇有杀气的目光迎着他拍摄中的手机射来。下一秒,那男人把伞向空中一扔,出掌劈向宋未拿自拍杆的手腕。自拍杆太长,又是头重脚轻,宋未根本来不及躲。堪堪握住硬受了这一下。 钟一鸣仿佛被宋未传染了似的内心疯狂感叹,中国真不一般,跑出来逛个街都能遇上武林高手了。对方还不是一个人,从便利店出来的同伙一个箭步接住了男人还未落地的伞尖,重新打起伞立在一旁慢慢地喝着咖啡看戏。似是对同伴的打架水平非常自信。 宋未仗着人高,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想学着那人扔伞的样子把自拍杆扔给钟一鸣,却见钟一鸣还离自己两三步远,舍不得让手机冒这个险。只能靠爆发力抽身躲避,另一只手抓住迎面而来的拳头。饶是如此,肚子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第二拳。 “别打了!”钟一鸣终于反应过来,接过宋未的自拍杆,把人往身后拉。 “拍什么拍,把刚刚的删掉。”男人生气地追上来,又要抢钟一鸣手中的手机。宋未反向将钟一鸣拉到怀里,背身躲过一击:“直播,懂不懂!正所谓人不知而不愠,不知哪里触犯到了大侠,还请高抬贵手!” “你!”对方攻势一顿。 钟一鸣好笑地挣脱开来,举着手机跑到撑着伞的伙伴那边一同旁观。 这下,他突然认出这位“武林高手”是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有鬼(上) “钟学长?!”对方显然也认出他来,猛地收手,向钟一鸣跑来。还是宋未腿长,赶在他前面把人拦在自己身后。却被后者无情地推开了。 钟一鸣同样热情地拥抱自己曾经的小学弟:“刘言!” “你怎么都没有告诉我回国了。” 刘言还和当初一样,寒暄两句,好奇的目光便投向了宋未:“这是谁?” 钟一鸣刚要答,宋未却抢先一步跑过来把他拉开,板着脸问:“你是谁?干嘛和一鸣拉拉扯扯的?” 今天一路逛下来,随宋未做什么,钟一鸣总有点心不在焉。可这小子跑出来,打了自己两下不说,钟一鸣还热情地主动抱了过去。要说宋未还没有被钟一鸣这样热情地拥抱过呢! “啥?”刘言显然很郁闷,并不理睬宋未,“你才怎么和钟学长拉拉扯扯的好不好。钟学长?” 钟一鸣顾不得宋未面子,一记白眼把他再一次推开,顺便把手机直播给他关了,连着自己外套一起放他手上。一连串动作做得自然,宋未竟也没有反抗,甘之如饴地接了下来。 刘言瞪着眼睛,从朋友手中拿过了自己的伞。给钟一鸣撑了一半,躲在伞下对着学长猛使眼色。 钟一鸣笑了:“有什么偷偷摸摸的,你怎么还那么八卦。” “那可不,钟学长的事就是我的事。”刘言拍拍胸脯,“自从你走之后,我勤习武艺,专门打狗仔。好久都没人敢这么拍我了。” 钟一鸣想起当年他打伤两位老大爷的英勇事迹,忍俊不禁:“怪不得。你现在被狗仔追得很惨?” 刘言摆摆手谦虚道:“十八线小演员。那位更厉害,春羽剧团风组当红的男役,悠哈。” 他指向与他同行的那位青年,钟一鸣看过去,悠哈站在便利店下。寸头,面部轮廓分明,一张与如今大行其道的俊美风格大相径庭的男性面孔。身形挑高精干,身上仅穿着一件v领衬衫,勾勒出衣服下的肌肉,足上穿着一双中跟靴子。钟一鸣暗暗咋舌,刚刚要是他出手,恐怕宋未还撑不了这许久 像是被钟一鸣的眼神刺到,悠哈抬起头,犀利的目光回看过来。 钟学长尬笑着回头,看来他和刘言站在这里叙旧,是惹得不少人不高兴了。 “你们还有工作的话” “嗯嗯,不过,”刘言脸色一变,把话题扯了回去,“他是谁?” “宋未,美国室友,我回国了一起过来玩的。”钟一鸣走出伞下阴影,拉过宋未握手言和,“这位刘言,大学里的学弟,学表演的。你们应该一样年纪吧,就算不打不相识。” 宋未见钟一鸣主动来拉他,有些得意,顺势就勾了上去,对刘言一个炫耀地眨眼。看得本来已经消气的刘言再次举拳要打。刚走半步,却被悠哈走来拉住了。 “够了没?既然是误会,我们走吧。” “唔。”刘言像是很不想走,但又得听他的,气郁地嘟着一张脸,“学长,下次再说啊。” “嗯。”钟一鸣往后踢了宋未一脚,笑着向刘言摆手道别。学弟把伞给悠哈打上,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对了,这两天greyv有在春羽剧团做特别节目哦。你有没有告诉肖老大你回来了?” “好。我会去看的,下次再说。” 刘言终于被悠哈钳制着身子走远了。钟一鸣目送到看不见两人,才转身,恢复了不咸不淡的表情。他并没有漏听那“肖老大”三个字。宋未在身后看了眼手机,鼓捣了一会儿,塞回了衣服口袋里。 “不直播了?”钟一鸣有些歉意地问。 “本来就没直播,”宋未抬头得逞般笑笑,“13个小时时差呢,那边半夜。” 钟一鸣皱眉,嫌弃道:“那你刚才假模假样的。” “录像啊,做小视频。”宋未点开相册,拍摄的片段确实在内,“和你逛街这个节奏,直播也没人会看,我回去剪辑剪辑还是精彩的。” 钟一鸣开始反省自己的逛街节奏有什么不对,如今看来,宋未闹来闹去竟是拉着自己出来散心的。所以他也不要去什么热门的景点,单挑钟一鸣常去的地方要“体验原生态”。漫步着黄河路,又见到了老同学,钟一鸣的心绪竟是好了许多。 如果没有出现最后那个名字的话。 宋未还想说什么,钟一鸣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个不认识的座机电话,响了两声,钟一鸣接起,竟是重力音乐打过来的。昨天钟一鸣海投了十多份简历,似乎并没有投重力音乐。不过,对方人事也没有让他去公司总部,确认名字后,约定过几天可否去电视台面试。 “还有什么问题吗?”人事妹妹甜甜地例行公事问道。 钟一鸣想了想,老实问:“请问是什么岗位呢?” 对面一阵沉默,良久:“编曲方面的工作。还有什么问题吗?” “嗯,要不要带简历和既往作品。” 对方又是一阵纳闷:“不用。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 “好的,祝您好运。”人事妹妹迫不及待地立刻挂断电话。 回复之迅速,要求又不具体,如果不是定在了电视台见面,钟一鸣差不多要怀疑这是家骗子。哪怕挂了重力音乐的名号,他仍盯着手机黑屏好一会儿,打算回去上网查一查重力音乐的面经再说。 与此同时,宋未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拉着发呆中的某人向街的另一边走去。那里围了一小圈人,指指点点,像是在看下棋。 钟一鸣跟着宋未挤进去,才发现是自己太天真了。这围的一小圈大半是女性,人群中坐着一位身着长衫,脑门精光,下巴上却留着一缕小胡须的中年大叔。手持竹杖,上挂一幡,正正方方写着“鉴往知来”四字。 ——竟是个算命先生。 钟一鸣在黄河路走了那么多年,从未注意过这年头还有算命先生。真是宋未傻人傻福,出门逛一逛,一会儿是武林高手,一会儿又来算卦问卜,简直像特地要他大开眼界似的。 此时,算命先生正低头看一个女生的手相。他椅子背后还挂着一个褡裢,里面塞满了各种工具。看得宋未好奇,底声问钟一鸣都是些什么。 钟一鸣哪里知道,看着随口糊弄道:“嗯,线香c干草c纸牌,镜子”还真是百样俱全。没想到他这一说,声音被那专注算命的先生听去了。 大叔生气地眉毛一竖,看向钟一鸣二人。 “无知。我这是老山檀c蓍草茎c塔罗牌c八卦镜!”他挑眼觑着女生堆里鹤立鸡群的宋未,好一会儿,阴阴地开口,“我看你这个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有鬼(下) 钟一鸣拿这事取笑了宋未好多天。每次看到他那张英俊的小白脸,他就会想起来算命先生的话:“我看你这个人吧,面白无须,到老孤寒,鼻尖垂翼,其心必奸哈哈哈,笑死我了。” 宋未听他又提起这件事,镜子里整张脸都耷拉下来。烦躁地把人推离视线:“有这么好笑吗?” “真的很好笑。”钟一鸣挤过来看一眼,又想笑。 宋未转过脸来,眼巴巴地望着坏笑的钟一鸣,长叹一气:“哎,万一真的孤独终老怎么办?” 不论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心担心,看着宋未这副懊恼样子,钟一鸣就觉得好玩。 “得了。人家那是夸你帅呢。”钟一鸣一把拍在宋未的背上,“夸你又白又干净,鼻梁高鼻翼小,哈哈哈。” 宋未的眼神一片幽怨,末了得出结论:“中国文化,太排外了。” “可不是。你看你现在,口角下垂,薄情寡义。” “一鸣!” 钟大师的幸灾乐祸终于败在了宋未的力气上,高大的小学弟把钟一鸣追出卫生间,一路躲避着直逼到床上挠着痒喘不过气来。 这笑一半还是在笑宋未的面相。 “起开起开,我要面试去了哎呀,真的,别闹了。” 宋未知道他是要面试,总算恋恋不舍地放他一马。刚一脱手,钟一鸣就笑着窜回卫生间洗漱去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电视台。电视台大楼虽没有大裤衩那么独特,却也有三十多层,主楼成塔型。楼底只有两三个保安。不过进出门都要刷卡。钟一鸣在前台报出名字后,前台替他指了路,又押了他的身份证换一张临时二维码,刷门而入。 电梯里,身穿青龙花艺围裙的男人向他打招呼,钟一鸣礼貌地回以微笑,内心惊讶于这位花店老板竟然还记得自己这个两年前的艺术学院学生。 到了约定的会议室门前,竟还是一扇铁门。他拉了拉书包背带,做了个深呼吸,才开门进去。 里面已经有个身影背门而坐,听他开门,放下手机,转身站起。 “黄老师。”钟一鸣认出了这是黄大磊。两年不见,黄经纪人有些发福,或许也是在职场上打磨的关系,显得越发圆滑和蔼。 “乔老师!坐。” 一句乔老师喊得钟一鸣一愣。当年他第一次给greyv投稿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化名乔治,看来这个艺名是给黄大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毕竟乔老师的两首供曲可以说是greyv发展的转折点。 残酷的偶像生态圈里,一年年多少新男团结成又没落,greyv却凭借其独特的乐队形式站稳了脚跟。此外,greyv的成功也离不开肖本适时的退团风波,导致余下四人拼了一年举办最死板却最有效的全国巡演,以面对面的形式重建大量粉丝信任。 这两件事,都与面前这位还背着书包找工作的应届生有关。 钟一鸣书包里还是带了自己的作品谱集。黄大磊看也不看,把资料一收,就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本企划书,摊到钟一鸣面前。 “这是我们计划的一个选秀节目。” “嗯”钟一鸣看了看自己被压在下面的作品谱集,有些不知所措。 “《明日演员》。顾名思义,目前市面上的选秀节目大多是歌手,还有偶像c配音和相声,最近策划的是一个面向有志于做演员的选秀节目。电视剧c电影c舞台剧c话剧,参赛者囊括多种演员行业的新星。怎么样?” 黄大磊把问题抛过来,钟一鸣也不知道怎么样接,他既不学策划,又不了解选秀市场。最多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而已。黄大磊见了,还以为他不乐意,接着滔滔不绝道:“你也知道现在风气,片酬高,演技差,小鲜肉都靠粉丝流量,就算有好演员接不到戏也出不了头,这个选秀节目呢,上面一致认为既符合时代要求,又戳观众痛点” “那个。”钟一鸣趁着他喘气的间隙,轻轻打断,“我不是来面试的吗?” 黄大磊噎了一下,脑子里转过百八千个借口,笑着道:“不用,您为greyv写的歌我还能不清楚么。” 钟一鸣有些憋屈,心想自己在国外这两年可更有精进。不过面对黄大磊如此信任,作为求职者似乎没什么理由抗议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黄大磊索性停下介绍,。 “嗯,这个选秀,选演员?” “对。” “那要我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问道了黄大磊的准备上:“也需要编曲呀。以及,担任素人评委。” “我?”他手指着自己的鼻尖。 “是呀,演员需要综合素养对不对,我们从职业演员到舞蹈专家c音乐到剧本老师,有请各个领域组成九人评委团。我看了你的简历,既专业,又还不大牌,很合适。” 这么说来,钟一鸣承认自己确实比较合适。既然是拼技术的节目,观众们都有目共睹,与其去请九位大咖各执一词,找几个像自己这样的有些学历还没名气的人既实惠又好安排。只要到时候台本不太过分 “我们这个节目绝对公开透明,不会影响到评委团的名誉,再说还有曝光率。”黄大磊看出来钟一鸣的担心,拍着桌子打包票,“你还不信我吗?” 像是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钟一鸣就是不太敢信。可费了黄大磊舌灿莲花的半个多小时,才总算让人接受了他的计划。 唯一的缺点就是钟一鸣本想找个安稳企业才没有选择娱乐公司投简历。这份选秀评委的工作正是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的。既然如此,他也不能算真的踏入娱乐公司,如黄大磊所说,反正现在还没有工作,在这件事上积累经验与人脉,对未来求职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一小时后,钟一鸣仍旧背着自己的曲谱,塞了一脑子的黄大磊理论,走出会议室。而就在他开门而出的时候,风卷来一阵好闻的香水味,一个男人正巧迎面走来。 肖本! 他该说不认识他,却立刻认出了这张在电视中见过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风声(上) 钟一鸣停下脚步,一时间心乱如麻。他究竟认不认识他,该不该打招呼,该如何打招呼掩饰过去上一阵子,他一心忙于求职,这个名字虽然常常出现,却只是一次次在心里疑惑,未曾真去调查过什么。 更没想到会这么巧又这么快地遇见其人了。 然而他们口中的肖本,又真的是眼前这个男人吗? 肖本,离开了真人秀的滤镜与颜文字,看起来比电视上更瘦也更冷冰冰一些。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化妆,散着头发,脸上架着一副复古圆框眼镜,中和了凌厉的气场。 明明一车宽的走廊,他却同样在钟一鸣面前站住了。 必须说些什么。哪怕是陌生人和大明星如此擦肩而过。 “下午好。”钟一鸣抬头,想笑,却格外拘谨地绷着脸。 “嗯。”肖本也不笑,淡淡地点头回应。 比起钟一鸣,他的反应同样拘谨却要自然很多,仿佛天生如此。只是眼睛紧盯着对方,似乎还想让他说些什么似的。 对视的一瞬间,钟一鸣破釜沉舟般开口:“好久不见啊。” 闻言,对方略显惊讶地挑起眉毛,像是思忖良久谨慎道:“我们见过吗?” 钟一鸣也是一怔,心跳漏了半拍。以至于肖本抬手整他衣领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脖子一凉。冰凉指尖划过颈部皮肤,钟一鸣条件反射地缩起脖子躲开。肖本也立刻收手,回手轻轻拍了他肩部的衣褶。 “抱歉,我手冷?” “没,我怕冷。”他连道歉都是淡淡的,钟一鸣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低了头绕身走开。 恐怕这个大明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看到他却像见鬼似的急着跑开的人了。肖本站在原地,目送那人头也不回地走到电梯前。 等电梯到了,钟一鸣走进电梯门才又偷偷回眼,正看见肖本走进刚才黄大磊所在的那间会议室。看来是自己挡在了会议室门口,肖本也想进去才在那站停。 想到自己刚才那一句试探,电梯镜子中,他的脸腾地绯红。左手不自觉摸到后脖颈那处冰凉。像肖本这样的人大约碰到过很多类似的搭讪吧。即便自己并无意搭讪,结果却是一样——不过是填充了明星生活中的日常一幕罢了。 钟一鸣拍拍自己的脸,让不自然的潮红减退下去。刷二维码出门,从前台处拿回自己的身份证,走出电视台。 广场边上竟有人在向他招手。 “宋未?” 钟一鸣舒了口气,小跑过去,被男人顺手勾住肩。 “面试怎么样?” “嗯还行吧。” “那我们去吃饭不?我刚下了这里的uber,还有这个icbc卡,你顺便教教我绑定那个alipay。” 钟一鸣被一堆中英单词逗乐:“这叫滴滴打车,我觉得你不能用。” “为什么?”。 “因为它对颜值过高的人不太安全。” 宋未在向钟一鸣请教中国文化的时候总是老老实实的,听了这话回味过好半天才明白对方是在开玩笑。这些时候,钟一鸣早已跑得离他两三米远,站在那里回头笑着。 眼角余光瞥到电视大楼上,密密麻麻的一片片反光玻璃窗,不知刚才的会议室是在哪扇窗后。底下无心地一瞥,隔着十几层楼高c单面玻璃以及百叶窗后站着的人仿佛怕被看见,向后挪了半步。 肖本眯着眼睛,双手抱胸,一动不动。相识多年的黄经纪人却能从这张脸上读出无比的阴沉。他站到他的身边往下看。钟一鸣正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并肩走在电视台广场上。何止是并肩,两个人头贴着头,仿佛长了一个脑袋的连体婴似的。 这也是过分了一些。 黄大磊唏嘘地拍了拍肖本的背:“别看了,难过。” 语气好像在安慰一个被始乱终弃的良家妇女,肖本没有理他,依旧看着两人走出广场c钟一鸣把手机交到那人手中,一会儿来了辆快车,两人坐车向东离开。 他这才回头,在会议桌旁落座:“你不觉得他有些奇怪?” “奇怪!”黄大磊义愤填膺道,“那么没有眼光,放着你不联系还跟了别的男人。” “” 黄经纪人接到了一记白眼,不甘心地又补充道:“难道不是吗?我和他聊工作完全一k,到了你这就不记得?偶像剧都不敢这么演了。” 他的话正说到肖本想不明白的地方,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我指和钟一鸣一起走的那个男人。”肖本斟酌词句,“他给我感觉很不好。” “这看了哪能好啊。别说你,我看了都不好。” “” 肖本放弃了和黄经纪人进行理智对话的念头。人到中年的黄大磊一幅比面前二十五岁的当事人火气更大的样子。按理说他已经不是对方的经纪人,哪怕是经纪人也无需保姆到负责情感问题。可对于这两人的事,黄大磊心底总感觉欠着肖本。仿佛一个想通了的老父亲,从阻碍一场婚事,到媳妇跑了开始后悔地要帮儿子追人。之前那人在国外他也没有办法,如今回来了,偏偏又是六亲不认了。 这钟同学简直是一个讨债祖宗,从初中时候起就是。 经纪人在心里骂着,刚在火锅店落座的钟一鸣打了一个不小的喷嚏。 “走廊上的事你也听到了,他装不来那样。” 肖本看着自己的指尖,回味着刚才一幕。如果是装作不认识,以钟同学的演技他只会加快脚步低头走开,更不要说站停了还反过来试探一句。若是装的,他碰他的时候,钟一鸣还会刻意一动不动,感谢肖本的好意才对。 那时他确实被细小的接触弄得无措,落荒而逃。 在钟一鸣还没有下楼之前,肖本就在楼上看见了宋未。站在门口,举着手机找角度自拍。看似不过普通游客的举止,现在细想起来,肖本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离开电视大楼的时候,他走到宋未站过的那个位置,打开手机前置。墨镜后的瞳孔刹那间缩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风声(下) 吃了火锅,又带着没见识的外国人逛过超市。钟一鸣差不多忘了早晨的尴尬。直到晚上洗澡的时候,热水冲在皮肤上,血色上涌的感觉把他带回了在走廊上的那一瞬间。 他摸着自己的后脖子。表面并没有什么异样,头皮却酥麻麻的。钟一鸣一头扎到淋浴下,胡乱揉搓头发,像是要抹去多余的错觉。 洗完澡出来,宋未正在压制上次在黄河路拍摄的视频。钟一鸣跑到他身后看一遍,宋未竟真的把不愿出境的刘大侠给剪掉了,那个算命先生则留在压轴。“面白无须,到老孤寒”和自己记忆中的不同,视频记录了算命先生那幅严肃又不屑的表情,看得钟一鸣心里有些膈应。 他掰过宋未的脸,认真端详:“要不,你留个胡子吧。” “哈?说好不提这个了!”宋未模仿着汽车头上的摇头摆件,摇摇晃晃地又把头回到了电脑前,“你要是怕我孤独终老呢,不如身体力行做些实事。” “给你介绍对象?” “太麻烦,直接嫁给我得了。” 钟一鸣就猜到他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懒得回答。翻身拿他的手机看看最近拍的照片,一晃到了电视台前的自拍。差不多的角度,宋未竟连拍了十几张。 “你是被自己帅到了么?”钟一鸣举起那满屏的自拍。 宋未歪头看了一眼,高叫着“侵犯隐私”夺回了自己的手机。 钟一鸣由他夺了回去,唉声叹气地想起自己备受压迫的成长经历:“唉,我可不懂什么隐私,小时候日记我妈都随便翻。” “你还写日记?” “想什么呢。” 听到“日记”两个字,宋未不禁流露出了很想拜读的眼神,最终靠着自己多年以来重视隐私的素质教育克制住了。一时无话,房间里只有宋未的键鼠声。钟一鸣坐在床上拿毛巾擦头发。回忆自己小时候写了哪些日记,大半已经记不起来了。 短发干起来很快,他只是心不在焉地揉着,都没注意到宋未起身。 “要被你揉秃了。” 他从他手中抽走毛巾。钟一鸣一愣,摸摸自己乱翘的头毛。 “你说我会不会真的记性不好?” “怎么了?” 钟一鸣摇摇头,要说小学时候的作业c课文c日记,十几年过去,记不得的人太多了。人的一辈子不断向前,未被回顾的记忆就像电影里失了色的玻璃珠一样,久被尘封,直到有一天被当做无用之物c消失殆尽。所谓梦幻泡影,目之所遇,能被看到的只是一二,留在一日记忆中的更是寥寥无几。记忆又是大脑的幻觉,容易被喜怒哀乐的情绪所动,留存下的印象往往经过了加工,只是自己所想记住的那一个角度。 有的时候,我们置身于某个场景,会无来由地感到“似曾相识”。心理学上解释为大脑将过去的记忆碎片重组的魔术。留存在脑中的记忆并非呈现为时间的线性排列。或许某一天他路过相似的走廊,另一次有人替他整理了领子,某个擦身而过的人用着肖本同样的香水记忆跃迁,钟一鸣就会感到那一刻似曾相识。 “行吧,老年人。”宋未拍了拍床边人怔忡的肩膀,靠着他坐下来,“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大学时候的事,比如说住哪,有什么好朋友?” “嗯。”钟一鸣无语地看着他,跟宋未谈这种细腻的话题绝对是对牛弹琴。他的字典里只有感冒对应着吃药,绝不会有姜汤板蓝根c风寒发热之类的精髓,一年到头空调开在二十度,出门就要狂晒太阳。 他无奈地摆摆手:“我没有老年痴呆,记得了欠你一个媳妇。” “别忘了。”宋未一边强调,一边变戏法似的手上拿出一份文件,“所以我租了房子,要不要一起来住。” “啊?” 钟一鸣接过来。正是一份租房合同。两室两厅,整租近八千。付三押一,宋未已经签好字了。 要知道当年钟一鸣那间小一室一厅只要一千五的月租。 “怎么不叫我一起看看。” “嗯?是谁赶着第一天就让我租房” 钟一鸣翻了个白眼,是自己没错。可宋未哪有那么听话过,还不是赖在了自己家里。再说了:“付三押一,你不回美国了吗?” “好不容易办了签证,不要,在这里直播中国日常比直播游戏人气还高呢。”宋未见钟一鸣无视了他第一个问题,再次重复道,“所以,你要不要一起来住?” 那么贵,资本主义,坚决不要。钟一鸣果断摇头。 “可是,我都租了两室呢。”宋未眼巴巴地看着他,“钟一鸣你忘恩负义,以前在美国我多罩着你呀。” “” “而且,我挑着电视台附近租的。步行600米就到。” 从这里到电视台却要一个多小时。 宋未的劝说威逼利诱,钟一鸣摇头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那就这样定啦。我看过日历,周一宜迁居。”说罢,不等钟一鸣反驳,他抱着对方吧唧一口就亲在了脸上。行动太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被接触的那块脸颊微微发烫。 “喂!”钟一鸣一脚踢过去,就要发作。宋未赶紧跳起来,舔着脸一笑:“说定啦说定啦。记得整理衣服,我去洗澡。” 说着,他风也似的跑了出去。门啪地关上,钟一鸣一个聪明的亚洲人竟然失手输给了狡猾的美国人,他气气地抽了两张纸巾,在脸上胡乱擦。擦得脸更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唯有脖子是冰凉凉的。 “唉。”他叹着气。扔了纸巾,一屁股坐回床沿,掌根托着胀痛的太阳穴,低头自言自语。 “应该给我介绍个对象在花枝招展的艺术学院读了三年,我怎么就一点没开窍呢。” 这个话题竟有些细思极恐,他连忙打断思绪。跑到书架前。说起想要带走的东西,钟一鸣头一个就想到那张空白光碟。趁宋未不在他正好先把它从cd机里拿出来。 就在此时,书架上层另一本书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一排课本和乐谱的侧面,一本矮小敦厚的诗集如一小株寒梅,傲雪独立,静静地躲在一片a4和16开的大书背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演员(上) 荧屏节目缤纷多彩,娱乐了千万人的闲暇时光。可这个生产节目的子宫却充满了无机质的冰冷。明明还是五月,走进电视大楼的时候,迎面拂来的空调凉风已把春天隔在玻璃门以外。钟一鸣不禁拉了拉自己的薄围巾。 前台姑娘奇怪地看着这位鬼鬼祟祟的来客,一路低着脑袋,像是躲避人群似的。然而,这个大厅里并没有几个闲人,实用的几根日光灯打亮大理石地面,更显得空空落落。也显得这位“套中人”的姿势格外奇特。 她猜对了一半。钟一鸣是在躲,却不是躲避人群,而是躲避着特定的某人。基于前车之鉴,他把脖子也围了起来。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临时通行证,迅速刷卡入内。 电梯门映出了那对挂着黑眼圈的眼睛。 选秀节目正是录播前,今天正式找齐了评委c主持人和编导进行会谈。最终定了八位评委。钟一鸣既负责编曲,也占了一席之坐。这会儿他站到指定的演播厅门口。和之前的会议室一样,十分注重保密性的电视台用的还是老式不透光的铁门。 没有遇见肖本。 也对,他总不见得天天都有工作。工作也不仅是上电视台。电视台也不止这一个。钟一鸣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里又夹杂了几丝失望。推开门去。 看着会议室里的来人,他就这样僵在门口了。 “乔老师,来这边坐。”还是黄大磊机灵地跑过来招呼,一张脸除了热情还是热情,根本看不出一点背地里曾把钟一鸣骂了个狗血淋头的样子。走廊里的冷风顺着他没关上的门钻进了会议室。靠门坐着的女孩子裹了裹连衣裙外裸露的手臂,也回头看他。 钟一鸣这才不好意思地关上了门。 躲了一路,那人竟就在这个会议室里,靠窗侧身而坐,低声与一旁的英俊的男演员聊着天。并没有看向立在门口处于震惊状态中的作曲家。 这男演员的脸还有几分熟悉。 “各位应该都认识吧,我还是来介绍一下。”黄大磊带着钟一鸣就在肖本对面落座,“负责音乐编曲方面的乔老师,刚刚留学归国。这位是倩倩小姐,您新拍的古装剧我也追了两集。艺术学院表演系资深教授方老师。网络人气配音演员川里船。这个是我们的编导龙哥和爱丽。独立歌手肖本兼自由作家。greyv当家小生提诺。还有梅编剧和冯歌小姐没有来。唐老师今天没空就不参加了。” 钟一鸣知道梅编剧,就是倩倩新播古装剧的编剧。宋未这两天追这后宫片追得入迷,表现在日常生活,就是说话文白夹杂,不像人话,随之智商直线上升,成天长吁短叹,疑神疑鬼。住在一个屋檐下,钟一鸣实也被拉着看了好多集。唐老师则是在这群人里面也算最资深的电影老演员。只有黄大磊口中的冯歌他并不熟悉。 更让钟一鸣惊讶的是提诺。他作为greyv的男饭,曾经把提诺做过自己的壁纸。可刚刚在门口,钟一鸣竟没能认出来肖本的聊天对象正是自己喜欢过三年的偶像。如今经黄大磊一介绍,钟一鸣像是突然把人与名字对上了号。仔细看那五官脸型,带着手套交叉的双手,又确实与记忆中的提诺并无二致 即便如此,对着那张脸,特别是当他眨眼的时候,钟一鸣却想到了另一个画面。他仿佛见过这个人躺在医院个室之中,双眼闭合,眉头紧锁。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提诺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钟一鸣。后者连忙挪开视线,徒劳的回忆也就此中断。 知觉又一次玩弄着恶作剧。 编导对节目的介绍与上次黄大磊所说的差不多。采取传统的淘汰赛模式,第一轮海选:每位参赛者自拟表演形式;第二轮自由分组,各小组随机抽签制定剧目,在一周排练后进行短剧表演,第三轮是分志愿,各志愿的参赛者在老师的带领下自己排演一场表演,第四轮是20进10的次决赛钟一鸣听得认真,不过时不时地会被对面坐着的两人吸引去注意力。 室内很亮,光从窗户里投进来,在桌上留下浅浅的人影。 前几天,他在自己房间书架取出了一本诗集。扉页上赫然签着“致肖本”。签名的字迹古朴有力,不像是他自己写的。钟一鸣在网上一查,落款上写着的三年前的日期,那位老诗人确实在本市开了一场签售会。 致肖本: 只留下一个暖暖,一切便都留下了。 看到这句签字的时候,钟一鸣翻来覆去读不出什么含义。翻看目录也找不到一首名为《暖暖》的诗。线索到此中断。他怕宋未回来,便把书先放在了自己的书包里。 睡梦里,钟一鸣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肖本是这具身体的第二人格。那个人格比作为学生的他更有成就。所以在钟一鸣出现的时候,每个人都认识“肖本,而且会提到他的名字。多年不见的徐璈因想向两人问好;李老师也是如此希望她的“两位”学生出现;电视节目是录播,母亲看过去自己却没有什么反应;黄大磊的态度也有了很好的解释 所以在钟一鸣的房间里,会出现那件衣服c那张cdc那本书,这些钟一鸣根本不记得的物件,都是“肖本“在房内留下的小小遗迹。 那宋未呢?宋未是故意没有提及他另一个人格的吗?因为他喜欢“钟一鸣”吗? 钟同学侧卧在床上,阻止自己乱想。未干透的发梢冰凉地贴着脸颊。 在这么想下去,是整个世界与他为敌了。 最大的对手就是他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如今在同一个会议室里,他能看见肖本和提诺并肩而坐的影子。自己的影子同样落在身后。两个人面对面,却要怀疑他是否存在。余光盯得久了,人仿佛被一圈光蒙着,形容愈发模糊。 “暖暖。”钟一鸣突然想到了那句话。“一切都留下了。” 会议室正安静着,他脱口而出的话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演员(下) “暖暖!”