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丫鬟》 1.第 1 章 第一章 阳春三月,煦暖的阳光穿过隔扇,一道透亮的光束照进丫鬟们住的倒座房,细碎的飞尘浮动,如湖面上的粼粼微光。 窗外鸟啼声声,和柔的东风吹拂,门口的粗布帘子被卷了起来,从里往外,能看到丫鬟们匆匆行过时,露出的艳丽衣角。 捏了捏眉心,殷红豆看着周遭仍旧陌生的环境,抱着膝盖叹了口气,她穿越来大半个月了,和前世一样还是个丫鬟命,而且更惨——上辈子做秘书好歹有人身自由,这辈子是完完全全的奴隶,入贱籍,不能赎身。 蓝色的粗布帘子被打起来,走进来一个身穿绿比甲,模样周正的丫鬟,名唤紫晴,她进来笑问殷红豆,道:“红豆,你可好些了?” 见是紫晴来了,心里“咯噔”一下,殷红豆感觉不妙,忐忑着起身去迎她。 丫鬟也分等级,原主都是打小卖身进来的丫鬟,在长兴侯府待了近十年,眼下已经是二等丫鬟,紫晴却是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主子着一等丫鬟特地来问二等丫鬟的状况,不会只是“随口关心”而已,尤其像殷红豆这样相貌出众,长相艳美的丫鬟,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 殷红豆忙笑道:“好多了。”随即起身替紫晴倒了杯茶,问道:“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夫人问了?” 接了殷红豆倒的茶水,紫晴坐下,面带得体的笑容,道:“你也休息有大半月了,我怕你落下病根,过来瞧瞧。” 原主是溺水而亡。殷红豆醒来后,就着了凉,喉咙也被水呛坏了。连续咳嗽了半个月,因怕病气过给了主子,一直没有上值,由同屋的丫鬟替她顶班,她休息了这么久,已经开始招人眼了。 殷红豆也给自己倒了杯水,笑一笑,道:“紫晴姐姐费心了,没什么病根,我这咳嗽也好了,明儿就能上值。” 紫晴也就抿了口水,道:“那就好。”又关心她说:“以后可要离湖边远点儿,你明知道自己不会水,水边的花儿开的再好,也别再往水边走了!” 美目低垂,殷红豆嘴角渐渐拉平,像是在思忖着什么,不过一瞬,便立即感激笑道:“知道了,谢谢姐姐叮嘱。” 紫晴仔细打量着面带灿笑的殷红豆,小姑娘额头饱满光洁,柳眉细长,卷睫在清澈润泽的桃花眼上轻颤,琼鼻红唇,笑起来自带一段风流,媚而不俗,偏这张脸生在一个丫鬟身上,真真是可惜了。 同情地瞧了殷红豆一眼,紫晴便连忙收藏起情绪,略嘱咐了几句话,便回了上房,把这事儿禀了主子,还笃定道:“看样子是大好了,没有落下病根。” 穿马面裙,打扮华丽庄重的妇人微微点头,绞着帕子道:“明儿让她在我屋里当值,等我上午忙完了,下午就把人送老六那边去。” 紫晴应下之后,第二天就安排了殷红豆在上房上值。 殷红豆早起后,在上房伺候完主子梳洗,便开始洒扫屋子。 房里一起上值的大丫鬟说,屋子里要和去岁春天一样,剪几株杏花瓶插才好。 殷红豆主动揽了这事儿。穿来之后,她还未出过院子,脑子里关于原主原有的记忆很模糊,这些天半打听半猜测,才得知了个大概,她正想对侯府熟悉一二,便带着绑了红绸布的剪刀和竹编的篮子,摸索着去了园子里。 一路往院子那边去,殷红豆越发觉得长兴侯府守卫森严,真的就像丫鬟们说的那样,除了厨房负责采买的人,寻常奴婢根本出不了门,更遑论逃跑。 即便有幸逃出了侯府,凭她手上的几个钱,也根本走不远,就算走远了,也是逃奴,还会被官府一直追查,假设官府追查不到,也难保不会遇到人贩子。 这深宅大院的,除了老老实实待着,还真就是别无出路。 眼下殷红豆要先保住小命,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恪守本分,不被人看出异常。 看清未来的殷红豆,麻溜地去剪完了杏花。 殷红豆本想在园子里转悠一圈再回去,走到后山脚下的时候,发现园子实在是太大了,穿着绣花鞋,累得她膝盖有些痛,就近寻了后山上的一块大石头坐下。 后山上全是假山石林,层叠掩映,蜿蜒曲折,遮住了山中小路和背后的大片竹林。 刚坐下来没多久,殷红豆就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从山上传来,不过很快便停下了,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两个人躲在假山后面说悄悄话。 殷红豆本着不想惹麻烦的心态,想提着篮子走,正好又听到山下有人路过,于是进退两难,只好缩回大石头后面躲一躲。 山上两人说话的声音,殷红豆就听得真真切切的。 撇了撇嘴,殷红豆抬眼望天,这点儿背的,碰上的净是些倒霉事。 两个丫鬟正私议着六爷傅慎时,打坏四个美婢的事儿。 殷红豆不禁竖起了耳朵。 穿来这么久,所有的主子里,殷红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六爷傅慎时。 长兴侯府一共三房,六爷傅慎时乃大房大夫人所出,年十六,仍旧住在内院,独居重霄院,深居简出。 像殷红豆这样的丫鬟,根本见不着他。 虽然没见过傅慎时,但是殷红豆听说了,这长兴侯府里,无论男女,相貌最为出众的便是他。而且傅慎时五岁成诗,七岁为赋,十岁的时候,已经才名远播,名震京城。 偏偏可惜了,傅慎时运道不好,十岁的时候骑马摔断了腿,残废至今,常年坐于轮椅之上,且性格阴郁残暴,这样的人于侯府而言,等同废人。 就在前天,傅慎时把身边四个貌美的贴身丫鬟重罚后赶走。 此事惊动阖府上下,连没出院子的殷红豆都听说了。 侯府少爷身边不能缺了人,前天赶走四个,总得再填上丫鬟去伺候,也不知道会是哪个倒霉蛋! 殷红豆庆幸,好在她是二房的人,怎么着,都轮不到她去大房伺候那位变态少爷! 假山后面,两个丫鬟的对话打断了殷红豆的思绪,其中高个的丫鬟颤声道:“当时我正好路过了重霄院门口,你是没瞧见,那四个丫鬟被当着众人的面,打的衣裳都渗了血”她揪紧了自己的薄袄,越发觉得背脊发凉,瞪着眼蹙眉回忆道:“也不知是打死了还是打昏过去了,一路拖出去的,从院里的青砖到门口的石阶上,全是血!吓得我现在还手脚冰凉!” 矮个的丫鬟不以为意,语气里充满了不屑道:“还不是那四个丫鬟没用!白瞎了到六爷身边服侍的机会!” 高个丫鬟不敢苟同,细声规劝道:“你可管好你的嘴,六爷是那么好服侍的么!” “嘁”了一声,矮个丫鬟道:“若有二夫人身边红豆那丫头的皮相,有什么不好服侍的!只是可惜了她那么好的长相,却是个蠢物,平白糟践了!” 殷红豆嘴角一抽,这可不是法治社会,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去送死的! 高个丫鬟摇首否认道:“六爷身边可不是好去处,不管什么长相,何必吃这个苦头!” 矮个丫鬟另有见解,她娇哼一声,道:“你懂什么,咱们府里的到了岁数的爷,只有六爷身边没有人,何况六爷还是那副可怜样子,若能伺候六爷,即便委屈些,荣华富贵却是有的了。” 高个丫鬟继续小声道:“别想这些了,反正你又没机会去六爷身边。得了得了,再迟了回去交差,太太要怪罪了。” 矮个丫鬟骨碌转了一圈,眯眼笑道:“你说我要是能去六爷身边服侍,太太放不放我去?” 愣了好一会儿,高个丫鬟有点恐惧道:“你若能去,太太岂有不放的道理?不过你还是别想了,六爷不会主动要人的,难不成你还去投怀送抱?” 矮个丫鬟嘴边抿了个得意的笑,她若花些心思,投怀送抱又怎么不行? 说完话,两个丫鬟顺着后山上的小道走远了,殷红豆从大石头后面出来,冲着丫鬟走的方向说:“投怀送抱?傅六是傻吊货啊!会看上你?” 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殷红豆真是见多了,竟然还骂她是蠢货,呵呵,一对白眼,好走不送。 吐槽完,殷红豆才忽想起方才山下也有行人,她探身去看,不见人影,才放心地提着篮子,原路返回,出了园子。 后山侧面,傅慎时坐在轮椅上,在位置绝佳之处,敛眸听完了所有对话,他身边的小厮弯着腰,恭敬地问:“六爷,刚走的那个丫鬟小的认识,用不用小的去细问” 傅慎时抬起手否定小厮的提议,声音阴郁微哑,道:“回去。” 修长的五指一根一根地落在轮椅的扶手上,傅慎明骨节分明的手,白皙透亮,难见血色。 现在就提了丫鬟细问,岂不是打草惊蛇,倒少了一出“丫鬟不知死活地来投怀送抱”的好戏。 走到半路,一直闭目的傅慎时睁开了眼睛,浓密的睫毛颤动着,目如星子,他问小厮:“什么是沙雕货?” 皱眉想了想,小厮摇头道:“小的不知。” 傅慎时再未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第二章 殷红豆提着一篮子的杏花回了二夫人的院子怡和院,她刚一脚跨进去,就有丫鬟就急匆匆地赶来拽她,道:“紫晴姐姐正找你呢!” 面色严肃,殷红豆问道:“可是有什么急事?” 小丫鬟道:“我哪儿知道什么事,紫晴姐姐在屋里,你自去就是了。” 提着篮子进屋,殷红豆微微有些忐忑,她见着了紫晴,放下杏花,满脸堆笑,道:“紫晴姐姐,我去剪杏花去了。” 微微一笑,紫晴热络地牵着殷红豆的手,道:“走,去我屋里说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殷红豆心里已经提防起来了,她隐隐约约记得,夫人的嫡子因为正室生育了,最近吵闹着要纳妾。 进了紫晴的房间,殷红豆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对方就把床头早就放好的衣裳拿到她面前,道:“快换上。” 殷红豆低头一看,一件浅色长裙和桃红的褙子,比她平日里穿的衣裳都鲜艳招眼得多。 根本不敢伸手去接,殷红豆问道:“紫晴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夫人赏赐的,你就拿着吧!” 紫晴脸上的笑容淡了,却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她把簇新的衣裳捧到殷红豆跟前,道:“最近府里的事你也知道,夫人也是烦恼不堪,只有你能替夫人分忧了。红豆,我知道你不笨,你看,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因为傅慎时是大房的人,殷红豆竟一时没明白过来,也没往他身上想,只以为紫晴说的是二爷要纳妾的事儿。 殷红豆声音平缓地问:“可还有的选吗?” 努一努嘴,紫晴示意殷红豆看向床上那把剪刀,像是新打磨过的,尖锐异常。 殷红豆抬头,一本正经地问道:“只有绞了头发做姑子这一条路是吗?那好,我愿意剃光头去做姑子一辈子吃斋念佛!” 紫晴绷不住,没好气地笑了一下,道:“剪子可不是用来给你剪头发的,是让你抹脖子的!” 下意识地缩了下肩膀,殷红豆盯着锐利的剪刀,手脚冰凉,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很多很多事情,她虽然上辈子没做什么好事,但是也没做什么坏事,凭什么偏偏她要做个短命鬼? 她确定了,她还不想死啊! 紫晴也温声地劝着她,道:“只是叫你替夫人分忧,换个地方伺候人,还是做丫鬟,不做妾侍,和你现在没两样,快把衣裳换上吧。” 殷红豆心里微微松动,倘或名义上是丫鬟,大概或许还有保住清白的法子吧? 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认怂,至少殷红豆认了。 接了衣服,殷红豆道:“姐姐出去等我吧,我换好了衣裳就出来。” 紫晴有些不放心,就顺手把剪子给收起来了,安抚道:“想好了就别墨迹了,是福是祸,还说不清呢。你动作快些,夫人要回来了。” 隔扇关上,殷红豆就换上了衣裳,但她没有认命,她在紫晴屋里顺了一个陶瓷的茶盖走。她大义凛然地想,若是二爷敢来强的,她就算拼着同归于尽也要保住自己的清白与尊严,封建社会的毒瘤,带走一个是一个! 开了门,殷红豆穿着浅色长裙和桃红的褙子立在门口,她本身就长的艳美,这一身愈发衬得她面若桃花,明艳动人。 紫晴惊艳之下,还有些惋惜,这样的美人,哪个主子收用了都是放在心尖尖儿上宠爱的,偏偏要给了那位。 掩下情绪,紫晴领着殷红豆去见了夫人。 二夫人潘氏正坐在屋子里喝茶,打量了一眼殷红豆,颇觉满意。大房的那位哥儿有毛病,就喜欢好看的东西,伺候的人也要挑好看的,这丫头送过去他肯定喜欢。 正好潘氏的儿子跟丈夫都盯上了殷红豆,她正为难怎么处理,送走了烫手山芋,既解决了问题,又白白得大嫂的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笑了笑,潘氏敲打道:“你是个聪明的,我就不跟你多费口舌了,你老子娘那边,我会再派人送些银钱过去,也算全了你我的主仆情谊。” 殷红豆低头道:“夫人把银钱给我吧!”印象里,原主一直在接济亲生父母。眼下要去吃苦的是她,她可不想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潘氏微微诧异,不过没有驳了殷红豆的意思,也没计较她自称的错误,面色难得柔和了些,道:“下午我让紫晴一并给你送过去,你想在府外置办什么,给她带个话就是。” 这话说的,像是要送人上路一般,殷红豆心下生疑,又不知道哪里可疑。 应下一声,殷红豆便跟着主子一起出去了。 潘氏带着两个妈妈还有紫晴,把殷红豆带去了傅慎时的母亲,侯夫人秦氏的住处世安堂。 长兴侯府很大,世安堂是长兴侯与妻子秦氏的住处,坐落在中轴线上,也是离二门最近的宅院。 殷红豆自醒来之后,并未往这边来过,遂觉这条路很陌生,她也只以为二房的嫡长子成亲之后住的院子会气派些,并未往别处想。 到了世安堂,气氛就变得肃然,进了院子,洒扫的丫鬟婆子有颇有规矩,各司其职,不敢东张西望,殷红豆更不敢造次,便一直低着头,站在廊下等着。 潘氏领着婆子丫鬟进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过了一刻钟左右,紫晴才出来唤殷红豆,道:“进来说话。” 殷红豆跟着穿过五间正上方的次间,进了内室,只见黄花梨字纹围架子床上靠坐一个面有病态,却不失雍容华贵的妇人,床边金丝锦织珊瑚地毯上站着两个随侍左右的丫鬟和两个婆子,还有两个衣裳华丽程度远高于丫鬟们的年轻妇人,端着药碗侍疾。 潘氏笑指着殷红豆道:“这就是那丫头,生的很好,性子敦厚。” 秦氏上下审视了殷红豆一眼,点了点头,道:“是个周正的丫头。” 按照傅慎时一贯的喜好,殷红豆绝对是合格的,秦氏心想,若她性子老实一些,想必不会很快就被厌弃,而且是府里知根知底的丫鬟,先对付上几日,把眼下这个节骨眼度过去再说。 殷红豆站在内室中央,见众人瞧着自己的眼神就跟打量物品一般,顿觉不对,又不敢乱反抗,怕被当做疯子一样抓起来,便朝紫晴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不是去二爷院里的吗?这妇人是谁? 紫晴笑望殷红豆,有些得意之色。 手掌心沁着冷汗,殷红豆明白过来,这般尊荣,在长兴侯府里,除了长兴侯夫人,还能有谁! 眼看着秦氏身边那么多人伺候,殷红豆可不认为她有机会过来凑热闹,那么她是去伺候变态六爷傅慎时的??? 明白过来的殷红豆瞪大了眼睛,目露惊恐。 秦氏朝潘氏微微一笑,眼神里透出几分感激,道:“弟妹费心了,这个丫鬟我就收了。” 果然啊!这就是死变态他亲妈啊! 殷红豆气血上涌,两眼一抹黑,险些没昏过去,她到底是哪辈子造了孽啊! 潘氏以为殷红豆临到头上怕了,便示意了婆子一眼,那婆子不动声色地压住殷红豆的肩膀,缓声道:“傻丫头,还不谢恩?” 肩上顿时如负重千斤,殷红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上,双膝砸在地毯上,隐隐作痛。 潘氏分明是怕殷红豆反悔,有备而来。她笑吟吟道:“大嫂,我就说是个敦厚乖巧的吧。” “” 殷红豆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手掌心,神他妈乖巧啊。 抬起头,殷红豆正欲分辩什么,力气奇大无比的婆子又来了一招“牛不喝水强按头”,她便又弯了腰,直接趴地上贴脸了。 潘氏笑道:“伺候老六是这丫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看这丫头都感激得五体投地了,大嫂你只管好好养病,身体要紧。” “” 殷红豆嘴角直抽,五体投地真不是这么用的。但她也彻底明白了,当她不再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时候,人权也随之消失了。 秦氏正为傅慎时的事焦头烂额,也确实伤透了心,便顾不得更多,觉得殷红豆还算可以,便挥了挥手,吩咐丫鬟道:“如意,下午把人送过去吧。” 就这样,殷红豆莫名其妙成了傅慎时的丫鬟,她乐观地想,根据那变态所作所为,就算保不住性命,至少保得住清白。 当天下午,殷红豆回二房收拾了包袱,顺带质问紫晴:“你为何不跟我说清楚,是去六爷房中伺候?” 对待将死之人,紫晴也懒得掩饰什么,冷笑道:“我早跟你说了,是替夫人分忧去的。咱们夫人可是老夫人正正经经的亲儿媳,可偏偏被大夫人压了一头,连主中馈的权利都没有。二老爷跟二爷又都为了你来找过夫人了,把你送去六爷那边做个人情,最合适不过。” 长兴侯府三房里,大房跟二房是嫡出的两房。但大老爷是老侯爷原配所出,已经承袭爵位,二老爷才是侯府如今的老夫人唯一的嫡子。 这些年来,宗妇秦氏主中馈,潘氏都插不上手。 近来傅慎时一事,令秦氏病倒,潘氏的机会终于来了,殷红豆不过是当了内宅之争的炮灰而已。 但炮灰,也是有尊严的! 殷红豆还打算再垂死挣扎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第三章 死是不可能死的,认命也是不能认命的。 殷红豆决定到重霄院审时度势,多活一日算一日。即便那傅六是变态,难道变态就没有一点点良心吗?万一真有呢? 收拾好东西,殷红豆便跟着丫鬟如意去了重霄院,让她感到悲哀的是,竟然只有同屋的一个丫鬟目送她。 算了算了,何苦拖累人,殷红豆潇洒地背着包袱走了。 离开怡和院,走了一刻多钟,殷红豆才到了地处偏僻的重霄院。 重霄院在侯府的东北角,紧邻一条巷子,隔壁又是一户人家,小巷不常有人通过,白天夜晚都宁静非常,此处实在是混吃等死的好位置。 如意把殷红豆带到重霄院里。院落不小,有上房和厢房,还有一间小厨房。院子中央摆着一块太湖石,西南方位靠墙的地方植了几棵花桃,这个季节,桃花开的正繁盛,一树粉白色夹杂的花朵,灿如霜雪,微风轻拂,喜鹊振翅,花瓣摇落,漱漱如雨,倒是一处好景致。 景虽美,但重霄院冷清的很,除了一个洒扫的粗使丫鬟,四处不见人。如今院里能贴身伺候的,也只有管事的廖妈妈跟一个小厮。 如意带了人来,廖妈妈听见动静,立刻迎了出来,她是傅慎时奶妈,刚到四十岁,梳着妇人髻,穿着体面,脸上有个酒窝,笑起来很慈和。 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如意交代了殷红豆的来历,视线便不经意地瞟过上房傅慎时住的屋子,似有问询之意。 廖妈妈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至今还不大说话,我也实在不知道六爷为何要惩戒那几个丫鬟。”话锋一转,她又问道:“大夫人现在可还好?” 缓缓摇首,如意道:“不大好,已经下不来床了。不过妈妈不要忧心,六爷这边好了,夫人自然就好了。” 廖妈妈颔首道:“你便不去见六爷了,快回去伺候吧,大夫人身边少不得人。” 应了一声,如意便走了。 廖妈妈转脸打量了一眼殷红豆,见此丫鬟生的貌美,一对眼睛很是机灵,显然是个有心思的,骤然想到前面的四个丫鬟,她心中不喜,便指了厢房冷淡道:“你就歇在那屋里,放下包袱,跟着我去见一见主子吧。” 殷红豆乖乖溜溜地放下包袱,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跟着廖妈妈进了上房。 重霄院上房三间,最左边的是书房,中间的是客厅,最右边的梢间便是傅慎时的卧房。 进了东梢间,殷红豆便等在门口。梢间也很大,进门的右手边,隔着一架黑漆款彩百鸟朝凤八扇围屏,将起居处与外界隔开。 廖妈妈轻手轻脚地进去,温声禀道:“六爷,夫人送了个伺候的丫鬟过来,你要不要见一见?”她连丫鬟的名字也没报上去。 有淡淡的清香从内室飘出来,殷红豆站在屏风后面,只能透过边缘处,窥探到靠墙的罗汉床上,露出的华贵衣料。 “不见。”傅慎时的声音冰冷低哑,闻之生寒。 殷红豆哆嗦了一下,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胡乱张望。 廖妈妈很快便出来,打发道:“回去吧,有吩咐再过来。” 殷红豆乐意之至,福一福身子,刚一出门,一溜烟就跑回房间了。 接下来的几天,殷红豆只在院子里帮着做一些粗使活计,根本不去傅慎时跟前显眼。 不过殷红豆也会观察主子日常的动向,她发现傅慎时平日里几乎不出门,不光不出院门,连房门都很少出,而重霄院,也无人踏足。下人们都不怎么说话,冷清的像孤冢。 过了五六天,下完一场春雨,傅慎时终于坐在轮椅上出了趟门,殷红豆根本没敢近看,就在房门口远远地望了一眼,等人没了踪影才走到院子里。 重霄院的粗活儿都是丫鬟翠微做,傅慎时的吃食由厨房送过来,小厨房里没有厨娘,只有廖妈妈偶尔会精心给主子做一些吃食,或是蒸一碗鸡蛋。 此时,廖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 几日的相处下来,廖妈妈觉着殷红豆是个老实丫鬟——不过现在进重霄院的丫鬟,大抵也没有敢不老实的。她便喊了殷红豆过来,帮忙看着火候。 廖妈妈正在做一道芙蓉豆腐,要先将豆腐将入井水里浸泡三次,除去豆腥味儿,再放入鸡汤中沸煮,临起锅时加紫菜和虾肉,不过现在没有虾肉,只好用猪肉沫代替。 殷红豆认得,这可不就是豆腐脑嘛!不过口味偏咸味,是北方人的吃法。 可能是长久待在重霄院里太寂寞了,廖妈妈正在剁猪肉,一面起刀,一面道:“要是到夏天有了虾再做芙蓉豆腐就鲜香多了,六爷爱吃。” 殷红豆声音不大地接话:“可以用蛤蜊代替,现在也正是吃蛤蜊的时候。要是觉得腥了,晒干了磨成粉便是,也不知外边的干货铺子里有没有卖的。” 惊讶地抬起头,廖妈妈道:“你还懂做菜?” 做傅慎时的奶娘之前,廖妈妈只会简单地炒菜,后来为了小主子,专门学了几样菜,但也不是专门的厨娘,懂的不算多,殷红豆的回答倒是让她有些惊喜。 殷红豆道:“奴婢嘴馋,略学得一二。”这话不假,她可是实实在在的吃货,吹一句烧得一手好菜,完全没问题。 廖妈妈大喜,道:“少爷食欲一直不大好,总要我花些精巧心思,他才有胃口。可好了,以后有个帮手。你还会做些什么菜?” 一面儿盯着火候,殷红豆一面儿道:“要看六爷喜欢什么口味的,廖妈妈把六爷平日里爱吃的菜说来让奴婢参考参考。” 廖妈妈如数家珍,说了十几道菜,基本上都是十分清淡好入口的东西,还道:“有几道家常菜是六爷从前爱吃的,不知道为什么,吃过两次,就再也不想吃了。” 傅慎时以前的口味并不算刁钻,而且廖妈妈说的家常菜,其实是不容易吃腻味的,至少一般人不会同时对好几道家常菜,突然心生排斥到再也不想吃的程度,除非是厨师水平大大下降。 殷红豆问道:“六爷可曾说过自己喜欢吃什么?” 廖妈妈眸光淡下,低头看着灶台道:“小时倒还有几样爱吃的东西,后来他长大了,就不曾说过什么了。” 殷红豆猜想,傅慎时可能是不大爱表达喜好,厨房送来就吃,喜欢便多吃几口,不喜欢则不吃。但厨房的人日渐不上心,家常菜也做的不好吃了,他便少吃或是不吃。所以廖妈妈才得出傅六胃口不佳的结论。 但廖妈妈亲手做的菜却很用心,他便是爱吃的。 廖妈妈愁眉不展道:“六爷从来都是主食吃的少,实在受不住饿了,便吃些点心垫垫肚子。正在长身子的年纪,不好好吃东西怎么能行!” 如母亲般的关怀,听得殷红豆心里暖暖的。傅慎时在打杀丫鬟这件事上,不管在当今社会环境下是对还是错,长兴侯府的人既不问询也不惩罚,任由他病态发展,既是视丫鬟们的性命如草芥,也是害了傅六,难免令人齿寒。 抛开遐思,殷红豆心想,她自己的小命还保不过来呢,哪儿有功夫去想长兴侯府的长远发展。廖妈妈还算得傅六的心,眼下攀附住她,好好活着才是正理! 刹那间,殷红豆脑子里就蹦出十几道菜品,她把名字和做法一一说给了廖妈妈听。 好吃的菜,光是听步骤都够馋人的了,廖妈妈如获珍宝,满面笑色道:“夫人总算送个得力的丫鬟来。” 高兴得失了警惕之心,廖妈妈忽觉自己是在评论主子的是非,便住了嘴,转而道:“现在还来得及,妈妈让翠微去外边看看有没有蛤蜊粉。” 殷红豆道:“这不过是当一道开胃的小菜,主食吃这个还不够,不如叫翠微姐姐去厨房再拿些新鲜的菜,奴婢正正经经地做几道。” 廖妈妈求之不得。 殷红豆把要的东西都交代好了,当天中午做了一道油焖春笋c炒鸡腿蘑菇,加一碟子松饼为饭后点心。 到了用饭的时候,小厮推着傅慎时回来了。殷红豆累了一上午,跟翠微两个躲在厨房里一起吃多炒出来的菜。 丫鬟翠微名字倒是取的好听,实则是个身材壮实,面颊圆润的丫鬟,她吃饭速度很快,一个人瞬间吃了两碗。吃完了正餐,还吃了两块松糕,左右手轮流送进嘴巴。 翠微子憨憨的样子,把殷红豆逗笑了,她提醒说:“慢些吃,小心噎着。” 翠微摇摇头,道:“厨房送来的饭菜都没红豆妹妹的手艺好,今天好开心!嘻嘻嘻!” 殷红豆若有所思,丫鬟吃的饭菜,要么是大厨房统一派送,若是人少的院子里,吃主子剩下的也有,翠微都这么说了,恐怕她的猜测是对的。 抹抹嘴,翠微问殷红豆:“红豆妹妹,你这糕怎么做的,好香!” 坐在小杌子上,殷红豆抱膝道:“就是粳米粉制成的生胚,压差不多一半到糕点格子里,撒花生米碎和糖粉,蒸熟。也正好大厨房里有现成的材料,否则我还做不成呢。” 翠微根本听不懂,一脸发蒙,道:“哦哦。什么是粳米粉制成的生胚?” “就是把粳米粉发酵。” “哦哦。什么是发酵?” “好吃吗?” “好吃!”翠微不住地点头。 “那我以后还做给你吃,用糯米做,好不好?” “好好好!” 一提好吃的,翠微果然就忘记前面提的问题。 端着案盘进来的廖妈妈也笑逐颜开,她听到两人的对话,便问殷红豆:“今日为何不用糯米?” 二人连忙站起来,殷红豆笑道:“六爷一直口味清淡,陡然吃糯米糕点,怕不好克化,粳米口感柔和,香气浓郁,更合适一些。” 廖妈妈心里的赞赏之色溢于言表,她笑呵呵道:“粳米是好东西,补中益气c健脾养胃,壮气力,强肌肉,六爷这个年纪,是该吃这个。” 翠微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瞪着牛眼问道:“廖妈妈,六爷都吃完了???不可能吧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别是时砚偷吃了!” 以前可是吃剩饭吃到撑,翠微今儿还指着六爷留一些剩菜给她呢! 笑得合不拢嘴,廖妈妈道:“菜都吃完了,饭吃了一大碗,两块糕点也都吃了。” 殷红豆不敢膨胀,她谦虚道:“奴婢做的分量少,六爷吃完也是正常的。” 廖妈妈但笑不语,吩咐翠微把碗给洗了,却没有让殷红豆动手。 殷红豆多会察言观色的人,明知廖妈妈不喜欢野心大的丫鬟,撸起袖子跟翠微挤着一起洗,翠微还傻乎乎道:“红豆你别洗,我洗,你留着手做饭就是。今晚咱们吃什么呀?” “容我想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第四章 殷红豆的厨艺得到了重霄院所有人的认可,包括傅慎时。他在某日用完餐之后,难得主动开了口,问小厮时砚,道:“近来府里换了新厨子了?” 时砚笑道:“不是,是咱们院里新来的丫鬟,做的一手好菜。” 漫不经心的傅慎时挑了下眉毛,他竟没想到新来的丫鬟有些手艺。 时砚还道:“六爷,这丫鬟叫殷红豆。” 傅慎时记忆力惊人,他的食指闲闲地搭在轮椅上,抬了抬,轻敲扶手,道:“哦。扶我去歇息,到了时间叫我。” 时砚应诺。 这几天的下午,傅慎时都要在固定的地方转一转,今儿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小憩了两刻钟,傅慎时便醒了。他穿着簇新的直裰,头发用玉蝉扣束着,浑身上下收拾的齐齐整整,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像个翩翩如玉的仙人。 时砚推着傅慎时出了门。 殷红豆也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子正好才站在门口伸懒腰,傅慎时一出来,她立刻退回房间躲起来。她还没正式见过他,这会子若叫他瞧见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不见最好,也正好免了她跪下行礼。 傅慎时余光瞥向厢房,嘴角微动,神色淡漠地出了重霄院。 探着脑袋往外瞧了一眼,殷红豆有些好奇,这府里少有人搭理傅慎时,他这几日出去做什么了? 她又想起那日后山上偷听到的话,傅慎时这一出去,那丫鬟可别真去找死! 走到厨房,殷红豆跟廖妈妈商量好了晚上要做的菜。 廖妈妈说:“翠微洗衣服去了,我把对牌给你,你自去厨房那边拿菜吧。” 翠微一个人替院子里所有的人浆洗衣物,殷红豆跑这个腿,自然是肯的,而且她许久没出重霄院,有些憋坏了,正想出去溜达两圈。 阳春三月,飞燕闲剪轻风,侯府花园里杏花如雨,梨花如云,开得纷纷繁繁。湖水岸边,片片飞花,丝丝眠柳,殷红豆从中穿过,站在原主落水的地方观望了许久。不过时间久远,岸边滑落的泥土,早就被雨水冲刷平滑,看不出痕迹。 双手合十,殷红豆对着原主身亡之处拜了三拜,祈求她死魂安息,若有遗愿,托梦与她,便离开了。 湖水岸边到宅院,有一条近路可走,穿过竹林,从后山上绕过去,便可快速到达游廊,顺着游廊即可穿过拱门出去。 殷红豆平日与翠微闲聊的时候听她提过,今日偷懒,便从后山小路上去。 一路上山都没瞧见人影,殷红豆倒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季节的笋子正好,按理说厨房的人一定会来挖笋,应当会走这条捷径才对。 殷红豆莫名哆嗦一下,停下了脚步不会今儿又让她碰上了什么事吧! 深宅大院多阴私,殷红豆到底对这儿的环境感到陌生,便提高了警惕,贴着山上的石头走,边走边观望。 堪堪走过一半,殷红豆果真听到了有几分熟悉的女子笑声!她躲在石头后面瞧过去,便看见一个体态丰盈的女子站在傅慎时面前,绞着一绺头发,微微低头望着他,时而侧过脸去,不胜娇羞。 这不是那日骂她的矮个丫鬟是谁!竟真的作死来了! 殷红豆的脊背隐隐发寒,她不敢贸然前去,趴在石头上,从边缘探出一对眼睛,仔细观察着。 傅慎时身边,时砚不知去处,唯有矮个丫鬟在他面前卖弄风骚。他双手随意地交握着,远远看去,细长的手指如同镀上一层薄薄光影,精致秀气。 姿态慵懒地坐在轮椅上,傅慎时眼睑低垂,侧颜平静如水,透着一丝阴沉,可以想象,他内心是如何的波澜不惊。 殷红豆稍稍放下心,就算傅慎时再不喜这丫鬟,毕竟时砚不在,恐怕他难以动真格。 但她猜错了。 丫鬟低声地表明心意后,便缓缓蹲下来,盯着傅慎时的膝盖看了好一会儿,颇为惋惜和同情,随即趴了上去,低声呢喃着什么。 殷红豆不屑丫鬟行径,真是又当又立,想攀附傅慎时,还做出一副吃了亏的样子。她翻个白眼,好奇傅六会怎么处理。 傅慎时低头看着丫鬟,如泥胎木偶般不动,随后双手往背后一摸,拿出一条红色的长鞭,猛然套在丫鬟的脖子上,死死地将人勒住,并扬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何况六爷还是那副可怜样子,若能伺候六爷,即便委屈些,荣华富贵却是有的了。” 丫鬟想起来了,那日也是在后山上,她跟另一个丫鬟聊天的时候说过这句话。 傅慎时俯身下去,稍稍贴近丫鬟,目光阴沉地问道:“我很可怜?伺候我很委屈?” 胡乱蹬着双腿,丫鬟拼命地挣扎着,双手扯着脖子上的长鞭,整张脸憋得通红,眼珠圆睁,舌头外吊,根本喘不上气。 变故陡生,殷红豆反应不及,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过来,傅慎时在杀人! 殷红豆头皮发麻,甚至有些呼吸困难。她不是圣母,但她尚有良知,即便是在这个社会,动私刑恐怕也是不允许的,傅慎时这他娘的可能是在违法犯罪啊! 丫鬟嘶哑的呼叫声频频刺激殷红豆的耳膜,发软的双腿终于缓过劲儿来,她的心口仍然砰砰砰地跳,冷静片刻,便拔腿往外冲,飞身扑过去,捉住傅慎时手腕子,大声喊道:“六爷!仔细手疼!您的手都勒红了快松开!!!” 嘴上这么说着,殷红豆手上却在拽傅慎时手里的长鞭,一心只想把丫鬟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她没料到,傅慎时看似瘦弱,手腕上的力道却不小,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硬是掰!不!开!啊!而且这货机械地扭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阴森,委实骇人。 殷红豆束手无策之际,傅慎时轻皱眉头,隐隐约约嗅到一股松糕味儿,他想起软糯的糕点里撒了花生c糖粉,便有片刻失神,手上的鞭子就松了。 险些被勒死的丫鬟也不傻,连忙缩回脑袋,往后一倒,靠在大石头上,猛地咳嗽几口,嗓音嘶哑地哭了起来。 终于把人救下的殷红豆心如擂鼓,缓缓抬起泛红的眼眶对上傅慎时阴沉的目光。 春天的暖光穿过高大树木的茂密树叶,打在少年郎冷白透薄的肌肤上,粗细适宜的眉毛尾部上扬,浓黑如墨,睫毛又长又直,底下生着一双眸光晦暗不明的狭长凤眼,连线条流畅的挺鼻红唇也流露出一丝丝冷漠。 傅慎时面无表情,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耳边有风声作响,如柔滑冷冰的丝绸扫过脖颈,殷红豆四肢冰冷,她委实骗不了自己,在清白和性命之间,她的的确确更想选择保住小命,她没骨气地想着,伺候傅慎时这死变态,还不如去做二爷的丫鬟。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诡异的静谧,小厮时砚跑过来唤道:“六爷!” 殷红豆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慌忙虚捧着傅慎时的手,吹了两口气,眨巴眨巴眼睛笑着问道:“六爷,手还疼吗?”说着,又“呼呼”地补了两口,道:“奴婢就说会伤着手吧,您看,这都有红痕了!” 傅慎时的手也很白,十指修长清秀,骨节分明。鞭子勒出的红痕覆盖住他掌心杂乱的纹路,虎口也被擦伤,几道伤痕略有些触目惊心。 受伤的丫鬟终于醒过神,她仍一脸恐惧,连滚带爬地与傅慎时拉开一段距离。 殷红豆站起身提着裙子,上前踹了两脚,扬起眉毛凶巴巴道:“真是可惜了你人模人样的长相,却是个蠢物,平白糟践了!滚!” 这话倒是耳熟,傅慎时挑起眉毛瞧了殷红豆一眼,真是个记仇的丫头。 时砚见主子事败,那丫鬟踉跄两步,跑的倒快,便又喊了一声:“爷。” 傅慎时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去追,转而看向殷红豆,半晌才用低哑的嗓音问道:“什么是沙雕货?” 殷红豆睁大了眼,樱桃小口微张。这话不是那日她偷听的时候吐槽的么,傅慎时如何会知道,想必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也在偷听。 原来今日一事,并非丫鬟主动投怀,而是傅慎时有意为之,他着时砚清场望风,根本就是蓄意杀人! 眨了眨眼,殷红豆强装镇定道:“这c这句话啊,是夸赞的话!不是沙雕货,是沙甸货,就是指从滇南来的货,一般用来指贵重的东西,延伸意义为贵重的意思!对,贵重!尊贵!” 搜肠刮肚谐音和乱七八糟的知识,殷红豆说鬼话的功夫超常发挥,总算把话给圆过了去。 傅慎时似笑非笑,并不相信。 竖起三根手指头指着天,殷红豆诚诚恳恳道:“奴婢发誓,肯定没有骗六爷,否则必遭天谴,天打雷劈!”她知道,古人重誓,但她又不重,眼下先糊弄过去保住命再说。 傅慎时眼睑半阖,喃喃道:“贵重的东西你说我是东西?” 如遭晴天霹雳啊,殷红豆感觉誓言这就应验了,这个千古大难题,她该怎么回答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第五章 殷红豆怎么敢当着傅慎时的面说他不是东西——即便她心中是这么想的。 赔着笑脸,殷红豆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沙甸货指代的重点是您很尊贵,旁的不重要,重要的六爷尊贵,无比的尊贵!” 瞧了一眼傅慎时手上的伤痕,殷红豆恳切道:“六爷,您若觉得奴婢说话不好听,回了重霄院再处罚奴婢便是,当下最要紧的是先把您手上的伤处理了。还有这鞭子” 弯腰捡起软鞭,殷红豆用袖子擦干净,还暗暗摸了摸,也不知什么皮做的鞭子,拽起来那么结实。 低头看着手上勒出的伤痕,傅慎时神色淡漠,吩咐时砚道:“把我的虎尾鞭拿着,回去。” 殷红豆双手一颤,险些把虎尾鞭扔了出去,傅慎时这厮果然变态,竟然用保护动物的尾巴做武器。 还回虎尾鞭,殷红豆双手贴在大腿外侧搓了搓,方才碰过虎尾鞭,心里有种罪恶感,得擦掉才会安心。 低着头,殷红豆一路盯着轮椅的车轱辘。她两手空空,心里直突突,菜还没从厨房拿来,也不知今晚还有没有命做菜吃菜了。 心情低落地回到了重霄院,殷红豆一见廖妈妈就眼圈红了,等傅慎时进了上房,她立刻冲到廖妈妈怀里,死死地搂着她,哭丧着脸,道:“廖妈妈救我!” 揽着殷红豆的肩膀,廖妈妈问她:“怎么了?” 廖妈妈很喜欢殷红豆,这丫头老实乖觉,贴心善良,没有野心,但这才没几天,竟跟着傅慎时的屁股后面回来,还向她求救。 有了前车之鉴,廖妈妈不免心生警惕,肃了神色道:“你对六爷做了什么事?” 殷红豆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道:“我在后山看到有个丫鬟要对六爷投怀送抱被六爷勒了的脖子我怕六爷伤到手还要担上不好听的名声便立刻扑上去阻止虽然救下了丫鬟但是好像惹六爷生气了,呜呜呜呜” 一串话说完,殷红豆才喘了口气,也开始后怕了,抱着廖妈妈的肩膀,眼泪漱漱地流。也不知道她造的什么孽,总是碰上倒霉事! 廖妈妈却是松了口气,温柔地拍着殷红豆的肩膀,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她温声哄道:“别怕别怕,有我替你说项,六爷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稍稍下安心,殷红豆噘着嘴,忐忑地问:“之前的四个丫鬟,廖妈妈替她们说好话了吗?” 廖妈妈语塞,过了一会子才硬着头皮道:“说了。” 哦豁!那就证明,说了还是没卵用啊! 殷红豆更想哭了。 时砚从内室出来,道:“红豆姑娘,六爷叫你。” 廖妈妈拉着殷红豆的手安慰道:“别怕,我跟着你去。” 二人一道进去,时砚拦下廖妈妈,道:“妈妈,六爷没让您进去。” “” “” 时砚最是忠心,即便傅慎吩咐他做伤天害理的事,他也只会听从,眼下廖妈妈是不可能进去了。 廖妈妈冲着屋里柔声道:“六爷,红豆是个好丫头,您待她宽宏些,否则一日三餐便没有人做了。” 殷红豆也只能祈求,傅慎时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才好,那她小命还能靠一手厨艺续一续。 惶惶不安地进了屋,殷红豆绕过八扇的屏风,进了傅慎时起居之地。 屋子里陈设简单,不过日常应用之物,都是紫檀木所制,十分贵重。 傅慎时背靠轮椅上,姿态闲散,挥挥手让时砚退了出去。 殷红豆正犹豫要不要下跪,跪一个十六岁的小屁孩会不会太没骨气,便听傅慎时淡声道:“为何阻止我?” 殷红豆肯定不能说我觉得你这死变态太残暴了,便垂首道:“奴婢怕六爷伤着手” 室内静默异常。 傅慎时声音低沉冷淡了两分,道:“说实话。” 真的是不跪不行了,殷红豆噗通跪下,挺直了脊背,道:“奴婢没有说谎。一则奴婢恐六爷伤了手,二则前四个丫鬟的事才过不久,若六爷再沾上什么不好的名声,到底有伤六爷英名。” 殷红豆态度真诚,言辞恳挚,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信以为真。 然而傅慎时只觉讽刺,他嘴唇上扬,交握的双手也不自觉收紧,问道:“我有什么不好的名声?我又有什么英名?” “” 真是没法聊天了啊啊啊!殷红豆从没碰过这么敏感又爱咬文嚼字的人,他娘的她就随口吹捧傅慎时几句,按照一般套路,不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此事就此揭过吗! 殷红豆突然好想念那些打官腔的领导,比傅慎时好伺候太多了。 到底是专业秘书出身,殷红豆还不至于真被这一问给难住,她吸了口气道:“若六爷再伤一个丫鬟,难免让人觉得您苛待下人。六爷也是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之人,何苦为那等人伤了清誉,得不偿失。” 傅慎时猛然捏住殷红豆的下巴,他敛眸盯着她精致的脸蛋,声音压抑地问:“你在教我做人之道?” 三月天,傅慎时手掌心上的红痕醒目,贴在殷红豆脸上的手指冰冰凉凉。 殷红豆的面颊被捏得嘟了起来,她嘴巴被迫噘得高高的,也委实有些疼,双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傅慎时的双手,她艰难开口道:“奴婢岂敢不过忠于分内之事,爱爱重六爷罢了!” 殷红豆的手又暖又柔,她指尖松花糕的余香犹存。 傅慎时想起廖妈妈的劝,便松开手,用帕子擦了擦被殷红豆摸过的手背。 殷红豆大喜,回想着方才说的话,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中了傅慎时的良心,叫他泯灭的人性竟然苏醒片刻。她联想到傅六连饮食喜好都不愿表达的猜测结果,难道是“爱重”二字?或者是“爱”字? 傅慎时擦干净手,仍不顾伤痕,冷声问道:“爱重我?你不过才来重霄院一旬,缘何爱重我?” 殷红豆窃喜,果然是“爱重”二字打动了傅慎时,真是个缺爱的死变态,她一脸平静道:“忠于主,自然包括爱重主子,奴婢以为,只是分内之事。” 这样的回答模板,应当是挑不出错的。 傅慎时沉默了许久,没有突然发疯,殷红豆稍稍放了心。 不知过了多久,傅慎时道:“你走吧。” 压住上翘的嘴角,殷红豆面色如常地站起来,福一福身子然后腰间的荷包就掉了,从紫晴那里顺过来的陶瓷茶盖,落在五尺见方的青砖上就摔碎了!!! 草泥马啊啊啊!!!关键时刻瓷片怎么掉出来了!!! 殷红豆内心崩溃,欲哭无泪,表情却不敢露出分毫不妥,只淡定地捡起荷包,准备出去。 傅慎时叫住了她,嗓音低低地问:“那是什么?给我看看。” “”咱能别有那么重的好奇心吗? 殷红豆双手微颤,把东西递过去。 傅慎时道:“拿出来。” 殷红豆老老实实打开荷包,背上已经开始沁冷汗。她把碎掉的陶瓷片拿了出来。 傅慎时目光阴沉似能滴水,他抬头望着殷红豆问:“你带着这瓷片,随时准备自尽?” 嘴角微动,殷红豆放缓了声音道:“不是,奴婢从前与别的丫鬟一起共事许久,现在来了重霄院,自然要一心服侍六爷,不敢再念旧情,就带了一个茶盖,权当念想。” “以茶盖做念想?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奴婢家贫,首饰贵重,只好拿常用之物作纪念。” 傅慎时往轮椅靠背上仰去,声音清清冷冷道:“你最好别骗我。” “奴婢不敢!” 闭上眼,傅慎时声音懒懒的:“念你初犯,杖责十下。” 靠!还是要挨打! 殷红豆并不敢顶嘴,应了一声,攥紧荷包,一绕过屏风,赶紧撒丫子跑了。 得见天日,殷红豆欢喜地抱住廖妈妈不松手。 廖妈妈抚着殷红豆的背,笑道:“你看,我就说没事吧。六爷还是很心软良善的,你只要不犯大错,他不会惩罚你的。” “呜呜呜”并不敢苟同啊,但殷红豆更不敢反驳。 廖妈妈道:“好了好了,你先歇着,把对牌给我,我让翠微去厨房拿菜,要准备晚膳了。” 殷红豆一脸颓靡,道:“还歇不了,六爷说要杖责十下!” 廖妈妈安抚说:“我叫时砚打轻点。” 殷红豆无语,廖妈妈啊,人家时砚根本不听你的好吗? 时砚进了屋子听吩咐,殷红豆就站在门口等着挨打。 约莫一刻钟过去,时砚才出来倒笸箩里的垃圾,殷红豆追着他问:“六爷让你什么时候打我?” 愣了一下,时砚道:“六爷没让我打你。”他面白无须,嗓音细腻犹如女子。 殷红豆顺利渡劫高兴不已,但心里却骂傅慎时是个死变态,竟有作弄人的恶趣味。 廖妈妈略问了时砚两句,便进屋去了。她既然知晓丫鬟投怀的这件事,便不能坐视不理,亲自问过了傅六,得知殷红豆所言不假,便在他面前道:“红豆那丫头说的道理倒是不错。既然没罚成那丫鬟,此事由我去同夫人说明便是,六爷不必忧心。” 廖妈妈语重心长道:“六爷以后勿要擅自行事,若丫鬟冒犯,交给夫人处理就是,何苦污了自己的手。” 傅慎时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未多言。 廖妈妈安排好院里的事,便去了一趟世安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修文) 第六章 廖妈妈把矮个丫鬟的事禀给了大夫人秦氏。 那丫鬟是潘氏大儿媳薛氏身边的丫头。 薛氏刚生育,这丫鬟本该给傅二做通房,但薛氏看的紧,丫鬟没有出头之路,便把主意打到了傅六的头上。 从后山回去之后,丫鬟已经吓傻了,嘴里说着不干净的胡话,悔恨自己不该勾引傅慎时,还顺带撕咬了二房的不少人,惊动了潘氏。 大夫人听廖妈妈交代的时候却高兴的很,刚得潘氏一个人情,正愁没法还,恐要低她一头,潘氏就迫不及待地欠下大房的人情债。 潘氏很快就为此事找上了门,大夫人难得大度一回,对丫鬟投怀的事不予追究,只叫人收拾了丫鬟,送去庄子看管了事,至于丫鬟说的胡话,一并归咎到她的病情上便是。 大夫人听廖妈妈夸赞了殷红豆几句,倒是上了心,趁此机会从潘氏手里要了她的卖身契收在房中。 大房白得二房一个可心的丫鬟,解了大夫人的燃眉之急,潘氏这个人情算是白做,大夫人的病也终于快好了。 廖妈妈从世安堂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好几个举托盘的丫鬟,大夫人赏了不少好东西到重霄院,还有殷红豆的份儿。 大夫人房里的丫鬟鱼贯而入重霄院,殷红豆得了赏自然是高兴的,收了东西道了谢,便回屋去放东西。 廖妈妈把丫鬟们带去了傅慎时房里,跟他说这些东西都是大夫人赏的。 傅慎时并不想看那些托盘上的物件,他在八扇的屏风内,淡声问廖妈妈:“那丫鬟怎么处理的?” 廖妈妈道:“她是二太太的人,已经疯了,送去了庄子上看管。” 搭在轮椅上的扶手陡然收紧,傅慎时面色灰冷,顿了一会儿才道:“哦。”便不再做理会。 廖妈妈猜不到傅慎时的心思,只叫时砚过来帮忙,把大夫人送来的东西暂时放在房中,便把丫鬟们都送走了。 大夫人送来的东西不少,重霄院人手不足,翠微粗苯,时砚要贴身伺候傅慎时,整理入册入库的事儿,殷红豆少不得帮忙。 半下午的时候,殷红豆便跟廖妈妈一起进了正房后面的倒座房,那边是重霄院的库房。 三间连通的倒座房,每一间都有门。廖妈妈开了第一扇门,领着殷红豆进去,跟她说每一样东西应该归类在哪一处。 殷红豆可从未见过真正价值连城的古董,便生了好奇之心,问道:“廖妈妈,我可否细看一会儿?这些物件真是精美华贵!” 大到白玉翡翠百鸟朝凤的檀木屏风c嵌青玉雕夔龙纹插屏,小到润瓷浮纹茶碗c青白玉镂空螭纹杯,样样精致华美,放眼望去,齐整陈列的物品琳琅满目,倒不像库房,而像个展览馆! 笑了笑,廖妈妈道:“放置东西的时候,我带你看一些便是。” 收下一套柳青芙蓉遍彩茶盏,仔仔细细地放在雕花的楠木盒子里,廖妈妈道:“这些东西,有些是家里主子给的,还有许多是宫里的贵人赏赐的。” 殷红豆了然,难怪这般雅致考究,原来从宫里来的。不过傅慎时小小年纪,便得了这许多御赐之物,倒是怪的很。 廖妈妈打开另一套斗彩茶杯,眼睛闪着微光,道:“这样的恩宠,别说在长兴侯府,即便是在京城,咱们六爷还是独一份儿,” “为何呢?”殷红豆不解,若皇帝宠爱,受赏最多的应该是长兴侯,或者嫡长子,如何会落到傅慎时头上? 廖妈妈却不愿再说,转而问道:“你可识字?” “勉强认得一些。”虽然殷红豆不知道大业到底是哪个朝代,但毕竟自带繁体字翻译功能,磕磕巴巴读下来,倒是没问题。 廖妈妈笑说:“那以后你跟时砚学一学字,若能写得几个就好了,以后东西再入库,我就轻省了。上了年纪,眼睛越发不行了。” 古人寿命短,而且女人操劳,女红尤其费眼,廖妈妈虽然才四十岁,但做这种活儿,已经觉得费神。 殷红豆殷勤地走过去,道:“我能用炭笔写几个,不如先记下来,等时砚有空,让他誊写,省得您伤眼。” 廖妈妈摇头道:“不行,你认得的不多,复杂的你记不住,有些东西差一个字,材质就变了,到时候核对起来出了错,要受罚的。” 遇到复杂的字,用拼音代替就是。材质问题,时砚肯定比殷红豆熟悉,只要发音对了,她想应该是不会出错,便笑说:“廖妈妈信我,我真能记下来,等写好了再给您过目一遍。” 廖妈妈将信将疑,道:“那我可就信你了。” 殷红豆拼命点头,倒不是她想给自己找事做,而是越有用,生存价值才越大,到了关键时刻,廖妈妈才越愿意护着她。 揽着这项差事之后,殷红豆做晚膳便刻意烧了一些细木棍,做木炭笔之用。 不过半个时辰,事情还真的办妥帖了,廖妈妈愈发欢喜。 但忧愁的事又来了,傅慎时自世荣堂的人送了东西来,一直待在书房里,晚上没进米饭,一口菜都没尝。 时砚把凉了的饭菜端到厨房,殷红豆和廖妈妈还有翠微围在一起,把剩菜剩饭赶到另外的碗里,轮流尝了,都说好吃。翠微舔舔嘴唇,恨不得再夹几筷子,不过碍于大家都严肃地讨论主子的状况,只是蠢蠢欲动,并不敢真动手。 廖妈妈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又是怎么吃不下饭了,不吃可怎么行——红豆,你再把干净的菜热一热,我去劝劝。” 时砚摇头,声音细软道:“廖妈妈别去了,六爷吃不下,谁劝也没用,您就别惹六爷发脾气了。” 傅慎时发起疯来,谁都劝不住的,廖妈妈去了,恐怕还会被误伤。 廖妈妈束手无策,坐在杌子上发了会儿呆,时砚道:“廖妈妈,我去伺候了,六爷不吃就不吃吧。” 廖妈妈忙道:“我叫红豆备些糕点,夜里要是六爷饿了,你来小厨房取。” 匆忙应下一声,时砚便走了。 看着冷菜,殷红豆道:“翠微你热一热再吃。” 翠微早饿了,还热什么呀,端起自己的碗筷就吃。 廖妈妈也没有胃口,便出了厨房,殷红豆跟了出去,问道:“廖妈妈可知道那丫鬟最后怎么样了?” 眼神一滞,廖妈妈才反应过来,殷红豆问的是二太太的丫鬟,她道:“人已经疯了,送到庄子上看管,再不会闹事儿了。” 双眸微瞪,殷红豆略感诧异,这就疯了,看来虎口脱险,她当真吓的不轻。 殷红豆又问道:“若是不疯,廖妈妈觉着大夫人该如何处置她?”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廖妈妈很喜欢殷红豆,而且这丫头的卖身契也到了秦氏手里,她也就没太避讳着,直言道:“若是不疯,勾引主子,也该发卖或者打死。大夫人不过是看在二夫人的面上,又念着侯府的名声,才饶过她。” 不过动些歪心思就要被打死,殷红豆心里毛毛的,她问道:“若是该打死,主子可否能亲自动手?” 廖妈妈道:“自然是能的,不过大夫人是长兴侯府宗妇,自不会去干这等丢份儿的事。你难道没见过丫鬟受处置?那都是粗使的婆子们动的手。” 如此说来,傅慎时此举竟然还是合法行为,殷红豆不死心又问:“廖妈妈,这可是依律来的?” 廖妈妈道:“自然是的,大业律法有载‘婢女辱骂主子,当处以绞刑’,便是死罪,何况那丫鬟那般冒犯六爷。”说罢,她嗔了殷红豆一眼,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也记不清,仔细哪日犯了错要吃苦头的。” 殷红豆灿笑道:“记是记得的,却记不得这般清楚。廖妈妈倒是厉害,竟记得一字不差。” 廖妈妈笑而不语,她已经脱了奴籍,这些律法用不到她身上,不过从前要管束下人,规矩自然不能忘。 闲聊之间,廖妈妈心情好了些,殷红豆去厨房做糕点以备不时之需的时候,她跟着一块儿在厨房用了晚膳。 一边忙活,殷红豆一边琢磨着傅慎时不吃饭的事,她想,傅六应该是觉得委屈吧。毕竟大夫人为了给二夫人做人情,轻易就放过了侮辱他的丫鬟,给二夫人留了脸面。 殷红豆不禁设想,若是大夫人知道丫鬟不仅勾引傅慎时,还无意之间□□了傅六一番,不知大夫人会不会重重发落丫鬟,狠狠地打二太太和潘氏的脸,给儿子出气。 到底是别人的事,殷红豆便没有继续多想,她总不可能去大夫人身边多嘴告状的。 小厨房的锅里还在烧着底汤,殷红豆快速捏着馄饨馅儿,准备做一碗馄饨和一份沙糕。 馄饨的是鱼肉馅儿的,新鲜打捞上来的清江鮰鱼,走水路运到京城,侯府厨房采买的婆子清早去菜市买的,处理的干干净净。 片了肉,殷红豆把鱼肉剁成馅儿,等汤开了,便把馄饨扔下去煮。 翠微吃了晚饭,闻到底汤的香味忍不住凑过来,下巴磕在殷红豆的肩头,憨笑道:“红豆” “放心,包了你的份儿,等我煮好了廖妈妈给六爷送了去,剩下的就是你的。” 紧紧地抱住殷红豆的腰,翠微兴高采烈道:“红豆,谢谢你!” 吸着气儿收腹,殷红豆道:“翠微,你先放开我,腰都给你捏断啦!” 慌忙松开,翠微肉嘟嘟的手在殷红豆腰上比划两下,惊奇道:“红豆,你这腰怎么这么这么——细啊。” 抿笑不语,殷红豆总不能说,因为她平日里吃的算少的吧。 廖妈妈指着翠微这胖丫头,笑得弯了腰。 没一会儿馄饨就熟了,起了锅,殷红豆盛好了放在案盘上,廖妈妈却道:“红豆,要不你送去吧,我看你很得六爷心意,也许你送去他就肯吃了。” 咚的一声,殷红豆手里的锅铲掉了,干笑两声,她道:“怎么可能,六爷今儿还要罚我呢,还是廖妈妈您去吧,六爷还是比较听您的。” “这不是没罚么?”廖妈妈又道:“我去叫了时砚过来问问。” 等时砚过来了,他一双漆黑温润的眼睛盯着殷红豆看了看,同廖妈妈道:“让她去试试。” 翠微也说:“红豆妹妹,你去试试。” “” 真的是关键时刻卖的一手好队友,殷红豆欲哭无泪,她还犹自挣扎一句:“廖妈妈我” “快去快去。”端起案盘,廖妈妈送到殷红豆手上,笑着催她。 “那我c那我就去了。” 厨房中的三人同时点头,目送她去。 殷红豆还没来得及做好英勇就义的准备,便去了傅慎时的书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第七章 重霄院的三间上房都很宽敞,两梢间是对称的,书房同卧房一样大。 