编导高兴地称赞了钟一鸣的提案,把游戏剧情也加入备选剧目。加入游戏动画等二次元的内容,节目更贴合现在年轻人的口味,也有助于漫改游改电影和舞台剧的市场发展。会议结束,龙哥与爱丽两人几乎是喜滋滋地跑去加班修改文案。 与会人员渐渐离开,钟一鸣磨磨蹭蹭,想跟在收拾残局的黄大磊身后说几句。终于,肖本和提诺被倩倩搭讪者也离开了会议室。 临走似乎是一齐看了钟一鸣一眼。钟同学只埋头看手机,装作来不及起身的样子。 铁门关上,房内终于只剩下黄大磊与他二人。钟一鸣帮着推椅子,一边开口:“黄老师。” “不敢当不敢当,怎么了乔老师?”黄大磊积极地跑过来,接过钟一鸣手上的活,开始收水杯。 “肖本” “嗯,听说你不记得他啦?” 直白的答复简直有些刺耳了,把钟一鸣想了很多天的推测试探都堵在了胃里。黄大磊看他不说话,不说话就对了,他这个大经纪人前几天更生气呢。 “当然记得,之前在走廊上遇见过。”钟一鸣找到了思路,走廊上肖本也说是初见,他才打消了是自己单方面遗忘的念头。 那时候黄大磊就在会议室内。他也知道此事,只是同样不理解肖本装作互不相识的含义。如今,哪怕自己说得天花乱坠,钟一鸣也更不会相信这离奇的失忆说了。 钟同学试探着:“我看他上了综艺节目,您介绍他是独立歌手?” “是呀,”黄大磊流露出同等的惊讶,“乔老师不认识吗?也没有上网查一下?” “” 他竟忘了还有网络这一回事。 事情的起初都是身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熟人的异常,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把肖本当做一个名人来处理,反而开启各种脑洞怀疑自己的记忆。 黄大磊的话不啻为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无论肖本是他的第二人格还是确有其人,对方有身份也有头衔,是上网一查就可以获得大量信息的角色。 匆匆道谢,他先一步离开会议室。留下经纪人开始反省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过头了。 傍晚,钟一鸣在搜索栏里打入“肖本”二字。人名百科排在第一条,第二条是各大音乐网站的歌曲库,接着是肖本的个人微博网址,以及各种综艺娱乐新闻。他拉了一页,回到头一条百科中。 ——果然是和自己同一年的生日。 如今排在最具影响力男明星第五位,还是一位知名音乐人光这一些名目,同样半个身子处于音乐界的钟一鸣不知道他确实有些奇怪了。 而且,他还是五年前以偶像团体greyv身份出道。 似有一道闪电从头顶劈过,震得钟一鸣脑子发蒙。将醒未醒之际,宋未兴冲冲地一边喊着“钟大师”,一边打开了他的房门。 “敲门!” 钟一鸣快速合上笔记本,生气地回头。眼见宋未捧着一大个某猫超市的纸箱子,似捧着千斤重的宝箱一般,歪歪扭扭地往自己房中撞进来。 啪地一声落到地上,简直像能击起一层灰似的。 不等他开口,钟一鸣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是什么,五花八门的气味直冲自己的鼻腔而来。一只硕大的榴莲占据了整个边儿,其他还有辣条,奇多,小浣熊,跳跳糖,无花果,盐津枣,香菇肥牛品种庞杂,色彩缤纷,简直是搬了一个十几年前的小卖部回来。 “你这又是要干什么?”钟一鸣说是板着脸,手已经伸向了小时候最爱吃的奇多那依然是酷炫到不行的明艳包装。 宋未顾不上回答,就这样靠着箱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也拿起了一包小浣熊,仔细翻看着。这边钟一鸣已经开了封吃了两根,喷香油腻。见宋未还在那里研究,便也坐到他的身边,把奇多和他手中的方便面一换。 一如既往的棕色包装,这种五毛一包的小浣熊干脆面是童年里吃得最多的零食。当年集过多少的水浒人物卡,甚至买椟怀珠,吃不下面也要买卡。可惜连这些卡片也早已经不知所踪了。拿在手里,仿佛肌肉记忆似的,打开c撒粉c捏碎,钟一鸣依然是料理干脆面的一把好手。 “诺。”他把开好的干脆面又和宋未手中的奇多换回来。 美国人将信将疑地看着这包沾着粉料的碎屑,终于在钟一鸣的逼视下伸出自己美丽的手指,捏了一小撮放进嘴里。 “简直是在吃调料嘛。” “不好吃?” 宋未摇了摇头,转手又往箱子里摸。一手粉料淅淅沥沥地落在了地上。这可是钟一鸣的房间。房主一脸严肃地拿手肘顶他:“把手擦干净了再摸。” 明明是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脱口而出之后却有些愣住了。仿佛也有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在他站在钢琴旁吃零食的时候。沾着这淅淅沥沥的粉就要往琴谱上戳。钢琴前的人影模糊不清,一双手从琴上移下来,在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递到他的手中。 纸巾还带着那人的体温。 钟一鸣只觉得熟悉,仿佛还有一瞬就能想起来,却又只差了那一层薄薄的膜把他罩在记忆之外。香水味混着肌肉的热度贴身传来,宋未重新靠着钟一鸣坐下,从箱子里摸出了一个古怪的半圆形塑料杯子。 “真怀念,星球杯。” “星球杯?” “p cup。”钟一鸣随口翻译,拨开塑封纸,半面是两指节长的手指饼干,还有半面是巧克力酱。宋未了然,学着他拿了一根饼干,像薯条沾番茄酱似的沾着巧克力酱往嘴里放。 “怎么样?” “太甜了。” 宋未摇着头,却身体诚实地又去拿了一根,惹得钟一鸣噗嗤一笑。笑意微微僵在嘴角。他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伸舌头舔着饼干沾巧克力的部分,又像仓鼠一样一点一点把饼干碾碎在齿间。 钟一鸣撇过头去,装作翻看箱子里还有那些吃的,耳边尽是宋未淅淅索索吃东西的声音。 屋子里静默了好一会儿,只听他突然大喊一声:“啊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笑忘书(上) 宋未按着网上的怀旧零食攻略一阵扫荡,嘴上说着太油太甜,结果一吃都忘记了要做视频的正事。最后还是在钟一鸣的提议下,重新整理那些吃空掉的包装纸出镜做结。 “我现在最感慨的不是这些东西为什么那么便宜,也不是为什么种类如此之多” “那是什么呢?”钟一鸣心情高兴,在他的一边捧哏。 “为啥中国人从小吃这些都不胖呢?我可不敢随便吃这些。” 看着他故作怨念的神情,钟一鸣又忍不住嗤笑着,心中默默吐槽着大洋彼岸无比巨大的薯片包装。 待宋未捧着那箱零食离开,已经是夜里10点。钟一鸣却不觉得累,反倒轻松不少。起身开窗,由夜风吹散空气里残留的杂乱气味。田教授曾经说。灵感可能在任何地方。春夏秋冬,风雨雷电,用心去听 他听得旧时光在风中释然。 肖本是greyv中的一员。白底黑字的分明履历,钟一鸣只得接受有一部分自己所遗忘的过去。虽然这非常难。一段原创音乐从电脑自带的喇叭中播放,被压缩得音质平平。有磁性的低沉嗓音裹在清越的琴声间,他仔细地追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反而没有再现。 钟一鸣停下这些陌生的乐曲,打开手机,在云音乐中找到greyv,翻至页面底部的早期单曲。在肖本退团之后,greyv四人进行了老歌的重新录制,并发布了作为转折点的那张专辑。如今,这些最初的歌挂着曾经999评论的辉煌,按日期排列后新评论却寥寥无几。大都是怀旧的老粉丝,带着某一刻伤感的发言。 哪怕是不记得了,他依然不难从这些歌中分辨出四人的声音,剩下的那个声音便是肖本的,经过电音的压制,有着微妙的机械感。 曲末的粉丝留言提醒着他,黄大磊说过,肖本还是一个“自由作家”。那个博客钟一鸣没有关掉音乐,转头回到电脑网页上埋头翻找。 另一边是同样在打开着搜索栏的电脑屏幕。房间内只亮着桌边一盏小灯,显得黑暗格外无影。男人站在窗口,他已经不再害怕黑暗的空间。天上不见一颗星辰,地面却有万家灯火。 那时候,他很怕黑,与其说是怕黑,又躲在黑暗中不敢出来。只有黑暗,可以模糊这具无能的肉体的边界。睁眼闭眼,一切都是沉静的。每一次开门的光线,倒像是从天而降的责备了。 不仅是手,这双跟不上曲谱的手。在黑暗中,他只有握紧拳头才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放开双手,让自己仿佛眼不见为净,手指像死去的鱼一般麻木地仰躺在水面。 折磨却未曾离去。折磨他的,还有脑海中加速响个不停的音乐。每一首曲子都变作贝多芬的激昂,在他脑后张牙舞爪。 这道音乐的洪流渴求流淌,而他却不敢坐回钢琴前。这么多日,他知道,再坐回去面对的只会是相同的情形。随这些乐曲如何喧嚣,都无法再由自己的指尖放生到这个人世了。 可它们却不会放过他。肖本躺在黑暗的世界中,连呼吸都融化于空气里。他静静地忍耐着噩梦玩够了,可以离他而去的那一天。 刺眼的光从门缝中照进来。 光照出他身处的这一个房间,柜子的轮廓,床的轮廓,蒙上了颜色的天花板,和泛着细光的窗帘。他的黑暗在光面前如此脆弱地崩溃,从世界掉落回这一装修精美的房间,每一个物件都在光照瞬间展露容颜,同时背叛了这个无助少年的祈求。 他还是他。光也照在他的皮肤上,脚,腿,手指轮廓,微褶的床单,模糊的阴影。 打开的门外进来的是自己认识多年的男孩。 “肖老大~”七喜的声音也透露着一股光的颜色。事后想起来,在那种情况下七喜是做了怎样的心理准备一而再地拜访,又用这样的声音语气穿透肖本严实的防备。又或者,七喜本就什么也没想。 肖本没有回答。 啪地一声,七喜又毫无顾忌地打开了卧室里的灯。床上的人受不住地闭上了眼睛,眼皮下的红色像是蒙了一层血雾。 “嗨。肖老大。”七喜坐到了床边,“麦子又折磨我。扬言‘不把肖本带过来,你的音乐梦想也就自己想想吧’。” 不用看,光听这语气肖本也知道他模仿得有多惟妙惟肖。他与七喜就相识于麦子的店里。准确来说是店门外。肖本只知道这个男孩子不喜读书,不知从什么网站上对麦子崇拜得不得了,三天两头站在那里央求拜师学艺,大有古时候在庙门之外跪上几度寒暑的风范。当然,麦子也并没有让他跪那么久,几周之后,肖本就见到七喜背着吉他递着烟牢牢地占据了父亲手下第一小弟的宝座。 如今,他用同样的执着来拖肖本出门。 那是一个雨天,肖本才答应下来。室外比屋内更为阴沉。阳光被乌云遮挡,雨幕又将天地隔开,路上行人在一柄柄伞花之下默然前行,生命的孤独感愈发浓重。雨点越来越大,重重地击打伞面,噼里啪啦的巨响蒙住了肖本脑内狂躁的音乐。 格外喧闹,格外沉默。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七喜突然停下,高举了伞,嘴巴一开一合,像是在与他说什么。声音却完全传不到肖本的耳朵里。他皱着眉,对方也不再言语,伸出一只食指指向右边的一家门面,接着率先转身而入。 肖本跟着进去。自动玻璃门随之关闭。 雨声骤减,一串优美的钢琴乐自门铃流淌而出。 他这才将意识拉回脑海。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他们竟走到这里。五年之前曾与钟一鸣一同选购钢琴的店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笑忘书(下) 声音传播不及光线迅速,可对于肖本来说,那熟悉的音乐却是当头劈进了空荡荡的意识。雨街的日常光景没有与他任何触动。在这转瞬间,他却分明地看见了雨声迅速从耳边撤离,为平常的钢琴音所取代。 电铃里的音乐,比之肖本意识中变得可怖的钢琴曲来,竟犹如天籁了。 他仿佛第一次发现,原来音乐是这样稀松平常的东西。 抬眼四顾,七喜小心地收起伞抖落雨水。他身后钢琴店宽阔的厅堂里三三两两地站了不少躲雨的人。虽不是冲着买琴而来,钢琴店却没见如此热闹过。有的人进来了,索性在四处观览,跟着几位买琴的客人一起听店员的试奏。 肖本将伞放在门口,也随着钢琴声踏入店内。依然是一首《sur》。弹琴的店员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连弹三首久石让的小姑娘。陪孩子挑琴的家长站在孩子身后。小女孩听了一个开头,仰起头对母亲嚷道:“妈,我知道这首曲子。我弹过。” “嗯。”母亲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小声。 这幅场景,竟看得他有些酸楚。背后七喜赶过来叫着肖本的名字,他才咽下了无端的脆弱情绪,化作轻轻的长叹。再睁开眼,曲子已经结束了,小女孩争着坐到店员刚刚离开的位置,双手按下琴键。 “哎呦。”七喜夸张地捂住耳朵,“这小姑娘是想废我五官还是想乱我神魄啊。” 同一架钢琴,同一首乐曲,在女孩的手下变得毫无章法。她铆足力气,弹得断断续续,按错键的手指激起一声声刺耳的错误和旋。连母亲在旁都皱起了眉头。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把这个努力弹得正欢的女孩拉开。 肖本的眼睛落在了一旁胡桃木色的钢琴之上。如果他没有记错,钟一鸣家中的就是这一台,当年也是在这个位置。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坐在琴凳上,轻轻抚摸着琴盖。 “肖老大?”七喜跟着他,因为捂着耳朵,声音不自觉的放大了,这声称呼引得一些人侧目过来。女孩儿也看向这边,不禁停止了自己的演奏。落在她眼中的肖本侧颜,还是大不了几岁的初中生样貌,不过格外苍白c清瘦,眼圈下还带着一点点的青色。 坐在琴前的肖本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人群注意的焦点。眼里只有这架钢琴,木头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是还记得五年前曾与眼前孩子有趣的合作过似的。他双手抬起琴盖,象牙白的长键与纯黑的短键有序交错。 一切都与他脑中所想的一般规整。 幻觉并没有再次袭来,相反,当他手指轻触琴键的时候,预料之中的音符在指尖跃然而出。试过几个音,肖本有了底气。他开始轻柔地弹那一曲小调。《致爱丽丝》,令人熟悉到有一些无感的乐曲。曾经的他无视音乐本身的情感诉求,依仗技巧,将之激越地敲击出另一种滋味。 激荡,却不美。 在平稳的第一段过后,肖本手指一顿,改变了歌曲的节奏。延缓之处,跳跃之所,本就优美的乐曲中加入演奏者的即兴,仿佛一位乖顺的美人突然绽开恶作剧般的笑容,看得人心中荡漾。简单的乐曲并没有更为复杂,却不想还能这样灵动。并且,正是因为它的耳熟能详,这些细微改动更搔动了每一个听者的耳廓。 这一曲,不带手指技巧。在音符的轻重缓急c流转衔接之间,不懂行的听起来是顺畅悦耳,谙熟音乐的人却不难听出演奏者是经验老道了。 这一份老熟之境,却出自这样一个有些冷冰冰的少年手下。 曲终,肖本从彷徨的记忆中落到了现实,听得四周陆陆续续响起掌声。他本不想弹给谁听,也未曾注意到自己成了店内的焦点。 掌声,当他在舞台上演出的时候,是理所当然的东西。他也从未注意过这样的声音。出自每一个活生生的听众,带着欣赏c愉悦的目光。一双残废的双手被如此多的视线焦灼着,令人有些难堪。 幸好此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雨停了”,大家的视线转向窗外。不知不觉间,天色泛白,积雨的乌云向天空西边缓缓移动。 挤在琴店里躲雨的人纷纷离开,店内一下子又空旷起来,恢复了高雅音乐本高雅的氛围。 七喜也喊着肖本就要走。刚出店门,迎面走来两位戴着墨镜,身着黑色夹克衫的男子,一位瘦小,和身为初中生的他们查不了许多,另一位高一些,有些微胖。 “小同学,请那边说话。” 瘦小那位指着店旁小巷,被黑色镜片遮盖住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如此着装,又堵着不让人走七喜回头看了肖本一眼,身后的朋友也是神色紧绷。 骨折刚好了没多久,打架的场景还会时不时地在脑海中复现,肖本重新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手指。十根指头刚刚在黑白键上指挥了爵士味儿的行进,如今根根卡在手心里,如严阵以待的士兵,若有变动便能立刻出击。 来人看他们不说话也不动,像是感到不悦地停顿了。下一秒,肖本和七喜的拳头都能出来,他们彼此也早有这个默契。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微胖的那个人取下墨镜,露出一双豆大的小眼睛,谦逊地略微弯腰对两人一笑。他笑起来眼小嘴大,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有些滑稽。 没拿墨镜的手从口袋里麻利地取出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黄大炎这个名字,联络电话。而两人最先看到的,则是名片上唯一彩色的公司l一g一: “gravity重力音乐”。 这就是肖本进入重力音乐的始末,至于详细的安排c签约c转校,都是与七喜商量的后话了。 钟一鸣所读的文章就写到此处。 合上电脑,夜已过半。 他读了不止一篇。友人这些故事仿佛活在平面世界中的他,被人告知有第三个维度。难以置信,却不是无迹可寻。有家中的钢琴,也是在同样的店内买的同样的款式;那一本诗集,也是他曾经爱读的;还有初中时手腕上的烫伤。 肖本的文字,竟如拼图般与他生命中的空白边界纹丝合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Clear(上) 读过文章,又七想八想,钟一鸣睡着的时候窗帘外天色已经泛青了。这时候肖本早早起床,冲了个澡。今天直到下午开始录制《明日演员》,有半天的空闲,他打算去一个地方。也没有过多打扮,穿上基础款的长袖t恤和工装裤,带上鸭舌帽与口罩就出了门。 虽然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市区,但肖本的日常活动范围其实不过家与公司c电视台c出版社等地,加上如今以车代步,对许多地方反而陌生了。 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还会主动回到那个“家”。 清晨的交通还很顺畅,驱车经过艺术学院,黄河路,到了靠北的市立大学。大学城西侧有一片漂亮的白色小别墅区,年代已久,老式雕花铁栏杆做的围墙被郁郁葱葱的植被占领,藤蔓和灌木枝叶从缝隙里向外生出,伸到半空中微微下垂。仿佛这里所有的居民都喜欢养花似的,因为是居民所养,也没有人来修建管理。日长月久,这一带就形成了如此颇有野趣的景色。 在城市中心,一片如此肆意生长的别墅区,有些概念的人都知道是多么奢侈的条件。 肖本的车理所当然地被门卫拦下来。 他对于这片地方没有任何好感。栽种过后却缺乏照料的植物,一如精美楼房中残缺的住户。满是学者c官员c老干部的住宅区。而他就像是一棵植物一般,偶然被栽种在此处的某个房间中。 “啊。”门卫显然是认出了肖本,大约是把他当做了某位住户的来客,做好了身份登记便没有再盘问。肖本也没有多做解释,由着这年轻人可以就这位明星的到来做一整个上午的猜测。 这把老钥匙还是能开门的。他推门而入。一片灰尘迎风扬起,毫不夸张地飘进了肖本的眼睛。屋子里没人,光从阳台上照下来,满是飞舞的尘粒。他无奈地清了清嗓子,关门,就这样戴着口罩走向二楼。 楼梯直通二楼客厅,上楼便可见一架钢琴立在厅里。钢琴罩着白布,琴谱与节奏器压在布罩上,落着一层与布面同等色泽的灰尘。肖本只看了一眼,回头转向左侧自己的房间。 可能是常年锁闭的缘故,这里反而没有严重积灰。走进门的一刹那,时光席卷而来,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还能顺势在床上躺下,或者坐到沙发中随手挑上一本书翻看。 展示柜里依旧放着肖本小时候的那些奖状奖杯,以及宋燕为他影印出来的照片和剪报。 小学的开学仪式,钢琴比赛的领奖台,初中门口与钟一鸣的合照。他自己都不记得有这些合照了,不禁多瞧了几眼。以及肖本将视线移向下一张,初三那年进入重力音乐,和七喜等几位新人第一次去电视台见习时候拍下的纪念照片。 因为是自拍,照片近处有他c七喜c提诺和另外三位练习生的脑袋,远景可以看出是电视台大楼的一角。 那天在楼上看到了钟一鸣与宋未同行。而在钟一鸣到场之前,肖本就见那个男人一直对着电视台换着角度自拍。并非是像女生那样挑选自己最美的角度,反倒是对某个刻意的场景有什么挑剔似的移动着手机上下。 转头,他又看到了自己书架上的一些诗集。想起钟一鸣在会议室里迷惑地念叨“暖暖”的样子,肖本禁不住轻笑出声。 “谁在哪里?”女人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肖本眉头略动,脸色沉下去,推开房门。正见宋燕走上楼来,面对家中的不速之客,也登时立在了楼梯口。 “麦子?”她疑惑地眯起了眼睛,见肖本脱下口罩,眉目突然舒展开一个惊喜的笑容。 “你怎么回来了。我都没有收拾。” 宋燕掩盖住自己的慌张。在这样的穿着下,肖本的身形看上去与他父亲当年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仔细想来,那个人却是绝不可能来,哪怕来了也会被保安拒之门外。 肖本看得出这清晨母亲穿得西装革履,面带残妆地归家,怕又不知是几夜未归。而回到这个家中,迎接她的却只有空屋与灰尘。 犹记得小时候,母亲在实验室一呆就是两三天,连续几周出差进修更是常事。肖本一个人呆在家里,练琴,看书,等待直到心生厌烦。 如今他自己工作了,看起问题换了一个角度。心底反而有了一阵叹息。 “我来吧。” 宋燕没什么力气表示惊讶客套,她只略略一愣,回房洗漱。再出来的时候,楼下饭厅亮着橙色的吊灯,地板c饭桌和椅子已经被收拾干净。其实,她独居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只是一直忙了,回家既不做饭也不整理,不过往自己房间里一钻。肖本略微清扫了一下灰尘,就在厨房里烧了水。 偌大的房子,没有人说话。可这灯一开,烧水的咕噜声轻轻地响着,竟感觉格外地热闹,富有人气了。 宋燕走下楼,倚着厨房门,见儿子套着围裙,在灶旁看着手机。 “在查做法?”她自己也做不来几个菜。只是饶有趣味地观察着那一阵阵白色的水蒸气飘起来,空气里有些湿润,靠近的瓷砖上蒙了一层雾。肖本懒得回答,见她出来了,便把一边已经拿出来的速冻水饺下进开水里。不一会儿,两盘冒着香气的熟饺子就上了桌。 宋燕便跟着到了两碟米醋,再翻出筷子在水下冲洗。 母亲吃饭的时候,没有说话。既不问肖本怎么会来的,也知道自己的口头关心并起不到什么作用。她在工作上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这份聪明放到生活中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肖本也默默地看着她吃饭。这位年过不惑的女人,小时候她总比一般的母亲要年轻,化完妆脸上依旧没有明显的皱纹,而如今在昏黄的灯光下放松下来,也只见老态了。 苍老,是一瞬间的感受。 等她慢慢地吃完了最后一个饺子,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肖本收拾着碗筷,才开口:“最近有没有人来过这里?” 宋燕并未惊讶,听着这问题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肖本平静地注视着母亲的申请,暗自确定了心中想法:“宋未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Clear(下) 木下为本,木老于未。 未者,味也,象木重枝叶。 宋燕并没有与他断过联系,当宋未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也来此处见过。只是对他为什么来,她也一贯没有多管。 他当然知道肖本,也会知道钟一鸣。 宋燕睡了,肖本在自己房间里收拾了一番。找出几张怀念的相片翻拍在手机里留作纪念。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开车直接去电视台。 等他化妆完毕,才见钟一鸣顶着翘起的头发被领进化妆间。钟一鸣也看到了肖本,此时的大明星已经和精修图中的形象别无二致,眼神中自带着冷淡却又凌厉的视线。看的人心跳不已。尤其是昨晚把他在心头挂了整整一夜的钟同学,立刻心虚地避开视线,乖乖地坐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不过,钟一鸣并没有什么镜头,也不需要像肖本那样化妆。很快,他被穿上一件带胸口带校徽风刺绣的衬衫,垂下刘海,打扮出一股子学院气息,文质彬彬的形象。海选的录制,导师之中肖本和提诺曾是同greyv的成员,节目组又请来七喜同台演出过去的曲目,且特意挑选钟一鸣也即是乔老师供曲的jr,作为热场。 肖本退团后还不曾与greyv有过合作,这次虽然只是三人表演,仍然吸引了不少粉丝大叹着“有生之年,指日可待”,也为新节目造了一波好势。 钟一鸣无需演出,海选也不用一一点评,这场仅要他坐在评委席靠后的位置熟悉现场录制即可。选手们在后台拍摄入场花絮,而台前,肖本在钢琴边久违,提诺改变了敲击垫的设置负责鼓与底音,七喜则立于舞台右侧,上手一段电吉他的独奏暖起场子。 这个城市的夏季从黄梅的雨天开始,自台风天的暴雨迎来一阵凉过一阵的秋季。对这首歌,钟一鸣记得很清楚。从约稿,田教授的指导,起初未被采用的de一,后来被放在了专辑新歌中。正如肖本在随笔中所写的,放在那个时候的团队风格中,并不是一首保险的好歌。 相较于细节缺失的记忆,肖本的文字更为有理。 歌曲过半,钟一鸣垂下头,伴着音乐沉思在昨夜读到的“过去”。钢琴音仿佛雨滴淅淅沥沥落在窗户上,微妙的违和感引起了作曲者的警觉。肖本的演奏与他记忆中的乐曲有所出入。 这首歌,有两个版本。一种是专辑中的四人版,由提诺的敲击垫代替钢琴;还有钟一鸣记得自己制作的de一,由传统的钢琴c吉他c贝斯c鼓和人声组成。如今演奏的是第二种——他电脑中的原版谱然而相同的谱子,在不同演奏者的处理下,却会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这种细微的违和感,又是一块被挖掉的记忆。仿佛在哪里听过,最近听过的钢琴曲。钟一鸣瞪大了眼睛,突然想到了那一曲。违和感,不和谐音,空白的光盘,乔治,肖本! 他几乎要惊呼出声,演奏结束,全场掌声尖叫雷鸣,把他小小的惊讶淹没下去。 第二场由网络人气声优川里船和冯歌表演现场配音,原来这位冯歌是春羽剧团一位刚退役的主演,钟一鸣对戏剧并不关注,便也不识。导师暖场表演完成后,现场录制告一段落,主持和众人都回到后台补妆。 钟一鸣也被再次带到镜前。在镜中看到斜后方肖本的背影,脱下台上的深色西服,一件复古白衬衫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米白光泽。愣着,那背影仿佛变作了一团模模糊糊的光,直到化妆师喊他。钟一鸣眨了眨眼,又看镜中,肖本竟也像在他的镜子里看着自己。 背对着,目光转折过几回,与对方在镜中相接。 他赶紧站起来,退到一边。听身后肖本也起身,快步似向自己走来。 “乔老师。”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众目睽睽之下,钟一鸣做不到听而不闻。他回头,肖本像是为了不在化妆间挡路,离自己竟像只有一尺的距离。陌生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带有侵略性的味道,像是要把他整个裹住,闻不到一丝新鲜空气。 “肖先生。”钟一鸣努力表现得自然,微微仰头微笑地看他,“第一次现场听你弹钢琴,很有表现力。” 男人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能得到作曲者的肯定是我的荣幸。你听过不少一流的钢琴演出吧,比如璈因在美国的巡演。” 熟人的名字使他一愣,肖本喊起来还如此亲切,让钟一鸣有些没了底气。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咧开嘴继续客气:“古典音乐与流行表演还是各有千秋。肖先生也认识徐璈因?” “嗯。”肖本漫不经心地答着,两只眼睛却像是在探寻钟一鸣脸上的细节。 钟一鸣笑累了,也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肖先生和徐璈因是朋友?” 肖本不答,过了两三秒,突然轻轻地扯起嘴角:“乔老师似乎对我很感兴趣。”相遇以来,钟一鸣第一次见他露出笑容,藏着一丝隐秘的愉悦,声音与适才稍有违和的琴声一样牵动人的心思。 “表演的时候也似乎听得很有感触,”肖本退后半步,笑着看他发愣,“想来这首歌对你我都有很深的感触。谢谢你的创作。” 他稍稍鞠躬,似就要结束这场对话。此时,房间里不少人已经重新上台了。 “肖本!”钟一鸣突然喊住了就要离开的人。听到大名,男人立刻停下脚步,眉间微皱,说不出是奇怪还是动摇着的神色。 钟一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接道:“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黄金时代(上) “你说呢?” 肖本重新露出礼貌的微笑,就要转身,却被钟一鸣再次叫住。 “抱歉,能不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还有一些事想请教” 这一次却很成功,肖本没有等他编造完理由,就把一串手机号报给了他。导演进来喊人,钟同学只得慌慌忙忙地暗记在脑子里,和肖本一同赶上台。 海选还是颇有趣的,特别对于钟一鸣这种平时看剧不多的人,常常独自被台上表演的片段逗乐。就连马冬梅的段子都能让他忍俊不禁。 接着,他还看到了一个熟人——刘言。刘学弟和上次见过的那位剧团演员悠哈一同上台。导师席上虽然也坐着春羽剧团的前辈,悠哈却一脸冷漠到有些蔑视的样子。刘言在台上倒还悄悄给钟学长抛了两个媚眼,逗得钟一鸣又是一阵好忍。 录制完成已经是夜里十一点,没想到明星的工作也如此辛苦,最后剪成两个小时的节目录制了有整整七个小时。钟一鸣一下台就把肖本的手机号存进手机,不过说起来,这个号码已经深深印在脑海中了。 屏幕上跳出来宋未的微信,说要来接他,刚回复不要,对方却发来自己已经在电视台楼底大厅里的自拍。不过是步行一里路的距离 能被人在夜里惦记着总是暖心的,笑容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勾在了嘴角旁。他又确认了一遍手机中肖本的号码,走进电梯。 “你怎么走?” 钟一鸣猛地按灭屏幕抬头,肖本正站在身旁。身后另有几个工作人员目光都向着他处。这句话的主语无疑就是自己。 “我就住附近,走回去就行。” “嗯,附近?”肖本回味着这两个字,像是嗅到了可疑气味的猫,眯起眼睛,“我开车带你。” “不不不好意思。”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空荡荡的大厅里独独宋未醒目地站着。钟一鸣不知怎的恨不得把他按到地底下去,对方却毫无知觉地裂开笑容,就嫌不显眼似的举起手向钟一鸣高兴地招呼。 他没脸去看电梯内的反应。 电梯门再一次合上。 灰色的钢门上清晰映出肖本紧绷的面孔,不带一丝表情。身后几位不幸在场的工作人员更大角度地歪过头看天看地。 几天后,第一期节目在电视台播出,合作的视频网站同步上架了更完整的版本与剪辑花絮片段。全程在现场的钟一鸣,仍然自掏腰包充了会员去看。宋未一边说他不可理喻,自己从来不会去看自己的直播录屏,一边却抱着上次还未吃完的零食挤到钟一鸣的身边。 “自己干了才知道多辛苦,尊重知识产权是应该的。”钟一鸣把他挤开,搬着电脑一同坐到了沙发上。 他这钱花得不冤。剪辑花絮中有许多在场外拍摄的选手介绍。海选之时,每个人不过上来表演一两分钟,长的也不过五分钟而已。全程下来能对上名字的并没有几个。花絮有镜头导向,钟一鸣站在观众角度记住了好几张面孔。令他高兴的是,刘言和悠哈的组合也出现了许多次。 宋未在第三次看到时终于认了出来:“啊,这是上次路上那个” “对。”钟一鸣看他有些惊讶的神情,忍不住嘲他,“才看出来?是不是外国人眼里中国人真的都长一样?” “路上的不是,电视里的一些还确实如此。”宋未指了指屏幕上化过妆的几张脸,“你不觉得很像?” “”清一色的网红脸让钟一鸣无语了一小下,“行,再看几场,脱颖而出的选手你就能认清了。” 宋未点点头,默默地又跟着看了一会儿。屏幕中上来了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开嗓一声山歌。 “天吶,为什么一个军人要来这里害人。”宋未夸张地仰头皱眉,迅速伸出一根手指啪啪啪地按电脑右键,整个跳过。 “民族传统曲目。再说这不是军装,只是迷彩服。” 下一个组合的爵士舞跳得有几分功力,这样的选手就会被留到下一场考察表演能力。接着是一位朗诵法语诗歌的男人,屏幕前的宋未导师听得很满意,对其发音和表现力交口称赞了几声。钟一鸣不理他,看过几位,到了两个出来表演杂技的小姑娘。他知道,某个缺乏见识的人又要忍不住开口了。 就这样伴着宋未活跃的点评,钟一鸣坐在租房客厅里又热热闹闹地看了一遍海选正片。末了,宋导师打了个响指总结道:“还是杂技最厉害。” 钟一鸣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扑哧一笑:“这又不是达人秀。” “你那两个小朋友也不错,为何不加入武术?” “嗯。”刘言和悠哈表演的是一段带有街舞元素的流行舞蹈,在海选中足够表现出过硬的身体控制能力,“小朋友,古人云,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海选何必锋芒毕露呢。” “哇。”宋未最近对文言充满折服,也没计较钟一鸣口头上占的便宜,“不过论相貌,杂技也是很漂亮。” “外国人都觉得这样有东方风韵的服化好看吧。” 宋未总算受不了这淡淡的火药味。拧着眉头,掰过钟一鸣的脸,正色道:“干嘛一口一个外国人,我没觉得你们长一样,也认识各种民族服饰。你最近说话很不对劲啊。” 正视着宋未少见的严肃面容,钟一鸣不禁愣住。他说得没错,反而是自己竟都没有意识到如此失言。在美国,宋未从小接受多元文化,从不曾拿“中国人”的标签给钟一鸣套上陈见。 这些日子在国内,钟一鸣却仿佛在生造那条本不存在的界限,一个劲儿地把人往外推。 “抱歉。” 他真诚地说。 “抱歉无效。” “别这么孩子气。” 宋未板着脸转过头,看不出来是真要吵一架,还只是往常一样闹着玩地得寸进尺。清澈的蓝色眸子,深邃立体的面容,宅男白到发青的皮肤,抿成线的嘴唇。几日前,他见过相似的一幅侧颜,是肖本在电梯里提出要送他之后。也是那一刻,宋未这个大大咧咧的外国人不识相地在大厅里猛招手。 外国人或许就是这个没有被再提起的举动,总有些不舒服地埋在钟一鸣的心底某处。 “宋未。”钟一鸣的声音里是带有歉意了,轻轻地歪过头正面看他。 看得宋未叹了口气,斜转眼来:“那你这个中国人倒说说,你喜欢怎样的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黄金时代(下) 要是平时,钟一鸣定会说一些贤惠淑良的话搪塞过去。 天知道这时候,他如何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肖本那并不诚心的笑容。 宋未的这个问题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强人所难了。在没有碰上那个独一无二的人之前,谁又能说出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呢。最多不过依样画葫芦,描摹出内心一个并不存在的样貌。而钟一鸣此时,满脑子还是刚才那张抿作一线的嘴,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事实上,没有任何人比宋未自己更了解这个问题提得有多么没有意义。 他就是“喜欢”这种不靠谱的感情的产物。 曾经,母亲只会在特定的一些日子不定期地出现。一个中国女人,当他们想说些宋未听不懂的话的时候,有时是柔软的情话,更多是冰冷的争吵,他们便会说汉语。如音乐一般的语言。 想要学习一门外语有千百种理由,宋未最初的执念就有这么一些些卑微而可怜。听懂中文,便能听懂父母的话,知道母亲在离开的大多数日子里去向何处,过着怎样的生活,或许能知道如何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宋未的父亲是汉学研究者,家中也常有中国学生来往,他并不缺乏学习的条件。很多人以为他是因此在父亲的要求下从小学习外语,又遗传得颇有天赋,却少有人知道这位美丽的混血少年究竟在想什么。 直到母亲回来的时候,他能用汉语与她打招呼。就是那天,宋未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母亲看他的眼神,似乎第一次看到他,自己留在美国的亲身骨肉。 也是那一天,母亲在手机里给他看了另一个男孩的照片,穿着正装站在钢琴比赛的领奖台上。 原来他,从来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独特。 宋未继承了父亲带有一丝哀婉的小提琴,连带对大洋彼岸那个国家复杂的情感。为他冠以自己姓氏的母亲,常常会拿他与那个在中国的哥哥比较。宋未比他更开朗,体贴,友善,在肖本面前她只有屡屡碰壁。然而,她还是在肖本的身边,扮演一个不够尽责的母亲。 “宋未。我也说不上来。” “嗯?”陷入沉思的男孩子似乎忘了自己刚才提出的话题。 “喜欢。我原本以为自己喜欢漂亮有气质的女孩子,可是徐璈因在我面前的时候,她如一颗璀璨的星星,我只想远远望着,祝福她,从没想过去摘她下来。我又以为自己喜欢邻家可爱的女生,有过这样一个女同学对我很照顾,我却只把她当作朋友,如今她已嫁做人妻。” 钟一鸣回答得很认真,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但是,我却很喜欢你。如果你是一个女孩子的话。”他笑着捏了捏对方瞬间呆滞的脸,“不知道为啥,有的时候看你都有一种熟悉感。怕不是前世孽缘。” “一鸣。” 宋未一脸感动地握住他的手。真是个好哄的孩子。钟一鸣翻了个白眼,看来他并没有再生气了。便甩开手,保持距离,强调道:“如果你是一个女孩子的话。” “不要那么狭隘嘛。一个中国。台湾合法的。” “滚。”钟一鸣笑骂,宋未半认真地向着他压过来,力气挺大,他还有一些挡不住了。推推搡搡间被人按在沙发背上,人陷在软垫子中,索性卸了劲瘫在原处。他不挣扎,宋未反而不好得寸进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俯视身下的男人。 “我说。”他的呼吸酥酥麻麻地喷在钟一鸣脸上,“我那么好,你就喜欢我吧。” “哪有人给自己发小红旗的。” “别管是不是女孩子了。我不在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钟一鸣撇过头去。刚刚一瞬间,仰看着那张逆光的脸,他竟有答应下来的冲动。窗外太阳还没有落山,黄昏的夕阳光射进来,给了他理智。 “清醒点,多出去交朋友,不要那么饥渴。” 他回过头直视他的眼睛,清澈得仿佛什么也看不到。单纯的对视和教科书般的告诫,末了,像是将要发生而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宋未泄气般微微一笑。偏身重新在钟一鸣身边坐下,一同瘫在沙发上。 “不清醒我就应该霸王硬上弓了。” “滚。” 钟一鸣不想去费神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假,更不敢承认自己是怕了。 宋未像是听不到一样又问:“我笑得好不好看?” “好看,你最好看。” “说谎。” 夜里,钟一鸣回自己房里,躺在床上又打开剪辑肖本的视频回看。听现场演奏之时袭来的微妙感受并没有再次出现,对音符的处理方式至多不过是个人的猜测,两首不同音乐的演奏风格并没有清晰的可比性。这些讯息只有越看越让他头疼,压在心上的事情又多了一道。在关联视频中,钟一鸣看到了徐璈因与肖本在两年前元旦歌会上的四手联弹。 满屏的弹幕在刷两人手上的对戒。让钟一鸣更在意的却是肖本身上的西装。如果记忆可信,这正是那天夜里就着手电光看到的在自己衣橱中的那一件。 到底怎么回事。徐璈因还觉得自己会恨她。关键的那半年间,网络上却没有任何关于肖本的新闻,除了他退团的事实,一切都被清得很干净。能看到的,只有明星自己写的那零零散散的札记。 钟一鸣放下这些无法战胜的念头,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另一个有些奇怪的关键词。在这么多视频中,他还没有见过肖本这张冰山脸上有过笑容。想看到他更多的表情,除了卖帅耍酷以外的,活生生的人。说到这里,他又想起傍晚时夸宋未笑得好看。 是真的好看,奈何宋未不信。 终于,钟一鸣一举关掉所有网页。静谧的月光洒在床前,他只想听一曲熟悉的音乐,清扫掉这场情感与理性在后脑勺里展开的拉锯战。今晚,隔壁那位混血宝宝格外安静,否则他这时候走进来,就会看到钟一鸣如初恋少年般异常烦恼的这一幕。 几次三番地将大段文字打在对话框中,又自行删去。 “明天有空吗?” 他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向那个号码点下发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如歌的行板(上) 一个小时后,钟一鸣提心吊胆地收到了对方的回信。 “怎么了?” “想见一面”——点击发送后,钟一鸣又有点后悔不该写的如此没头没脑。可惜他发的短信,没有撤回功能。 “有一些话想问你”——这样说也有些奇怪,钟一鸣又消掉对话框里的文字,重新斟酌借口。还没想好,对方的回复竟已经来了。 “九点行吗?” 结果,钟一鸣六点不到就醒了,瞪着眼看天花板上微亮的晨曦。看来今天阳光不错,已经入夏,中午恐怕会很热。他漫无边际地想着,睡不着,像个就要去考试的学生,大清早临时抱起佛脚。钟一鸣拿了那本诗集,从头一首首看下来。 有一首首诗名对他这个弹钢琴的是足够熟悉,竟叫作《如歌的行板》。 “温柔之必要 肯定之必要 一点点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正正经经看一名女子走过之必要 君非海明威此一起码认识之必要” 直白倒还有趣,钟一鸣呵呵一笑。 酒与木樨花,木樨即是桂花,这位诗人大约格外喜欢秋天了。他看着这首诗,仿佛闻到了秋的味道,一边是肃杀的征伐之气,另一边是日常的温馨细锁。 “欧战,雨,加农炮,天气与红十字会之必要 散步之必要 溜狗之必要 薄荷茶之必要 每晚七点钟自证券交易所彼端 草一般飘起来的谣言之必要。” 渐渐地,不像是他在读诗,随着诗节前进,倒像是有人在耳边读给他听。 “什么是木樨花?” “就是桂花。” 钟一鸣一怔,自己又是怎么知道木樨即是桂花这样的事的呢。闭上眼睛,回忆深处一片黑暗,远远响起清亮却略带陌生的孩童对话之声。 那是自己在发问。 “那什么是桂花?” 没有回答了。一片白色衬衣迎风鼓起,他被拉着走到学校食堂边那颗开满花簇的树下。熏人的香气扑鼻而来。一种过于甜美的气味。 耍赖般将头抵在了谁的身上,体温透过布料传到额头。 “怎么了?”那人问。 “晕。” 嗅着领口清香。他更喜欢他身上洗衣液混着阳光的味道。 怎么了?钟一鸣有种不愿醒来的情绪。孩子的声音与昨日收到的简短回复重叠,他心猛地一荡,慌慌张张睁眼。 日已经高了。 那么多年来,该有点自觉一看书就会睡着的。他迅速套起t恤牛仔裤,匆忙洗过脸湿漉漉的手押着睡翘的毛就向外冲。 住在市中心,满路拥堵便不敢打车。十分钟后,在服务生一脸复杂的注视下,钟一鸣把座下小黄停在了一辆大奔旁边的草丛中。重新下压在骑行中迎风飞舞的头梢,走进飘着咖啡香的小店,几乎是把自己摔在了肖本面前。 “抱歉。” “嗯。吃点什么?” 等了二十分钟,肖本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见他坐下就取了菜单向着钟一鸣翻开。不愧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迟到者暗自感叹对方的耐心与细心,不敢耽搁,便在满目花名的菜单上随便点了咖啡与另一个带着“h一t”标记的早餐。 “嗯?”服务生正要记下,只听肖本鼻音打断道,“这个是坚果酱的松饼。” “哦。”钟一鸣不明所以地抬头。 “特别甜。”他补充了一句,“换这个吧。” “”尚自蒙圈之中,服务生收走了钟宝宝面前的菜单。事实上,钟一鸣并不讨厌甜食,甚至上次宋未在吃星球杯的时候,他也下了手。只是多吃毕竟不健康罢了。刚到之时,他还觉得肖本体贴,这么一出,他又觉得对方有些强势了。 不过,回过头一想,保持身材也是男艺人的职业病。看着对方面前的一杯清咖,说不定他还深受着节食之苦,自己就大度些原谅他。还能怎么样呢。 发挥着极致的阿q精神,钟一鸣不再计较。从单肩包里取出那本诗集,像刚才肖本翻开菜单那样,不容分说地翻到第一页,向着肖本方向摊开。 他仔细观察男人的表情,却见肖本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接过书,淡淡地毫无惊讶之色。 “送给我?” “嗯。”钟一鸣并不心疼这本书,本来就签着肖本的名字。他只是希望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门道,谁知一瞬间就败下阵来了。挑着眉心思一转,不甘心地继续试探:“落款在两年前呢。” 说着这话,他紧盯着对面人的表情,心吊在嗓子里。空气仿佛静谧了,接着,肖本眉眼一松,突然绽开了愉悦的笑容,抬眼看着钟一鸣的眼睛说:“什么意思?乔老师暗恋了我两年?” 没想到会被这样应对,钟一鸣脸刷地红了。平时他和宋未没有少打趣,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却不想被这句玩笑窘得像是情窦初开的小男孩。或许是说话的人是那个肖本,而说话的声音又苏到了骨头里。肖本笑了,他在心里猛地摇头,重复着“冷静,大度,原谅”,之前那体贴温柔的印象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不见踪影。 服务员适时地端来咖啡,以及肖本帮他点的三明治。吃了几口,味道不坏,却也达不到多么惊艳,看来他确实只是不想看自己吃甜食才随便点了健康的替代品。相遇不过五分钟,钟一鸣只敢在心里叨逼自己的不满。最多的,还是因为他摸不透眼前的男人,自觉有被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嫌疑。 “钟一鸣。”他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我很喜欢。” “嗯?”嘴里塞着三明治的某人模模糊糊地应声抬头。他还是第一次听他喊自己名字,不经意间,心里闪过酥麻麻的感觉像一秒触电了似的。 “我很喜欢他的诗。你也读了?” “几首吧。”他放下三明治,看肖本抚摸着目录,手指一行行掠过,翻动纤薄的白色纸张。 “到了。这首。” 他不知道到了哪首。正想着是继续吃还是傻乎乎地提问,对面低沉的嗓音兀自读起来。咖啡厅变得格外安静,肖本沉静的声音伴着不太符合情绪的背景音乐响起。 落叶完成了最后的颤抖 荻花在湖沼的蓝睛里消失 七月的砧声远了 暖暖 雁子们也不在辽夐的秋空 写他们美丽的十四行了 暖暖 马蹄留下残踏的落花 在南国小小的山径 歌人留下破碎的琴韵 在北方幽幽的寺院 秋天,秋天什么也没有留下 只留下一个暖暖 只留下一个暖暖 一切便都留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如歌的行板(下) 太过文绉绉的语句,在钟一鸣耳旁飘过。他不懂,却只想让时间在这一刻停下来,希望这诗长一些,更长一些,可一首短诗很快就读完了。肖本合上书,也没有再读其他诗歌的意思。很难说,他选择这首诗因为自己的喜好,还是签名上的留言,又或者是因为钟一鸣所遗忘的某些事情。 原来这首诗叫做《秋歌》。撇开那些不懂的词句,他听得“暖暖”像是一种感受,又像一个人名。入冬之前,仿佛老者回首一生,很多事情早已淡忘,心头能有一人一物一种情绪得以牵挂,便是足矣。钟一鸣更惊讶于,自己竟然在肖本的朗读中理解了一首诗,没有强人所难,也没有心不在焉。就好像找回了一个很久之前遗失的部分,那部分本就属于他。可惜随着诗歌落幕,一切又像读诗的声音一般,缥缈了。 同时,他的抵触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 “肖先生喜欢就好。” 钟一鸣无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只闻到店内咖啡味道。 “感冒了?”肖本问。 “没。今天没喷香水?” “乔老师还真对我很感兴趣。” 看着肖本又露出玩味的表情,钟一鸣才觉得自己这口无遮拦的问题也是有些痴汉。脸上挂不住,低下头,脑子里却全是男人脸上的笑。电视上冷酷的人,笑起来竟有一种纯良静好的感觉,干净得几乎能与宋未不相上下。待他再抬起头,男人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我也想请教乔老师一件私事。” “什么?” “乔老师现在是与谁同住吗?” 这种超纲的问题本没有回答的必要。钟一鸣不言,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面对沉默的答案,提问者的脸色却阴沉下去。越是不答,越像是心里有鬼一样。 “上次来大厅接你的” “嗯。宋未。”他企图用着轻快的语调,掩饰住刚才不自然的停顿。其实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内容,“我在留学时候的朋友,也是学弟,学中文交了语伴。嗯。他第一次来中国,本来借住在我家,毕竟不方便” 一长串的解释,肖本似不在听,说到此处,突然开口:“借住在你家?” “嗯。”钟一鸣点头,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父母家。现在的房子是他租的。” “你们一起睡了?” “啊?两室” “我是说在你家的时候。” 没错,他们一起睡了。但这句话要开口承认,听起来无比奇怪。钟一鸣想不到如何回答,又是几秒沉默,在肖本眼里,只能算是默认了。 说到底,两个男人还能发生什么。怎么所有人都跟宋未似的把搞基当做实业了呢。因此,哪怕肖本脸上又挂上了寒冰,钟一鸣也不打算再多做解释。先不说给里给气的问题,这毕竟是私事。他喝了一口咖啡看向窗外,半片浅绿的生菜屑躺在白瓷盘里。 书也送了,两厢竟无话,毕竟不熟。如果是宋未在这里,凭他的性格口才,气氛就不会如此僵硬。钟一鸣的手指和衣角赌起了气,昨天与宋未在一起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肖本,如今与肖本面对面,却开始期待宋未的救场。 本不是来喝咖啡的,不想咖啡喝完,事情似乎了结了。 窗外什么也没有,目光收回来。肖本仍坐在对面看他,默然之间,钟一鸣觉得浪费。坐在这里是浪费时间,自己的纠结不值钱,被他看着,却是浪费了眼前这位大明星宝贵的时间。 该是自己开口结束。他暗暗叹了口气,告诉自己再这么坐下去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又何必呢。刚要开口,对方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一般,截住了话头。 “吃完了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不由分说的语气让钟一鸣有些好笑,却不承认自己甘之如饴地接受下这个宛如命令的邀请。这一点又和宋某人很像,大约是这份若有似无的相似使他产生了亲近的错觉。只是一个态度不近人情的,另一个则是没头脑的孩子。 他执意在微信上给肖本转了早餐钱。偷瞄着对方的表情。肖本带戴着口罩,眼神平静地收了红包,也不回复,又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向前走。 一路上,钟一鸣跟在后面,无比在意那人的身份,每路过几个貌似指指点点的人,他就睁大了眼睛瞪回去,看得路人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 突然,肖本在一道巷口停下,转过身来。 钟一鸣猛地在他半步之前刹车:“怎么了?” “能不能不要跟在后面。” “嗯?”他心说不是你要我陪的,疑惑着,下一秒被男人揽住肩,拖到身边,拍了拍背。 “并排行么?” “哦。” 并肩而行,钟一鸣失去了观察的视角。却比刚才自然很多,仿佛两个朋友走在一起。他渐渐放松下来,发现两人已经拐进了黄河路。 再往前走就是艺术学院了,肖本却向左转弯。 “那边就是艺术学院了。我”他指着身后搭话,刚想介绍是自己的母校,突然又想起某人文章中手指骨折的事情。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他们俩同龄,可能还会是同学。想到此处,钟一鸣又瑟缩着住了口。这样的悲剧还是不提为好,说了怕仿佛是自己要刺激他一般。 肖本却像没有意识到什么,边走边答:“我知道,你是艺术学院毕业的。大学时候没少来这里吧?” 钟一鸣松了口气:“嗯。来得可多了。肖先生要去哪?我带你去。” “那边。”肖本抬了抬下巴,他们已经来到那排玻璃店铺之前。钢琴店不等他反应过来,肖本已经快步走进了自动开启的玻璃门。 钟一鸣跟上去:“你要买琴?” 对方不置可否。早晨店门刚开,销售姑娘闲站在一边,见有客人才走过来。她猜两位年轻人大约是艺术学院的学生,态度便不甚热情,随他们自己看。 肖本走到钢琴旁,口罩上一双眼睛盯着钟一鸣。 “我?”被看得人指指自己,不知其意。 “你专业,弹弹喜欢哪架?” 这话听着像询问,意思却是命令他去弹琴。钟一鸣撇了撇嘴,他也有好些天没认真练琴了。想着弹些什么好,突然想到了早上那首诗。他曾经教了孩子一学期的莫扎特c大调第十奏鸣曲,第二乐章便是andante cantabile,如歌的行板。教学相长,已经记不得那时候为什么弹得那么多遍,有段时间甚至沉迷在学校练习这首曲子。如今抬手,音符就好像山间流水一样可以自然缓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Stay Gold(上) 我的爱人,愿你永远停留在黄金年代。永远有歌声相伴,笑靥作陪。能将过去的负累忘去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告诉他,怕是将他人的命运强加在他的身上,退到守护的位置,却又私心里不甘。 若非如此,肖本从未发现自己原来这样自私。 他还记得,那一天站在消防楼道里,抱着湿漉漉的猫。听到这首乐曲的时候,不急不缓,仿佛回到优雅的时光中,没有名利,甚至没有芥蒂。为什么连这样的感受,他都记得如此清晰。 待理智要他放手,情绪中难免抑制不住深深的惋惜了。 他出声叹了口气。钟一鸣听到了,停下手,回头:“抱歉,太长了?你找个地方坐呀。” 傻子。这种时候,他恨不起来,只有满心无奈和束手无策。钟一鸣在弹琴的时候,身体前倾,摇晃脑袋点着拍子。成年人的身影与那时候埋头练习的小孩重叠。仿佛还和当初似的,一弹完,就会回头对着肖本露出讨表扬的得意笑容。 即使现在,那人手下音乐行云流水,再无犯错的惊险。 因为自己的叹气,钟一鸣不好意思地从琴凳上站起来,匆匆结束了未完成的曲目。肖本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如今的这人也不用自己来夸他弹得好了。 钟一鸣跟着他走到另一架钢琴前。看到他在琴凳上坐下,心下一愣。这架原木色的钢琴与自己家中老琴的式样相仿。 男人开始演奏,简单明快的歌曲清亮又好听,听不出来他曾经手指受伤,甚至有过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弹奏这黑白键。 是历久弥新的久石让。 一段《天空之城》结束,没等钟一鸣说什么,两小节过度后肖本接着弹起了《alays ith 》,千与千寻的主题曲。音乐悠扬而娴熟,跳跃的间奏过度,他又转到了久石让的另一首名曲《sur》。前奏刚出,似有早上那一阵哄他入睡的秋风从远方吹至心间。明明是一个在夏天发生的故事,现在的季节是春末的微醺。 夏天正要来临了。 很难解释声音是如何能影响到人的认知的。听肖本弹这些歌,钟一鸣突然觉得眼前坐的男人变得亲近许多,不再是那个电视上高冷的样子,也不再是那位成熟圆滑的艺人。仿佛重回学生年代,一个干净的男孩子在自己面前弹琴,琴声就有如此的纯洁清亮。 马上就要到夏天了。 孩子们一边担心着期末考试,一边对随之而来的暑假蠢蠢欲动。小卖部的冰箱摆出来了,有些女孩如报季的花儿似的提前穿上短裙,太阳晒得衣服底下皮肤发烫。 眼前的演奏者,电视机中的明星,文字背后的作家,还有自己不记得的诗歌或许肖本并不全是自己所看到的样子。想问的事得不到回答,想说的话也理不清头绪,钟一鸣听他弹完了,反而失语。转身坐到另一架白色钢琴前。那是一架很好的琴。销售姑娘听得懂演奏好坏,立在一旁半欣赏地,由他们去试。 一曲致爱丽丝从背后响起。 肖本第一次绷不住表情,颤栗从后腰爬上背部,隔着口罩也能看见他不安的呼吸频率。然而这所有,弹着琴的钟一鸣都没能看见。 非常普通的一首致爱丽丝。 钟一鸣弹完了才感觉到有人靠自己站着,以至于难以从琴凳上站起来。抬头,身后是肖本目光炯炯地低头看他。肖本今天确实没有抹香水,在这个位置可以闻得到衣服上清淡的味道,混着热量贴近了钟一鸣的肩背与脸颊。 他脸红了。在弹之前,他就知道这是一个很冒险的决定。重新提起一件别人结了疤的往事,只是弹就弹了,今天都试探了那么多回,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约他出来的机会。 没想到一直没多大反应的冰山突然爆发一般。钟一鸣才感觉不妙,那是一种雄性动物生气时散发出来的危险味道,将他整个人钳制在钢琴前。不顾还在店里,对方的影子严严实实地压下来,雕刻般的眉眼眯着,手指捏起眼前人的下巴。 “我看了你的博客。”他不敢像打掉宋未的手那样打掉他的控制。 “哦?”肖本挑眉,“感觉如何?” “”很难整理词句。钟一鸣不答,下颌骨的疼痛更使他微微皱眉,神情隐忍。 直到肖本自己将手放开,下巴已经红了一片。 见钟一鸣轻轻地动了动下巴,肖本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为什么不说话?”对方沉默着。向来跟着自己叽叽咕咕的钟一鸣也有这样闭嘴不答的一天。他这才真实感到,眼前的钟一鸣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对于他来说,肖本意味着什么?一个明星?一个奇怪的陌生人?一个不太容易相处的同事?肖本没有一点把握。 不管意味着什么,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是沉默。 沉默,无话可说,缺乏信任。 沉默面前,哪怕他想给他一切,也无法知道他要什么;愿意倾诉一切,也无法知道他想听什么;哪怕他想保护他,最终却留下了两个红色的指印。肖本又抬手至那个位置,叹了口气,没有再触碰。 “哈哈,没事。”钟一鸣自己摸了摸下巴,爽朗地笑着,将肖本推后半步起身,“我读了你的文章,被星探那时就是在黄河路的钢琴店里,弹了致爱丽丝吧。不过现在看起来,挺好的,我是说你的手指,还挺有力气的。” 肖本轻笑一声,整理表情,恢复了冷静的姿态:“抱歉,刚刚逼问你。” 钟一鸣摇头:“没有啊,倒是我先冒犯了。不过,如果肖先生觉得冒犯的话” “嗯?” 钟一鸣眼睛里透露着一丝好奇:“能否为我再弹一遍当时的致爱丽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Stay Gold(下) 肖本没有弹。钟一鸣讪笑着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试了那么长时间琴,在销售姑娘遐想连篇的目光下,两人和来时一样前后脚走出店门。 男人立在交叉路口旁的老树荫下,脸上身上被漏下的阳光照得斑驳。 “我还有工作,你呢?” “没什么事。”钟一鸣想了想,难得独自出来,倒正好回艺术学院看看,“再逛逛就回去了,肖老师去工作吧。” “嗯。” 钟一鸣看他走了,刚转身,却听那人又叫住了他。 “钟一鸣!” 回头,说话人还未走远。倒是这一声不仅叫住了钟一鸣,还叫住了好几个好奇的路人。 吓得钟一鸣心里一跳。 “路上小心。” 说罢这四个字,肖本才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身离开。这一次钟一鸣站在原地,确认男人已经走出视线,绝不会再回来喊住他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往艺术学院走去。希望肖本能有一些身为艺人的自觉,以免搞得自己像皇上身边的高公公似的比他还担惊受怕。高公公——这比喻又是受了宋未那电视剧的荼毒。 他走着,又想到临别时“路上小心”这可有可无的话。真是惜字如金之人,却为了说这四个字还特意回过头喊住他。能有什么意外?钟一鸣格外小心地走着,突然有一物从天上坠下来,砸碎在他的脚边,差一步就要砸到身上。 这一下又把他惊得钉在原处。看向边上的小楼房,脑子里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找到凶手,而是肖本那张可怕的乌鸦嘴。楼房很安静,不像有人故意推了个花盆下来。二楼处一只白猫跳上栏杆,表演了一个平衡木上伸懒腰的柔韧姿势。 许是这猫将花盆踢翻。既然没有受伤,钟一鸣不敢多想,快步向前走。到了黄河路地铁站,再向前便是艺术学院。 还没到办公室,就听见田教授哼着歌的声音。唱歌的时候,这位年过退休又被返聘回来的老教授,嗓音听起来却像中年人一般浑厚中带着磁性。 “哎哎,老师,那花不能这样浇。”女孩子急躁的声音插进来。钟一鸣正到门前,看到徐丽丽伸手制止田教授悠然浇花的一幕。视线聚焦在徐丽丽那微微隆起的半圆形腹部。 田教授不慌不忙地抬起水壶,一些清水仍然从壶口洒落,滴在叶子上。老人嘿嘿地笑着,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我知道老师闲云野鹤,不为了卖花而种花,可凡事总有个规矩呀。”徐丽丽有些气鼓鼓的,摸着肚子。回头,看见立于门口的钟一鸣,愣了足足有三秒。 还是他先反应过来,敲了敲门:“田教授!” “啊呀。”教授才看到他,声音洪亮地一声感叹,“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呀。” 钟一鸣心说你们不正在讨论种花么。这句话接得实在刻意。他傻笑一下,糊弄着寒暄:“田教授,不好意思,回国那么多天才来拜访。” “能来就好咯。” 教授把水壶放下了,也不知是徐丽丽搀他,还是他搀着徐丽丽,两个人慢着步子一起走到会客沙发边,请钟一鸣落座。 钟一鸣赶忙摇头谦让:“你坐呀。怎么怀孕了还来学校看老师?” 闻言,徐丽丽眉头一竖,佯装生气,抬高了声音道:“你不知道我在读研?” “啊?”钟一鸣确实不知。 “那你倒不好奇我结婚了?什么人嘛,瞒着的事都知道了,该知道的却一点不知。”说是这么说,风风火火的老同学提到自己结婚,脸上还有一些娇羞的神态。依稀与当年的她既相似又有些不同。见钟一鸣但笑不语,徐丽丽忍不住追问:“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进展?” “什么进展?”男人开始装傻,把话题扯到别处,“我最近忙于找工作。”以徐丽丽的性格,他本以为还会被追问一二,不想对方听到这话,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对。我刚就和田老师在聊呢。” 钟一鸣看向老教授,笑容可掬地在旁点头。 “嗯,刚刚丽丽才给我看了节目,你担任了评委?” “只是指导罢了。没想到老师还关心演戏的事。” “艺术嘛,都是相通的。音乐和戏剧,不都是发源于原始社会的祭神活动么。我老了也不能太死板呀。” “哪里,不老不老。”田教授的话看似牵强,却向来不无道理。钟一鸣思忖着,看徐丽丽拿出了手机点开视频。 “刚刚就在给老师看这一段。” 钟一鸣有印象,身着白衬衫配伞裙的年轻女孩。 here 一ver the rab一 ay up high there's a nd that i dread 一f 一nce a lbye 少女特有的声线轻灵梦幻,高音圆润,确实是经过训练的嗓子。气息动作都极富技巧,因为太过和谐,反而没有给人留下惊叹的余地。就像一个老师无须担心的优等生,等徐丽丽拿出来,他才记起这位女生确实优秀,优秀得如教科书范本一般。 “那么好的表演,你要多提携呀。”徐丽丽感叹着,轻身和歌,“对了,如今的比赛该不是都有剧本?” 钟一鸣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导演。” “你也要多提携刘言。他cp也是春羽剧团的吧。” 徐丽丽仿佛没听到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说得钟一鸣有些懵:“cp?也?刘言什么时候进剧团了?” “我是说这姑娘,她是春羽剧团的新秀,你连这也不知道吗?”女人投来无语的眼光,“刘言的cp,好像叫悠哈啊。” 钟一鸣止住了她再找视频的手:“我知道他。是你这说法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倒是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戏剧那么感兴趣?” “最近在做影视编曲呢。”徐丽丽正大光明地说,“你都没看最近那档节目?陆禾与吴彬主持的,春羽剧团专题。钱灵上一期还出现呢。” 钱灵是刚刚唱歌的女生的名字。钟一鸣似乎记得在哪里也听人推荐过这个节目,心里事太多,却忘了看了。 here 一ver the rab一 skies are be and the dreas that y一u dare t一 drea really d一 e true 徐丽丽又将那首歌放了一遍,白玉无瑕的声音将人仿佛带至云间天上。少妇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不禁喃喃自语:“能生一个跟桃乐丝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就好了。” 钟一鸣点头,逗她:“可以啊。等她长大了,你就要爱听一ry了吧。” “去你的!” 话虽这么说,女人笑得很幸福。有一个未出生的小生命在这房间里,连桌上的灰尘似乎都变得很幸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境界(上) 时针走过十一点,在灯光中闪烁一下,又平稳地向下一个角度转去。镜子里映出两个男人的舞姿。 他跟在后面重复眼前黑衣黑裤之人的动作,张力,发梢落下的水珠,旋转中的热量。刘言曾经对自己的身体能力十分自信,这时候却吃力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是靠着一口气麻木地撑着。 悠哈终于停下来,看了一眼时间。 “辛苦了。” 被汗湿的前胸起伏着,毕竟练了几个小时舞蹈,肌肉和记忆力都已经达到极限。可说话的声音在刘言闭着眼睛听来,竟不带一丝气喘。扎实的基本功着实令人惊叹。 ——这就是春羽剧团的实力吗? 要在剧场舞台上现场演出的人,与他们这些接受影视培训的相比,要求是高了不止一点半点。没有ng,没有剪辑,也没有后期,全靠个人实力掌控舞台,以一己之躯表现作品。 刘言凭着自己的皮相,开朗的性格和还算不错的素质,在学院里算得上是有些前途的学生。否则,他也不会来参加这个造星的比赛。当时导师将报名消息转发给他的时候,同时将他介绍给了悠哈。刘言还以为是哪个前辈,见面了,却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我再跳一遍给你看吧,有几个动作还是衔接不上。” 他放下水瓶,刚要起来,却被悠哈抬起一根指头制止下来。 “今天可以了,再跳也不会有效果。”悠哈转身就走,“晚了路上不安全。” “嗨。”刘言悻悻地叹了一口气,“能有什么不安全,凭我们两个在这城市里绝对能算得上是柴进和林冲吧。” “呵,我看你是李逵。” 悠哈冷笑着冲他,随手就关了灯。 “那你就是鲁智深!不能更多了。”刘言嚷着,小跑着出来。 “别跑!别摔了。” “嗨。” 他又嗤之以鼻地叹了一口气。等他出来了,悠哈跟在刘言身后走出楼。夜晚的校园里只有匆匆晚归的学生,灯光暗,今夜也无月光,灰蒙蒙的,分外安静。危险是不可能有的。 刘言走着,想到一事,就开口问:“悠哈,你那么厉害,在剧团怎么就没演什么呢?” “演了你也不知道。”悠哈不留情面地戳穿他。 “别这么说,话剧昆曲音乐剧我都看过不少。”刘言语带不服气道,“虽然,很多都是在b站上看的。” “嗯。”对于他的坦白,悠哈并没有再讥讽下去,“舞台毕竟和影视剧不同,每一场演出只有限定的场地票数,也无法再荧屏上反复重播,看到的人自然就少了。” 这话在刘言耳朵里听起来总有一些伤感,只有费过心力的人才明白,世上没有容易的事情,演戏也是如此。但是能力和回报却并不一定成正比。“你的能力,还不是藐视那些荧屏小鲜肉么。”他嘟囔着,“为什么还要留在不准团员接戏的过时剧团。” “谁说春羽过时?” “嗯” 男人的声音平静却透露着不由分说的坚定,反问得刘言不做声了。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一个成立了五十多年的剧团,保持着自己独立的培养体系和等级制度,既与新兴媒体格格不入,经营方式也脱离市场化模式,真不知道埋没了多少青年人才呢。 “春羽是一个梦想。”梦想久了却会成为负担。这一些,悠哈不渴望刘言能理解,更不愿意把自己的负担强加在他的身上。就此截住了话题,语气控制得清淡。 刘言却听得出来,斜回过头直言:“你别用这种戏腔给我说话啊。” “小心!” 悠哈突然喝了一声,抓住刘言的手臂向自己身边一扯。 随着他的声音,被拉住的人与对面同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叹。哐当当当,有什么东西掉下来,摔了一地。 等站住了,刘同学才看见自己刚才差点撞上的庞然大物,黑暗中只一个暗色的轮廓,毛毛杂杂的,倒像一个妖怪。幸好他平时虽求神拜佛看动画,却是个无鬼论者。定下心来,便不在慌张,反而走上去观察。边走边生气地嚷:“谁啊,装神弄鬼。” “现在的年轻人啊。半夜可不能穿黑衣服。” 这人语气听着老成,声音却很年轻,说什么话都带有一丝诡谲的笑意似的。独特的声线在这夜色衬托下更为明显。刘言一听就认了出来,林木木。 此时,悠哈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光束下,倒了一地的花盆枝叶。林木木穿着那件青龙花艺的围裙,推着小推车,无奈地低头躲避突如其来的光线:“太失礼啦。” 看着满地的狼藉,刘言就着悠哈的光,抢先蹲下来帮忙捡拾整理。一方面是不好意思,另一方面他也不敢得罪这位花店老板。消息通的名号在艺术学院内也是如雷贯耳。 “没事,都是回收的。而且,哈哈哈哈,我今天心情好。” 男人确实笑着,从刘言手中接过花盆重新码放。可在听者耳中,这笑声怎么听都像是更加的不怀好意。刘言不敢完全听从,依然理着花盆,寒暄:“林老板加班到那么晚啊~” “嗯嗯,被一件有趣的事情耽搁了。” 刘言忍不住问:“什么事?” “哈哈哈哈,你知道我不会说的。” 这种性格还真是欠揍,难怪单身至今,成为艺术学院的传说之一。刘言一顿腹诽,面上乖乖地帮他整理小推车。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林木木语带笑意地问他。 吓得刘言猛地摇头,登时在肚子里也没话了。 “没事,哈哈哈哈,我今天心情好。” 推着小推车,林老板真的没有计较,仍然笑意盈盈地往校门走去。留下刘言与悠哈重新走在黑暗之中。 这会儿,刘言一路都在想着“到底什么事让他心情那么好”。感觉到身边孩子心不在焉的状态,悠哈就这样抓着他的手臂像牵着个木偶似的默默并行。 等到了宿舍楼下,他才回过神来,转头向送了一路的那人道别。 “刘言。回去记得换衣服,都湿的。” “嗨。” 刘同学又是嗤之以鼻地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境界(下) 林木木很高兴。边插着花,边要唱起歌来了。唱得新来打工的女同学一个寒颤,心想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又成了老板的目标。 这个目标不是别人,此时正坐在演播厅后台,心中紧张得尤胜外场选手。 黄大磊狐疑地瞟了肖本很多次。他听说了上次回家之时,肖大爷在电梯里被钟小子拒绝了,还亲眼看着对方被宋未接走的事情。今天,这位大明星到得格外早,一进门就坐到沙发上看着资料。间或不时地抬头望一眼门口。黄大磊并不知道钟一鸣和肖本在前两天私下里见过。如果知道详情,大致还能猜出些头绪,如今却只能疑心暗鬼,与提诺在手机上通气。 电话那头的提诺还坐在一张矮沙发上,一条白花花的大腿自然地架在他身上。见他沉迷手机,那人不高兴地动了动,起身就要把他手机抢走。 “洗脚去。”提诺把人腿甩下了沙发,起身就要换衣服。 “你要去见儿子啦?” “” 麦子是故意的。对于这一点,不说提诺,连肖本也无法接受。把肖老大叫做“儿子”,光是想想脊背就有些凉。然而年轻人越反感,麦子却喊得越起劲,总想着哪天把提诺也给带偏了一起叫。 提诺不搭腔:“回来之前把脚洗了。” “哦。代我向儿子儿媳问好。”麦子把脚重新搁在了提诺原先坐着的地方。砸吧着嘴看大演员当面脱了居家的长袖t恤,衣服撩起来露出侧腰锻炼精良的肌肉曲线,肩胛骨上还有昨晚亲过的痕迹。他觉得十分满意了。 被看的人知道他在看,只当不知道,就这样背着身将衣服换上,以同样的姿势快速地换了裤子。 “啧啧。” 提诺应声投过来一记厌恶的眼刀。 “看我那么幸福,就想到儿子。你可要帮着咱儿子一点啊~” 男人呲了一声,不理他,急急忙忙地就往外走。到了后台,一眼就看到了黄大磊望梅止渴的视线。顺着眼色看过去,肖本已经坐上了化妆台,神情并不显得有何不妥。 “到了?” “嗯。” 他与他的招呼也一如往常。打过招呼,提诺走到黄大磊面前,被操心的老经纪人拉到一边耳语。 “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他把同样听来的电梯事件如实给提诺又讲了一遍。提诺脸上绷得住,再看肖本,仿佛是有一些不自然了。他也注意到肖本时不时看一眼后台入口,难怪今天是在提诺看到他之前,他已经注意到了每一个来人。 然而,当事人不说,即使是提诺,也不比黄大磊更有作用。他又看了一眼四周的工作人员,黄大磊都能知道的八卦,想必全员暗地里都传开了。这样想着,看每一个人都像是看似认真,却又心不在焉的样子。 唯有其他几位导师进来,面对这宛如衔枚疾走的气氛,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在此时,钟一鸣愣头愣脑地走了进来。错觉间,整个化妆间的气氛都为之一滞。提诺首先看过去,目光在来人身上一停留,立刻又转回肖本身上。只见肖本头上的化妆师手一抖,梳子卡进了定好型的头发里。 “啊,抱歉。得再坐一下。” “嗯。” 即使如此,肖本也没多大反应,强捺着心思,眼睛在镜子中跟着来人转到了后台另一边。 与钟一鸣分别后,竟一日未眠。昨日,他思忖再三,给林木木打了电话。 “哎,稀客呀。”花店老板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他似乎笃定了肖本并不是找他买花,甚至仿佛对他的困境都了如指掌。想起两年前的事情,男人并不能对这个花店老板全然心无芥蒂。然而此时,他本是参演故事的一员,这个知情者的身份又对肖本将要寻求的帮助有了许多便宜之处。 思来想去,不如直接问他。 “追人的方法?哈哈哈哈。”电话那头忍不住笑起来了,“肖老师,你是认真的?” 肖本不语。 “抱歉,怕是千万少男少女听到这话要伤心落泪了。”他这么说着,声音里挡不住的笑意。这些年来,问他什么的人都有,而向他这个黄金单身汉请教爱情问题的,肖本却是第一人。 林老板禁不住都要认真起来。 “行呀,士为知己者死。对于恋爱这个千古难题,我身处青春洋溢的艺术殿堂多年,又饱读各类诗词小说,也有不少经验之谈。既然诚心想问,这里便传授与你。” 林木木捏着朵小花,随口开始胡诌: 如何开启一段恋爱。首先,要选中对的那一人。此为第一境界,叫做“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走遍山重水复,见过春华秋实,方能认定真情所在,并非一时兴起。在这个阶段,需要做的则是同样引起对方的注意。否则只能叫做“单恋”c“暗恋”。只有双方都对感情有所体察了,才能称得上是“相爱”的第一层次。 肖本知他有胡说的嫌疑,此时听下来却觉得林木木说得有也那么一些意思。 “那如何引起对方注意?” “噗哈哈哈。”电话那头拼命压着笑,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时期。一个坐拥百万粉丝,明星势力榜周周上排名的人,却在此处这样问道,就好像一匹狼问他该怎样捉鸡一样。林木木终于叹了口气:“我的肖老大。按普通人来说,无非三招:送礼物,常关心,多聊天。” 送礼物c常关心c多聊天—— 肖本默默记在心里,抬眼正看到了书桌上钟一鸣刚送的书。因为早知道这本书的存在,肖本见他递过来,并不惊讶,只想着要装作不知,不能流露太多情绪。他甚至没有道一声谢。接着在店里,钟一鸣问了他的香水味,自己却尴尬地计较对方与宋未的交往上。再后来,钟一鸣说他看过自己写的札记 想了一遍,肖本顿时感到有些后悔。按林木木的理论来说,自己的表现无一合格。倒是钟一鸣在处处忍让。 这绝非他的本意。 “感情是最私人的东西。恋爱却不是。说句残酷的话,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你心里怎么想,而在于你实际做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旧谱子(上) 在化妆师重新整理发型的时候,肖本以余光看着钟一鸣换好衣装出来。浅葱色廓形复古衬衫架在男人的肩头,廓落的中袖间生出两条小臂,显得格外消瘦。那张脸,以一个客观的眼光来讲并算不上多漂亮,至多是干净的。神色总是和善又谦逊,他意识到了肖本的目光,看回来,礼貌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肖本避开视线。林木木说得没有错。 这个人,虽然没有多漂亮,没有多聪明,如今甚至说不上是一心一意。可是他爱他。确实爱他。即便这种爱或许是有惰性的,出于十几年来的习惯;甚至是盲目的愚蠢,愚蠢的对曾经之拥有不愿放手。 不论情起于何处,当肖本看到钟一鸣在眼前的时候,他焦躁了两天的心安定下来。那一眼让他认定了。如果这辈子注定逃不开爱情,与其再做斟酌,不如那个人就是钟一鸣。 那个人也只能是钟一鸣。 可林木木又说,人最重要的并非心中所想,而是如何去做。 偏偏肖本这辈子,就没有意去讨好过谁,对亲身母亲都是尽可能疏离的态度。 “好了。”造型师轻声提醒他。 肖本深吸一口气,镜中的自己体面c冷峻,修炼了这许多年哪怕天地崩于眼前也能不露声色。 环顾后台,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他想了想,往小桌子上拿起那个牛皮纸文件袋,走出化妆间。没有注意黄大磊和提诺在身后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 肖本慢悠悠地绕了好几圈,走过选手后台区的时候,被不少人认出来几乎是鞠着躬打招呼。他一一点头回应,只不停下脚步。绕了一圈,谁都见到了,就是没见到他要找的那人。 “嗨~”黄经纪人站在化妆间门口与他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刚刚看到乔老师进场了。” 肖本微微一怔:“谢谢。”这恭敬的道谢让黄大磊石化当场,还想着要如何回应,肖本摆摆手转身就走进了演播室。舞台上调试着灯光,三四位工作人员正往地上贴标记。看向评委席,才发现了那个浅葱色的身影,正与一位男子站在安全出口一侧有说有笑。 他的手不禁攥紧了文件袋,眯着眼思忖这不太面熟的男子是团队里哪一号人物。站了近两分钟,他们还在那里热烈地讨论着,钟一鸣很愉快似的对他的话连连点头,末了甚至还握了下手。 “钟一鸣。”肖本忍不住穿过评委席走了过去,声音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冷很多。 被喊到的人一愣,手还保持着和身边人相握的姿势,侧头看见肖本面色不霁地从一旁直直走来。回头,那位与自己握手的摄影师像是露出了捉弄的笑容,把他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男人的目光盯在两人手上,抬眼看他:“这位是?” 那人未答。钟一鸣抢着介绍道:“摄像组的陆老师。” 这么一说肖本是想起来了,平时都躲在镜头后面带着顶鸭舌帽的男人,倒很少见他和演员交流。 “嗯。你们” 摄影师像是这才反应过来,放开了钟一鸣的手:“乔老师找我有些话。”他仿佛毫不在意肖本似的,当着他面转头对钟一鸣一笑又道:“刚刚说的事你放心吧。先走了。”说完,拍了拍对方肩膀,留下一个背影。 “肖老师?”钟一鸣喊了他一声。 男人才将目光从走远的摄影师身上转回来:“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事?” “没,没什么啊。”钟一鸣笑着掩饰,亲切的神情在肖本眼里却格外刺眼,“肖老师找我有事吗?” “”可怜的文件袋发出了褶皱的呻吟,他将视线挪开,看了看手中的包裹,递过去,“这个给你。” “嗯?” “诗集的回礼。” 不等钟一鸣打开看,他就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开了,出门的时候还撞到了站在一边的提诺。 今天的肖本似乎有些不对劲。钟一鸣这样想着,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走出演播厅。路过闲站在一旁的提诺时,与他打了个招呼。 男演员看着他手上的袋子,状似无意地开口:“他送给你什么?” “诶?”钟一鸣皱着眉头站住,在提诺面前打开文件袋,从里面倒出了一本册子。表面崭新,内页却泛黄了。 看封面,是一本琴谱。 提诺有些好奇,伸手要取来看。终是克服不了心里阴影,把手又缩回口袋里。 钟一鸣知他洁癖,自己拿在手中:“a大调波兰舞曲。” “他送一本旧琴谱做什么?” 收礼的人也是一头雾水。这首曲子他可谓熟悉,思来想去也没什么深意。唯有波兰和肖邦这两个关键词与他曾经听过的那张空白cd中的离别曲有所关联。要说联系,却也牵强,钢琴曲送到肖邦实属大众,而肖邦又是出了名地热爱祖国。 等钟一鸣拿着这谱子走回后台,主持已经正装要走。他便把包裹放回桌面上,赶忙跟着上台。 海选还只是看个热闹。这一轮自由分组则要残酷许多。由80名参赛者中目前网上人气前20的选手作为队长,抽选导演组安排好的短剧。和所有比赛一样,演出内容太过简单则难以出彩,而若选到一些音乐剧或话剧片段万一演岔了,又是得不偿失。台上有人紧张不安,有人神情自若,钟一鸣较为关心刘言和钱灵。结果刘学弟并不在前20之内,钱灵倒是,悠哈也是,还有宋未力挺的那两位杂技妹妹作为一组也非常受欢迎。报过即时排名,又等他们20人抽完剧目,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导演喊了中场休息来统计各组剧目,报给后勤组赶忙填充背景板。钟一鸣等一干导师则从舞台小门回到化妆室。 他坐了会儿,刚想重新研究下节目开始前肖本给他的那本琴谱。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人叫住了。 “乔老师。”一位熟悉的小个子ad满头汗地跑过来,“我们现在是这样一个环节,请导师到选手区互动,拍一些交流片段。看您方便现在跟我来一趟。”看着他匆忙工作的样子,闲在座位上的乔老师立刻起身,瞬间又将那琴谱忘在脑后。 ad欣慰就要带钟一鸣走,只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将他叫住。 “小林。” 回过头,肖本从一侧几步走到他的身边:“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旧谱子(下) “好好好。”这倒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单纯的小林没有多想,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带两人来到选手休息室中。虽说下了台,刚刚得知过人气排名和选题的选手们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气氛并不轻松。前20人的剧目是抽签指定,而剩下的60人则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加入某个队伍。若是人数超过剧目要求,队长有资格反选出自己心中合适的组员。 “给。” 一瓶水伸到钟一鸣面前。他下意识就要拒绝,肖本却把水瓶子打开了连盖子塞到他手里。 下一秒两人就步入了选手区,天音在四周的广播中响起:“各位选手,经过上一轮的抽签,想必大家都有很多话想交流。现在有两位神秘人已经来到大家之间。” “你们可以随意地向他们提问,节目组已经要求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咳,请大家稍安勿躁” 天音的被淹没了。选手们看到来人,哪怕没有问题也想抓住这个自我表现的镜头。肖本与钟一鸣身边很快被选手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果是肖本老师会选这些剧目中的哪一个?”一个女生尖细的声音率先喊了出来。 “肖本以后会考虑演戏吗?” “肖老师肖老师,我想改编你的札记可不可以?” 有肖本在身边,问题大都冲着他去了。而他对待这种场面很有经验,沉稳的语调一下镇住了场子。 “每一部作品都是我们导师团和导演讨论出来的经典,非常优秀的片段,既有挑战,也足够让各位展示自己的才华。你说什么?演戏我不考虑啊,我喜欢看戏。” 幽默的双关语令四周莞尔,钟一鸣不禁向身边人投去钦佩的目光。有人也拉住了他:“那么乔老师最期待哪一段?” 钟一鸣老老实实想了想回答:“《金陵十三钗》吧。” “啊?”“为什么?” “那段戏人物最多,有要表现出各女子临危之时的不同性格,对同台的选手都是一种考验。” 多人同台的对手戏,气场若是不足,往往高下立判,是个风险很大的选择。钟一鸣绝不想去试。然而他这样一说,那些愿意表现的选手们都思忖着偏要选择这一出来较劲了。有了乔老师的话,哪怕演得差强人意,也能不失观众缘。 结果,下半场60人反选的时候,出现了《金陵十三钗》一家独大的场面。本身就是有9个角色要人最多的组,导演原本担心没人会主动选,最终演崩了要如何收场,这下有二十来人都选择了这一部。担任组长的是一名叫严墨的女孩子,本是女子偶像团体一员,并没有实际演戏经验,就按着眼缘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几位。 另一边刘言没有成为组长,反而方便选择悠哈担任的《雷雨》。改编过的段落中只有繁漪c周朴园与鲁侍萍三个角色,钟一鸣本以为悠哈应选两位女性演员,他却不假思索地先把刘言选在自己麾下。 分完组,又当场讨论角色分配,导师团也下到各个组内来回走动。这回选手们再没有那些有的没的问题,而是专注于自己的选题和难处了。钟一鸣认识过几支选题与音乐有关的队伍,一组冰雪奇缘的短剧他也是非常期待。分组讨论后,大致定下角色,便没有了导师的工作。摄像跟着选手们回到各自练功房。钟一鸣同刘言摆摆手,转身会化妆间拿了那本旧琴谱就打算离开。 这一讨论又已经讨论到了七点多,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看了一眼手机,今晚与宋未约好一起吃火锅,对方已经兴致勃勃地发来了好几个表情。 “收工。”钟一鸣舒心地回复,一边出了化妆间走向电梯。 有人自后走来上,挡住了他轻快的步伐。 “急着走?” 肖本瞥着他的手机屏,似看非看。钟一鸣想起了上次在电梯里尴尬的一幕,立马收了手机。电梯还没有上来,今天工作人员也没有全下班,就两人站在了电梯间。 “等下还有约。”他想说的是让他不要再跟,只是无法直白地说出口。手上还拿着对方送的文件袋:“谢谢你的回礼。肖邦的钢琴曲谱?” “嗯。不过是哪里都有卖的琴谱而已。” 钟一鸣心里没由来地一愣:“哪里。肖老师的礼物我一定会珍藏的。” 电梯恰巧到了,钟一鸣走进去。眼看门就要关,那人却还站在门外。他按住开门:“不下吗?” 肖本就这样看着他,微微一笑:“不下,我还有事。” 见电梯里的人没有反应过来,又催促道:“你去吧。再见啊。” “再见。” 电梯门关上了,映出里面人心乱如麻的样子。他刚刚莫不是眼花了,肖本眼眶有些红,那一笑简直像是带着泪的心疼。他若是还有事,何必又陪他一同等电梯。 电梯门再开,宋未的信息乘着信号涌进屏幕。 难道是因为他猜到自己要去和宋未吃饭,有所挂碍才不跟着下楼了?思来想去,钟一鸣自嘲地摇了摇头,自己去吃饭又和他有什么相干。大明星的心理真的猜不透,或许真的只是一起来等电梯。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肖本刚才的脸,楞谁被这张脸搭讪,恐怕都会想多。自己也是太在乎这个名字了才不禁多了心。再多想下去,不过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自添烦恼。 楼上,看着电梯一层层下去,肖本眨了眨眼,一脸轻松地往回走。送礼物,多聊天林木木的话在耳边回响,度过第一阶段之后,就可以着手第二境界。这境界便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简单来说,三个字——苦肉计。将痴情写在脸上,他揉了揉眼角,也不知钟一鸣能不能捕捉到。对于那种傻子,或许下次该做得更明显一些。