殷红豆敲门进去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应声,她正想扭头就走,一回头,厨房门口仨人站成一排,送她上刑场似的。 眼看着躲不掉了,殷红豆只好站在门口重重地咳嗽两声,高声道:“六爷,奴婢进来了啊,您不出声,奴婢就当您默许了啊。一啊c二啊c三啊。” 数完数,殷红豆便推门而入,却被书房里的景象给吓到了。 倒不是傅慎时又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而是书房的格局太有压迫感。 一进门,书房外间的左手边是一道封死的窗户,窗户下面一张黄花梨云头形铜包角长桌,桌子侧边顶着墙壁安放,东边是个大书架,将这一小块空间围成了一个正方形,只留了轮椅进出的一条道。 傅慎时就坐在小小的方形区域里,贴着墙角,身子窝进轮椅,清瘦孤弱。如泥胎木偶,低头盯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书房的烛光不是那么的亮,他整个人都打上厚厚的阴影,一团影子般的缩在角落,没有存在感。 殷红豆走进去之后,傅慎时似连呼吸都没有,安静乖巧的可怕。 太病态了。 书房静谧的有些诡异,殷红豆看着此时此刻毫无攻击性的傅慎时,已然忘了害怕,她生怕太刺激他,轻手轻脚地放下案盘,青花狮子戏球纹碗里的馄饨冒着腾腾热气,蛤蜊干粉熬出的鲜汤上飘着嫩绿的葱花,香气四溢。 微微皱眉,傅慎时的手指握紧了轮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明显,像攀附着一条条的藤蔓。 殷红豆本想放下馄饨就走,却觉得好像不算完美完成任务,她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年,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便道:“六爷,廖妈妈说您晚膳没用,想是饭菜不合胃口,所以让奴婢煮了馄饨过来。” 傅慎时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殷红豆。 殷红豆见他有反应,便道:“是您爱吃的鱼肉馅儿,新鲜清江鮰鱼做的。” 说完,殷红豆忽觉傅慎时目光愈发阴森,二人对视着,她摸不准他的心意,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如果六爷不吃饭饿坏了身子,廖妈妈必然要担心的” 书房越发静谧无声,殷红豆双肩一颤,完全不知道傅慎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傅慎时忽沉声道:“你既这般为我着想,这一大碗馄饨便赏给你了。” 微微一愣,殷红豆抬头答话道:“奴婢吃过了,馄饨是专门” 傅慎时眉尾微扬,道:“是吗?那就先吐出来,再把这碗吃下去。” “”已经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怕是只能以别的方式出来了。 到底不敢违逆傅慎时,殷红豆上前两步,端起温热的青花碗,暗自庆幸还好是温热的,要是滚烫的,她怕是小命不保了。 逼仄的空间里,傅慎时漫不经心地盯着殷红豆的一举一动。 殷红豆她吃的很压抑,眼神不敢乱飘,一口一个,速度很慢。 傅慎时很不满意,他的指尖敲打在轮椅扶手上,嗓音低哑慵懒:“一碗馄饨吃得如吞□□,却哄我说好吃?你这条舌头,可还想要?” 靠!自古以来的饮食习惯不都是推崇细嚼慢咽吗?她吃得斯斯文文点儿怎么就不行了了? 不过殷红豆并没有真的顶嘴,她相信,割舌头的事儿傅慎时绝对做的出来。 加快了速度,几个馄饨殷红豆囫囵吞枣就咽下去了,天晓得她肚子里的还没消化,又来一大碗馄饨是多么难受。 傅慎时还不满足她的表现,便淡声道:“一丁点都不准剩。否则你把碗也吃了。” 疯子疯子疯子! 殷红豆越发觉得悲惨,这哪里是十五岁的小小少年,分明是披着人皮的鬼! 心里想了许多,殷红豆手上却不敢停,她索性不用勺子,双手捧着碗,把馄饨整个的往嘴里灌。 喝掉大半碗之后,殷红豆确实喝不下了,仿佛汤都灌到喉咙眼儿了,她放下碗,悄悄地瞧了一眼傅慎时,对上那双阴沉的能滴出水的脸,她便知道,剩下的也是非喝不可了。 忍着难受,殷红豆艰难地咽下剩下的小半碗,明明看起来指头大的馄饨,这时候好像变成了饺子,每滑过喉咙一个,她的呕吐感便强烈一分。 打了个嗝,殷红豆终于喝下了全部的汤水,她擦了擦嘴,把碗放在案盘上,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端起案盘准备走人,刚转身半步,便听傅慎时道:“听说穷苦出身的人,吃完饭还会舔碗以示珍惜食物,有这么回事吗?” “”有你妹啊,从来没听说过,殷红豆恨不得把碗盖傅慎时的狗头上! 毕竟不是真丫鬟,殷红豆可是在相对而言自由平等的环境里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当下羞愤至极,面色微红,润泽的桃花眼里透着一丝丝怒意。 傅慎时双手交握,面色冷淡地看着侧身面对他的殷红豆生气的样子,她面颊微嘟,蹙着秀眉,丰润的朱唇噘,有些委屈。她放下案盘,非常能屈能伸地捧起了圆圆的青花大碗,葱白的指头搭在碗肚上,椭圆的指头颗颗分明,秀气的小手指翘了个兰花指。 他发现这丫头的肤色真是白皙,今日穿的又是浅色衣衫,黄色的烛火笼罩着她,娇艳动人。青花碗有她大半张脸那么大,丰盈的小嘴微微张开,粉嫩的舌头如小红鲤那般游出来,贴在颜色瓷白的青花碗边缘,左右摆动两下,像红鲤摇尾,灵活诱人,她又往前探了两分,舔掉碗边的一粒沾油的葱花。 殷红豆的动作顿了一下,咦?还挺香的。 她自己的一手好厨艺而走神了,已经忘了这是在受辱。 傅慎时的脸却莫名浮红,他低哑的声音里多了些许恼意,道:“够了!滚出去!” 殷红豆舌头没来得及收回来,一脸发蒙地看过去,就走个过场??? 莫名其妙被罚,莫名其妙被放过,殷红豆醒过神儿,生怕逃命机会溜走了,忙拿起案盘,慌乱之下,险些咬到舌头,口齿略有些模糊道:“奴婢告退。” 一出书房门,殷红豆就憋不住了,再也不顾什么礼仪和姿态,撒丫子往厨房跑去。 还没走到厨房,廖妈妈等人都围了上来,问殷红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去了那么半天。翠微看着空碗,欢天喜地道:“哎呀就知道红豆有办法服侍六爷,六爷还真吃了!” 傅六那个死变态,吃个毛啊,全是她吃了! 殷红豆再没力气说话了,她把托盘胡乱的塞到翠微的怀里,在厨房里坐了下来,挺着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切齿道:“六爷没吃,全‘赏’我吃了,汤都不许剩!” 廖妈妈又急忙问,到底怎么回事,殷红豆便把傅慎时怪异的行为给陈述了一遍,还拉着廖妈妈的手哭道:“我险些就没了舌头啊”说完,还打了个饱嗝。 翠微看着殷红豆这般模样,拉着她的手,真诚道:“红豆,我若能带你受过就好了。” 殷红豆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锅里,扯了扯嘴角。 廖妈妈安抚殷红豆两句,继而愁眉不展,失落地回了房间,时砚早就回书房贴身伺候去了,翠微勤快地收拾着厨房,小声道:“六爷竟只是罚你吃馄饨” 殷红豆白她一眼,道:“难道你还想六爷罚我吃碗?” 翠微一本正经道:“若换做从前的丫鬟,六爷怕是真会这么做。” 殷红豆可没觉得这是优待,她胃里难受,便在庭院里消食,没过多久,时砚便出来了,他挺着脊背跪在上房门口。 在殷红豆的印象里,傅慎时从未对廖妈妈发过脾气,也未处罚过时砚,她走过去问他:“六爷为何罚你?” 月光下,少年白嫩的脸上神情坚毅,时砚抿着嘴角,没搭理人。 殷红豆又问他:“这外面还刮着风,六爷不会要罚你跪一晚上吧?” 时砚抬头,瞪了殷红豆一眼,闷声道:“六爷不吃,自有六爷的道理,以后六爷不吃,就别给六爷送东西了。” 殷红豆气得叉腰,这死孩子,当时明明是他说让她去送的,怎么现在还朝她发脾气了,受苦受罪的明明是她好不好! 在院子快走了半个时辰消食,殷红豆才回到屋里洗漱睡觉,时砚还在外边跪着。 今日实在撑得厉害,殷红豆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她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有关傅慎时的事儿,他虽只有十六岁,心智却绝非寻常少年所有。 所有的人都把傅慎时当长不大的孩子哄,逼着他忍受现实的委屈,逼着他没胃口的时候吃饭。 长兴侯府里的人在乎的,并不是傅慎时的喜怒哀乐。 而傅六,心里全是知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第八章 内宅的时间很好打发,傅慎时不找事儿的时候,殷红豆做做饭,跟着廖妈妈学一学东西,一天很快便过去了。 眨眼功夫,清明节都到了。长兴侯府众人去祭祖的时候,傅慎时走完过场,没待多久就回了重霄院。 接着五月便有了二老爷升迁的喜事,长兴侯府自然要大办一场,在此之前,傅老夫人命人买了精心培育出来的牡丹花,吩咐人去各房各院传话,喊了孙子孙女们齐聚花厅,共赏牡丹之繁盛艳美,富丽堂皇。 重霄院自然也收到了邀请。 廖妈妈把帖子递到了傅慎时手上,笑道:“老夫人今年还是头一次把姑娘和小郎君们聚在一起。”收起笑容,她又说:“上次你出门,还是清明节的时候,这回就当出去散散心好了。况且老夫人本就对大房多有不喜,六爷别叫他们拿住了把柄。” 一顿笔,傅慎时头也不抬,道:“好。” 放下帖子,廖妈妈便走了,她到厢房跟殷红豆说,过两日傅慎时要去花厅出席宴会,叫她备些点心,给傅六充饥。 殷红豆又没参加过侯府大型活动,便问道:“花厅里的吃食可是不和六爷胃口?” 廖妈妈道:“那倒不是,但人多手杂的,我不放心。对了,到时候你也要跟去,时砚一人怕是看顾不过来。” 殷红豆好奇道:“时砚也去?” 据殷红豆所知,时砚今年也有十五岁了,跟了傅慎时好些年,若说他为着伺候情况特殊的主子,才没被赶出外院,倒是情有可原,但花厅宴会,女眷众多,他跟去终是不便。 廖妈妈面色平静道:“时砚是没根儿的人,去了也不妨事。” 虚掩着嘴,殷红豆着实吃了一惊,她一直觉得时砚很奶气,但是没想到,竟然是个小太监。她不免多想,不会是因为傅慎时用惯了他,所以把时砚给阉割了吧。 廖妈妈立刻解释道:“时砚是六年前进府的,当时他被家里人卖进宫,不知为何没过选,便被赶了出来,是六爷收留了他。说起来,也是缘分,若非这个身份,他哪儿能在内院伺候主子到这个年纪。” 外男不得在内院当值,不过垂髫小厮除外,时砚去了根,才成了长兴侯府的例外。 感慨一声,廖妈妈道:“时砚是个忠诚的,六爷真是好心有好报。” 殷红豆绝不表示苟同,但她捕捉到一个细节,便问道:“那六爷的事儿,时砚是知道的?”她指的是傅慎时瘸腿的事儿。 虎着脸,廖妈妈道:“他知道也不敢说的。”又嗔道:“你这死丫头,这种事儿以后少问。世家勋贵的事儿,知道多了要折寿的。” 咧嘴笑一笑,殷红豆道:“我不问便是了。” 廖妈妈到底不放心,便严肃道:“这五六年里,重霄院来了多少丫鬟,平安走的没有几个,作死的都是聪明的。红豆,你是个机灵本分的丫头,至多再熬两年,也该放出府去嫁人。有伺候六爷的功劳在,大夫人亏待不了你,明白吗?” 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殷红豆道:“谢廖妈妈提点,我都知道的。”她又凑到廖妈妈身边,道:“我眼下也是想好好伺候主子,不过六爷心思难猜,以前那些丫鬟的事儿,廖妈妈可否捡一两件说给我听,让我做个警示之用。” 廖妈妈倒是不提防这个,她便挑了一件有印象的事告诉殷红豆。 那是傅慎时十四岁的那年,大夫人着针线房上的人送了不合脚的鞋子过来,他便觉着下人们没有上心,要拿把买料子c做鞋c送鞋的人全部问罪。在他身边伺候了好几年的丫鬟劝他消停,省得让大夫人寒了心,还说他迟早要把旁人的关心都消磨干净,闹得个遭人嫌弃的下场。 傅慎时恼了,把丫鬟赶出府去配了人,凭那丫鬟怎么哭求都没有用。其他的丫鬟日渐乖巧,不过也逃不过主子喜怒无常,通通都被打发了出府。 殷红豆摸着下巴仔细琢磨,丫鬟说的倒是肺腑之言,但傅慎时遭逢巨变,早就性情大变,自尊心强,丫鬟那般斥责他,堪比揭他伤疤,不惹恼他才怪。 廖妈妈说得渴了,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红豆,这事儿要是换做你,你会怎么做?” 愣了一下,殷红豆若有所思,她现在已经是傅慎时的丫鬟了,此类事未必不会发生,倘或就像催他吃馄饨那样敷衍应付,恐怕只会有受罚的份儿。 这已经不是殷红豆从前生活的地方了,她所拥有的能力撼动不了当下环境的分毫,若真想在重霄院顺利地活到能出府的年纪,她便不能对傅慎时轻视c抵触,要真真正正地把他当做自己的“主子”。 沉思许久,殷红豆才道:“鞋不合脚,是下人的错,自然该罚。不过内宅之事,赏罚交由大夫人决断,做丫鬟的只禀明便是,或是私心难免在不歪曲事实的基础上,多替主子说一两句也无妨,至于六爷这边,也该有一双合脚的鞋。” 廖妈妈抬了抬眼皮子,眼睛微微发亮,笑了笑,道:“红豆,我就说你是个聪明的。不同你说了,我要去忙了。” 殷红豆送廖妈妈出去,便开始给自己洗脑,“纠正”思想,为了以后活着离府做准备。 —— 五月上旬,傍晚细雨侵竹,飞鹊惊丛,次日恰好天朗气清,老封君开的牡丹宴如期举行。 大清早的,重霄院的人都忙活起来,廖妈妈替傅慎时挑选衣服,时砚贴身伺候,恭候差遣,殷红豆在厨房做糕点,翠微打下手。 半个时辰后,殷红豆先忙完,她与翠微二人把东西都装好了,放进食盒里,提到了上房门口。 敲了敲隔扇,殷红豆站在外边禀了廖妈妈,说都准备好了。 廖妈妈站在八幅的屏风内,音量微微提高,道:“进来。” 殷红豆提着食盒忐忑地进去,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虽然心里知道要把傅慎时真的当主子看,可想起被他逼着硬灌馄饨的事儿,难免不会发怵。 绕过屏风,殷红豆顺手把小食盒搁在了炕桌上,道:“备了三样点心,甜的咸的和炸的。” 傅慎时坐在轮椅上,面对铜镜,廖妈妈正给他梳头发,用墨玉蝉扣束起来,笑着回殷红豆的话,道:“你手脚倒是快。”扭回头,又说:“六爷,好了,你瞧瞧。” 随意地往镜子里瞥了一眼,傅慎时便道:“可以了。” 廖妈妈看着傅慎时精神很好,笑着多说了一句:“美中不足的就是太素净了些,六爷要是听我的,穿那件暗红直裰多好。” 皱起眉头,傅慎时淡声道:“妈妈,还去不去了?” 廖妈妈忙哄着他说:“去去去。”她朝殷红豆和时砚使眼色,吩咐两人赶紧跟上。 时砚推着轮椅,把傅慎时转了过来。 殷红豆提起食盒,瞧了傅慎时一眼,瞳孔微张,满目惊艳之色。傅六生的实在是好看,冷白的皮肤配上精致的五官,眼神淡漠孤傲,睥睨众人,一身银色暗纹直裰,如高不可攀的天上星月,放在哪里都是最显眼的存在,看过去便挪不开眼了。 到底是见过无数美男子——的图片,殷红豆连忙回过神,乖乖地跟在轮椅后面。 主仆三人一道出了重霄院,留了廖妈妈和翠微在院子里看守。 行了快半个时辰,才到侯府花园附近,甬道上的人也渐渐多了,傅慎时不论见着平辈里的谁都不打招呼,旁人自然也不会热脸来贴他的冷脸。时砚也是个不说话的主儿,殷红豆就更不敢说话,她低着头,一路跟进了花厅。 老夫人办的宴,热闹非常,阖府上下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都来捧场,侯府三房的晚辈几乎都来齐了,处处笑声连连,花团锦簇。 待傅慎时进花厅的时候,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打了过来,仿佛灯火凝聚在他身上。 殷红豆也跟着有些不自在。 诡异的气氛片刻便消弭,傅慎时的大哥傅慎明,从左边排头的靠背椅上站起来,他穿着墨绿的直裰,腰间一个带流苏的玉佩跟红色的荷包,鬓如刀裁,面容和煦,温润如玉地笑着,走到傅慎时身边,道:“老六,你来了。” 大房嫡次子在府里行三,他也热络地走过来,大笑着迎亲弟弟傅慎时。 殷红豆知道,这两个便是傅慎时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长兴侯的大爷和三爷,也唯有这两人,才会跟傅六有交流。 傅慎时淡淡地点头,同老夫人请了安,得了句客套的回应,便让时砚推着他去自家兄弟身边坐下。 傅慎时的到来,打断了花厅里的热闹,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 老夫人高高在上地同几房的儿孙们笑着说话,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偏爱的,终究是嫡亲的二房孙子孙女。 两刻钟后,老夫人说得口渴了,喝了口茶水,便让人搬几盆牡丹进来,供众人赏玩,也好叫年轻的子孙们写字作诗,图个热闹。 侯府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自小便要读书识字,做诗倒是难不倒他们,况且从前都是傅慎时艳压群芳,如今他是个残废,志气颓丧,多年无作问世,学问肯定已经荒废,也该轮到他们出头风给傅六看了。 年轻的哥儿们尤其躁动,二房的两兄弟摩拳擦掌,三房的嫡长子也跃跃欲试。 半刻钟后,大厅隔扇全部打开,廊下搭起架子,碧色的帷幔铺陈其上,盆栽的牡丹流水一样地抬进花厅,放入帷幔之中。日光透过低垂的帷幔,洒在盛开的花朵上,微风轻拂,大朵牡丹若隐若现,做派十分富贵。 殷红豆也望过了过去,暗暗称赞,她见过牡丹,但从未这样观赏过牡丹。 花厅里当值的丫鬟婆子们,抬了五六张长桌进来,又有丫鬟跟着拿来了笔墨纸砚,每张桌子上摆放一套文房四宝与镇纸c笔山等用具。 这些东西刚刚摆放好,潘氏的丫鬟紫晴入了花厅,在众人面前禀了老夫人,道:“萧山伯夫人路过侯府,欲携家中女眷前来拜见老夫人,二夫人正在厅里待客。” 萧山伯夫人来的可真是时候。她娘家正好擅长培育牡丹,祖父又是当年有名的丹青圣手,今日她来,再和适宜不过。 大房和三房的人脸色已经不大好看,难怪还没到牡丹花开的月份,老夫人便急着从外地买牡丹回来赏玩,不过是因为二房傅五爷去年年底和离,如今也到了再娶的时候了。萧山伯虽然也是世代袭爵的勋贵,但子嗣单薄,到底式微。眼下看来,老夫人和潘氏是看中了萧山伯家的姑娘。 傅慎时收紧了扶着轮椅的手,面色阴郁,什么牡丹宴,不过是替傅五相看姑娘,老夫人拉着另两房的人来做陪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第九章 萧山伯夫人正好要来,老夫人从容笑道:“倒是凑了个巧,快去请来。”接着又对左右道:“今日当着我的面,便不拘束什么了。” 大业讲究男女大防,规矩却不比从前森严,在老封君和长辈们的眼皮子底下行事,并不会落人话柄。 二房的人自然没有话说,大房的三兄弟也没说话,倒是三房的傅四不知道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 不多时,潘氏便领着萧山伯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和两个侄女来了。 大厅里衣香鬓影,小娘子们婀娜多姿,端庄贤淑,气氛活跃。 两家人见过礼,说了几句客气话,萧山伯一家子便落了座。 二房的傅五目光扫过萧山伯家的姑娘,对方也在看傅家兄弟,从头看到尾,最后目光落在傅六的脸上和腿上,停顿许久才挪开。 傅慎时面色如常,只是握着轮椅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怎么能允许别人踩在他头上,把他当做垫脚石。 老夫人的身边,潘氏很识趣地接着方才的话头,问道:“老祖宗,这摆着长桌是要写字作画么?” 老夫人跟潘氏一唱一和,笑道:“正说要哥儿姐儿写几个字画幅画,讨个彩头玩一玩。” 潘氏又笑问:“老祖宗准备了什么彩头?可不能小气!” 老夫人着人把托盘拿出来,红绸布上放着一块莹洁如玉c光照辉映的青田石和一只剔透水润的玉镯,她道:“赏花本是雅事一桩,这青田石是老侯爷留了许久都舍不得篆刻,索性给孙子们拿去用罢。镯子就给姑娘们拿去戴。” 傅三疏朗大笑,道:“老夫人,您这可是偏心孙辈的小子们了,祖父在世的时候,这玉石父亲与二叔三叔都向他讨要过,他老人家却始终没有松口,您倒是舍得。” 今日这场合,明眼人谁都不会去跟傅五抢风头,老夫人将这般贵重且意义非凡的青田石拿出来,也太过偏心,别的小辈都不敢置喙,唯有傅三还敢隐晦地调侃两句。 老夫人得体地笑着,朝傅三道:“你这泼猴儿,疼你你还有话说,只你有本事,拿了去孝敬你父亲,有何不可?” 摸一摸鼻子,傅三面带微笑,不敢答话,他倒是想要,就是没这个胆子明抢。侯府与萧山伯两家相看的场合,他这般不知趣,得罪二房不说,还不知旁人要怎么议论他呢。 大房的人知趣,潘氏很满意,她继续问老夫人:“这镯子怎么从未见您戴过?” 老夫人眉毛微扬,笑道:“是我出嫁的时候戴过的东西。如今年纪大了,不合适了,留给姑娘们用吧。” 萧山伯夫人嘴角翘起,当年老长兴侯娶继室的时候,太后身边的嬷嬷都去梳妆送嫁,这玉镯子也跟着多了一份体面! 老夫人这般疼爱二房,潘氏倍觉欣喜,她道:“今日比划什么,老祖宗拟定个题目。” 思忖片刻,老夫人转头朝萧山伯夫人道:“以牡丹为题,姑娘们便作诗好了。正好萧山伯夫人也在,小郎君们便作一副画,交给你评选。” 萧山伯夫人受宠若惊,毕竟那块青田石意义不同寻常,她连忙起身道:“妾身主中馈多年,已经许久不曾作画,手上生疏,技巧不熟,倒是怕有失偏颇。” 老夫人笑一笑,安抚道:“无妨,想必画作优劣萧山伯夫人还是看得出来的。” 如此,萧山伯夫人便却之不恭了。 老夫人话音落地,便叫小辈们快去作诗作画,另吩咐人备了三炷香,三炷香时间过后,则都要停笔。 起初小辈们倒是自在,有小娘子们围在一处共用一个墨锭的,也有小郎君相邻作画,六张长桌,只剩了一张空桌子。老夫人与潘氏则与萧山伯夫人坐在一处说话。 一刻钟后,傅三走到傅慎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六弟,从前之见你画过莲花,却没见你画过牡丹,你不去玩一玩?” 傅慎时抬头瞧了傅三一眼,面色冷淡道:“三哥情愿让人踩踏,何必拉上我。” 傅三不大在意地“啧”了一声,瞥了殷红豆一眼,目光微滞,随即恢复如常,他正要离开,傅五走了过来。 傅五手里提着一幅画了一半的牡丹,当着傅慎时的面拿给傅三看,问他:“三哥,我这底稿如何?” 傅三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脑袋直点,称赞道:“啧啧,从前倒没发现,你还有画画的天赋,老实说,是不是背着我们寻了名师?” 傅五哈哈大笑,道:“不过照着书本钻研,若有名师点拨倒好了。” 殷红豆扯了扯嘴角,大家都心知肚明,傅五肯定是早知道牡丹宴的事儿,提前练习了画牡丹,就是商业吹捧而已,没几分真心话。 傅慎时扫了一眼傅五手里底稿的背面,轻哼一声,面露不屑,傅五这般显摆,不过是记恨当初李先生在侯府做西席时,只偏爱他罢了。 傅五本是有意给傅慎时看的,自然捕捉到了他的表情,便放下画,敛起笑容问他:“六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背靠着轮椅,傅慎时稍抬下巴,双手闲闲地搭在扶手上,冷着脸道:“没想到还真有献丑的人。” 尚有外人在场,傅五被这样侮辱,立刻动怒,竖起眉毛,朝傅慎时冷嘲热讽道:“我是献丑,今日在兄弟姊妹面前献,明日在恩师上峰面前献,那你呢?” 大业有律,残者不许参加科举考试,不可为官,在这长兴侯府里,傅慎时便等同废人,空有幼时的才名,却无任何作用。 青筋悄然爬上傅慎时冷白的手臂,他目光阴沉地看着傅五。 殷红豆同仇敌忾地看着傅五。残疾人不能参加科举这一点她是知晓的,她到底是傅慎时的丫鬟,这会子也已经转变了思想,便暗骂傅五市井嘴脸!小人行径!欺负一个残疾人算什么本事! 傅三拉开傅五,黑着脸训斥他:“老五,管好你的嘴。” 傅慎明也停下手中的画笔,负手前来,端着兄长的身份,面色严肃道:“今日有外客在此,自家兄弟闹什么笑话给人看?”冷眼看了傅五一眼,他道:“还不快回去作画,等香熄灭了,你便把彩头拱手送给老四好了。” 傅五瞪了傅慎时一眼,这才不甘心地离去。 傅慎明目光温和,他盯着傅慎时道:“今日是老五的好日子,别跟他一般见识。” 凑到傅慎时的耳边,傅三小声道:“老六,你也太不给他面子了。”顿一顿,他露出一口白牙道:“但是我喜欢,嘿嘿。” 滑动轮椅,傅慎时后退一步,冷着脸没有搭理傅慎明和傅三,等两人走了,他才吩咐时砚:“推我去桌子那边。” 眸光发亮,殷红豆提着食盒跟上,忍不住在旁边殷勤地问:“六爷要不要吃些糕点补充下力气?”她巴不得傅慎时狠狠地打肿小人的脸! 傅慎时面无表情地提起笔,没有说话。 三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傅慎时的画作已然完成,傅慎明随手画完之后,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向,走过来瞧了一眼,瞪着眼睛,满目惊艳之色。 看了好一会儿,傅慎明才明白傅慎时的用意,傅六可真是半点手下不留情,这幅画若展示出去,傅五的脸都没地方放了,他低声道:“老六,不可以。” 傅慎时揭起画纸,淡声道:“我又不抢青田石。” 就是不抢,才更让傅五没有脸面。 看着纸上的画,傅慎明一把摁住傅慎时的手腕,肃然道:“慎时,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会惹恼老夫人,恐要背上不孝的名声。” 兄弟二人较着劲儿,傅慎时到底不敌兄长,被按得动弹不得。 殷红豆却是知道,傅慎时只要大声说一句“既不许我参加,叫我来做什么”,便可解围,他不过是念在亲兄弟的情分上,不想让傅慎明难堪。 而傅慎明却仗着兄长身份和正常男人的力气,各方面地压制傅慎时。 傅慎时正与傅慎明僵持得厉害,便察觉到后背有一只手,力气小小地扯了扯他的衣裳,闭着眼都能猜到,肯定是殷红豆,然后他便听她装模作样地劝道:“六爷,大爷说的是,奴婢替您把画拿去处理了吧。” 沉默了片刻,傅慎时才松了手,因太过用劲,他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指尖也微微地颤抖着。 傅慎明终于松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了傅慎时一眼,温声说:“今日委屈你了,我库房的玉石,随你挑好不好。” 殷红豆听了这句话,愈发鄙夷,打个巴掌再给一个不怎么甜的枣儿,这么低级的手段,哄小孩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第十章 殷红豆等画作干了,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悄悄退出去,随后空着手回来,睁着眼睛说瞎话:“大爷,画我扔了。” 傅慎明大概不会想到,长兴侯府会有这么大胆又不怕死的丫鬟,点点头,便走了。 把玩着指头上的戒指,傅慎时沉声问:“画呢?” 殷红豆与傅慎时本是比肩站着,她走到他前面,手伸到背后,指了指她的纤腰,画被她用帕子竖着系在腰上。 傅慎时嘴角微动,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吩咐时砚站过去一些,替殷红豆遮掩一二。 三炷香烧完了,傅老夫人她们也说完了闲话,老夫人的人便着去收小娘子们的诗,潘氏则派了紫晴去收取画作。 长兴侯府嫡出庶出的哥儿一共七个,除了傅慎时的亲弟弟没有来,今日都到齐了。 紫晴按着府里男主子的排行去收取,前面五个人都交的很顺利,傅五面上尤其得意,仿佛青田石唾手可得。 轮到了傅慎时跟前,紫晴先扫了殷红豆一眼,立刻又收回目光,问傅慎时道:“六爷,您可有画作?” 傅慎时并未答话,殷红豆瞧见傅慎明正在同旁人说话,她手里卷着一张空白的纸,并不递给紫晴,侧抬下巴,颇有调戏紫晴的意思,笑眯眯道:“你过来拿呀。” 花厅很大,六张桌子,这是离老夫人最远的一张,远到其他人几乎听不清殷红豆在说什么,只以为她在交傅慎时的画。 紫晴瞪着耀武扬威的殷红豆不肯动,傅慎时声音低沉的很,斥道:“还不去拿?” 紫晴忍气,绕过桌子,从殷红豆的身边走过去,一个没留神,噗通一声摔了一跤,手里的画作散了一地,傅慎时就坐在桌前,把桌下的情况遮的七七八八。 众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却看不分明,只知道紫晴摔了一跤。傅慎明瞧了一眼,也并未多想,继续同傅三说话。 殷红豆连忙蹲下去捡画,不着痕迹地解开背后的手帕,同紫晴低声道:“小贱人,你以为我会死在六爷手里是不是?偏不叫你得逞。你别以为二爷会抬你做妾,至多等到年底,二夫人肯定把你打发出去,胡乱配个小厮。” 一面说,殷红豆一面把傅慎时的画混放在最后一张,齐齐整整地摞起来,笑容得体地交到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紫晴手里。 剜了殷红豆一眼,紫晴咬牙道:“小蹄子少得意,早晚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殷红豆嘻嘻一笑,继续刺激紫晴,道:“我走了你的日子过的怎么样?二爷看上你没有?二老爷呢?” 二老爷的年纪,都能做紫晴的爹了,她面色羞红,瞪着眼,恨不能把殷红豆生吞活剥,哪里还注意得到手上的画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殷红豆愈发笑得灿烂。 紫晴气得要死,却不敢发作,冷着脸,警告了殷红豆一眼,转身便换上平日里那副温顺的样子,把画作呈了过去。 殷红豆默默地退回傅慎时身边,在他耳边得意地小声道:“六爷,办妥了。” 傅慎时低哑的声音像小溪缓缓流淌:“你同那丫鬟说了什么?” 摸了摸鼻子,殷红豆道:“赶巧了,奴婢与她有些过节,骂她两句她就找不着重点,被奴婢糊弄过去了。” 傅慎时拨弄着手指上的玉戒指,不再说话。 殷红豆也朝左前方看去,老夫人正笑推紫晴呈上去的画作,道:“省得你们一个个的说我偏心,我便不看了,萧山伯夫人你评选出来就是。个个都略点评一二,好让让众人心服口服。” 潘氏捏着帕子笑说:“又没署名,老祖宗知道谁是谁的,哪里有什么偏心不偏心的。” 众人附和着,厅内一派和睦。 紫晴将画作都放在了花厅中央的桌子前,萧山伯夫人走过去,举起第一幅画,笑道:“这几朵牡丹画的倒是好,既用了恽寿平没骨的画法,又参以勾线填色之法,不过笔墨不够坚实,也还算雅俗共赏。前三是稳当的。” 老夫人笑问:“这是谁的?” 傅三站起身,道:“老夫人,是孙儿的。” 眼纹欲深,老夫人笑道:“以萧山伯夫人所言,你还需再多加练习。” 傅三朝萧山伯夫人恭敬道:“谢夫人指教,晚辈回去肯定多下功夫。” 萧山伯夫人温婉一笑,道:“那倒不必,年轻人还是以举业为先,画画怡情,不可喧宾夺主。” 傅三微笑应下,便坐下不言。 萧山伯夫人又点评了三房傅四的画,是最末流的作品,不过她言辞宽容,并未让小辈没有面子。老夫人又未曾再刻意去问是谁的画作,厅内气氛仍旧和谐。 接着便是傅慎明和傅二的画作,前者更胜一筹,却不够别出心裁,中规中矩,比傅三略差一些。 再便是傅五的画作,他画了一幅构图简洁的牡丹,以水墨晕染出一块湖石,牡丹花朵斜伸向上,也是以没骨写意之法点写片片花瓣。 萧山伯夫人赞赏笑道:“整体设色妍丽而不失沉稳,可以说瑕不掩瑜,是上乘之作。” 这是目前而言,萧山伯夫人口中最好的评价,魁首当之无愧。 老夫人与潘氏相视一眼,嘴边挂着大笑,傅五也挺直了脊背,坦然地受旁人仰慕的眼光。 傅慎时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们的笑颜,就在萧山伯夫人低头看向最后一幅画,惊讶得虚掩口鼻的时候,他眼底忽漾出了浅浅笑意。 他们肯定都会吓坏的。 殷红豆也期待万分,她在傅慎时身旁嘀咕道:“啧啧,难为了萧山伯夫人还要当众评价。” 傅慎时的余光扫了殷红豆一眼,却见她微探身子,长项白皙,尖尖的下巴似一个玉把件,精致的眉眼里透着认真的神色,比他还迫切几分。 收回神色,傅慎时又专注地看向萧山伯夫人。 萧山伯夫人讶异的表情落入大家的眼里,便被潘氏问了:“夫人怎么了?可是有不妥之处。” 双手举起画作,萧山伯夫人面色为难道:“这里有一副芍药图。” 一阵哄笑,傅五朝傅慎时的方向斜了一眼,讥讽道:“是哪个没眼力见的,连牡丹和芍药都分不清。” 潘氏亦面带笑容道:“牡丹才是花王,芍药到底次了一等。” 唯有傅慎明表情都僵了,面色铁青地看向殷红豆。 殷红豆低着头,拉了一下傅慎时的衣袖,细声求救道:“六爷,大爷眼神好吓人,您要保护奴婢啊!” 傅慎时眉梢难得弯了弯,声音依旧清冷,道:“少说废话。” 大厅中央,高坐在上的老夫人也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大度道:“左右画都画了,萧山伯夫人也点评两句,不过既已偏题,便不能算做答了题。” 萧山伯夫人面色稍霁,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说假话,便如实道:“这副迎风独立的芍药花与方才牡丹的画法倒是不同,用的是点染写意法,枯润纤秾,掩映相发,浑朴清丽,勾c染c点,很好地融为一体,可见手法老练。潇洒放逸又不失秀丽典雅,风格独异,实在在罕见。若我祖父在世,恐会爱不释手” 思及家中长辈,萧山伯夫人眼眶略微湿润,难为情道:“不知是出自哪位之手,我倒是想托个大,讨要回去。” 萧山伯夫人虽未明着把芍药同牡丹一较高低,但孰优孰劣,人人心中已有定论。 傅家还有谁不知道是傅慎时画的,方才异常嚣张的傅五脸色已经黑了,他攥着拳头,恨恨地望过去,对方气定神闲的样子,更加刺痛了他的眼睛,一个瘸子,也敢抢他的风头,打他的脸!简直可恨! 傅慎时姿态闲散,他交握着手,朝萧山伯夫人道:“不过随手一副拙作,夫人若喜欢,拿去便是。” 三房的傅四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有傅慎时做出头鸟,他便凑起了热闹,道:“萧山伯夫人,且等我们仔细观摩了,您再拿回去啊。” 萧山伯夫人自然应允,傅四与其他的小娘子们都围了上去,将芍药与牡丹对比一番,另五幅牡丹相形见绌,仿佛失了往日的富贵,也变得没有那么讨喜。 傅四笑着调侃:“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芍药压倒牡丹。” 傅五扫了傅慎时的画作一眼,紧咬的牙关出卖了他的不甘心。 赏完了芍药,小娘子们的诗也评了个结果出来,老夫人把青田石赏给了傅五,手镯子给了萧山伯夫人的大女儿。 很快便到了午膳时间,老夫人留了萧山伯夫人吃饭。 女眷们便一道去了西暖阁,萧山伯夫人还想再谢一谢傅慎时,旋身搜寻的时候,人已经没影儿了。 此时傅慎时已经出了园子,殷红豆推着他往重霄院去。 到了重霄院,殷红豆跟着一起进了上房。 傅慎时自在地靠在轮椅上,望着殷红豆,声音慵懒道:“说罢,想要什么赏赐。” 眼睛一亮,殷红豆眉眼弯弯,溢着压不住的笑意,道:“六爷本可解困,不过是顾念兄弟情分,才让奴婢钻了空子,这赏赐奴婢不能要,六爷该嘉奖自己才对。” 傅慎时眉尾微微上挑,眼色也柔和了几分,过了一会儿却冷声问道:“为何冒险帮我?说实话。” 殷红豆双肩一颤,头皮发麻怎么傅六的心情刚刚还是晴天,猛然就转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殷红豆仍然记得上次送馄饨给傅慎时,态度敷衍的后果,所以牡丹宴上帮助傅六,乃是真心所为。 微微垂头,殷红豆道:“六爷要听实话,奴婢就说实话,不过奴婢说了若是六爷不信,奴婢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傅慎时抬眼看着殷红豆,道:“你还没说,怎知我不信?” 酝酿了一下,殷红豆期盼了一下未来出府的机会,便答道:“奴婢是六爷的奴婢,所以奴婢爱重六爷,旁的奴婢不管,奴婢只管六爷的喜怒哀乐,六爷怎么乐意怎么来。奴婢今日见六爷与大爷僵持不下,又不忍大爷为难,才胆大出手。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见不得六爷受委屈。”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见不得六爷受委屈。 傅慎时原本随意搭在轮椅上的手骤然收紧,修长的手指握在扶手上,根根分明,干净利落。 室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傅慎时背后就是花窗,外面的墙下摆了几盆娇艳妩媚的垂丝海棠,开花似锦,姿态又如贵妃醉酒,无香亦醉人。 明朗的日光照在傅慎时的没有表情的脸上,他淡声道:“出去吧,把廖妈妈叫过来。” “是,奴婢告退。” 殷红豆嘴边抿笑,傅慎时没有发脾气,果然这个路子是对的!出府之日,指日可待! 出了上房,殷红豆便把傅慎时的话,传给了廖妈妈,她放下手里的活儿,立刻去了上房。 近些年傅慎时倒是少有主动找廖妈妈的时候,她很开心,绕过屏风便问道:“六爷怎么了?” 傅慎时把手上的戒指脱下来把玩,道:“那丫鬟的卖身契何在?” 廖妈妈迟疑了一下,道:“六爷说红豆么?她的卖身契还在大夫人那儿,并未拿来。” 重霄院来过的丫鬟多,走的也快,虽是大夫人拨给傅慎时的人,但前车之鉴太多,廖妈妈也懒得去要她们的卖身契,反正最后都是要交给大夫人处罚的。 傅慎时语气平缓地吩咐道:“劳廖妈妈跑一趟,去母亲那里把她的卖身契取过来。” 廖妈妈愣了许久,随即笑开了,道:“六爷是要这个丫鬟了?” 这么多丫鬟进重霄院,傅慎时还是头一次同廖妈妈开这个口。 随意地呷了口茶,傅慎时淡淡道:“不过是见这个丫鬟尚算可用,卖身契拿过来,便于管教而已。” 笑了笑,廖妈妈道:“六爷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去拿。” 廖妈妈到世荣堂,简单地说明了来意。 大夫人正抱着小儿子盼哥儿,也未多想,便吩咐人去拿了殷红豆的卖身契,又对廖妈妈道:“那丫头可还合老六的心意?” “六爷说尚可。” 大夫人笑容淡淡的,道:“那便好。本来一个丫鬟是不够的,不过廖妈妈你也知道,原先的四个好丫鬟,都是从我身边拨过去的,现在一个也不剩。马上二老爷升迁,老五要筹备亲事,慎时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手边正是无人的时候,就先委屈他一阵子,等我忙过了,再给他多挑几个可人的丫鬟过去。” 廖妈妈低着头,倒也没分辩什么,拿着殷红豆的卖身契,又同大夫人说了一些傅慎时平日里的事。 大夫人听得好好的,盼哥儿一蹬腿,说饿了,她便道:“好,这就去让厨房做吃的给你送来。” 廖妈妈也知趣,行了礼便告了退,她刚走,傅慎明便走了进来。 傅慎明抱着盼哥儿玩了一会子,才问大夫人道:“母亲,慎时身边的丫鬟原是哪里的?儿子怎么从来没见过?” 大夫人神色淡然,道:“你二婶送过来的,刚廖妈妈还说慎时要她的卖身契,我才给了她去,怎么了?” 眼神微滞,傅慎明随即笑道:“没什么,不过瞧着慎时带着个生脸的丫鬟,随口问一问。” 傅慎明是在花厅吃过午膳才过来的,到底是晚了一步,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傅慎时有意保住殷红豆,他也不会强行拆穿,闹得兄弟阋墙。他把花厅的事告诉了大夫人的时候,便隐去了殷红豆不规矩的那一段。 大夫人听罢却还是恼的很,她不敢骂老夫人,嘴里斥的都是潘氏不厚道,拿大房的人做垫脚石,又说傅慎时不懂事驳老夫人的脸面,还责问傅慎明:“明晓得老六是个什么性子,你怎么不阻止他乱来?你父亲最爱惜自己的名声,等他回来,少不得训诫你们几个。” 傅慎明只是低头认错。 大夫人疼爱嫡长子,未用重话说他,只催道:“快些回去罢,你媳妇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不容易。” 这厢傅慎明回了自己院中,重霄院那边,廖妈妈也高兴地回了院子,把殷红豆的卖身契递给时砚,叫他收好。 傅慎时却接了过来,在卖身契上扫了一眼,低声道:“她祖籍原是保定府的。” 长兴侯府的祖祠在保定府,老侯爷就葬在那边,祖宅里还有傅家旁支子孙看守,保定知府与侯府也还有些往来。 廖妈妈知道傅慎时是忆起了老侯爷,便道:“红豆的老子娘后来在京中定居,她几岁时便入了侯府,估摸着是不会说保定话。” 傅慎时把卖身契递给时砚,淡声道:“她京话说的倒是一般。” 廖妈妈笑而不语,送了卖身契,便出去同殷红豆说了这件喜事,提醒她快去屋里谢恩。 殷红豆大喜,傅慎时果然肯保她,就算傅慎明亲眼见证了整个过程,也不好为了她一个小丫鬟跟兄弟闹矛盾,势必会按下不说,这件事便顺利揭过了,她果真没有做错,这简直是傅六给她的最好的奖赏。 一想到以后生死都由傅慎时掌控,殷红豆又乐极生悲,不过眼下先苟且活着才是正理,她拉着廖妈妈的衣袖又问:“六爷可还说了什么没有?” 想一想,廖妈妈道:“倒不是打紧的话,还说你京话说的一般。” 殷红豆暗“嘁”一声,她发音也是字正腔圆的好吗,不过是没有京中口音罢了。 也不闲扯其他,殷红豆谢过廖妈妈,这就进了上房去谢恩,她的嘴从来都是抹了蜜似的,呼啦啦说了一大串。 傅慎时皱了皱眉,道:“行了。” 殷红豆见好就收,笑道:“总之六爷英明神武,若是无事,奴婢就退下了。” 傅慎时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吩咐时砚推他去书房。 —— 转眼便是一个月之后,初夏来临,日头渐盛,长兴侯府各房各院的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有所削减。 一天早晨,天朗气清,殷红豆端着下好的面条送到书房。 进门的右手边,殷红豆瞧过去,时砚扶着木桩子,傅慎时以虎尾鞭抽打桩子,他撸起袖子,胳膊裸露在外,大臂结实地鼓起,线条流畅,手臂纤长白皙却不失男子气概。 殷红豆暗惊,难怪那次感觉傅慎时胳膊力气不小,原是常在书房里舞鞭练习臂力的缘故。 放下案盘,殷红豆道:“六爷,不如吃了早膳再动?” 傅慎时停下手里的鞭子,扯下袖子,吩咐时砚一会子把木桩搬出去,等他用过早膳,出去透透气,顺便活动筋骨。 殷红豆在旁伺候着,等傅慎时吃完,便把案盘同碗筷,一道端去了厨房。 吃了早膳,殷红豆从厨房走出来,瞧见廖妈妈在院子里的桃树下,苦口婆心地同傅六说着话,后者却面无表情,态度冷淡,纹丝不动,如同冰雕。 殷红豆慢步走过去,廖妈妈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男子哪有不娶妻室的,六爷便是再喜欢独处,身边也总归是要有个人服侍着才好。” 了然地抬抬眉,殷红豆意识到,傅慎时已有十六岁,在现代尚是未成年,在古代却是到了要传宗接代的年纪。即便他是残废,长兴侯府也不会叫他孤独终老,何况侯府门第高,若不挑剔,结良缘未必不可。 廖妈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傅慎时仍是不予半点回应。 叹了口气,廖妈妈道:“六爷到底给个准话,你这半点态度不表,我便是你肚里的蛔虫,也不知道你想什么。”说罢,她看了看殷红豆,示意她过来帮腔。 走近两步,殷红豆看着傅慎时浅笑,道:“廖妈妈说的也是,男人哪儿能不” 说到这儿,殷红豆就打住了,傅慎时稍微扭头,冷冷地看着她,阴沉的眸光,似要将人冻住。 摸了摸鼻头,殷红豆心虚地垂首,傅慎时果真敏锐,但凡她说丁点糊弄敷衍的话,都会惹得他不快。 一时大家都噤了声,傅慎时仍自顾看着眼前那几株桃树,花桃的花期过了许久,结的小果子也已掉光,桃树上只剩下光秃的树枝,枯瘦伶仃,偶有一点零星的叶子点缀着,却也失了往日的生机。 傅慎时声音阴哑道:“廖妈妈可还记得这些花桃是什么时候移植过来的?” 愣了愣,廖妈妈道:“记得,四年前的时候,夫人着人移栽,还是夫人亲自过来盯的梢。” 傅慎时问道:“廖妈妈可见过别的院中栽种过桃树?” 又愣了一下,廖妈妈道:“未曾。” “廖妈妈可知道为什么?” 仔细思忖,廖妈妈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倒是在水边见过碧桃和柳树。” 殷红豆抿唇不语,桃树和柳树栽种一起,倒是俗气的很,她的视线正好落在傅慎时身上,只见他几不可见地吐了口气,干净纤瘦的手指握抓了扶手,净白的手背上透着淡淡的绿色线条,他声音低低地道:“桃树结果实早,十年便枯竭,是故称为‘短命桃’,并不适宜栽在庭院里观赏。” 语气微顿,傅慎时他死死地盯着桃树,低声喃喃,死气沉沉道道:“四年前,它就种在我院子里,离枯竭之日,不过还有六年之期而已。” 廖妈妈瞪大眼睛,大惊失色,攥着帕子口齿不清道:“这c这怎么可能!六爷是看了甚么书上讲的歪理,怎么会是不可能的!” 殷红豆目不转睛地看着傅慎时微红的眼眶,抿唇不语,原来这四年以来,他都认为这几株桃树是他的催命符,却忍到今日才说出口。 定一定神,殷红豆走到傅慎时面前,低头行礼,温声道:“六爷,不是这样的。” 眼睑微抬,傅慎时清冷的目光打向殷红豆,直直地看着她,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殷红豆壮着胆子再说了一遍:“奴婢说,不是这样的,桃树许是有‘短命桃’之称,但是重霄院的桃树,绝对不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第十二章 殷红豆说,重霄院的桃树并非短命桃,傅慎时还没开口,廖妈妈便急切地问:“何出此言?” 殷红豆看向傅慎时,他眸光晦暗不明,她道:“桃树有阳刚之气,亦有辟邪之力。在风水上,认为桃树种植在庭院,有利于延年益寿。而种植桃树的方位代表不同的风水吉利意义。譬如种在住宅西南方位,益于化解病气,保院子的主人健康长寿。” 语气稍顿,殷红豆道:“奴婢听廖妈妈说,早几年六爷身子骨弱,小病不断,倒是与这些桃树种植方为所代表的意义相同,奴婢斗胆猜测,夫人当时必是特地请问了风水先生,才挑了重霄院吉位西南方位,种下这些花桃的。” 傅慎时眼眸微敛,喜怒难测,似是在思量着殷红豆说的话。 仔细了回忆了一遍往事,廖妈妈连声道:“对对对,大夫人的确是去找了风水先生看过的,那是从苏州来的张天师,他刚到京城,夫人便让人去请了他,最后才定下在重霄院西南方位种下桃树。红豆说的必是不错,否则方位和效果怎么会正好对应得上。” 初夏的早晨,尚有一丝微风吹拂,温柔的暖风扫过面颊脖颈,平添一分惬意。 傅慎时唇角淡淡地牵起,冷淡地“哦”了一声,道:“原是如此。” 面带喜色,廖妈妈笑说:“怎么不是如此。”她看着殷红豆道:“亏得红豆懂得一二,不然这几株桃树,倒是要开罪了六爷。” 殷红豆冲廖妈妈俏皮地眨眨眼,说来也巧了,她上辈子的老板就很迷信,老喜欢弄什么桃符之类的摆在办公区域,还托了她着手操办,她才对此有所了解,能说得上个子丑演卯,否则傅慎时因为桃树心情不佳,又不知道该怎么阴晴不定地折磨人。 傅慎时黑沉的眼眸泛着微光,不经意地瞧了殷红豆一眼,同时砚道:“走。” 时砚推着傅慎时回了书房,廖妈妈揪了揪殷红豆的脸蛋,笑逐颜开道:“真是没看错你这丫头,小嘴儿真会说,倒是把六爷给唬过去了。” 揉搓着脸颊,殷红豆道:“我可不是胡说。”不过是傅慎时和家人之间,相互不理解,也彼此不沟通。 廖妈妈满脸笑色道:“我去回了夫人,让她着手操办起六爷的婚事,你去伺候着吧,一会子有你的赏。” 听到赏赐,殷红豆眼睛都冒光,道:“廖妈妈,替我要些实在东西!” 廖妈妈乐不可支,笑骂她是个财迷。 盈盈笑声传进书房里,傅慎时嘴角微微翘起。 不多时,时砚便提着铁锹和水桶到桃树边,殷红豆去问他:“你做什么呢?” 时砚还是闷声闷气的,语气却柔和了很多,道:“桃树没养好,要死了,我救一救它。” 殷红豆调侃说:“你倒是心地善良,救死扶伤。” 闷哼一声,时砚没有搭理殷红豆,却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叫住了她,赞道:“你是个好丫头。”说完便弯腰挖土,不再言语。 过了十多天,花桃在时砚和翠微的精心照顾下,果然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原先挂在上边的小桃子竟然没掉,稳稳地结在树上,大有长肥的趋势。 翠微帮着打理了好些天的桃树,心里知道花桃的重要性,日日盯着桃子,有贼心没贼胆,悄悄摸摸地同殷红豆道:“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早熟的桃子卖多少钱一斤。” 殷红豆一猜就便知道翠微动了桃子的心思,捏着她的脸蛋道:“花几个钱,叫人给你带进来就是了,可别打六爷桃子的主意。” 点点头,翠微道:“那我还能不知道好歹?诶?红豆,你可有要找人带的东西,咱俩一块儿买?” 殷红豆摇首道:“没有,不过许久没有出府,倒是想出去看一趟。” 即便困在重霄院,殷红豆也始终不忘初心,不自由,毋宁死,她的终极目标就是赎身得良籍,出去自由自在地过小日子。 两丫头一说起这一茬,便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翠微不是家生子,是家贫才卖进侯府做粗使丫鬟,眼下在重霄院也只是个三等丫鬟,月例并不高,她只想好吃好吃地待到天荒地老,并不想出府。 殷红豆尝试给翠微灌输不同于从前的思想,告诉她道:“若出府做个自由身,挣点钱,想吃什么吃不了?何必做个下人受制于人?” 茫然地看着殷红豆,翠微道:“我喜欢重霄院,喜欢你的手艺,红豆,咱俩要是能留一辈子就好了,我想吃一辈子你做的菜。” 这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丫鬟到了年纪必须配人,这是大业朝廷断定官员是否“仁义”的一个标准,殷红豆明白,二人将来注定要分道扬镳,她也未说丧气话,只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吃一日算一日。” 廖妈妈不知打哪儿来的,笑问殷红豆:“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诗?字写不了几个,口齿倒是伶俐。” 殷红豆起身迎她,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翠微忙问:“红豆,你那句诗是从哪头猪那里学的?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瞪了翠微一眼,廖妈妈道:“你这混账丫头!说谁是猪呢!” 侯府能读书学诗的,都是主子,而且下人大多没这洒脱心态,这话十有八九是哪位主子说的,翠微这话,不等于骂主子是猪么!偏她还没理解过来,等理解过来的时候委屈兮兮道:“不是红豆先说的吗?廖妈妈偏心。” 翠微也是个本分丫头,廖妈妈并不计较她的话,只笑道:“你这实心的丫头竟也会学贫嘴了!不跟你们说了,六爷的亲事有着落了,我去同六爷交代一声。” 殷红豆来了好奇心,问道:“是哪家姑娘?” 廖妈妈只粗略地解释道:“是六年前同六爷定了亲的张阁老的孙女,病了好一段日子,两人年纪也不小了,该提议程了。” “张小娘子多大了?”殷红豆随口问道。 “也是十六。” 殷红豆面色自然道:“那倒是不小了,先提前恭喜咱们六爷。” 廖妈妈并不乐观,她淡笑着往书房去。 厨房里,殷红豆低眉细想,可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小娘子十六岁年纪并不小,而且都定亲六年了,按照傅慎时这个情况,及笄之后便该过门,却“病”到现在,许是反悔了也未可知。 至少在六奶奶进府之后的一年,殷红豆和翠微都是要伺候的,她迫切地想知道未来的女主子是什么样的人,是否会威胁她的生命安全,能否成为她离府的助力。 煮了热茶,殷红豆提着茶壶便去了书房,她不急着进去,只站在窗外听墙角。 廖妈妈还是那个样子,噼里啪啦没个停地介绍张阁老的孙女,她道:“小娘子打小就生的齐整,六爷也是见过的,听说长大愈发标志了,端庄秀雅,又知书达理” 傅慎时没做应答,不过殷红豆猜得到,他估摸着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实则傅六皱了眉毛,他似乎还记得一些张家小娘子长相的影子,不过多年未见,到底没什么很深的印象。 廖妈妈继续道:“听闻小娘子也喜欢读书写字,将来入了府,六爷就有个伴儿了,早起日落的有个贴心人陪着,比时砚一个小厮伺候强多了,等将来生了子女,六爷就更有福了” 一时走了神,殷红豆竟不自觉地想着,傅慎时这副样子,生孩子顺利嘛。 摆摆头,殷红豆抛开乱七八糟地想法,又听得廖妈妈道:“大夫人不是要逼迫六爷,倒时候去寺庙里拜菩萨的时候,远远地见上一见,或是不便,就把小娘子请到府里来,六爷满意了,亲事方成,六爷不满意,也没有人逼你。六爷不说话,我便当你应了,这就去回了大夫人。” 殷红豆纳闷,傅六这个样子还能挑剔阁老的孙女?该不是妈妈为了照顾他的感受才这么说的吧。来不及多想,她便听到了廖妈妈出来脚步声,赶紧贴着墙侧着身子,躲避廖妈妈的注意。 廖妈妈走的急促,竟没瞧见窗外有人,殷红豆刚松一口气,身旁的窗户却被里面的人敲了敲傅慎时食指叩着封死的花窗,冷声道:“进来。” 糟糕,被抓包了。 懊恼地“啧”了一声,殷红豆提着茶壶就进去了,低头道:“奴婢是要送热茶,听见廖妈妈好像在说要紧事,便没进来。” “没进来听,躲着偷听。”傅慎时还是坐在轮椅里,胳膊随意地落在长桌上,冷淡地接了殷红豆的话。 换掉冷茶,殷红豆乖巧笑道:“奴婢也是关心六爷嘛。” 傅慎时悬腕写字,字体瘦劲有力,道:“下去吧。” 