即便如此,肖本这时的心情仍是少有的好,早上的担忧早已烟消云散,尽人事,听天命。至少此时他是对他好的。走到门口,他看着提诺的脸都觉得高兴,满面笑容把那个高冷的男演员都看呆了。 “对了。”肖本想到一事,拿出手机点开置顶的聊天框。 那边厢走出大楼的时候,钟一鸣消解完情绪,给宋未回复了一个动画表情。正要高高兴兴地去吃饭。叮咚一声,肖本名字的对话框同时跳上首条。把钟一鸣的手机差点吓掉。 他站在原地,恭恭敬敬地打开肖本的对话框。心想该不会又是“路上小心”之类的话。 屏幕上却是一个古里古怪的命令。 “鸣鸣,给我你租房的地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攻城(上) 看着那行字,钟一鸣简直不知道该从何吐槽。一时间,他都没有意识到地铁关门起步,惯性作用下一个趔趄向左倒去,堪堪拉住了把手。左手边的乘客抬手扶住他,语带惊讶地认出了眼前之人:“钟一鸣?” “嗯?”他抬头,一张精致的脸映入眼帘。男人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对眉毛修得细长齐整,头发用发胶固定在脑后。皮肤在地铁顶灯下依然白皙,薄薄的唇角勾起微笑。 “主席!”钟一鸣认出这位艺术学院曾经的学生会主席,比他高两届,毕业后却开了游戏公司,也是一介传奇人物,“这么巧啊,没想到学长还坐地铁。” “我不能开车。”男人指了指自己的眼镜。一直以来,钟一鸣还以为这复古的眼镜不过一件装饰品。 “这样啊。”他一时不知说什么为好。 对方玩味着他的神情,末了又是一笑,补充道:“色弱。” 钟一鸣绝倒,心想究竟那副眼镜还是装饰品,歪着嘴角呵呵了两声。 齐振宇也不恼,轻描淡写地开口道:“倒是没想到你还坐地铁,不怕被人认出来?” “我哪会啦。”他倒是奇怪学长对他的近况有那么清楚,“学长也看真人秀?” “不看。”男人决绝地回答。 钟一鸣点点头,他本也没觉得他会对这些事有兴趣,齐振宇本身的经历就是一部梦想家的成功史了,就好像无法想象马云去看中国有嘻哈一样。说起来,在校时期钟一鸣没有加入学生会,与这位高他两届的学长未曾有过深交。今天若不是他先喊了他,恐怕钟一鸣看到了也顶多观察一下,不会主动与他攀谈。 他总觉得学长像是有话要对他说,却不知怎么说不出口一般。而手机上,十几分钟前肖本发来的信息依旧躺在那。 “鸣鸣”那个称呼只有他母亲会这么叫,想象不出肖本这样称呼他会是个什么样子,或者说,光是想起来就尴尬得不行。 可消息又不能不回。 齐振宇似也不看他了,正拿着手机与谁聊着天。 钟一鸣思考再三,决定无视一切反常的内容,只将地址回复给肖本。消息刚刚发送,对面就回来“好的”二字。该不是他一直等着自己的回复。钟一鸣宁愿相信那人是在休息期间捧着手机玩。也没有再问要地址做什么,就将手机放回口袋。 对着黑漆漆的地铁窗,齐振宇像是在看他窗户里的倒影。 “齐学长是要到哪一站?” 男人呵呵一笑:“到你家去啊。” “啊?” “开玩笑的。”自然是开玩笑的,钟一鸣家并不在这条地铁路线上,“坐错了一班车可无法到达目的地,你说对吧。” “那是啊。” “显而易见的道理,可很多人就是不明白。你得好好教教他们。”齐振宇呵呵一笑,听话的人却一脸费解,摸不清这位学长的深意。他刚想再问,地铁进站,齐振宇竟就在这站下了车。 “回见。” 连道别的机会也没有留下。 知道艺术家中奇葩多,也就钟一鸣会把他们一时兴起的话都放在肚子里琢磨。不过现在,他还没把这话玩味过来,咕噜噜的肚子发出了饥饿的抗议。 与宋未吃着火锅,钟一鸣闭口不谈肖本,反而格外绘声绘色地将今天录制现场抽签的剧目讲给他听。宋未却像是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拿着手机回复消息,表情微微的不耐烦。 “你有事?”钟一鸣忍不住问了。 对方赶紧摇头,将手机整个扔回包中:“没啊。人找我打游戏呢。你说你说。” “哦。”钟一鸣拎着筷子在夹汤里的一个包心贡丸,两三次眼看要夹起来了,还没出面上又掉了下去。他放下筷子就要拿漏勺,被宋未看到,不屑地嘲笑了一声,伸手一夹便把丸子夹进了对方碗里。 “你这筷子功夫也太差了。” 这话竟由一个外国人说出来。虽然上次说好了不给彼此贴标签,可看着那对得意的蓝眼睛,钟一鸣还是控制不住地好气好笑。 “行行行,宋大侠的筷子功夫是很了得,嘴上功夫也厉害了。”钟一鸣将包心贡丸夹开了,里面的油光光的汤水渗到碗里,他轻轻地吹着,先将肉糜送入口中。 “你刚刚说有演各种剧目?” “是呀。”钟一鸣把肉咽下去,“你喜欢的那对杂技小姐妹要演艾尔莎和安娜。” “冰雪奇缘?” “哈哈,你小孩子吗?要不要那么激动。”他知道宋未喜欢,可看着对面人在火锅雾气中热得发红的脸,忍不住就想笑他,“我也喜欢。歌有点难度。” 不说还好,钟一鸣这么一说,宋未喝了口水就当桌唱起来了。 耳熟能详的歌曲引得隔壁桌纷纷侧目而视。宋未唱得好听,虽然刚刚吃饭,把握这样的曲子依然不在话下。他的声线控制得有一些少年的天真,一些路人循着声音看过来,见是这样一个高大的外国男人,诧异之色溢于言表。只唱歌的人浑然不觉。 钟一鸣终究脸皮薄,憋着笑给他盛了一碗豆腐,催他快吃才罢。 一会儿,宋未又开口:“那刘言演的什么?” “雷雨。”钟一鸣倒不想他还能惦记着刘言,“一个话剧,你知道吗?” “中国的?” “嗯。”宋未显然对中国文学所知不详,钟一鸣开口解释道,“是说一个平民女子,与一富贵人家的少爷相爱,生了两个孩子,但因为当时门户差距而被赶了出去。走的时候,大儿子留在了少爷家,她抱着小儿子跳河自尽,却没有死成。后来她又嫁了人,跟着丈夫改姓,生下一男一女。几十年后,她的丈夫找了一户大户人家管家,女儿也在里面做佣人,儿子则在那户人家的矿上做工。一日她去探望丈夫女儿,才发现这户人家的老爷正是当年与她相爱的那人。而那户人家呢,也很复杂。大少爷是那平民女人留下的儿子,与如今的夫人有染。他为了逃避这种乱伦关系,将爱情转移到女佣人身上。女佣人自然也喜欢大少爷。可二少爷也喜欢这位女佣人你听懂了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攻城(下) 宋未皱着眉头点点头:“嗯。大概。可是大少爷和女佣人是同母异父的关系?” “没错。” “确实挺复杂的,我还是自己去看一下吧。” 吃完火锅,两人挺着肚子走在商业街上,夜晚天顶黑得看不到边,只有身边灯火通明。 “诶,明天是儿童节。”宋未突然看见了商场的广告。 钟一鸣想想,回来竟有两个月了,也不知道宋未什么时候会回去。他把后半句话咽在肚子里,只笑他:“你还要我陪你过节吗?” “陪我可以。”宋未狡黠地嘿嘿一笑,腆着脸说,“有你在,天天是过节。” “呸。” 宋未也不恼,在一边又故作哀愁地唱起了雪人歌:“i thk pany is 一verdue,i started talkg t一,the pictures 一n the alls” 钟一鸣翻着白眼,又忍不住笑,两人就这样推搡着走过两三个街口。在美国的时候他们还不敢这样。而在这个故乡,趁着儿童节的气氛,又吃得开心,不知不觉间人就舒展了。 第二天,宋未刚打算乘胜追击,找钟一鸣去哪儿玩玩。 不想一大早还没起床,两人就被叮咚叮咚响个不停的门铃吵醒。 钟一鸣头疼欲裂地爬起来,昨天睡得晚了,儿童节兼休息日的早晨八点,也不知是谁那么决意地按门铃。宋未穿着大裤衩,上半身赤裸着就从屋里跑出来,一身白花花的肉看得钟一鸣心惊。 他见他也是一脸没睡醒,叹了口气:“穿衣服去,我来开。” “不行,万一是坏人呢?” “早晨八点?”哪门子的坏人早晨八点来闯空门的。 “一大早来扰人清梦的就不是什么好人。” 钟一鸣没力气和他贫嘴,踢了人一脚,率先跑去接了门铃。倒不仅是因为宋未没穿衣服,他刚刚清醒过来,突然想起昨天把地址给过肖本的事情。若是那个大明星有什么想不开的真跑了过来,他可不能让宋未光着身子去开门。 “是钟先生吗?”半张陌生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乐籁琴行。” “啊?” 在钟一鸣几乎要掉到地上的眼珠子的注视下,两位年轻小哥吭哧吭哧地硬生生将一架钢琴搬进了客厅。没错。确实是一架货真价实的钢琴。宋未听到他的一声惊呼,又从屋里跑出来。身上仍然没穿衣服。 当场,两位见多识广的小哥看看屋内跑出来这位光溜溜的大裤衩,又看着眼前一脸又惊讶又羞红了的身着睡袍的钟先生,低头确认过自己单子上“肖本”的名字,再抬头看向二人。老板确实是说,这是那位大明星买给朋友的礼物,所以一大早尽快送到 这得是哪门子的朋友。 不要说他们,被吵醒的两人也是同样震惊。宋未一脸询问的目光投向钟一鸣。两个人之间,说到弹钢琴就只有他。却见钟一鸣满脸尴尬地摊了摊手,摇着头表明与自己无关。 尽职的小哥甲没有多话,拍了拍同伴,开始调音。看着这架纯白的钢琴,钟一鸣睡糊涂的脑子里灵光一现,照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虽然夸张,却越想越是唯一的可能了。他做了个深呼吸,故作镇定地掐红了宋未的胳膊,逼他进去穿上衣服再出来。 “这是肖先生买的?”见宋未乖乖进去,钟一鸣蹲到小哥身边,轻声问他。 “是。”小哥甲拿出单子与笔,配合地压低了声音,“还请钟先生签字。” 钟一鸣看了看价格,烫手般挡着递来的纸笔:“我不能收,你们能不能搬回去?” “这您也太为难我们了。肖先生买的,我们只是负责送货安装而已。” “音准了!”小哥乙起身弹了一溜音阶,像是没意识到身后对话,爽朗地邀请钟一鸣落座,“您试试吧。” 望着这琴,钟一鸣头疼得更紧了。手指刚落下几个音符,他就认出这正是那天在黄河路弹了《致爱丽丝》的那一架钢琴。万万没有想到,肖本让他去试弹竟是要买了送给他。 可肖本又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处并没有钢琴呢。 门那边,宋未光着身子坐在床上。 不比钟一鸣,他早已料到了唯一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叹了口气,身子向后倒回床单里,屏着气听客厅里的声响。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经典的a小调——《致爱丽丝》。 钟一鸣可能不记得了。 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天,他在琴房里弹的就是《致爱丽丝》。一曲别致的《致爱丽丝》。宋未等在门口,守着他琴声结束走出琴房的那一刻,下定决心拐过弯挡在了门口。 “你好!” 钟一鸣猛地仰起头看他,张口结舌,像是被两套语言体系乱了分寸。四目相对,他与他所想的一样,一个平凡的中国男生,黑色的刘海覆在前额上就像一个孩子似的。还傻站在那儿,瞪大着眼睛。直到宋未再次开口:“你好,你是中国人吗?我在学汉语。” “你好。”钟一鸣点点头,用母语回答了他。 声音也像个孩子似的。回到那个时候,宋未怎么也没想到如今自己会真的赖上钟一鸣。而那一曲《致爱丽丝》,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曲子连同对肖本的记忆一同抹杀。 这终究是一首“致肖本”的曲子,不是为了“致宋未”的相遇。 他一秒穿好衣服,走出房门,代替钟一鸣拿过小哥甲手中的纸笔签了名。没等那坐在琴上的人发难,两位琴行员工飞也似的告别,留下室内两人面面相觑。 “你干嘛签字!” “有一架钢琴也挺好的呀,反正他爱送,又不要钱。”宋未挤到他的琴凳边,“《致爱丽丝》是不是很简单?” 钟一鸣没有被这话糊弄过去,扶着额头:“欠了多大一个人情,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无功不受禄。” “那你知不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本来还没想什么,被宋未这么一说,那日肖本又送琴谱又是递水的情景随之浮上脑海,刷地脸就红了。 “这还不至于吧” “一h!fxxk,万一呢!”宋未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爆出一句国骂,“不行,咱们凑凑钱去还给他。” “”钟一鸣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说这得小半年不吃不喝,单情理上直接给钱也是不可行的,唯一的做法还得把这个人情换一个方式给他。可自己身无长物,又有什么能帮到那个大明星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许之(上) 通体白色的琴静静地立在客厅中,柔和的灯光下泛出珍珠般的色泽,丝毫不为人事所恼。宋未随手在钢琴上弹了几个音。修长的十指向来只在键鼠上虚度年华,如今舞动与黑白键之上,竟很有几分架势。 钟一鸣惊讶地发现宋未是会弹钢琴的。这个会,当然比不上钢琴家,甚至也没有肖本那样演奏久石让的水平,但那动作显然是认真学过。一曲童谣绕着指尖流淌开来。 《雪绒花》。 这旋律让某人有些呆住,太过熟悉,好像是前世相识:“你是不是弹给我听过?” “怎么可能。我都几十年没弹琴了。” “呵。”几十年是瞎讲,可他没在钟一鸣面前露过钢琴技术却是真的。一曲弹罢,钟一鸣兴致勃勃得像是收了个新学生,手把手地指点他演奏中的不足之处。不料这时宋未却兴趣缺缺,就要撂摊子站起来,被钟老师一把抓住。 “怎么这样抵触学琴?” 宋未瞥了一眼拉着自己的手:“总有人弹得比你好,就不想弹了。” “哪有这种道理。”钟一鸣义正言辞,“我倒不知你还那么争强好胜。” “我打游戏可不争强好胜吗。” “这不一样。” “可我就是不想输给他,你说怎么办?” 宋未话里有话似的,盯着钟一鸣的眼睛说。盯得钟一鸣皱起了眉头,也不知他这是哪出又说到了哪出。这话听着像是耍赖,语气也破罐破摔,可钟一鸣与他相识久了,看进眼底深处,熟悉他玩笑底下一丝若有似无的落寞。 这些儿时情绪,宋未以为自己早已藏好了。 他说这句话的初衷不过是想逗钟一鸣,被他情急之下骂两句,便正好回屋睡个回笼觉。可话一出口,才发现那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绝望c不甘c无力的感觉比他所想的更为难以释怀。一时间心头拥堵,胡话变得软弱,真情实感趁虚而入。 而身边的人又那样盯着他看。如炬的凝视之下,假装的表情渐渐僵在脸上。 好一会儿,钟一鸣突然展露一个鼓励的微笑,握起宋未的手放到琴键上:“有我呢,我教你,绝对不输给任何人。” 从五层走廊通过去,电视台侧楼中分了一片区域专门用于这部真人秀的住宿与排练。还是初赛阶段,每个练功房分有三四组选手,各自占领一个角落。不过这时候还早,晨光透过乳白色的窗纱,在地上只勾勒出两个浅浅的影子。 本是唯美如偶像剧的场景。如果有人能将这画面静音的话,光看背影是一位颀长的女子,身着一席深色旗袍,头发挽在脑后,倚窗而立。对面站着一位长衫男子,衣着富贵,身子微微向她前倾着,似有无数情话哽咽在喉。 只是,看他表情却不是这么说的。悠哈的表情堪称五颜六色,忍得太阳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他面前那“女子”正掐着嗓音,声色凄厉地大喊:“谁说我的神经失常?你们为什么这样咒我?我没有病,我没有病,我告诉你,我没有病!” “打住打住。”他忍不住伸手喊停。 刘言瞬间恢复了乖宝宝的正常神态,缓了口气,带着一脸不知谁给自信地问他:“这回感觉怎么样?” “感觉,药不能停。” “啊?” “你别演繁漪了,试试鲁侍萍。” “可是繁漪的表现更有张力啊。”刘言耷拉着脸,不知自己演的半疯未疯又被当做疯子的女人差在了哪儿,“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举止?” 悠哈好笑:“你没盯过喜欢的姑娘?” “没啊,二次元以外的话,没喜欢过三次元的。”刘言歪着头,夸张地用双手在自己身上比划出他梦想中童颜细腰的妹子,“大概就这样。” “噗哈哈哈。”对面忍俊不禁,“得了,你试试鲁侍萍。” 刘言刚要答应,脑子一转,这事不太对劲:“等等,难道你盯过喜欢的姑娘?”姑娘二字重重地从牙齿间蹦出来,酸得很。悠哈顿时笑不出来了。 “别闹,先排练” 可男人的板脸对刘言已经没多大威胁了,倒是他气鼓鼓地逼近半步:“不,你先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僵持之下,门外三人鱼贯而入的时候,所见的正是这一位“旗袍女子”带着一肚子火气逼问眼前“少爷”的一幕。 其中二人呆立原处,一人从旁跑过来亲昵地搂住了悠哈的脖子:“悠哥!” 这世上会这么叫他的只有吴彬一人。悠哈拉下吴彬的手,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眼角瞟见刘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站住!你上哪去?” 刘言鼻子里出了一声,毫不在意般转过半个身子:“到楼上去。不打搅你。” 悠哈将一头雾水的吴彬拉至身后,向前半步,就要挡在刘言身前。他低头,用着轻声却不由分说的口吻:“你应当听话。” “哦?你看你。”刘言斜着眼看他那不敢伸出的手,突然尖声笑了两声,“你简直叫我想笑,哈哈哈哈,你忘了你是个怎样的人啦?” 前两句演得还都不错,可到最后那轻蔑又疯癫的大笑,刘言一笑就破了功,夸张得像动画片里的反派似的。看着悠哥一脸无奈到放空的神情,吴彬才反应过来,面前二人还在对戏。 “看来不是很顺利啊。”陆禾这才从门口走来,招了招手把吴彬招回自己身后,转头向刘言说,“你要不要试试看演鲁侍萍。” “我的疯子就演得那么差吗!”刘言垂着脑袋,不仅悠哈,连陌生人都这样说,他实在被打击得够呛了。 陆禾笑着摇摇头:“不,问题是她不疯,你却演得失了智似的。” “哈?”刘言不服气地抬头,一脸求助地看向悠哈,却只见那同伴在一旁深表同意般闻言点头。感受到了刘同学的视线,他才立马摆正了脑袋,开口道:“没事,刘言还是学生,之后再多揣摩。” 不等陆禾说什么,刘言听了,率先叹了口气。转身向着房间另一边走去。 “你去哪?”这一次并不是在演戏,悠哈有些不解地在他身后喊,语气也带了真的着忙。 “不打搅你们。”刘言拖着音,低头背身挥挥手,“我去镜子前琢磨琢磨。” 没走两步,他的手臂又被人拉住了。“哎我说?”他有些生气地回头,却见抓住自己的并不是悠哈。竟是一直冷冷站在门口的肖本,此时跟着他走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许之(下) 对于这个大明星又是比赛的评委之一,刘言语气软了下来。他仿佛是替自己负心的钟学长抱了一份愧疚之情,看到肖本,立马换上了一幅温和又可靠的样子。看得对面悠哈一肚子不是滋味。 一小时后,肖本走了,悠哈那边单纯来探望朋友的陆禾与吴彬也早已离开。九点,与他们合作的饰演鲁侍萍的年轻女演员到了场。 不知肖本和刘言说了什么,他好像突然开了窍似的,克制住自己泛滥的情感,至少能把那些台词说得不那么中二气十足了。三人将剧本念了几遍,没有太大问题,就开始安排动作表情。 到了下午两三点,练功房里人多了,悠哈和刘言一组已经排得告一段落。两人出来吃午饭。并肩而行的时候,悠哈忍不住问他肖本早上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这么说着,刘言却低头忍不住笑。看得边上人有些吃醋。 “真的和你无关。”他又补充了一句,见同伴板着一张脸,便拉了他的手拐弯上了电梯间,“走,我们不吃食堂,出去吃。” “嗯?”悠哈有些意外,“吃什么?这种时候不怕胖了?” “吃你喜欢的都行。”刘言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上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了。男人挑眉看着他,突然反手一拉,把人拉在手臂间:“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 被抱住的小学弟翻了个大白眼,红着脸飞快地在某人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但愿钟学长和肖本也能那么顺利就好了。 钟一鸣在家中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大好的下午,闲在家中,他要教宋未弹琴,那孩子却叛逆到把自己关在房里玩游戏。真是儿大不中留。 他独自坐在琴前,百无聊赖。虽说还没想好要如何感谢肖本,可钟一鸣心大。既然将这琴接受下来,他满心都是欢喜。就像个孩子得到新玩具一般。弹过了《致爱丽丝》,又弹过《sur》,钟一鸣想不出弹什么好了。在网站上乱逛,突然想起了那天肖本送来的牛皮纸袋。 昨天回家晚,早晨又是这样被吵醒,以至于旧琴谱到家之后还未拿出来看过。想到这儿,钟一鸣跑回房拿着那本琴谱重新做到琴旁。正要打开,电话铃响起。 “小月月”三个字跳在来电显示上。钟一鸣心下一惊。为了保护大明星的信息,钟一鸣在存他电话的时候刻意将“肖”字拆开,输入“小月”之后自动跳出来了一个“月”字。待这个昵称背后的人真的打电话来了,他看着自己的杰作心里一阵不习惯。 “喂。”钟一鸣接了电话,轻轻地答了一声,“小月月”那三个字哽得他一时都没想起来该如何称呼电话那头的人。 “嗯。”肖本的声音平平常常,“怎么那么久才接?” “”总不能把这没脑子的昵称告诉他。钟一鸣沉默着,对方也不逼问,停顿了一会儿,又说:“现在在哪儿?” “在家。”他终于回答出了两个有意义的字,看着眼前亮闪闪的新钢琴,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 “钢琴收到了吗?”他正想要怎样问他钢琴的事,肖本几乎与他同时问出这句话。 钟一鸣松了肩膀,点点头:“嗯,收到了” “你这个反应”对面的声音有些惊愕似的,“不喜欢?” “不不不。”电话这头,他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喜欢。” 男人像是松了一口气,温柔道:“喜欢就好。那天一起去试过,我猜你也喜欢的。” “谢谢。”钟一鸣无话可说,隔着电话说谢谢反而显得不郑重,待想好回礼再做打算便是。对方轻轻笑了一下,低沉的嗓音转过喉结:“你知道,我也不要你谢。” 两厢无话。不知肖本打来是只为了问琴的事,还是有别的话要说。一时间,电话里只有相互的呼吸声,钟一鸣不敢先挂断,眼睛盯着那钢琴上反射的一点灯光,渐渐地变为一点圆晕。这时候,肖本才又开了口。 “最近身体好吗?” “嗯?”他下意识点头,想起来隔着电话,才不自然地回答,“挺好的。” “吃饭呢?吃了什么?” 倒连问话都像自己老妈了。钟一鸣忍不住笑了下:“昨天吃了火锅,中午不是一起在电视台吗?” 肖本那头愣了愣:“你笑什么?和宋未吃的?” “哎。”他提着电话坐到了沙发上,听他这样闲谈家常,感到奇怪得有趣,“我笑你问话像我妈。昨天短信上的称呼也是只有我妈会这么喊我。” 那边人不说话,隔了一会儿,低低地喊了一声:“鸣鸣。” 钟一鸣的心跳漏了一拍,仿佛被一双大手突然揪紧了,闭上眼睛,只觉得太阳穴上的血管细细跳动。对方沉默着。在听筒的放大效应下,第一次,他觉得连呼吸也是需要学习的事情。好像一不注意,他就要闷死了似的。 “肖先生,你为什么要送我琴?”他终于将这句话原原本本地问出来。 “你还要这样叫我吗?”肖本的关注点竟在称呼上,听钟一鸣又沉默下来,继续说,“上学那会儿,学过一篇课文,叫《延陵季子将西聘晋》,你还记得吗?” “记不得了。” “它说,延陵季子向徐君展示自己宝剑的时候,看出了对方‘不言而色欲之’。也就是说,他不说话,却露出了想要的神情。” “我没有。”他急急地反驳。 肖本的声音连讲课文都是拿捏着娓娓道来,钟一鸣听在耳朵里是说不出的怀念,好像那一天梦境中的桂花香气,不见形状,却伴着一股微凉清风渗入骨髓。 “好,你没有。”他不同他争辩,“然而吾心许之。” “什么意思?” 这回,肖本不回答他了:“鸣鸣,不要太过分了。” 吾心许之。 肖本就这样挂断了电话,留他在那头神色恍然。翻开旧琴谱,第一页有一个端正的孩童笔迹的签名。写的不是“钟一鸣”,而是“肖本”。钟一鸣知道自己小时候字也没那么好看。只是同那四个字一样,依旧猜不透他送这琴谱的来历。 这两件事在钟一鸣心头又徘徊了整整两个晚上。直到第三天,又到了去电视台录制节目的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盛宴(上) 虽是周更的节目,实际比赛的准备时间只有三天。第四天上午,钟一鸣不想也不得不来到电视台。电视台的大厅仿佛是一个噩梦之地了,曾经他在这儿一边躲着又期待着遇见肖本,曾经他在这里被宋未接走了两次,短短一个月过去,现在他有一点本能地害怕却又一定会见到他。 钟一鸣暗自打气,只要保持镇定,当面向肖本道谢就好。 多余的想法一概不要。大家都是成熟的男人,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真发生什么。 走进化妆间的时候,他舒了一口气,肖本不在这,不仅肖本,化妆间里只有川里船c梅编剧和主持三人。ad妹子跑过来,盯着钟一鸣换装。他才知道其他人都被拉去拍摄排练花絮了,便加快手脚,赶紧也跟过去。 那对抽中《冰雪奇缘》的杂技姑娘尤兰c尤梅,还在苦苦练歌。排练时是要清唱的,大白嗓子里每一个缺陷都听得格外清楚。这还没加上表演,钟一鸣知道,上台后一紧张人更容易发不出声,杂技表演再夺走一部分气息,这两个姑娘要演好很难。一曲唱罢,她们也心里有数,有些着急地看着一边的乔老师。 “毕竟是演戏。别担心,把舞台效果做好。”钟一鸣宽慰道,“演员也不都是歌手,演电视剧的还有配音呢不是。” “可是” “尽人事,听天命。不论怎样,台风不能倒。” 钟一鸣的话虽没有太多指导意义,此时却被两位紧张的姑娘奉如圭臬,纷纷点头称是。她们重新排演一遍,确保将肢体表现的部分能做到极致。另一边则是演的一段《甄嬛传》,钟一鸣以欣赏的眼光看过。回到走廊,正准备跟着工作人员上台,余光一下就瞥见了隔壁练功房门口男人的身影。 肖本和一个穿旗袍的女生站在一处。更准确地说,这娇小可人的女子几乎是赖在他怀里。男人斜背对着他,从钟一鸣这一侧看过去,只能看见女子肩背延展到臀部的温婉曲线,大半个身子被肖本遮住了。 那一刻,他可能什么也没想,甚至都没有辨认出这姑娘便是一会儿要饰演《金陵十三钗》的组长严墨。他只是多看了两眼,工作人员回头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看见两人,突然猛地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钟一鸣赶忙回头拍他。不注意,那边门口的人也分开了。 下一秒,一阵裹挟着熟悉香水味的风掠过自己身边。 “我没事我没事!”工作人员强忍着咳嗽站起来,“乔老师,我们走吧。” “钟一鸣。”肖本喊住了两人。 被叫到大名的人一个激灵,一边哀叹被抓个正着,一边又暗自庆幸他至少没把“鸣鸣”叫出口。钟一鸣讪讪一笑,转过身解释:“肖老师好。我刚刚去了506,现在正要上台。” “嗯,刚刚那是” 没听他说话,钟一鸣一个劲点头:“我明白。抱歉抱歉,我们就是路过,无意打扰。” “你明白什么?”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打量着钟一鸣的表情,似乎要把那讨好的笑容撕出一个窟窿。 气氛僵得宛若在台风中心。几位摄像师扛着器械被堵在后边,大气不敢出一声。终于ad姑娘勇敢地从后面挤进来。“怎么愣在这儿,肖老师,乔老师,我们要上场了!” 肖本还想说什么,却见钟一鸣得了命令,像是解脱了似的点点头,跟着工作人员一溜烟地向演播室走去。摄像师紧跟其后。ad姑娘递给大明星一个理解的眼神,转头招呼各练习室的选手准备上场。 如今要说严墨只是崴了一脚,自己去拦,恐怕也解释不清了。 工作这件事,有的时候很讨厌,然而当你想逃避什么的时候,却又比什么都管用。坐在评委席上,主持人出来,钟一鸣的心也镇定下来。注意力高度集中在眼前舞台,就无暇多想隔着一个席位的那个人。对于钟一鸣来说是如此,对于肖本亦然。 场上每演完一组,肖本几乎都有简短点评。反而是钟一鸣还比较被动,往往要主持或其他评委把话抛给他了,才会说几句看法。《冰雪奇缘》那对女孩终究唱得不过关,钟一鸣委婉地表示了这两支歌曲的难度,剧团出生的冯歌却毫不留情。 “我觉得这个节目还是要严格一点,演员讲求综合能力。如果光看一两个优点,在场的哪一位不是非常优秀。乔老师觉得呢?” 资深演员端着腔,商量的话语听上去像是混着冰渣似的。不说场上稚嫩的姑娘低下了头,钟一鸣都被说得有点坐不住。 “” 他还没想好如何解围,侧面一老者洪亮的声音笑着插进话:“是要严格。不过嘛,也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都做得好了,还要我们这群老骨头在这里做什么呢?我倒觉得,原本的动画片,两个姑娘能表现到这个程度。这个表现能力要好好保持,是你们非常有力的武器。” “谢谢唐老师!” 这位资深演员难得有那么一两句话,不急不躁地说出来便立刻镇住场面,又不像冯歌那么尖锐。见她们重展笑颜,鞠躬下台,钟一鸣舒了一口气,好整以暇地欣赏起下一部作品。 上半场压轴的就是那场备受期待的《金陵十三钗》。 舞台上撤去所有布景,照明调暗,模拟电影中昏黄的地下室内。柔黄色的灯光打在舞台最前的严墨身上,一身绿底黑纹的旗袍,格外凹凸有致。她本身形象清纯,这次带着大波浪的黑色卷发,涂红了唇,虽低垂着眉眼,仍让人感到些许违和。接着,ad姑娘将一件蓝布棉衣递到台上。 钟一鸣屏住了呼吸。严墨的开场对整场戏都十分重要,却是要她在没有对手演员的情况下突然进入状态,难度不言而喻。只见她左手接过衣服,轻轻地捧在臂弯里,右手像抱着一个珍贵物件似的搭上去。眼神一挑,万种风情流过,凝结在一个亲和的微笑上:“你舍得给我穿?” 一句南京话将整个演播厅瞬间带入场景。台本上并没有写方言,也无人料到向来可盐可甜的偶像会说出这样带着乡土口音的话。播出后,不少弹幕表示一时间甚至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对剧目熟悉的人却登时立刻被惹得心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盛宴(下) 不比电影镜头,舞台上的一个场景,每一个人无论是否主角,都要绷在自己的位置上。严墨就那样笑着,看得ad姑娘都愣在当场,停了两三秒才匆忙下台。 紧接着是身后人打趣的场景。