殷红豆走了,她没想到傅慎时没有发脾气,更没想到,他跟张阁老的孙女相看的时候,把她也带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傅慎时与张阁老的孙女相看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十二,廖妈妈看过黄历,是个好日子。 地点定在国寺宝云寺。 十二日的清早,傅慎时便起来洗漱,重霄院的人都跟着早起伺候。廖妈妈满面喜色,却又有些担心,翠微仍旧老实本分,不多问一句,殷红豆喜忧参半。 待傅慎时娶了妻,重霄院便全权交由六奶奶负责,殷红豆作为院里的二等丫鬟,傅六名义上的贴身丫鬟,处境堪忧。六奶奶的品性德行,与她的前途息息相关。 殷红豆安慰着自己,张小娘子毕竟是阁老的孙女,想必定是宽和的有礼的贤淑之人,将来放她自由出府也是有可能的,再退一步说,六奶奶怎么也不会比六爷还变态。 半喜半忧地把早膳送到上房,殷红豆浅笑道:“今早煮的粥,六爷趁热吃,放黏糊了口感不好。” 傅慎时穿着一身簇新的宽袖浅色衣裳,面如冠玉,丰神峻冷,闭眼坐在镜子前,任时砚给他梳头,并未回答殷红豆的话。 廖妈妈在旁笑着道:“红豆,你放这儿就行了,我一会儿伺候六爷吃。” 殷红豆刚转身要走,傅慎时睁开眼,看着黄铜镜子里那道娇美的人影,淡淡道:“廖妈妈,今天让她也跟去。” 瞪大了眼,殷红豆指了指自己,道:“六爷是说奴婢?” 双手随意地交握着,傅慎时直直地盯着她惊讶的面孔,轻“嗯”了一声。 笑一笑,廖妈妈道:“倒也好,红豆机灵,她去伺候我更放心。” 瞧了廖妈妈一眼,时砚嘴巴抿成直线,有些不悦,难道他一个人就伺候不好了? 廖妈妈连忙安抚他道:“六爷身边最是少不得你。” 时砚这才恢复面色,替傅慎时扣上蝉扣,低声道:“六爷,好了。” 殷红豆很是欣喜,半晌才压下狂喜之意,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吃完饭过来伺候。” 新妇进府难免惶恐,殷红豆若有机会提前示好,将来六奶奶不会不厚待她,这可比在傅慎时手底下求生存容易得多。 撒丫子就跑回了厨房,殷红豆匆忙吃过早膳,换了身干净素净的衣裳,在上房的廊下等傅慎时。 两刻钟后,时砚便推着收拾得齐齐整整的傅慎时出来,廖妈妈跟在后面,叮嘱的话一直不断,小到傅六说话的表情,也要提点一二。 皱了皱眉,傅慎时压着声音道:“廖妈妈,我都知道了。” 长长地吐了口气,廖妈妈笑道:“六爷嫌我多嘴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转而看向时砚和殷红豆,道:“快送六爷出去罢,夫人的人怕是要来催了。” 话音刚落,大夫人身边的如意便进了院子,过来朝傅慎时行了礼,又问候了廖妈妈,最后同殷红豆对视了一眼,才笑容得体道:“夫人刚往大门去了。” 廖妈妈回道:“六爷这儿也好了,你快去回话罢,时砚跟红豆两个,立刻就送六爷过去。” 点一点头,如意便走了。 廖妈妈亲自推着傅慎时出院门,仍不忘叮嘱他勿要太过冷淡,失了礼数,还道:“旁的人你不乐意搭理便算了,张小娘子同你从前见过一两次面,说起来也算青梅竹马,将来又是要做夫妻的人。” 傅慎时冷淡道:“廖妈妈,我说过了,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殷红豆忍笑,她斜眼瞧着傅慎时,见他面色冷漠,心里暗暗调侃,便是记得人家的样子,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青梅竹马”。 主仆三人在廖妈妈的唠叨声中越走越远,出了大门,殷红豆与时砚为了贴身照顾傅慎时,便一道上了第二辆宽敞的马车,跟着大夫人的马车,便驶往宝云寺。 去宝云寺的路上,傅慎时一直闭目不言,时砚也不说话,殷红豆自然也不好说话。 憋闷的很,殷红豆便撩开车帘瞧了瞧,京城的街道车水马龙,夏日的风趁机袭来,一阵阵地灌进车里,凉意丝丝。 傅慎时睁眼问道:“看什么?” 放下帘子,殷红豆道:“奴婢少有出府,所以想看看京城的街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她时时刻刻都清醒地告诉自己,长兴侯府之外的世界,才是她最终的归所。 傅慎时继续闭上眼睛。 殷红豆也在车上打了个盹,马车停下的时候,她一脑袋朝到傅慎时的腿部磕去,眼看着要碰到傅六的膝盖,却被对方的手掌托住了整张脸。 傅慎时捏着殷红豆巴掌大的脸,手腕微微用力,抬起她肉嘟嘟睡出红晕的脸颊,看着她轻颤的卷睫,冷声道:“你找死?” 冰冷的手指贴在殷红豆的脸颊上,她瞥了一眼傅慎时的膝盖,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心脏砰砰狂跳,立刻醒了神儿,迷瞪的双眼瞬间睁圆,脖子被迫仰起,红唇噘得老高,口齿不清道:“六爷是奴婢的错,奴婢现在醒了。快到宝云寺了,为了今日得个好兆头,六爷可千万别发脾气。” 渐渐松了手,傅慎时收了手,又伸出一根修长的指头,戳着殷红豆的额头,推开她,面色阴沉道:“离我远点。” 殷红豆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乖乖挪到车帘那边,缩在角落里,又忍不住打了个哈切,桃花眼的眼角泛着浅浅的泪光,她庆幸自己没有真的撞上去,否则今日怕是有去无回,还未到宝云寺,她却越发期待未来的六奶奶会是什么样子的人。 挪开目光,傅慎时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着扶手,气息也渐渐均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 大夫人秦氏与傅慎时刚到宝云寺门口,早有知客师傅过来迎接。 知客师傅双手合十,推开门,领着秦氏与傅慎时等人往里去,他一边走一面温声道:“张夫人已经到了,在塔楼上香,贫僧先带夫人去客房。” 秦氏又问道:“张夫人何时去的?” 知客师傅稍稍低头答道:“张夫人说特地早来,想去塔楼给先祖上香,这才刚去不久。没料到夫人您也来的早,恐怕要等一会子了。” 宝云寺有一座佛塔,专门给富贵人家供奉先祖牌位之用,张阁老是两朝老臣,深受先帝喜爱,先帝在世的时候,在塔楼里赏了一处位置给张家祖先。后来张阁老的发妻去世,便也在这里供了一个牌位。 张夫人今日便是去拜张家的先祖,更是为了去看看她过世的婆母。 秦氏穿着八幅的浅色马面裙,微笑道:“不妨事,张夫人真是有心了。” 傅慎时瞧着时候尚早,便问道:“玄元方丈现在在哪儿?” 知客低一低头,恭敬答道:“方丈应该已经下了早课,他说在住处等您,一会儿到了客房,贫僧再带您去。” 傅慎时淡声道:“不必了,我认识路。” 秦氏问他:“你几时约见了玄元方丈?” 六年前傅慎时名气还很大的时候,与京中另两人并称三大才童,三人的老师是同窗好友,便常常领着他们一起游玩或找玄元方丈参禅,傅六同方丈已是旧识。 这几年时过境迁,傅慎时的老师们高升的高升,走的走,都与他断了联系,唯一偶尔还有联系的便是玄元方丈,知道今日要来宝云寺,他便提前写信约了方丈,正好方丈回信说有一难题要请教他,他自是非去不可。 傅慎时回秦氏道:“母亲定下日子之后约的。” 秦氏也未多问,到了客房之后,只嘱咐道:“早去早回,勿要耽搁太久,叫林夫人久等不好。” “儿子知道。”傅慎时态度仍是淡淡的。 秦氏又吩咐丫鬟说:“我去宝殿里捐香油钱,拜菩萨。你们在客房看着,若是林夫人回来的早,赶紧去叫我回来。” 如心应了话,秦氏便领着如意一道出了客房,时砚也推着傅慎时出了院子。 母子二人在甬道上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宝云寺是国寺,平常并不对外开放,因是庙里十分安静,僧人们下了早课后,丁点人声也听不到,唯有丝丝缕缕的香火味儿久久不散。 时砚轻车熟路地推着傅慎时往寺庙深处去,过了甬道和几条窄道,又上了一条游廊,走到尽头,便是一道拱门,还要路过塔楼,再往里走一会子,便是方丈的住处。 殷红豆走的晕头转向,她从未来过这么大的寺庙,眼下已经完全不认识来时的路。 还没出拱门,塔楼外面便有急乱的脚步声和一道娇声响起:“姑娘,姑娘,这可是佛门清净之地,切莫胡来!好歹见了傅家六爷再说。” 这不是张家小娘子和她的丫鬟是谁。 傅慎时抬手,叫停了时砚。 墙外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张小娘子靠着墙子低声啜泣道:“我与他的婚约不过是当年祖父戏言,只交换了信物又没有定亲书,我与他多年未见,什么知根知底,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我凭什么要嫁给他他一个残废,算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得上我!” 丫鬟安慰道:“姑娘,可不要胡说,若被人听到了” “听到又如何,要傅六他本人听到才好!我装病那许久就是不想嫁,就是在等他死,他怎么还不死!” 宁静的游廊和甬道,张小娘子放肆的声音格外刺耳。 殷红豆头皮发麻,这小娘子真是会作死,她大概没想到特地清了场的宝云寺,塔楼这边确实没有别人来,但傅慎时本人却来了,而且她那话未免也太恶毒了些。 老老实实地垂头站着,殷红豆余光瞥向傅慎时,他的面目依旧没有表情,精致的侧脸线条流畅,浓密的睫毛下,一双褐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墙壁,阴沉得有些骇人,他纤瘦的手握住扶手的首端,青色的筋脉像藤蔓不动声色地攀爬而上,像蓄势待发的林野青蛇,滋滋吐着信子。 殷红豆当然知道,喜怒不行于色的傅慎时已经动了怒。 墙边啜泣声消失后,张小娘子吸了吸鼻子,便听得丫鬟柔声劝道:“姑娘在家中不是答应好了么,只来见一见,到时候说八字不合推了便是,毕竟是老太爷答应下来的事,若是反此时悔,岂不是影响张家声誉。姑娘大了,不能凡事任性,叫长辈们为难。” 张小娘子如鲠在喉,带着哭腔道:“万一傅六看上我了怎么办,八字是男方家去合的,若是这事办不好,难道我一辈子就要跟个残废度日么,那不如叫我去死了算了。” 丫鬟忙道:“姑娘胡说,老爷夫人怎么舍得姑娘受苦?一会子还要见侯夫人,姑娘快把眼睛擦一擦。” 顿了一会儿,张小娘子声音里略带娇羞地回复道:“咱们去找个地方洗把脸重新上妆,我听哥哥说今日流云公子还要找方丈参禅下棋,久闻大名,未曾谋面,初次见面,我这副样子倒是失礼。” 张小娘子此时和方才骂傅慎时的声音,简直判若两人。 傅慎时紧紧圈在扶手上的指头微微一动,当年京中惊才艳艳的三个才童,皇后的表外甥便是之一。当时他排行第一,流云公子排第二,因品性闲散飘逸,这些年多在外地游学,见首不见尾,便被人取了个“流云公子”的雅号。 说起来,他们算是旧友。 殷红豆却纳闷着,那个什么流云公子既然是来找方丈,怎么会和张小娘子撞上,除非她有心找过去那便有趣了。 扯了扯嘴角,殷红豆突然觉得今日跟来宝云寺,简直是极大的错误。 过了一会儿,墙外丫鬟道:“姑娘,回塔楼去吧,那边有水” 丫鬟和张小娘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殷红豆和时砚站在傅慎时身侧纹丝不动,也不敢动。 殷红豆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猜想,最可怕也最符合傅慎时性格的一种,便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成了这桩婚事,娶了张小娘子回来好生折磨,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真是如此,傅慎时心中又多添一分仇恨,张小娘子做了长兴侯府的六奶奶,这恐怕对殷红豆将来的出路没有益处。 但殷红豆也明白,傅慎时不出这口恶气是不可能的。 不知过了多久,殷红豆站得膝盖都有些疼了,才听到傅慎时面色如常道:“去方丈那儿。”他声音平静如水,却又冷如寒冰。 时砚稳稳地推着傅慎时的轮椅,殷红豆乖巧地跟在后面,去了方丈的院子。 方丈住的院子没有门槛,也很宽敞,庭院里植了几颗挺拔松树,摆着一张方形石桌和两张石凳。 主仆三人刚进去,院子里伺候的独臂僧人点头行礼,随后便去房间门口禀道:“方丈,长兴侯府傅六爷来了。” 玄元方丈离开从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东西,他脑袋光溜溜的,蓄着长胡子,穿着黄色的袍子,与寻常僧人并无两样,他笑容可亲,殷红豆与他对视起来,如同方才见过的普通僧人一般,一点压迫感都没有。 傅慎时微微点头示意,时砚向玄元方丈低了头,殷红豆连忙照做。 玄元方丈把棋盘放在方桌上,吩咐小和尚关上院门,他扫过傅慎时的眉眼,慈和地笑道:“慎时今日带了东西来。” 眼睑微抬,傅慎时神色淡漠地道:“未曾。” 呵呵一笑,玄元方丈笑容温和道:“带了心事来。” 殷红豆暗赞,这老和尚眼色厉害,傅慎时进院子之后,情绪已经藏的那般好,他竟然也瞧了个究竟出来。 玄元方丈摆好棋盘,道:“我有一局棋,始终解不了,流云连着来我这儿三天都没解开,正好你来了,试试你的棋艺有没有长进。” 把玩着玉戒指的傅慎时听到一半的时候,抬起头看着棋盘淡淡道:“那便试试。” 玄元方丈朗声笑着,随即吩咐独臂僧人道:“去泡一壶苦茶过来。” 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殷红豆估摸着张小娘子说不定快要寻了来,便自告奋勇道:“六爷,奴婢去帮忙!” 傅慎时朝殷红豆望过去,微微点头。 殷红豆跟着进了梢间里泡好了一壶苦茶,斟了两杯,却没斟满。 独臂僧人道:“茶盘还在方丈房里,贫僧去拿。” 殷红豆连忙问独臂僧人:“师傅,可有冷水,我方才在外面污了手,想洗一洗。” 僧人指了指水缸里,殷红豆趁他走了,赶紧舀了一瓢水,倒在傅慎时的陶瓷茶碗里,盖上盖子。 僧人拿着茶盘过来,殷红豆把两杯茶都放上茶盘,端去了外边。 玄元方丈已经摆好了解不开的棋局,殷红豆把开的那一杯搁在了方丈的手边,另外一杯用左手端着,眼看着要稳稳地放在傅慎时手边了,手腕一颤,全泼到了傅六的轮椅上,浅色衣衫大腿外侧也湿了一块。 殷红豆严肃地皱紧眉头,一脸慌张,用帕子赶紧给傅慎时擦着轮椅上的坐垫,惊慌道:“六爷奴婢愚笨。时砚快帮忙把六爷扶起来。” 傅慎时察觉到水温的异常,敛眸看了殷红豆一眼,缓缓道:“时砚,扶我起来。” 殷红豆低着头,嘴边偷偷地抿了个转瞬即逝的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第十五章 时砚扶着傅慎时从轮椅上站起来,殷红豆擦轮椅的时候,直接把轮椅推开了,道:“六爷,要不趁着奴婢把轮椅推到一旁去晒一晒,您就坐在石凳上吧。” 离开轮椅,傅慎时站得并不是很稳,他的脚尖微微发颤,冷冷地看了殷红豆一眼,半晌才道:“好。” 殷红豆推着轮椅跑了起来,放在庭院尽头的松树旁边,像是要把轮椅藏起来。 等殷红豆转身跑回来之后,傅慎时冷着脸问她:“为何放那边晒干?” 指着远处的松树,殷红豆轻微喘气,睁眼说瞎话:“六爷您看啊,那松树长的多好,都要参天了!这边地上寸草不生,说明那边阳光好,放那儿肯定干的快!” 玄元方丈轻咳一声,温和笑道:“我这院子常常有人打扫除草。” 眨眨眼,殷红豆立刻又道:“太阳东升西落,松树和宝云寺西边的大钟鼓方向一致,等六爷一盘棋下完了,这边受到墙壁和院外树木的遮挡,阳光肯定不如那边充足。” 傅慎时坐在石凳上,冷哼一声道:“歪理多。” 殷红豆咧嘴一笑,端起陶瓷茶杯道:“奴婢再给六爷泡一杯茶来。” 傅慎时没做声,殷红豆拿着茶杯就去了,用开水泡了一杯茶送到他跟前。 玄元方丈已经摆好了棋局,他执白子。 傅慎时白皙的食指和拇指之间捏着黑子,与他的肤色映衬着,明亮的日光下,有别样的美感。他一身浅色的宽袖衣裳,冷峻飘逸,微微着低头,纹丝不动地盯着棋盘,浓密的睫毛扑扑地扇着,认真投入的样子,精致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过了半刻钟的功夫,寺院里虫鸣鸟叫,微风轻拂,送来泥土草木的清香,傅慎时捏子的手终于动了,他嗓音微哑道:“此局与别的局不同,眼看着危机四伏,走哪一步都要殒命,实则可夹缝求生。非一步可破。” 玄元方丈花白的眉毛抬了抬,目露惊喜,道:“怎么说?” 落下一颗子,傅慎时道:“方丈下。” 沉思片刻,玄元方丈谨慎地落下一颗子。 傅慎时继续道:“方丈再下。” 思忖许久,玄元方丈再落一颗子,傅慎时还是那两个字:“再下。” 玄元方丈落子又落子,傅慎时道:“继续下。”话音刚落,他唇角不经意地翘起,已有必胜的把握。 对方步步紧逼,玄元方丈沉迷其中,额上汗涔涔,他下了最后一子,傅慎时尚未落子,院外就来了不速之客。 张小娘子领着丫鬟走了过来,打断了对弈的二人,先问方丈安好,又看向衣袖宽大,丰神俊秀的傅慎时,她小口微张,美眸微瞪,面色浮红,惊艳得忘了见礼。 殷红豆赶紧捧起茶杯,双手奉上,温声道:“公子,喝茶。” 傅慎时执黑子的手滞了一瞬,这称呼倒是陌生,他瞧了殷红豆一眼,随后接过茶杯,搁在桌上,淡声道:“一会子再喝。” 张小娘子盯着傅慎时宽大的衣袖,观其举止文雅大方,气度贵不可言,风采神情不凡,再凝视他轩然霞举的容颜,许久才回过神来。这便是流云公子,飘逸无烟火之气,如天上谪仙,非常人可比。 慌忙垂头掩饰,张小娘子顺着殷红豆的称呼,福一福身子红着脸道:“公子有礼,远远地看见方丈与人下棋,一时好奇,便走了进来,倒未注意到是公子不是方外之人。” 殷红豆翻了个白眼,张小娘子就算错以为傅慎时穿的是道袍,难道时砚跟她的衣裳也认不出来?分明就是富贵人家家仆的打扮嘛!她同时也同情着傅慎时,未婚妻当着他的面咒他死,却期待着见别的男人,并且付诸实际行动,婚后绿帽可期呀。 玄元方丈性慈,并未戳穿张小娘子的把戏,只笑道:“无妨,这一局棋也快下完了。” 张小娘子今日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只是“误闯”这么简单,她视线落在棋盘上,道:“竟是灵龙局,听说是苏州有名的棋手何先生,临终前留下的棋局,传到京中已有数月,甚至有人花高价悬赏,仍无人破解。” 玄元方丈点着头道:“正是,不过这局已经快要解了,只欠一子而已。” 又吃了一惊,张小娘子喜上眉梢,看着傅慎时手上的棋子,和他修长干净的手,惊喜道:“公子竟能解此局?” 傅慎时手上还捏着子,他冷声道:“观棋不语。” 抿了抿唇,张小娘子羞红脸,点一点头道:“是,公子请下。” 傅慎时把子轻轻地落在一个空处,抬头望着玄元方丈扬起唇角道:“解了,您输了。” 摸了摸光滑的脑袋,玄元方丈大笑道:“输了输了。” 张小娘子看着傅慎时笃定的表情心神意动,她攥紧了帕子,娇羞地看着他道:“公子,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我抄下此棋局,回去献给我祖父与父亲?”语气微顿,她稍稍扭头,绞着帕子羞涩道:“小女子姓张,家祖父乃朝中阁老,说起来倒是与公子祖上有些渊源,流云公子丰神大度,才名远播,还请公子不吝赠谱。” 宝云寺依山而建,庭院内外多草木,鸦雀振翅,知了滋滋哇哇地长鸣,待在温度适宜的庭院里,却有几人忽然生出一股燥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张小娘子的脸上,隐隐约约带着深深的诧异和审视。 张小娘子茫然地看着众人怪异的目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秀气的面容失去笑容,磕磕巴巴道:“是c是小女子唐突了吗?” 傅慎时牵起嘴角,脸上并无笑意,道:“姑娘请随意。” 松了一大口气,张小娘子轻抚胸口灿笑道:“多谢公子,早听闻流云公子洒脱大度,今日一见,传言诚不欺我。” 傅慎时唇角弧度愈大,眼底却半点笑色也没有。 玄元方丈倒是被这事给难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张阁老的孙女会如此之莽撞。大抵世间事情总是如此,有心栽花花不开,反而弄巧成拙。他也不好当面拆穿,只能淡笑着一起装傻。 张小娘子正要同玄元方丈讨要笔墨抄下棋谱,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氏与张夫人领着丫鬟婆子一道来了,她们比肩而行,笑吟吟地看过来,异口同声道:“你们怎么都跑这儿来了。” 玄元方丈起身,后脑勺直发凉,想装个傻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两位夫人一起上前同玄元方丈见礼,他双手合十,也回了一个礼。 张夫人上前拉过张小娘子,语带责备道:“让你下了塔楼等我,怎么跑方丈这儿来了,让我好找。”她虽是责怪,却只字不提傅慎时这个外男,想把自家闺女失礼之处遮掩起来。 张小娘子眉眼弯弯,在母亲面前不失端庄,便道:“女儿被灵龙棋局吸引,父亲和祖父惦记已久,女儿想抄了回去献给长辈才耽搁了。” 面色缓和,张夫人笑道:“念在你一片孝心,这次饶过你。” 孝字大过天,便是传出去,旁人也不好苛责。 看了一眼秦氏,张夫人拉着女儿走过去道:“这是长兴侯夫人。” 笑容僵住,张小娘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低头朝秦氏行了礼,正疑惑着,便听得身后的傅慎时道:“张夫人,晚辈腿脚不便,就不起来行礼了。” 秦氏扫过傅慎时的双腿,笑道:“不妨事。” 张小娘子如遭雷劈,猛然转身看着傅慎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问道:“你c你是傅慎时?” 秦氏和张夫人都很奇怪,前者先出声问道:“怎么了?张小娘子与我儿难道没有相互见礼?” 打过招呼,如何会认错人? 秦氏疑惑地望着傅慎时,张夫人向自己的女儿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张小娘子一直摇着脑袋,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慎时,又看了看他衣衫之下的双腿,喃喃道:“不c不c不可能他怎么没坐轮椅!”傅慎时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物,他明明应该是病秧子,是面无血色的怪物,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怎么会生的这般好看! 气氛正诡异,又来了个稀客,流云公子大步走进来,紫芝眉宇,衣袂飘飘,朗声道:“竟不知方丈今日有客至此,流云叨扰了。” 刚一进去,流云公子就发现似乎情势有些异常,他进退两难,只得走到石桌前,正要向夫人们行礼问安,他瞥了一眼棋盘,瞪大了眼睛,连礼数都忘了,随后看着傅慎时,绽笑道:“傅六,你解开的?” 傅慎时不言不语。 流云盯着棋盘,不顾其他,惊叹道:“我连着来与方丈会棋两日都不得解法,我就说京中只有你才解得出来了。” 张小娘子面色惨白,她死死地掐着张夫人的手臂,望向流云公子自言自语:“怎c怎么会这样”傅慎时的智力怎么会比得过流云公子!他不是个颓丧失志的残废么! 秦氏一脸发蒙,他又问傅慎时:“慎时,到底怎么回事?” 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小娘子,傅慎时回了秦氏的话,声音低沉阴冷,干脆利落道:“张小娘子误以为儿子是流云公子,莫名闯进院子与儿子搭讪,还不耻地向儿子讨要棋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第十六章 未出阁的女子,筹谋着与男子偶遇,还厚着脸皮主动攀谈,这话传出去,足够张小娘子吊死家中。 张夫人大惊失色,护着女儿,斥责傅慎时:“傅六,你胡说什么!” 秦氏意识到儿子受了辱,登时拉下脸,冷面看向张夫人和张小娘子,道:“随意同外男说话,这便是张家的家风么?张阁老真是教了一个贤孝的好孙女!” 张夫人转脸看向张小娘子,忍住质问地冲动,沉住气道:“下次便是再想孝顺你祖父父亲,也不可这般莽撞,叫人误会。若不是在有玄元方丈旁观,还真是说不清了!” 玄元方丈默念“阿弥陀佛”,他真是冤呐,他就是约人下个棋,这关他屁事。 秦氏忍不下这口气,切齿道:“幸得玄元方丈作证,小娘子是‘孝顺’还是不知廉耻,你我心知肚明。” 然而玄元方丈并不想作证,他念了声“阿弥陀佛”,便看向傅慎时,解铃还须系铃人,此局只有傅六能解。 傅慎时自然不会叫玄元方丈为难,他对流云公子道:“小娘子既是想结识你,我便告辞了——母亲,咱们走吧。” 流云公子满面通红,想结识他的人多了,这又关他甚么事。 张小娘子在仰慕之人的面前被落了面子,愈发难堪,掩面泫然欲泣,羞愤欲死。 时砚推了轮椅过来,扶着傅慎时坐了上去,殷红豆在旁随侍。 愤然拂袖,秦氏冷哼一声,瞪了张家母女两眼,便欲离开。 今日事发在宝云寺,并不算人多口杂,这件事至多只会从秦氏的口中传出去,而秦氏的说辞只是片面之词,张夫人自然不会傻到当下还追出去与对方辩个对错,她准备等秦氏离开之后,好生打点,便没着急走。 傅慎时坐在轮椅上,跟着秦氏身后,路过张小娘子身侧之时,他扬唇冷笑:“张小娘子之前病了那许多日,可一定要问菩萨求个身体安康,菩萨不仅会保佑我长命百岁,一定也会保佑你。” 说罢,傅慎时便慵懒地抬手示意时砚推着他走。 张小娘子惊恐地凝视傅慎时的背影,如遭雷劈,双肩不住地颤抖着,她想起他打湿的衣衫,哪里还会不明白——傅慎时他偷听到了她说的话,吩咐贱婢故意误导她,让她认错人,他就是在报复她! 咬紧牙关,张小娘子泪盈于睫,攥着拳头带着哭腔道:“母亲,这个残”思及傅慎时无双的容颜,修长干净的手指,她又改了口道:“傅六他害我!” 张夫人怒其不争,斜了女儿一眼,便压下怒气朝玄元道:“方丈,小女尽孝心切,今日之事还恳请您勿要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徒惹小女的祖父伤神。” 玄元方丈温和一笑,点了点头。 张夫人又看向流云公子,得体笑道:“倒是常听皇后娘娘夸赞你,久闻不如一见,公子果真是潇洒大度之人。方才我进来之后公子才进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还请公子守口如瓶。” 轻咳一声,流云公子道:“夫人安心,晚辈一向寡言。” 张夫人神情缓和,笑了笑便告了辞,临走前又多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回了张家忙着拿张阁老的名帖出去打点,直到半下午才有空处理张小娘子,狠心罚她跪一个时辰,禁足半月,抄经书百卷。 与此同时,长兴侯府,重霄院。 秦氏回府之后一直待在重霄院,坐在傅慎时的房间里安慰他,廖妈妈也陪同在旁。 傅慎时与从前一样,只是垂眸听着,羽睫遮住晦暗不明的眸光,他一言不发,搭在扶手上的食指,轻轻地敲着。 说得口渴了,秦氏喝了一口殷红豆煮的茶,她拉着傅慎时的手,怜爱道:“慎时,那等轻浮之女,绝非良配,是咱们长兴侯府看不上她,以后娘再给你挑好的。” 抽回手,傅慎时端起茶杯,淡声道:“全凭母亲做主。” 秦氏叹了一声,道:“慎时,娘知道你委屈。” 傅慎时淡淡地“哦”了一声。 到底是自己肚子里落下的一块肉,秦氏还是心疼着傅慎时,她捏着帕子道:“慎时,你以后的路还长着,此事你莫往心里去。” 额上青筋暴起,傅慎时握住扶手,手臂微微发颤,他嗓音低哑道:“母亲是打算,就这么算了?” 秦氏连忙道:“怎么会!” 挑起左眉,傅慎时沉声道:“哦?母亲打算如何做?” 秦氏一哽,着实被问住了,张阁老是朝中重臣,长兴侯府自然最好是不要同张家交恶,她目光一闪,不再同傅慎时对视,攥着帕子道:“张家小娘子这般轻慢你,张家少不得给傅家c给你一个交代。” “轻慢?”傅慎时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秦氏安抚道:“娘知道你委屈” 冷着脸,傅慎时喝道:“够了!”他挺直了脊背,浑身散发出警惕防备意味,道:“母亲您走吧。” 深吸一口气,秦氏面色不豫:“慎时!张小娘子是把你错认作他人,可她终是没有什么过份之举,何况又打着孝敬长辈的名义,便是说出去了,又占得住几分理字?” 傅慎时面色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声道:“母亲说的有道理,儿子明白了。” 秦氏猛然起身,准备离开,廖妈妈心如擂鼓,也不自觉地跟着站起来,欲出言挽留,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殷红豆在旁心急如焚,傅六死鸭子嘴硬到极致,张小娘子装病和咒他死的话竟只字不提,若是说给大夫人听,便是为了侯府颜面,长兴侯也不会轻易放过张阁老。何况张家未必没在朝中树敌,做出这般不仁不义之举,稍稍放出口风,自有大做文章之人。 急中生智,殷红豆朝廖妈妈眨眼示意,她下巴微抬,指向东南方位的桃花树。 廖妈妈想起桃花树下殷红豆所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张口便胡说:“夫人,六爷只是不善言辞,并非得理不饶人的狭隘之人,这其中别是有什么误会。红豆这丫鬟是一道跟着去的,不妨听她说说是怎么回事。” 殷红豆松了口气,廖妈妈真是机智过人,只不过前面的两句话,胡说得过分了呵。 秦氏复又坐下,问殷红豆道:“你说说看,此事可还有隐情?” 傅慎时冰冷的目光投向殷红豆,却见她鼓着小脸,委屈巴巴地觑着他,水润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说“六爷这真的是夫人逼奴婢说的,不是奴婢自己要说的,六爷饶了奴婢吧嘤嘤嘤”。 几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气,傅慎时挪开了视线,紧绷的双肩软了些许。 秦氏哪里不知道这些小九九,她呵斥道:“让你说你就说,看主子做什么!” 肩膀一颤,殷红豆垂头咬唇,她倒是想噼里啪啦倒豆子全说了,可是傅慎时不松口,她现在说了,一会子就要死! 傅慎时到底松了口,他放缓了语气道:“夫人问话,你答便是。” 头皮直发麻,殷红豆悄悄抠着手指头道:“塔楼外面的时候,张小娘子同丫鬟说了些话,奴婢伺候六爷身边,正好听到了一些。” 学着张小娘子的声音和语气,殷红豆说了个大概:“万一傅六看上我了怎么办,那不如叫我去死了算了他一个残废,算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得上我我装病那许久就是不想嫁,就是在等他死,他怎么还不死听哥哥说今日流云公子还要找方丈参禅下棋,久闻大名,未曾谋面,初次见面,我这副样子倒是失礼” 字字诛心。 一段话说完,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花窗外明亮的日光斜斜地照进屋子,光影从傅慎时的背后开始笼罩,晕出朦胧浅淡的光晕,他穿着浅色的宽袖衣裳,愈发显得单薄孤傲。冷白精致的面颊上,他的唇角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仿佛吞了一肚子的话不曾倾诉。 眼前是儿子瘦弱的身影,秦氏脑子里回荡着殷红豆说的每一个字,顿觉心如刀割,眼眶登时泛了红。 秦氏恍然想起自己几年前,为求傅慎时长寿,她还特地找法师看过风水种下了花桃,而如今呢,她给儿子挑的未婚妻却骂他残废,盼着他死,情愿装病也不肯嫁他。 曾经高入云端的天之骄子,如今成了张小娘子心里的烂泥。 以帕捂面,秦氏潸然泪下,廖妈妈立刻清场,殷红豆等人默默退下。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秦氏才红肿着眼睛从屋子里出来,送她的廖妈妈面带笑色,温声地宽慰着。 待秦氏走了,廖妈妈才朝殷红豆招招手笑道:“六爷叫你。” 殷红豆脊背发寒傅六方才不会看见了她跟廖妈妈之间的小动作吧! 忐忑地进了屋子,殷红豆刚绕过屏风,人都还没看清,就听傅慎时冷声道:“跪下。” 噗通一声,殷红豆非常没骨气地跪下了,脑袋埋得低低的,瓮声瓮气道:“奴婢冤枉啊。” “”他什么都还没说呢。 食指笃笃地敲打着扶手,傅慎时嗓音慵懒道:“谁准你自作聪明的?” 眨巴着眼睛,殷红豆大脑快速地运转着,傅六瞧见她的小动作了吗?没有瞧见吧?管他看没看见,反正肯定不能承认就对了! 殷红豆急中生智,答非所问道:“张小娘子出言不逊,其实奴婢当时本想冲出去说‘你这贱婢也敢轻视我家六爷’,不过奴婢到底是重霄院的丫鬟,恐粗言污语伤了六爷脸面,才用了叫她认错人的斯文办法。” 时砚语塞,嘴角直抽抽,这是斯文办法?他怎么觉得这比指着张小娘子的脸骂娘还折辱人呢? 过了一会儿,傅慎时眯着眼盯着殷红豆黑溜溜的脑袋,声音低沉道:“殷红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殷红豆汗毛倒竖,大事不妙了!这可是傅六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 傅慎时颖悟绝伦,但又十分高傲自负,殷红豆若是承认她看出了他内心的脆弱和无助,并替他在大夫人面前说话,一言不慎,就会激怒他。 权衡利弊之后,殷红豆选择装傻到底,她垂首低声道:“奴婢知错,可是奴婢的错是情有可原的!” 转着手指上的玉戒指,傅慎时冷声问她:“如何情有可原?说我听听。” 殷红豆一本正经道:“张小娘子蛇蝎心肠,咒骂六爷,别说奴婢了,便是时砚也看不过眼去——时砚是不是?” 抬头看向时砚,殷红豆抛去一个殷切的目光。 时砚不期然与殷红豆对视,面色浮红,扭过头道:“是c是的。” 咧嘴一笑,殷红豆又看着傅慎时一脸愤懑道:“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六爷。奴婢自然想看她天打雷劈c后悔不迭的样子。” 语气微顿,殷红豆绞着自己的衣袖,噘着嘴小声道:“再说了,六爷不是也没阻止奴婢么,如果奴婢做错了,六爷当时就该罚奴婢,说明六爷是默许奴婢的,是不是呀” 她轻柔的尾音微微上扬,如软羽扫过耳廓,挠得人心里发痒。 傅慎时勾起唇角,这死丫头,惯会答非所问和倒打一耙,他索性顺着她的话反问道:“这么说来,是我跟你同流合污了?” 忙不迭地摇头,殷红豆道:“没有没有,六爷秋月寒江c冰清玉洁c白玉无瑕c清介有守,怎会跟奴婢沆瀣一气?那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六爷云中白鹤,不屑于与这等腌臜之人计较。六爷是君子,奴婢是真小人!” 傅慎时轻哼了一声,闲闲地靠在轮椅上,道:“字不会写几个,成语学的倒挺多。”沉默了一会儿,他声音低低地问:“殷红豆,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为何要那般做?”为什么要在大夫人面前,替他说了他说不出口的话。 殷红豆的思维还停留在反击张小娘子这件事上,她心里想的当然是为了前途考虑,这样的女人进府,她可不认为自己能游刃有余地斡旋在两个疯子中间,迟早要受牵连。 不过殷红豆并不敢说出真实想法,她嘟哝道:“奴婢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怎么还让奴婢说一遍” 轻柔娇俏的声音拂过傅慎时的耳边,他眼睑半阖,想起那日殷红豆说“见不得六爷受委屈”,他嘴角微动,抬起手指,道:“罢了,这次且饶过你,下不为例,出去吧。” 麻溜地站起来,殷红豆行了礼拔腿就走,绕过屏风撒丫子就跑向厨房。 今日出门折腾许久才回府,殷红豆早就饿得不行了,她赶紧跟翠微二人一同做了一顿饭。 备好了傅慎时的那一份饭,殷红豆见时砚没来厨房催,便亲自送去书房。 正好廖妈妈刚从世荣堂回来,也在书房,殷红豆便笑道:“您的饭留厨房了。” 廖妈妈接过殷红豆手里的案盘,放在傅慎时桌前,叫住殷红豆,道:“夫人赏了些东西,叫我带给你。” 殷红豆美目登时发亮,喜不自禁,她最喜欢赏赐了! 廖妈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递到殷红豆手上,道:“是些银裸子。” 拿着沉甸甸的小荷包,殷红豆连连道谢,什么都没有钱好使,她喜欢银子!她爱银子! 傅慎时瞧着殷红豆财迷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待殷红豆出去之后,他同廖妈妈道:“母亲都赏她了,廖妈妈也替我挑一件东西赏给她吧。” 廖妈妈笑说:“这丫头是个小财迷,也不必六爷费心了,赏些银子就是。” 傅慎时随口道:“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爱阿堵物的丫鬟。” 阿堵物,是银钱最俗c最虚伪的蔑称。 廖妈妈怎会不知傅慎时言语里的嫌弃,她少不得替殷红豆辩解:“六爷自小锦衣玉食自然不觉银钱重要,能进府做奴仆的,多是穷苦人家出身,红豆从末等丫鬟爬到二等,不知吃多少苦才走到今天,老奴入府之前也夏捂痱子冬生疮。倍加珍惜银子c懂得感恩,才是晓事的好丫头。” 将将提笔的傅慎时手腕一滞,倒是没反驳,沉默片刻才道:“她月例多少?” “二两。” “那便照十倍赏吧。” 笑着应下,廖妈妈去库房取了银子赏给殷红豆。 一下子得了这么多现银的殷红豆,高兴得当着廖妈妈和翠微的面在床上打滚,嘴里嗷嗷直叫。 廖妈妈笑弯了腰,道:“看把你给乐的。” 殷红豆能不乐吗?她算过现在的物价和银子的购买力,二两银子和她从前一个月工资差不多,二十两几乎等于她一年的工资! 在京中偏院点的地方买两进的小院子要三百两,殷红豆打算存两年钱出府去做小本生意,再置宅子,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多讨好傅慎时几次,将来就能直接买宅子了! “一夜暴富”的殷红豆从床上坐起来,豪气道:“今儿晚上我请廖妈妈和翠微吃酒!一会儿看还来不来得及,去厨房托人买些酒和食材,咱们三人好好吃一顿。” 翠微当然没有意见,廖妈妈道:“正好我今夜宿在院里,把时砚也叫上吧。” 殷红豆诧异道:“啊?时砚来了,谁伺候六爷?” 廖妈妈道:“索性跟六爷一块儿吃。” 翠微瑟瑟发抖她来重霄院这么久,还没跟主子一道同屋吃过酒。 摸摸鼻子,殷红豆道:“六爷肯和咱们一起吃吗?”可千万别肯,傅慎时哪里会喝低档次的酒,她这二十两,根本不够他折腾的。 殷红豆又道:“还是别吧,廖妈妈倒是无妨,我们两个丫鬟跟主子同屋吃饭,终是不好。” 翠微忙不迭地点头,她有生之年丝毫压根不想跟主子同屋吃饭吃酒。 稍稍思量,廖妈妈道:“说的也是。” 三人合计好了,廖妈妈自去忙她的,翠微便拿了几钱银子去大厨房买东西,殷红豆悄悄地整理了下全部资产,加上从前“她”存下来的,还有大夫人和傅慎时赏的,一共有三十五两,外加两只素净的银簪和一只手镯。 收好财产,殷红豆便准备去厨房做准备,她刚出去,时砚便进了书房。 时砚走到傅慎时跟前,禀道:“红豆没干什么,就是跟廖妈妈和翠微说话,小的还看见她在床上打滚,嗷嗷直叫。” 傅慎时眉头微皱,道:“她病了?” 时砚微愣,道:“不是,她边笑边叫。” 傅慎时又问:“那她叫什么?” 时砚抠着脑袋道:“就是嗷嗷嗷嗷地叫,小的也不知道叫什么。” 傅慎时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个女子,这般表达喜悦之情,与有病何异?挥一挥手,他吩咐道:“斟茶来。” 时砚应了一声,便去了厨房倒茶,傅慎时随手捡了一本书,眉目舒展。 天黑之后,傅慎时用了晚膳,重霄院落了锁,院子里静悄悄的,翠微提着酒,殷红豆炒好了菜端到房里,廖妈妈也带了些糕点过来。 三人一起吃酒聊天,热热闹闹的。 书房的灯还亮着,时砚在旁磨墨,傅慎时悬腕疾书,他朝厢房那边看了一眼,便继续写字去了。 今夜的重霄院,和谐宁静。 过了几日,傅慎时的亲事有了新动向。 张家小娘子那般侮辱傅慎时,秦氏与张夫人算是撕破了脸皮,可这事儿还不能了,毕竟两家交换过定亲信物,婚约便作得数。 现在张家摆明了不想嫁女,傅家更不想娶张家女,是解除婚约还是硬性嫁娶,总得有一家人先开口。 长兴侯府并不急着开口,只是退婚了事,太便宜张家。长兴侯府敢随时退婚再娶,他张家敢主动退婚嫁女吗?傅家拖也拖死张家。 张夫人心虚又不占理,怕傅家先下手为强坏了张阁老名声,自那日回府,她便四处走动,四处传长兴侯夫人狭隘苛刻,傅六郎亦然。她的女儿因想着尽孝,在宝云寺当着方丈的面,同人交谈了两句,便被准婆家揪住大做文章。 两家是朝中排得上号的文臣勋贵,流言一出,寥寥几日,便已经四处传开,秦氏耳朵里也有了风声。 秦氏也没闲着,张小娘子咒傅慎时的话她一字不漏地传了出去,并且把张家的维护阁老名声的动机分析的十分透彻。 外人一听,多半是倾向于相信傅家,毕竟傅慎时如今什么状况众人都知晓,这样好的亲事,秦氏还去挑剔人家,岂不是跟亲儿子有仇?倒是张家当时看中人家傅六文采斐然,如今嫌弃人家残废的可能性更大。 传了几日,这事儿就传进了帝后的耳朵里。 若是旁人,帝后倒不关心,由着大臣自己解决便是。 事关傅慎时,皇帝很是上心,他把张阁老叫去问话,不问别的,只问张家当年与长兴侯结亲的事如何了。 出身寒门的张阁老虽是两朝重臣,比之其他老臣,到底有所欠缺,多年来只位任群辅,经营数年,根基比不上世代袭爵的侯府稳定。 从前张阁老顶着同僚清流的讥笑声与侯府结亲,看重就是长兴侯府勋贵世家的背景,张家这次再悔婚,便会被打上嫌贫爱富c汲汲营营的名声,哪里还有脸面可言。 张阁老诚惶诚恐,他哪里会不明白皇帝对傅慎时的重视,根本不敢在皇帝跟前承认张家企图悔婚,只说有些误会。 皇帝到底给张阁老留了几分颜面,并未逼问,当下放走了人,心里却还是惦记此事。 张阁老回去之后,把儿子儿媳孙女三人一齐训了一顿,命令夫妻俩必须把孙女嫁过去!他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孙女,犯不着为了一个丫头片子得罪侯府,还在皇帝心里种一根刺。 挨了骂的夫妻二人回了院子一合计,根本想不出完美解决的办法,夫妻两个吵了一架,当爹的怪娘把女儿宠坏了,当娘的怪爹没有本事替女儿觅得良婿。 相互责怪完了,两夫妻最后只商议出一个办法,趁早求得长兴侯府原谅,两家和解,以免女儿嫁过去任人磋磨。 虽知道秦氏轻易不会松口,张夫人这个做娘的狠不下看着女儿入火坑,只能想尽办法去试一试。 除此之外,张夫人还要去劝说女儿服从,她在张小娘子面前边哭边说,小娘子也哭哭啼啼地道:“娘,总不能让祖父名声蒙尘,要不c要不女儿就下嫁了吧,便是念在我这份体贴的心意,长兴侯夫人也不该为难我才是。” 张夫人惊呆了,木木地瞪大了眼睛,张着嘴看着女儿,几天前明明还要死要活地闹着连面也不肯见,现在怎么突然就懂事改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张小娘子终于答应嫁去侯府,换了任何一个四肢健全的人,张夫人也就欢欢喜喜地给女儿准备嫁妆了,偏偏是傅六这个残废,她心如刀割之下,还要再拉下脸长兴侯夫人面前求和。 在宝云寺里,张夫人和秦氏已经闹僵了,如今想要说和,没个中间人,去了侯府必然要吃闭门羹。 查问走动了一大圈,张夫人打上了萧山伯夫人的主意。 自上次萧山伯夫人参加完侯府牡丹宴,两家儿女的亲事还在慢慢地说和。虽然傅五品行才学一般,但萧山伯家看重的是长兴侯府嫡房嫡子的身份,只要傅五不是暴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萧山伯府便愿意嫁女过去。 萧山伯府如今同长兴侯府,是准姻亲关系。 张家幸得与萧山伯夫人娘家有些关系,打点了几日,终于登了门见到了萧山伯夫人。 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张夫人也是豁得出去,她在萧山伯夫人面前断断续续地哭了小半个时辰,又舍了不少好处,才让对方答应去长兴侯府试一试。 离开萧山伯府,张夫人上马之后立刻换了脸,痛心疾首地同身边的妈妈道:“上半年收的印子钱这就流出去一小半了,哎!” 下人宽慰了两句,张夫人也懒得再多说。 没过几日,张夫人便等来了好消息,秦氏答应上萧山伯府赴宴,也就间接地同意了跟她见面。 张夫人半喜半忧,萧山伯府只是做个中间人,倒是好打发,长兴侯府那可是奢侈惯了的,不实实在在地大放血,根本塞不住秦氏的嘴。 本是打算留给儿子的京杭运河通济渠竣疏购木材的肥差,张夫人只好拱手让人,至于儿子媳妇和姻亲那边的埋怨,为了女儿的将来,她也只能生生忍受! 这厢秦氏得了萧山伯夫人的口信,原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张家吃些苦头替儿子出气,一听说张夫人把京杭大运河竣疏购买木材的肥缺拿了出来,便忍不住心动。 这些年打理内宅,秦氏里里外外不知道贴了多少银钱,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个个都要娶妇生子,顶头还有个继室婆婆,同辈的二房也是虎视眈眈,她没少为银子的事发愁。这么肥美可口的肉送到嘴边,馋也馋死人。 秦氏纠结了一番,同丈夫仔细商议了许久,决定赴宴,至于傅慎时那边,她也要亲自去安抚。 次日,秦氏便端着亲手做的燕窝到了重霄院。 傅慎时向来起的早,秦氏去的时候,他已经洗漱罢了,用完了早膳。 殷红豆刚准备进屋子收拾碗,见秦氏在里边,便没进屋。 放下燕窝,秦氏笑吟吟道:“慎时,再尝尝娘做的燕窝。取煮沸的泉水浸泡过,娘亲自用银针挑的黑丝,同厨房煮的嫩鸡汤c上好的火腿汤c蘑菇汤一齐滚烧好的。” 揭开釉里红缠枝花卉纹碗,秦氏温柔笑道:“你看。” 傅慎时挪眼看去,燕窝已经煮成了玉色,淡雅剔透,瞧着便很有食欲。 将碗推到傅慎时跟前,秦氏道:“六郎尝一尝。” 秦氏温柔的反常,殷红豆总觉得怪怪的。 屋子里,傅慎时吃了一口,柔滑雅致,清甜可口,入口即化,他已经许久未曾吃过这般精致的燕窝,何况还是秦氏亲手做的。 傅慎时吃到一半,秦氏攥着帕子道:“六郎,娘今日来,是要跟你说你的亲事。” 执勺子的手顿住,傅慎时搁下碗和勺子,擦了擦嘴,道:“母亲说罢。” 今日只带了如意一个丫鬟来,秦氏双手绞着帕子,道:“张家服软了,请了萧山伯夫人做中间人,请咱们去萧山伯府赴宴,届时张小娘子当面跟你道歉,你看这样可好?” 殷红豆忍不住挑刺,张家道歉,这不是应该的么,大夫人怎么用个反问句? 傅慎时面色如常地点点头,道:“好。” 扯着帕子犹豫了好一会儿,秦氏才柔声道:“张小娘子毕竟年幼,犯口舌之错,罪不至死,若是硬着跟她把婚约退了,外人难免说你狭隘。不如给小娘子一个改过的机会,待她斟茶道歉了,两家重归就好。何况这婚事是你祖父在世的时候替你定下的,就此退掉,难慰你祖父在天之灵。” “”突然变身圣母的秦氏,让殷红豆措手不及。 面上结了一层寒霜,傅慎时直直地看着秦氏,死死地握住扶手,虽深居简出,重霄院消息不灵通,但他不是傻子。张家做出不仁不义之举,长兴侯便是大张旗鼓地与张家退婚,坏了张小娘子的名声,让她终身嫁不出去,那也是她活该。 秦氏主中馈多年,没让潘氏插手丁点,傅慎时能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昨日还要替他讨回公道,今日便是菩萨心肠,他不是傻子,不会不知其中隐秘。 两手攥拳,傅慎时面色阴冷道:“若我不想娶她呢?” 秦氏一哽,脸色僵硬,道:“六郎你可想清楚了,张小娘子家世相貌已是上乘之选,口舌之事,日后嫁进府再慢慢调教便是。这回要是退了婚,莫说你父亲不许,你祖父也在天上看着呢,将来有人拿这事大做文章,你便会被打为不孝之辈!” 傅慎时眸光阴沉沉得能滴出水,道:“好,儿子答应。” 他嗓音沙哑干涩,听得殷红豆有些刺耳朵。 长长地舒了口气,秦氏起身道:“六郎勿觉委屈,将来你纳妾一事,我与你父亲保证不插手。” 沉默良久,傅慎时凝视秦氏,问道:“母亲可否告诉儿子,张家开出什么条件让您和父亲妥协?” 母子二人对视,秦氏目光一闪,挪开视线,道:“没有。” 傅慎时声音低低地问:“母亲对儿子还要隐瞒么?” 紧紧地绞着帕子,秦氏嗫嚅半晌才道:“张阁老是工部尚书,京杭大运河竣疏购买木材的事由他说了算,如两家结秦晋之好,这便是张家的赔礼,只不过小娘子的嫁妆比从前稍薄一些。” 傅慎时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长兴侯府嫡长房残废嫡子的婚事,竟值得换取这样的肥差! 整个手臂都暴起青筋,傅慎时肩膀隐隐发颤,口中也散开淡淡的血腥味儿,舌尖的疼,却抵不上心中的分毫。 秦氏缓和了神色道:“六郎好生休息,明日娘便带你去萧山伯府赴宴。” 就这般急不可耐。 傅慎时面色发白,神色漠然,没有要送秦氏的意思。 外边的殷红豆立刻躲开,等秦氏走远了才现身,猛然一声巨响,房中接连发出瓷器砸在地上的尖锐声音,噼里啪啦的瓷片碎成渣滓。 叹了口气,殷红豆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收拾。 廖妈妈听到声音,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拉着殷红豆问:“怎么了?” 殷红豆一脸丧气样,道:“大夫人让六爷娶张小娘子,夫人一走,六爷就发脾气了。” 廖妈妈心惊,不知联想起什么,便拽着殷红豆往屋里去。 殷红豆一个不防备,身子先探出去,腿还没跟上,嘴里来不及说:廖妈妈,我不想进去啊啊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廖妈妈把殷红豆生拉硬拽进了房。 二人绕过屏风进去,满地狼藉,时砚立在一旁如泥胎木偶。 傅慎时整个人窝在轮椅里,手臂垂在轮椅之外,低着头,鬓边发丝乱了几根,不安分地落在脸侧,遮住他沉郁冰冷的面容。 殷红豆轻轻地走过去,蹲下身,却还是惊动了他。 傅慎时猛然抬头,他面色惨白阴冷,目光森冷地看着殷红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道:“你想劝我什么?又想耍什么小聪明?” 他的嗓音低沉冰寒,如从冰封的湖底透出来的幽响,冷透骨髓。 殷红豆几乎要窒息,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一边挣扎一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完整的话:“六爷您的手受伤了咳咳咳” 廖妈妈红着眼眶望向傅慎时的手,惊叫了一声,连忙跑过去解救殷红豆,扯开他的手,无奈地哀声道:“六爷这是做什么啊!” 顺利从傅慎时挣脱出来,殷红豆的小脸涨红,一屁股坐在地上捏着嗓子直咳嗽,缓过神来,便迈着发软的双腿赶紧离开。 她吓坏了。 想起此前种种,殷红豆愈发觉得自己真的是用生命在挣钱,果然是风险与收益并存,十个月月例的奖赏,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殷红豆回房洗了把冷水脸,没过多久廖妈妈就来了。 “廖妈妈,六爷怎么样了?”殷红豆笑着问的,不是她多么的关心傅慎时,是她深刻地了解自己的职业和地位。 在这个地方,丫鬟不能让主子费心,她也不能给廖妈妈添麻烦。 廖妈妈忽然松了口气,咽下了原本让她难为情的安抚之言,勉强地笑一笑,道:“没事儿了,估摸着六爷今日又不想用膳,晚膳少费心思,备一些吃食以备不时之需便是。” 殷红豆点了点头,看看了廖妈妈发干的嘴唇,倒了杯水递给她。 廖妈妈捧着杯子,犹豫再三才道:“明儿去萧山伯府,你还是跟去吧,时砚一人伺候我终是放不下心。” 殷红豆垂眸,长长的羽睫盖住明亮的眼睛,清丽艳美中又带着一丝乖巧,道:“好。这本是奴婢分内之事。” 她说的轻巧,心里却并不松快。 廖妈妈欣慰地握了握殷红豆的手,再未多言。 是夜。 送去书房的晚膳一直放到冰冷,傅慎时也没有动一筷子,时砚原模原样地给端去了厨房。 天色漆黑,庭院里仍有虫鸣。 殷红豆还不习惯早睡,她趴在床头,看向窗外,厨房的灯已经熄了,上房的灯还亮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傅慎时房里的灯也灭了。 打了个哈切,殷红豆顿觉困倦,她关上窗,抱着填充着决明子的枕头,四仰八叉地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廖妈妈过来叫醒了殷红豆,吩咐她做早膳。 殷红豆快速地收拾好自己,找翠微给她梳了头,刚好在傅慎时换好了衣服之后,将热的粥端进了上房。 廖妈妈正在房里给傅慎时整理装束。 去萧山伯府与张家说和是重要场合,他要穿的精神得体才行。 殷红豆把粥搁在桌上,余光扫了傅慎时一眼。 他坐如泥胎木偶,纹丝不动,眨眼的时间都隔得很长,异常安静。傅慎时本就生的精致清冶,不说话的时候本该是乖巧温顺的模样,偏偏面色冷似凝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那双狭长的眼睛又泛着淡淡红血丝,便多了几分阴冷之色,叫人无端胆寒。 廖妈妈温声道:“红豆,你把六爷的衣服顺带拿出去让翠微洗。” 傅慎时昨日穿过的衣服就放在罗汉床上,殷红豆走过去拿在手里,竟还触得到淡淡余温,她不免心惊,傅六不会一整夜都没合眼,就在轮椅上坐了一整夜吧! 这绝对是傅慎时做的出来的事,殷红豆低着头,头发麻地拿着衣服离开了上房。 在厨房里匆匆吃过早饭,殷红豆便立在廊下等待。 没过多久,时砚推着傅慎时出来,廖妈妈紧随其后,瞧了殷红豆一眼,对傅六道:“今儿还是让红豆跟去吧。” 傅慎时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廖妈妈权当他默认了,捏了捏殷红豆的手臂,脸上露出温柔的酒窝,道:“去吧。” 微微点头,殷红豆跟在了轮椅的后面。 还是同那日去宝云寺一样,殷红豆和时砚两人为着伺候傅慎时,与他一道坐在第二辆大的马车里。 殷红豆坐稳之后,放下帘子,马车不疾不徐地驶向萧山伯府。 京中住宅金贵,民居鳞次栉比,但像侯府和伯府的宅子皆是天子御赐,都在内城,且离皇宫不远。长兴侯府住在咸宜坊,萧山伯府坐落在大时雍坊,两家相隔不过两刻钟车程。 京城的早上,街道上贩夫走卒早已如川如流。 路上略微耽搁了一小会儿,长兴侯府的马车便顺利抵达萧山伯府。 萧山伯府朱漆大门,门上是唯有公侯伯爵府邸才准用的兽面摆锡环,长兴侯府的小厮捏着门环敲打两下,立刻有人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一行人穿过垂花门,跟萧山伯夫人身边的妈妈碰了面,跟着她绕过游廊穿堂,一路走到跨院的大厅——这是伯府内宅的待客之处。 秦氏领着傅慎时等人入了大厅旁边的暖阁,萧山伯夫人和张夫人早在里边等着了,她竟像是姗姗来迟之人。 即便如此,秦氏也没有拿出好脸色,她只朝萧山伯夫人笑笑示意,又侧身让出位置,叫傅慎时同主人家问好,便落了座。 坐在另一边的张夫人领着女儿起身,还没来得及同秦氏见礼,对方就坐下了,母女两个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只好也一道坐下。 张夫人倒是很崩得住,心里窝火,面上并不显。 张小娘子年轻不经事,沉不住气,目光频频朝傅慎时身上望过去,没与他对上,却同殷红豆两人对视了一眼。 殷红豆并非真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张小娘子脸上显露出来的小女儿家的娇媚之态,和被人捕捉到偷窥男人之后的羞涩紧张,和她从前见过的暗恋者的状态如出一辙。 垂下头,殷红豆绞着手指,那位小娘子不会喜欢上傅慎时的皮相了吧! 余光扫过傅慎时的脸颊,殷红豆撇了撇嘴,她觉得大有可能,毕竟傅慎时的脸还是十分具有欺骗性,而且那日傅六所展现出来的才智,完全碾压流云公子。张小娘子年轻冲动,因一时仰慕而生了嫁人之心,也极有可能。 怕只怕,婚事真成了之后,张小娘子认清现实,后悔不迭。 不过殷红豆觉得张小娘子连认清现实的机会都没有。 昨日秦氏那般对待傅慎时,傅六若老实从了母亲的意思,那就不是他了,今日他绝不是来说和的。 殷红豆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暖阁里静了好一会儿。 萧山伯夫人身为主家,拿人钱财,受人之托,也不好冷了场,笑着说了几句缓和的话,便把话题引到两家人的头上,她婉言道:“宁愿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两位夫人不如再好好谈一谈。” 话音刚落,暖阁外便有丫鬟过来禀萧山伯夫人,说内宅有事,请她过去一趟。 萧山伯夫人起身浅笑道:“二位慢谈。” 她的离开,当然是张夫人的要求,谁会愿意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旁人看见? 但这么重要的事,萧山伯夫人并不想错过,她人虽走了,却留下了两个机灵的丫鬟在门口随侍。 暖阁的隔扇紧紧关上,屋子里安静了许多。 萧山伯夫人搭了桥,张夫人如今是有求于人,便只好厚着脸皮过河,主动同秦氏道:“侯夫人,那日之事确实是误会,都是流言四起伤了两家和气,将来到底是要成一家人,今日不把误会解开,倒是枉费萧山伯夫人一片好心。” 便是看在萧山伯夫人的面上,秦氏会为难张夫人,却不会让她太过难堪。 何况秦氏心里惦记着那块肥缺,面色也渐渐缓和,微抬下巴瞧了张夫人一眼,笃定道:“我看并非误会,但小娘子年幼,我儿大度,倒不是不可原谅。” 她又看着傅慎时,问他:“六郎,你说呢?” 傅慎时总算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让她斟茶道歉。”许是整夜没睡的缘故,他的声音喑哑阴沉的厉害,如覆上一层冰霜,听得人头皮都发冷。 殷红豆暗暗诧异,傅慎时竟只叫张小娘子道歉了事,这货莫非想了一夜想通了? 绝对不可能。 殷红豆的后颈莫名一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张夫人莫名想起宝云寺那日,傅慎时眼里阴鸷的神色。 所以当傅慎时说出“斟茶道歉”的时候,她是有些诧异的,这般顺利就解决了这件事,未免太轻易了些。 按下疑虑不表,张夫人看向自己的女儿道:“还不去给傅六郎道歉。” 茶水是早就斟好了的,因为萧山伯府的丫鬟事先知道傅慎时定要象征性地抿上一口,水并不是很烫。 丫鬟端起来递到张小娘子的手上,她脸颊浮红地走到傅慎时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色带着藏不住的傲气和一丁点欢喜之意。 福一福身子,张小娘子温声道:“傅六郎君对不住,我那日鲁莽,口没遮拦说了无心之言。”她蹙着眉,盯着傅慎时的膝盖,似是有些委屈,道:“郎君,我如今是真心道歉,愿长兴侯府看在张家对你们家的情谊上,答应重归就好,也不枉” 后半句话张小娘子并未继续说下去,但傻子也猜得到,她自以为真心,到底是心有不甘,甚至觉得嫁给傅慎时是下嫁。 张小娘子正视傅慎时,双手往前一送,羞怯道:“傅六郎君喝茶。” 傅慎时靠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双眸古井无波,他拨弄了下手指上的戒指,吩咐殷红豆道:“接茶。” 殷红豆伸手接过茶杯,把温热的茶水送到傅慎时面前,却听他道:“泼她脸上。” 着实一愣,殷红豆猛然抬头看着傅慎时,满脸疑惑。 秦氏反应很快,猛然站起来高声道:“住手!” 傅慎时声音冷冽地命令殷红豆道:“泼!” 张小娘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慎时,仿佛方才产生了幻听。 殷红豆却不敢违逆傅慎时,她也知道自己做定了炮灰,极快地选择了相信傅六,硬着头皮揭开盖子,直接朝张小娘子兜头泼去。 屋子里的人神色俱是一变。 嫩绿的新茶叶糊了张小娘子一脸,他双眼紧闭,惊叫着连连后退,头发上挂了好几片,丝丝缕缕的清冽香味散开,她的脸瞬间被烫得发红。 拿着茶杯的殷红豆手还在发抖,她却十分庆幸,好在手里不是一杯滚烫的开水,否则她还真不下了手。 殷红豆瑟瑟发抖地想着,傅慎时肯定能妥帖善后吧。 暖阁登时乱做一团,张夫人大怒到极点,冲到殷红豆跟前,抬手就要打她。 殷红豆下意识就往傅慎时身后躲,她侧着身子缩着肩站在轮椅后面,巴掌果然没有落在她脸上。 她抬头看去的时候,傅慎时已经扼住了张夫人的手腕,嫌恶地甩开,神色漠然地微扬下巴,压根没把“张家”这两个字放在眼里。 张夫人受不住这力道,后退了两步,幸被身边的下人扶着,否则真要摔倒。 与傅慎时拉开距离的张夫人逐渐恢复理智,她再不好意思动手失了身份,只好一边拿着帕子给张小娘子擦脸,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傅慎时,切齿道:“傅六!你们今日可是来求和的吗?!” 傅慎时勾起唇角,黑沉沉的眸子里泛着阴冷之色,低沉的声音也染上一层清冷:“张夫人说错了,今日是张家求和,不是长兴侯府求和。” 即便如此,傅慎时这样子也根本不是肯答应求和的态度。 长兴侯府之所以可以这般贪婪地从张家索取肥缺,就是因为张家人不纯良,又想要名声还不舍不得女儿,简直不仁不义。傅慎时完完全全是受害者的姿态,倘或他还击回去,留了话柄与人,张家便有了说辞,傅家也得有所顾忌。 这时候傅家再想从张家讨要好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氏想清楚这一茬,表情僵硬的厉害,她走到张小娘子跟前仔细瞧她的脸,旋即转身瞪了傅慎时一眼,道:“慎时,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在家中不是答应过我了么?!” 张夫人搂住大哭的女儿,眯眼剜着傅慎时道:“你们长兴侯府,到底还想不想跟张家做亲了!” 秦氏想起运河竣疏的工程,顿时心头一紧,责备地看向儿子。 傅慎时掏出两家曾经交换过的信物,一块莹白的梨花白玉佩,细腻滋润,毫无瑕疵,倒是有几分贵重。 长兴侯府还想不想和张家做亲? 傅慎时把玉佩随意地吊在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绕着一圈红线,如意络子c玉佩和流苏垂在他掌纹杂乱的掌心,他眼尾微抬,沉郁的脸色里泛着阴冷的笑容。他缓缓开口,用喑哑低沉的嗓音道:“我今日是来退婚的!” 秦氏面色巨变,瞪圆了眼睛看着傅慎时,牙槽发颤,黑着脸道:“傅慎时!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傅慎时并不看秦氏,他对着张夫人和哭哭啼啼的张小娘子,道:“若今日张家信守诺言,我便答应以八字不合为由退婚,小娘子辱我之事算是两清。” 张夫人怔忪片刻,过一会子才想明白,傅慎时的意思是说,长兴侯府要和张家退婚,但是也要张家的肥缺,同时他也肯放过小娘子一马,只要他松口,皇帝便也不会再追究此事。 这意味着,张家和长兴侯府结不成亲,却还要赔上不小的代价。 若是张阁老在场,他是绝对不会答应此条件。 但张夫人身为小娘子的生母,这件事对她而言,不过是在“肥缺拱手让人并且下嫁爱女”和“肥缺让人不用嫁女”之间做个选择,毫无疑问她会选择后者。 只要顺势而为,虽然钱财有所损失,但最要紧的是张家不会惹怒龙颜。 到时候回了张家,张夫人便说长兴侯府执意和平退婚,她不得不同意。张阁老了不得责骂她一顿,小娘子却不用再嫁给傅慎时,至于女儿将来的嫁妆,她会再想法子补贴一些便是。 想通这一层,张夫人竟觉得今日这辱受得有些值得——毕竟和女儿的终身幸福比起来,这算不得什么。 她警惕且质疑地看着傅慎时,道:“小郎君说话可做的数?” 傅慎时拿着玉佩,道:“作数。” 秦氏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张夫人这是疯了?这么肥的差事白白补偿给长兴侯府,赔了女儿的部分嫁妆却不结亲,张家会同意这样的买卖? 偏偏张夫人就是同意了,她也拿出老侯爷当年留下的玉佩,示意丫鬟拿去交换。 傅慎时捏着玉佩没松手,道:“口说无凭,张夫人立字据为证。” 张夫人咬着牙齿,嘴角下沉,道:“好。” 笔墨印泥也是早就备好的。 秦氏也并未阻止,毕竟她想要的并未失去。 张夫人奋笔疾书,生怕傅慎时反悔一般,潦草地写完了字据,签了名字按下手印,递给他,道:“现在可以换回玉佩了吧?” 小娘子抽抽搭搭地扯着张夫人的袖子,哽咽不舍道:“娘——”眼看着婚事不成了,她心里急切起来,却因为刚受了羞辱,又面皮薄,心里的话并不敢多说。 张夫人不理会糊涂女儿的举动,警示她一眼,便叫丫鬟将字据和玉佩送了过去。 殷红豆上前一步,接过两样东西,双手递到傅慎时跟前。 傅慎时不急着接东西,他不屑地将梨花白玉佩扔到小娘子的脚边,连个冷漠的眼神都没给她,便看向殷红豆,从她手里拿过属于他的东西。 两手相触,傅慎时的指尖抚过殷红豆冰凉的掌心,他眉尖微动,忽又想起廖妈妈说“夏捂痱子冬生疮”,便盯着她的手多看了一会儿,葱白水嫩的手指并不像是做了很多粗活,甚是清秀好看。 短短几瞬,傅慎时便挪开目光,收好了东西,同秦氏道:“母亲,可以回去了。” 秦氏也不想再留下看张家母女的苦脸,便领着侯府仆人出去,时砚推着傅慎时跟上,张夫人左脚迈出去一步,道:“傅六,记得你的承诺!” 傅慎时抬手命时砚停下轮椅,语气疏离道:“有字据为证,张夫人何惧。” 这时候张夫人才开始肉疼和后怕,她极力克制着,等人走了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没了外人,小娘子挽着张夫人的手哇哇大哭。 张夫人又气又恨,愤懑兼自责道:“都是我把你宠坏了!” 暖阁门口,萧山伯夫人“恰好”从远处走过来,秦氏同她道谢道谢,傅慎时也稍稍点头以示辞别。 萧山伯夫人也不多问,亲自把人送出了跨院。 秦氏与傅慎时出萧山伯府的路上并未说话。 待到了长兴侯府,秦氏才不明所以地问道:“张阁老怎么会同意这种事?”她语气十分平静,妆容依旧精致,打扮庄重,很有宗妇的模样。 傅慎时冷幽幽地启齿:“张阁老是不会同意,但是张夫人会同意。” 待明白过来,秦氏喉中一哽,半晌才问道:“六郎,你是在怪娘?” 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傅慎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秦氏追了两步,连着叫了几声“六郎”。 轮椅停下,傅慎时将张夫人立的字据撕碎了扔在地上,秦氏终于不再追了,拂袖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京中传言,傅慎时与张阁老之女八字不合,遂亲事作罢。 长兴侯亲自面见天子说明,皇帝并未深究,只略问了几句傅慎时的日常,便揭过此事。 而后张家也依诺把差事给了长兴侯府,这好差事儿落到了世子傅慎明的头上。 长兴侯府长房四个儿子,傅慎明将来要承袭爵位,早就在朝中谋了个官职,如今肥缺到手,便顺利调任。老二傅三只在朝中挂了个闲职,多半时间是在帮家族打理庶务,油水来了,他也少不得帮忙周旋。 余下五岁的盼哥儿和傅慎时,都帮不上什么忙,前者还在启蒙阶段,后者则整日在院子里练长鞭。 殷红豆刚做完午膳从厨房出去,耳边鞭声啪啪作响,花桃树下的木桩子被抽打得掉了漆。 她走过去道:“六爷,午膳已经好了。” 傅慎时看了看日头,淡声问她:“往日是这个时候用膳的么?” 当然不是,但是不早些做饭,傅慎时这么抽打下去,手岂不是要废了。到时候时砚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廖妈妈弄不好会让她贴身照顾,殷红豆才不愿天天待在傅六身边。 她回话道:“廖妈妈吩咐奴婢早些做的。” 傅慎时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停下了手中的长鞭。 他的勒红的手指微微地颤着,手背完美无暇,掌心里却是旧伤加新痕,十分刺目。 殷红豆默默地垂眸,她不喜欢傅慎时这种自虐式的发泄方式。 时砚将帕子递给了傅慎时。 擦了擦脸,傅慎时吩咐道:“回屋去。” 殷红豆回厨房把饭菜端进屋,便也回厨房吃了午饭。 半个时辰后,时砚把案盘端来厨房,殷红豆有些诧异,傅慎时胃口尚可,饭菜竟吃的七七八八了。 这么说来,他心情应该是好些了? 殷红豆正思忖着,廖妈妈回了重霄院,进厨房问她傅慎时吃了饭没有,她道:“与平常饭量一样。” 廖妈妈笑了笑,道:“那就好。”她顿时又叹了口气,道:“我照顾了六爷这么些年,幸得他想得开,不然早就” 早就自缢了吧。 殷红豆下意识地在心里接上了这句话。 长兴侯府不是寻常人家,长兴侯和长兴侯夫人先是家主和宗妇,然后才是子女的父母,在侯府的利益前,傅慎时既不是唯一的嫡子,如今也不能替侯府创造价值,很多时候都注定要做出巨大的牺牲。 殷红豆想起傅慎时手上的伤痕大概除了自虐,他不会,也没有人教他,应该怎么自我愈合。 廖妈妈开了个话头便不说了,纵有千言万语,作为下人,她也不该多说,更不该跟丫鬟说。 二人默契地闭口不谈,院子里突然有了外人说话的声音,廖妈妈和殷红豆一道出去瞧。 二门上的婆子带着一个灰白长须的男子进来,廖妈妈快步地迎过去,笑道:“胡御医,您来了。” 富贵人家平常都会请医术高明的大夫诊平安脉,傅慎时残废的双腿本是旧疾,原该经常诊脉,不过多年诊治不见好,他又时常受些不想让人知道的小伤,便不大爱见大夫,诊脉频率从每月一次降为一年三四次。 所以殷红豆来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胡御医。 廖妈妈打赏了门房婆子几个钱,见书房的门开了,便领着胡御医往书房去,一边走一边道:“上回见您还是年后不久的时候。” 胡御医扶了扶药箱上的鹿皮肩带,笑呵呵道:“是了,郎君近来如何?可有什么特殊情况?” 廖妈妈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您知道的,便是有,六爷不大跟我们说。” 胡御医了然颔首,跨上台阶,与廖妈妈一道进屋。 关于傅慎时的腿伤,府里的几乎没人详细地谈论过,殷红豆有几分好奇,在厨房里提了一壶热茶,悄悄跟了上去,蹲在窗户下听墙角。 胡御医把完脉,正在询问傅慎时一些病情,问他是否有疼痛或者发麻的症状,他语气冷淡道:“没有。” 沉默了一阵,胡御医也未多问,转而问他近来胃口好不好,睡得是否安稳。 傅慎时态度敷衍:“好。安稳。” 墙下的殷红豆翻了个白眼,胃口好个屁,这一个月里,傅慎时有好几天都没吃饭,还有去萧山伯府的前一天,他可是通宵未眠的。 她蹲得累了,便靠在了墙上,头上梳的是双丫髻,两个包包正好露在窗沿之上,从窗户里面看去,高丽纸上的影子,像一只猫熊支着俩耳朵。 傅慎时余光瞥过去,就看到了这一对“耳朵”,游神之时,并未听到胡御医说的话。 胡御医不得不再次提高声音道:“傅六郎君,你的腿若和从前一样,倒是没有大碍,日常多加按摩化瘀便是。但是你脾胃虚弱,须得吃几方药调理半月,还得有些忌口,尤其茶水不可再用。” 傅慎时愣然回神,抬了抬眼皮子,随口“哦”了一声,道:“胡御医交代给廖妈妈便是。” 廖妈妈只得同胡御医笑一笑,再吩咐时砚道:“把笔墨放那边桌子去。” 三人走到桌前,胡御医写了一张方子和注意事项,交给廖妈妈。 傅慎时靠在轮椅上,从桌上随手捡起紫檀木的镇纸,托在手心里沉沉的,他往两只“耳朵”那儿敲了一下,窗外的两只“耳朵”果真猛然一颤,之后像受惊的猫儿,眨眼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嘴角微动,闲散地把玩着手里的镇纸,眼眸刚刚抬起,殷红豆就提着一壶热茶水,迈着小步子朝他这儿一点点地挪动。 殷红豆已经被傅慎时发现,当然不敢再躲,她进了书房把茶壶放在桌上,小心翼翼道:“奴婢来送热茶的。” “客人都要走了,你的茶水才送来?”傅慎时挑眉问她。 “奴婢失职了。”殷红豆低头认了错,忽又抬头道:“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说。”傅慎时眼眸半阖,靠在轮椅上,容色冷淡。 “奴婢能不能请这位大夫给奴婢把个脉?奴婢知道奴婢肯定没资格叫御医诊脉。”她声音低低道:“不过奴婢也不吃白食,奴婢可以给钱的。” 她现在的身体已有十四岁,到现在月事都未来过,殷红豆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所以想借傅慎时的光,让御医给她看诊。 傅慎时双手交握,微微侧头看着殷红豆,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准备给多少银子?” “” 听起来很贵的样子。 殷红豆心里很虚,古代专家号,还是挂不起啊,她撇撇嘴道:“算了,奴婢不看了。” 她正打算转身出去,傅慎时便道:“胡御医,劳烦您替这丫头把一把脉。” 诶??? 殷红豆眼波明亮,美目微瞪地看着傅慎时,便听他道:“看看她可有脑疾。” “” 呵,不知道谁有脑疾! 扯了扯嘴角,殷红豆走过去让胡御医把脉,大业顶端的从医人才,应该还是靠谱的吧。 胡御医面带浅笑,按着殷红豆的脉搏,把完左手换右手。 御医把完脉,殷红豆拳着手,靠近他耳边小声道:“御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胡御医行医多年,自然知道病人重隐私的心情,他背着药箱子出去,站在廊下,捋着胡须肃然道:“姑娘身体安康,并无大碍。” 殷红豆放心了许多。廖妈妈在旁,眉目也舒展开来。 胡御医问殷红豆:“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所以想把脉?” 她陡然红了脸道:“不是,不过是同龄的姑娘都来了月事,独独我没来。” 胡御医了然微笑,宽慰道:“姑娘安心,你的脉搏并无异常,我观你面色如常,你也说你没有疼痛症状,想来没有大碍。人各有异,这种事迟一些也并不少见。但姑娘家的还是多多注意保重身体,生冷的东西少碰为妙。” 这些常识殷红豆都知道,她不过是见自己胸脯正常发育,月事却不来,还以为有隐疾,眼下听胡御医这么一说,便不再担心。 看完诊,廖妈妈要亲自送胡御医出去,殷红豆还想多跟大夫聊聊一些保健问题,一道跟了出去。 几句话聊下来,胡御医所说的长寿之法,无非是早起早睡多运动。 廖妈妈似还有话要单独跟胡御医说,笑着打发殷红豆道:“好了,你回去吧,我送胡御医去二门上。” 殷红豆点了头,正要折返回去,大夫人秦氏身边的丫鬟如意过来打了招呼,说要带她去世安堂。 心头一紧,殷红豆立刻看向廖妈妈,只听她问如意:“夫人要见红豆?” 如意点头,笑着回廖妈妈的话:“是,夫人着奴婢过来叫这丫头去问几句话。” 廖妈妈压下疑虑,朝殷红豆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温声道:“去吧,回完了就回来,别耽误了做晚膳。” 如意饶有深意地笑了笑,亲昵地揽着殷红豆的肩膀,告诉廖妈妈:“您老放心,奴婢会照顾这丫头的。” 殷红豆仍然不安,却只能神色如常地跟着如意去了世安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廖妈妈送完胡御医,返回了重霄院。 傅慎时叫了她来问:“那丫头对胡御医说了什么?”他神色淡漠,状似漫不经心。 廖妈妈笑的很温和:“没什么,就问一些姑娘家的事,也没有大碍。” 好像猜到了什么,傅慎时翻了一页书,轻声“哦”了一句。 “大夫人把她叫去了。”廖妈妈收敛起笑容,说道。 傅慎时渐渐抬眸,声音发冷,道:“何时去的?” “就在重霄院外面的甬道上被如意姑娘带去的,去的有一会子了。” 沉默了一阵,傅慎时淡声道:“知道了。这丫头性子野,由她去吧。” 廖妈妈欲言又止,两手不安地贴着大腿,到底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 天黑时分,大厨房送了晚膳过来,廖妈妈留下丫鬟的晚膳,端着傅慎时的那一份去了书房。 傅慎时刚好完成一幅画作,他把东西齐整地摆起来,吩咐时砚推他去圆桌那边用膳。 大厨房送来的晚膳三菜一汤,一道人参笋,细竹笋切成人参状,加了蜂蜜水,口味微甜,一盘腐干丝,也切的极细,用虾和酱油拌着,鲜味四溢,还有一碗连鱼豆腐和一盅汤,几道菜摆在一起,颜色相宜,看着很有食欲。 傅慎时举箸尝了一口,深皱眉头,菜品倒是跟平常没有太大区别,可味道差远了,也不说很难吃,但今夜的菜,就是不好入口,他扔下筷子,想起了什么,面色沉郁问道:“她还没回来?” 廖妈妈眉心突突地跳,攥着帕子道:“是,一下午都没见着人。六爷不是说由得她去么” 傅慎时看了一眼天色,眉间的川字愈发深重,他道:“妈妈去寻她吧。”随后看向时砚说:“把这撤了。” 时砚叫来翠微撤下饭菜,廖妈妈准备去世安堂看一看。 傅慎时嫌屋子里闷得很,时砚便推他去院子消食。三个人刚出去没两步,门口有个娇小的身影推门溜了进来。 夜色茫茫,朗月悬空,星罗棋布,殷红豆穿着深色的褙子,里面是宽袖的裙子,缓步而来。晚风吹拂,她纤瘦的身体套在宽松的衣服里,远远地与这夜色几乎相融,只瞧得见玲珑的轮廓,愈发显得单薄瘦弱。 傅慎时恍恍惚惚看见一个娇小人影朝他走来,摇摇晃晃,步子并不大稳当,他攥紧了扶手的首端,与殷红豆的距离越来越短。 轮椅停下,殷红豆也驻足,两两相望,傅慎时开口问她:“怎么才” 话音未落,殷红豆两腿一软,往轮椅里摔去。 傅慎时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眼疾手快地单手捞住殷红豆的腰肢。她整个人都压下来,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如墨的发丝垂下几绺,扫过他裸露的颈项,又轻又痒。含苞待放的两团柔软似有似无地贴着他的胸膛。 呼吸之间,他还感觉到有热气扫过他的耳廓,烫得他耳根发红,心里莫名就有了些异样的燥热。 傅慎时正要推开她,便听见耳边一句细密委屈的轻唤:“六爷奴婢不是故意的。” 揽紧她纤细的腰,傅慎时嗅着清香又不腻人的淡香,他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淡,却有一瞬间的犹豫,道:“起来。” 廖妈妈连忙上前扶住殷红豆,紧张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殷红豆嘴巴噘得高高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道:“站了一下午,腿麻,实在站不住了。” 廖妈妈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站着。 说明大夫人只是想敲打殷红豆,并不是真的要罚她。 傅慎时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淡声道:“回来了就早些歇息。” 说罢,他便回了书房。 殷红豆也回到房间躺着,翠微帮她揉膝盖,捏腿。 廖妈妈倒了杯水给她,道:“我去给你拿些活血的膏子来,六爷从前用剩下了许多。” 殷红豆点了点头,道:“谢谢廖妈妈。”又低头说:“谢谢翠微。” 翠微细声道:“红豆。” “嗯?”殷红豆捧着杯子发了一声浅浅的音。 “今天没吃你做的菜,胃口都不好了。” 殷红豆心里暖暖的,笑道:“还胃口不好呢,你这小胖妞,分明就是想我c担心我,对不对?” 翠微手上力道均匀,继续道:“对。但是今晚六爷也没吃下饭。” “” 殷红豆撇嘴,傅慎时没吃饭啊,那肯定是因为挑食呗! 虽然傅慎时今夜没吃饭,但殷红豆回来之后,他也没再折腾她做晚膳。 殷红豆心想,肯定不会是傅慎时良心发现,定是他胃口又不好。 夜里戌时正。 翠微下了面条给殷红豆吃,还问了她在世荣堂发生了什么。 殷红豆一边大口地吃着面条,一边含糊带过,暗地里却庆幸秦氏没有真要整死她,否则以傅慎时现在对她的态度,估计根本不会想保住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小丫鬟。 今日太累了,吃完面条,殷红豆睡的很快很沉。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殷红豆腿还有些发酸,她依旧去厨房做了早膳,翠微负责熬药。 吃药是不能吃茶的,殷红豆高兴道:“太好了,这段日子不用煮茶了。” 煮茶并不简单,殷红豆跟着翠微学了许久才学会煮浓淡适宜的茶,而且厨房里的茶炉常常要人看着火候,冷了便要时常换茶,实在麻烦。 如今少了一样事,她和翠微都轻省些许。 没过多久,殷红豆先将早膳先端了过去,药又熬了一会儿,约莫饭后两刻钟的功夫才拿去书房。 药很苦,殷红豆拿着托盘,药碗还有盖子盖住,她都能闻得到酸苦的味道,所以她脸上有些幸灾乐祸。 到了书房门口,殷红豆按下情绪,面无表情地进去,道:“六爷,药好了,不烫嘴。” 傅慎时抬首瞧了殷红豆一眼,并不看药,又低下头继续翻着书,道:“知道了。” 殷红豆垂头催道:“再放要凉了,六爷趁热喝。” 这么苦的药,不喝可浪费了。 “吃药也要催?”傅慎时冷声问。 “可不是,吃药也要催。”殷红豆原句还给他了。 傅慎时翻书的手顿住,他随手将书扔在桌上,挑眉着殷红豆,这丫鬟胆子越发大了,竟敢顶嘴起来,他后颈莫名一痒,动了动嘴角,到底没说什么,一口气喝完了药,拿起擦嘴的帕子,只是沉声道:“拿走。” 吃苦都不带眨眼的,厉害啊! 殷红豆端着案盘顿觉无趣,便见傅慎时喝了口白水,拧眉道:“茶水呢,怎么是白水?” 还以为他不苦呢。 殷红豆抿了个笑,道:“胡御医说六爷要忌口,喝不得茶。” 就这么苦着吧。 傅慎时瞪了殷红豆一眼,冷着脸问她:“你在笑?” 殷红豆慌忙低头,道:“没有没有,奴婢腿还酸疼着,哪里笑得出来?” “罢了,退下吧。” 殷红豆点头应了个是,抬眼正好看见傅慎时用帕子擦嘴角,他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清秀精致。 傅六的长相自是不必说,丰神冷峻,狭长的双目颇有别样风流,他穿着一身暗纹薄绸衣裳,羊脂玉蝉扣挽住高高束起的墨发。便是最简单的动作,他也做的行云流水,优雅自然,是真正的富家公子,骨子里就有一股贵气。 殷红豆多看了一眼傅慎时的脸,暗叹皮相惑人,须得时刻警惕才是。 ——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殷红豆一边在重霄院当差,一边开始了解内院的结构和大业律法。 等主子放她出府实在是没个定数,殷红豆打算攒够了银子,找人跟她名义上的家人联系,看能不能找夫人或傅慎时讨个人情,付了卖身银子,放她出府——她也立了几次功不是吗? 当然大夫人和廖妈妈是不会这么轻易放殷红豆走的,除非重霄院“后继有人”。 殷红豆寻了个空儿,跟廖妈妈提起了院子里人手不够的事儿。 平日里翠微负责粗活,又要帮着照看厨房,殷红豆负责一日三餐,还要学着院子里的事,廖妈妈自己也有丈夫子女,并不是天天都能待在院子伺候的,她也觉得只两个丫鬟伺候实在是少了些。 离前四个丫鬟被赶出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廖妈妈瞧时候差不多到了,便找了时间去世荣堂,想跟秦氏提这个事儿。 廖妈妈还没来得及说事儿,秦氏倒是先一步同她道:“你回去同慎时说,金吾前卫郑指挥使的女儿与他年纪相仿,我已与郑夫人见过了,郑大人和郑夫人很喜欢他,后日正好老三过生辰,叫他一道去庄子上同人家见上一面。” 她又补充一句说:“叫慎时放心,这次再不会像上次一样了。” 廖妈妈怔了片刻才颔首道:“老奴知道了。” 这件事悬在心头,廖妈妈只匆匆提了句丫鬟的事,秦氏道:“府里近日没有新人进来,容见了郑小娘子之后再说吧。” 廖妈妈魂不守舍地回了重霄院,心里很不定主意,她并未第一时间告诉傅慎时,反而是先跟殷红豆商量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红豆,你说六爷这次肯去吗?上次我那样苦口婆心地说,他好歹听了劝,可夫人又” 厨房里,廖妈妈愁眉苦脸地叹气道:“这次叫我怎么好开口。” 她期盼地看着殷红豆,等她的意见。 殷红豆摸了摸鼻子,这事要成了,可又是苦差事,上次傅慎时犯病差点没把她掐死,这次她不太想掺和,但她显而易见地躲不开。 抱着死活不能和银子过不去的心态,殷红豆还惦记着向主子讨个情儿出府,她道:“廖妈妈先别直言此事,趁着送水或者吃饭的时候探一探六爷的态度。若郑家如夫人说的那般,真心喜爱六爷,六爷未必不肯去。您别怕,六爷了不得发顿脾气,也不会比这更糟糕了。” 廖妈妈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这件事只能这么办,不过是想从殷红豆这里求个安心,她道:“那我这就去同六爷说说。” 果然同殷红豆猜测的那样,傅慎时并未排斥与郑家姑娘相看,他只对廖妈妈说了一句话,他说:“张大人不过四品青州知府,郑指挥使可是官居三品,父母亲倒是很替我考虑。” 张大人指的是张小娘子的父亲,他外任青州,官居四品,但从官阶上看,他比郑指挥使还低一级,但他已经外任八年,明年便要回京,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而郑指挥使的官职是世袭,无军功很难高升。郑家无子,这位置将来要么便宜郑家旁支,要么被朝廷收回。 傅慎时第二桩亲事看似更加体面,明眼人却晓得,武官哪里能跟文官比。 廖妈妈浸淫侯府内宅,这一层她心里明白,便说给了殷红豆听,还道:“六爷这般也不求什么体面了,若郑小娘子是个温婉可人的,她娘家的家世,倒可以少计较些。” 殷红豆深以为然。 廖妈妈拉起殷红豆的手,温声道:“后日就要去庄子上,你跟着一道去。三爷的生辰礼物我挑好了,到时候你拿着送过去,多说两句好听的话,时砚嘴笨,只能指望你。” “好,我记下了。” 后日,殷红豆起了个大早,又是忙活做早膳,又是忙着仔细存放傅三的生辰礼物。 匆匆吃过粥和馒头,她便跟着一道上了傅慎时坐的马车。 七八辆马车一路从长兴侯府出去。 殷红豆搂着怀里沉甸甸的楠木盒子,坐在马车靠帘子的角落里,趁着傅慎时闭眼休息的时候,她悄悄挑开帘子往外看,就像笼中鸟儿歪头观望外面的世界。 傅慎时陡然睁开眼,冷不丁开口问道:“你很想出去玩?” 殷红豆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傅慎时在主动跟她说话,便扭头答说:“想家。” 眼下重霄院没有别的丫鬟伺候,她还不敢说自己想离开侯府,她怕惹傅慎时不快。 当然了,想家也是真的。 殷红豆父母极度不负责,她是被奶奶带大的,虽然奶奶已经去世了,但她还是会想原来那个老旧的家。 当下无人言语,一路顺利地坐到了长兴侯府在京都郊外的庄子上。 这一处的庄子没种很多粮食,大部分地方都用作骑射场地和种植梅花等观赏性树木,因此庄子上佃农不多。 往年冬天傅家的爷们儿还爱上庄子骑马打猎,常在庄上小住,别院也是精心修筑过的。 下了马车,侯府的人都进了别院。 院子开阔宽敞,正厅八道隔扇,门上的如意菱花窗通透明亮,孔格很大,便于冬天接收更多的阳光。 今日秦氏请了宾客,客未至。她和潘氏先领着小娘子们一起在西次间,爷们儿则在东次间说话,由傅慎明照管着。 东次间,傅三就在窗边,他和傅慎明几个都是骑马过来的,到了有一会子了,眼下正同兄长说话,他俊秀大方,眉目舒朗,笑起来颇为风流。 傅慎时懒得在众人前说话,找了个有棋盘的角落待着,吩咐殷红豆去把生辰礼物送上。 殷红豆凭借上次在牡丹宴上的记忆,认出了傅三,她捧着盒子上前,心里记着廖妈妈的嘱咐,便道:“祝三爷如月之恒,如日之升。鹏程万里,扶摇直上。” 傅三笑着挑眉,朝殷红豆望过去,笑眯眯道:“你这丫头跟谁学的漂亮话?小嘴怪甜的。” 傅五知道殷红豆是傅慎时的丫鬟,他可没忘记牡丹宴的事儿,便过来冷嘲热讽道:“不过鹦鹉学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三哥有什么好夸她的。” 庶房的傅四过来凑热闹说:“那可不一定,这丫头是老六房里的人,指不定老六好好调教过的呢!” 殷红豆低头腹诽,都是一堆什么狗东西,聚众调戏她,相比之下,傅慎时这点倒是好得多。 她可不是任人轻侮的性格,殷红豆道:“三爷谬赞,奴婢不过是在六爷跟前偶尔听了一耳朵,本来代六爷向您贺生辰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是六爷说您乃端方君子,心胸宽阔,断不会自降身份在言语上与区区一个丫鬟过不去,奴婢才敢斗胆代言。” 鬼才相信殷红豆的话,傅慎时会跟一个丫鬟废话这么多? 这伶牙俐齿的丫头,明里暗里都在讥讽傅五狭隘不自重身份呢! 傅五当然也听明白了,一个丫鬟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讽刺他,让他颜面何存? 他猛然起身,黑着脸道:“你这贱婢,谁准你顶嘴!信不信爷撕烂你的嘴!” 殷红豆一脸委屈地看着几个爷们儿,她哪里顶嘴了嘛? 一个大男人,说不过她就要撕嘴巴,真真是没度量。 殷红豆有些恼了,默默地把傅慎时也带着骂了一遍,她可是重霄院的丫鬟,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这家伙怎么还不来替她解围。 傅慎时扔下手里乳白的棋子,玉石相撞,声音清脆悦耳,他示意时砚推着他过去,看着傅五道:“你自己也是鹦鹉学舌的人,何必平白无故拿丫鬟撒气?” 熟悉而冷淡声音在殷红豆身后响起,她莫名安心,嘴边缀了个笑容,继续垂头不语,有傅慎时上阵,她大可以置身事外。 傅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年他们一起在族学读书的时候,唯有傅慎时能每一次都与先生对答如流,要算起来,他可不就是鹦鹉学舌的人么! 不过那都是六年前了,傅慎时连陈芝麻烂谷的事儿都要提,傅五黑着脸,不悦道:“今非昔比。老六,我不过是调侃这丫鬟两句,你这般在意做什么?” 殷红豆撇嘴,这是调侃吗?分明是想让傅慎时难堪,傅六可不是站着任人打的性子。 傅慎时勾起一个不屑的冷笑,他交握着双手,眼尾微挑,问道:“今非昔比?当真?” 傅五嗫嚅不言,今非昔比当真,可在傅慎时面前,当不得真。 六年前,傅慎时便名满京师,先生们都断言,他当时若参加科举,至少可中举人。 现在的傅五,区区秀才而已。 资质平庸与天赋异禀,如何比得? 傅五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再提“今非昔比”,他扯着嘴角道:“就事论事。” 傅慎时淡声道:“我这不正在就事论事么?” “你!”傅五气结,并着两指,发颤地直指傅慎时。 傅四唯恐天下不乱,添油加醋道:“老六,你怎么把老五跟丫鬟相提并论。” 挑拨离间功力一流。 傅慎明身为长兄,以他一贯的性格,自然是想把事情平息下去,傅三却先他一步,道:“老四这话可说的不对,就准老五就事论事,我家慎时就不行了?” 这才像亲情该有的样子,殷红豆心想,这种情况下,亲兄弟之间就该偏私袒护嘛! 傅五气得满脸涨红,他的亲哥哥傅二眼光一直流连在殷红豆身上,并未帮腔。他迁怒于殷红豆,看着她怒道:“这丫鬟不过脸生的标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从前在二房便轻浮下贱,实在不适合伺候人,索性就在庄子里配了人算了。” “” 殷红豆无语,怎么就断定她金玉其外了?她若轻浮下贱还能冒着生命危险到重霄院去?又凭什么把她配人? 屋子里已经剑拔弩张,当下无人说话,殷红豆细细的声音像是从地里冒出来,她道:“奴婢不是败絮其中,奴婢也不轻浮。” 这下子众人更加安静了。 傅三突然放声大笑,胳膊搁在桌子上,扬眉笑问殷红豆:“那你且说说,怎么个不是法?”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句出自《诗经·小雅·天保》,这话原是臣子颂扬君主的话,后渐渐用于比喻事物兴起上升。另一句则是出自《庄子·逍遥游》,‘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直上者九万里。’这一句众所周知,奴婢就不多卖弄了。” 殷红豆一个字都没说错,旁人目光暧昧,好奇得紧,傅慎时这样的主儿,竟真的肯亲自调教丫头,倒算是奇闻。 傅慎时眼眸波光微闪,嘴角一动。随后直直地盯着傅五,他捏了捏手上的玉戒指,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傅三朗声笑道:“老六,你这丫头肚子有些墨水,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啊。” 傅慎明也不自觉地看过去,小丫鬟生的艳而不俗,因为年纪尚小,倩丽不失清纯,一双水润的桃花眼炯炯有神,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傅二手里摇着扇子,眯眼瞧着殷红豆,若有所思。 傅五面色涨紫,脖子都红透了,他两手紧紧攥拳,剜了殷红豆一眼。 气氛正僵,如意挑帘子进来,笑着禀道:“几位爷,郑夫人带着她家小娘子和外甥来了。” 郑夫人的外甥程似锦是傅三的跟屁虫,也是武将之子。 傅五眼睛一亮,得意一笑,高声应道:“这就来,那程似锦惯爱骑马,爷得陪他玩一玩。” 众人扫了傅慎时一眼,他没法骑马,傅五的话,摆明了说给他听的。 傅慎时唇边勾了个阴冷的笑,道:“时砚,出去。” 殷红豆诧异地看了过去,傅慎时可不像自取其辱的人! 旁人也都瞪大了眼睛,目光里全是难以置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1 骑马射箭, 确实不适合双腿残废的傅慎时。 但傅慎时说要去,殷红豆也只能默默地跟上。 一众郎君和丫鬟小厮都出了次间, 先去主厅里同郑夫人问安,同郑小娘子和程似锦相互见了礼, 才闹着一道出去玩耍。 殷红豆跟在傅慎时的身后, 悄悄地打量着郑小娘子, 她个子高挑,穿着一件水红色的窄袖挑线裙,五官端正,眉目深邃,带着些许英气,许是武将之女的缘故, 看着倒是比从前的张小娘子大气洒脱许多。 只不过郑小娘子面无表情地低着头, 看不出情绪。 总的来说, 殷红豆对郑小娘子第一印象很好,傅慎时喜怒无常, 睚眦必报,将来娶妇就要豁达大度的才好。 这位郑小娘子,说不定就是傅慎时的良配。 殷红豆因渺茫的希望而感到开心,嘴边抿了个浅笑。 傅慎时瞥了殷红豆一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正好看到了正同程似锦说话的傅三。 他一边示意时砚推着轮椅跟着人流出去, 一边以低沉阴冷的声音问殷红豆:“你便那么爱随口恭维人?” “啊?”殷红豆愣然, 傅慎时怕不是要计较她从前对他说的话那些话吧, 她绞着袖口委屈道:“奴婢冤枉啊,今日三爷生辰,六爷不爱说祝寿的话,廖妈妈只好嘱咐奴婢来说,又不是奴婢自己想说的。六爷举世无双,旷世无匹,奴婢从来一心里只想夸六爷!” 傅慎时冷声问她:“《诗经》和《逍遥游》跟谁学的?” 殷红豆一面跟着往外走,一面道:“从前听主子们读书学了一些,也就恰好会这两句,旁的再不会了。”她的手挡在嘴边,俯身低声道:“六爷切莫声张,否则叫五爷知道了,要说奴婢是草包,奴婢可不想留在庄子上胡乱配人,奴婢还要伺候六爷呢!” 傅慎时嘴角微微扬起,轻哼一声便没再问了。 殷红豆抚着胸口松了口气,真是技多不压身,多背两句诗总是没错的,感谢义务教育! 别院外墙的左边便是马厩,庄子上养着二十多匹马,长兴侯的几匹宝马也养在此处,价值千金。 今儿来的爷们都是骑马来的,但郑家和程家到底不如长兴侯府富足,程似锦将自己的马交给小厮,现从马厩里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马。 侯府的几位爷坐骑本就价值不菲,他们依旧用自己的马。 到了骑马场,傅三问傅慎时:“六郎,你真要参加比赛?” 傅慎时也不看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远远地投向靶子的方向,冷淡疏离。 自己的亲弟弟,傅三并不计较,他拍着傅慎时的肩膀问:“可要我替你挑一匹马?” “不必,这一局我不比。” 爷们赛马,一般比骑c射,若两局有两人各得魁首,则加塞投壶,中多得者胜。 傅慎时放弃骑马,那边是要在射箭上下功夫了,傅三捏着傅六的肩膀,担忧道:“你上次射箭还是六年前了。” 时砚嘴角扯着,才不是六年前。 马厩那边,其他的人都挑好了马,朝这儿走来。 丫鬟如意从院子里款款而来,捧着一个打开的木盒子,笑对众人道:“夫人听说几位爷在比赛,特意设了个彩头,谁赢了便得这块砚。” 秦氏今日拿出来的是一块端溪石所制的端砚,为砚台中的上品,此砚石色深紫,手感温润,敲击起来声音清远,而且砚上还有青绿色的圆形斑点,是最为珍贵的一种。 英雄爱兵器宝马,读书人有谁会不喜欢上好的笔墨纸砚? 竞赛加上物品珍贵的彩头,有的人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傅五头一个翻身上马,睨了傅慎时一眼,便意气风发地打马前去。 傅三牵着马,走到程似锦跟前,同他耳语了几句,交代他这一局定要赢。 程似锦回他,一定尽力而为。 爷们都上了马儿,今日来了的太太们和小娘子也都坐在凉棚里观摩。 如意不动声色地走到傅慎时身边,福一福身子,小声道:“六爷,您当真也要参与其中?” 傅慎时瞧都没瞧她,反问道:“有何不可?” 如意犹豫着道:“夫人有交代,今日郑小娘子在,六爷若赢不了砚台,便不必参与。” 对呵,这不是在未婚妻面前自取其辱么。 殷红豆再次语塞,秦氏这是怕傅慎时丢人,还是怕傅慎时给她丢人呢? 真不是所有人配为人母,或许秦氏身在其位有她自己的苦衷,但殷红豆并不能理解她的种种行为。 殷红豆看向傅慎时,他正死死地握住扶手,薄薄的唇抿成一条冷直的线,面色愈发阴郁,不知望向何处的眼眸也似蒙上了一层冰霜。 她走过去挡住如意的视线,不卑不亢道:“姐姐请回吧,我们爷既说了要参加,旁人就不要劝了。” 如意抬起下巴深深地看了殷红豆一眼,微微一笑,点着头离开了。 殷红豆跟了傅慎时这么久,别的她不清楚,傅六运筹帷幄的能力她还是见识过几次。 她很确信,傅慎时现在不需要秦氏“善意的提醒”,他需要的是信任。 傅慎时眼睑微抬,幽幽看向站在他左前方的殷红豆,小丫头年纪不大,身量也不多高,身材纤细,迎风而立,袅娜娉婷,还有那么一两分遗世独立的意味在其中。 他挪开视线,手上力道轻了些许,淡然地看向骑射场。 庄子上的管事正替主子们裁判,加上程似锦,一共六位爷骑在马背上,双足踏于马镫,两手勒住缰绳,朝气蓬勃,蓄势待发。 热血有力量的东西,总是格外地吸引人,凉棚里乘凉的太太和小娘子们也都目不转睛。 待管事大喝一声,马匹齐齐奔腾,起初六人都在一条线上,不过几瞬,竟已拉开距离,傅三c傅五和程似锦遥遥领先,三人相互之间追的很紧,个个都拼了命似的往前狂奔。 殷红豆猜道,跑在最前面的三个人里,傅五无非是想以牙还牙,在傅慎时的未婚妻面前让他也难堪一把,而傅三,大抵是想替亲弟弟挽尊。至于程似锦,大概是好胜心非常强。 骑马场不小,全程跑下来约莫半刻钟的时间,殷红豆瞧着形势稳定,便朝凉棚那边扫了一眼,二房的太太们同自家小姑子坐在一起,大房的两位太太没有小姑子,一起站在郑小娘子身侧,明显是在照顾她。 殷红豆顿觉欣慰,这个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郑小娘子嫁到长兴侯府若能被公婆妯娌厚待,也算是不幸中的一种幸运吧。 殷红豆继续看向骑马场,六人都已回程。傅三被甩开,只剩傅五和程似锦齐头并进,几乎不分前后! 殷红豆心头一紧,还没看出来傅五脑子不行,四肢还挺发达,骑马术有些厉害。 二人都发了猛力,程似锦稍稍超前一两步,傅五便立刻追上。 终于到了最后关头,傅五整个身子前倾,几乎贴在马背上——到底是快了程似锦一步,最先冲过了终点线,拿到了第一局的第一名! 一场赛完,几个爷都大汗淋漓,休息了一会子,又催着立刻要去射箭。 时砚推着傅慎时过去,殷红豆快步跟上。 七人射箭,一个人十支,按长幼排序,从傅慎明开始。 因爷们箭射的都很好,开始几个确实相差不大,傅慎明中五,傅二中六,余下的人里,程似锦中了七支,傅五和傅六还没射。 轮到傅五,他拿了箭,站在靶前并未立刻开弓,而是深呼一口气,热身酝酿。 殷红豆也参与过比赛,实则越到后期,心理压力越大,尤其前面的人都表现的很不错的情况下。 不过压力最大的应该还是傅慎时,他若赢了,也就是与傅五平局,若输了,很有可能颜面扫地。 殷红豆站在傅慎时身边,两手攥拳,小脸紧绷,严肃地盯着傅五。 傅慎时姿态慵懒地把玩着手指上的戒指,低声问她:“那么紧张做什么?” 殷红豆低头看他一眼,撇嘴道:“哦!奴婢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咯!” 傅慎时斜她一眼,道:“你再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我就把你留庄子上。”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不像玩笑话,殷红豆非常识时务地瞪眼鼓起嘴不言。 傅五慎之又慎地射出了七支箭,皆中,已与前面射的最好的程似锦相同,待他拿起第八支箭,挑衅地朝傅慎时这边瞧了一眼。 傅慎时却在低头看着手里的戒指,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 傅五生了恼意,第八支箭射偏了,并未命中靶心。 心态失衡,便难得再稳住,傅五后面又失了一箭,总共中了八支箭,他放下弓的时候,傅三走过去拍他的肩膀,道:“老五,你这超常发挥啊。” 傅五今日胜负欲尤其强,确实是超出平常的水平,而且今日大房的两位爷都故意放了水。 傅慎时并不惧,时砚推他到靶前,他气定神闲地拿起弓,搭上箭,歪着头敛眸,下巴一抬,一箭就射出去了,正中靶心。 殷红豆低声赞叹:“六爷厉害!” 明亮炙热的阳光下,傅慎时冷白的皮肤精致无暇,侧颜线条流畅清俊,他长臂展开,双肩匀实,整个人完美得似平滑细腻的宣纸里走出来的人物,他唇角微翘,接连八支箭,每一支都中,轻松随意,游刃有余,气度不凡。 射箭和读书一样,也需要天赋,傅慎时显然是有天赋的人。 殷红豆有些惋惜,若傅慎时是个正常人,该是个昂藏七尺文武双全的男子吧,按廖妈妈所言,他的性格也不会这般偏执残暴,这样的天资和家世,该是多耀眼的辰星。 傅家的几位爷和凉棚底下的太太c小娘子们纷纷注视傅慎时,虽同在屋檐下,但他住的偏远,平日深居简出,与同辈人着实往来不多。这几年傅六没少做一些令人咋舌的事,长兴侯府的人都以为天之骄子已然成了志气颓丧的废物,今日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最后两支箭,傅慎时学傅五那般停顿下来,他冷眼睨着傅五,随即转头,轻轻松松又射中一箭。 胜负已分。 但傅慎时还有最后一支箭,他漫不经心地拉弓,忽将箭头朝地上射去,刻意丢了这一箭。 结果恰好是比傅五高区区一箭。 羞辱的意义太过明显。 傅五好歹还要顾及兄友弟恭的名声,不过是暗地里针对傅慎时,可这位倒好,直接光明正大地甩他耳光。 这般受辱,傅五攥着铁拳,面色铁青,腮帮子鼓得大大的,眼神有些凶煞。 傅慎时扬唇冷笑,随即把弓递给时砚,吩咐庄子上的管事道:“置壶。” 管事放好了双耳长颈壶,壶口窄小,并不好中,遂一人五只箭,中多者胜。 仍是从傅慎明开始,几人轮流而上,程似锦中五支。傅五擦着额上冷汗,险中五支,他窃喜握拳。傅慎时只要失利一次,便输了,便是全中,也不过平局而已。 傅五对那端砚势在必得,他走到如意身边大笑道:“这砚台一会子送去我小厮手里,爷还要骑马玩,不好拿。” 如意淡笑。 傅慎时悠然自适地捏着五支黑色羽箭,他的手指修长净白,骨节分明,握着黑亮的箭杆愈发清秀雅致,且他骨子里便是高贵的侯府嫡子,大气从容,举手投足之间斯文华贵,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他如今这般模样,都令人惹不住频频侧目。 傅慎时拇指轻抚箭杆,吩咐时砚道:“转个圈。” 时砚没明白傅慎时的用意,但他不加犹豫地将傅慎时转向背对双耳壶的一方。 傅三惊呼:“老六,你要盲投?” 傅五死死地盯着傅慎时,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似是不信。 傅慎时瞧了殷红豆一眼,道:“蒙上我的眼睛。” 他解下腰间的汗巾子,递给她。 殷红豆接了淡绿色一臂长的汗巾子,走到傅慎时身后,齐整地叠了两叠,手臂伸到他身前,将汗巾子围自他眼睛处围起,绕到后脑勺,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她在头顶轻声道:“好了。” 傅慎时脑袋微动,问道:“我可是正对着壶?” 殷红豆转看了一眼,道:“正对。” “让开。”傅慎时提醒她。 殷红豆退开几步,傅慎时听着脚步声消失,便抽出一支箭,掂了掂,他动作不疾不徐,一抬手便扣人心弦。 傅慎时背坐反投。 第一箭,中,身侧伴随着惊呼声。 第二箭,中,呼声不止一道。 第五箭,中,掌声雷动,傅三仰天大笑,傅慎明温温一笑,傅五脸色涨如猪肝,拂袖而去,傅四虚追两步,高声道:“老五,有道是兄友弟恭,上次牡丹宴傅六故意把第一名让给你,但你这次拼足了劲儿要赢,可不够不厚道啊!” 如意脸上挂着大笑,走到傅慎时跟前,道:“六爷,恭喜。” 傅慎时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上的汗巾子,便放下手,他转头朝向殷红豆所在的方向,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你给我打了个死结你不知道吗?” “” 这殷红豆还真不知道,她刚刚明明是打了个活结呀,肯定是傅慎时自己没拉扯清楚,弄成了死结。 她一边解结,一边小声嘟哝:“刚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傅慎时可不是聋子,何况是有人在她头顶胡言乱语,他嗓音微哑地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奴婢是说六爷比瞎子还厉害!闭着眼也能投中!” 傅慎时嘴角一抽,这丫头嘴里出来的话,总有些不对劲。 眼前帕子解开,他重见光明,随意地瞥了一眼如意手里捧着的端砚,吩咐殷红豆收起来,便没再多看一眼。 如意得体一笑,便回院子去禀秦氏比赛的结果。 凉棚下的太太和小娘子们也陆陆续续回屋,傅慎时待得腻烦,他吩咐时砚去找车夫赶车,欲先行一步。 殷红豆在旁规劝:“六爷,这样就走了不好吧?” 毕竟有客人在,傅慎时这样走了很失礼。 傅慎时冷着脸道:“如何不好?母亲叫我来见人我也见了。我便是先走一步,郑家也不会多说一句。” 长兴侯和秦氏所为,傅慎时心里都门清,郑家肯嫁女,除了有求于侯府,还能有什么缘故? 殷红豆便也不再劝说,由得傅慎时去。 这厢主仆二人正要往马车那边走去,郑小娘子领着丫鬟来了。 青天白日,庄子上处处是人,二人说两句话倒不算是逾越。 郑小娘子福一福身子,道:“傅六郎君安好。” 傅慎时微微颔首示意。 郑小娘子给了自家丫鬟一个眼色,丫鬟便后退了好几步,避开主子说话。 殷红豆一贯自觉,她也悄悄地退开,傅慎时瞧她一眼,道:“我准你走了么?” 好吧她是被迫偷听。 殷红豆又默默挪了回去,她深深垂头,假装自己暂时性失明失聪。 傅慎时望着郑小娘子道:“姑娘有话直说。” 郑小娘子面颊浮红,却无娇羞之色,她揪着衣袖,纠结道:“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这话怪耳熟的,傅慎时恍然想起,殷红豆也说过这话,他两手搭于扶手,散漫地靠在轮椅上,淡声道:“说罢。” 郑小娘子视线闪躲,低头祈求道:“傅六郎君丰标不凡c才学出众c百步穿杨” “然后呢?”傅慎时面色阴沉地问。 殷红豆顿觉不妙,这小娘子的态度,怎么像是要给傅慎时发好人卡啊。 “小女子配不上傅六郎君,请郎君高抬贵手,另择良缘。”郑小娘子挣扎一番,索性抬头,红着眼眶道:“虽说父母之命不可违,但但” 殷红豆头皮发紧,大夫人还真没说谎,郑大人和郑夫人恐怕是喜欢傅慎时的,可是郑小娘子不喜欢啊! 傅慎时冷着脸,语气阴森地打断她:“说完了?” 