她既要看着她们,又不能全然背对舞台。光线从前方向后照,半明半暗间,那个姿势,就同刚才在肖本身旁的一样。她同台本所写的一样笑,掩着嘴,身子前俯后仰。末了一挥手,就止住了身后三人的笑闹。 因这笑闹里全是对不安的掩饰。越是恐惧,越是装作洒脱。在她的果敢言行下,不仅将一个美丽而有情的女子演得活了,更将剧情节奏控制得恰到好处。 “撕几条床单,把胸给裹平了,你这样晃里晃荡怎么行啊!” 严墨指着身后人的酥胸,仰着头笑骂,这一笑又与接过衣服时的亲和态度全然不同。 偶像竟也能说这种话。 钟一鸣默然折服了,眼前的严墨已是活脱脱的一个秦淮画船上闯惯了风尘的样子。 直到中场休息,钟一鸣都没有缓过来。走过后台的时候,许多选手也都沉默着,只有几个下半场表演的队伍则被激励得舍弃休息,再次开始排练。 “乔老师!”有人刻意喊着他的名字,钟一鸣抬头看见刘言促狭的笑容。他正与悠哈和另一个女生站在一起。钟一鸣记得,他们的剧在排在下半场第二个。 “哇,严墨也演得太好了,和她比起来,我这穿的就不是旗袍!”刘学弟拎着自己的服装,耷拉着一张脸。 钟一鸣虽也替他担心,可见他还能贫嘴,便轻轻一笑附和道:“对,演得太好了。” 刘言眯起了眼,冲到学长面前:“你怎么脸色比我还难看?” 钟一鸣愣住,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的眉头一直皱着。笑起来恐怕跟哭一样无奈。他愣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刘言偏头,越过他的肩膀往后看,似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秒又勾起一个坏笑。不再追究钟一鸣的表情,搂着双肩将他转过身,向那边努了努嘴。 “快去吧。快去吧。” “诶?” 肖本正在那头看向这里,见他转身,便在人群中停下脚步,招手示意他过去。刘言在他背后拍了三下。他这时候并不想见到肖本,却在前后夹击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肖老师,”钟一鸣挤过去,背着人群,“谢谢你的钢琴。” 男人脸上冷冰冰的,低头,似有些无奈地挤出一丝微笑:“一架钢琴而已。你要谢我几次?” “实在是” 肖本不是来为此事推让的:“早上的误会,我是去看他们排练。” “嗯?”对方没有明说,钟一鸣装着并未在意,心里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所指的一幕。 “你不在意就算了,我怕你介意。”肖本看在眼里,隐约很满意,避开人眼悄悄拉起了他的手,“录了一个上午,饿了?”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他有点慌神,又不想引人注目。轻轻挣脱两下,挣不掉,便靠近了故作自然地说:“有点,一起去吃饭?” “总吃外食怎么行。我给你带了吃的。” 肖本在他耳边低声说着悄悄话,气息吹过,他觉得自己半张脸通红。没注意对方的手什么时候放开了,插在口袋里,仿佛普通地讲完了话,先走一步。 四周没有人觉得太异样,只钟一鸣觉得被牢牢握过的手有些发麻。 跟着走到了休息厅,走廊尽头的圆形公共区域,头上是午后的阳光透过碎玻璃射下来。不少人或吃着盒饭,或喝着咖啡。见肖本与钟一鸣过来,靠窗桌子旁有一人招了招手。先来一步的提诺让出了占好的两个位置。 当他看清那原本用来占位的两大盒子都是饭菜的时候,钟一鸣傻眼了。肖本仿佛是从大观园里的借来了两个食盒,一小碟一小碟地往外拿。都是些家常菜,看起来还真像是他自己做的。一碟四喜烤麸,一碟油焖茄子,一碟麻婆豆腐,还有一碗银耳莲子羹。另一个篮子里,下层有三色的馒头,上层竟是一盆椒盐虾。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肖本,就是这样一盆椒盐虾。那天他和母亲坐在饭桌前看电视,他在综艺节目里也是做了一桌菜。钟一鸣连想也未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能吃到这些。摸上去,菜都还是热的。 肖本看他光盯着那盆虾,一动不动,不知在出什么神。 “怎么了?要我帮你剥吗?” “不不不。”眼看肖本真的伸出了手,钟一鸣猛地反应过来,把虾抢到自己面前。 男人好笑:“没人跟你抢。” “嘿嘿”他讪讪地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隔壁桌上ad姑娘独自扒拉着盒饭配可乐,再对比自己这里过度丰盛的状况,他只想找个地缝把菜藏进去。肖本做得丰盛,每一碟的量却不多,连坐在一旁的提诺也没有尝一口的打算。 菜的味道同色面一样好,不油不淡。钟一鸣一边吃,一边发现边上两人就这样看着他吃。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大学食堂里阿姨喂猫时候,也是这样给了饭菜后从旁观察。食盒里的两双筷子,递给了钟一鸣一双,另一双肖本自己拿着,却好像只是为了给钟一鸣夹菜用的。 明明是满桌心意,他心里却堵得很。 被这么盯着,钟一鸣还不敢吃慢了。天知道这时候肖本为什么如此面无表情,像是个逼供的警察对他用刑一般盯着他乖乖吃饭。钟一鸣只得细嚼慢咽,终于在ad姑娘忍不住瞥来八卦的目光之时,他鼓起勇气开口:“肖老师不饿吗?” 肖本不置可否,冷着脸问他:“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很好。”钟一鸣不假思索地答,又补充道,“真的,特别好吃。” “嗯。看来你口味没有变。” “什么?” 钟一鸣一口豆腐呛到了鼻子里,歪过头掩着口鼻咳嗽起来。却被一双手捧住了脸,肖本的手指有着不由分说的力气,将他的头转回来,另一只手递着纸巾捂在他的鼻子上。 “擤出来。” “”他呆在原处,满脸发烧似的。终于从男人手中拿过纸巾,自己回过头,呛到的豆腐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直到下半场开始,钟一鸣再不觉得累,满脑子都是刚才呛人的麻婆豆腐的味道和肖本手指上凉凉的香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雷雨(上) 刘言立于台上,灯光半明半暗之处,面向繁复的室内布景。他身上的旗袍同样富贵,只不像严墨那样凹凸有致,有些臃肿地裹在身上,假发挽在脑后。站在悠哈面前,女装也不显得多么突兀,反倒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力量。 都说疯子的力气是很大的。男人身上的气场对于繁漪这个可怜却又狠心的角色正好相应。如果他演鲁侍萍,必不能演出那种爱恨交织的柔韧。 刘言认真的表演在评委眼中不过是微微地赞许,看在悠哈眼里却是惊讶了。要知道,他坚持选这个角色不过是因为任性,并没有想到表演的后果,直觉要选,却终究选对了。他和鲁侍萍交流时自然地高出了一节,与悠哈的对手戏更是分毫不让。悠哈的好是经过专业培训与多年舞台经验,学院派的刘言没有这些,纯粹是将自己代入人物,到了关键时刻还能超常发挥。 对这出收录在高中语文课本里的戏剧,钟一鸣十分熟悉。刘言戏份结束后,是周朴园认出侍萍的一段。那女人不卑不亢,却终究忍不住感慨万千。在他认出她的一刻,自嘲地笑了一声:“你自然想不到,侍萍的相貌有一天也会老得连你都不认识了。” 钟一鸣心中的波动几乎不亚于剧中人惊讶的神情。台上悠哈向后半步,挪开视线,去看桌上那张老照片。与此同时,钟一鸣不禁看向肖本。后者正巧回望过来。隔着一个席位,两人的目光霎时间交汇了。 “你找侍萍么?侍萍在这儿。”女人的容颜已不如当年相片上的样子,台上悲凉又可笑的戏继续演着。台下,钟一鸣不知道他在肖本眼中看到了什么,慌忙回头,看向舞台。眼眶不知不觉湿了。好像做了一个大梦,有人借着他的眼哭。头脑里白茫茫地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心疼。好像刚才肖本夹着自己脸的手指夹在了心上。 可笑与可悲原来只有一线之隔。 一小时前,还觉得那人不可理喻,做了那么多菜带过来,大庭广众之下冷冷地看着自己吃下去。如今,他突然觉得他可怜。无论是做饭还是买琴,都是花了多少心思,奈何自己就像一块石头似的不领情。 世间痴情人,总是一腔心血,付之谈笑,不过徒增了他人心上的一粒沙子。 钟一鸣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他人”。肖本从来没说他为什么做这些。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喜欢男人,怕自己不接受才不敢说? 如果他是如此,那自己真是世上第一的负心汉了。 后半场,他眼里看着舞台,心上总放不下刚才的一眼。胡思乱想着。又悄悄看过肖本几次,对方却没有再回头。反而和原处的黄大磊视线相交数回,觉得有些尴尬。 录制结束竟过了凌晨。 平时这时候他早已经睡觉,今天看过太多的戏,又不清不楚地想着肖本。脑子里格外兴奋,就像一辆电影里开足马力的老式蒸汽火车,鸣叫着向前窜,车轮摩擦铁轨,哐当哐当地溅起火星。 “我开车带你回去。”仿佛是跟着他上的电梯,肖本又这么说。 钟一鸣艰难地咬了咬嘴唇:“不用了。” 身后的工作人员恨不得自己是透明的。 肖本看着他走出一楼。没走两步,电梯门轻轻关上之时,钟一鸣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你开车小心。再见。” 宋未被他教训过,竟很听话,这次乖乖地站在电视台门外等。六月的晚上天也不那么冷了。黑暗的广场里就他一人手机屏亮着的一点灯光。 凌晨一点十一分,钟一鸣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人渣。 “好晚,你下次别来了。” 看不见宋未的表情,只听他压低了哼哼:“这就是我等了你三个小时后你说的第一句话?”这语气,若不是道路又暗又静,恐怕按宋未的性格是要吼出来的。 钟一鸣低头看着自己看不见的脚尖走路。伸手挽住了宋未的胳膊。体温隔着单衣温暖彼此。宋未由他挽着,手勾得更紧了一点,不闹变扭了。 即便他知道,这不过是那个人带有歉意的举动。 他们像是熟悉到在夜色下也不会产生不该有的暧昧。 “一鸣,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和我在一起。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宋未将他勾得很紧。钟一鸣仍是低着头,虽然这时候,本就谁也看不见谁。 几分钟的路,走得竟像很长。 许久,钟一鸣问:“宋未。你觉得怎样才算在一起呢?” “我们一起住,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看电视,共用着油盐酱醋,洗发水沐浴露,就像家人一样。你要怎样才是在一起呢?”前面就是小区门的灯光,钟一鸣不想把话带回家里说,在夜色里停下了。 宋未也跟着停下。 “宋未,你一定要我们接吻,做爱,吵架,才算是你的在一起吗?” 我们每向前走一步,都要承受流泪的代价。 对方迟迟没有言语,钟一鸣叹了口气,以为他把宋未说动,却不料下一秒被紧紧箍在了臂膀之中。 “宋” 男人莽撞地嘴撞在他的唇边,被抱住的人扭过头去,他喘着气追上来,牙齿狠狠地磕在他的嘴唇上。后脑勺被牢牢托着,他的力气,就与白天肖本的捧住他脸的力气一样大。同样冰凉的手指,穿在暖和的发丝之间,暴力而荒凉。他吸吮着他的嘴,没有柔和的技巧,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吻,再不能用玩笑话开脱。 钟一鸣被堵得乱了阵脚,喘不上气,整个人软了下来,不知靠着什么死撑着地面。这时候,心里竟是肖本的脸,那人是用怎样的面目对他说了“吾心许之”的故事。 终于,他喘着气,嘴唇碰上了咸咸的液体。钟一鸣用力地睁着眼,眼眶干涩,泪水是宋未流下的吧。 男人仍紧紧将他抱在怀里,仿佛一放手他就会逃走一般。倒不像是他抱着他,反而像是钟一鸣撑住了宋未。 他颤抖着将头垂在他的耳侧,底底地自嘲:“y一u ill hate anyay。” 钟一鸣默然地由他抱着。 “对不起,一鸣,可我觉得就要来不及了。”宋未的泪落在他的肩头,“对不起,我说的在一起,就是想和你接吻,做爱吵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雷雨(下) 他看过了《雷雨》。 读不懂小说,是去看的话剧视频。竟然是一部哥特式的作品。仿佛是应了自己的人生,宋未对于鲁侍萍这样的角色丝毫没有同情。社会没有错,是人错了。爱情也好,思想也罢,错误全在人心上。 又像是应景。不声不响地,黄梅天来了。连日大雨将整片天空压得透不过气。 他与钟一鸣仍然住在一个屋檐下,那天以后却没怎么说过话。说没有对话也不准确,只是那些对话都是生硬地事务性日常,再没有曾经亲昵地挤在一起吃过饭看过电视。懊恼归懊恼,对于那一晚的事情,宋未没有半点后悔。 他最大的错误,可能也是在那一颗心上。本不该与钟一鸣有所纠缠,更不该纠缠着纠缠着,对他动了感情。 从吃钟一鸣给他做的第一顿饭开始,贪心地想天天占有这般滋味。 几天来,宋未躲在房里自闭,钟一鸣倒还在家里走动。他不主动和他说话,他也不敲门。有的时候,宋未打着打着游戏,场景转换间钟一鸣弹琴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那声音十分清澈,仿佛一道清泉在雨幕间奔流。宋未听着听着,又被人打死了。 队友在网线那一面狠狠骂娘。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钟一鸣做饭或点外卖的时候,还会多准备一份,放在桌上。他好像养了一个怕生的小动物,不知道宋未是什么时候出来吃掉的。隔天早上,只看到桌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原来,住在一起也可以这样陌路,整日整夜都见不到对方的脸。 一道门板仿佛是隔着一片太平洋。 这些天,钟一鸣也没有回复肖本的信息。对方不咸不淡地固定发送早晚问好以及暴雨提示。看得他有些好笑。 每天下雨,就好像老天给了肖本每天发天气预报的理由。 说起来,和宋未闹僵之后的第二天早晨,肖本发来消息的时候,钟一鸣还吓了一跳。 “早上好。” “昨晚还好吗?” 他就像是知道昨晚的事故一样。钟一鸣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压下了狂跳的心虚。肖本不可能知道昨天的事情,不过是昨晚加班晚了,才这样问而已。 然而钟一鸣终究没有回复。到了中午,肖本发来暴雨黄色警报,他也没有回。就这样许多天,聊天框里尽是对方的独角戏。 拉下了五六页的记录,钟一鸣只担心下次再见又是一种煎熬。 手机像有心灵感应似的一响。依然是肖本,却不是天气预报。 “今天杂志上有我的随笔。” 钟一鸣盯着愣了好久。耳边满是暴雨敲击玻璃窗的声音,仿佛轰炸着脑浆。终于,他暗灭了手机,打伞出了门。 路上人少,也没有车。钟一鸣独自走着,踩到水塘里也没有感觉。步行了大约十分钟走到地铁站口。如今没有了书报亭,他记得地铁站里还有一家小书店。 店面开着,门口支起的小桌上平铺着今日的报纸杂志,被一块塑料布压在下面,隔绝潮湿的空气。 钟一鸣突然发现,肖本没有告诉他是哪一本杂志。 不愿回消息。他只好隔着塑料纸一行一行分辨这些杂志封面上的文章标题,但愿这位大明星的文章会被放在封面推荐位上。小半个小时过去,书店老板的视线从手机上转过来好几回,终于看不下去,不耐烦地问他:“小伙子在找什么?” “我也不记得名字。哪几本是今天发行的杂志?” “那边都是,今天周五,好多周刊呢。你找哪类的?” 他想起上次肖本的文章就写在女性生活杂志上,也有可能是在文摘或者娱乐周刊,自己连哪类也不好确定。 “不太确定。要不拿这两本吧。” 这两本是肖本的封面,一本时尚周刊,一本电视资讯。钟一鸣掀开塑料纸,自己拿了到老板那里付钱。 书店老板抬了抬眼皮,看着两张封面上的男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要买《新民周刊》?” “嗯?”钟一鸣收书的手一愣。 老板指了指封面上的男人:“《新民周刊》,就是这次登了肖本文章的。” “对!”原来是《新民周刊》,钟一鸣暗暗记下名字,就要去小桌子前找书,被老板一声拦了下来。 “没了,早上就买光了。”老板对他无奈地笑笑,眼神里竟有了和善的同情,“哎呀,我老婆也特别迷他,不容易啊大雨天地被差使出来。” 想来连杂志名称都不甚清楚的钟一鸣,大概被老板当做同样是被女朋友逼着出来买书的同病相怜人。钟一鸣失笑,也不解释他是被那个大明星自个儿逼出来买的。 有空发那些天气预报,直接把文稿发给他不更好吗? 心里吐槽,钟一鸣面上仍是将两本杂志收好了。听从书店老板的建议,索性搭地铁去市中心大书店看看,那些店可能还有。 “哎,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我这小铺子都被搜光了。”老板嘟囔着,“真不知道这人哪里来那么大的魅力。” “我也不懂。”钟一鸣笑着谢过老板,真的转到地铁里。大雨天气,看着地铁上信号不良的移动电视,总有什么似曾相识的,仿佛就要破土而出,终究又在记忆的深渊里失去踪影。 车窗玻璃上的水珠渐渐染上了霓虹灯的颜色。 他跑了好几个商场,街灯亮起来,书包里塞了更多肖本封面的杂志,结果也没有买到那一本《新民周刊》。 “前一周的画报却还有多的,生活杂志上也有他做的美食寻访,看来这一届粉丝也不够给力。” 这一届粉丝说得他好像知道曾经的粉丝是什么样的。毕竟本科期间自己也是追过greyv的大男粉。钟一鸣没有多想,背着七八本厚重的杂志,在雨幕中重新回到最初的地铁站。 书店老板正在打烊。 “小伙子,买到了吗?” 钟一鸣摇摇头。 “唉。”他仿佛担心钟一鸣回去要被数落似的,跟着叹了一口气 回到房子里,宋未的鞋依旧在原处,房门紧闭。钟一鸣将伞晾在阳台上,才发现一路上书包背在胸前,光想着不淋湿杂志,背后和肩上倒淋湿了一片。幸好天气不冷。他赶紧回房换了衣服,打开手机。 对话框依然停留在那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探病(上) 第二天起床,他顶着昏沉的头就出门了。还是下雨,休息了那么多天,偏偏昨天出门,还不小心淋了一身。钟一鸣绝不承认自己是生病了,更不承认这病因大半倒不是因为淋雨,而是由于最近情志失调,作息也不太规律。 至于昨天的消息,钟一鸣本想读了随笔再给肖本回复,偏偏书没买到。一晚上,他躺在床上,左等右等下不定决心,肖本也没有再发来晚安。加上宋未的事情挥之不去。后来他索性不睡了,开了灯,从徐璈因的那条信息开始细细捋一遍“肖本”这个名字,却越想越堕入雾中。 现在脑子不清不楚的,好处是钟一鸣反而不像前几天那样担心去电视台见到肖本了。他带着口罩来到后台。谁也没有看到,只看到黄大经纪人迈着步子跑到了自己面前。 “乔老师,今天任务不重,主要是公布上次表演的名次,然后让晋级的选手填志愿,各位导师按照选手志愿再分组选人。” “哦。”那真是太好了。钟一鸣本来就蒙蒙的,要他点评指导恐怕还不能胜任。 “乔老师,你不会生病了吧。”黄大磊看着他口罩下潮红的脸,突然瞪大了眼睛说。 钟一鸣摆摆手:“没事,可能有点感冒。”话虽这么说,可说话的声音听着很哑,像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 一听,便是生病了。 黄大磊大手一摆:“这可不行。” “没事,你不是说今天主要公布排名和安排志愿吗?”钟一鸣无辜地看着他,“不用太多点评的话” “n一n一n一,”黄大磊摆摆手,“今天肖本没来。” “啊?”话题拐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迷糊地跟着眼前人的思路,“肖老师怎么了?” “巧了呀!”经纪人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靠着他耳边说,“肖本也生病了。” 钟一鸣听不懂黄大磊声音背后的兴奋之情,生病又不是什么好事,赶在一起生病又是哪门子的“巧合”。 不过,难怪昨晚今早对方都没有发消息来了。找到解释,钟一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妥帖地掉进了肚子里。 “严重么?” “不严重吧。”黄大磊想了想,又神色严肃地改口道,“不知道,可能很严重。” “有没有说是什么病?” “这个么他没有说。”经纪人看钟一鸣有些着急地盯着自己,便也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毕竟我和肖老师共事了那么久,做这行,一般小痛小病的他都会坚持工作。可今天却请了假” 钟一鸣的眉头皱起来了。虽然他与肖本认识的时间不像黄大磊那么长,可男人对工作的态度是有目共睹。黄大磊说得没有错。他为什么会请假?如果是小感冒连自己都会坚持到现场。 在经纪人意犹未竟的话里,似是充满了更多不可假想的风险。 黄大磊顿了一会儿,看着钟一鸣神色越来越严峻,让他想明白了才又说道:“要我说,既然乔老师也病了,不如也请假。回去顺路去探望一下肖本。嗯,代替我去探望一下肖老师。分组的录制可以之后再补。” “这”钟一鸣低头思考,实际却蒙得什么也想不明白,只听黄大磊语气诚恳,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经纪人立刻把肖本住址定位发到了他的手机上。看着男人昏昏沉沉地低头离开,他才觉得自己这事做得有些愧疚。肖本有没有真病他不清楚,可钟一鸣病了是两个人都始料未及的。他只按照计划让他去探病,如今却是要这个小病号自己去倒地铁找路,似乎不太安全。黄大磊正想给肖本发消息,转念想人都走了,再给肖本说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徒增担心。犹豫间,身后有人喊他,黄大磊一收手机,重新投入工作之中。 钟一鸣确实不太好受。他觉得身上有些燥热,头又疼,怕是发烧了。除此之外,他还背了一个巨大的书包,黄大磊没有注意,那正是钟一鸣昨天跑了许多家书店买来的一大摞肖本封面的杂志。本来是怕男人问起来随笔的事情,好证明自己是努力去买而没有买到。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会儿他背着这一堆东西走在路上,步伐沉重,一路踩着水坑都懒得避开。 他打车到了小区门口,外来车辆不能入内,便自己下来。凶巴巴的门卫看了他好一阵子,看得他几乎要把口罩脱掉,对方突然认出了他。神情由惊讶转为惊喜:“好久不见呀小钟!” 钟一鸣自然是没有认出他来。疑心说难道自己还曾是肖本的坐上客,熟到连对方小区保安都认识的程度么? 又看了一眼小区门,他才恍然认出这正是自己曾经做家教的某个小区。 “好久不见。”钟一鸣不好意思地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发丝间豆大的水珠不知是雨是汗。看得保安心里一惊:“脸色这么差?你快进去吧啊。是不是找肖先生?” 钟一鸣点头,挤出一丝微笑,直直地往里走。没走几步,就听小保安在身后着急喊他:“诶诶诶,右转!你行不行啊!” 右转后,他很快记起了路,穿过花坛走到了那栋楼房。确认了肖本住在顶层,钟一鸣眯着眼睛在铁门前怎么找也没看到对顶层的通话键。几分钟后,还是保安从身后转了过来,用万能钥匙给他开门。 他这时候看他,真的是满眼忧虑了:“小钟,这是我电话,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他把手机号写在纸条上,塞到钟一鸣裤兜里,在楼下目送他进了电梯。娱乐圈乱得很,比起那个大明星来,他更担心这位天真的朋友会羊入虎口。 钟一鸣扶着电梯壁,一路向上。顶楼只有一扇密码门。他刚要按铃,却发现密码锁上的红灯闪烁着。 门竟没有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探病(下) 秉着不打扰病人的想法,钟一鸣没有按铃,蹑手蹑脚地打开门。第一感觉是房间很干净,干净得就像没有住人一样。他将伞撑在门外,书包放在玄关,脱了鞋就踩着袜子进门。 三室两厅的房子,还有一层阁楼。几扇门都关着,也不知道肖本在哪一间。况且自己是第一次到他家来,总不应该乱闯。 “肖先生?”他在厅里对着走廊喊了一声,“肖本?黄老师让我代他看看你。” 没有回应。屋子里静得仿佛只有他打开的那盏餐灯在说话。钟一鸣只得硬着头皮向内走。左手边的一道门打开是书房,靠门而立的是半满的书架和边上一玻璃柜子的cd唱片,靠内墙有一台钢琴,窗边则是一张书桌。空落落的桌上只有一个笔筒和一个类似相框的物件背对门口摆放。另一边靠墙有沙发和矮机,一台还不错的黑胶唱片机看得钟一鸣本能地心动了一下。 他克制住自己探究的心思,悄悄关门出来。 靠内的房门里传出了一阵咳嗽声。 “肖本?”钟一鸣轻轻地敲了敲门,咳嗽声消停了,仍没有人答话。“肖本,我进来了。”他打开房门,一股熟悉的香味从房内扑面而来,肖本卧室的味道。钟一鸣本就头昏,这回更是发紧了。 室内很暗,窗帘拉实了,连室外的雨声也听不到一点。就像一个坟墓,还真有肖本的风格。钟一鸣不敢开灯,打着手机电筒走到床边。又不敢用电筒光直接照他。 肖本缩在被子里,头发乱糟糟地摩擦着枕头,像是睡着,睡得却不安稳。钟一鸣拧亮了床头柜的小灯。 睡着的男人眉间似是皱得更紧了。平日里像是没有好好看过他的脸,就着灯光,钟一鸣看着这张英俊的面容,渐渐出了神。 “再皱要皱出褶子,就不好看了。”他轻轻地撩起床上人的前发,拇指指腹揉过他的眉心。床头柜的小灯下,肖本的脸一半躺在阴影里,五官格外深邃。 “也是个睫毛精。” 钟一鸣突然想到几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回家,宋未拧着一盏小灯在椅子上睡着时的样子。平时不觉得,在类似的场景下,这两个人是不是长得有些相像?特别是嘴唇和下巴骨的那处。想着,他的视线就落到了男人的嘴唇上。紧抿的唇有些干裂。 “这可是万千少女想亲的嘴唇。” 他被自己的话逗得轻笑了一下。转身跑到玄关处拿自己的书包。 没看见肖本的眼睛在床头等下微微睁开,看着那个影子走出房门。 钟一鸣的手有些烫。 坐在他面前呼吸也是烫的。 那个傻子没有穿拖鞋。 窗外还在下雨,他有没有舍得打车过来,还是挤了一程地铁? 身上湿了吗? 肖本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听着门外脚步声近,重新闭上眼睛。 钟一鸣又在床边蹲下,十分奇怪地看到自己刚才揉平了的眉心又拧巴成了川字。 “肖本?”这一次他有些粗暴地直接捻开他的眉毛,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做噩梦了?别再挤了,再挤你们的主人就要卖不出去了。” 接着,肖本只觉得有一股清凉的水果味抹上了自己的嘴唇。钟一鸣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下巴,往他干出了唇纹的嘴唇上涂润唇膏。肖本知道这个味道 男人喉结一动,钟一鸣停了手。 “肖本?” 他再装不下去,皱着眉半睁开眼。或许是灯光很暗,钟一鸣没有发觉有任何不对劲,反而对自己闯空门一般的行径有些心绪。更何况他此时跪在地上,擅自摸着男人的脸,这姿势怎么都是自己更可疑一些。 “钟一鸣?”肖本按着额头坐起来。 “抱歉。”钟一鸣赶紧把手收回身边,直起身子,拉开距离,“黄经纪人说你生病了,我过来看你门没锁,就直接” “他怎么搞得?!” 钟一鸣的手吓得一滞,他没想到肖本会那么生气,相比之下,原来之前那些冰凉凉的语气都只是男人的常态。 “不不不,是我自己” “你手怎么这么冷?”肖本没有听他说完,从被子里伸手捂住了钟一鸣冰凉的手指。被他捂在手心的指尖,竟有些触到了火苗般发烫。钟一鸣只怕他冻着,用力就想抽手,却被抓得很紧,像老鼠被捕鼠夹夹住了一样。 “别动,你发烧了?” “可能有点感冒。”钟一鸣的声音蒙蒙地,尽量抬高了嗓子回答,听在肖本心里有些委屈。 “哼。”男人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也不知生的什么气。下一秒,他重重地一拉,钟一鸣失了重心靠到了床边。 他只觉得,肖本坐了起来,把他拉上了床沿,靠在男人温暖的身上。一双手摸到了他的额头。 “自己发烧了也不知道?”肖本语气很重,说的话却像是在担心他。钟一鸣听了忍不住想笑,头抵在他肩头就笑开了。 肖本愣住,僵直着肩头:“鸣鸣?” “肖本,你说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 没等他回答,钟一鸣头一歪,被肖本眼明手快地接住。手中的润唇膏滚到了地上。他脸上还带着笑,仿佛回到了家一样,舒服地倒在肖本的床上。身边满是熟悉的气味,床单的气味,和房间里的香水气,还有肖本摸在自己耳边的手 肖本坐在床边看他。林木木说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接下来一步叫做“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用完了苦肉计,再欲擒故纵c若即若离的时候,对方若是有些魂不守舍地想着你了,就成功了一大半。 管他妈的什么套路呢,肖本现在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个傻乎乎地摊睡在床上的人。 钟一鸣的衣服有些湿,裤管上更沾了泥水。肖本也不恼,只是心疼地立刻从衣柜里翻了一件睡袍,替他脱了湿衣服换好。整顿停当,起身捡起落在地上的润唇膏,又要拎对方的书包,竟似装了砖头般重。 他皱着眉打开一看。 全是自己。 一本c两本,这些日子拍过的封面硬照。 “钟一鸣” 肖本回头看床上人甜甜地睡着,心像被针扎似的紧作一团。眼睛酸涩地紧闭许久。 耳畔只有钟一鸣昏睡间发出的小小酣声。 他将杂志重新放好,拎着书包向门外走去。再待下去,唯恐自己会忍不住抱住他,就想不顾一切地把他锁在怀里,吞到肚子里才安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雨幕(上) 他在黑暗中醒来,手脚仿佛深陷于温暖的沼泽中。一时头脑清醒到空白。