郑小娘子愣然,羞赧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正好时砚打点好了车夫过来,傅慎时一抬手,示意时砚推他离开。 殷红豆没有立刻跟上,她朝郑小娘子点一点头头,道:“姑娘放心,我们六爷不会强人所难。不过每个人都该为自己说的话c做的事负责任。” 不难猜到,郑小娘子已经心有所属,殷红豆很同情她,但一个丫鬟的同情心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殷红豆快步跟上了傅慎时,他坐在轮椅上直视前方,冷幽幽地问她:“你同她说什么了?” 殷红豆说起谎话眼皮子都不抬:“没什么,奴婢恶狠狠地告诉郑小娘子,错过六爷,她后悔莫及!她肯定这辈子都没机会再找您这么好的夫郎了!” 傅慎时轻哼一声,懒得追问,上了马车准备出庄子,连声招呼都没打。 回到长兴侯府,傅慎时优哉游哉地用膳歇息,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廖妈妈听说傅慎时的马车先一步回来,她立刻进了内院,回重霄院问殷红豆,今日之行可否顺利。 殷红豆如实地把庄子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包括郑小娘子说的话,反正肯定瞒不住的,廖妈妈知道也没关系,末了她道:“不过我瞧六爷并未发怒,估摸着他也没瞧上郑小娘子吧,如此倒好,省得相看两相厌。” 廖妈妈若有所思,轻叹道:“夫人那边可不好交代。” 可不是么,傅慎时说一门亲事不容易,就这样黄了,秦氏不发脾气才怪。 果不其然,太阳下山那会儿,秦氏回来了,从角门进来之后,她还能抑制住脾气,一到重霄院走路步子都带风,闯进了书房,横眉冷对,质问亲儿子:“傅慎时!你眼里可还有我和你爹!” 傅慎时手里拿着书,散漫悠闲,他扔下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方盯着秦氏冷声道:“母亲言重了,儿子眼里怎敢没有您和父亲?” “谁准你中途离开?连个招呼也不打,这般失礼,叫我如何跟郑夫人交代!你本是这般模样,还怠慢人家,将来谁肯嫁你!慎时,我知道你心中委屈,觉得我与你爹待你不公,但是你可曾想过,这几年来,你自己又做了些什么事,没有任何的人的心意是可以容你无休止地践踏!” 一口气说完这段话,秦氏已经累得大喘气,她死死地绞着帕子,眼眶发红,眼尾可见淡淡的细纹,她刚好四十岁,虽然保养得宜,眼里浓厚的疲惫感却藏不住。 傅慎时面色如常,手上却用力地捏着薄胎杯子,手背上青筋爬起,指尖也微微发颤,他面色沉郁阴冷,语气格外平静,道:“母亲是说儿子践踏您的心意么?我践踏您的什么心意?您将我当做换肥缺筹码的心意?又或是您将我当做拉拢郑家手段的心意?那便真是儿子的不是了,您肯这般费尽心思地爱护一个废物,儿子该痛哭流涕c感恩戴德,怎么能怎么能肆意践踏您的真心呢!” 秦氏她五味杂陈地看着傅慎时,嘴唇发颤,半晌无言。她挥袖而去,连杯茶水也没在重霄院喝。 时砚并不在书房,傅慎时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他手上的茶杯已经碎了,鲜红的血顺着掌心留下,他呆如泥胎木偶,似不觉疼痛,过了好半天,才伸手敲了敲窗户,眼睛却并未往窗户那边看。 殷红豆果然提着热水进来,不大好意思地用小碎步前进——怎么每次偷听都被抓包?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还不待殷红豆解释什么,傅慎时吩咐道:“把药箱找来。” 殷红豆连忙走过去放下茶壶,一眼就看见傅慎时手上的杯子碎了,割得他掌心留了不少血。 “啧”了一声,殷红豆连忙去内室找药箱,让翠微找酒送来。她脚步生风,提着箱子就跑了进来,脚边的裙摆层层叠叠流动如波浪。 药箱里常备了一些治外伤的东西,工具齐全,但傅慎时坐的地方窗户封得死死的,殷红豆怕光线不好看不清,她道:“要不奴婢推您出来?隔扇这儿光线好,省得把瓷片渣留在肉里可就惨了。” 傅慎时轻“嗯”一声许了,殷红豆推着他出来,停在门口。 她先是蹲着,但行动不方便,便跪在地上,用竹篾子挑出一块小瓷片,棉花蘸取翠微拿来的酒里,不自觉地温声道:“六爷,有点疼,忍着哦!” 说罢,殷红豆抬头看了一眼傅慎时,见他似乎做好了准备,才小心地顺着他掌心的伤口擦去血迹。 消了毒,殷红豆又看了他一眼,傅慎时的容貌如老天爷亲手精雕细琢而成,微微蹙着的长眉,冷峻秀美中带着浅浅阴郁,看一看眼,便想一直看下去。 殷红豆时刻提醒自己这不是人人平等的地方,傅慎时也不似他长的那般良善,她瞬间收回视线,继续替他上药,包裹纱布。 做完这一切,殷红豆站起来问道:“六爷可还疼?” 傅慎时没做声。 殷红豆道:“奴婢有一个法子可解疼痛,不过不知道六爷肯不肯用。” “什么法子?”傅慎时抬眼问她。 殷红豆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笑笑,道:“六爷要是疼,可真别忍着,有几句话可减轻痛苦和压力。” “什么话?”傅慎时眼皮子直跳,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殷红豆大笑,傅慎时是真真正正的世家贵公子,只怕是根本没说过骂人的话,她退到门外,狭促道:“奴婢也是跟人学的,六爷听好了——滚犊子!” “” 殷红豆生怕傅慎时秋后算账,骂完就脚底抹油跑了,她的笑声却还回荡在廊下。 傅慎时眉头盯着殷红豆飞奔的方向,狠狠拧眉,这丫头胆子愈发大了,竟敢转着弯骂他! 他手上稍稍用力握拳,掌心的伤口钻心的疼,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喃喃道:“滚犊子?滚犊子?滚犊子?滚犊子!” 傅慎时眉头逐渐舒展,好像真能减弱疼痛感? 他紧闭薄唇,到底没有再骂出声,可脑子里竟全是那三个字!!! —— 傅慎时与郑小娘子的亲事到底还是无疾而终,他后续并未过多关注这件事,倒是廖妈妈很上心,借着内宅一些琐事的由头,在秦氏处打听了几句。 郑小娘子心仪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表哥程似锦,不过这位爷是个心大的,似乎并未察觉到小娘子异样的情愫,最两家人是否做了亲,廖妈妈便不得而知。 廖妈妈说给殷红豆听的时候,也就只说到了此处,她还嘱咐道:“你可别在六爷跟前说嘴,便是没成了好事,他知道也该不高兴的。” “奴婢明白。对了,廖妈妈,调丫鬟来的事,大夫人可说了什么没有?”殷红豆靠在廊下,手里抓着一把瓜子,悠哉地嗑着。 廖妈妈摇头道:“还未,夫人还在替六爷相看,五爷的婚事也快了,估摸着一时调不来人手。”她又问:“怎么了?可是活计太多?” 殷红豆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只是许久未曾出府,惦记着回家一趟。” 她并不记得“家”在哪里,但是记得怎么找人给“家里人”送信。 廖妈妈笑道:“这个容易,明儿和后个儿我在院里待两天,让六爷放你两日的假,下午我回去就把家里交代下去。” “六爷肯么?” 廖妈妈笑意更深,道:“我这就去替你说项。” “谢谢廖妈妈啦!”殷红豆脸上挂着笑,两手搭在廖妈妈的肩上,推着她往书房去。 廖妈妈笑着进书房,笑着出书房,道:“六爷准了。” 殷红豆大喜,笑颜如花,挽着廖妈妈直道谢。 下午,殷红豆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准备明儿带出去,可巧二门上的人就来重霄院传口信,说她家里人来看她了! 殷红豆毫无准备,又惊又喜,禀了廖妈妈,告了一下午的假,便准备出去。 廖妈妈准了之后,立刻同傅慎时打了个招呼。 傅慎时正坐在隔扇前看书,他捧着书漫不经心地问:“她爹娘都来了?家中有哪些人?” “这老奴不清楚,只听说她家中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哥哥是个读书人,估摸着没空来,弟弟应该会来吧。” 殷家除了殷红豆都是小子,她为什么进侯府,原因不难猜。 傅慎时忖量片刻,道:“明儿她若要回去,赏她个体面,从我库房里挑几匹绸布给她,让她坐府里的马车回去。” 廖妈妈面带笑容道:“这丫头平日里打扮一向素净,再捡两支合适的簪钗叫她戴一戴,回了府还回来就是。” 傅慎时轻声应着,并无异议,廖妈妈立刻便去库房里挑拣。 侯府靠西角门的倒座房里,殷家人母子二人局促地坐在秦氏陪嫁妈妈,秦妈妈的房中,秦妈妈的媳妇接待着他们。 待殷红豆去了,给了秦妈妈的媳妇两个钱,对方便挑起帘子,笑着出去。 殷红豆头一次见“家人”,衣着朴素的妇人和小孩子的脸,渐与她记忆中的样子重叠起来,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不过她还是没喊出那一声“娘”,只笑了笑,道:“您怎么来了?” 母女大半年不见,包氏笑容灿烂,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成泰,还不叫你姐姐。” 七八岁大的小子自顾玩手里的草编蚱蜢,头也不抬地喊道:“二姐。” 殷成泰并不热情,甚至有些没礼貌,殷红豆也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她拿了几文钱,喊了院里的孩子帮忙跑腿,买些零嘴来,交代完,她便转身进屋,继续跟包氏说话。 包氏话很多,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村里春种夏忙总不得闲,才有空过来看她,又说担心来多了侯府主子不喜欢,她想来又不敢来。 殷红豆并不真是十四岁的丫头,她一直打量着说话的包氏,妇人皮肤粗糙泛黄,可五官端正,年轻的时候必是有些姿色,包氏的眼睛若有若无地透着精光,一看就是心思活泛的人。 一想到自己现在还是奴隶身,殷红豆不免有些防备心,毕竟贱籍非常为人所不耻,即便是穷苦人家,但凡要脸面的,根本不会舍得让女儿卖身为奴,可见殷家人并不太看重女儿。 殷家人重男轻女毋庸置疑,就看轻视她到什么程度了。 殷红豆也不拐弯抹角,她直接就问:“家里可是有什么事?” 包氏抱着殷成泰,笑色淡了,一脸为难道:“你哥哥今年都十八了,还没娶上媳妇,你连着好几个月都没往家里送钱” 原是为着钱来的,殷红豆心里有了底,也难怪原身的存款并不多,衣服饰品也非常少,恐怕赚的一点辛苦钱都用来补娘家了。 按大业法律来说,女子卖身为奴,与生身父母完全没了关系,这种情况下原身还肯补贴娘家,这已经不是报答,而是在施恩。 就是不知道殷家人有几分感恩之心。 殷红豆决定试探一番,她一脸为难道:“可是我也没钱。” 包氏皱眉问:“你怎么会没钱?你在这儿吃住都有人管,怎么会没钱?” 殷红豆委屈道:“前儿病了一场,攒的一点钱都花光了,还欠了不少,您手上若是有闲钱,不如” 包氏登时黑了脸,声音尖锐道:“我哪里有钱!家里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清楚?你哥哥每一季读书便要不少银子。成泰也大了,请了先生启蒙,立刻也要送去私塾里读书,家里正是缺钱的时候,你怎么能问我们要钱。当初娘费尽心思把你送进侯府享福,你现在开始享福就想糊弄我们?” 市井妇人大嗓门,瞪着眼很是泼辣,凶神恶煞有几分吓人。 殷红豆顾及这是管事妈妈的家中,尽量好脾气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们没有钱,难道我还能抢么?” 包氏脸色缓和了些许,坐凳子上的屁股挪了挪,道:“我听说,府里有贵人想抬你做妾,是不是?” 心里“咯噔”一声,殷红豆问她:“谁说的?” 包氏不耐烦地挥手,道:“你甭管谁说的,左右你签的也是死契,这辈子也别想出府了,做个丫鬟有什么前途,不如做了侯府的奶奶,你兄弟还能托你的福,考个秀才举人,谋个官职当一当,你这辈子就替殷家积福了。” 一听到这儿,殷红豆心都凉了半截,看来想通过殷家赎身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原身恐怕也在殷家吃了不少苦头,她冷着脸道:“我便是死契,也不可能给人做妾。做奴婢我只是贱籍,做妾我就是个玩物,生了孩子也不会有好下场。虎毒不食子,你做的出来卖女求荣这种事,我可不敢不要脸皮!” 包氏瞪着眼,正要指责殷红豆,帘子外跑进来一个小子,把山楂片递到殷红豆手里,他舔着嘴角,想吃又不敢自己拿。 殷红豆把山楂片一分为二,想给一半跑腿的孩子,另一半给殷成泰。 哪晓得殷成泰一把抓过去,扯着嗓子道:“不准给!都是我的!” 真是什么的母亲教出什么样的孩子,殷红豆夺回山楂片,全部塞到跑腿的孩子手里,随后冷着脸对包氏道:“你以后别来了,我再不会见你们。我既然卖给了侯府,就是侯府的人,想必你卖我的时候,就该清楚这一点。若你敢闹,我便直接跟侯府的护院说我不认得你,倒时候赶走你是小事,打坏了你,可没人给你伸冤,你也没银子治!” “你!”包氏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殷红豆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跟娘说话!” 殷红豆抛下一个冷眼道:“我病死过一次了,痊愈之后想通了,有的人不配为人母。大业律法都说我跟你没关系了,你若不服便去告官。话就到此为止,我走了。” 说走就走,殷红豆没有一点点留念,只留了一个冷漠的背影给包氏。 包氏无可奈何,殷成泰眼泪汪汪的,坐地上嚎啕大哭,叫着喊着要山楂片,还学着包氏骂殷红豆“贱丫头”,最后挨了包氏一巴掌,他哭的更厉害了。 殷红豆快步回了重霄院,同廖妈妈说明日不回去了,以后再也不回去了。 廖妈妈问清原委,沉默了一会子便道:“六爷还说叫马车送你回去的,那我跟他说不必了。” “哎哎哎,别!”殷红豆扯住廖妈妈道:“虽然不能回家去,但我想跟着采买的丫鬟出去逛一圈儿。” 廖妈妈失笑道:“你这丫头心大!” 可不是心大么,廖妈妈把这事儿说给了傅慎时听,他扯了扯嘴角道:“这丫头是什么做的?心硬性子野,脾气还倔。” 廖妈妈笑说:“世事不由人,能把心放宽是好事。” 傅慎时明白廖妈妈话中有话,他转而道:“准她一天假吧。” 廖妈妈又问:“绸布还赏她么?” 傅慎时嘴角直抽,道:“可是她叫你代问的?” “是。” “那便赏吧。” 得了一天假期,殷红豆欢天喜地,出去溜达一圈办妥了不少事,回府之后,任务又来了。 秦氏又给傅慎时找到了一门好亲事,这回不止是女方父母同意,人家姑娘自己也肯嫁。 经了前两次的事儿,殷红豆心生警惕,这位方小娘子又是为了什么肯嫁给傅慎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这次同傅慎时说亲的是大理寺左少卿之女方素月,小娘子家世好, 相貌好, 脾气品性都好。唯独年纪有些大,今年已经十八了, 比傅慎时长两岁。 但除此之外,挑不出任何毛病。 秦氏自己非常满意方家家世,而且人家小娘子也是心甘情愿嫁到侯府。 这桩婚事成了, 实在是美事,就连皇上也挑不出错儿。 不过秦氏每次与傅慎时相见都是针锋相对,确实怕了, 这回也只是叫了廖妈妈过来,悉数说与她听, 让她代为转述。 廖妈妈知道,殷红豆也就知道了。 殷红豆站在廊下偷听, 廖妈妈同傅慎时道:“小娘子是为母亲守孝才耽搁了年纪,老奴觉得这倒不是大事。大两岁的姑娘会疼人, 与六爷正是般配。” 傅慎时沉默不语,并不表态。 殷红豆内心焦急,傅六不会因为前两次的婚事心灰意冷了吧?可方素月若真像秦氏说的那样, 真真是傅慎时的良配,这样的太太进府, 简直是重霄院所有人的福音! 快答应啊! 殷红豆内心呐喊。 傅慎时过了许久都没说话, 廖妈妈忐忑地笑着道:“那老奴这就去回夫人的话, 挑个好日子, 六爷与小娘子见一面 。” 她见傅慎时不答应,只当他默认了,快步去了世安堂回话。 殷红豆撇嘴,大概这就是傅慎时的回答方式? 听完要紧事,殷红豆便回了厨房准备午膳,她端着午膳去书房的时候,廖妈妈正好从秦氏那儿回来,说日子定好了,三天后就在侯府借着赏莲花的由头见一见。 傅慎时还是不说话,自顾地挥笔写字,殷红豆搁下案盘就走了。 三日后,殷红豆又跟着起了个大早,一边做早膳一边打呵欠,待她进了上房,廖妈妈正在替傅慎时梳头,一边梳,一边嗔道:“时砚真是笨手笨脚,六爷身边到底少不了姑娘家的伺候。” 提起傅慎时的亲事,廖妈妈似乎非常开心,她笑着道:“等以后方小娘子过门了就好了。” 时砚垂首立在一旁,红着脸不敢辩驳,他确实手笨,平日里梳头两刻钟之内能完成,今儿因为是重要时刻,急忙之下老是出错。 当事人傅慎时并未做评,他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中的戒指,好似事不关己。 殷红豆搁下早膳,便绕过屏风站在廊下,等廖妈妈出来了,便问她:“您吃了吗?” 两人携手往厨房去,廖妈妈眼睛里布有细血丝,满脸疲倦道:“没吃,昨儿我孙子病了,跟他娘守了他一夜,今早赶着进重霄院,到现在没合眼。” 殷红豆问道:“您家的哥儿现在怎么样了?” “退了热,好多了。” “那您就在这儿吃了再睡一上午,六爷那儿还是我跟过去,等见过了小娘子,我回来跟您说详细情况就是。” 廖妈妈点着头道:“好。”又叹道:“上了年纪,越发力不从心,从前二十来岁熬上一夜还没这般体虚过,今儿倒是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儿了。” 熬夜后遗症啊,殷红豆忙道:“您吃过了赶紧去睡罢。” 廖妈妈去了厨房吃了一大碗粥,还道:“小娘子最好快些过门,六爷不习惯身边有旁的人伺候,总不能连太太也不许。” 殷红豆深以为然,而且妻子的作用比丫鬟和管事妈妈大得多。 两人聊了几句,如意姑娘就来催了。 时砚推着傅慎时出来,殷红豆默默跟上。 如意在侧前方领路,稍稍回头看着傅慎时道:“园子里没有旁人,就是夫人和大太太c三太太。”她又补了一句,说:“盼哥儿也在。” 行七的傅慎盼,殷红豆还未见过。 傅慎时依然寡言,如意脸上挂着淡笑,引着重霄院的主仆三人去了花厅的暖阁里。 秦氏正和方夫人说笑,两位大房的太太作陪,方素月正坐在绣敦上,低着头,安静乖巧。 暖阁里的小辈都站了起来,傅慎时先同秦氏和方夫人点头行礼,再分别叫了两个嫂嫂,最后才和方素月见礼。 殷红豆站在旁边,悄悄抬眼打量方素月,十八岁的小娘子穿着浅红色的绸面长裙,个子不高不矮,身材纤秾合度,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白净净,淡扫蛾眉,五官端正秀丽,朱唇粉嫩剔透,模样温婉可人。 方素月朝傅慎时福一福身子,道:“傅六郎君安好。”她声音温柔悦耳,很是讨喜。 傅慎时淡淡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 盼哥儿坐在秦氏的怀里,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傅慎时,才细声道:“六哥。” 傅慎时冷淡颔首,等小娘子落了座,便着时砚推他到旁边去。 殷红豆站在一众人最末端的地方,她的视线飘到了傅慎盼的身上,盼哥儿年纪不大,看起来只有四五岁,五官精致,脸颊圆润可爱,秦氏紧紧地搂着他,视若珍宝。 盼哥儿才五岁,也就是傅慎时出事那一年秦氏怀上了他。 古代也有避孕措施,侯府夫人避孕手段想必比寻常人要容易得多,想要保证一年之内不生育,应当不是难事,偏她这般急不可耐,傅慎时出事不到一年,就怀了身孕。 那时候应当也是傅六最需要照顾的时候。 殷红豆发呆神游,夫人太太们的聊天,她只偶尔听几耳朵,捕捉要紧信息。 秦氏正好说了一句话,提了殷红豆的神,她笑对方夫人道:“三年前咱们在公主府里也见过呢。” 方夫人笑色愈深:“是啊,我记得当时世子妃也去了。” 那时世子妃姜氏嫁入侯府快两年,跟着秦氏手边管事,秦氏当然要带着她出去认人。姜氏大度端方,外人对她评价很高。 秦氏笑一笑,面露惋惜道:“可怜小娘子痛失亲长一眨眼都三年了。” 姑娘正待嫁的年纪耽搁三年,确实很可惜。 方夫人笑而不语,略坐了一会儿,秦氏便说要出去观看荷花。 现在已经是七月底,盛夏将去,园子里的荷花,应当是最后一批能开的花。 方夫人牵着方素月起身,同秦氏一道出去赏晚荷。 傅慎时当然也要跟过去。 一行人往水榭长廊走过去,廊外跑进来一个标志丫鬟,同秦氏耳语了几句。 秦氏脱不开身,便吩咐姜氏去处理,三太太院子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她也待不久。 水榭宽敞,他们一道慢步赏荷花的时候,傅慎时便和方素月有了接触机会。 方素月内敛羞涩,眼神每与傅慎时相接,便低头挪开,看向别处,她性子沉稳,脸上看不出一丝慌乱,倒是端方的很。 傅慎时就更镇定了,目如平波,一丝涟漪不起。 游玩了一会子,方夫人便体贴地说要回去,秦氏和三太太一起送了她出花园,往二门上走了一段路才折回去。 回各院的甬道上,秦氏灿笑着问傅慎时:“方小娘子家世好,性格好,也不是被迫与你相看的,你自己也看到了,可还满意?” 傅慎时不言。 秦氏道:“那我便当你答应了,若方家没有异议,挑个好日子,就找媒人上门提亲去。这些事都不必你操心,我都会替你好生操办。” 她都替傅慎时找了这么好的亲事,不失体面又合他心意,傅六再没有拒绝的道理。 轮椅停下,傅慎时也如众人意料中之中地道:“有劳母亲,儿子回去了。” 傅慎时没发脾气,秦氏便很满足,她脸上挂着笑容,道:“天气就要转凉,注意添减衣裳。” “儿子知道。”傅慎时声音微冷,喜怒难辨。 秦氏手上牵着盼哥儿,她摇了摇小儿子的手,温声道:“还不去跟你哥哥道别?” 盼哥儿不肯,缩在秦氏身后,好奇又畏惧地看着傅慎时。 秦氏也不想逼他,只好对傅慎时道:“算了,盼哥儿年纪小。”又看着时砚和殷红豆道:“送六爷回去,好生照顾。” 两人纷纷低头应是,傅慎时不知看向何处,目光虚空,脸色沉郁地示意时砚推他回重霄院。 主仆三人回重霄院的次日,如意便领了三个丫鬟过来,一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和从前的四个一等丫鬟不同,这三个丫鬟看着粗苯一些,唯独那个二等丫鬟还算看得过去。 廖妈妈同如意二人交接,她仔细打量着三个丫鬟,嘴角微沉,却并未挑剔什么。 如意面色为难道:“一时要拨四个一等丫鬟过来,大夫人力不从心。加上红豆,有这四个丫鬟先伺候着再说,以后有了合适的再换进来。” 廖妈妈也只能顺着如意的话说:“左右六爷也不喜喧嚣,让她们只在院子里伺候也好。” 如意笑道:“是了,挑一个两个在跟前伺候茶水便是,也不要那么精细的丫头,心眼儿多了六爷反而不喜欢。廖妈妈您忙吧,奴婢这就回去交差了。” 廖妈妈点着头笑道:“我送姑娘。” 如意伸手拦住廖妈妈,道:“您老留步,我自己个儿出去。” 廖妈妈等如意走了,让几个丫鬟在廊下站着,她进了书房去禀傅慎时,建议道:“六爷不妨见一见这几个丫鬟,挑个顺眼的在跟前伺候茶水。” 殷红豆正好端着茶水进来,她心里嘀咕着,那个二等丫鬟还不错,看着也聪明些。 哪晓得傅慎时搁下笔,随手一点,指着殷红豆道:“就让她贴身伺候罢。” 殷红豆头皮一紧,手里的茶盘险些端不稳当,磕磕巴巴地问:“奴c奴婢贴身伺候啊?” 傅慎时挑眉,冷眼看向殷红豆,沉声问:“你不愿意?” “不是!奴婢怎么会不愿意呢,乐意之至!只是好像资质不够,伺候六爷是不是太逾越了些。” 傅慎时低头看向宣纸,随口的道:“那便提你做一等丫鬟。” 廖妈妈欢喜道:“六爷倒是把我的心思也说出来了,院里还是要有个大丫鬟管束下人才好。” “” 殷红豆欲哭无泪,这算是悲喜交加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修文) 第二十六章 殷红豆升任一等丫鬟, 此事很快就传去了大夫人处, 秦氏并未不许, 还着如意过来打赏了东西。 秦氏这次赏赐的再不是银子, 而是一支鎏金钗和一对耳饰,瞧着比殷红豆原先的银簪体面多了。 如意放下两份赏赐, 拉着殷红豆的手,笑道:“早便知道你是个有造化的。”说着,便将手里的一只玉镯子顺势滑到她手里,还摸着她的手腕子,说:“几位爷院里的姐妹中,倒属你最年幼活泼。” 这意思就是,手镯大家都有, 你也别推辞。 殷红豆最最最不会跟钱过不去, 她摸了摸玉镯子,道了谢, 亲自送了如意出去, 一转脸就把这事儿说给了廖妈妈听。 她是重霄院的丫鬟,只忠于一个主子, 这是本分。 廖妈妈笑说:“这些人情往来以后都少不了,大房的人倒不要紧, 别的房里,你可要掂量一些。六爷虽然喜欢清静, 一家子同住屋檐下总要有往来, 你酌情处理, 拿不定主意的再问我便是。” 话里话外,都透着十分重视。 殷红豆知道廖妈妈想培养她成大丫鬟。她如今月例三两,春夏秋冬各一套新衣裳,逢年过节还有补贴,待遇比从前好了更多,也确实该多上一份心。 她谢廖妈妈的一片栽培之心,还说晚上要请她吃酒。 廖妈妈道:“吃酒便不必了,我今儿要回去,趁天色还早,有些事我还要交代你。” 院子里来了新人,按照惯例是要训话的。 廖妈妈牵着殷红豆出去,喊来了新来的丫鬟,让她们站在太阳底下,冷着脸讲了两刻钟的规矩,细分了每个人的职责,直到各个丫鬟都双腿酸软,冒了热汗,才放了人走。 殷红豆明白,这叫下马威。她来的重霄院的时候可算是好运,遇上傅慎时身边无人伺候,急忙忙上任,倒是少吃了许多苦头。 丫鬟们走了,廖妈妈站在廊下同殷红豆说:“我中意的丫鬟,骨气颜容,不必华艳,但得貌相俨厚,毛发充盛,慎默清音,素性避检。” 这也是古代富贵人家挑选丫鬟的一般标准。 廖妈妈继续道:“这三个丫鬟相貌比不上从前的几个,不过瞧着还算老实,就是那个二等丫鬟,也不知道从哪儿调来的,你在院里多盯着她一些。” 殷红豆与廖妈妈眼光一致,那个二等丫鬟确实看着心思活泛。 她点头应下之后,道:“若以后要在六爷跟前伺候茶水,厨房的事,我想交给翠微打理,这几日我便腾出空来教她厨艺,您看成么?” 倒不是殷红豆想偷懒,一边伺候傅慎时,一边帮着管理重霄院大小事务,还要忙着做饭,她实在忙不过来。而且翠微是三等丫鬟,院里来了个二等丫鬟,她怕是压不住对方,最好是借个由头,也升成二等,以后才行事方便。 廖妈妈手下走过了几十个丫鬟,她自然明白殷红豆要管束下人,也需要有自己信任的丫鬟,翠微老实本分,最合适不过。她道:“也好,翠微忠心,厨房的事有她守着也不容易出错。等她做的菜上得了台面了,再提她为二等丫鬟。” 殷红豆连声道谢,廖妈妈欣慰道:“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丫头。” 她面色微红,道:“奴婢庸俗,还是重金银多一些。” 廖妈妈呵呵笑着,嗔了殷红豆一眼,才道:“去同六爷交代一声。”二人一道进了书房。 傅慎时听到和丫鬟有关的事,头也不抬,只道:“让她们留在院子里便是,不要进屋来。” “这个老奴交代过了。六爷也不必常常同她们打照面,只是红豆不在时,记得一两个的名字唤来使唤便是。” 傅慎时随口道:“原先的旧名字就不必告诉我了,现在都从翠字,和从前的丫鬟一般取名。” 他一句话,就定下了三个丫鬟的名字,分别是翠烟c翠竹和翠叶。 殷红豆传下去的时候,二等丫鬟翠烟似乎还有些委屈,毕竟她比另外两个高一等,却从了同一个辈分。 殷红豆只装作不知,吩咐她们各司其职。 晚膳的时候,殷红豆一边做菜一边教翠微厨艺,翠烟在旁认真听着,时不时也问上几句。 殷红豆并不藏私,翠烟问了,她就答。 翠微老实的很,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默默地跟着学,手上的鸡丝切得厚薄均匀。 过了十天半个月,殷红豆渐渐能把厨房的事儿撂下了,早上她也不必早起煮粥,只要比傅慎时早些起来,等他穿戴好了伺候茶水便是,到了晚上,便侯在书房随侍左右。 总的来说,殷红豆工作变轻松了,但是晚上加班她很不喜欢。 譬如今日戌时正,傅慎时吃过晚膳许久,仍旧待在书房,不肯去睡,殷红豆也只好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她抬眼瞧着傅慎时,见他神色认真投入,便悄悄地动了动腿,活动膝盖。 又过了一刻钟,傅慎时还在看书! 殷红豆忍不住了,她预先轻咳了两声,抬头道:“六爷,您要不要歇会儿?大晚上这样看书,费眼睛。” 傅慎时冷眼看着她:“站不住了?” 可不是嘛! 殷红豆动了动腿,赔笑道:“哪儿会呀,奴婢的腿算什么呀,就是看六爷看书久了,担心您的眼睛。” “是么?”傅慎时冷声问道,这丫鬟油嘴滑舌,十句话里,顶多可信五句。 殷红豆拍胸脯保证:“那必须是的呀!” 两根明亮的红烛下,傅慎时肤色愈发白皙明亮,他靠在轮椅上,倦声道:“是有些累了。” 累了就去睡啊! 可殷红豆并不敢这么说,根据她从业的经验来看,主子说累,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只想抱怨一句。 殷红豆瞥了一眼凌乱的桌子,见傅慎时眼睛也有些发红,想来他今日看了不少书,便温声道:“六爷是眼睛觉得累么?” “嗯。”傅慎时低声应了一个字。 “奴婢倒是会一套眼保健操,老少皆宜,简单实用。”殷红豆说的有些忐忑,傅慎时应该不喜欢丫鬟碰他的脸吧。 傅慎时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是眼保健操?” 殷红豆解释:“就是保护眼睛的按摩手法,可缓解眼部疲劳,管用的很。” 傅慎时才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去净手。” 诶???殷红豆微微诧异,傅慎时竟然答应了。 门口高几上放现成的水和手巾,殷红豆洗了手,擦净了便过去替傅慎时按摩。 殷红豆冰冰凉凉的大拇指,在傅慎时左右眉头下面的上眶角处,轻轻揉按,一本正经似模似样地道:“祖传手法,传女不传男。第一节,揉天应穴。” 傅慎时闭上眼,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殷红豆淡定道:“第二节‘挤’按睛明穴。”她咬重“挤”字,下手略重,傅慎时眉间微拢。 四节按下来,傅慎时睁开眼之后,不仅双眼明亮少了重影,也确实舒服了不少,他敛眸看向殷红豆,道:“你从何处学来?” 殷红豆嘿嘿一笑,道:“奴婢不是说了么,祖传的,传女不传男,不可多说。” 傅慎时轻哼一声,道:“罢了,撤下茶水去歇息吧,我要睡了。” 殷红豆心中窃喜,面上不显,绷着小脸道:“早些歇息好,胡御医说了,长寿。” 傅慎时睨了她一眼,并不戳穿她,只吩咐时砚推他回去。 回上房过门槛的时候,他让时砚停下,扭头往厢房一看,殷红豆蹦蹦哒哒的背影不知道多欢快。 就知道这丫头哪里是担心他累了,分明是自己累了。 傅慎时眨了眨眼,疲劳消散了许多,心情也渐渐平静,便淡声道:“回屋去罢。” 后来的半个月里,殷红豆一直在傅慎时跟前当差,她爱偷懒,不过她很有分寸,又常常费些心思做点心给傅六,便未受到责罚。 到了八月中旬,天气变凉,重霄院里的花桃全部死光光,虫子已经将树干掏空,根茎也烂了。 殷红豆小心翼翼地同傅慎时禀了这件事。 傅慎时正用木桩子耍长鞭,老虎尾巴做的鞭子噼噼啪啪地打在木头上,如炮仗平地炸开,响声激烈。 过了好一会子,傅慎时才道:“全部挖掉。” 殷红豆多嘴问了一句:“要不要再种些什么?” 原先有东西的地方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她怕傅慎时睹物思情,黯然伤神,陡然犯病,连累她。 “你看着办吧。”傅慎时说。 殷红豆斗胆道:“不如再中些花桃,风水好。” 说完话,她美目低垂,不大看敢傅慎时。 书房里忽然寂静下来,傅慎时放下手里的长鞭,转动轮椅,直勾勾地盯着殷红豆,猛然朝她小腿边抽打一鞭子,吓得她往墙后一缩,双腿犯软,浑身发冷。 傅慎时面无表情地瞧着她,眼眸深沉阴郁,冰冷的目光似蒙上一层淡淡的寒霜,冷彻透骨,他用低哑的声音平平静静地道:“我是不是太宠你了?” 殷红豆心如擂鼓,脊背冒着冷汗,她强自镇定下来,站直了身体,紧张地捏着袖口,颤声回话道:“奴婢逾越,奴婢让园子里的花匠种些清幽的竹子。” 傅慎时转身甩着长鞭,默不作声。 殷红豆从书房里出来,她一扯裙子,侧边裙摆一道深深的浅色鞭痕印记,像一条的疤痕爬在平滑细腻的素稠裙子上,狰狞可怖。 她看着鞭痕怔怔出神,傅慎时心里是有禁区的,容不得人随意触碰。 临近中秋,方家派人送了口信,表明了对亲事的态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方家人愿意结亲, 虽已是十拿九稳的事儿,消息真正传去重霄院的时候,廖妈妈还是格外地高兴,并且欣喜地同傅慎时陈述着这件事儿。 傅慎时面上波澜不惊, 不悲不喜。 廖妈妈忍不住地夸赞方素月, 道:“老奴去打听过了,小娘子是家中长姐, 底下有好几个弟弟妹妹,她常常帮着方夫人照顾孩子,性格温和体贴, 等嫁进咱们府里, 必定与六爷琴瑟和鸣。” 殷红豆也在旁附和道:“是了是了,方姑娘端庄大方, 与六爷简直檀郎谢女, 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傅慎时阴晴不定, 殷红豆想起他的鞭子便心有余悸,眼下满心里只想着出府的事儿。 傅慎时瞧出殷红豆敷衍的态度, 冷声道:“你可知何为檀郎谢女?说话可过了脑子?” 殷红豆连忙笑说:“奴婢知道, 是指才貌双全的一对儿嘛, 奴婢没说错呀, 您和方小娘子, 可不就是才貌双全!” 傅慎时扔下手里的书, 轻哼了一声, 道:“亲都没提, 何谈成双?” 殷红豆垂头道:“是奴婢出言不谨慎。” “想什么去了?”傅慎时两手交握,瞥了殷红豆一眼,淡声问道。 “想种竹子的事儿呢!”她垂首温声道。 廖妈妈忘了这件事,正好又听见二人提起,便拉着殷红豆的手,道:“我手里的事也该慢慢交接给你,顺道一起去办了罢。” 二人别了傅慎时,廖妈妈便亲自带着殷红豆去秦氏处领了对牌,到长兴侯府银库房支取银子,又同后院的管事妈妈们商讨此事,最后才吩咐了前院的管事找了花匠种植新竹。 各处跑下来,花了一大天的功夫,回重霄院的时候天都黑了。 侯府的人办事又快又周到,第二天院子里就来了好几个花匠,将花桃悉数去除,不留一片残花落叶,四周用石头垒得稍微高一点,用矮矮的石柱子围了起来,沿着墙边,直立一排入土不深,但用泥土培植的刚竹。 刚竹常青,枝秆高挺秀,枝叶青翠,至冬季才会转黄,当下正是绿色婆娑成荫之态,殷红豆命人在竹下留置圆桌石凳,按傅慎时的喜好,摆着一张棋盘,闲暇之时,打发时间。 重霄院里这一件事忙完,中秋已至。 今年中秋没有宫宴,皇帝便派人到各王公大臣家中赏了东西。 长兴侯府里,皇帝的心腹太监去完了长兴侯的住的院子,随后便到了重霄院,和往年一样,丰厚的赏赐流水一样送进来,唱念的太监噼里啪啦念了好长一段时间,嘴皮子都干得发白,才合上手里的礼单册子。 傅慎时坐在轮椅上谢了浩荡皇恩。 大太监虚扶傅慎时一把,笑着用尖细的嗓音问他,近来可好。 傅慎时淡声说“好”,又谢了天子惦念。 大太监面色和善地与傅慎时说了好一会子话,傅慎时也耐心地答了话,重霄院里才清净下来。 跪迎的众人这才敢站起身,廖妈妈拿银子打点了宫里来的人,殷红豆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将东西先小心地搬进库房。 忙活了半个时辰,东西才全部入库,廖妈妈锁上库房的门,拿着册子去了傅慎时的书房,殷红豆跟了过去。 廖妈妈同傅慎时道:“六爷,大体上和往年差不多,不过今年多了一柄玉如意和一套连理枝的斗彩茶碗。” 皇帝约莫是因为婚事宽慰傅慎时。 傅慎时淡声道:“知道了,登记造册吧。” 廖妈妈笑道:“我年纪大了,再做这事恐怕出错,就交给红豆这丫头吧。” 傅慎时挑眉问:“她认得几个字?会写字?” 造册总可以坐着造了吧! 殷红豆忙道:“奴婢虽然不会写,但是奴婢认得不少字儿呢,证明奴婢还是可造之材!奴婢闲暇之时,可以跟着廖妈妈认字。” 傅慎时想起殷红豆在庄子上解释的成语,还有她将才说的“檀郎谢女”,手指笃笃地轻敲在桌面上,抬眼瞧着她,这丫鬟确实是有些天赋的,光凭听几耳朵就能记住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他冷淡的目光扫过殷红豆的脸颊,说:“行吧。” 廖妈妈目光明亮,道:“那好,不过老奴家又有个小子要成亲了,倒是抽不出空教红豆,以后让红豆在六爷身边学几个字。这回老奴还是帮衬一二,以后就交给她打理好了。” 殷红豆猛然抬头看着廖妈妈,跟傅慎时学字?!咱们不是说好跟着你学吗! 傅慎时视线扫过殷红豆的娇媚震惊的小脸,面色森冷道:“不想跟我学?” 殷红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道:“不不不!”又立刻点头道:“想想想!” “你结巴了?”傅慎时冷声问。 “不是,奴婢是受宠若惊,深觉荣幸,激动得无以复加,有些无语伦次了。” “我看你口齿伶俐的很。”傅慎时冷哼道。 殷红豆扯着嘴角干笑,道:“因为奴婢高兴得眼冒金星儿了。” 傅慎时低下去看书,廖妈妈同殷红豆一道去库房去库房清点东西,登记入库。 其实殷红豆还是很乐意学字的,会的越多,做的事便越多,她也不必常常待在傅慎时身边,将来出府也越体面, 但是跟傅慎时学字,殷红豆还有些发怵,万一她反应慢了,傅六会不会捏着她脖子嫌她笨啊。 甩甩头,殷红豆暂且抛下这些心思,仔细做事。 当天夜里,殷红豆就真的梦到傅慎时因为她怎么也学不会“傅”字,将她的脖子扭成了一股麻绳儿。 殷红豆清早醒来,重霄院上上下下已经忙碌起来,为中秋佳节做准备。 长兴侯府大厨房里都会做月饼,但一般主子们的小厨房里,也会准备一些月饼,用来孝敬长辈,或是送给交好的同辈。 傅慎时向来不凑这种热闹,从前不过在团圆饭的时候点个卯就离开。 但今年不同,傅慎时要定亲了,快则明年六太太就要过门,成了亲,便是大人,再不好闹小孩子脾气,也该和亲戚们走动走动,待六太太过门认亲情的时候,才不会尴尬。 重霄院的小厨房,殷红豆督促着丫鬟们一起帮忙做好了月饼,分装好放进篮子里,她便跟着廖妈妈去了别的院子露脸。 从今以后,殷红豆便是受重霄院认可的大丫鬟,院里再有什么要紧事,廖妈妈再不用事必躬亲,派她去便是一样的道理。 殷红豆心中明白,打起精神应付,直到半下午,才回了重霄院,歇了没多久,又要跟着傅慎时去参加中秋夜宴。 今年中秋风很大,傅家晚宴设在园子的花厅里。 长兴侯府举家上下都到了。 这样的场面,隆重热闹,处处欢声笑语。 殷红豆也穿了件簇新的衣裳,站在傅慎时坐的轮椅后面,提着小包袱,抱着披风,老老实实地站着。等到开席正热闹的时候,她才敢抬头扫视花厅众人,第一眼便看到了长兴侯。 长兴侯坐在花厅上座,他将过不惑,身材魁梧,面色严肃,让人望而生畏,席间也不多话,一直到老夫人离席,他才离开。 殷红豆第一次见到大家族里的一家之长,只觉得威严,冷漠,再观察他和秦氏c儿子们之间的互动,愈发觉得难以亲近。 这样的人,是傅慎时的父亲。秦氏那样的人,是傅慎时的母亲。 殷红豆瞥了傅慎时一眼,少年郎面色依旧冷峻,并不因为佳节而露出一丝一毫的欢乐。 也的确没什么可高兴的。 毕竟这种父母,大抵也就比双亲亡故好那么一点点了吧。 长辈们走了泰半,小辈们也陆陆续续散了。 傅慎时要走的时候,如意过来叫住了殷红豆道:“红豆,夫人有话传。” 殷红豆看向傅慎时,见他点点头,才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时砚,又将臂弯里的披风搭在傅慎时身上,道:“六爷仔细外面风大。” 傅慎时冰凉的手触到柔软的缎面披风,顿觉暖意丛生,他不自觉地握起手,掌心被瓷片划伤的痕迹触感明显。 殷红豆跟着如意去秦氏面前,秦氏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略说了几句交代的话,便和往年一样,赏赐了些梅花银锞子。 她谢了赏赐,回头去找傅慎时和时砚,却见人都没影儿了,殷红豆估摸着,傅慎时在席间吃了些酒菜,内急所以回重霄院了。 殷红豆捏着一把银锞子出花园,外边一路的灯火,丫鬟们也提着六角宫灯,路上灯火通明。 出了园子,众人分道扬镳,走上夹道,四周渐渐静了下来,殷红豆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红豆,恭喜啊,升成一等丫鬟了。” 一回头,殷红豆就瞧见了羊角灯映照下,紫晴冷笑的脸。 殷红豆回以灿笑,道:“还不是托你的福,你不送我去重霄院,我能有今天——你从前没少在二夫人跟前替我美言吧?” 上次殷家人过来提了抬妾的事儿,殷红豆心里明白,使坏的人就是紫晴。 紫晴脸上的假笑凝住了,她冷哼道:“你自己生的轻浮下贱,二夫人不留你,与我何干!” 殷红豆投过去一记冷眼,道:“你追我,就为了跟我吵架?” 紫晴放缓了脸色,走近几步道:“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是来救你的。” 殷红豆笑了笑,紫晴亲手将她送去重霄院,现在又说来救她? 她问紫晴:“怎么救我?” 紫晴道:“我知道你现在虽然升了一等丫鬟,但六爷喜怒不常,你过得朝不保夕,你听我的话,我给你谋个好出路。” 二人站在两间院子之间的夹道上,殷红豆靠着墙壁,抱臂冷声道:“给谁做妾?二爷?你费尽心思赶走了我,又想让我给二爷做妾,二太太知道么?” 殷红豆又调侃说:“哦,对了,你是二夫人的丫鬟,二太太还要尊重着你呢,知道也不敢怪你。” 紫晴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扭曲,她嘴角微动,道:“你就说你肯不肯!” 殷红豆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我也许还考虑一下。” 紫晴捏着灯柄,黑着脸道:“这不关你的事!你若想寻一条活路,便答应了,否则早有一天你会死在六爷身边,你爹娘都不会给你收尸!” “您受累。哪儿来哪儿去吧!”殷红豆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优哉游哉地转身走了。 紫晴死死地盯着殷红豆的背影,面色愈发难看。 殷红豆加快了脚步出了夹道,快步往重霄院去,她手里没有灯,遇到路上没有掌灯的地段,黑漆漆不见个人影。 走到了甬道上,终于光亮了,殷红豆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在原地站定,没好气道:“你是听不懂人话么?” 一旋身,殷红豆表情僵硬了,傅二站在她跟前,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黑灯瞎火的地方, 殷红豆同傅二独处,她的心脏砰砰地跳着, 脸上却镇定非常,她后退一步, 行了个礼,道:“二爷安好。” 傅二披着羽缎, 他生的也很风流俊朗,不过比傅慎时还差远了,他笑看着殷红豆,一步步地走向她, 道:“几月不见, 你这丫头出落得越发好了。” 殷红豆原是二夫人潘氏的丫鬟, 傅二是二房嫡长子,与殷红豆算是旧相识。 不过旧相识,可不代表就有旧情。 殷红豆定定地看着傅二,浑身警惕。 傅二上下扫视着殷红豆, 最后视线落在她微鼓的胸脯上, 语气下流道:“看来老六没少调教你, 除了教你读书背诗,他平日里还跟你做什么?” 上次在庄子上,殷红豆的表现可谓抓人眼球,傅二肖想她的皮囊已久, 自庄子别后, 便愈发想打她的主意。 傅二步步紧逼, 笑道:“老六可有与你干那事儿?他不良于行,你且告诉爷,他男人的雄风如何?” 他某处紧绷,又道:“那小子到底嫩了些,你来我院里,爷教你知道什么是真男人。你放心,你只要肯从了爷,傅慎时能给你的,爷都能给你。” 果然为了那档子事来的,卑鄙无耻肮脏下贱! 殷红豆心里将傅二骂了个遍,捏着拳故作淡定道:“二爷不是托了紫晴来说和吗?怎么您自己又亲自来了?” 傅二一愣,随即皱眉道:“紫晴?” 紫晴是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他可少有使唤她的时候。 殷红豆立刻明白过来,她反问道:“难道不是二爷?” 傅二反应很快,他眯眼瞧着殷红豆,问她:“紫晴跟你说什么了?” 殷红豆心下明了,她可是个记仇的丫鬟,顿时在心里捏了主意,挑眉道:“看来真不是二爷啊。” “紫晴跟你说什么了?”傅二声音冷了几分。 殷红豆蹙着眉,一脸为难道:“紫晴说,二老爷也看中了奴婢,想要抬奴婢做妾侍,还说以后锦衣玉食少不了奴婢,二老爷可是您的父亲,这可怎么办!” 傅二眯了眯眼,道:“紫晴敢来找你说这个?” 以二夫人的性格要是知道了,可不得剥了紫晴的皮! 殷红豆点着头道:“才将在夹道上跟奴婢说的,奴婢不想从,但是奴婢害怕二爷要是真心想纳了奴婢,总要先过了二老爷这一关吧!” 傅二勾唇笑道:“好,你放心,我自会收拾紫晴,可是红豆,你是不是该先给爷一个好处?” 他抱着的手臂忽然松开,立刻要扑上去,殷红豆大步跑开,傅二身量高,步子大,一下子就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进怀里,掐着她的下巴死死地瞪着她。 陌生而危险的男人气息充盈着殷红豆的鼻翼之间,她十分抗拒地扭动着身体,恨不得一刀砍死傅二。 殷红豆根本挣扎不动,索性不挣扎了,睁大眼睛对上傅二的目光,道:“二爷这样的心思,我见多了。一时嘴上承诺,事后却不兑现,二爷犯事了不得受一顿责骂,我可是要丢掉性命。二爷要能说服二老爷再谈此事,否则二爷动我一根手指头,我不光同二老爷说,我还要同六爷说!六爷是什么性儿,二爷可是知道的!” 傅二面色陡然冷了几分,道:“你这贱丫头敢威胁我?你是什么下贱东西,傅六会为了你给我脸色看?” 殷红豆冷笑道:“在庄子上的时候,二爷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吗?二爷若不怕,只管试试六爷和二老爷会不会放过你!” 两人对视了一阵,傅二还是不肯松手,但放软了语气哄道:“爷喜欢你,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过几日我就去解决紫晴那边的事儿,先让我亲一个。” 说着他的脸就低了下来,想亲下去。 殷红豆歪着脑袋,冲傅二身后大喊一声:“六爷,您来了!” 傅二脑袋一滞,并不信殷红豆的鬼话,他阴测测地笑道:“想跟我玩把戏” “放开她。”傅慎时在傅二身后两丈远的距离处,声音低沉阴冷如鬼魅,猛然灌进人的耳朵里,似要将人冻住。 傅二心下一沉,头皮微微发紧,终于松开了殷红豆,他扯了扯肩上歪掉的羽缎,镇定地转过身,漫不经心地看向傅慎时。 殷红豆立刻小跑过去,躲在傅慎时身后,低声吸了吸鼻子。 秋风冽冽,从领口袖口灌入衣服,刮在皮肤上,冷得人骨头发疼。 殷红豆的眼睛忽然红了,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脑子有包,竟然觉得傅六刚才的声音好温柔,她甚至在想,与其让傅二抱,真不如让傅慎时掐死她得了。 傅慎时好歹让她死的比较有尊严。 不是她懦弱,在人人平等的社会遇到不公,她还能通过法律的手段保护自己,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死的都是她。 傅二大步走向傅慎时,正要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便听得傅六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傅二驻足看他,背着手道:“老六,不过一个丫鬟” “她是我的人。”傅慎时抬眼,目光森冷地看着看过去,打断了傅二的话。 傅慎时少有用这种眼神直视一个人,傅二想起傅六出格的种种行为,心里略有些发怵,也不想跟一个疯子计较,哼了一声,道:“知道了,二哥对不住你。” 甬道上寒风凛冽,傅二走了,傅慎时捏起了拳头,吩咐道:“走吧。” 主仆三人一道回了重霄院。 到重霄院的时候,殷红豆双腿已经发软,她径直跟着傅慎时往亮着烛火的书房里去,身上登时暖和了许多,似活过来一般,眼珠子动了动,她眨眼看向傅慎时,弯腰行礼,细声道:“六爷。” 傅慎时已经脱掉了披风,搭在轮椅的扶手上,暖色的烛光下,他精致的面容显出几分柔和,双手搁在书桌上,不冷不淡道:“怎么先走了?” 时砚推着傅慎时在园子里方便之后,便在园子门口等着,等了半天不见人,才一道回来,半路上撞见了殷红豆和傅二。 殷红豆抿着唇,摊开手,硌得通红的掌心躺着几颗秦氏赏赐的银锞子,低声道:“夫人赏了几个银锞子,奴婢拿了就走了,不过没找见六爷,以为六爷先走了,就自己回来了。” 傅慎时不再多说,指了指桌上,道:“今儿中秋,院子里都打赏了东西,你下午回的晚,还没赏你,自己挑吧。” 殷红豆走上前去一看,桌上齐齐整整地摆着一只毛笔个鼓鼓的荷包,还有一只一点油鎏金簪子。 金子还是令人心动的,殷红豆捡起金簪,眨着眼问道:“是纯金的吗?” “铜鎏金。” 哦,中看不值钱的玩意。 殷红豆默默放下簪子,打开荷包瞧了瞧,一袋子的碎银子,她立刻笑道:“奴婢要这个。” 傅慎时紧握扶手,淡声道:“今儿中秋,早些歇息吧。” 殷红豆抓着一袋子碎银子就走了,待她走后,傅慎时拿起雅致又精贵的斑竹管狼毫笔,盯着看了好半天。 不是要跟他学字吗? 不识货的死丫头。 次日早晨,秋风怒号,狂扫落叶,殷红豆清早起来,吩咐了丫鬟们去做事,亲自端了粥到上房。 傅慎时已经穿好了衣裳,在房里用了饭,便去了书房。 殷红豆一道跟去的。 她要学写毛笔字了。 其实她从前学过的,学的还凑活,后来丢了就没再捡起来。 到了书房,傅慎时找了本字帖给殷红豆,道:“先照着练,不懂就问。” “” 怎么跟她以前的老师一样。 殷红豆坐在凳子上,跟傅慎时挨得很近,不过傅六靠坐在轮椅看书,两人并无任何接触。 她翻开字帖,手上的毛笔舔了墨,写了一个“一”,她写完了一页纸,傅慎时便要拿去看。 看了半天,傅慎时锁眉没有说话,只将纸放到了一旁,道:“再练。” 殷红豆练习了一上午,总算将横竖撇拉给写整齐了。 就这一上午,她累的头晕眼花,中午吃饭都多吃了一碗。 下午的时候,殷红豆又上工了,熟悉了基本笔画,傅慎时便让她开始写字儿。 他翻开一页,道:“这一页从哪个字开始都行。” 殷红豆扭头看着傅慎时,神色认真道:“那奴婢想学六爷的姓氏,行吗?” 傅慎时微微侧头,斜她一眼,顿了顿才道:“自己翻找吧。” 殷红豆照着字帖练习,她每一个笔画学的都还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几个比划拼起来吧它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怎么写都写不好看,不是左边太短,就是右边太宽,又胖又丑。 殷红豆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更遑论精通书法的傅慎时看到“傅”字的时候,简直不忍直视。 写了五张纸,殷红豆还没写出一个像样子的傅字,她乍然想起那天晚上做的梦,她写不好“傅”字,傅慎时将她脖子扭成了一股麻绳。 殷红豆的手越来越抖,字也越写越丑。 空气越来越静。 傅慎时撂下手里的书,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又看了一眼纸上的字,冷声道:“怎么就是写不好?” 看,果然应验了吧! 殷红豆搁下笔,赔笑道:“六爷别恼,奴婢写的好,不过奴婢不惯用毛笔,用炭笔写的好一些。” 傅慎时迟疑了一下,吩咐道:“去弄炭笔来试试。” 殷红豆很快便叫人烧了柳条的细枝,她终于可以用熟悉的握笔姿势书写,一个娟秀的“傅”字跃然纸上。 傅慎时指了一首《浣溪沙》叫她抄写。 殷红豆不习惯竖着誊写,一笔一划慢慢地写完,书房里静谧得只剩下沙沙声。 傅慎时看着她的侧颜,小丫鬟生的花容月貌,极其认真低头写字之时,身上透出一股韧劲儿,就像她手里的依依杨柳,在风里飘摇却不易折。她的桃花眼很好看,睫毛浓密,也不知是不是午睡才起来不久的缘故,眼边泛着淡淡的红,眼尾似拖着一丝娇媚。 抄完了词,殷红豆抬眸道:“六爷,奴婢能写好,不过不习惯而已。” 别扭她的脖子! 傅慎时挪开了视线,低头去揭桌上的纸,端详了片刻,字倒是方方正正带着女儿家的秀气,他半晌才道:“没什么骨气。” 这是说她的字儿没气节。 殷红豆悄悄翻个白眼,命都快没了,要骨气有屁用! 傅慎时又问她:“跟谁学的?” “在厨房做事的时候,没事儿在地上比划两下,倒是比毛笔用的顺手些。” 傅慎时懒懒道:“炭笔倒也可用,也不易擦除,不过毛笔还是要学,炭笔上不得台面。” 殷红豆大喜,道:“奴婢明白!” 正说着,廖妈妈来了,中秋节她回去过了节,忙着家里的小子亲事,今儿下午才得空进来看看。 廖妈妈笑着走进来说:“六爷,过两日府里要办赏菊宴。”她脸上笑色愈深,显出酒窝,道:“方小娘子也要来,这倒好了,您能同小娘子说上话了。” 傅慎时神色淡漠道:“哦。” 廖妈妈又嘱咐殷红豆道:“你也跟去,院子里交给翠微看着便是。” “那必须的!”殷红豆忙不迭应了,她巴不得早些跟方素月打好关系,方便早些出府,省得再受傅二的骚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 29 章 此为防盗章  眨眼功夫,清明节都到了。长兴侯府众人去祭祖的时候, 傅慎时走完过场, 没待多久就回了重霄院。 接着五月便有了二老爷升迁的喜事,长兴侯府自然要大办一场, 在此之前,傅老夫人命人买了精心培育出来的牡丹花,吩咐人去各房各院传话,喊了孙子孙女们齐聚花厅, 共赏牡丹之繁盛艳美, 富丽堂皇。 重霄院自然也收到了邀请。 廖妈妈把帖子递到了傅慎时手上,笑道:“老夫人今年还是头一次把姑娘和小郎君们聚在一起。”收起笑容, 她又说:“上次你出门,还是清明节的时候, 这回就当出去散散心好了。况且老夫人本就对大房多有不喜,六爷别叫他们拿住了把柄。” 一顿笔, 傅慎时头也不抬,道:“好。” 放下帖子, 廖妈妈便走了, 她到厢房跟殷红豆说,过两日傅慎时要去花厅出席宴会, 叫她备些点心, 给傅六充饥。 殷红豆又没参加过侯府大型活动, 便问道:“花厅里的吃食可是不和六爷胃口?” 廖妈妈道:“那倒不是, 但人多手杂的, 我不放心。对了,到时候你也要跟去,时砚一人怕是看顾不过来。” 殷红豆好奇道:“时砚也去?” 据殷红豆所知,时砚今年也有十五岁了,跟了傅慎时好些年,若说他为着伺候情况特殊的主子,才没被赶出外院,倒是情有可原,但花厅宴会,女眷众多,他跟去终是不便。 廖妈妈面色平静道:“时砚是没根儿的人,去了也不妨事。” 虚掩着嘴,殷红豆着实吃了一惊,她一直觉得时砚很奶气,但是没想到,竟然是个小太监。她不免多想,不会是因为傅慎时用惯了他,所以把时砚给阉割了吧。 廖妈妈立刻解释道:“时砚是六年前进府的,当时他被家里人卖进宫,不知为何没过选,便被赶了出来,是六爷收留了他。说起来,也是缘分,若非这个身份,他哪儿能在内院伺候主子到这个年纪。” 外男不得在内院当值,不过垂髫小厮除外,时砚去了根,才成了长兴侯府的例外。 感慨一声,廖妈妈道:“时砚是个忠诚的,六爷真是好心有好报。” 殷红豆绝不表示苟同,但她捕捉到一个细节,便问道:“那六爷的事儿,时砚是知道的?”她指的是傅慎时瘸腿的事儿。 虎着脸,廖妈妈道:“他知道也不敢说的。”又嗔道:“你这死丫头,这种事儿以后少问。世家勋贵的事儿,知道多了要折寿的。” 咧嘴笑一笑,殷红豆道:“我不问便是了。” 廖妈妈到底不放心,便严肃道:“这五六年里,重霄院来了多少丫鬟,平安走的没有几个,作死的都是聪明的。红豆,你是个机灵本分的丫头,至多再熬两年,也该放出府去嫁人。有伺候六爷的功劳在,大夫人亏待不了你,明白吗?” 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殷红豆道:“谢廖妈妈提点,我都知道的。”她又凑到廖妈妈身边,道:“我眼下也是想好好伺候主子,不过六爷心思难猜,以前那些丫鬟的事儿,廖妈妈可否捡一两件说给我听,让我做个警示之用。” 廖妈妈倒是不提防这个,她便挑了一件有印象的事告诉殷红豆。 那是傅慎时十四岁的那年,大夫人着针线房上的人送了不合脚的鞋子过来,他便觉着下人们没有上心,要拿把买料子c做鞋c送鞋的人全部问罪。在他身边伺候了好几年的丫鬟劝他消停,省得让大夫人寒了心,还说他迟早要把旁人的关心都消磨干净,闹得个遭人嫌弃的下场。 傅慎时恼了,把丫鬟赶出府去配了人,凭那丫鬟怎么哭求都没有用。其他的丫鬟日渐乖巧,不过也逃不过主子喜怒无常,通通都被打发了出府。 殷红豆摸着下巴仔细琢磨,丫鬟说的倒是肺腑之言,但傅慎时遭逢巨变,早就性情大变,自尊心强,丫鬟那般斥责他,堪比揭他伤疤,不惹恼他才怪。 廖妈妈说得渴了,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红豆,这事儿要是换做你,你会怎么做?” 愣了一下,殷红豆若有所思,她现在已经是傅慎时的丫鬟了,此类事未必不会发生,倘或就像催他吃馄饨那样敷衍应付,恐怕只会有受罚的份儿。 这已经不是殷红豆从前生活的地方了,她所拥有的能力撼动不了当下环境的分毫,若真想在重霄院顺利地活到能出府的年纪,她便不能对傅慎时轻视c抵触,要真真正正地把他当做自己的“主子”。 沉思许久,殷红豆才道:“鞋不合脚,是下人的错,自然该罚。不过内宅之事,赏罚交由大夫人决断,做丫鬟的只禀明便是,或是私心难免在不歪曲事实的基础上,多替主子说一两句也无妨,至于六爷这边,也该有一双合脚的鞋。” 廖妈妈抬了抬眼皮子,眼睛微微发亮,笑了笑,道:“红豆,我就说你是个聪明的。不同你说了,我要去忙了。” 殷红豆送廖妈妈出去,便开始给自己洗脑,“纠正”思想,为了以后活着离府做准备。 —— 五月上旬,傍晚细雨侵竹,飞鹊惊丛,次日恰好天朗气清,老封君开的牡丹宴如期举行。 大清早的,重霄院的人都忙活起来,廖妈妈替傅慎时挑选衣服,时砚贴身伺候,恭候差遣,殷红豆在厨房做糕点,翠微打下手。 半个时辰后,殷红豆先忙完,她与翠微二人把东西都装好了,放进食盒里,提到了上房门口。 敲了敲隔扇,殷红豆站在外边禀了廖妈妈,说都准备好了。 廖妈妈站在八幅的屏风内,音量微微提高,道:“进来。” 殷红豆提着食盒忐忑地进去,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虽然心里知道要把傅慎时真的当主子看,可想起被他逼着硬灌馄饨的事儿,难免不会发怵。 绕过屏风,殷红豆顺手把小食盒搁在了炕桌上,道:“备了三样点心,甜的咸的和炸的。” 傅慎时坐在轮椅上,面对铜镜,廖妈妈正给他梳头发,用墨玉蝉扣束起来,笑着回殷红豆的话,道:“你手脚倒是快。”扭回头,又说:“六爷,好了,你瞧瞧。” 随意地往镜子里瞥了一眼,傅慎时便道:“可以了。” 廖妈妈看着傅慎时精神很好,笑着多说了一句:“美中不足的就是太素净了些,六爷要是听我的,穿那件暗红直裰多好。” 皱起眉头,傅慎时淡声道:“妈妈,还去不去了?” 廖妈妈忙哄着他说:“去去去。”她朝殷红豆和时砚使眼色,吩咐两人赶紧跟上。 时砚推着轮椅,把傅慎时转了过来。 殷红豆提起食盒,瞧了傅慎时一眼,瞳孔微张,满目惊艳之色。傅六生的实在是好看,冷白的皮肤配上精致的五官,眼神淡漠孤傲,睥睨众人,一身银色暗纹直裰,如高不可攀的天上星月,放在哪里都是最显眼的存在,看过去便挪不开眼了。 到底是见过无数美男子——的图片,殷红豆连忙回过神,乖乖地跟在轮椅后面。 主仆三人一道出了重霄院,留了廖妈妈和翠微在院子里看守。 行了快半个时辰,才到侯府花园附近,甬道上的人也渐渐多了,傅慎时不论见着平辈里的谁都不打招呼,旁人自然也不会热脸来贴他的冷脸。时砚也是个不说话的主儿,殷红豆就更不敢说话,她低着头,一路跟进了花厅。 老夫人办的宴,热闹非常,阖府上下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都来捧场,侯府三房的晚辈几乎都来齐了,处处笑声连连,花团锦簇。 待傅慎时进花厅的时候,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打了过来,仿佛灯火凝聚在他身上。 殷红豆也跟着有些不自在。 诡异的气氛片刻便消弭,傅慎时的大哥傅慎明,从左边排头的靠背椅上站起来,他穿着墨绿的直裰,腰间一个带流苏的玉佩跟红色的荷包,鬓如刀裁,面容和煦,温润如玉地笑着,走到傅慎时身边,道:“老六,你来了。” 大房嫡次子在府里行三,他也热络地走过来,大笑着迎亲弟弟傅慎时。 殷红豆知道,这两个便是傅慎时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长兴侯的世子爷和三爷,也唯有这两人,才会跟傅六有交流。 傅慎时淡淡地点头,同老夫人请了安,得了句客套的回应,便让时砚推着他去自家兄弟身边坐下。 傅慎时的到来,打断了花厅里的热闹,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 老夫人高高在上地同几房的儿孙们笑着说话,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偏爱的,终究是嫡亲的二房孙子孙女。 两刻钟后,老夫人说得口渴了,喝了口茶水,便让人搬几盆牡丹进来,供众人赏玩,也好叫年轻的子孙们写字作诗,图个热闹。 侯府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自小便要读书识字,做诗倒是难不倒他们,况且从前都是傅慎时艳压群芳,如今他是个残废,志气颓丧,多年无作问世,学问肯定已经荒废,也该轮到他们出头风给傅六看了。 年轻的哥儿们尤其躁动,二房的两兄弟摩拳擦掌,三房的嫡长子也跃跃欲试。 半刻钟后,大厅隔扇全部打开,廊下搭起架子,碧色的帷幔铺陈其上,盆栽的牡丹流水一样地抬进花厅,放入帷幔之中。日光透过低垂的帷幔,洒在盛开的花朵上,微风轻拂,大朵牡丹若隐若现,做派十分富贵。 殷红豆也望过了过去,暗暗称赞,她见过牡丹,但从未这样观赏过牡丹。 花厅里当值的丫鬟婆子们,抬了五六张长桌进来,又有丫鬟跟着拿来了笔墨纸砚,每张桌子上摆放一套文房四宝与镇纸c笔山等用具。 这些东西刚刚摆放好,潘氏的丫鬟紫晴入了花厅,在众人面前禀了老夫人,道:“萧山伯夫人路过侯府,欲携家中女眷前来拜见老夫人,二夫人正在厅里待客。” 萧山伯夫人来的可真是时候。她娘家正好擅长培育牡丹,祖父又是当年有名的丹青圣手,今日她来,再和适宜不过。 大房和三房的人脸色已经不大好看,难怪还没到牡丹花开的月份,老夫人便急着从外地买牡丹回来赏玩,不过是因为二房傅五爷去年年底和离,如今也到了再娶的时候了。萧山伯虽然也是世代袭爵的勋贵,但子嗣单薄,到底式微。眼下看来,老夫人和潘氏是看中了萧山伯家的姑娘。 傅慎时收紧了扶着轮椅的手,面色阴郁,什么牡丹宴,不过是替傅五相看姑娘,老夫人拉着另两房的人来做陪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此为防盗章 傅慎时整个人窝在轮椅里, 手臂垂在轮椅之外, 低着头, 鬓边发丝乱了几根,不安分地落在脸侧, 遮住他沉郁冰冷的面容。 殷红豆轻轻地走过去,蹲下身, 却还是惊动了他。 傅慎时猛然抬头, 他面色惨白阴冷,目光森冷地看着殷红豆, 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 道:“你想劝我什么?又想耍什么小聪明?” 他的嗓音低沉冰寒,如从冰封的湖底透出来的幽响, 冷透骨髓。 殷红豆几乎要窒息,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一边挣扎一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完整的话:“六爷您的手受伤了咳咳咳” 廖妈妈红着眼眶望向傅慎时的手, 惊叫了一声, 连忙跑过去解救殷红豆,扯开他的手, 无奈地哀声道:“六爷这是做什么啊!” 顺利从傅慎时挣脱出来, 殷红豆的小脸涨红,一屁股坐在地上捏着嗓子直咳嗽, 缓过神来, 便迈着发软的双腿赶紧离开。 她吓坏了。 想起此前种种, 殷红豆愈发觉得自己真的是用生命在挣钱,果然是风险与收益并存,十个月月例的奖赏,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殷红豆回房洗了把冷水脸,没过多久廖妈妈就来了。 “廖妈妈,六爷怎么样了?”殷红豆笑着问的,不是她多么的关心傅慎时,是她深刻地了解自己的职业和地位。 在这个地方,丫鬟不能让主子费心,她也不能给廖妈妈添麻烦。 廖妈妈忽然松了口气,咽下了原本让她难为情的安抚之言,勉强地笑一笑,道:“没事儿了,估摸着六爷今日又不想用膳,晚膳少费心思,备一些吃食以备不时之需便是。” 殷红豆点了点头,看看了廖妈妈发干的嘴唇,倒了杯水递给她。 廖妈妈捧着杯子,犹豫再三才道:“明儿去萧山伯府,你还是跟去吧,时砚一人伺候我终是放不下心。” 殷红豆垂眸,长长的羽睫盖住明亮的眼睛,清丽艳美中又带着一丝乖巧,道:“好。这本是奴婢分内之事。” 她说的轻巧,心里却并不松快。 廖妈妈欣慰地握了握殷红豆的手,再未多言。 是夜。 送去书房的晚膳一直放到冰冷,傅慎时也没有动一筷子,时砚原模原样地给端去了厨房。 天色漆黑,庭院里仍有虫鸣。 殷红豆还不习惯早睡,她趴在床头,看向窗外,厨房的灯已经熄了,上房的灯还亮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傅慎时房里的灯也灭了。 打了个哈切,殷红豆顿觉困倦,她关上窗,抱着填充着决明子的枕头,四仰八叉地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廖妈妈过来叫醒了殷红豆,吩咐她做早膳。 殷红豆快速地收拾好自己,找翠微给她梳了头,刚好在傅慎时换好了衣服之后,将热的粥端进了上房。 廖妈妈正在房里给傅慎时整理装束。 去萧山伯府与张家说和是重要场合,他要穿的精神得体才行。 殷红豆把粥搁在桌上,余光扫了傅慎时一眼。 他坐如泥胎木偶,纹丝不动,眨眼的时间都隔得很长,异常安静。傅慎时本就生的精致清冶,不说话的时候本该是乖巧温顺的模样,偏偏面色冷似凝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那双狭长的眼睛又泛着淡淡红血丝,便多了几分阴冷之色,叫人无端胆寒。 廖妈妈温声道:“红豆,你把六爷的衣服顺带拿出去让翠微洗。” 傅慎时昨日穿过的衣服就放在罗汉床上,殷红豆走过去拿在手里,竟还触得到淡淡余温,她不免心惊,傅六不会一整夜都没合眼,就在轮椅上坐了一整夜吧! 这绝对是傅慎时做的出来的事,殷红豆低着头,头皮发麻地拿着衣服离开了上房。 在厨房里匆匆吃过早饭,殷红豆便立在廊下等待。 没过多久,时砚推着傅慎时出来,廖妈妈紧随其后,瞧了殷红豆一眼,对傅六道:“今儿还是让红豆跟去吧。” 傅慎时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廖妈妈权当他默认了,捏了捏殷红豆的手臂,脸上露出温柔的酒窝,道:“去吧。” 微微点头,殷红豆跟在了轮椅的后面。 还是同那日去宝云寺一样,殷红豆和时砚两人为着伺候傅慎时,与他一道坐在第二辆大的马车里。 殷红豆坐稳之后,放下帘子,马车不疾不徐地驶向萧山伯府。 京中住宅金贵,民居鳞次栉比,但像侯府和伯府的宅子皆是天子御赐,都在内城,且离皇宫不远。长兴侯府住在咸宜坊,萧山伯府坐落在大时雍坊,两家相隔不过两刻钟车程。 京城的早上,街道上贩夫走卒早已如川如流。 路上略微耽搁了一小会儿,长兴侯府的马车便顺利抵达萧山伯府。 萧山伯府朱漆大门,门上是唯有公侯伯爵府邸才准用的兽面摆锡环,长兴侯府的小厮捏着门环敲打两下,立刻有人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一行人穿过垂花门,跟萧山伯夫人身边的妈妈碰了面,跟着她绕过游廊穿堂,一路走到跨院的大厅——这是伯府内宅的待客之处。 秦氏领着傅慎时等人入了大厅旁边的暖阁,萧山伯夫人和张夫人早在里边等着了,她竟像是姗姗来迟之人。 即便如此,秦氏也没有拿出好脸色,她只朝萧山伯夫人笑笑示意,又侧身让出位置,叫傅慎时同主人家问好,便落了座。 坐在另一边的张夫人领着女儿起身,还没来得及同秦氏见礼,对方就坐下了,母女两个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只好也一道坐下。 张夫人倒是很崩得住,心里窝火,面上并不显。 张小娘子年轻不经事,沉不住气,目光频频朝傅慎时身上望过去,没与他对上,却同殷红豆两人对视了一眼。 殷红豆并非真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张小娘子脸上显露出来的小女儿家的娇媚之态,和被人捕捉到偷窥男人之后的羞涩紧张,和她从前见过的暗恋者的状态如出一辙。 垂下头,殷红豆绞着手指,那位小娘子不会喜欢上傅慎时的皮相了吧! 余光扫过傅慎时的脸颊,殷红豆撇了撇嘴,她觉得大有可能,毕竟傅慎时的脸还是十分具有欺骗性,而且那日傅六所展现出来的才智,完全碾压流云公子。张小娘子年轻冲动,因一时仰慕而生了嫁人之心,也极有可能。 怕只怕,婚事真成了之后,张小娘子认清现实,后悔不迭。 不过殷红豆觉得张小娘子连认清现实的机会都没有。 昨日秦氏那般对待傅慎时,傅六若老实从了母亲的意思,那就不是他了,今日他绝不是来说和的。 殷红豆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暖阁里静了好一会儿。 萧山伯夫人身为主家,拿人钱财,受人之托,也不好冷了场,笑着说了几句缓和的话,便把话题引到两家人的头上,她婉言道:“宁愿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两位夫人不如再好好谈一谈。” 话音刚落,暖阁外便有丫鬟过来禀萧山伯夫人,说内宅有事,请她过去一趟。 萧山伯夫人起身浅笑道:“二位慢谈。” 她的离开,当然是张夫人的要求,谁会愿意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旁人看见? 但这么重要的事,萧山伯夫人并不想错过,她人虽走了,却留下了两个机灵的丫鬟在门口随侍。 暖阁的隔扇紧紧关上,屋子里安静了许多。 萧山伯夫人搭了桥,张夫人如今是有求于人,便只好厚着脸皮过河,主动同秦氏道:“侯夫人,那日之事确实是误会,都是流言四起伤了两家和气,将来到底是要成一家人,今日不把误会解开,倒是枉费萧山伯夫人一片好心。” 便是看在萧山伯夫人的面上,秦氏会为难张夫人,却不会让她太过难堪。 何况秦氏心里惦记着那块肥缺,面色也渐渐缓和,微抬下巴瞧了张夫人一眼,笃定道:“我看并非误会,但小娘子年幼,我儿大度,倒不是不可原谅。” 她又看着傅慎时,问他:“六郎,你说呢?” 傅慎时总算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让她斟茶道歉。”许是整夜没睡的缘故,他的声音喑哑阴沉的厉害,如覆上一层冰霜,听得人头皮都发冷。 殷红豆暗暗诧异,傅慎时竟只叫张小娘子道歉了事,这货莫非想了一夜想通了? 绝对不可能。 殷红豆的后颈莫名一凉。 眼看着躲不掉了,殷红豆只好站在门口重重地咳嗽两声,高声道:“六爷,奴婢进来了啊,您不出声,奴婢就当您默许了啊。一啊c二啊c三啊。” 数完数,殷红豆便推门而入,却被书房里的景象给吓到了。 倒不是傅慎时又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而是书房的格局太有压迫感。 一进门,书房外间的左手边是一道封死的窗户,窗户下面一张黄花梨云头形铜包角长桌,桌子侧边顶着墙壁安放,东边是个大书架,将这一小块空间围成了一个正方形,只留了轮椅进出的一条道。 傅慎时就坐在小小的方形区域里,贴着墙角,身子窝进轮椅,清瘦孤弱。如泥胎木偶,低头盯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书房的烛光不是那么的亮,他整个人都打上厚厚的阴影,一团影子般的缩在角落,没有存在感。 殷红豆走进去之后,傅慎时似连呼吸都没有,安静乖巧的可怕。 太病态了。 书房静谧的有些诡异,殷红豆看着此时此刻毫无攻击性的傅慎时,已然忘了害怕,她生怕太刺激他,轻手轻脚地放下案盘,青花狮子戏球纹碗里的馄饨冒着腾腾热气,蛤蜊干粉熬出的鲜汤上飘着嫩绿的葱花,香气四溢。 微微皱眉,傅慎时的手指握紧了轮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明显,像攀附着一条条的藤蔓。 殷红豆本想放下馄饨就走,却觉得好像不算完美完成任务,她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年,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便道:“六爷,廖妈妈说您晚膳没用,想是饭菜不合胃口,所以让奴婢煮了馄饨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 31 章 此为防盗章  殷红豆说, 重霄院的桃树并非短命桃,傅慎时还没开口, 廖妈妈便急切地问:“何出此言?” 殷红豆看向傅慎时, 他眸光晦暗不明, 她道:“桃树有阳刚之气,亦有辟邪之力。在风水上, 认为桃树种植在庭院, 有利于延年益寿。而种植桃树的方位代表不同的风水吉利意义。譬如种在住宅西南方位, 益于化解病气, 保院子的主人健康长寿。” 语气稍顿, 殷红豆道:“奴婢听廖妈妈说, 早几年六爷身子骨弱,小病不断, 倒是与这些桃树种植方为所代表的意义相同, 奴婢斗胆猜测,夫人当时必是特地请问了风水先生,才挑了重霄院吉位西南方位, 种下这些花桃的。” 傅慎时眼眸微敛,喜怒难测,似是在思量着殷红豆说的话。 仔细了回忆了一遍往事, 廖妈妈连声道:“对对对,大夫人的确是去找了风水先生看过的, 那是从苏州来的张天师, 他刚到京城, 夫人便让人去请了他,最后才定下在重霄院西南方位种下桃树。红豆说的必是不错,否则方位和效果怎么会正好对应得上。” 初夏的早晨,尚有一丝微风吹拂,温柔的暖风扫过面颊脖颈,平添一分惬意。 傅慎时唇角淡淡地牵起,冷淡地“哦”了一声,道:“原是如此。” 面带喜色,廖妈妈笑说:“怎么不是如此。”她看着殷红豆道:“亏得红豆懂得一二,不然这几株桃树,倒是要开罪了六爷。” 殷红豆冲廖妈妈俏皮地眨眨眼,说来也巧了,她上辈子的老板就很迷信,老喜欢弄什么桃符之类的摆在办公区域,还托了她着手操办,她才对此有所了解,能说得上个子丑演卯,否则傅慎时因为桃树心情不佳,又不知道该怎么阴晴不定地折磨人。 傅慎时黑沉的眼眸泛着微光,不经意地瞧了殷红豆一眼,同时砚道:“走。” 时砚推着傅慎时回了书房,廖妈妈揪了揪殷红豆的脸蛋,笑逐颜开道:“真是没看错你这丫头,小嘴儿真会说,倒是把六爷给唬过去了。” 揉搓着脸颊,殷红豆道:“我可不是胡说。”不过是傅慎时和家人之间,相互不理解,也彼此不沟通。 廖妈妈满脸笑色道:“我去回了夫人,让她着手操办起六爷的婚事,你去伺候着吧,一会子有你的赏。” 听到赏赐,殷红豆眼睛都冒光,道:“廖妈妈,替我要些实在东西!” 廖妈妈乐不可支,笑骂她是个财迷。 盈盈笑声传进书房里,傅慎时嘴角微微翘起。 不多时,时砚便提着铁锹和水桶到桃树边,殷红豆去问他:“你做什么呢?” 时砚还是闷声闷气的,语气却柔和了很多,道:“桃树没养好,要死了,我救一救它。” 殷红豆调侃说:“你倒是心地善良,救死扶伤。” 闷哼一声,时砚没有搭理殷红豆,却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叫住了她,赞道:“你是个好丫头。”说完便弯腰挖土,不再言语。 过了十多天,花桃在时砚和翠微的精心照顾下,果然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原先挂在上边的小桃子竟然没掉,稳稳地结在树上,大有长肥的趋势。 翠微帮着打理了好些天的桃树,心里知道花桃的重要性,日日盯着桃子,有贼心没贼胆,悄悄摸摸地同殷红豆道:“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早熟的桃子卖多少钱一斤。” 殷红豆一猜就便知道翠微动了桃子的心思,捏着她的脸蛋道:“花几个钱,叫人给你带进来就是了,可别打六爷桃子的主意。” 点点头,翠微道:“那我还能不知道好歹?诶?红豆,你可有要找人带的东西,咱俩一块儿买?” 殷红豆摇首道:“没有,不过许久没有出府,倒是想出去看一趟。” 即便困在重霄院,殷红豆也始终不忘初心,不自由,毋宁死,她的终极目标就是赎身得良籍,出去自由自在地过小日子。 两丫头一说起这一茬,便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翠微不是家生子,是家贫才卖进侯府做粗使丫鬟,眼下在重霄院也只是个三等丫鬟,月例并不高,她只想好吃好吃地待到天荒地老,并不想出府。 殷红豆尝试给翠微灌输不同于从前的思想,告诉她道:“若出府做个自由身,挣点钱,想吃什么吃不了?何必做个下人受制于人?” 茫然地看着殷红豆,翠微道:“我喜欢重霄院,喜欢你的手艺,红豆,咱俩要是能留一辈子就好了,我想吃一辈子你做的菜。” 这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丫鬟到了年纪必须配人,这是大业朝廷断定官员是否“仁义”的一个标准,殷红豆明白,二人将来注定要分道扬镳,她也未说丧气话,只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吃一日算一日。” 廖妈妈不知打哪儿来的,笑问殷红豆:“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诗?字写不了几个,口齿倒是伶俐。” 殷红豆起身迎她,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翠微忙问:“红豆,你那句诗是从哪头猪那里学的?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瞪了翠微一眼,廖妈妈道:“你这混账丫头!说谁是猪呢!” 侯府能读书学诗的,都是主子,而且下人大多没这洒脱心态,这话十有八九是哪位主子说的,翠微这话,不等于骂主子是猪么!偏她还没理解过来,等理解过来的时候委屈兮兮道:“不是红豆先说的吗?廖妈妈偏心。” 翠微也是个本分丫头,廖妈妈并不计较她的话,只笑道:“你这实心的丫头竟也会学贫嘴了!不跟你们说了,六爷的亲事有着落了,我去同六爷交代一声。” 殷红豆来了好奇心,问道:“是哪家姑娘?” 廖妈妈只粗略地解释道:“是六年前同六爷定了亲的张阁老的孙女,病了好一段日子,两人年纪也不小了,该提议程了。” “张小娘子多大了?”殷红豆随口问道。 “也是十六。” 殷红豆面色自然道:“那倒是不小了,先提前恭喜咱们六爷。” 廖妈妈并不乐观,她淡笑着往书房去。 厨房里,殷红豆低眉细想,可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小娘子十六岁年纪并不小,而且都定亲六年了,按照傅慎时这个情况,及笄之后便该过门,却“病”到现在,许是反悔了也未可知。 至少在六奶奶进府之后的一年,殷红豆和翠微都是要伺候的,她迫切地想知道未来的女主子是什么样的人,是否会威胁她的生命安全,能否成为她离府的助力。 煮了热茶,殷红豆提着茶壶便去了书房,她不急着进去,只站在窗外听墙角。 廖妈妈还是那个样子,噼里啪啦没个停地介绍张阁老的孙女,她道:“小娘子打小就生的齐整,六爷也是见过的,听说长大愈发标志了,端庄秀雅,又知书达理” 傅慎时没做应答,不过殷红豆猜得到,他估摸着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实则傅六皱了眉毛,他似乎还记得一些张家小娘子长相的影子,不过多年未见,到底没什么很深的印象。 廖妈妈继续道:“听闻小娘子也喜欢读书写字,将来入了府,六爷就有个伴儿了,早起日落的有个贴心人陪着,比时砚一个小厮伺候强多了,等将来生了子女,六爷就更有福了” 一时走了神,殷红豆竟不自觉地想着,傅慎时这副样子,生孩子顺利嘛。 摆摆头,殷红豆抛开乱七八糟地想法,又听得廖妈妈道:“大夫人不是要逼迫六爷,倒时候去寺庙里拜菩萨的时候,远远地见上一见,或是不便,就把小娘子请到府里来,六爷满意了,亲事方成,六爷不满意,也没有人逼你。六爷不说话,我便当你应了,这就去回了大夫人。” 殷红豆纳闷,傅六这个样子还能挑剔阁老的孙女?该不是妈妈为了照顾他的感受才这么说的吧。来不及多想,她便听到了廖妈妈出来脚步声,赶紧贴着墙侧着身子,躲避廖妈妈的注意。 廖妈妈走的急促,竟没瞧见窗外有人,殷红豆刚松一口气,身旁的窗户却被里面的人敲了敲傅慎时食指叩着封死的花窗,冷声道:“进来。” 糟糕,被抓包了。 懊恼地“啧”了一声,殷红豆提着茶壶就进去了,低头道:“奴婢是要送热茶,听见廖妈妈好像在说要紧事,便没进来。” “没进来听,躲着偷听。”傅慎时还是坐在轮椅里,胳膊随意地落在长桌上,冷淡地接了殷红豆的话。 换掉冷茶,殷红豆乖巧笑道:“奴婢也是关心六爷嘛。” 傅慎时悬腕写字,字体瘦劲有力,道:“下去吧。” 殷红豆走了,她没想到傅慎时没有发脾气,更没想到,他跟张阁老的孙女相看的时候,把她也带上了。 低头看着手上勒出的伤痕,傅慎时神色淡漠,吩咐时砚道:“把我的虎尾鞭拿着,回去。” 殷红豆双手一颤,险些把虎尾鞭扔了出去,傅慎时这厮果然变态,竟然用保护动物的尾巴做武器。 还回虎尾鞭,殷红豆双手贴在大腿外侧搓了搓,方才碰过虎尾鞭,心里有种罪恶感,得擦掉才会安心。 低着头,殷红豆一路盯着轮椅的车轱辘。她两手空空,心里直突突,菜还没从厨房拿来,也不知今晚还有没有命做菜吃菜了。 心情低落地回到了重霄院,殷红豆一见廖妈妈就眼圈红了,等傅慎时进了上房,她立刻冲到廖妈妈怀里,死死地搂着她,哭丧着脸,道:“廖妈妈救我!” 揽着殷红豆的肩膀,廖妈妈问她:“怎么了?” 廖妈妈很喜欢殷红豆,这丫头老实乖觉,贴心善良,没有野心,但这才没几天,竟跟着傅慎时的屁股后面回来,还向她求救。 有了前车之鉴,廖妈妈不免心生警惕,肃了神色道:“你对六爷做了什么事?” 殷红豆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道:“我在后山看到有个丫鬟要对六爷投怀送抱被六爷勒了的脖子我怕六爷伤到手还要担上不好听的名声便立刻扑上去阻止虽然救下了丫鬟但是好像惹六爷生气了,呜呜呜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 32 章 此为防盗章 好像猜到了什么,傅慎时翻了一页书, 轻声“哦”了一句。 “大夫人把她叫去了。”廖妈妈收敛起笑容, 说道。 傅慎时渐渐抬眸, 声音发冷, 道:“何时去的?” “就在重霄院外面的甬道上被如意姑娘带去的, 去的有一会子了。” 沉默了一阵, 傅慎时淡声道:“知道了。这丫头性子野, 由她去吧。” 廖妈妈欲言又止,两手不安地贴着大腿,到底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 天黑时分, 大厨房送了晚膳过来,廖妈妈留下丫鬟的晚膳, 端着傅慎时的那一份去了书房。 傅慎时刚好完成一幅画作,他把东西齐整地摆起来, 吩咐时砚推他去圆桌那边用膳。 大厨房送来的晚膳三菜一汤, 一道人参笋, 细竹笋切成人参状, 加了蜂蜜水,口味微甜, 一盘腐干丝,也切的极细, 用虾和酱油拌着, 鲜味四溢, 还有一碗连鱼豆腐和一盅汤,几道菜摆在一起,颜色相宜,看着很有食欲。 傅慎时举箸尝了一口,深皱眉头,菜品倒是跟平常没有太大区别,可味道差远了,也不说很难吃,但今夜的菜,就是不好入口,他扔下筷子,想起了什么,面色沉郁问道:“她还没回来?” 廖妈妈眉心突突地跳,攥着帕子道:“是,一下午都没见着人。六爷不是说由得她去么” 傅慎时看了一眼天色,眉间的川字愈发深重,他道:“妈妈去寻她吧。”随后看向时砚说:“把这撤了。” 时砚叫来翠微撤下饭菜,廖妈妈准备去世安堂看一看。 傅慎时嫌屋子里闷得很,时砚便推他去院子消食。三个人刚出去没两步,门口有个娇小的身影推门溜了进来。 夜色茫茫,朗月悬空,星罗棋布,殷红豆穿着深色的褙子,里面是宽袖的裙子,缓步而来。晚风吹拂,她纤瘦的身体套在宽松的衣服里,远远地与这夜色几乎相融,只瞧得见玲珑的轮廓,愈发显得单薄瘦弱。 傅慎时恍恍惚惚看见一个娇小人影朝他走来,摇摇晃晃,步子并不大稳当,他攥紧了扶手的首端,与殷红豆的距离越来越短。 轮椅停下,殷红豆也驻足,两两相望,傅慎时开口问她:“怎么才” 话音未落,殷红豆两腿一软,往轮椅里摔去。 傅慎时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眼疾手快地单手捞住殷红豆的腰肢。她整个人都压下来,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如墨的发丝垂下几绺,扫过他裸露的颈项,又轻又痒。含苞待放的两团柔软似有似无地贴着他的胸膛。 呼吸之间,他还感觉到有热气扫过他的耳廓,烫得他耳根发红,心里莫名就有了些异样的燥热。 傅慎时正要推开她,便听见耳边一句细密委屈的轻唤:“六爷奴婢不是故意的。” 揽紧她纤细的腰,傅慎时嗅着清香又不腻人的淡香,他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淡,却有一瞬间的犹豫,道:“起来。” 廖妈妈连忙上前扶住殷红豆,紧张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殷红豆嘴巴噘得高高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道:“站了一下午,腿麻,实在站不住了。” 廖妈妈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站着。 说明大夫人只是想敲打殷红豆,并不是真的要罚她。 傅慎时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淡声道:“回来了就早些歇息。” 说罢,他便回了书房。 殷红豆也回到房间躺着,翠微帮她揉膝盖,捏腿。 廖妈妈倒了杯水给她,道:“我去给你拿些活血的膏子来,六爷从前用剩下了许多。” 殷红豆点了点头,道:“谢谢廖妈妈。”又低头说:“谢谢翠微。” 翠微细声道:“红豆。” “嗯?”殷红豆捧着杯子发了一声浅浅的音。 “今天没吃你做的菜,胃口都不好了。” 殷红豆心里暖暖的,笑道:“还胃口不好呢,你这小胖妞,分明就是想我c担心我,对不对?” 翠微手上力道均匀,继续道:“对。但是今晚六爷也没吃下饭。” “” 殷红豆撇嘴,傅慎时没吃饭啊,那肯定是因为挑食呗! 虽然傅慎时今夜没吃饭,但殷红豆回来之后,他也没再折腾她做晚膳。 殷红豆心想,肯定不会是傅慎时良心发现,定是他胃口又不好。 夜里戌时正。 翠微下了面条给殷红豆吃,还问了她在世荣堂发生了什么。 殷红豆一边大口地吃着面条,一边含糊带过,暗地里却庆幸秦氏没有真要整死她,否则以傅慎时现在对她的态度,估计根本不会想保住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小丫鬟。 今日太累了,吃完面条,殷红豆睡的很快很沉。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殷红豆腿还有些发酸,她依旧去厨房做了早膳,翠微负责熬药。 吃药是不能吃茶的,殷红豆高兴道:“太好了,这段日子不用煮茶了。” 煮茶并不简单,殷红豆跟着翠微学了许久才学会煮浓淡适宜的茶,而且厨房里的茶炉常常要人看着火候,冷了便要时常换茶,实在麻烦。 如今少了一样事,她和翠微都轻省些许。 没过多久,殷红豆先将早膳先端了过去,药又熬了一会儿,约莫饭后两刻钟的功夫才拿去书房。 药很苦,殷红豆拿着托盘,药碗还有盖子盖住,她都能闻得到酸苦的味道,所以她脸上有些幸灾乐祸。 到了书房门口,殷红豆按下情绪,面无表情地进去,道:“六爷,药好了,不烫嘴。” 傅慎时抬首瞧了殷红豆一眼,并不看药,又低下头继续翻着书,道:“知道了。” 殷红豆垂头催道:“再放要凉了,六爷趁热喝。” 这么苦的药,不喝可浪费了。 “吃药也要催?”傅慎时冷声问。 “可不是,吃药也要催。”殷红豆原句还给他了。 傅慎时翻书的手顿住,他随手将书扔在桌上,挑眉着殷红豆,这丫鬟胆子越发大了,竟敢顶嘴起来,他后颈莫名一痒,动了动嘴角,到底没说什么,一口气喝完了药,拿起擦嘴的帕子,只是沉声道:“拿走。” 吃苦都不带眨眼的,厉害啊! 殷红豆端着案盘顿觉无趣,便见傅慎时喝了口白水,拧眉道:“茶水呢,怎么是白水?” 还以为他不苦呢。 殷红豆抿了个笑,道:“胡御医说六爷要忌口,喝不得茶。” 就这么苦着吧。 傅慎时瞪了殷红豆一眼,冷着脸问她:“你在笑?” 殷红豆慌忙低头,道:“没有没有,奴婢腿还酸疼着,哪里笑得出来?” “罢了,退下吧。” 殷红豆点头应了个是,抬眼正好看见傅慎时用帕子擦嘴角,他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清秀精致。 傅六的长相自是不必说,丰神冷峻,狭长的双目颇有别样风流,他穿着一身暗纹薄绸衣裳,羊脂玉蝉扣挽住高高束起的墨发。便是最简单的动作,他也做的行云流水,优雅自然,是真正的富家公子,骨子里就有一股贵气。 殷红豆多看了一眼傅慎时的脸,暗叹皮相惑人,须得时刻警惕才是。 ——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殷红豆一边在重霄院当差,一边开始了解内院的结构和大业律法。 等主子放她出府实在是没个定数,殷红豆打算攒够了银子,找人跟她名义上的家人联系,看能不能找夫人或傅慎时讨个人情,付了卖身银子,放她出府——她也立了几次功不是吗? 当然大夫人和廖妈妈是不会这么轻易放殷红豆走的,除非重霄院“后继有人”。 殷红豆寻了个空儿,跟廖妈妈提起了院子里人手不够的事儿。 平日里翠微负责粗活,又要帮着照看厨房,殷红豆负责一日三餐,还要学着院子里的事,廖妈妈自己也有丈夫子女,并不是天天都能待在院子伺候的,她也觉得只两个丫鬟伺候实在是少了些。 离前四个丫鬟被赶出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廖妈妈瞧时候差不多到了,便找了时间去世荣堂,想跟秦氏提这个事儿。 廖妈妈还没来得及说事儿,秦氏倒是先一步同她道:“你回去同慎时说,金吾前卫郑指挥使的女儿与他年纪相仿,我已与郑夫人见过了,郑大人和郑夫人很喜欢他,后日正好老三过生辰,叫他一道去庄子上同人家见上一面。” 她又补充一句说:“叫慎时放心,这次再不会像上次一样了。” 廖妈妈怔了片刻才颔首道:“老奴知道了。” 这件事悬在心头,廖妈妈只匆匆提了句丫鬟的事,秦氏道:“府里近日没有新人进来,容见了郑小娘子之后再说吧。” 廖妈妈魂不守舍地回了重霄院,心里很不定主意,她并未第一时间告诉傅慎时,反而是先跟殷红豆商量着。 廖妈妈把矮个丫鬟的事禀给了大夫人秦氏。 那丫鬟是潘氏大儿媳薛氏身边的丫头。 薛氏刚生育,这丫鬟本该给傅二做通房,但薛氏看的紧,丫鬟没有出头之路,便把主意打到了傅六的头上。 从后山回去之后,丫鬟已经吓傻了,嘴里说着不干净的胡话,悔恨自己不该勾引傅慎时,还顺带撕咬了二房的不少人,惊动了潘氏。 大夫人听廖妈妈交代的时候却高兴的很,刚得潘氏一个人情,正愁没法还,恐要低她一头,潘氏就迫不及待地欠下大房的人情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 33 章 此为防盗章  玄元方丈默念“阿弥陀佛”, 他真是冤呐,他就是约人下个棋, 这关他屁事。 秦氏忍不下这口气,切齿道:“幸得玄元方丈作证,小娘子是‘孝顺’还是不知廉耻,你我心知肚明。” 然而玄元方丈并不想作证,他念了声“阿弥陀佛”,便看向傅慎时,解铃还须系铃人,此局只有傅六能解。 傅慎时自然不会叫玄元方丈为难,他对流云公子道:“小娘子既是想结识你, 我便告辞了——母亲, 咱们走吧。” 流云公子满面通红,想结识他的人多了,这又关他甚么事。 张小娘子在仰慕之人的面前被落了面子, 愈发难堪, 掩面泫然欲泣, 羞愤欲死。 时砚推了轮椅过来,扶着傅慎时坐了上去, 殷红豆在旁随侍。 愤然拂袖, 秦氏冷哼一声, 瞪了张家母女两眼, 便欲离开。 今日事发在宝云寺, 并不算人多口杂, 这件事至多只会从秦氏的口中传出去,而秦氏的说辞只是片面之词,张夫人自然不会傻到当下还追出去与对方辩个对错,她准备等秦氏离开之后,好生打点,便没着急走。 傅慎时坐在轮椅上,跟着秦氏身后,路过张小娘子身侧之时,他扬唇冷笑:“张小娘子之前病了那许多日,可一定要问菩萨求个身体安康,菩萨不仅会保佑我长命百岁,一定也会保佑你。” 说罢,傅慎时便慵懒地抬手示意时砚推着他走。 张小娘子惊恐地凝视傅慎时的背影,如遭雷劈,双肩不住地颤抖着,她想起他打湿的衣衫,哪里还会不明白——傅慎时他偷听到了她说的话,吩咐贱婢故意误导她,让她认错人,他就是在报复她! 咬紧牙关,张小娘子泪盈于睫,攥着拳头带着哭腔道:“母亲,这个残”思及傅慎时无双的容颜,修长干净的手指,她又改了口道:“傅六他害我!” 张夫人怒其不争,斜了女儿一眼,便压下怒气朝玄元道:“方丈,小女尽孝心切,今日之事还恳请您勿要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徒惹小女的祖父伤神。” 玄元方丈温和一笑,点了点头。 张夫人又看向流云公子,得体笑道:“倒是常听皇后娘娘夸赞你,久闻不如一见,公子果真是潇洒大度之人。方才我进来之后公子才进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还请公子守口如瓶。” 轻咳一声,流云公子道:“夫人安心,晚辈一向寡言。” 张夫人神情缓和,笑了笑便告了辞,临走前又多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回了张家忙着拿张阁老的名帖出去打点,直到半下午才有空处理张小娘子,狠心罚她跪一个时辰,禁足半月,抄经书百卷。 与此同时,长兴侯府,重霄院。 秦氏回府之后一直待在重霄院,坐在傅慎时的房间里安慰他,廖妈妈也陪同在旁。 傅慎时与从前一样,只是垂眸听着,羽睫遮住晦暗不明的眸光,他一言不发,搭在扶手上的食指,轻轻地敲着。 说得口渴了,秦氏喝了一口殷红豆煮的茶,她拉着傅慎时的手,怜爱道:“慎时,那等轻浮之女,绝非良配,是咱们长兴侯府看不上她,以后娘再给你挑好的。” 抽回手,傅慎时端起茶杯,淡声道:“全凭母亲做主。” 秦氏叹了一声,道:“慎时,娘知道你委屈。” 傅慎时淡淡地“哦”了一声。 到底是自己肚子里落下的一块肉,秦氏还是心疼着傅慎时,她捏着帕子道:“慎时,你以后的路还长着,此事你莫往心里去。” 额上青筋暴起,傅慎时握住扶手,手臂微微发颤,他嗓音低哑道:“母亲是打算,就这么算了?” 秦氏连忙道:“怎么会!” 挑起左眉,傅慎时沉声道:“哦?母亲打算如何做?” 秦氏一哽,着实被问住了,张阁老是朝中重臣,长兴侯府自然最好是不要同张家交恶,她目光一闪,不再同傅慎时对视,攥着帕子道:“张家小娘子这般轻慢你,张家少不得给傅家c给你一个交代。” “轻慢?”傅慎时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秦氏安抚道:“娘知道你委屈” 冷着脸,傅慎时喝道:“够了!”他挺直了脊背,浑身散发出警惕防备意味,道:“母亲您走吧。” 深吸一口气,秦氏面色不豫:“慎时!张小娘子是把你错认作他人,可她终是没有什么过份之举,何况又打着孝敬长辈的名义,便是说出去了,又占得住几分理字?” 傅慎时面色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声道:“母亲说的有道理,儿子明白了。” 秦氏猛然起身,准备离开,廖妈妈心如擂鼓,也不自觉地跟着站起来,欲出言挽留,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殷红豆在旁心急如焚,傅六死鸭子嘴硬到极致,张小娘子装病和咒他死的话竟只字不提,若是说给大夫人听,便是为了侯府颜面,长兴侯也不会轻易放过张阁老。何况张家未必没在朝中树敌,做出这般不仁不义之举,稍稍放出口风,自有大做文章之人。 急中生智,殷红豆朝廖妈妈眨眼示意,她下巴微抬,指向东南方位的桃花树。 廖妈妈想起桃花树下殷红豆所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张口便胡说:“夫人,六爷只是不善言辞,并非得理不饶人的狭隘之人,这其中别是有什么误会。红豆这丫鬟是一道跟着去的,不妨听她说说是怎么回事。” 殷红豆松了口气,廖妈妈真是机智过人,只不过前面的两句话,胡说得过分了呵。 秦氏复又坐下,问殷红豆道:“你说说看,此事可还有隐情?” 傅慎时冰冷的目光投向殷红豆,却见她鼓着小脸,委屈巴巴地觑着他,水润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说“六爷这真的是夫人逼奴婢说的,不是奴婢自己要说的,六爷饶了奴婢吧嘤嘤嘤”。 几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气,傅慎时挪开了视线,紧绷的双肩软了些许。 秦氏哪里不知道这些小九九,她呵斥道:“让你说你就说,看主子做什么!” 肩膀一颤,殷红豆垂头咬唇,她倒是想噼里啪啦倒豆子全说了,可是傅慎时不松口,她现在说了,一会子就要死! 傅慎时到底松了口,他放缓了语气道:“夫人问话,你答便是。” 头皮直发麻,殷红豆悄悄抠着手指头道:“塔楼外面的时候,张小娘子同丫鬟说了些话,奴婢伺候六爷身边,正好听到了一些。” 学着张小娘子的声音和语气,殷红豆说了个大概:“万一傅六看上我了怎么办,那不如叫我去死了算了他一个残废,算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得上我我装病那许久就是不想嫁,就是在等他死,他怎么还不死听哥哥说今日流云公子还要找方丈参禅下棋,久闻大名,未曾谋面,初次见面,我这副样子倒是失礼” 字字诛心。 一段话说完,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花窗外明亮的日光斜斜地照进屋子,光影从傅慎时的背后开始笼罩,晕出朦胧浅淡的光晕,他穿着浅色的宽袖衣裳,愈发显得单薄孤傲。冷白精致的面颊上,他的唇角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仿佛吞了一肚子的话不曾倾诉。 眼前是儿子瘦弱的身影,秦氏脑子里回荡着殷红豆说的每一个字,顿觉心如刀割,眼眶登时泛了红。 秦氏恍然想起自己几年前,为求傅慎时长寿,她还特地找法师看过风水种下了花桃,而如今呢,她给儿子挑的未婚妻却骂他残废,盼着他死,情愿装病也不肯嫁他。 曾经高入云端的天之骄子,如今成了张小娘子心里的烂泥。 以帕捂面,秦氏潸然泪下,廖妈妈立刻清场,殷红豆等人默默退下。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秦氏才红肿着眼睛从屋子里出来,送她的廖妈妈面带笑色,温声地宽慰着。 待秦氏走了,廖妈妈才朝殷红豆招招手笑道:“六爷叫你。” 殷红豆脊背发寒傅六方才不会看见了她跟廖妈妈之间的小动作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 34 章 此为防盗章 张夫人大惊失色, 护着女儿,斥责傅慎时:“傅六,你胡说什么!” 秦氏意识到儿子受了辱, 登时拉下脸, 冷面看向张夫人和张小娘子,道:“随意同外男说话,这便是张家的家风么?张阁老真是教了一个贤孝的好孙女!” 张夫人转脸看向张小娘子,忍住质问地冲动, 沉住气道:“下次便是再想孝顺你祖父父亲,也不可这般莽撞, 叫人误会。若不是在有玄元方丈旁观,还真是说不清了!” 玄元方丈默念“阿弥陀佛”, 他真是冤呐,他就是约人下个棋, 这关他屁事。 秦氏忍不下这口气, 切齿道:“幸得玄元方丈作证,小娘子是‘孝顺’还是不知廉耻,你我心知肚明。” 然而玄元方丈并不想作证, 他念了声“阿弥陀佛”,便看向傅慎时,解铃还须系铃人,此局只有傅六能解。 傅慎时自然不会叫玄元方丈为难, 他对流云公子道:“小娘子既是想结识你, 我便告辞了——母亲, 咱们走吧。” 流云公子满面通红,想结识他的人多了,这又关他甚么事。 张小娘子在仰慕之人的面前被落了面子,愈发难堪,掩面泫然欲泣,羞愤欲死。 时砚推了轮椅过来,扶着傅慎时坐了上去,殷红豆在旁随侍。 愤然拂袖,秦氏冷哼一声,瞪了张家母女两眼,便欲离开。 今日事发在宝云寺,并不算人多口杂,这件事至多只会从秦氏的口中传出去,而秦氏的说辞只是片面之词,张夫人自然不会傻到当下还追出去与对方辩个对错,她准备等秦氏离开之后,好生打点,便没着急走。 傅慎时坐在轮椅上,跟着秦氏身后,路过张小娘子身侧之时,他扬唇冷笑:“张小娘子之前病了那许多日,可一定要问菩萨求个身体安康,菩萨不仅会保佑我长命百岁,一定也会保佑你。” 说罢,傅慎时便慵懒地抬手示意时砚推着他走。 张小娘子惊恐地凝视傅慎时的背影,如遭雷劈,双肩不住地颤抖着,她想起他打湿的衣衫,哪里还会不明白——傅慎时他偷听到了她说的话,吩咐贱婢故意误导她,让她认错人,他就是在报复她! 咬紧牙关,张小娘子泪盈于睫,攥着拳头带着哭腔道:“母亲,这个残”思及傅慎时无双的容颜,修长干净的手指,她又改了口道:“傅六他害我!” 张夫人怒其不争,斜了女儿一眼,便压下怒气朝玄元道:“方丈,小女尽孝心切,今日之事还恳请您勿要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徒惹小女的祖父伤神。” 玄元方丈温和一笑,点了点头。 张夫人又看向流云公子,得体笑道:“倒是常听皇后娘娘夸赞你,久闻不如一见,公子果真是潇洒大度之人。方才我进来之后公子才进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还请公子守口如瓶。” 轻咳一声,流云公子道:“夫人安心,晚辈一向寡言。” 张夫人神情缓和,笑了笑便告了辞,临走前又多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回了张家忙着拿张阁老的名帖出去打点,直到半下午才有空处理张小娘子,狠心罚她跪一个时辰,禁足半月,抄经书百卷。 与此同时,长兴侯府,重霄院。 秦氏回府之后一直待在重霄院,坐在傅慎时的房间里安慰他,廖妈妈也陪同在旁。 傅慎时与从前一样,只是垂眸听着,羽睫遮住晦暗不明的眸光,他一言不发,搭在扶手上的食指,轻轻地敲着。 说得口渴了,秦氏喝了一口殷红豆煮的茶,她拉着傅慎时的手,怜爱道:“慎时,那等轻浮之女,绝非良配,是咱们长兴侯府看不上她,以后娘再给你挑好的。” 抽回手,傅慎时端起茶杯,淡声道:“全凭母亲做主。” 秦氏叹了一声,道:“慎时,娘知道你委屈。” 傅慎时淡淡地“哦”了一声。 到底是自己肚子里落下的一块肉,秦氏还是心疼着傅慎时,她捏着帕子道:“慎时,你以后的路还长着,此事你莫往心里去。” 额上青筋暴起,傅慎时握住扶手,手臂微微发颤,他嗓音低哑道:“母亲是打算,就这么算了?” 秦氏连忙道:“怎么会!” 挑起左眉,傅慎时沉声道:“哦?母亲打算如何做?” 秦氏一哽,着实被问住了,张阁老是朝中重臣,长兴侯府自然最好是不要同张家交恶,她目光一闪,不再同傅慎时对视,攥着帕子道:“张家小娘子这般轻慢你,张家少不得给傅家c给你一个交代。” “轻慢?”傅慎时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秦氏安抚道:“娘知道你委屈” 冷着脸,傅慎时喝道:“够了!”他挺直了脊背,浑身散发出警惕防备意味,道:“母亲您走吧。” 深吸一口气,秦氏面色不豫:“慎时!张小娘子是把你错认作他人,可她终是没有什么过份之举,何况又打着孝敬长辈的名义,便是说出去了,又占得住几分理字?” 傅慎时面色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声道:“母亲说的有道理,儿子明白了。” 秦氏猛然起身,准备离开,廖妈妈心如擂鼓,也不自觉地跟着站起来,欲出言挽留,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殷红豆在旁心急如焚,傅六死鸭子嘴硬到极致,张小娘子装病和咒他死的话竟只字不提,若是说给大夫人听,便是为了侯府颜面,长兴侯也不会轻易放过张阁老。何况张家未必没在朝中树敌,做出这般不仁不义之举,稍稍放出口风,自有大做文章之人。 急中生智,殷红豆朝廖妈妈眨眼示意,她下巴微抬,指向东南方位的桃花树。 廖妈妈想起桃花树下殷红豆所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张口便胡说:“夫人,六爷只是不善言辞,并非得理不饶人的狭隘之人,这其中别是有什么误会。红豆这丫鬟是一道跟着去的,不妨听她说说是怎么回事。” 殷红豆松了口气,廖妈妈真是机智过人,只不过前面的两句话,胡说得过分了呵。 秦氏复又坐下,问殷红豆道:“你说说看,此事可还有隐情?” 傅慎时冰冷的目光投向殷红豆,却见她鼓着小脸,委屈巴巴地觑着他,水润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说“六爷这真的是夫人逼奴婢说的,不是奴婢自己要说的,六爷饶了奴婢吧嘤嘤嘤”。 几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气,傅慎时挪开了视线,紧绷的双肩软了些许。 秦氏哪里不知道这些小九九,她呵斥道:“让你说你就说,看主子做什么!” 肩膀一颤,殷红豆垂头咬唇,她倒是想噼里啪啦倒豆子全说了,可是傅慎时不松口,她现在说了,一会子就要死! 傅慎时到底松了口,他放缓了语气道:“夫人问话,你答便是。” 头皮直发麻,殷红豆悄悄抠着手指头道:“塔楼外面的时候,张小娘子同丫鬟说了些话,奴婢伺候六爷身边,正好听到了一些。” 学着张小娘子的声音和语气,殷红豆说了个大概:“万一傅六看上我了怎么办,那不如叫我去死了算了他一个残废,算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得上我我装病那许久就是不想嫁,就是在等他死,他怎么还不死听哥哥说今日流云公子还要找方丈参禅下棋,久闻大名,未曾谋面,初次见面,我这副样子倒是失礼” 字字诛心。 一段话说完,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花窗外明亮的日光斜斜地照进屋子,光影从傅慎时的背后开始笼罩,晕出朦胧浅淡的光晕,他穿着浅色的宽袖衣裳,愈发显得单薄孤傲。冷白精致的面颊上,他的唇角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仿佛吞了一肚子的话不曾倾诉。 眼前是儿子瘦弱的身影,秦氏脑子里回荡着殷红豆说的每一个字,顿觉心如刀割,眼眶登时泛了红。 秦氏恍然想起自己几年前,为求傅慎时长寿,她还特地找法师看过风水种下了花桃,而如今呢,她给儿子挑的未婚妻却骂他残废,盼着他死,情愿装病也不肯嫁他。 曾经高入云端的天之骄子,如今成了张小娘子心里的烂泥。 以帕捂面,秦氏潸然泪下,廖妈妈立刻清场,殷红豆等人默默退下。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秦氏才红肿着眼睛从屋子里出来,送她的廖妈妈面带笑色,温声地宽慰着。 待秦氏走了,廖妈妈才朝殷红豆招招手笑道:“六爷叫你。” 殷红豆脊背发寒傅六方才不会看见了她跟廖妈妈之间的小动作吧! 忐忑地进了屋子,殷红豆刚绕过屏风,人都还没看清,就听傅慎时冷声道:“跪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 35 章 此为防盗章 而后张家也依诺把差事给了长兴侯府, 这好差事儿落到了世子傅慎明的头上。 