想不起自己在何处,什么时候睡着,又怎么会心里这样愉快的。这是一张陌生的床,身上好像套着陌生的睡衣。 躺了有几分钟,钟一鸣终于下定决心坐起来,抹黑找到电灯开关。 这是一间米白色的房间,柔和的水晶顶灯下透露着一股温馨。他翻身下床,看见床边整齐码放着一双拖鞋。赤着脚伸进拖鞋里,走到床边掀开窗帘一角。大玻璃窗外雨落得像断了线的珠子。低头看下去,茫茫然似看不到人间一般。 地上隐约的灯光告诉他,已经入夜了。 看着雨幕,钟一鸣才想起来自己如何踩着水到了肖本家里。他记起男人缩在被子里,皱起的眉以及干裂的唇。想着,手指不经意地按到了自己嘴上,他有些渴了。 很久没有那么安稳地睡过,一觉醒来,精神也好了很多。钟一鸣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客厅灯亮着,有电视的声音,却没有人。他倒了一杯水,走到电视机前,才看见肖本窝在最内侧的单人沙发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又睡着了。 在客厅的灯光下,钟一鸣端着水杯,得以好好地看肖本安静时的眉目。这时候,他的表情很舒展,手臂搭着膝盖,腿蜷缩在椅子上,宛如一个孩子。 他调轻了电视音量,转头看见阳台的烘衣架上搁着自己的衣服裤子。肖本竟帮自己洗了。说来探病,结果自己占了别人的床,还让他在沙发上等了不知多久。钟一鸣心里有些愧疚,却又莫名甜滋滋的,不自觉地抿着嘴笑。 欣赏过一会儿男人的脸。钟一鸣走到阳台上将自己的衣服连带肖本原先晾在那儿的衣服都收进来,按照衣柜里的样子叠起放好。顺便将自己睡乱了的床抖净铺平。环顾四周,肖本家里收拾得实在干净,眼里看不到什么能做的事。 起来了这么一阵子,停下来,他才觉得有点饿。转身穿过客厅到了厨房,肖本依然沉睡在沙发上。钟一鸣打开冰箱,连这厨房都不像个独居的男明星,冰箱里竟冷藏了不少做好的饭菜,根本不用钟一鸣动什么脑子。 他不知道,这是肖本计划好了自己要来,昨晚特意准备过的。 打开储藏柜,竟也有接地气的一面,放着好几种方便面。钟一鸣烧开了水,不放酱料包,单将面放进去煮,撩起两碗淋上麻油葱花。同时开着微波炉将菜也热好了。 “肖本。”他跑去叫他。 男人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没有动。 “肖本。”钟一鸣摇了摇他的手臂,“你饿不饿?” 肖本的喉结动了动,眼皮还是没有抬起来。他猜他是装睡,至于为什么,就像她摸不清这大明星其他时候的脑回路一样。可他知道该怎么做。 钟一鸣附身靠在男人的脑袋旁,轻轻地说:“肖本,我喜欢你。” 他的手一下子被抓紧了。抽身立起,只见肖本睁着眼睛瞧他,眼底还有一层雾气,似是真的刚刚从睡梦里醒过来。上一秒还冤枉他装睡的某人有些不好意思,挣脱了手。 “你刚才说什么?”肖本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听见了梦里的话一样。 钟一鸣咬了咬嘴唇:“我说我饿了,热了饭菜。” “嗯?”男人站起来,难以置信般看着对方的脸,钟一鸣却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到餐桌前分了筷子,坐下埋头吃面。 热饭菜的雾气隔了面孔,显得两张脸都模模糊糊的,仍像是在梦里。 待钟一鸣放下了筷子,才又隔着桌子看对过的人。肖本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了筷子,冷着脸盯着他看。像是试探般喊了他一声:“鸣鸣。” 钟一鸣好笑:“都说了只有我妈会这么叫我。” 他神情却不像是开玩笑:“你叫钟一鸣,因为你妈妈希望你不鸣则已鸣惊人对不对?” 对面一愣,点点头:“没错,猜对了。” “你小学二年级开始跟着邻居的李老师学琴。李老师原本是音乐学院的副教授,被调到这里做了闲职,却在家中教出了许多学生。” 钟一鸣这才觉得奇怪,猜也不能猜出这些:“你怎么知道?” “你在初中被同班同学排挤,有混蛋设计拿开水要烫你的手,幸好只伤了手腕皮肤。” 他的手腕露在空气中,疤痕已经不显眼了,此刻却被肖本的话仿佛带回到那个记忆中一般,感到发烫。 “肖本,你调查我?”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说:“你为什么没有去钢琴系呢?高中时候减淡了对钢琴的兴趣,专心学习,凭文化课成绩考进艺术学院作曲系。” “我没有。”钟一鸣没有减淡过对钢琴的兴趣,可是男人的话是对的,回想高中时期,他不得不承认肖本的话更符合实际情况。 “进了作曲系后,你从大一开始喜欢greyv,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关注greyv和流行音乐吗?” “” 钟一鸣不记得了,对greyv的热爱也只剩下家中那一堆一堆的cd,t恤和周边,曾经强烈的感情如风中沙一般飘散。 “你不记得了。”肖本像是能读心似的说出他心里的答案,“但是你跟着田教授学习商业性编曲,并且给自己喜欢的乐队提供了两首歌曲。” “嗯。”钟一鸣点点头,“预想以外的成功,靠着这两首歌我才成功地去芝加哥留学。” “而我,退出了greyv。开始写文章,独立制作音乐。”肖本沉沉地看着他。钟一鸣连自己为什么会出国留学都没有一点印象,仿佛他一早就打算出国似的。 “你读过我的那些文章。所以那天在钢琴店里弹了《致爱丽丝》。” 钟一鸣突然意识到了肖本想说什么,手托着脸颊,不经意皱起眉,听肖本讲下去。 “果然,只要是关于我的过去,哪怕是你读过的东西,也仍然记不住。那些文章你还能想起来吗?” 他叹了口气,沉默着摇了下头。《致爱丽丝》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片段,“肖本”仿佛是他用手在记忆的河流中掬起一捧清水,又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向下落。 关于他,他只能记起一个细节:“我只记得你手指受过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雨幕(下) “鸣鸣。” 他再没有阻止他这么叫他。失重的记忆击溃了坚固的自我意识,令他心里乱做一团,静静地看着肖本讲下去。 “在你毕业之前,我在greyv里。组合还没有转型弹乐器,不过是和一般男团一样唱跳耍帅,做一些都市朋克嘻哈的音乐和大众喜闻乐见的综艺。” 他说。 “你初三的时候,我和七喜在乐籁琴行中被重力音乐的星探招揽,加入了练习生,也独自搬出了家门,转学到一所艺人为主的学校上完了义务教育。” 钟一鸣叹了口气,默默起身收拾桌子。将垃圾倒进了垃圾桶,盘子堆放在水池中浸泡,抹过桌子,烧开水泡茶。 “初二的时候,你被人浇了开水,我和他们打架,手指骨折。你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水声咕嘟嘟地响。 “初中时,我转到了和你一个学校,不同班,却几乎每天形影不离。” 他仿佛记起了那本诗集,和曾经梦中牵着他看木樨花的男孩子。 “小学时候” “别说了。”钟一鸣泡了茶放在他面前,“肖本,我不记得。” 男人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你不是一直想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吗?” 钟一鸣摇头,手指撑在桌上微微发颤:“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你不记得了。不记得的事情说给你听,是不是就像听一个虚构的故事那样可笑?” 电视节目爆发出一阵笑声,像被蒙在袋子里。 “那我又怎么知道你现在说的是不是真的。”钟一鸣强笑着,逼自己说出自知伤人的话。然而,他确实就像在听一个虚构的故事那样,“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呢?黄大磊c提诺c录制现场的其他工作人员,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些,唯独我傻乎乎地一无所知,惴惴不安,对你的一举一动诚惶诚恐” “鸣鸣。” 钟一鸣起身就要拎自己的书包,却连书包也不配合他,一书包的杂志哗啦啦地落在地上。每一张封面上的肖本都像是对他的嘲笑。 “钟一鸣。”肖本喊了他的大名,飞快地夺起一步将人揽在自己怀里,力气大得让人抗拒,“我担心宋未,我不想失去你。曾经”他不敢说下去了。 钟一鸣大致想得到肖本想的是什么。一周前的那晚,宋未也这样抱紧了他,把一切好感摔得粉碎。 “放手。”他没有动弹,任由他抱着,语气却无奈得发冷,“肖本,我不知道,你先放手。” 肖本放开了他,看着钟一鸣隐忍的面色,颓坐到沙发上:“抱歉。” “给我一点时间。” 钟一鸣没有去捡书包,拿了手机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夜晚十一点,公交停运,大雨中高级小区门口连出租都不停一辆。门卫也换过一班,洗过的裤子里早已没了之前那人给的号码。钟一鸣此刻却没有多怕,头脑清晰地想起了去电视台的路,不过半小时的路程。 走了半程多,路上行人渐渐多了,热闹气氛将他拉回现实。原来是走到了母校的边门。大雨天气,门口只停了好些私家车,却没有平时那些小摊贩。便利店里人最多。熟悉的开门音乐,两个身影从便利店中走出来。 “学长?”有人在身后喊,见他没有反应,又跑近了喊一声,“钟一鸣学长。” 他站住,回头竟是刘言与悠哈合撑着伞走过来。 “你不是病了没来录制,怎么这种时候一个人” 看着刘言一脸疑惑地走近,钟一鸣清淡地笑笑,反问他:“你们结束了?怎么样?” “我们三都过了,这人人气还很高呢。”说着悠哈的成绩,他语气里顿时难掩自豪之情,“我跟他选了音乐剧,之后还要劳烦‘乔老师’指导。” 学弟按着悠哈的肩膀一起半鞠了一躬。抬头见钟一鸣有些发愣,呆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话说学长不是请病假,怎么这时候在学校门口?”他把话题绕了回去。 却见钟一鸣没有听见问话似的,目光落在两人牵起的手上:“你们” “嗯?”刘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才想起他并未和钟一鸣说起过这事。还以为学长早看得出来。脸一红,就想放手,却被悠哈意外地握得很紧。 这还是第一次在人前承认,向来大大咧咧的刘言竟变得扭扭捏捏:“嘿嘿嘿,我和悠哈在一起了。以为你看得出来” 应该祝福的。钟一鸣像是僵住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总以为自己是一个新时代很开放的人,如今看着眼前这对有些紧张的孩子,却不知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会在一起?两个男人也可以这样轻易地在一起吗? 半年来的疑惑走马丁一般在眼前重映。 宋未的笑,穿着帅气西装漫步湖畔,深夜读给他听的中文诗,突然玩世不恭地站在自己卧房门外,他打游戏,捧着一箱零食,说想过儿童节,深夜电视台楼下小小的手机屏幕,颤抖的带着泪水咸味的吻 钟一鸣摇了摇头,耳边是刚才男人的声音——“果然,只要是关于我的过去,哪怕是你读过的东西,也仍然记不住”。节目中,肖本是一张冷峻认真的面孔,被音乐包裹着。在他心里,却是那一双手,肆意的手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力,紧紧地掐住他的手臂c脸颊c以及最初那一点后颈。他仿佛还能在这个六月记起围巾下冰冷的一点。然而在梦里,肖本皱着抚不平的眉 豆大的灯光下,记忆中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学长?”刘言已经不是为自己担心了,雨伞遮住了钟一鸣的脸色,只看到那人打伞的指节捏得发白。 “太晚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钟一鸣没有看他们,恍恍惚惚地说着,转身向家中跑去。刘言拔腿想追,却被悠哈拉住了。剧团演员看着钟一鸣在雨中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个老朋友。 待刘言跺着脚把男人的手甩开,学长也跑得没了踪影。 “我们应该送他。” “然后呢?”悠哈揽过他的肩头,转头看向背面,“有些事情,他都没有追过来,你能帮他什么?” “谁?” 刘言跟着也回头看,身后一片漆黑的雨。仿佛这世间没有来路,也没有归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距离(上) 回到家门口,小区灯暗,大雨之下更是一片迷离。钟一鸣在楼梯边开了手机电筒,骤亮的灯光打到了某人从楼梯上垂下来的脚上,把他吓得后退半步,差点丢了手机。 掩着光照过去,是宋未那双蓝莹莹的眼睛。他坐在楼底下,知道是钟一鸣回来了,也不出声,直盯着来人看。 “宋未”钟一鸣心有余悸地出了好长的一口气,今天也不知被吓多少回了。人坐在楼下,挡去半边楼梯,又不好当做没有看见。更何况他如今的样子就像只被遗弃的动物一样坐着,老老实实的不敢靠近半步。 朦胧的光中,钟一鸣看着这张同住一室却好久不见的脸,扪心自问。说真的,要说恨,他并没有多恨他,甚至连该有的厌恶也谈不上。 “你去哪里了?” 他分明介意地等到现在,语气却不敢用得很重。 “钟一鸣,我去电视台接你,他们说你今天请假了?” “嗯。”钟一鸣一抬手电,作鬼似的照着自己的脸,“病假。” “哇!”宋未被吓了一跳,像只兔子似的跳起来,“脸色那么差。” 看到宋未配合的表情,钟一鸣也舒缓地笑笑。抬脚走过他身边,顺手就撸了撸宋未柔软的头发。摸头的人一手雨水,哪知被摸的头发本也是湿的。 “所以我就不陪你看雨了。上楼。” “你发烧了吗?有没有看医生?刚刚是去”宋未赶紧跟在他身后上了电梯。电梯照明下,宋未一身湿透,钟一鸣的脸色更是水死鬼一样的青白。这个男孩子就是那样,给了点阳光,话闸子就停不下来了。担心和问题一股脑的脱口而出,却在最后关头卡住了话口。 关系刚有转机,他不想主动提到那个名字。 钟一鸣才要开口,只觉得嗓子干痒,靠着电梯止不住咳嗽起来。着急得宋未狂按电梯键出气。终于到了楼层,拉着人出来就想进门倒水。却被身后咳成筛子的人反拉停了脚步。 “宋未。” “有什么话进去说。” 钟一鸣摇摇头:“我想在门外说清楚。” 对方不再坚持,拍着他的肩等钟一鸣缓过气来。钟一鸣是干咳,不伤嗓子,只是咳得头胀。定下神看清眼前的那张脸,也不知是说他幼稚还是成熟,宋未还是那个宋未。日常嬉皮笑脸,到了该严肃的时候,仿佛能凭着第六感让自己严肃起来。有时候,觉得他的傻都是装的,就像有时候在他开完笑的眼底看到冷冷的落寞一样。 他直接问:“宋未,你和肖本是不是认识?” “不认识。”宋未想也没想就回答。 “那我换个问法,”钟一鸣眼看又要咳嗽起来,“你和肖本是什么关系?” 这回,宋未不答了。眼睛偷瞄着家门,好像恨不得立刻躲回门后——那个钟一鸣表示不想提这些事情的地方。看得钟一鸣有些无语又好笑。 他还记得小学时候有一种数学题,叫移火柴。题目往往一个不可能出现的等式,要求只能移动一根火柴,使等式两边成立。宋未连名字都没有换一下。“宋未,肖本,只有一个笔画的变动。”他低着头像是在对自己说,“若非到了现在这种情况,我又怎么敢信世界会这样小。” “又或者,我们本就不是偶遇的。”钟一鸣看向他,用力攥紧了对方的手腕,“宋未,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又咳嗽起来,拖着病体又走了长时间的夜路,所受风邪比他感受到的更为眼中。 “钟一鸣!”宋未赶紧上前扶住了人,趁机开门,不顾反动将钟一鸣运到了沙发上,慌慌张张地倒开水拿毛巾。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据父亲说,他对宋燕是一见钟情。那个穿着一席白裙子的女人走过湖畔,就好像他在东方小说中读到的白娘子从塔中重回人间,又倏忽地消失了。 第二次见她是在课堂上,教中文的老太太带着这位留学生助教走进班级。他那时候才看见她的脸,像个孩子一样的脸,她腼腆地笑着,问好的口音和他们日常学的语调有些不同,软软糯糯的。 宋未听过她说中文,但与她为数不多的对话,大多用的还是英语。这会儿想起钟一鸣说过的口音问题。面前这个男人质问自己的时候,那口音和她很像,依旧像块椰丝糕一样。 这种味道,任自己把中文学得再好,也模仿不出来。 据父亲说,在元旦联欢会上,是他小提琴拉了一曲《梁祝》,把她拉得落下眼泪。她抱着他说:“如果我们早点相遇会有多好呢?”在之后的许多岁月中,他对儿子重复着这句话。宋未不懂,无法接受将一切归于命运的东方式借口,对父亲的无能样子可笑可叹。 直到如今,他自己也想对钟一鸣重复这句话了。 “钟一鸣,如果我们早点相遇会有多好呢?” 钟一鸣咳喘着摇头,露出一个同情的笑,不知是在讽刺他,还是在讽刺自己。他推开宋未端水的手,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如果我们早点相遇,我忘掉的就会是你吧。”他看向宋未那张茫然的脸,“这样想,是不是还是如今更好一些?” 时间早过了十二点,窗外疾驰的马达声呼啸而过。钟一鸣在肖本家睡过,此时并不十分困。只是累,没有头绪的累,发现自己被捆绑似的累,难以下定决心举起剪刀的累。倒是宋未像被戳破了的气球,轻轻地撑着沙发坐倒在地上,捧着他的手。 “对不起。” 钟一鸣提着气应他:“为什么?” “大概是在这里太久了,”宋未叹了口气,“突然想到老夫子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哎。”听了这话,钟一鸣方才笑着低头看他。笑得道歉之人摸不着头脑。他想过如果有这一天,钟一鸣恨他,打他,骂他,鄙视他,却从没想过他会这样淡然的笑。 他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轻易地主动投降了。 男人将毛巾一把盖在他低垂的脑袋上,胡乱地揉擦那头湿漉漉的卷发。 “谢谢。”他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距离(下) 有几个汉语词,对于中国通宋未来说,依然很难理解。“意思”是一个。“谢谢”是另一个。当一个中国人对你说“谢谢”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这是感谢,是威胁,还是反讽 因为,他怎么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能让钟一鸣表示感谢的地方。 从小,宋未信奉的人生信条是勇敢刚毅的男子汉。往好里说是坚持不懈,往坏里讲则是一不做二不休。自己下定决心的事,既然做了,就绝不后悔。更不要说去向谁忏悔了。 一直这样,他习惯了身上的责任。只有偶尔中的偶尔,感到不堪重负的时候,便告诉自己,人生就如推石头的希绪弗斯一样。重要的不是成果,而是坚持。生的意义在于推的过程,哪怕永远没有结果。 钟一鸣却用另一种方式展现了他的人生观。 原来,石头并不是总要推着向前的。我们可以随时停下来,与身上的负重和解;可以坐在石头上,眺望山间的景色。 这又何尝不是人生的一种呢? 宋未将事情瞒着他的时候,他们曾经走得很近,近到在那个异国他乡,两个人仿佛相依为命的程度。心却是远的。 而现在,钟一鸣穿上西装,出门前淡淡地和他道别。宋未知道他又要去电视台见到肖本,心中却从未如此坦然。 他仔细想过这是怎么回事,想到最后,才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与“钟一鸣”并无关系。是他自己,从“肖本”这个名字的阴影下走出来了。 竟是在“忏悔”之后,他仿佛第一次与肖本站在了同样的位置,再也问心无愧。 选择权在钟一鸣的手上。 然而,握有选择权并不总是一件好事。 比起如释重负的宋未来,这些日子,钟一鸣心里很不好过。从空白的记忆中挣脱出来,就好像盲人失去了眼盲的借口。肖本和宋未将他挡在身前的名为“不记得”的那面盾牌,硬生生地抢走了。 曾几何时起,他担心的早已不是“肖本”是谁,而是如何回应肖本表现出的那份感情,又如何理解自己心中时不时涌现的陌生冲动。 他谢宋未,也正是谢他这一点。 消失的记忆让他有了重新客观地审视这段关系的机会。他不知道,如果正如肖本所说,当年他们曾青梅竹马,又曾患难与共,还曾海誓山盟的话,其他人会怎么想,父母是什么态度,社会又会怎样反应 他是不是真的爱他? 这样的爱又是否值得。 为了抵挡失忆的洪流,钟一鸣将肖本的履历c文章c视频又看过一遍,一边看,一边像小孩子般做着笔记。翻着这本有些荒唐的追星记录一般的作品,钟一鸣失笑了,当年自己上学也没有如此认真过。可若是这样便能填补自己的过往,再写一本他也愿意。 克制的文字就像肖本其人,没有写到一丝不该有的感情。 每一个平常的细节又仿佛都在说服他,他爱他。 结果,又到了录制的日子,他还是没能想明白这件事。忐忑间,他却想明白了另一个状况。消失的记忆同样也把这个选择权交到了肖本手上。 那天自己夺门而出,男人并没有阻止,也没有追上来。 对于自己来说崭新的生活,对于明白了这一切的肖本来说,同样是反思的机会: 一个与过去不同了的钟一鸣,他是不是真的爱他,这样的坚持又是否值得。 六月的晴天里,太阳晒得他不得不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向电视台走去。肖本和钟一鸣都被分在音乐剧组中,为了赶上几天缺席的进度,这几天要连着和同组选手一起补录。 走进后台,他没有看到肖本。熟悉的黄大磊,ad姑娘和小林也像是没有上班,编导爱丽走到他桌边,亲自和他吩咐大致的几个镜头。 “肖本已经过去了,你上了妆就直接私服过去吧。” 被化妆师捏住嘴的男人眨了眨眼睛表示了解。 他赶到练功房的时候,肖本正在弹琴。男人背对着他,侧面对着一号摄像机,另一台摄像机拍摄着他眼前站成一排的选手。为了不打扰拍摄,钟一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弹唱。音乐剧组里人才济济,不说刘言和悠哈,徐丽丽所说的那位海选唱过绿野仙踪的钱灵也在,还有唱跳偶像出生的严墨,不知怎的都像是没有理解赛制似的挤在同一个组里。 肖本弹着琴,正让他们一句句接通一个曲段。起初,钟一鸣总觉得严墨应该选择其他组别,看过她演得活灵活现的玉墨,去到电影或话剧组都不在话下。可在音乐剧这里,好几人会比只唱跳流行歌曲的她更有优势。 然而,当她开口的时候,不仅是钟一鸣一愣,肖本的目光都从钢琴上瞥向女孩子的脸。 “很好。” 这是钟一鸣站到现在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不知怎的,心里有一些怅然。 等所有人试唱完毕,陆摄像向他打了个手势,钟一鸣才走到人群里。肖本依旧是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认真表情,大致将自己对每个人的声线分析给钟一鸣讲了一遍。后者点点头,又拿过选手们这些天自己想到的故事和曲目,同大家一起商讨起思路和音乐部分。 故事情节与唱词都给梅编剧看过,大致可行了,唯有角色安排以及音乐剧最重要的写歌编曲还没有样子。这正是肖本和钟一鸣需要帮忙的部分。哼着开头部分沉重的叙述,肖本在钢琴上按下几个浑浊的和弦,记录在纸。钟一鸣就着和弦改了一个音调,使乐曲更符合歌词声调。下一段倒叙进入明亮的儿童世界,选手们已经写下大致旋律,钟一鸣弹奏着加上了几个活泼明亮的修饰音,虽是即兴弹奏常用的定式,用在此处正像孩子似的简单明快。 本来最有难度的组别之一,在时间紧迫的突然情况之下,竟背水一战般团结又顺利地排演下来。肖本和钟一鸣连着来了三天,到了第三天下午,剧本音乐都已经在电脑里定型了,编排演出也如期展开。选手之间甚至洋溢着一股互帮互助的激情。 只是对于钟一鸣和肖本来说,连着三天的工作,谁都没有主动说过一句私话。反而像是格外疏远了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形之声(上) 选手们专注于表演,当事人也不急,唯有刘言看得急在心上。趁各自捉摸的时候,他正想去和钟一鸣说两句悄悄话。才要走到他身边,ad姑娘却拿着钟一鸣的手机着急地开门喊到: “乔老师,您电话。” 钟一鸣有些惊讶地起身向外走。按理说ad也不会接自己的电话,他还没猜测出了什么事,钟妈妈慌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鸣鸣,李老师摔了一跤,像是不太好。” 从母亲的语气以及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他瞬间明白过这句话的含义,大脑里嗡嗡的,霎时一片空白。 “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看一眼来电记录,果然是母亲连着打了半个多小时。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独自熬过这半小时的。钟一鸣心里一痛,同身旁已经猜到大半的ad姑娘打过招呼,转身要赶去医院。 肖本走出练习室,正看见钟一鸣没头没脑地要跑走,皱着眉将人拦下了。 “怎么了?谁的电话?”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深深地吐了口气,“肖本。” “嗯?” “李老师在曙光医院。” 男人的眼睛登时睁大,一把拉住钟一鸣的手腕,快步走向电梯。 “我带你去。”他说着拿出手机,一边拉着他疾走,一边飞快地向几个人发了消息。电梯平静地向下走去,钟一鸣看着男人的背影,才想起肖本也是李老师的学生。 肖本合了手机,转身犹豫了一瞬,伸手将钟一鸣揽得更近了一些。 手指拂过他的发丝,声音轻轻的:“别怕,很快就到。” 细小的接触却仿佛有超能力似的,钟一鸣心里竟逐渐冷静下来。“嗯。”他就着这个姿势,打开地图查找目前去医院最快的路线。 二十分钟后,在急诊楼的消毒水味儿里,排队的路人们目睹着两位可谓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匆匆穿堂而过。 “那个是肖本?” “哎呀,我没看清前几天好像是说他生病了!” “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哥哥该不会是?” “不会吧,都两年了听说早分手了呀。” “不是不是,好像是那个乔老师啊” 路人的窃窃私语没有传到当事人耳里。到了楼上,eicu病房门口只有两三群探望的家属,没人顾得上新来的这一对。 护士说,李老师是前天摔倒的,今天突然开始咯血,心脏也不是很好,目前只能稳定病情。钟一鸣靠着墙等了一会儿,母亲从病房里出来,脱下白衣服换儿子进去。她有些惊讶地看到肖本站在另一边,再看自己儿子,像是并不在意似的套着衣服。 “李老师醒着?” “嗯,清醒,但插着氧气罩。”钟妈妈帮儿子系好身后的带子,“你多劝劝她好好治疗,不要多想。” “嗯。”钟一鸣点头就往里走。 钟妈妈看着儿子进去了,回头看向另一边同样目送着钟一鸣进屋的男人,叹了口气,从旁又拿了一套服装,走到肖本身边。 肖本没有想到钟一鸣母亲还会来自己这里,一时不知怎样解释,礼貌的言辞也都堵在嗓子里。反而是钟妈妈将衣服套在他身上,也帮肖本系好了身后的带子。 “李老师会很高兴你来的。” “阿姨。”肖本喊了她一声,钟妈妈摇头不停,示意他快点进去。 在病房中穿上白衣服的钟一鸣和肖本,突然间变得如所有来探病的家属一样平凡而渺小。钟一鸣轻轻走到李老师的床尾。老太太仰躺在床上,眼睛对天花板睁着,一动不动,像是连眨眼都忘记了。盖在被子里的身体很小,一根根盐水管子c监测电线伸到被子底下,不像是在被医治,反像被困在了这里。令人十分不忍。 “李老师。” 他喊了一声,对方没有反应,仿佛专注于天花板上的一个点,想着自己的心事。钟一鸣走到床头,轻轻地在被子里握住了她空着的三根手指。接触到的一瞬间,李老师才抖了身子,目光拉回到身边来人的脸上。 缓慢地,她拉出了一个笑容,摇着头示意自己说不出话。 钟一鸣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看着老人的笑,他第一次觉得生命在面前展开。没有面对过死亡的人,也就不曾未体会过对生的眷恋。看着这一幅躺白床单上的祥和面容,他才觉得这些链接着她的仪器不再是累赘,只要能让她多活一刻,所能做的一切都在所不惜。钟一鸣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没有底气,强笑着:“李老师,你一定会好的。听外面的护士说,病情已经稳定了” 李老师的手指在他掌心动了动,像是安慰钟一鸣似的给了他一个微笑。突然间,她眼神向床尾望去,霎时间撑开了眼皮有些激动地就要起身,却只是无力地动着胳膊。被子掉到了身下。 “李老师?” 触目惊心的各色仪器管子露了出来,钟一鸣呆立当场,不敢轻动。肖本一步跨到他的身后,小心却精准地按着李老师的肩膀扶她重新靠在床上,又轻轻地将被子盖好了。刚要收手,只见李老师挣扎着另一只手缓缓举起。肖本看着那只保养得当的手布满了皱纹,心里有些闷,伸了胳膊将它握在自己手中。 牵着钟一鸣与肖本,李老师这才安心地将手垂在身侧,眼睛流转过两个学生成年后的脸。仿佛还和当年一样,只是钟一鸣这时只看着她,同身后的肖本像隔着一堵冰墙似的。肖本一言不发,床上的老人像是将他握得更紧了些。 “您现在怎么样,疼不疼?” 李老师摇了摇头。钟一鸣悔不该这样问,她的动作像是回答他的问题,又像是对自己的状态看得很穿了。他刚想再说什么,床上的老人又摇了摇头,握着钟一鸣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肖本的手上。 不顾面前人的惊愕,她的手合得紧紧的,将两个孩子的手握在了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形之声(下) 李老师没有任何力气,钟一鸣的指尖被她托着的时候,就好像追随着一张柔软的纸巾,轻轻地覆到肖本的手背上。这个动作里不该有的亲昵感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可床上的老人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她轻拍着钟一鸣的手背,仿佛这就是她最后要教导他的事情一般。 离开病房的时候,肖本是牵着他走的。没等钟一鸣反应过来,走到病房门口,男人又自觉地放开了他。他帮他解了身后的系带。自己的却反手一拉就拉开了。 换了钟妈妈再次进去。钟一鸣坐在医院的不锈钢椅子上,精致的西装再一次格格不入地暴露在长年累月的消毒水气味里。他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直到手上的光线被一个影子挡住了。 肖本走来,钟一鸣看着他,才突然发现这身从拍摄现场穿过来的服装真的有些不合时宜。 “你先回去吧,万一被认出来。”钟一鸣起身,和他差了半个头的高度。 肖本看着他,伸手想要揽他的发丝,就像刚才在电梯里安慰他那样。却终于住了手,落空的手指拍了拍钟一鸣的肩膀:“对不起。” “嗯?”他拍他的动作倒像个可靠的长辈,让他很安心。 “我没想到李老师会那样。” 钟一鸣有些惊讶,指尖尚有些微微发麻。对李老师的举动,他只觉得感慨,并不想肖本有什么需要道歉的。男人诚恳的歉意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我知道那种被人善意强迫的感觉。”肖本轻松地说,从未如此让钟一鸣觉得他就像个瞎贴心的普通同事一样,“你别多心。” 你知道个鬼。钟一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这种情况下,若是解释自己根本没有多心,又显得不近人情。 他惊讶于自己还能想到“人情“二字,可事实是,他真的没有多想。原因却定不是肖本所知道的。 “那我先走了。回见。” 肖本也没有和钟一鸣谈心的意思,帅气地将手插进裤袋里,就要往消防通道下楼。 “肖”钟一鸣止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等等。” 男人应声回头,见钟一鸣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安全之后三两步走到自己面前,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口罩飞快地给肖本带上。口罩上方的眼睛瞬间睁圆了。他的手还插在裤袋里,纠结地抓紧了布料。 看着肖本的反应,钟一鸣有些尴尬,做了个生动的表情:“虽然是生病的口罩,嗯,不过我今天也好得差不多了戴着总比不戴安全。” 口罩滤过的空气,满鼻子都是他的呼吸和润唇膏味儿。肖本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眼前人到底有没有点自觉。若对方不是钟一鸣,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这动作是在挑逗他了。可对着钟一鸣的笑,他却根本无法判断这一举动是无意为之,还是另有他意。 末了,肖本冷着声说:“以后不要随便把口罩给别人戴。”他扔下这句话,僵硬地快速转身要走,想到什么,回过了半张脸又说:“包括口罩,碗筷,吃了一半的零食等,私密物品。” “哦。”钟一鸣没有听懂,心里正后悔着没有带顶帽子出来,否则更好。看着肖本走了,便坐回椅子上,一边等母亲,一边无意识地绞着发白的指头。脑子里还在回味肖本的那句道歉。 他说得没错,自己应当会惊愕c反感。几个月前的钟一鸣也确实如此。那时候宋未再腻歪,他都不能接受徐璈因以及母亲强把自己跟宋未凑成一对看。然而,自己的感觉也没错。李老师的目光充满了怜爱,这是在那个与他隔膜了的故事中,她给上的最美好的祝福。如今,这故事写在钟一鸣的本子上。 又过去了一刻钟,钟一鸣是不是必须承认。他怀念肖本冰凉的手指。怀念男人与自己交往时有一点变扭,有一些不合常理的举动。他强硬地带他去弹琴,强硬地送了他礼物,强硬地做了一堆菜盯着自己吃完,却又不把一切说出口。刚才他走的时候,像个普通朋友一样的距离,竟使他心里空落落的。 因此,他才这样坐在椅子上出了神。 哪怕没有那些本子中的故事,钟一鸣本身,是不是想同肖本这个人继续深交下去呢? 离开医院,他和母亲回家,一路上讲着李老师的病。老人经不起这样的大出血,日后只怕要凶多吉少了。钟妈妈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口,车窗外转角的某处勾住了她。 “妈?” “你第一次上区里钢琴比赛的地方。” 钟一鸣回头看那街角,白色矮房子飞快地就被遮掩了。 “都二十年前了。你连这种事也记得那么清楚。” “哪有二十年。”钟妈妈数了数手指头,心思转到刚才见过的男人身上,“我倒是真有两年多都没见过肖本了。” “嗯?”钟一鸣本就想着这个名字,心中警觉,愈发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您不是天天电视上见他。”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钟妈妈没有被糊弄过去,拉着钟一鸣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动作就像刚刚李老师拉着她一样。 “你和宋未又是怎么回事呢?” “”在出租车狭窄的后坐上,钟一鸣无处避开。母亲有权力知道这些事情,甚至,母亲可能比自己还知道得多一点。他歪着头,左手摸了摸耳后:“没什么。我” 钟妈妈哼了一声:“你从小一紧张小动作就多。” 钟一鸣赶紧又将手放下了,规规矩矩地摆在膝盖上。 看着儿子又不言语,钟妈妈叹了口气,放轻了声音:“总是这样,倒不像人家男孩子那么双气。你也不记得了吧。最早,李老师就带你去刚刚那个地方看比赛。你第一次听了肖本的演奏呀。那回来说个不停的军队波兰舞曲” “说什么?”钟一鸣突然转头,把沉溺在往事中的钟妈妈吓了一跳。 “肖本的演奏啊。军队波兰舞曲,当当当~”钟妈妈不知道怎么说,二十年前儿子哼的曲调还在耳边记忆犹新,“之后就突然转了性子,天天往李老师家跑了去学钢琴。” 军队波兰舞曲是肖本那日送来的旧琴谱。母亲的话宛如一根针穿通了他想不透的细节。 “怎么了?我唱错啦?” 钟一鸣摇摇头,反手握紧了母亲的指节:“没有,很对。妈,要不再多说说我小时候的事情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墓床(上) 二十来岁的人,大多是不喜欢听那些老故事的。钟一鸣连这一点都与普通孩子不太一样。钟妈妈不点破,年过半百,她也愿意将时光花费在过去年轻的记忆中,这些记忆靠着她时不时的擦拭,才不至于泛黄暗淡了。 然而钟一鸣终究没听到太多,出租车停在自家楼下。母亲匆匆上李老师家拿一些衣物,打算吃了饭再去医院。 钟一鸣没有跟着,直接回家,在客厅里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那人舒坦地坐在沙发上,侧着头和父亲说话,头发掩去了半边脸。若不是钟一鸣才与肖本分开,从这突兀的发型和着装上判断,看这身形真要以为是肖本在自家坐着。 钟爸爸聊得高兴,都没有注意自家儿子回来。还是那人先看到了,亲亲密密地对他喊了一声:“儿媳妇回来啦。”钟一鸣刚要应,猛然觉得这称呼有什么不对。左右张望了才确定这位生客确实在对自己说话。 他下意识往父亲脸上看去,钟爸爸竟没听出有什么不对似的,看着儿子傻乎乎站在门口,还有些生气:“和长辈打招呼啊?什么傻样子。” 长辈?钟一鸣又看向客人,说实话从长相穿着到举止都看不出一点长辈的样子。如果说他前几天还怀疑宋未和肖本的亲戚关系,看到这个人,分明就是脸上写着“我和肖本是亲戚”。想到此处,又想到方才“儿媳妇”三个天雷大字,他突然开了窍,像是明白过来这位客人的身份。 “肖叔叔?”钟一鸣尴尬地走进屋里。 “呸,不该呀。”麦子也不站起来,坐在原地眯了眼看他,“我不姓肖。” 钟一鸣更尴尬了。这人的性格也实在不像肖本的父亲,刚才那样一叫倒像是自己心里有鬼。 “坐。”男人却不知怎的并不介意他认错人一样,他在钟一鸣家中,反而更像一家之主般招呼钟同学坐到他身边,“不过你猜得很对,我是肖本他爹。不该不记得呀。” “”可他确实一点不记得,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忘了肖本以外的人。 麦子看他脸色青青的,觉得格外有意思,又说:“真的不记得了?你捡的两只猫还一直我养着呢。这些年猫砂猫粮宠物医院的钱你可别抵赖了。” “啊?”这下更好了,钟一鸣对两只猫的也是记忆全无,在麦子的注视下,他的脑袋就仿佛一只满是破洞的大口袋似的。 “他是都不记得。”钟爸爸这才开了口,眼神指示儿子给客人杯里添水,“从美国回来就这样。那种事,不记得就不记得罢。” 麦子听了,立刻竖起了眉毛:“这怎么能不记得?我们肖本难道是他可以说要就要,说扔就扔的吗!” 要知道,在这个家里,只有钟妈妈在发脾气的时候会对父亲有这种态度。钟一鸣被麦子的反应吓得差点将一壶水倒在了桌子上,这人轻浮的性格和肖本也差得太远了。况且,他吃不准父亲知不知道肖本的事情,就算知道,以人之常情来说也不会同意。 这句话无疑是踩中了他爸的死穴。 钟一鸣低着头,偷瞄着父亲阴晴不定的脸,老父亲嘴角的肌肉都像是抽搐了。 “唉。钟一鸣,还不快点道歉!” “”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种时候不应该果断“送客”吗?就在钟一鸣腹诽得难以置信之时,那位不速之客反倒开明地摆摆手:“不用不用,人不知而不愠。我也不是想来教育他。” “唉,萧兄费心了。” 结果肖本的父亲像还是姓萧,钟一鸣并未叫错,只不是一个字。他不明白麦子有什么魅力,和父亲聊起天来一见如故。听他们谈话间,似乎麦子有过一段北漂歌手的经历,正在那里一城一城地同钟爸爸攀谈。 “那时候我就在学校旁的小酒吧唱歌。她进来了,整个小酒馆都为之一愣。”他说,“当然了,因为她是老师,走进来特别端庄,就像是走错了地方一样。” 钟一鸣坐在一旁,还当他在说哪段艳遇,听到后来,才知道麦子说的竟然是李老师。 “同学们都摸不清她,当然许多人也都听说了她和某个学生的关系。这事放现在都不行啊。可她走进来,却比别人都淡定,跟打着圣光穿过窄门似的。就坐在靠舞台最侧的角落里,听我唱歌。”麦子说,“那就是年。后来,学生也死了,她就主动辞职就来了这里。” “刚有肖本的时候,我一个人怎么会带,全是送到她这儿来学琴。” 说是学琴,听麦子的话,像是把李老师整个当做幼托了。钟一鸣若有所思,怪不得肖本从小学琴,性格也和他父亲完全不同。从这点看起来,倒是万幸。 麦子喝了口水,转向钟一鸣又说:“至于你的失忆嘛,我在bj时也见识过一个人那时候我犹豫着还要不要去找宋燕,酒吧里有个常客,算是个高人吧,说有法子让我索性忘了她。” 钟一鸣听着像是骗子,却不好直接说不信:“什么办法呢?” “不知道,催眠还是什么的。” 听了这话,他更不信了。笑着就要推脱,抬眼对上了麦子格外认真的眼神。麦子认真地板下脸来,和肖本的神情竟如出一辙。看得钟一鸣心虚,生生把话吞在肚子里了。 “你这失忆就有理有据了?”末了,麦子咧嘴一笑,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过一般,“回头试试呗,如果还能找到他的话。” 钟一鸣只得点点头。熬过半个小时,肖本父亲不知怎的还留下来一起吃晚饭。他们在小区门口的小馆子里吃着,满席都是钟爸爸和麦子的亲切长谈。酒过三巡,钟一鸣感到父亲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才迟钝地觉悟麦子这一手使得并不单纯。直白地说,如果自己是个姑娘,恐怕父亲当场就要将自己许配给人家。 “肖本也是从小才华横溢,声名远扬,哪像钟一鸣那么让人操心。好点说还是单纯”就连母亲也忍不住感叹着,每个字分开想想都对,连起来听在钟一鸣耳朵里就有些违和。他只当没听见,将碗里的汤一勺一勺喝得又慢又响。 这顿饭终究没有吃好。 倒不怪麦子或钟一鸣,而是医院打来的电话,钟妈妈的筷子应声摔在了桌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墓床(下) 有些事情的沉默,并不是因为我们将它忘记,只是所有人都缄口不谈惯了。比如,年轻人的死亡,又比如,老人家的往事。 钟一鸣一家三口携带着麦子赶到医院的时候,赶得上看到那位老人氧气罩下费力的一个微笑。她垂在床上的手颤抖着指向钟一鸣,似有什么话要说,可惜再没能说出来。 几分钟后,肖本晚一步赶过来,只见到钟一鸣垂着头坐在大厅里了。 人死后会发生什么,真的有灵魂吗,还是就此烟消云散 他目睹了这一幕,几分钟前的一幕,却吃惊地没有留下一点印象。眼睛就好像一片透光的玻璃,记不住一点色彩,甚至连李老师最后的表情都没有记下。 或许,只有真正死去的人才能永远记住死亡的感觉。活着的人看过,又有太多新的事物不断跳入眼球,连死亡都仿佛变得微不足道。对于钟一鸣来说,他就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就好像是听别人说的这样一个消息似的。 唯一的真切,是他现在坐在医院里。父母将他当个孩子那样赶在门外。然后肖本来了,匆匆走进病房门口,很快又走了出来,紧挨着钟一鸣坐下。 肖本换了便服,普通的黑白格短袖和牛仔裤。薄薄的一层夏装挡不住滚烫的体温,两人紧挨着的那处臂膀像是要烧起来似的。他的身上也没有香水味,在医院特有的酒精气味间,洗衣液的清香像是从很远很远的梦中传来,幽幽地混在空气里。 六月中,本是坐在一起会嫌热的天气了。 大约是医院空调开得很足,钟一鸣靠着他也不觉得热,反倒映衬得另一边肩膀被吹得很冷。冷到无法动弹。因此,当肖本的手轻轻拍在他肩上的时候,钟一鸣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肖本的手愣住了,默默地收了回去:“你喝酒了?” 钟一鸣扔低着头,不动也不逃开:“一点点,你爸” “我不知道他去。” 听他这么一句,钟一鸣本能地就信肖本真的不知此事。男人却意外地又添了一句:“他说了什么?你别听他瞎说,没几句真话。” 每当肖本这样的时候,钟一鸣就忍不住想笑了,可这场景实在笑不出来。他垂着眼,眼角余光正看到肖本那双垂在腿上的手 只听他又说:“人老了都是要走的。” “我知道。”钟一鸣的语气少有的和肖本一样平,“只是太突然”那一眼,他都没有做好离别的准备。只有一段模糊的文字,李老师像是指着他,指着他的手指颤颤巍巍地,突然就卸了力气。 “如果我死了会怎么样?” 肖本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在消毒水的气味中显得格外不详。这种时候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钟一鸣抬头,这是今晚他第一次看他,悲哀又带着些恼怒:“你是谁?舍得死了让万千迷妹哭红了眼吗?” 他说得尽量轻巧,肖本的眼睛里却丝毫没有要笑的意思。 “她们只要看见我最好的一面就行了。” “你知道吗?我只想要一个人记得,可在那个人心里却偏偏什么都没有留下。”肖本自顾自地说,眼神转到了墙上一扇黑漆漆的窗户,“你若是我,会怎么办?是死了让他记一辈子好,还是被他忘了却活着好呢?” “好个屁。” 钟一鸣的肩止不住地颤抖着,背上从脊柱麻到了后脑勺,像是刚刚没能爆发出的悲伤一下子席卷而来似的。他的手紧紧地握了拳,才没有打到肖本身上。气话却忍不住从齿缝里蹦出来。 “好个屁。你去让他活着记住啊。”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声得让值班的护士探过头来。 “钟一鸣”肖本愣住了,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他伸手就要扶住钟一鸣的肩,却被那人先捉住了自己的手。 钟一鸣的手又冷又颤,脸上带着泪痕,几乎是吼着对他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去让他记住啊,怎么就记不了一辈子呢?” “是我说的不对,你冷静点。”肖本将人按在肩头,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后脑勺,又在他脑后低语,“对不起。是我被李老师的事情慌了神,乱说话。” “你想哭就哭一下,没人看见。” 钟一鸣不动了,肖本只觉得温暖的液体湿了他整片肩膀。 钟妈妈走出来的时候,故意没看到眼前的两人。紧紧地拉着钟爸爸去楼下缴费。倒是麦子跟出来,搭着钟一鸣的肩坐下。余光里承受了肖本狠狠的一记瞪视。钟一鸣赶紧坐直了,胡乱抹去眼角泪痕。 “没事,哭就哭一下。”麦子勾过钟一鸣的肩,说的话竟与肖本的一样。这时候又像极了父子。 “把积压在心里的事都发泄掉,心情舒畅了做事情才能畅快。”他说着就想拿烟,抬头看见医院墙上的红十字,低头手臂里又抱着钟一鸣,默默把烟又塞回了口袋,“你知道李老师最后想和你说什么吗?” 钟一鸣挣扎着摇了摇头。 “去北方,一直向北,去她的音乐学院。”麦子把他拉得更紧了一些,抵着钟一鸣的耳朵,“顺便去找那个能解开记忆的人。” 老人去世的时候并未开口,麦子的话却像是有魔力一般,钟一鸣回忆着那手指上模糊的动作,真觉得她是指着北方。恍然间,他忆起李老师的那些旧琴谱,和琴谱边缘几首字迹潦草的小诗。有一首似乎是如此写到:“待我在恋人的六月,踏着这片湖水而来,如一个婴孩般,再次相融于你的血脉。”钟一鸣向来没什么诗性,读过了也只当做年轻人的呓语。如今突然想起来,也是同在六月里的缘故罢了。 缓过神来,肖本正紧紧地抓着他的手。钟一鸣回握过去,冰凉的手掌觉得很安心。 “音乐学院里有湖?” “有啊。”麦子叹了一声,“长长的一条绕着校园,沿岸都是柳树。到了春天的时候,岸边都是架着画架的年轻人。那时候的校园敞开着门,谁都可以进来。孩子们就站在画架前看那些学生作画。到了夏天,几处荷花接天连叶。校园里没有几盏灯,沿岸而行,在有月光的日子里,真如那散文中所写的一般。没有月光的日子里,抬头可见满天星斗” 麦子难得诗意的话语引得年轻人侧目而视。 “还记得她曾经说过,以后死了,想将骨灰撒到那个湖里。三十年过去了,话说,那时的小树林就更是热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湖畔(上) 在麦子开口要说小树林的时候,两个年轻人狠狠地瞪着他止住了那张漫无边际的破嘴。 就让这个夜晚沉入对湖水的想象。湖水,一个神秘的领域。古有诗经中汉水旁的游女,河州上的关雎,海的另一边亦有梭罗在瓦尔登湖旁原始的居住于思索,甚至连英国最早的浪漫主义运动也要冠以湖畔的名字。 在录制间隙,钟一鸣还是捧着李老师的骨灰和曲稿踏上旅程。他知道肖本工作忙得抽不出一点空,便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至于宋未,钟一鸣说过李老师去世的消息后再没有回去住过。任他百般耍赖,嗷嗷叫声几乎要越屏而出了。 趁着这段独自的旅程,他也要想清楚一些事情。麦子给的那位神秘高人的信息同样静静地躺在包的夹层。 雨季竟也分南北,火车开过一个夜晚,天又亮的时候,一片澄澈的蓝色。钟一鸣仿佛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天空了。起身去到车上狭窄的走廊,半个身子坐在小叠椅上,看太阳在云雾间照出了一片彩色的霞光。他打开了一条窗户缝,飞驰间凌冽的风挤进车厢,扑面而来,像一柄利索的小刀子,却不割人。 钟一鸣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为了一点小事而兴奋不已,脸冲着晨间凉风吹了很久。窗外是飞速而过的村庄与农田,模糊的残影间,看得久了,又仿佛静止般一成不变。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照出了窗框和床边人的阴影,投在车厢里。他才看尽了,从包里取出李老师的琴谱。这一次,认认真真地读起那些边页上的文字。 我知道握过的手终有分别, 风住过十月。 牺牲便不悲伤。 待我在恋人的六月, 踏着这片湖水而来。 如一个婴孩般, 相融于你的血脉。 钟一鸣不知不觉念出了声,参不透神秘的语句,他至少懂得“分别”与“悲伤”的情绪。有人走到他的身旁,将车窗打开了,风猛地灌了进来,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他下意识地往边上躲,抬头看向来人。是一个陌生的小巧女子,穿得一身黑色。原来自己正坐在火车里为数不多的电源插头边上,这女生看也不看他,低头蹲下将充电器插在了钟一鸣的脚边。 “你听到了吗?” 女孩没头没脑地开口说。声音被风吹得破碎,堪堪传进了钟一鸣的耳朵。 “什么?” “十月与六月的声音。”她向窗口抬了抬下巴,看着钟一鸣的眼神像是带着怜悯似的,“你听。” “你是说,风住过十月?”钟一鸣提高了音量,确保女孩能听到他的声音。 “你知道十月的风与六月的风有什么不同吗?” “什么?”他算是知道女孩为什么神色怜悯了,自己确实像个傻子似的跟不上她的思路,“十月是秋风,六月是春风,不,是初夏的风?” 女孩蹲着,风吹得她一头秀发飞扬,发丝间的脸仰视着他,露出一个微笑:“还不赖。我是想说,十月的风是天秤的风,六月的风是双子的风。” 钟一鸣说:“我是天秤座。” “说的不是你。天秤是一个群像,双子却是单独的。你明不明白?” 男人果断摇头,他对这些一知半解,却至少知道天秤座是一个人,双子正如其名,有两个人才对。女孩斩钉截铁的理论对他来说像是天方夜谭,处处透露着伪科学的气息。 她低头玩手机,不再和他说话了。钟一鸣又突然想起宋未叨念过他是一个日双子月狮子的人,那李老师又是怎样写下的这首诗呢,不知若是给麦子的那位高人看,又能看出何种头绪。 因她一直蹲在他身边,钟一鸣呆呆地不敢关窗,吹了一车的风。到下火车的时候,他已是有点被吹蒙的状态,直接打车到了音乐学院的门口。 湖很好找,进门沿着大路,一直通到了湖边。走在阳光下的草坪上,环顾四周景色,钟一鸣方体会到麦子所言不虚。这季节,沿岸的杨柳正好,柳条绿得镀了一层光的金色,湖面上波光粼粼,荷叶已经长大,花骨朵还是小小的青。树下依然有人作画,水彩颜色雅致,不像是写实,倒像是在画一幅印象。流水的岁月,总还有一茬茬新的孩童,不知疲倦地跑跳打闹。 人那么多,就很难将骨灰偷偷撒进湖里了。钟一鸣挑了棵小树独自坐下,插着耳机听歌,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梦中他放学回家,背着书包跑进老家的居民楼,隔着厨房看见母亲在做饭。 “鸣鸣,要开饭了。” “我知道。” 他嚷着,头也不回地继续跑向李老师家的楼梯。然而,一层,两层,转过了许多弯,头顶上的钢琴声却丝毫没有接近。在这个梦中,他怎么都走不到李老师家的楼层。低头想往回去,却已经太高了,母亲的厨房成了下方的一个小点。 钟一鸣这才害怕起来,不断拾级而上,道路漫无边际,身后的书包却越来越重。他受不了了,把书包背到胸前,拉开拉链。 钢琴声竟是从书包中传出来。一看,李老师正在书包里对他笑呢。 “肖本!”钟一鸣惊醒过来,钢琴乐依旧在耳机里流淌,像是从梦里走了一遭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凉了下来,四周人也稀稀落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抱着李老师的骨灰走到湖畔小桥的阴影下。 那几两灰,扬在空气里就被吹跑了。 也不知算不算入水为安。钟一鸣双手合十,对着湖水闭着眼默念了几句祝福。 这时候在湖边散步的,一对对大都是年轻的男女。难怪麦子要讲小树林,六月,暮春,真是荷尔蒙乱飞的时光。完成使命后,钟一鸣心里轻松许多,校园的氛围也使人安宁。 回头时,正看见一对老夫妇迎面走上桥头。两位老人衣着整洁而讲究,老爷爷一身挺刮的黑色中山装,老奶奶则是一席旗袍。前些日子看严墨那样凹凸有致的少女穿旗袍,是一番绝色,看一位老人穿着,又是另一种优雅。两人显然受过良好教育。只是老爷爷的腿似乎不太利索,走路一步一顿,老妇人则以恰到好处的匀速步态走在爱人边上,若非钟一鸣注意了看,否则真不会注意到如此微小的细节。微不足道的,却是用几十年磨合出来的步调。他目送着他们缓缓走过,脚底余晖中长长的背影仿佛是拖着一生的岁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湖畔(下) 他打算休息一晚,再去找麦子所说的高人。刚办好入住,手机第一百零一次响起了。又是宋未发来懊恼的表情包。自出发以来,宋未在那头疯狂地明示暗示他有多么想来中国旅游,表情包里满是对钟一鸣背着他独自出行的愤慨。无论钟一鸣如何答应他会带一切土特产回去都哄不停,末了,他索性懒得回复那头疯狂的叫嚣。 “钟一鸣!”钟一鸣在这边洗完澡,看着手机框里对方怒吼自己的大名,优哉游哉地觉得好笑。 不到半秒,得意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了。 敲门声隔着门板传来。 他看了看宋未的消息,心里尴尬地想他该不会是真的跟来了。门外人却等不及似的又加重了动作敲了几下门,像是笃定了他在屋里。 钟一鸣提着手机,硬着头皮,将门打开。 才开了一条缝,外边一个黑衣黑裤的影子便不由分说地一把挤了进来。钟一鸣觉得有些不妙,却已经来不及了。对方脚跟一踢,房门在身后关上。同时反手扣住钟一鸣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他翻身贴墙控制住。钟一鸣侧面对墙,从这个角度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觉得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危险的气息扑到了自己的耳后根。 他贴着他的脖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终于让他确定了来人,一下子吊起来的恐惧心啪地落回胸膛里,还在疯狂地乱跳。 “肖本?” 男人松手,将人转过来,从上往下眯着眼看他,满脸阴沉地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你说的放心?” 钟一鸣尴尬地不看他。走之前他是瞒着肖本的,只答应了父母和麦子,让他们放心自己一定会将李老师的骨灰带到学校。事实证明,给两方留言跟直接向肖本道别没什么两样。 肖本离得很近,手指轻轻地托着他的下巴,强迫钟一鸣逃避的眼神看向自己。可就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刻,肖本自己也有些慌神。 三年了,自从他上一次靠的他那么近。自从他上一次亲他这张脸,整整过去了三年。突然间,他再一次将人捧在了掌心。 三年前,他曾经预想过与钟一鸣尽释前嫌后的长相厮守;事件以后,他也想过冲进他家将人拉在怀中;待他留洋,肖本又曾想象待他回国后的相逢。要说自己写的那些随笔,也是暗含着能读在大洋彼岸的他的眼里。结果,在这不曾想到的时刻,几乎是舍弃妄想的时刻,钟一鸣的脸却离得那么近。 生活真是一场玩笑,求之不得的东西,就好像在站台上等不来的公交车,你要走了,它却姗姗来迟。 所幸他还没走。 他本是可以看出肖本停滞下的慨叹的,此时心有余悸,老老实实地举起手机:“我以为是宋未嘛。” 话刚出口,钟一鸣自己都悔得想抽自己的耳光。可说出去的话不能撤回,已经清清楚楚地传进肖本的耳朵,又从男人深深地呼吸间反馈到他的身上。肖本似是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他夺过钟一鸣亮着聊天记录的手机,反手将它扔进地上的行李箱里。 手机的主人本能地要顺着那抛物线看过去,脸却被他掰了回来。下一秒,肖本收回的手紧紧地扣在他的腰间,低头睁着眼就亲上了他的唇。钟一鸣推脱不动,头后仰着就要逃开,敲到后墙,发出一声闷响。慌乱间他只能想到“壁咚”这个狗血的词,这一声响还真是很形象。 他虽睁着眼睛,肖本的脸离得太近,近得反而看不清。丧失焦点的瞳孔渐渐涣散了。如在梦里一样。旅馆室内不亮的灯光也成了一团团绕着发丝的光圈。不知是刚才敲坏了脑子,还是身上人的动作极富技巧,钟一鸣只觉得头脑里一片空白,却是如某天清晨那般,了无牵挂的愉快的空白。 他甚至没有想逃,闭上了眼,轻轻地舔到了肖本的舌头。 对方显然一愣,接着如收到鼓舞般更加激烈地扫进了他半张的口腔。扫在脸上的发丝痒痒的,挑拨得他全身发烫。 钟一鸣随失去了记忆,可他的唇还和记忆中的一样,肖本亲上去的时候,柔软的触感与过去的时光重叠。毕竟不如女孩子那般保养得当,在北方跑了一天,钟一鸣的唇角有些干硬的起皮。肖本却有趣似的磨蹭着那些小小的棱角,伸着舌尖舔平了几处翘起的死皮。怀里的人大约是吓傻了,任他怎么动都没有反应,只是脸颊烫得惊人。 肖本进来时就注意到他刚刚洗完澡,身上不过裹了一件白毛巾布的浴袍。被他从身后制住的时候,扩开的领口间看得间脖颈一路向下的线条,接连一片平日里总被扣在衬衫下的禁地。想到此处,他更舍不得放开眼前绯红了的人,舌尖一顶滑进唇角,在他尖利的牙齿上下缠绵。钟一鸣呼吸加重,滚烫地喷在他的脸上,像是透不过气来。肖本怕他受不住,刚想就此打住,不料对方的舌头轻轻一动,回应这位莽撞的客人。这一下,犹如一只小爪子挠在了肖本心头。不禁托起身下人的后脑勺,更深地席卷下去。 伸到喉间的异物感,让钟一鸣忍不住打了个恶心。支撑不住重心的身体整个靠在了男人的小臂上。 “是宋未就可以开门吗?” 肖本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这个深吻,将脱了力的人抵在墙上。他的质问也像是从远方传进钟一鸣当机的大脑,声音很低,却很暖,和眼前黄色调的光圈一般。 下一个问题又汹涌而至:“他有这样亲过你吗?” 钟一鸣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对于自己的一举一动,肖本甚至比他自己都观察得更细。被冤枉的时候,钟同学一般会小气地反过来咬住不放,对一些小错误,比如用沾着饼干屑摸过了他的钢琴,虽然这在肖本眼里已经不是小错误了,钟一鸣嘴上不说心里却并不苟同,因此会傻笑着赔礼道歉萌混过关,而如今,会让他沉默的这个回答 肖本的瞳孔霎时间收紧了,努力地闭了眼不去看他,心里却似火烧一般丧失了最后的克制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