长兴侯府长房四个儿子,傅慎明将来要承袭爵位,早就在朝中谋了个官职,如今肥缺到手,便顺利调任。老二傅三只在朝中挂了个闲职, 多半时间是在帮家族打理庶务,油水来了, 他也少不得帮忙周旋。 余下五岁的盼哥儿和傅慎时,都帮不上什么忙,前者还在启蒙阶段,后者则整日在院子里练长鞭。 殷红豆刚做完午膳从厨房出去, 耳边鞭声啪啪作响, 花桃树下的木桩子被抽打得掉了漆。 她走过去道:“六爷,午膳已经好了。” 傅慎时看了看日头,淡声问她:“往日是这个时候用膳的么?” 当然不是,但是不早些做饭, 傅慎时这么抽打下去,手岂不是要废了。到时候时砚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廖妈妈弄不好会让她贴身照顾, 殷红豆才不愿天天待在傅六身边。 她回话道:“廖妈妈吩咐奴婢早些做的。” 傅慎时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停下了手中的长鞭。 他的勒红的手指微微地颤着, 手背完美无暇, 掌心里却是旧伤加新痕, 十分刺目。 殷红豆默默地垂眸, 她不喜欢傅慎时这种自虐式的发泄方式。 时砚将帕子递给了傅慎时。 擦了擦脸,傅慎时吩咐道:“回屋去。” 殷红豆回厨房把饭菜端进屋,便也回厨房吃了午饭。 半个时辰后,时砚把案盘端来厨房,殷红豆有些诧异,傅慎时胃口尚可,饭菜竟吃的七七八八了。 这么说来,他心情应该是好些了? 殷红豆正思忖着,廖妈妈回了重霄院,进厨房问她傅慎时吃了饭没有,她道:“与平常饭量一样。” 廖妈妈笑了笑,道:“那就好。”她顿时又叹了口气,道:“我照顾了六爷这么些年,幸得他想得开,不然早就” 早就自缢了吧。 殷红豆下意识地在心里接上了这句话。 长兴侯府不是寻常人家,长兴侯和长兴侯夫人先是家主和宗妇,然后才是子女的父母,在侯府的利益前,傅慎时既不是唯一的嫡子,如今也不能替侯府创造价值,很多时候都注定要做出巨大的牺牲。 殷红豆想起傅慎时手上的伤痕大概除了自虐,他不会,也没有人教他,应该怎么自我愈合。 廖妈妈开了个话头便不说了,纵有千言万语,作为下人,她也不该多说,更不该跟丫鬟说。 二人默契地闭口不谈,院子里突然有了外人说话的声音,廖妈妈和殷红豆一道出去瞧。 二门上的婆子带着一个灰白长须的男子进来,廖妈妈快步地迎过去,笑道:“胡御医,您来了。” 富贵人家平常都会请医术高明的大夫诊平安脉,傅慎时残废的双腿本是旧疾,原该经常诊脉,不过多年诊治不见好,他又时常受些不想让人知道的小伤,便不大爱见大夫,诊脉频率从每月一次降为一年三四次。 所以殷红豆来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胡御医。 廖妈妈打赏了门房婆子几个钱,见书房的门开了,便领着胡御医往书房去,一边走一边道:“上回见您还是年后不久的时候。” 胡御医扶了扶药箱上的鹿皮肩带,笑呵呵道:“是了,郎君近来如何?可有什么特殊情况?” 廖妈妈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您知道的,便是有,六爷不大跟我们说。” 胡御医了然颔首,跨上台阶,与廖妈妈一道进屋。 关于傅慎时的腿伤,府里的几乎没人详细地谈论过,殷红豆有几分好奇,在厨房里提了一壶热茶,悄悄跟了上去,蹲在窗户下听墙角。 胡御医把完脉,正在询问傅慎时一些病情,问他是否有疼痛或者发麻的症状,他语气冷淡道:“没有。” 沉默了一阵,胡御医也未多问,转而问他近来胃口好不好,睡得是否安稳。 傅慎时态度敷衍:“好。安稳。” 墙下的殷红豆翻了个白眼,胃口好个屁,这一个月里,傅慎时有好几天都没吃饭,还有去萧山伯府的前一天,他可是通宵未眠的。 她蹲得累了,便靠在了墙上,头上梳的是双丫髻,两个包包正好露在窗沿之上,从窗户里面看去,高丽纸上的影子,像一只猫熊支着俩耳朵。 傅慎时余光瞥过去,就看到了这一对“耳朵”,游神之时,并未听到胡御医说的话。 胡御医不得不再次提高声音道:“傅六郎君,你的腿若和从前一样,倒是没有大碍,日常多加按摩化瘀便是。但是你脾胃虚弱,须得吃几方药调理半月,还得有些忌口,尤其茶水不可再用。” 傅慎时愣然回神,抬了抬眼皮子,随口“哦”了一声,道:“胡御医交代给廖妈妈便是。” 廖妈妈只得同胡御医笑一笑,再吩咐时砚道:“把笔墨放那边桌子去。” 三人走到桌前,胡御医写了一张方子和注意事项,交给廖妈妈。 傅慎时靠在轮椅上,从桌上随手捡起紫檀木的镇纸,托在手心里沉沉的,他往两只“耳朵”那儿敲了一下,窗外的两只“耳朵”果真猛然一颤,之后像受惊的猫儿,眨眼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嘴角微动,闲散地把玩着手里的镇纸,眼眸刚刚抬起,殷红豆就提着一壶热茶水,迈着小步子朝他这儿一点点地挪动。 殷红豆已经被傅慎时发现,当然不敢再躲,她进了书房把茶壶放在桌上,小心翼翼道:“奴婢来送热茶的。” “客人都要走了,你的茶水才送来?”傅慎时挑眉问她。 “奴婢失职了。”殷红豆低头认了错,忽又抬头道:“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说。”傅慎时眼眸半阖,靠在轮椅上,容色冷淡。 “奴婢能不能请这位大夫给奴婢把个脉?奴婢知道奴婢肯定没资格叫御医诊脉。”她声音低低道:“不过奴婢也不吃白食,奴婢可以给钱的。” 她现在的身体已有十四岁,到现在月事都未来过,殷红豆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所以想借傅慎时的光,让御医给她看诊。 傅慎时双手交握,微微侧头看着殷红豆,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准备给多少银子?” “” 听起来很贵的样子。 殷红豆心里很虚,古代专家号,还是挂不起啊,她撇撇嘴道:“算了,奴婢不看了。” 她正打算转身出去,傅慎时便道:“胡御医,劳烦您替这丫头把一把脉。” 诶??? 殷红豆眼波明亮,美目微瞪地看着傅慎时,便听他道:“看看她可有脑疾。” “” 呵,不知道谁有脑疾! 扯了扯嘴角,殷红豆走过去让胡御医把脉,大业顶端的从医人才,应该还是靠谱的吧。 胡御医面带浅笑,按着殷红豆的脉搏,把完左手换右手。 御医把完脉,殷红豆拳着手,靠近他耳边小声道:“御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胡御医行医多年,自然知道病人重隐私的心情,他背着药箱子出去,站在廊下,捋着胡须肃然道:“姑娘身体安康,并无大碍。” 殷红豆放心了许多。廖妈妈在旁,眉目也舒展开来。 胡御医问殷红豆:“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所以想把脉?” 她陡然红了脸道:“不是,不过是同龄的姑娘都来了月事,独独我没来。” 胡御医了然微笑,宽慰道:“姑娘安心,你的脉搏并无异常,我观你面色如常,你也说你没有疼痛症状,想来没有大碍。人各有异,这种事迟一些也并不少见。但姑娘家的还是多多注意保重身体,生冷的东西少碰为妙。” 这些常识殷红豆都知道,她不过是见自己胸脯正常发育,月事却不来,还以为有隐疾,眼下听胡御医这么一说,便不再担心。 看完诊,廖妈妈要亲自送胡御医出去,殷红豆还想多跟大夫聊聊一些保健问题,一道跟了出去。 几句话聊下来,胡御医所说的长寿之法,无非是早起早睡多运动。 廖妈妈似还有话要单独跟胡御医说,笑着打发殷红豆道:“好了,你回去吧,我送胡御医去二门上。” 殷红豆点了头,正要折返回去,大夫人秦氏身边的丫鬟如意过来打了招呼,说要带她去世安堂。 心头一紧,殷红豆立刻看向廖妈妈,只听她问如意:“夫人要见红豆?” 如意点头,笑着回廖妈妈的话:“是,夫人着奴婢过来叫这丫头去问几句话。” 廖妈妈压下疑虑,朝殷红豆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温声道:“去吧,回完了就回来,别耽误了做晚膳。” 如意饶有深意地笑了笑,亲昵地揽着殷红豆的肩膀,告诉廖妈妈:“您老放心,奴婢会照顾这丫头的。” 殷红豆仍然不安,却只能神色如常地跟着如意去了世安堂。 余下五岁的盼哥儿和傅慎时,都帮不上什么忙,前者还在启蒙阶段,后者则整日在院子里练长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 36 章 此为防盗章  知客师傅稍稍低头答道:“张夫人说特地早来,想去塔楼给先祖上香, 这才刚去不久。没料到夫人您也来的早, 恐怕要等一会子了。” 宝云寺有一座佛塔,专门给富贵人家供奉先祖牌位之用, 张阁老是两朝老臣,深受先帝喜爱,先帝在世的时候,在塔楼里赏了一处位置给张家祖先。后来张阁老的发妻去世, 便也在这里供了一个牌位。 张夫人今日便是去拜张家的先祖, 更是为了去看看她过世的婆母。 秦氏穿着八幅的浅色马面裙, 微笑道:“不妨事,张夫人真是有心了。” 傅慎时瞧着时候尚早, 便问道:“玄元方丈现在在哪儿?” 知客低一低头, 恭敬答道:“方丈应该已经下了早课, 他说在住处等您,一会儿到了客房,贫僧再带您去。” 傅慎时淡声道:“不必了, 我认识路。” 秦氏问他:“你几时约见了玄元方丈?” 六年前傅慎时名气还很大的时候, 与京中另两人并称三大才童,三人的老师是同窗好友, 便常常领着他们一起游玩或找玄元方丈参禅, 傅六同方丈已是旧识。 这几年时过境迁, 傅慎时的老师们高升的高升, 走的走, 都与他断了联系,唯一偶尔还有联系的便是玄元方丈,知道今日要来宝云寺,他便提前写信约了方丈,正好方丈回信说有一难题要请教他,他自是非去不可。 傅慎时回秦氏道:“母亲定下日子之后约的。” 秦氏也未多问,到了客房之后,只嘱咐道:“早去早回,勿要耽搁太久,叫林夫人久等不好。” “儿子知道。”傅慎时态度仍是淡淡的。 秦氏又吩咐丫鬟说:“我去宝殿里捐香油钱,拜菩萨。你们在客房看着,若是林夫人回来的早,赶紧去叫我回来。” 如心应了话,秦氏便领着如意一道出了客房,时砚也推着傅慎时出了院子。 母子二人在甬道上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宝云寺是国寺,平常并不对外开放,因是庙里十分安静,僧人们下了早课后,丁点人声也听不到,唯有丝丝缕缕的香火味儿久久不散。 时砚轻车熟路地推着傅慎时往寺庙深处去,过了甬道和几条窄道,又上了一条游廊,走到尽头,便是一道拱门,还要路过塔楼,再往里走一会子,便是方丈的住处。 殷红豆走的晕头转向,她从未来过这么大的寺庙,眼下已经完全不认识来时的路。 还没出拱门,塔楼外面便有急乱的脚步声和一道娇声响起:“姑娘,姑娘,这可是佛门清净之地,切莫胡来!好歹见了傅家六爷再说。” 这不是张家小娘子和她的丫鬟是谁。 傅慎时抬手,叫停了时砚。 墙外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张小娘子靠着墙子低声啜泣道:“我与他的婚约不过是当年祖父戏言,只交换了信物又没有定亲书,我与他多年未见,什么知根知底,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我凭什么要嫁给他他一个残废,算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得上我!” 丫鬟安慰道:“姑娘,可不要胡说,若被人听到了” “听到又如何,要傅六他本人听到才好!我装病那许久就是不想嫁,就是在等他死,他怎么还不死!” 宁静的游廊和甬道,张小娘子放肆的声音格外刺耳。 殷红豆头皮发麻,这小娘子真是会作死,她大概没想到特地清了场的宝云寺,塔楼这边确实没有别人来,但傅慎时本人却来了,而且她那话未免也太恶毒了些。 老老实实地垂头站着,殷红豆余光瞥向傅慎时,他的面目依旧没有表情,精致的侧脸线条流畅,浓密的睫毛下,一双褐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墙壁,阴沉得有些骇人,他纤瘦的手握住扶手的首端,青色的筋脉像藤蔓不动声色地攀爬而上,像蓄势待发的林野青蛇,滋滋吐着信子。 殷红豆当然知道,喜怒不行于色的傅慎时已经动了怒。 墙边啜泣声消失后,张小娘子吸了吸鼻子,便听得丫鬟柔声劝道:“姑娘在家中不是答应好了么,只来见一见,到时候说八字不合推了便是,毕竟是老太爷答应下来的事,若是反此时悔,岂不是影响张家声誉。姑娘大了,不能凡事任性,叫长辈们为难。” 张小娘子如鲠在喉,带着哭腔道:“万一傅六看上我了怎么办,八字是男方家去合的,若是这事办不好,难道我一辈子就要跟个残废度日么,那不如叫我去死了算了。” 丫鬟忙道:“姑娘胡说,老爷夫人怎么舍得姑娘受苦?一会子还要见侯夫人,姑娘快把眼睛擦一擦。” 顿了一会儿,张小娘子声音里略带娇羞地回复道:“咱们去找个地方洗把脸重新上妆,我听哥哥说今日流云公子还要找方丈参禅下棋,久闻大名,未曾谋面,初次见面,我这副样子倒是失礼。” 张小娘子此时和方才骂傅慎时的声音,简直判若两人。 傅慎时紧紧圈在扶手上的指头微微一动,当年京中惊才艳艳的三个才童,皇后的表外甥便是之一。当时他排行第一,流云公子排第二,因品性闲散飘逸,这些年多在外地游学,见首不见尾,便被人取了个“流云公子”的雅号。 说起来,他们算是旧友。 殷红豆却纳闷着,那个什么流云公子既然是来找方丈,怎么会和张小娘子撞上,除非她有心找过去那便有趣了。 扯了扯嘴角,殷红豆突然觉得今日跟来宝云寺,简直是极大的错误。 过了一会儿,墙外丫鬟道:“姑娘,回塔楼去吧,那边有水” 丫鬟和张小娘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殷红豆和时砚站在傅慎时身侧纹丝不动,也不敢动。 殷红豆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猜想,最可怕也最符合傅慎时性格的一种,便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成了这桩婚事,娶了张小娘子回来好生折磨,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真是如此,傅慎时心中又多添一分仇恨,张小娘子做了长兴侯府的六奶奶,这恐怕对殷红豆将来的出路没有益处。 但殷红豆也明白,傅慎时不出这口恶气是不可能的。 不知过了多久,殷红豆站得膝盖都有些疼了,才听到傅慎时面色如常道:“去方丈那儿。”他声音平静如水,却又冷如寒冰。 时砚稳稳地推着傅慎时的轮椅,殷红豆乖巧地跟在后面,去了方丈的院子。 方丈住的院子没有门槛,也很宽敞,庭院里植了几颗挺拔松树,摆着一张方形石桌和两张石凳。 主仆三人刚进去,院子里伺候的独臂僧人点头行礼,随后便去房间门口禀道:“方丈,长兴侯府傅六爷来了。” 玄元方丈离开从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东西,他脑袋光溜溜的,蓄着长胡子,穿着黄色的袍子,与寻常僧人并无两样,他笑容可亲,殷红豆与他对视起来,如同方才见过的普通僧人一般,一点压迫感都没有。 傅慎时微微点头示意,时砚向玄元方丈低了头,殷红豆连忙照做。 玄元方丈把棋盘放在方桌上,吩咐小和尚关上院门,他扫过傅慎时的眉眼,慈和地笑道:“慎时今日带了东西来。” 眼睑微抬,傅慎时神色淡漠地道:“未曾。” 呵呵一笑,玄元方丈笑容温和道:“带了心事来。” 殷红豆暗赞,这老和尚眼色厉害,傅慎时进院子之后,情绪已经藏的那般好,他竟然也瞧了个究竟出来。 玄元方丈摆好棋盘,道:“我有一局棋,始终解不了,流云连着来我这儿三天都没解开,正好你来了,试试你的棋艺有没有长进。” 把玩着玉戒指的傅慎时听到一半的时候,抬起头看着棋盘淡淡道:“那便试试。” 玄元方丈朗声笑着,随即吩咐独臂僧人道:“去泡一壶苦茶过来。” 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殷红豆估摸着张小娘子说不定快要寻了来,便自告奋勇道:“六爷,奴婢去帮忙!” 傅慎时朝殷红豆望过去,微微点头。 殷红豆跟着进了梢间里泡好了一壶苦茶,斟了两杯,却没斟满。 独臂僧人道:“茶盘还在方丈房里,贫僧去拿。” 殷红豆连忙问独臂僧人:“师傅,可有冷水,我方才在外面污了手,想洗一洗。” 僧人指了指水缸里,殷红豆趁他走了,赶紧舀了一瓢水,倒在傅慎时的陶瓷茶碗里,盖上盖子。 僧人拿着茶盘过来,殷红豆把两杯茶都放上茶盘,端去了外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 37 章 此为防盗章 自上次萧山伯夫人参加完侯府牡丹宴, 两家儿女的亲事还在慢慢地说和。虽然傅五品行才学一般, 但萧山伯家看重的是长兴侯府嫡房嫡子的身份,只要傅五不是暴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萧山伯府便愿意嫁女过去。 萧山伯府如今同长兴侯府,是准姻亲关系。 张家幸得与萧山伯夫人娘家有些关系, 打点了几日,终于登了门见到了萧山伯夫人。 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 张夫人也是豁得出去,她在萧山伯夫人面前断断续续地哭了小半个时辰,又舍了不少好处,才让对方答应去长兴侯府试一试。 离开萧山伯府, 张夫人上马之后立刻换了脸,痛心疾首地同身边的妈妈道:“上半年收的印子钱这就流出去一小半了, 哎!” 下人宽慰了两句,张夫人也懒得再多说。 没过几日, 张夫人便等来了好消息, 秦氏答应上萧山伯府赴宴, 也就间接地同意了跟她见面。 张夫人半喜半忧, 萧山伯府只是做个中间人,倒是好打发, 长兴侯府那可是奢侈惯了的, 不实实在在地大放血, 根本塞不住秦氏的嘴。 本是打算留给儿子的京杭运河通济渠竣疏购木材的肥差, 张夫人只好拱手让人, 至于儿子媳妇和姻亲那边的埋怨,为了女儿的将来,她也只能生生忍受! 这厢秦氏得了萧山伯夫人的口信,原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张家吃些苦头替儿子出气,一听说张夫人把京杭大运河竣疏购买木材的肥缺拿了出来,便忍不住心动。 这些年打理内宅,秦氏里里外外不知道贴了多少银钱,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个个都要娶妇生子,顶头还有个继室婆婆,同辈的二房也是虎视眈眈,她没少为银子的事发愁。这么肥美可口的肉送到嘴边,馋也馋死人。 秦氏纠结了一番,同丈夫仔细商议了许久,决定赴宴,至于傅慎时那边,她也要亲自去安抚。 次日,秦氏便端着亲手做的燕窝到了重霄院。 傅慎时向来起的早,秦氏去的时候,他已经洗漱罢了,用完了早膳。 殷红豆刚准备进屋子收拾碗,见秦氏在里边,便没进屋。 放下燕窝,秦氏笑吟吟道:“慎时,再尝尝娘做的燕窝。取煮沸的泉水浸泡过,娘亲自用银针挑的黑丝,同厨房煮的嫩鸡汤c上好的火腿汤c蘑菇汤一齐滚烧好的。” 揭开釉里红缠枝花卉纹碗,秦氏温柔笑道:“你看。” 傅慎时挪眼看去,燕窝已经煮成了玉色,淡雅剔透,瞧着便很有食欲。 将碗推到傅慎时跟前,秦氏道:“六郎尝一尝。” 秦氏温柔的反常,殷红豆总觉得怪怪的。 屋子里,傅慎时吃了一口,柔滑雅致,清甜可口,入口即化,他已经许久未曾吃过这般精致的燕窝,何况还是秦氏亲手做的。 傅慎时吃到一半,秦氏攥着帕子道:“六郎,娘今日来,是要跟你说你的亲事。” 执勺子的手顿住,傅慎时搁下碗和勺子,擦了擦嘴,道:“母亲说罢。” 今日只带了如意一个丫鬟来,秦氏双手绞着帕子,道:“张家服软了,请了萧山伯夫人做中间人,请咱们去萧山伯府赴宴,届时张小娘子当面跟你道歉,你看这样可好?” 殷红豆忍不住挑刺,张家道歉,这不是应该的么,大夫人怎么用个反问句? 傅慎时面色如常地点点头,道:“好。” 扯着帕子犹豫了好一会儿,秦氏才柔声道:“张小娘子毕竟年幼,犯口舌之错,罪不至死,若是硬着跟她把婚约退了,外人难免说你狭隘。不如给小娘子一个改过的机会,待她斟茶道歉了,两家重归就好。何况这婚事是你祖父在世的时候替你定下的,就此退掉,难慰你祖父在天之灵。” “”突然变身圣母的秦氏,让殷红豆措手不及。 面上结了一层寒霜,傅慎时直直地看着秦氏,死死地握住扶手,虽深居简出,重霄院消息不灵通,但他不是傻子。张家做出不仁不义之举,长兴侯便是大张旗鼓地与张家退婚,坏了张小娘子的名声,让她终身嫁不出去,那也是她活该。 秦氏主中馈多年,没让潘氏插手丁点,傅慎时能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昨日还要替他讨回公道,今日便是菩萨心肠,他不是傻子,不会不知其中隐秘。 两手攥拳,傅慎时面色阴冷道:“若我不想娶她呢?” 秦氏一哽,脸色僵硬,道:“六郎你可想清楚了,张小娘子家世相貌已是上乘之选,口舌之事,日后嫁进府再慢慢调教便是。这回要是退了婚,莫说你父亲不许,你祖父也在天上看着呢,将来有人拿这事大做文章,你便会被打为不孝之辈!” 傅慎时眸光阴沉沉得能滴出水,道:“好,儿子答应。” 他嗓音沙哑干涩,听得殷红豆有些刺耳朵。 长长地舒了口气,秦氏起身道:“六郎勿觉委屈,将来你纳妾一事,我与你父亲保证不插手。” 沉默良久,傅慎时凝视秦氏,问道:“母亲可否告诉儿子,张家开出什么条件让您和父亲妥协?” 母子二人对视,秦氏目光一闪,挪开视线,道:“没有。” 傅慎时声音低低地问:“母亲对儿子还要隐瞒么?” 紧紧地绞着帕子,秦氏嗫嚅半晌才道:“张阁老是工部尚书,京杭大运河竣疏购买木材的事由他说了算,如两家结秦晋之好,这便是张家的赔礼,只不过小娘子的嫁妆比从前稍薄一些。” 傅慎时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长兴侯府嫡长房残废嫡子的婚事,竟值得换取这样的肥差! 整个手臂都暴起青筋,傅慎时肩膀隐隐发颤,口中也散开淡淡的血腥味儿,舌尖的疼,却抵不上心中的分毫。 秦氏缓和了神色道:“六郎好生休息,明日娘便带你去萧山伯府赴宴。” 就这般急不可耐。 傅慎时面色发白,神色漠然,没有要送秦氏的意思。 外边的殷红豆立刻躲开,等秦氏走远了才现身,猛然一声巨响,房中接连发出瓷器砸在地上的尖锐声音,噼里啪啦的瓷片碎成渣滓。 叹了口气,殷红豆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收拾。 廖妈妈听到声音,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拉着殷红豆问:“怎么了?” 殷红豆一脸丧气样,道:“大夫人让六爷娶张小娘子,夫人一走,六爷就发脾气了。” 廖妈妈心惊,不知联想起什么,便拽着殷红豆往屋里去。 殷红豆一个不防备,身子先探出去,腿还没跟上,嘴里来不及说:廖妈妈,我不想进去啊啊啊!!! 秦氏又问道:“张夫人何时去的?” 知客师傅稍稍低头答道:“张夫人说特地早来,想去塔楼给先祖上香,这才刚去不久。没料到夫人您也来的早,恐怕要等一会子了。” 宝云寺有一座佛塔,专门给富贵人家供奉先祖牌位之用,张阁老是两朝老臣,深受先帝喜爱,先帝在世的时候,在塔楼里赏了一处位置给张家祖先。后来张阁老的发妻去世,便也在这里供了一个牌位。 张夫人今日便是去拜张家的先祖,更是为了去看看她过世的婆母。 秦氏穿着八幅的浅色马面裙,微笑道:“不妨事,张夫人真是有心了。” 傅慎时瞧着时候尚早,便问道:“玄元方丈现在在哪儿?” 知客低一低头,恭敬答道:“方丈应该已经下了早课,他说在住处等您,一会儿到了客房,贫僧再带您去。” 傅慎时淡声道:“不必了,我认识路。” 秦氏问他:“你几时约见了玄元方丈?” 六年前傅慎时名气还很大的时候,与京中另两人并称三大才童,三人的老师是同窗好友,便常常领着他们一起游玩或找玄元方丈参禅,傅六同方丈已是旧识。 这几年时过境迁,傅慎时的老师们高升的高升,走的走,都与他断了联系,唯一偶尔还有联系的便是玄元方丈,知道今日要来宝云寺,他便提前写信约了方丈,正好方丈回信说有一难题要请教他,他自是非去不可。 傅慎时回秦氏道:“母亲定下日子之后约的。” 秦氏也未多问,到了客房之后,只嘱咐道:“早去早回,勿要耽搁太久,叫林夫人久等不好。” “儿子知道。”傅慎时态度仍是淡淡的。 秦氏又吩咐丫鬟说:“我去宝殿里捐香油钱,拜菩萨。你们在客房看着,若是林夫人回来的早,赶紧去叫我回来。” 如心应了话,秦氏便领着如意一道出了客房,时砚也推着傅慎时出了院子。 母子二人在甬道上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宝云寺是国寺,平常并不对外开放,因是庙里十分安静,僧人们下了早课后,丁点人声也听不到,唯有丝丝缕缕的香火味儿久久不散。 时砚轻车熟路地推着傅慎时往寺庙深处去,过了甬道和几条窄道,又上了一条游廊,走到尽头,便是一道拱门,还要路过塔楼,再往里走一会子,便是方丈的住处。 殷红豆走的晕头转向,她从未来过这么大的寺庙,眼下已经完全不认识来时的路。 还没出拱门,塔楼外面便有急乱的脚步声和一道娇声响起:“姑娘,姑娘,这可是佛门清净之地,切莫胡来!好歹见了傅家六爷再说。” 这不是张家小娘子和她的丫鬟是谁。 傅慎时抬手,叫停了时砚。 墙外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张小娘子靠着墙子低声啜泣道:“我与他的婚约不过是当年祖父戏言,只交换了信物又没有定亲书,我与他多年未见,什么知根知底,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我凭什么要嫁给他他一个残废,算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得上我!” 丫鬟安慰道:“姑娘,可不要胡说,若被人听到了” “听到又如何,要傅六他本人听到才好!我装病那许久就是不想嫁,就是在等他死,他怎么还不死!” 宁静的游廊和甬道,张小娘子放肆的声音格外刺耳。 殷红豆头皮发麻,这小娘子真是会作死,她大概没想到特地清了场的宝云寺,塔楼这边确实没有别人来,但傅慎时本人却来了,而且她那话未免也太恶毒了些。 老老实实地垂头站着,殷红豆余光瞥向傅慎时,他的面目依旧没有表情,精致的侧脸线条流畅,浓密的睫毛下,一双褐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墙壁,阴沉得有些骇人,他纤瘦的手握住扶手的首端,青色的筋脉像藤蔓不动声色地攀爬而上,像蓄势待发的林野青蛇,滋滋吐着信子。 殷红豆当然知道,喜怒不行于色的傅慎时已经动了怒。 墙边啜泣声消失后,张小娘子吸了吸鼻子,便听得丫鬟柔声劝道:“姑娘在家中不是答应好了么,只来见一见,到时候说八字不合推了便是,毕竟是老太爷答应下来的事,若是反此时悔,岂不是影响张家声誉。姑娘大了,不能凡事任性,叫长辈们为难。” 张小娘子如鲠在喉,带着哭腔道:“万一傅六看上我了怎么办,八字是男方家去合的,若是这事办不好,难道我一辈子就要跟个残废度日么,那不如叫我去死了算了。” 丫鬟忙道:“姑娘胡说,老爷夫人怎么舍得姑娘受苦?一会子还要见侯夫人,姑娘快把眼睛擦一擦。” 顿了一会儿,张小娘子声音里略带娇羞地回复道:“咱们去找个地方洗把脸重新上妆,我听哥哥说今日流云公子还要找方丈参禅下棋,久闻大名,未曾谋面,初次见面,我这副样子倒是失礼。” 张小娘子此时和方才骂傅慎时的声音,简直判若两人。 傅慎时紧紧圈在扶手上的指头微微一动,当年京中惊才艳艳的三个才童,皇后的表外甥便是之一。当时他排行第一,流云公子排第二,因品性闲散飘逸,这些年多在外地游学,见首不见尾,便被人取了个“流云公子”的雅号。 说起来,他们算是旧友。 殷红豆却纳闷着,那个什么流云公子既然是来找方丈,怎么会和张小娘子撞上,除非她有心找过去那便有趣了。 扯了扯嘴角,殷红豆突然觉得今日跟来宝云寺,简直是极大的错误。 过了一会儿,墙外丫鬟道:“姑娘,回塔楼去吧,那边有水” 丫鬟和张小娘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殷红豆和时砚站在傅慎时身侧纹丝不动,也不敢动。 殷红豆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猜想,最可怕也最符合傅慎时性格的一种,便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成了这桩婚事,娶了张小娘子回来好生折磨,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真是如此,傅慎时心中又多添一分仇恨,张小娘子做了长兴侯府的六奶奶,这恐怕对殷红豆将来的出路没有益处。 但殷红豆也明白,傅慎时不出这口恶气是不可能的。 不知过了多久,殷红豆站得膝盖都有些疼了,才听到傅慎时面色如常道:“去方丈那儿。”他声音平静如水,却又冷如寒冰。 时砚稳稳地推着傅慎时的轮椅,殷红豆乖巧地跟在后面,去了方丈的院子。 方丈住的院子没有门槛,也很宽敞,庭院里植了几颗挺拔松树,摆着一张方形石桌和两张石凳。 主仆三人刚进去,院子里伺候的独臂僧人点头行礼,随后便去房间门口禀道:“方丈,长兴侯府傅六爷来了。” 玄元方丈离开从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东西,他脑袋光溜溜的,蓄着长胡子,穿着黄色的袍子,与寻常僧人并无两样,他笑容可亲,殷红豆与他对视起来,如同方才见过的普通僧人一般,一点压迫感都没有。 傅慎时微微点头示意,时砚向玄元方丈低了头,殷红豆连忙照做。 玄元方丈把棋盘放在方桌上,吩咐小和尚关上院门,他扫过傅慎时的眉眼,慈和地笑道:“慎时今日带了东西来。” 眼睑微抬,傅慎时神色淡漠地道:“未曾。” 呵呵一笑,玄元方丈笑容温和道:“带了心事来。” 殷红豆暗赞,这老和尚眼色厉害,傅慎时进院子之后,情绪已经藏的那般好,他竟然也瞧了个究竟出来。 玄元方丈摆好棋盘,道:“我有一局棋,始终解不了,流云连着来我这儿三天都没解开,正好你来了,试试你的棋艺有没有长进。” 把玩着玉戒指的傅慎时听到一半的时候,抬起头看着棋盘淡淡道:“那便试试。” 玄元方丈朗声笑着,随即吩咐独臂僧人道:“去泡一壶苦茶过来。” 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殷红豆估摸着张小娘子说不定快要寻了来,便自告奋勇道:“六爷,奴婢去帮忙!” 傅慎时朝殷红豆望过去,微微点头。 殷红豆跟着进了梢间里泡好了一壶苦茶,斟了两杯,却没斟满。 独臂僧人道:“茶盘还在方丈房里,贫僧去拿。” 殷红豆连忙问独臂僧人:“师傅,可有冷水,我方才在外面污了手,想洗一洗。” 僧人指了指水缸里,殷红豆趁他走了,赶紧舀了一瓢水,倒在傅慎时的陶瓷茶碗里,盖上盖子。 僧人拿着茶盘过来,殷红豆把两杯茶都放上茶盘,端去了外边。 玄元方丈已经摆好了解不开的棋局,殷红豆把开的那一杯搁在了方丈的手边,另外一杯用左手端着,眼看着要稳稳地放在傅慎时手边了,手腕一颤,全泼到了傅六的轮椅上,浅色衣衫大腿外侧也湿了一块。 殷红豆严肃地皱紧眉头,一脸慌张,用帕子赶紧给傅慎时擦着轮椅上的坐垫,惊慌道:“六爷奴婢愚笨。时砚快帮忙把六爷扶起来。” 傅慎时察觉到水温的异常,敛眸看了殷红豆一眼,缓缓道:“时砚,扶我起来。” 殷红豆低着头,嘴边偷偷地抿了个转瞬即逝的笑。 待傅慎时娶了妻,重霄院便全权交由六奶奶负责,殷红豆作为院里的二等丫鬟,傅六名义上的贴身丫鬟,处境堪忧。六奶奶的品性德行,与她的前途息息相关。 殷红豆安慰着自己,张小娘子毕竟是阁老的孙女,想必定是宽和的有礼的贤淑之人,将来放她自由出府也是有可能的,再退一步说,六奶奶怎么也不会比六爷还变态。 半喜半忧地把早膳送到上房,殷红豆浅笑道:“今早煮的粥,六爷趁热吃,放黏糊了口感不好。” 傅慎时穿着一身簇新的宽袖浅色衣裳,面如冠玉,丰神峻冷,闭眼坐在镜子前,任时砚给他梳头,并未回答殷红豆的话。 廖妈妈在旁笑着道:“红豆,你放这儿就行了,我一会儿伺候六爷吃。” 殷红豆刚转身要走,傅慎时睁开眼,看着黄铜镜子里那道娇美的人影,淡淡道:“廖妈妈,今天让她也跟去。” 瞪大了眼,殷红豆指了指自己,道:“六爷是说奴婢?” 双手随意地交握着,傅慎时直直地盯着她惊讶的面孔,轻“嗯”了一声。 笑一笑,廖妈妈道:“倒也好,红豆机灵,她去伺候我更放心。” 瞧了廖妈妈一眼,时砚嘴巴抿成直线,有些不悦,难道他一个人就伺候不好了? 廖妈妈连忙安抚他道:“六爷身边最是少不得你。” 时砚这才恢复面色,替傅慎时扣上蝉扣,低声道:“六爷,好了。” 殷红豆很是欣喜,半晌才压下狂喜之意,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吃完饭过来伺候。” 新妇进府难免惶恐,殷红豆若有机会提前示好,将来六奶奶不会不厚待她,这可比在傅慎时手底下求生存容易得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 38 章 此为防盗章  傅慎时抬眼看着殷红豆, 道:“你还没说,怎知我不信?” 酝酿了一下,殷红豆期盼了一下未来出府的机会, 便答道:“奴婢是六爷的奴婢, 所以奴婢爱重六爷, 旁的奴婢不管,奴婢只管六爷的喜怒哀乐, 六爷怎么乐意怎么来。奴婢今日见六爷与大爷僵持不下,又不忍大爷为难,才胆大出手。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见不得六爷受委屈。”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见不得六爷受委屈。 傅慎时原本随意搭在轮椅上的手骤然收紧,修长的手指握在扶手上, 根根分明, 干净利落。 室内寂静无声, 落针可闻, 傅慎时背后就是花窗,外面的墙下摆了几盆娇艳妩媚的垂丝海棠,开花似锦,姿态又如贵妃醉酒, 无香亦醉人。 明朗的日光照在傅慎时的没有表情的脸上,他淡声道:“出去吧, 把廖妈妈叫过来。” “是, 奴婢告退。” 殷红豆嘴边抿笑, 傅慎时没有发脾气,果然这个路子是对的!出府之日,指日可待! 出了上房,殷红豆便把傅慎时的话,传给了廖妈妈,她放下手里的活儿,立刻去了上房。 近些年傅慎时倒是少有主动找廖妈妈的时候,她很开心,绕过屏风便问道:“六爷怎么了?” 傅慎时把手上的戒指脱下来把玩,道:“那丫鬟的卖身契何在?” 廖妈妈迟疑了一下,道:“六爷说红豆么?她的卖身契还在大夫人那儿,并未拿来。” 重霄院来过的丫鬟多,走的也快,虽是大夫人拨给傅慎时的人,但前车之鉴太多,廖妈妈也懒得去要她们的卖身契,反正最后都是要交给大夫人处罚的。 傅慎时语气平缓地吩咐道:“劳廖妈妈跑一趟,去母亲那里把她的卖身契取过来。” 廖妈妈愣了许久,随即笑开了,道:“六爷是要这个丫鬟了?” 这么多丫鬟进重霄院,傅慎时还是头一次同廖妈妈开这个口。 随意地呷了口茶,傅慎时淡淡道:“不过是见这个丫鬟尚算可用,卖身契拿过来,便于管教而已。” 笑了笑,廖妈妈道:“六爷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去拿。” 廖妈妈到世荣堂,简单地说明了来意。 大夫人正抱着小儿子盼哥儿,也未多想,便吩咐人去拿了殷红豆的卖身契,又对廖妈妈道:“那丫头可还合老六的心意?” “六爷说尚可。” 大夫人笑容淡淡的,道:“那便好。本来一个丫鬟是不够的,不过廖妈妈你也知道,原先的四个好丫鬟,都是从我身边拨过去的,现在一个也不剩。马上二老爷升迁,老五要筹备亲事,慎时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手边正是无人的时候,就先委屈他一阵子,等我忙过了,再给他多挑几个可人的丫鬟过去。” 廖妈妈低着头,倒也没分辩什么,拿着殷红豆的卖身契,又同大夫人说了一些傅慎时平日里的事。 大夫人听得好好的,盼哥儿一蹬腿,说饿了,她便道:“好,这就去让厨房做吃的给你送来。” 廖妈妈也知趣,行了礼便告了退,她刚走,傅慎明便走了进来。 傅慎明抱着盼哥儿玩了一会子,才问大夫人道:“母亲,慎时身边的丫鬟原是哪里的?儿子怎么从来没见过?” 大夫人神色淡然,道:“你二婶送过来的,刚廖妈妈还说慎时要她的卖身契,我才给了她去,怎么了?” 眼神微滞,傅慎明随即笑道:“没什么,不过瞧着慎时带着个生脸的丫鬟,随口问一问。” 傅慎明是在花厅吃过午膳才过来的,到底是晚了一步,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傅慎时有意保住殷红豆,他也不会强行拆穿,闹得兄弟阋墙。他把花厅的事告诉了大夫人的时候,便隐去了殷红豆不规矩的那一段。 大夫人听罢却还是恼的很,她不敢骂老夫人,嘴里斥的都是潘氏不厚道,拿大房的人做垫脚石,又说傅慎时不懂事驳老夫人的脸面,还责问傅慎明:“明晓得老六是个什么性子,你怎么不阻止他乱来?你父亲最爱惜自己的名声,等他回来,少不得□□你们几个。” 傅慎明只是低头认错。 大夫人疼爱嫡长子,未用重话说他,只催道:“快些回去罢,你媳妇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不容易。” 这厢傅慎明回了自己院中,重霄院那边,廖妈妈也高兴地回了院子,把殷红豆的卖身契递给时砚,叫他收好。 傅慎时却接了过来,在卖身契上扫了一眼,低声道:“她祖籍原是保定府的。” 长兴侯府的祖祠在保定府,老侯爷就葬在那边,祖宅里还有傅家旁支子孙看守,保定知府与侯府也还有些往来。 廖妈妈知道傅慎时是忆起了老侯爷,便道:“红豆的老子娘后来在京中定居,她几岁时便入了侯府,估摸着是不会说保定话。” 傅慎时把卖身契递给时砚,淡声道:“她京话说的倒是一般。” 廖妈妈笑而不语,送了卖身契,便出去同殷红豆说了这件喜事,提醒她快去屋里谢恩。 殷红豆大喜,傅慎时果然肯保她,就算傅慎明亲眼见证了整个过程,也不好为了她一个小丫鬟跟兄弟闹矛盾,势必会按下不说,这件事便顺利揭过了,她果真没有做错,这简直是傅六给她的最好的奖赏。 一想到以后生死都由傅慎时掌控,殷红豆又乐极生悲,不过眼下先苟且活着才是正理,她拉着廖妈妈的衣袖又问:“六爷可还说了什么没有?” 想一想,廖妈妈道:“倒不是打紧的话,还说你京话说的一般。” 殷红豆暗“嘁”一声,她发音也是字正腔圆的好吗,不过是没有京中口音罢了。 也不闲扯其他,殷红豆谢过廖妈妈,这就进了上房去谢恩,她的嘴从来都是抹了蜜似的,呼啦啦说了一大串。 傅慎时皱了皱眉,道:“行了。” 殷红豆见好就收,笑道:“总之六爷英明神武,若是无事,奴婢就退下了。” 傅慎时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吩咐时砚推他去书房。 —— 转眼便是一个月之后,初夏来临,日头渐盛,长兴侯府各房各院的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有所削减。 一天早晨,天朗气清,殷红豆端着下好的面条送到书房。 进门的右手边,殷红豆瞧过去,时砚扶着木桩子,傅慎时以虎尾鞭抽打桩子,他撸起袖子,胳膊裸露在外,大臂结实地鼓起,线条流畅,手臂纤长白皙却不失男子气概。 殷红豆暗惊,难怪那次感觉傅慎时胳膊力气不小,原是常在书房里舞鞭练习臂力的缘故。 放下案盘,殷红豆道:“六爷,不如吃了早膳再动?” 傅慎时停下手里的鞭子,扯下袖子,吩咐时砚一会子把木桩搬出去,等他用过早膳,出去透透气,顺便活动筋骨。 殷红豆在旁伺候着,等傅慎时吃完,便把案盘同碗筷,一道端去了厨房。 吃了早膳,殷红豆从厨房走出来,瞧见廖妈妈在院子里的桃树下,苦口婆心地同傅六说着话,后者却面无表情,态度冷淡,纹丝不动,如同冰雕。 殷红豆慢步走过去,廖妈妈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男子哪有不娶妻室的,六爷便是再喜欢独处,身边也总归是要有个人服侍着才好。” 了然地抬抬眉,殷红豆意识到,傅慎时已有十六岁,在现代尚是未成年,在古代却是到了要传宗接代的年纪。即便他是残废,长兴侯府也不会叫他孤独终老,何况侯府门第高,若不挑剔,结良缘未必不可。 廖妈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傅慎时仍是不予半点回应。 叹了口气,廖妈妈道:“六爷到底给个准话,你这半点态度不表,我便是你肚里的蛔虫,也不知道你想什么。”说罢,她看了看殷红豆,示意她过来帮腔。 走近两步,殷红豆看着傅慎时浅笑,道:“廖妈妈说的也是,男人哪儿能不” 说到这儿,殷红豆就打住了,傅慎时稍微扭头,冷冷地看着她,阴沉的眸光,似要将人冻住。 摸了摸鼻头,殷红豆心虚地垂首,傅慎时果真敏锐,但凡她说丁点糊弄敷衍的话,都会惹得他不快。 一时大家都噤了声,傅慎时仍自顾看着眼前那几株桃树,花桃的花期过了许久,结的小果子也已掉光,桃树上只剩下光秃的树枝,枯瘦伶仃,偶有一点零星的叶子点缀着,却也失了往日的生机。 傅慎时声音阴哑道:“廖妈妈可还记得这些花桃是什么时候移植过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 39 章 此为防盗章  二房的人自然没有话说, 大房的三兄弟也没说话,倒是三房的傅四不知道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 不多时, 潘氏便领着萧山伯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和两个侄女来了。 大厅里衣香鬓影,小娘子们婀娜多姿,端庄贤淑,气氛活跃。 两家人见过礼, 说了几句客气话,萧山伯一家子便落了座。 二房的傅五目光扫过萧山伯家的姑娘, 对方也在看傅家兄弟,从头看到尾, 最后目光落在傅六的脸上和腿上,停顿许久才挪开。 傅慎时面色如常, 只是握着轮椅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怎么能允许别人踩在他头上, 把他当做垫脚石。 老夫人的身边,潘氏很识趣地接着方才的话头, 问道:“老祖宗, 这摆着长桌是要写字作画么?” 老夫人跟潘氏一唱一和, 笑道:“正说要哥儿姐儿写几个字画幅画,讨个彩头玩一玩。” 潘氏又笑问:“老祖宗准备了什么彩头?可不能小气!” 老夫人着人把托盘拿出来,红绸布上放着一块莹洁如玉c光照辉映的青田石和一只剔透水润的玉镯, 她道:“赏花本是雅事一桩, 这青田石是老侯爷留了许久都舍不得篆刻, 索性给孙子们拿去用罢。镯子就给姑娘们拿去戴。” 傅三疏朗大笑, 道:“老夫人,您这可是偏心孙辈的小子们了,祖父在世的时候,这玉石父亲与二叔三叔都向他讨要过,他老人家却始终没有松口,您倒是舍得。” 今日这场合,明眼人谁都不会去跟傅五抢风头,老夫人将这般贵重且意义非凡的青田石拿出来,也太过偏心,别的小辈都不敢置喙,唯有傅三还敢隐晦地调侃两句。 老夫人得体地笑着,朝傅三道:“你这泼猴儿,疼你你还有话说,只你有本事,拿了去孝敬你父亲,有何不可?” 摸一摸鼻子,傅三面带微笑,不敢答话,他倒是想要,就是没这个胆子明抢。侯府与萧山伯两家相看的场合,他这般不知趣,得罪二房不说,还不知旁人要怎么议论他呢。 大房的人知趣,潘氏很满意,她继续问老夫人:“这镯子怎么从未见您戴过?” 老夫人眉毛微扬,笑道:“是我出嫁的时候戴过的东西。如今年纪大了,不合适了,留给姑娘们用吧。” 萧山伯夫人嘴角翘起,当年老长兴侯娶继室的时候,太后身边的嬷嬷都去梳妆送嫁,这玉镯子也跟着多了一份体面! 老夫人这般疼爱二房,潘氏倍觉欣喜,她道:“今日比划什么,老祖宗拟定个题目。” 思忖片刻,老夫人转头朝萧山伯夫人道:“以牡丹为题,姑娘们便作诗好了。正好萧山伯夫人也在,小郎君们便作一副画,交给你评选。” 萧山伯夫人受宠若惊,毕竟那块青田石意义不同寻常,她连忙起身道:“妾身主中馈多年,已经许久不曾作画,手上生疏,技巧不熟,倒是怕有失偏颇。” 老夫人笑一笑,安抚道:“无妨,想必画作优劣萧山伯夫人还是看得出来的。” 如此,萧山伯夫人便却之不恭了。 老夫人话音落地,便叫小辈们快去作诗作画,另吩咐人备了三炷香,三炷香时间过后,则都要停笔。 起初小辈们倒是自在,有小娘子们围在一处共用一个墨锭的,也有小郎君相邻作画,六张长桌,只剩了一张空桌子。老夫人与潘氏则与萧山伯夫人坐在一处说话。 一刻钟后,傅三走到傅慎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六弟,从前之见你画过莲花,却没见你画过牡丹,你不去玩一玩?” 傅慎时抬头瞧了傅三一眼,面色冷淡道:“三哥情愿让人踩踏,何必拉上我。” 傅三不大在意地“啧”了一声,瞥了殷红豆一眼,目光微滞,随即恢复如常,他正要离开,傅五走了过来。 傅五手里提着一幅画了一半的牡丹,当着傅慎时的面拿给傅三看,问他:“三哥,我这底稿如何?” 傅三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脑袋直点,称赞道:“啧啧,从前倒没发现,你还有画画的天赋,老实说,是不是背着我们寻了名师?” 傅五哈哈大笑,道:“不过照着书本钻研,若有名师点拨倒好了。” 殷红豆扯了扯嘴角,大家都心知肚明,傅五肯定是早知道牡丹宴的事儿,提前练习了画牡丹,就是商业吹捧而已,没几分真心话。 傅慎时扫了一眼傅五手里底稿的背面,轻哼一声,面露不屑,傅五这般显摆,不过是记恨当初李先生在侯府做西席时,只偏爱他罢了。 傅五本是有意给傅慎时看的,自然捕捉到了他的表情,便放下画,敛起笑容问他:“六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背靠着轮椅,傅慎时稍抬下巴,双手闲闲地搭在扶手上,冷着脸道:“没想到还真有献丑的人。” 尚有外人在场,傅五被这样侮辱,立刻动怒,竖起眉毛,朝傅慎时冷嘲热讽道:“我是献丑,今日在兄弟姊妹面前献,明日在恩师上峰面前献,那你呢?” 大业有律,残者不许参加科举考试,不可为官,在这长兴侯府里,傅慎时便等同废人,空有幼时的才名,却无任何作用。 青筋悄然爬上傅慎时冷白的手臂,他目光阴沉地看着傅五。 殷红豆同仇敌忾地看着傅五。残疾人不能参加科举这一点她是知晓的,她到底是傅慎时的丫鬟,这会子也已经转变了思想,便暗骂傅五市井嘴脸!小人行径!欺负一个残疾人算什么本事! 傅三拉开傅五,黑着脸训斥他:“老五,管好你的嘴。” 傅慎明也停下手中的画笔,负手前来,端着兄长的身份,面色严肃道:“今日有外客在此,自家兄弟闹什么笑话给人看?”冷眼看了傅五一眼,他道:“还不快回去作画,等香熄灭了,你便把彩头拱手送给老四好了。” 傅五瞪了傅慎时一眼,这才不甘心地离去。 傅慎明目光温和,他盯着傅慎时道:“今日是老五的好日子,别跟他一般见识。” 凑到傅慎时的耳边,傅三小声道:“老六,你也太不给他面子了。”顿一顿,他露出一口白牙道:“但是我喜欢,嘿嘿。” 滑动轮椅,傅慎时后退一步,冷着脸没有搭理傅慎明和傅三,等两人走了,他才吩咐时砚:“推我去桌子那边。” 眸光发亮,殷红豆提着食盒跟上,忍不住在旁边殷勤地问:“六爷要不要吃些糕点补充下力气?”她巴不得傅慎时狠狠地打肿小人的脸! 傅慎时面无表情地提起笔,没有说话。 三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傅慎时的画作已然完成,傅慎明随手画完之后,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向,走过来瞧了一眼,瞪着眼睛,满目惊艳之色。 看了好一会儿,傅慎明才明白傅慎时的用意,傅六可真是半点手下不留情,这幅画若展示出去,傅五的脸都没地方放了,他低声道:“老六,不可以。” 傅慎时揭起画纸,淡声道:“我又不抢青田石。” 就是不抢,才更让傅五没有脸面。 看着纸上的画,傅慎明一把摁住傅慎时的手腕,肃然道:“慎时,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会惹恼老夫人,恐要背上不孝的名声。” 兄弟二人较着劲儿,傅慎时到底不敌兄长,被按得动弹不得。 殷红豆却是知道,傅慎时只要大声说一句“既不许我参加,叫我来做什么”,便可解围,他不过是念在亲兄弟的情分上,不想让傅慎明难堪。 而傅慎明却仗着兄长身份和正常男人的力气,各方面地压制傅慎时。 傅慎时正与傅慎明僵持得厉害,便察觉到后背有一只手,力气小小地扯了扯他的衣裳,闭着眼都能猜到,肯定是殷红豆,然后他便听她装模作样地劝道:“六爷,大爷说的是,奴婢替您把画拿去处理了吧。” 沉默了片刻,傅慎时才松了手,因太过用劲,他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指尖也微微地颤抖着。 傅慎明终于松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了傅慎时一眼,温声说:“今日委屈你了,我库房的玉石,随你挑好不好。” 殷红豆听了这句话,愈发鄙夷,打个巴掌再给一个不怎么甜的枣儿,这么低级的手段,哄小孩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 40 章 此为防盗章 弯腰捡起软鞭, 殷红豆用袖子擦干净,还暗暗摸了摸, 也不知什么皮做的鞭子,拽起来那么结实。 低头看着手上勒出的伤痕,傅慎时神色淡漠,吩咐时砚道:“把我的虎尾鞭拿着, 回去。” 殷红豆双手一颤,险些把虎尾鞭扔了出去,傅慎时这厮果然变态,竟然用保护动物的尾巴做武器。 还回虎尾鞭, 殷红豆双手贴在大腿外侧搓了搓,方才碰过虎尾鞭,心里有种罪恶感,得擦掉才会安心。 低着头,殷红豆一路盯着轮椅的车轱辘。她两手空空, 心里直突突, 菜还没从厨房拿来, 也不知今晚还有没有命做菜吃菜了。 心情低落地回到了重霄院,殷红豆一见廖妈妈就眼圈红了,等傅慎时进了上房, 她立刻冲到廖妈妈怀里,死死地搂着她, 哭丧着脸, 道:“廖妈妈救我!” 揽着殷红豆的肩膀, 廖妈妈问她:“怎么了?” 廖妈妈很喜欢殷红豆,这丫头老实乖觉,贴心善良,没有野心,但这才没几天,竟跟着傅慎时的屁股后面回来,还向她求救。 有了前车之鉴,廖妈妈不免心生警惕,肃了神色道:“你对六爷做了什么事?” 殷红豆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道:“我在后山看到有个丫鬟要对六爷投怀送抱被六爷勒了的脖子我怕六爷伤到手还要担上不好听的名声便立刻扑上去阻止虽然救下了丫鬟但是好像惹六爷生气了,呜呜呜呜” 一串话说完,殷红豆才喘了口气,也开始后怕了,抱着廖妈妈的肩膀,眼泪漱漱地流。也不知道她造的什么孽,总是碰上倒霉事! 廖妈妈却是松了口气,温柔地拍着殷红豆的肩膀,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她温声哄道:“别怕别怕,有我替你说项,六爷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稍稍下安心,殷红豆噘着嘴,忐忑地问:“之前的四个丫鬟,廖妈妈替她们说好话了吗?” 廖妈妈语塞,过了一会子才硬着头皮道:“说了。” 哦豁!那就证明,说了还是没卵用啊! 殷红豆更想哭了。 时砚从内室出来,道:“红豆姑娘,六爷叫你。” 廖妈妈拉着殷红豆的手安慰道:“别怕,我跟着你去。” 二人一道进去,时砚拦下廖妈妈,道:“妈妈,六爷没让您进去。” “” “” 时砚最是忠心,即便傅慎吩咐他做伤天害理的事,他也只会听从,眼下廖妈妈是不可能进去了。 廖妈妈冲着屋里柔声道:“六爷,红豆是个好丫头,您待她宽宏些,否则一日三餐便没有人做了。” 殷红豆也只能祈求,傅慎时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才好,那她小命还能靠一手厨艺续一续。 惶惶不安地进了屋,殷红豆绕过八扇的屏风,进了傅慎时起居之地。 屋子里陈设简单,不过日常应用之物,都是紫檀木所制,十分贵重。 傅慎时背靠轮椅上,姿态闲散,挥挥手让时砚退了出去。 殷红豆正犹豫要不要下跪,跪一个十六岁的小屁孩会不会太没骨气,便听傅慎时淡声道:“为何阻止我?” 殷红豆肯定不能说我觉得你这死变态太残暴了,便垂首道:“奴婢怕六爷伤着手” 室内静默异常。 傅慎时声音低沉冷淡了两分,道:“说实话。” 真的是不跪不行了,殷红豆噗通跪下,挺直了脊背,道:“奴婢没有说谎。一则奴婢恐六爷伤了手,二则前四个丫鬟的事才过不久,若六爷再沾上什么不好的名声,到底有伤六爷英名。” 殷红豆态度真诚,言辞恳挚,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信以为真。 然而傅慎时只觉讽刺,他嘴唇上扬,交握的双手也不自觉收紧,问道:“我有什么不好的名声?我又有什么英名?” “” 真是没法聊天了啊啊啊!殷红豆从没碰过这么敏感又爱咬文嚼字的人,他娘的她就随口吹捧傅慎时几句,按照一般套路,不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此事就此揭过吗! 殷红豆突然好想念那些打官腔的领导,比傅慎时好伺候太多了。 到底是专业秘书出身,殷红豆还不至于真被这一问给难住,她吸了口气道:“若六爷再伤一个丫鬟,难免让人觉得您苛待下人。六爷也是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之人,何苦为那等人伤了清誉,得不偿失。” 傅慎时猛然捏住殷红豆的下巴,他敛眸盯着她精致的脸蛋,声音压抑地问:“你在教我做人之道?” 三月天,傅慎时手掌心上的红痕醒目,贴在殷红豆脸上的手指冰冰凉凉。 殷红豆的面颊被捏得嘟了起来,她嘴巴被迫噘得高高的,也委实有些疼,双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傅慎时的双手,她艰难开口道:“奴婢岂敢不过忠于分内之事,爱爱重六爷罢了!” 殷红豆的手又暖又柔,她指尖松花糕的余香犹存。 傅慎时想起廖妈妈的劝,便松开手,用帕子擦了擦被殷红豆摸过的手背。 殷红豆大喜,回想着方才说的话,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中了傅慎时的良心,叫他泯灭的人性竟然苏醒片刻。她联想到傅六连饮食喜好都不愿表达的猜测结果,难道是“爱重”二字?或者是“爱”字? 傅慎时擦干净手,仍不顾伤痕,冷声问道:“爱重我?你不过才来重霄院一旬,缘何爱重我?” 殷红豆窃喜,果然是“爱重”二字打动了傅慎时,真是个缺爱的死变态,她一脸平静道:“忠于主,自然包括爱重主子,奴婢以为,只是分内之事。” 这样的回答模板,应当是挑不出错的。 傅慎时沉默了许久,没有突然发疯,殷红豆稍稍放了心。 不知过了多久,傅慎时道:“你走吧。” 压住上翘的嘴角,殷红豆面色如常地站起来,福一福身子然后腰间的荷包就掉了,从紫晴那里顺过来的陶瓷茶盖,落在五尺见方的青砖上就摔碎了!!! 草泥马啊啊啊!!!关键时刻瓷片怎么掉出来了!!! 殷红豆内心崩溃,欲哭无泪,表情却不敢露出分毫不妥,只淡定地捡起荷包,准备出去。 傅慎时叫住了她,嗓音低低地问:“那是什么?给我看看。” “”咱能别有那么重的好奇心吗? 殷红豆双手微颤,把东西递过去。 傅慎时道:“拿出来。” 殷红豆老老实实打开荷包,背上已经开始沁冷汗。她把碎掉的陶瓷片拿了出来。 傅慎时目光阴沉似能滴水,他抬头望着殷红豆问:“你带着这瓷片,随时准备自尽?” 嘴角微动,殷红豆放缓了声音道:“不是,奴婢从前与别的丫鬟一起共事许久,现在来了重霄院,自然要一心服侍六爷,不敢再念旧情,就带了一个茶盖,权当念想。” “以茶盖做念想?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奴婢家贫,首饰贵重,只好拿常用之物作纪念。” 傅慎时往轮椅靠背上仰去,声音清清冷冷道:“你最好别骗我。” “奴婢不敢!” 闭上眼,傅慎时声音懒懒的:“念你初犯,杖责十下。” 靠!还是要挨打! 殷红豆并不敢顶嘴,应了一声,攥紧荷包,一绕过屏风,赶紧撒丫子跑了。 得见天日,殷红豆欢喜地抱住廖妈妈不松手。 廖妈妈抚着殷红豆的背,笑道:“你看,我就说没事吧。六爷还是很心软良善的,你只要不犯大错,他不会惩罚你的。” “呜呜呜”并不敢苟同啊,但殷红豆更不敢反驳。 廖妈妈道:“好了好了,你先歇着,把对牌给我,我让翠微去厨房拿菜,要准备晚膳了。” 殷红豆一脸颓靡,道:“还歇不了,六爷说要杖责十下!” 廖妈妈安抚说:“我叫时砚打轻点。” 殷红豆无语,廖妈妈啊,人家时砚根本不听你的好吗? 时砚进了屋子听吩咐,殷红豆就站在门口等着挨打。 约莫一刻钟过去,时砚才出来倒笸箩里的垃圾,殷红豆追着他问:“六爷让你什么时候打我?” 愣了一下,时砚道:“六爷没让我打你。”他面白无须,嗓音细腻犹如女子。 殷红豆顺利渡劫高兴不已,但心里却骂傅慎时是个死变态,竟有作弄人的恶趣味。 廖妈妈略问了时砚两句,便进屋去了。她既然知晓丫鬟投怀的这件事,便不能坐视不理,亲自问过了傅六,得知殷红豆所言不假,便在他面前道:“红豆那丫头说的道理倒是不错。既然没罚成那丫鬟,此事由我去同夫人说明便是,六爷不必忧心。” 廖妈妈语重心长道:“六爷以后勿要擅自行事,若丫鬟冒犯,交给夫人处理就是,何苦污了自己的手。” 傅慎时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未多言。 廖妈妈安排好院里的事,便去了一趟世安堂。 把玩着指头上的戒指,傅慎时沉声问:“画呢?” 殷红豆与傅慎时本是比肩站着,她走到他前面,手伸到背后,指了指她的纤腰,画被她用帕子竖着系在腰上。 傅慎时嘴角微动,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吩咐时砚站过去一些,替殷红豆遮掩一二。 三炷香烧完了,傅老夫人她们也说完了闲话,老夫人的人便着去收小娘子们的诗,潘氏则派了紫晴去收取画作。 长兴侯府嫡出庶出的哥儿一共七个,除了傅慎时的亲弟弟没有来,今日都到齐了。 紫晴按着府里男主子的排行去收取,前面五个人都交的很顺利,傅五面上尤其得意,仿佛青田石唾手可得。 轮到了傅慎时跟前,紫晴先扫了殷红豆一眼,立刻又收回目光,问傅慎时道:“六爷,您可有画作?” 傅慎时并未答话,殷红豆瞧见傅慎明正在同旁人说话,她手里卷着一张空白的纸,并不递给紫晴,侧抬下巴,颇有调戏紫晴的意思,笑眯眯道:“你过来拿呀。” 花厅很大,六张桌子,这是离老夫人最远的一张,远到其他人几乎听不清殷红豆在说什么,只以为她在交傅慎时的画。 紫晴瞪着耀武扬威的殷红豆不肯动,傅慎时声音低沉的很,斥道:“还不去拿?” 紫晴忍气,绕过桌子,从殷红豆的身边走过去,一个没留神,噗通一声摔了一跤,手里的画作散了一地,傅慎时就坐在桌前,把桌下的情况遮的七七八八。 众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却看不分明,只知道紫晴摔了一跤。傅慎明瞧了一眼,也并未多想,继续同傅三说话。 殷红豆连忙蹲下去捡画,不着痕迹地解开背后的手帕,同紫晴低声道:“小贱人,你以为我会死在六爷手里是不是?偏不叫你得逞。你别以为二爷会抬你做妾,至多等到年底,二夫人肯定把你打发出去,胡乱配个小厮。” 一面说,殷红豆一面把傅慎时的画混放在最后一张,齐齐整整地摞起来,笑容得体地交到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紫晴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发错了,请勿购买 此为防盗章  傅慎时记忆力惊人,他的食指闲闲地搭在轮椅上, 抬了抬, 轻敲扶手,道:“哦。扶我去歇息, 到了时间叫我。” 时砚应诺。 这几天的下午,傅慎时都要在固定的地方转一转,今儿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小憩了两刻钟,傅慎时便醒了。他穿着簇新的直裰,头发用玉蝉扣束着, 浑身上下收拾的齐齐整整, 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像个翩翩如玉的仙人。 时砚推着傅慎时出了门。 殷红豆也有午睡的习惯, 这会子正好才站在门口伸懒腰, 傅慎时一出来, 她立刻退回房间躲起来。她还没正式见过他, 这会子若叫他瞧见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 不见最好, 也正好免了她跪下行礼。 傅慎时余光瞥向厢房, 嘴角微动, 神色淡漠地出了重霄院。 探着脑袋往外瞧了一眼,殷红豆有些好奇, 这府里少有人搭理傅慎时, 他这几日出去做什么了? 她又想起那日后山上偷听到的话, 傅慎时这一出去,那丫鬟可别真去找死! 走到厨房,殷红豆跟廖妈妈商量好了晚上要做的菜。 廖妈妈说:“翠微洗衣服去了,我把对牌给你,你自去厨房那边拿菜吧。” 翠微一个人替院子里所有的人浆洗衣物,殷红豆跑这个腿,自然是肯的,而且她许久没出重霄院,有些憋坏了,正想出去溜达两圈。 阳春三月,飞燕闲剪轻风,侯府花园里杏花如雨,梨花如云,开得纷纷繁繁。湖水岸边,片片飞花,丝丝眠柳,殷红豆从中穿过,站在原主落水的地方观望了许久。不过时间久远,岸边滑落的泥土,早就被雨水冲刷平滑,看不出痕迹。 双手合十,殷红豆对着原主身亡之处拜了三拜,祈求她死魂安息,若有遗愿,托梦与她,便离开了。 湖水岸边到宅院,有一条近路可走,穿过竹林,从后山上绕过去,便可快速到达游廊,顺着游廊即可穿过拱门出去。 殷红豆平日与翠微闲聊的时候听她提过,今日偷懒,便从后山小路上去。 一路上山都没瞧见人影,殷红豆倒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季节的笋子正好,按理说厨房的人一定会来挖笋,应当会走这条捷径才对。 殷红豆莫名哆嗦一下,停下了脚步不会今儿又让她碰上了什么事吧! 深宅大院多阴私,殷红豆到底对这儿的环境感到陌生,便提高了警惕,贴着山上的石头走,边走边观望。 堪堪走过一半,殷红豆果真听到了有几分熟悉的女子笑声!她躲在石头后面瞧过去,便看见一个体态丰盈的女子站在傅慎时面前,绞着一绺头发,微微低头望着他,时而侧过脸去,不胜娇羞。 这不是那日骂她的矮个丫鬟是谁!竟真的作死来了! 殷红豆的脊背隐隐发寒,她不敢贸然前去,趴在石头上,从边缘探出一对眼睛,仔细观察着。 傅慎时身边,时砚不知去处,唯有矮个丫鬟在他面前卖弄风骚。他双手随意地交握着,远远看去,细长的手指如同镀上一层薄薄光影,精致秀气。 姿态慵懒地坐在轮椅上,傅慎时眼睑低垂,侧颜平静如水,透着一丝阴沉,可以想象,他内心是如何的波澜不惊。 殷红豆稍稍放下心,就算傅慎时再不喜这丫鬟,毕竟时砚不在,恐怕他难以动真格。 但她猜错了。 丫鬟低声地表明心意后,便缓缓蹲下来,盯着傅慎时的膝盖看了好一会儿,颇为惋惜和同情,随即趴了上去,低声呢喃着什么。 殷红豆不屑丫鬟行径,真是又当又立,想攀附傅慎时,还做出一副吃了亏的样子。她翻个白眼,好奇傅六会怎么处理。 傅慎时低头看着丫鬟,如泥胎木偶般不动,随后双手往背后一摸,拿出一条红色的长鞭,猛然套在丫鬟的脖子上,死死地将人勒住,并扬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何况六爷还是那副可怜样子,若能伺候六爷,即便委屈些,荣华富贵却是有的了。” 丫鬟想起来了,那日也是在后山上,她跟另一个丫鬟聊天的时候说过这句话。 傅慎时俯身下去,稍稍贴近丫鬟,目光阴沉地问道:“我很可怜?伺候我很委屈?” 胡乱蹬着双腿,丫鬟拼命地挣扎着,双手扯着脖子上的长鞭,整张脸憋得通红,眼珠圆睁,舌头外吊,根本喘不上气。 变故陡生,殷红豆反应不及,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过来,傅慎时在杀人! 殷红豆头皮发麻,甚至有些呼吸困难。她不是圣母,但她尚有良知,即便是在这个社会,动私刑恐怕也是不允许的,傅慎时这他娘的可能是在违法犯罪啊! 丫鬟嘶哑的呼叫声频频刺激殷红豆的耳膜,发软的双腿终于缓过劲儿来,她的心口仍然砰砰砰地跳,冷静片刻,便拔腿往外冲,飞身扑过去,捉住傅慎时手腕子,大声喊道:“六爷!仔细手疼!您的手都勒红了快松开!!!” 嘴上这么说着,殷红豆手上却在拽傅慎时手里的长鞭,一心只想把丫鬟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她没料到,傅慎时看似瘦弱,手腕上的力道却不小,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硬是掰!不!开!啊!而且这货机械地扭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阴森,委实骇人。 殷红豆束手无策之际,傅慎时轻皱眉头,隐隐约约嗅到一股松糕味儿,他想起软糯的糕点里撒了花生c糖粉,便有片刻失神,手上的鞭子就松了。 险些被勒死的丫鬟也不傻,连忙缩回脑袋,往后一倒,靠在大石头上,猛地咳嗽几口,嗓音嘶哑地哭了起来。 终于把人救下的殷红豆心如擂鼓,缓缓抬起泛红的眼眶对上傅慎时阴沉的目光。 春天的暖光穿过高大树木的茂密树叶,打在少年郎冷白透薄的肌肤上,粗细适宜的眉毛尾部上扬,浓黑如墨,睫毛又长又直,底下生着一双眸光晦暗不明的狭长凤眼,连线条流畅的挺鼻红唇也流露出一丝丝冷漠。 傅慎时面无表情,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耳边有风声作响,如柔滑冷冰的丝绸扫过脖颈,殷红豆四肢冰冷,她委实骗不了自己,在清白和性命之间,她的的确确更想选择保住小命,她没骨气地想着,伺候傅慎时这死变态,还不如去做二爷的丫鬟。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诡异的静谧,小厮时砚跑过来唤道:“六爷!” 殷红豆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慌忙虚捧着傅慎时的手,吹了两口气,眨巴眨巴眼睛笑着问道:“六爷,手还疼吗?”说着,又“呼呼”地补了两口,道:“奴婢就说会伤着手吧,您看,这都有红痕了!” 傅慎时的手也很白,十指修长清秀,骨节分明。鞭子勒出的红痕覆盖住他掌心杂乱的纹路,虎口也被擦伤,几道伤痕略有些触目惊心。 受伤的丫鬟终于醒过神,她仍一脸恐惧,连滚带爬地与傅慎时拉开一段距离。 殷红豆站起身提着裙子,上前踹了两脚,扬起眉毛凶巴巴道:“真是可惜了你人模人样的长相,却是个蠢物,平白糟践了!滚!” 这话倒是耳熟,傅慎时挑起眉毛瞧了殷红豆一眼,真是个记仇的丫头。 时砚见主子事败,那丫鬟踉跄两步,跑的倒快,便又喊了一声:“爷。” 傅慎时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去追,转而看向殷红豆,半晌才用低哑的嗓音问道:“什么是沙雕货?” 殷红豆睁大了眼,樱桃小口微张。这话不是那日她偷听的时候吐槽的么,傅慎时如何会知道,想必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也在偷听。 原来今日一事,并非丫鬟主动投怀,而是傅慎时有意为之,他着时砚清场望风,根本就是蓄意杀人! 眨了眨眼,殷红豆强装镇定道:“这c这句话啊,是夸赞的话!不是沙雕货,是沙甸货,就是指从滇南来的货,一般用来指贵重的东西,延伸意义为贵重的意思!对,贵重!尊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 42 章 此为防盗章 丫鬟端起来递到张小娘子的手上,她脸颊浮红地走到傅慎时跟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面色带着藏不住的傲气和一丁点欢喜之意。 福一福身子, 张小娘子温声道:“傅六郎君对不住, 我那日鲁莽,口没遮拦说了无心之言。”她蹙着眉, 盯着傅慎时的膝盖,似是有些委屈,道:“郎君, 我如今是真心道歉,愿长兴侯府看在张家对你们家的情谊上, 答应重归就好, 也不枉” 后半句话张小娘子并未继续说下去,但傻子也猜得到,她自以为真心, 到底是心有不甘,甚至觉得嫁给傅慎时是下嫁。 张小娘子正视傅慎时, 双手往前一送, 羞怯道:“傅六郎君喝茶。” 傅慎时靠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 双眸古井无波,他拨弄了下手指上的戒指, 吩咐殷红豆道:“接茶。” 殷红豆伸手接过茶杯, 把温热的茶水送到傅慎时面前, 却听他道:“泼她脸上。” 着实一愣,殷红豆猛然抬头看着傅慎时,满脸疑惑。 秦氏反应很快,猛然站起来高声道:“住手!” 傅慎时声音冷冽地命令殷红豆道:“泼!” 张小娘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慎时,仿佛方才产生了幻听。 殷红豆却不敢违逆傅慎时,她也知道自己做定了炮灰,极快地选择了相信傅六,硬着头皮揭开盖子,直接朝张小娘子兜头泼去。 屋子里的人神色俱是一变。 嫩绿的新茶叶糊了张小娘子一脸,他双眼紧闭,惊叫着连连后退,头发上挂了好几片,丝丝缕缕的清冽香味散开,她的脸瞬间被烫得发红。 拿着茶杯的殷红豆手还在发抖,她却十分庆幸,好在手里不是一杯滚烫的开水,否则她还真不下了手。 殷红豆瑟瑟发抖地想着,傅慎时肯定能妥帖善后吧。 暖阁登时乱做一团,张夫人大怒到极点,冲到殷红豆跟前,抬手就要打她。 殷红豆下意识就往傅慎时身后躲,她侧着身子缩着肩站在轮椅后面,巴掌果然没有落在她脸上。 她抬头看去的时候,傅慎时已经扼住了张夫人的手腕,嫌恶地甩开,神色漠然地微扬下巴,压根没把“张家”这两个字放在眼里。 张夫人受不住这力道,后退了两步,幸被身边的下人扶着,否则真要摔倒。 与傅慎时拉开距离的张夫人逐渐恢复理智,她再不好意思动手失了身份,只好一边拿着帕子给张小娘子擦脸,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傅慎时,切齿道:“傅六!你们今日可是来求和的吗?!” 傅慎时勾起唇角,黑沉沉的眸子里泛着阴冷之色,低沉的声音也染上一层清冷:“张夫人说错了,今日是张家求和,不是长兴侯府求和。” 即便如此,傅慎时这样子也根本不是肯答应求和的态度。 长兴侯府之所以可以这般贪婪地从张家索取肥缺,就是因为张家人不纯良,又想要名声还不舍不得女儿,简直不仁不义。傅慎时完完全全是受害者的姿态,倘或他还击回去,留了话柄与人,张家便有了说辞,傅家也得有所顾忌。 这时候傅家再想从张家讨要好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氏想清楚这一茬,表情僵硬的厉害,她走到张小娘子跟前仔细瞧她的脸,旋即转身瞪了傅慎时一眼,道:“慎时,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在家中不是答应过我了么?!” 张夫人搂住大哭的女儿,眯眼剜着傅慎时道:“你们长兴侯府,到底还想不想跟张家做亲了!” 秦氏想起运河竣疏的工程,顿时心头一紧,责备地看向儿子。 傅慎时掏出两家曾经交换过的信物,一块莹白的梨花白玉佩,细腻滋润,毫无瑕疵,倒是有几分贵重。 长兴侯府还想不想和张家做亲? 傅慎时把玉佩随意地吊在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绕着一圈红线,如意络子c玉佩和流苏垂在他掌纹杂乱的掌心,他眼尾微抬,沉郁的脸色里泛着阴冷的笑容。他缓缓开口,用喑哑低沉的嗓音道:“我今日是来退婚的!” 秦氏面色巨变,瞪圆了眼睛看着傅慎时,牙槽发颤,黑着脸道:“傅慎时!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傅慎时并不看秦氏,他对着张夫人和哭哭啼啼的张小娘子,道:“若今日张家信守诺言,我便答应以八字不合为由退婚,小娘子辱我之事算是两清。” 张夫人怔忪片刻,过一会子才想明白,傅慎时的意思是说,长兴侯府要和张家退婚,但是也要张家的肥缺,同时他也肯放过小娘子一马,只要他松口,皇帝便也不会再追究此事。 这意味着,张家和长兴侯府结不成亲,却还要赔上不小的代价。 若是张阁老在场,他是绝对不会答应此条件。 但张夫人身为小娘子的生母,这件事对她而言,不过是在“肥缺拱手让人并且下嫁爱女”和“肥缺让人不用嫁女”之间做个选择,毫无疑问她会选择后者。 只要顺势而为,虽然钱财有所损失,但最要紧的是张家不会惹怒龙颜。 到时候回了张家,张夫人便说长兴侯府执意和平退婚,她不得不同意。张阁老了不得责骂她一顿,小娘子却不用再嫁给傅慎时,至于女儿将来的嫁妆,她会再想法子补贴一些便是。 想通这一层,张夫人竟觉得今日这辱受得有些值得——毕竟和女儿的终身幸福比起来,这算不得什么。 她警惕且质疑地看着傅慎时,道:“小郎君说话可做的数?” 傅慎时拿着玉佩,道:“作数。” 秦氏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张夫人这是疯了?这么肥的差事白白补偿给长兴侯府,赔了女儿的部分嫁妆却不结亲,张家会同意这样的买卖? 偏偏张夫人就是同意了,她也拿出老侯爷当年留下的玉佩,示意丫鬟拿去交换。 傅慎时捏着玉佩没松手,道:“口说无凭,张夫人立字据为证。” 张夫人咬着牙齿,嘴角下沉,道:“好。” 笔墨印泥也是早就备好的。 秦氏也并未阻止,毕竟她想要的并未失去。 张夫人奋笔疾书,生怕傅慎时反悔一般,潦草地写完了字据,签了名字按下手印,递给他,道:“现在可以换回玉佩了吧?” 小娘子抽抽搭搭地扯着张夫人的袖子,哽咽不舍道:“娘——”眼看着婚事不成了,她心里急切起来,却因为刚受了羞辱,又面皮薄,心里的话并不敢多说。 张夫人不理会糊涂女儿的举动,警示她一眼,便叫丫鬟将字据和玉佩送了过去。 殷红豆上前一步,接过两样东西,双手递到傅慎时跟前。 傅慎时不急着接东西,他不屑地将梨花白玉佩扔到小娘子的脚边,连个冷漠的眼神都没给她,便看向殷红豆,从她手里拿过属于他的东西。 两手相触,傅慎时的指尖抚过殷红豆冰凉的掌心,他眉尖微动,忽又想起廖妈妈说“夏捂痱子冬生疮”,便盯着她的手多看了一会儿,葱白水嫩的手指并不像是做了很多粗活,甚是清秀好看。 短短几瞬,傅慎时便挪开目光,收好了东西,同秦氏道:“母亲,可以回去了。” 秦氏也不想再留下看张家母女的苦脸,便领着侯府仆人出去,时砚推着傅慎时跟上,张夫人左脚迈出去一步,道:“傅六,记得你的承诺!” 傅慎时抬手命时砚停下轮椅,语气疏离道:“有字据为证,张夫人何惧。” 这时候张夫人才开始肉疼和后怕,她极力克制着,等人走了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没了外人,小娘子挽着张夫人的手哇哇大哭。 张夫人又气又恨,愤懑兼自责道:“都是我把你宠坏了!” 暖阁门口,萧山伯夫人“恰好”从远处走过来,秦氏同她道谢,傅慎时也稍稍点头以示辞别。 萧山伯夫人也不多问,亲自把人送出了跨院。 秦氏与傅慎时出萧山伯府的路上并未说话。 待到了长兴侯府,秦氏才不明所以地问道:“张阁老怎么会同意这种事?”她语气十分平静,妆容依旧精致,打扮庄重,很有宗妇的模样。 傅慎时冷幽幽地启齿:“张阁老是不会同意,但是张夫人会同意。” 待明白过来,秦氏喉中一哽,半晌才问道:“六郎,你是在怪娘?” 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傅慎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秦氏追了两步,连着叫了几声“六郎”。 轮椅停下,傅慎时将张夫人立的字据撕碎了扔在地上,秦氏终于不再追了,拂袖而去。 权衡利弊之后,殷红豆选择装傻到底,她垂首低声道:“奴婢知错,可是奴婢的错是情有可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 43 章 此为防盗章  殷红豆轻轻地走过去, 蹲下身, 却还是惊动了他。 傅慎时猛然抬头,他面色惨白阴冷,目光森冷地看着殷红豆, 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道:“你想劝我什么?又想耍什么小聪明?” 他的嗓音低沉冰寒,如从冰封的湖底透出来的幽响, 冷透骨髓。 殷红豆几乎要窒息, 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一边挣扎一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完整的话:“六爷您的手受伤了咳咳咳” 廖妈妈红着眼眶望向傅慎时的手, 惊叫了一声, 连忙跑过去解救殷红豆, 扯开他的手, 无奈地哀声道:“六爷这是做什么啊!” 顺利从傅慎时挣脱出来,殷红豆的小脸涨红, 一屁股坐在地上捏着嗓子直咳嗽,缓过神来,便迈着发软的双腿赶紧离开。 她吓坏了。 想起此前种种, 殷红豆愈发觉得自己真的是用生命在挣钱,果然是风险与收益并存, 十个月月例的奖赏, 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殷红豆回房洗了把冷水脸, 没过多久廖妈妈就来了。 “廖妈妈, 六爷怎么样了?”殷红豆笑着问的,不是她多么的关心傅慎时,是她深刻地了解自己的职业和地位。 在这个地方,丫鬟不能让主子费心,她也不能给廖妈妈添麻烦。 廖妈妈忽然松了口气,咽下了原本让她难为情的安抚之言,勉强地笑一笑,道:“没事儿了,估摸着六爷今日又不想用膳,晚膳少费心思,备一些吃食以备不时之需便是。” 殷红豆点了点头,看看了廖妈妈发干的嘴唇,倒了杯水递给她。 廖妈妈捧着杯子,犹豫再三才道:“明儿去萧山伯府,你还是跟去吧,时砚一人伺候我终是放不下心。” 殷红豆垂眸,长长的羽睫盖住明亮的眼睛,清丽艳美中又带着一丝乖巧,道:“好。这本是奴婢分内之事。” 她说的轻巧,心里却并不松快。 廖妈妈欣慰地握了握殷红豆的手,再未多言。 是夜。 送去书房的晚膳一直放到冰冷,傅慎时也没有动一筷子,时砚原模原样地给端去了厨房。 天色漆黑,庭院里仍有虫鸣。 殷红豆还不习惯早睡,她趴在床头,看向窗外,厨房的灯已经熄了,上房的灯还亮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傅慎时房里的灯也灭了。 打了个哈切,殷红豆顿觉困倦,她关上窗,抱着填充着决明子的枕头,四仰八叉地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廖妈妈过来叫醒了殷红豆,吩咐她做早膳。 殷红豆快速地收拾好自己,找翠微给她梳了头,刚好在傅慎时换好了衣服之后,将热的粥端进了上房。 廖妈妈正在房里给傅慎时整理装束。 去萧山伯府与张家说和是重要场合,他要穿的精神得体才行。 殷红豆把粥搁在桌上,余光扫了傅慎时一眼。 他坐如泥胎木偶,纹丝不动,眨眼的时间都隔得很长,异常安静。傅慎时本就生的精致清冶,不说话的时候本该是乖巧温顺的模样,偏偏面色冷似凝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那双狭长的眼睛又泛着淡淡红血丝,便多了几分阴冷之色,叫人无端胆寒。 廖妈妈温声道:“红豆,你把六爷的衣服顺带拿出去让翠微洗。” 傅慎时昨日穿过的衣服就放在罗汉床上,殷红豆走过去拿在手里,竟还触得到淡淡余温,她不免心惊,傅六不会一整夜都没合眼,就在轮椅上坐了一整夜吧! 这绝对是傅慎时做的出来的事,殷红豆低着头,头皮发麻地拿着衣服离开了上房。 在厨房里匆匆吃过早饭,殷红豆便立在廊下等待。 没过多久,时砚推着傅慎时出来,廖妈妈紧随其后,瞧了殷红豆一眼,对傅六道:“今儿还是让红豆跟去吧。” 傅慎时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廖妈妈权当他默认了,捏了捏殷红豆的手臂,脸上露出温柔的酒窝,道:“去吧。” 微微点头,殷红豆跟在了轮椅的后面。 还是同那日去宝云寺一样,殷红豆和时砚两人为着伺候傅慎时,与他一道坐在第二辆大的马车里。 殷红豆坐稳之后,放下帘子,马车不疾不徐地驶向萧山伯府。 京中住宅金贵,民居鳞次栉比,但像侯府和伯府的宅子皆是天子御赐,都在内城,且离皇宫不远。长兴侯府住在咸宜坊,萧山伯府坐落在大时雍坊,两家相隔不过两刻钟车程。 京城的早上,街道上贩夫走卒早已如川如流。 路上略微耽搁了一小会儿,长兴侯府的马车便顺利抵达萧山伯府。 萧山伯府朱漆大门,门上是唯有公侯伯爵府邸才准用的兽面摆锡环,长兴侯府的小厮捏着门环敲打两下,立刻有人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一行人穿过垂花门,跟萧山伯夫人身边的妈妈碰了面,跟着她绕过游廊穿堂,一路走到跨院的大厅——这是伯府内宅的待客之处。 秦氏领着傅慎时等人入了大厅旁边的暖阁,萧山伯夫人和张夫人早在里边等着了,她竟像是姗姗来迟之人。 即便如此,秦氏也没有拿出好脸色,她只朝萧山伯夫人笑笑示意,又侧身让出位置,叫傅慎时同主人家问好,便落了座。 坐在另一边的张夫人领着女儿起身,还没来得及同秦氏见礼,对方就坐下了,母女两个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只好也一道坐下。 张夫人倒是很崩得住,心里窝火,面上并不显。 张小娘子年轻不经事,沉不住气,目光频频朝傅慎时身上望过去,没与他对上,却同殷红豆两人对视了一眼。 殷红豆并非真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张小娘子脸上显露出来的小女儿家的娇媚之态,和被人捕捉到偷窥男人之后的羞涩紧张,和她从前见过的暗恋者的状态如出一辙。 垂下头,殷红豆绞着手指,那位小娘子不会喜欢上傅慎时的皮相了吧! 余光扫过傅慎时的脸颊,殷红豆撇了撇嘴,她觉得大有可能,毕竟傅慎时的脸还是十分具有欺骗性,而且那日傅六所展现出来的才智,完全碾压流云公子。张小娘子年轻冲动,因一时仰慕而生了嫁人之心,也极有可能。 怕只怕,婚事真成了之后,张小娘子认清现实,后悔不迭。 不过殷红豆觉得张小娘子连认清现实的机会都没有。 昨日秦氏那般对待傅慎时,傅六若老实从了母亲的意思,那就不是他了,今日他绝不是来说和的。 殷红豆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暖阁里静了好一会儿。 萧山伯夫人身为主家,拿人钱财,受人之托,也不好冷了场,笑着说了几句缓和的话,便把话题引到两家人的头上,她婉言道:“宁愿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两位夫人不如再好好谈一谈。” 话音刚落,暖阁外便有丫鬟过来禀萧山伯夫人,说内宅有事,请她过去一趟。 萧山伯夫人起身浅笑道:“二位慢谈。” 她的离开,当然是张夫人的要求,谁会愿意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旁人看见? 但这么重要的事,萧山伯夫人并不想错过,她人虽走了,却留下了两个机灵的丫鬟在门口随侍。 暖阁的隔扇紧紧关上,屋子里安静了许多。 萧山伯夫人搭了桥,张夫人如今是有求于人,便只好厚着脸皮过河,主动同秦氏道:“侯夫人,那日之事确实是误会,都是流言四起伤了两家和气,将来到底是要成一家人,今日不把误会解开,倒是枉费萧山伯夫人一片好心。” 便是看在萧山伯夫人的面上,秦氏会为难张夫人,却不会让她太过难堪。 何况秦氏心里惦记着那块肥缺,面色也渐渐缓和,微抬下巴瞧了张夫人一眼,笃定道:“我看并非误会,但小娘子年幼,我儿大度,倒不是不可原谅。” 她又看着傅慎时,问他:“六郎,你说呢?” 傅慎时总算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让她斟茶道歉。”许是整夜没睡的缘故,他的声音喑哑阴沉的厉害,如覆上一层冰霜,听得人头皮都发冷。 殷红豆暗暗诧异,傅慎时竟只叫张小娘子道歉了事,这货莫非想了一夜想通了? 绝对不可能。 殷红豆的后颈莫名一凉。 傅慎时整个人窝在轮椅里,手臂垂在轮椅之外,低着头,鬓边发丝乱了几根,不安分地落在脸侧,遮住他沉郁冰冷的面容。 殷红豆轻轻地走过去,蹲下身,却还是惊动了他。 傅慎时猛然抬头,他面色惨白阴冷,目光森冷地看着殷红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道:“你想劝我什么?又想耍什么小聪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 44 章 此为防盗章  京中传言, 傅慎时与张阁老之女八字不合, 遂亲事作罢。 长兴侯亲自面见天子说明,皇帝并未深究,只略问了几句傅慎时的日常, 便揭过此事。 而后张家也依诺把差事给了长兴侯府, 这好差事儿落到了世子傅慎明的头上。 长兴侯府长房四个儿子, 傅慎明将来要承袭爵位,早就在朝中谋了个官职,如今肥缺到手,便顺利调任。老二傅三只在朝中挂了个闲职,多半时间是在帮家族打理庶务, 油水来了, 他也少不得帮忙周旋。 余下五岁的盼哥儿和傅慎时,都帮不上什么忙, 前者还在启蒙阶段, 后者则整日在院子里练长鞭。 殷红豆刚做完午膳从厨房出去, 耳边鞭声啪啪作响,花桃树下的木桩子被抽打得掉了漆。 她走过去道:“六爷,午膳已经好了。” 傅慎时看了看日头, 淡声问她:“往日是这个时候用膳的么?” 当然不是, 但是不早些做饭,傅慎时这么抽打下去, 手岂不是要废了。到时候时砚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廖妈妈弄不好会让她贴身照顾, 殷红豆才不愿天天待在傅六身边。 她回话道:“廖妈妈吩咐奴婢早些做的。” 傅慎时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停下了手中的长鞭。 他的勒红的手指微微地颤着,手背完美无暇,掌心里却是旧伤加新痕,十分刺目。 殷红豆默默地垂眸,她不喜欢傅慎时这种自虐式的发泄方式。 时砚将帕子递给了傅慎时。 擦了擦脸,傅慎时吩咐道:“回屋去。” 殷红豆回厨房把饭菜端进屋,便也回厨房吃了午饭。 半个时辰后,时砚把案盘端来厨房,殷红豆有些诧异,傅慎时胃口尚可,饭菜竟吃的七七八八了。 这么说来,他心情应该是好些了? 殷红豆正思忖着,廖妈妈回了重霄院,进厨房问她傅慎时吃了饭没有,她道:“与平常饭量一样。” 廖妈妈笑了笑,道:“那就好。”她顿时又叹了口气,道:“我照顾了六爷这么些年,幸得他想得开,不然早就” 早就自缢了吧。 殷红豆下意识地在心里接上了这句话。 长兴侯府不是寻常人家,长兴侯和长兴侯夫人先是家主和宗妇,然后才是子女的父母,在侯府的利益前,傅慎时既不是唯一的嫡子,如今也不能替侯府创造价值,很多时候都注定要做出巨大的牺牲。 殷红豆想起傅慎时手上的伤痕大概除了自虐,他不会,也没有人教他,应该怎么自我愈合。 廖妈妈开了个话头便不说了,纵有千言万语,作为下人,她也不该多说,更不该跟丫鬟说。 二人默契地闭口不谈,院子里突然有了外人说话的声音,廖妈妈和殷红豆一道出去瞧。 二门上的婆子带着一个灰白长须的男子进来,廖妈妈快步地迎过去,笑道:“胡御医,您来了。” 富贵人家平常都会请医术高明的大夫诊平安脉,傅慎时残废的双腿本是旧疾,原该经常诊脉,不过多年诊治不见好,他又时常受些不想让人知道的小伤,便不大爱见大夫,诊脉频率从每月一次降为一年三四次。 所以殷红豆来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胡御医。 廖妈妈打赏了门房婆子几个钱,见书房的门开了,便领着胡御医往书房去,一边走一边道:“上回见您还是年后不久的时候。” 胡御医扶了扶药箱上的鹿皮肩带,笑呵呵道:“是了,郎君近来如何?可有什么特殊情况?” 廖妈妈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您知道的,便是有,六爷不大跟我们说。” 胡御医了然颔首,跨上台阶,与廖妈妈一道进屋。 关于傅慎时的腿伤,府里的几乎没人详细地谈论过,殷红豆有几分好奇,在厨房里提了一壶热茶,悄悄跟了上去,蹲在窗户下听墙角。 胡御医把完脉,正在询问傅慎时一些病情,问他是否有疼痛或者发麻的症状,他语气冷淡道:“没有。” 沉默了一阵,胡御医也未多问,转而问他近来胃口好不好,睡得是否安稳。 傅慎时态度敷衍:“好。安稳。” 墙下的殷红豆翻了个白眼,胃口好个屁,这一个月里,傅慎时有好几天都没吃饭,还有去萧山伯府的前一天,他可是通宵未眠的。 她蹲得累了,便靠在了墙上,头上梳的是双丫髻,两个包包正好露在窗沿之上,从窗户里面看去,高丽纸上的影子,像一只猫熊支着俩耳朵。 傅慎时余光瞥过去,就看到了这一对“耳朵”,游神之时,并未听到胡御医说的话。 胡御医不得不再次提高声音道:“傅六郎君,你的腿若和从前一样,倒是没有大碍,日常多加按摩化瘀便是。但是你脾胃虚弱,须得吃几方药调理半月,还得有些忌口,尤其茶水不可再用。” 傅慎时愣然回神,抬了抬眼皮子,随口“哦”了一声,道:“胡御医交代给廖妈妈便是。” 廖妈妈只得同胡御医笑一笑,再吩咐时砚道:“把笔墨放那边桌子去。” 三人走到桌前,胡御医写了一张方子和注意事项,交给廖妈妈。 傅慎时靠在轮椅上,从桌上随手捡起紫檀木的镇纸,托在手心里沉沉的,他往两只“耳朵”那儿敲了一下,窗外的两只“耳朵”果真猛然一颤,之后像受惊的猫儿,眨眼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嘴角微动,闲散地把玩着手里的镇纸,眼眸刚刚抬起,殷红豆就提着一壶热茶水,迈着小步子朝他这儿一点点地挪动。 殷红豆已经被傅慎时发现,当然不敢再躲,她进了书房把茶壶放在桌上,小心翼翼道:“奴婢来送热茶的。” “客人都要走了,你的茶水才送来?”傅慎时挑眉问她。 “奴婢失职了。”殷红豆低头认了错,忽又抬头道:“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说。”傅慎时眼眸半阖,靠在轮椅上,容色冷淡。 “奴婢能不能请这位大夫给奴婢把个脉?奴婢知道奴婢肯定没资格叫御医诊脉。”她声音低低道:“不过奴婢也不吃白食,奴婢可以给钱的。” 她现在的身体已有十四岁,到现在月事都未来过,殷红豆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所以想借傅慎时的光,让御医给她看诊。 傅慎时双手交握,微微侧头看着殷红豆,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准备给多少银子?” “” 听起来很贵的样子。 殷红豆心里很虚,古代专家号,还是挂不起啊,她撇撇嘴道:“算了,奴婢不看了。” 她正打算转身出去,傅慎时便道:“胡御医,劳烦您替这丫头把一把脉。” 诶??? 殷红豆眼波明亮,美目微瞪地看着傅慎时,便听他道:“看看她可有脑疾。” “” 呵,不知道谁有脑疾! 扯了扯嘴角,殷红豆走过去让胡御医把脉,大业顶端的从医人才,应该还是靠谱的吧。 胡御医面带浅笑,按着殷红豆的脉搏,把完左手换右手。 御医把完脉,殷红豆拳着手,靠近他耳边小声道:“御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胡御医行医多年,自然知道病人重隐私的心情,他背着药箱子出去,站在廊下,捋着胡须肃然道:“姑娘身体安康,并无大碍。” 殷红豆放心了许多。廖妈妈在旁,眉目也舒展开来。 胡御医问殷红豆:“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所以想把脉?” 她陡然红了脸道:“不是,不过是同龄的姑娘都来了月事,独独我没来。” 胡御医了然微笑,宽慰道:“姑娘安心,你的脉搏并无异常,我观你面色如常,你也说你没有疼痛症状,想来没有大碍。人各有异,这种事迟一些也并不少见。但姑娘家的还是多多注意保重身体,生冷的东西少碰为妙。” 这些常识殷红豆都知道,她不过是见自己胸脯正常发育,月事却不来,还以为有隐疾,眼下听胡御医这么一说,便不再担心。 看完诊,廖妈妈要亲自送胡御医出去,殷红豆还想多跟大夫聊聊一些保健问题,一道跟了出去。 几句话聊下来,胡御医所说的长寿之法,无非是早起早睡多运动。 廖妈妈似还有话要单独跟胡御医说,笑着打发殷红豆道:“好了,你回去吧,我送胡御医去二门上。” 殷红豆点了头,正要折返回去,大夫人秦氏身边的丫鬟如意过来打了招呼,说要带她去世安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 45 章 此为防盗章 离开轮椅, 傅慎时站得并不是很稳, 他的脚尖微微发颤, 冷冷地看了殷红豆一眼, 半晌才道:“好。” 殷红豆推着轮椅跑了起来, 放在庭院尽头的松树旁边,像是要把轮椅藏起来。 等殷红豆转身跑回来之后, 傅慎时冷着脸问她:“为何放那边晒干?” 指着远处的松树,殷红豆轻微喘气, 睁眼说瞎话:“六爷您看啊,那松树长的多好, 都要参天了!这边地上寸草不生, 说明那边阳光好, 放那儿肯定干的快!” 玄元方丈轻咳一声, 温和笑道:“我这院子常常有人打扫除草。” 眨眨眼,殷红豆立刻又道:“太阳东升西落,松树和宝云寺西边的大钟鼓方向一致, 等六爷一盘棋下完了, 这边受到墙壁和院外树木的遮挡, 阳光肯定不如那边充足。” 傅慎时坐在石凳上, 冷哼一声道:“歪理多。” 殷红豆咧嘴一笑, 端起陶瓷茶杯道:“奴婢再给六爷泡一杯茶来。” 傅慎时没做声, 殷红豆拿着茶杯就去了, 用开水泡了一杯茶送到他跟前。 玄元方丈已经摆好了棋局, 他执白子。 傅慎时白皙的食指和拇指之间捏着黑子, 与他的肤色映衬着,明亮的日光下,有别样的美感。他一身浅色的宽袖衣裳,冷峻飘逸,微微着低头,纹丝不动地盯着棋盘,浓密的睫毛扑扑地扇着,认真投入的样子,精致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过了半刻钟的功夫,寺院里虫鸣鸟叫,微风轻拂,送来泥土草木的清香,傅慎时捏子的手终于动了,他嗓音微哑道:“此局与别的局不同,眼看着危机四伏,走哪一步都要殒命,实则可夹缝求生。非一步可破。” 玄元方丈花白的眉毛抬了抬,目露惊喜,道:“怎么说?” 落下一颗子,傅慎时道:“方丈下。” 沉思片刻,玄元方丈谨慎地落下一颗子。 傅慎时继续道:“方丈再下。” 思忖许久,玄元方丈再落一颗子,傅慎时还是那两个字:“再下。” 玄元方丈落子又落子,傅慎时道:“继续下。”话音刚落,他唇角不经意地翘起,已有必胜的把握。 对方步步紧逼,玄元方丈沉迷其中,额上汗涔涔,他下了最后一子,傅慎时尚未落子,院外就来了不速之客。 张小娘子领着丫鬟走了过来,打断了对弈的二人,先问方丈安好,又看向衣袖宽大,丰神俊秀的傅慎时,她小口微张,美眸微瞪,面色浮红,惊艳得忘了见礼。 殷红豆赶紧捧起茶杯,双手奉上,温声道:“公子,喝茶。” 傅慎时执黑子的手滞了一瞬,这称呼倒是陌生,他瞧了殷红豆一眼,随后接过茶杯,搁在桌上,淡声道:“一会子再喝。” 张小娘子盯着傅慎时宽大的衣袖,观其举止文雅大方,气度贵不可言,风采神情不凡,再凝视他轩然霞举的容颜,许久才回过神来。这便是流云公子,飘逸无烟火之气,如天上谪仙,非常人可比。 慌忙垂头掩饰,张小娘子顺着殷红豆的称呼,福一福身子红着脸道:“公子有礼,远远地看见方丈与人下棋,一时好奇,便走了进来,倒未注意到是公子不是方外之人。” 殷红豆翻了个白眼,张小娘子就算错以为傅慎时穿的是道袍,难道时砚跟她的衣裳也认不出来?分明就是富贵人家家仆的打扮嘛!她同时也同情着傅慎时,未婚妻当着他的面咒他死,却期待着见别的男人,并且付诸实际行动,婚后绿帽可期呀。 玄元方丈性慈,并未戳穿张小娘子的把戏,只笑道:“无妨,这一局棋也快下完了。” 张小娘子今日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只是“误闯”这么简单,她视线落在棋盘上,道:“竟是灵龙局,听说是苏州有名的棋手何先生,临终前留下的棋局,传到京中已有数月,甚至有人花高价悬赏,仍无人破解。” 玄元方丈点着头道:“正是,不过这局已经快要解了,只欠一子而已。” 又吃了一惊,张小娘子喜上眉梢,看着傅慎时手上的棋子,和他修长干净的手,惊喜道:“公子竟能解此局?” 傅慎时手上还捏着子,他冷声道:“观棋不语。” 抿了抿唇,张小娘子羞红脸,点一点头道:“是,公子请下。” 傅慎时把子轻轻地落在一个空处,抬头望着玄元方丈扬起唇角道:“解了,您输了。” 摸了摸光滑的脑袋,玄元方丈大笑道:“输了输了。” 张小娘子看着傅慎时笃定的表情心神意动,她攥紧了帕子,娇羞地看着他道:“公子,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我抄下此棋局,回去献给我祖父与父亲?”语气微顿,她稍稍扭头,绞着帕子羞涩道:“小女子姓张,家祖父乃朝中阁老,说起来倒是与公子祖上有些渊源,流云公子丰神大度,才名远播,还请公子不吝赠谱。” 宝云寺依山而建,庭院内外多草木,鸦雀振翅,知了滋滋哇哇地长鸣,待在温度适宜的庭院里,却有几人忽然生出一股燥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张小娘子的脸上,隐隐约约带着深深的诧异和审视。 张小娘子茫然地看着众人怪异的目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秀气的面容失去笑容,磕磕巴巴道:“是c是小女子唐突了吗?” 傅慎时牵起嘴角,脸上并无笑意,道:“姑娘请随意。” 松了一大口气,张小娘子轻抚胸口灿笑道:“多谢公子,早听闻流云公子洒脱大度,今日一见,传言诚不欺我。” 傅慎时唇角弧度愈大,眼底却半点笑色也没有。 玄元方丈倒是被这事给难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张阁老的孙女会如此之莽撞。大抵世间事情总是如此,有心栽花花不开,反而弄巧成拙。他也不好当面拆穿,只能淡笑着一起装傻。 张小娘子正要同玄元方丈讨要笔墨抄下棋谱,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氏与张夫人领着丫鬟婆子一道来了,她们比肩而行,笑吟吟地看过来,异口同声道:“你们怎么都跑这儿来了。” 玄元方丈起身,后脑勺直发凉,想装个傻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两位夫人一起上前同玄元方丈见礼,他双手合十,也回了一个礼。 张夫人上前拉过张小娘子,语带责备道:“让你下了塔楼等我,怎么跑方丈这儿来了,让我好找。”她虽是责怪,却只字不提傅慎时这个外男,想把自家闺女失礼之处遮掩起来。 张小娘子眉眼弯弯,在母亲面前不失端庄,便道:“女儿被灵龙棋局吸引,父亲和祖父惦记已久,女儿想抄了回去献给长辈才耽搁了。” 面色缓和,张夫人笑道:“念在你一片孝心,这次饶过你。” 孝字大过天,便是传出去,旁人也不好苛责。 看了一眼秦氏,张夫人拉着女儿走过去道:“这是长兴侯夫人。” 笑容僵住,张小娘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低头朝秦氏行了礼,正疑惑着,便听得身后的傅慎时道:“张夫人,晚辈腿脚不便,就不起来行礼了。” 秦氏扫过傅慎时的双腿,笑道:“不妨事。” 张小娘子如遭雷劈,猛然转身看着傅慎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问道:“你c你是傅慎时?” 秦氏和张夫人都很奇怪,前者先出声问道:“怎么了?张小娘子与我儿难道没有相互见礼?” 打过招呼,如何会认错人? 秦氏疑惑地望着傅慎时,张夫人向自己的女儿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张小娘子一直摇着脑袋,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慎时,又看了看他衣衫之下的双腿,喃喃道:“不c不c不可能他怎么没坐轮椅!”傅慎时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物,他明明应该是病秧子,是面无血色的怪物,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怎么会生的这般好看! 气氛正诡异,又来了个稀客,流云公子大步走进来,紫芝眉宇,衣袂飘飘,朗声道:“竟不知方丈今日有客至此,流云叨扰了。” 刚一进去,流云公子就发现似乎情势有些异常,他进退两难,只得走到石桌前,正要向夫人们行礼问安,他瞥了一眼棋盘,瞪大了眼睛,连礼数都忘了,随后看着傅慎时,绽笑道:“傅六,你解开的?” 傅慎时不言不语。 流云盯着棋盘,不顾其他,惊叹道:“我连着来与方丈会棋两日都不得解法,我就说京中只有你才解得出来了。” 张小娘子面色惨白,她死死地掐着张夫人的手臂,望向流云公子自言自语:“怎c怎么会这样”傅慎时的智力怎么会比得过流云公子!他不是个颓丧失志的残废么! 秦氏一脸发蒙,他又问傅慎时:“慎时,到底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 46 章 此为防盗章  把玩着指头上的戒指, 傅慎时沉声问:“画呢?” 殷红豆与傅慎时本是比肩站着,她走到他前面,手伸到背后,指了指她的纤腰,画被她用帕子竖着系在腰上。 傅慎时嘴角微动, 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吩咐时砚站过去一些, 替殷红豆遮掩一二。 三炷香烧完了, 傅老夫人她们也说完了闲话, 老夫人的人便着去收小娘子们的诗, 潘氏则派了紫晴去收取画作。 长兴侯府嫡出庶出的哥儿一共七个, 除了傅慎时的亲弟弟没有来, 今日都到齐了。 紫晴按着府里男主子的排行去收取,前面五个人都交的很顺利, 傅五面上尤其得意,仿佛青田石唾手可得。 轮到了傅慎时跟前, 紫晴先扫了殷红豆一眼, 立刻又收回目光,问傅慎时道:“六爷,您可有画作?” 傅慎时并未答话,殷红豆瞧见傅慎明正在同旁人说话,她手里卷着一张空白的纸, 并不递给紫晴, 侧抬下巴, 颇有调戏紫晴的意思,笑眯眯道:“你过来拿呀。” 花厅很大,六张桌子,这是离老夫人最远的一张,远到其他人几乎听不清殷红豆在说什么,只以为她在交傅慎时的画。 紫晴瞪着耀武扬威的殷红豆不肯动,傅慎时声音低沉的很,斥道:“还不去拿?” 紫晴忍气,绕过桌子,从殷红豆的身边走过去,一个没留神,噗通一声摔了一跤,手里的画作散了一地,傅慎时就坐在桌前,把桌下的情况遮的七七八八。 众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却看不分明,只知道紫晴摔了一跤。傅慎明瞧了一眼,也并未多想,继续同傅三说话。 殷红豆连忙蹲下去捡画,不着痕迹地解开背后的手帕,同紫晴低声道:“小贱人,你以为我会死在六爷手里是不是?偏不叫你得逞。你别以为二爷会抬你做妾,至多等到年底,二夫人肯定把你打发出去,胡乱配个小厮。” 一面说,殷红豆一面把傅慎时的画混放在最后一张,齐齐整整地摞起来,笑容得体地交到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紫晴手里。 剜了殷红豆一眼,紫晴咬牙道:“小蹄子少得意,早晚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殷红豆嘻嘻一笑,继续刺激紫晴,道:“我走了你的日子过的怎么样?二爷看上你没有?二老爷呢?” 二老爷的年纪,都能做紫晴的爹了,她面色羞红,瞪着眼,恨不能把殷红豆生吞活剥,哪里还注意得到手上的画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殷红豆愈发笑得灿烂。 紫晴气得要死,却不敢发作,冷着脸,警告了殷红豆一眼,转身便换上平日里那副温顺的样子,把画作呈了过去。 殷红豆默默地退回傅慎时身边,在他耳边得意地小声道:“六爷,办妥了。” 傅慎时低哑的声音像小溪缓缓流淌:“你同那丫鬟说了什么?” 摸了摸鼻子,殷红豆道:“赶巧了,奴婢与她有些过节,骂她两句她就找不着重点,被奴婢糊弄过去了。” 傅慎时拨弄着手指上的玉戒指,不再说话。 殷红豆也朝左前方看去,老夫人正笑推紫晴呈上去的画作,道:“省得你们一个个的说我偏心,我便不看了,萧山伯夫人你评选出来就是。个个都略点评一二,好让让众人心服口服。” 潘氏捏着帕子笑说:“又没署名,老祖宗知道谁是谁的,哪里有什么偏心不偏心的。” 众人附和着,厅内一派和睦。 紫晴将画作都放在了花厅中央的桌子前,萧山伯夫人走过去,举起第一幅画,笑道:“这几朵牡丹画的倒是好,既用了恽寿平没骨的画法,又参以勾线填色之法,不过笔墨不够坚实,也还算雅俗共赏。前三是稳当的。” 老夫人笑问:“这是谁的?” 傅三站起身,道:“老夫人,是孙儿的。” 眼纹欲深,老夫人笑道:“以萧山伯夫人所言,你还需再多加练习。” 傅三朝萧山伯夫人恭敬道:“谢夫人指教,晚辈回去肯定多下功夫。” 萧山伯夫人温婉一笑,道:“那倒不必,年轻人还是以举业为先,画画怡情,不可喧宾夺主。” 傅三微笑应下,便坐下不言。 萧山伯夫人又点评了三房傅四的画,是最末流的作品,不过她言辞宽容,并未让小辈没有面子。老夫人又未曾再刻意去问是谁的画作,厅内气氛仍旧和谐。 接着便是傅慎明和傅二的画作,前者更胜一筹,却不够别出心裁,中规中矩,比傅三略差一些。 再便是傅五的画作,他画了一幅构图简洁的牡丹,以水墨晕染出一块湖石,牡丹花朵斜伸向上,也是以没骨写意之法点写片片花瓣。 萧山伯夫人赞赏笑道:“整体设色妍丽而不失沉稳,可以说瑕不掩瑜,是上乘之作。” 这是目前而言,萧山伯夫人口中最好的评价,魁首当之无愧。 老夫人与潘氏相视一眼,嘴边挂着大笑,傅五也挺直了脊背,坦然地受旁人仰慕的眼光。 傅慎时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们的笑颜,就在萧山伯夫人低头看向最后一幅画,惊讶得虚掩口鼻的时候,他眼底忽漾出了浅浅笑意。 他们肯定都会吓坏的。 殷红豆也期待万分,她在傅慎时身旁嘀咕道:“啧啧,难为了萧山伯夫人还要当众评价。” 傅慎时的余光扫了殷红豆一眼,却见她微探身子,长项白皙,尖尖的下巴似一个玉把件,精致的眉眼里透着认真的神色,比他还迫切几分。 收回神色,傅慎时又专注地看向萧山伯夫人。 萧山伯夫人讶异的表情落入大家的眼里,便被潘氏问了:“夫人怎么了?可是有不妥之处。” 双手举起画作,萧山伯夫人面色为难道:“这里有一副芍药图。” 一阵哄笑,傅五朝傅慎时的方向斜了一眼,讥讽道:“是哪个没眼力见的,连牡丹和芍药都分不清。” 潘氏亦面带笑容道:“牡丹才是花王,芍药到底次了一等。” 唯有傅慎明表情都僵了,面色铁青地看向殷红豆。 殷红豆低着头,拉了一下傅慎时的衣袖,细声求救道:“六爷,大爷眼神好吓人,您要保护奴婢啊!” 傅慎时眉梢难得弯了弯,声音依旧清冷,道:“少说废话。” 大厅中央,高坐在上的老夫人也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大度道:“左右画都画了,萧山伯夫人也点评两句,不过既已偏题,便不能算做答了题。” 萧山伯夫人面色稍霁,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说假话,便如实道:“这副迎风独立的芍药花与方才牡丹的画法倒是不同,用的是点染写意法,枯润纤秾,掩映相发,浑朴清丽,勾c染c点,很好地融为一体,可见手法老练。潇洒放逸又不失秀丽典雅,风格独异,实在在罕见。若我祖父在世,恐会爱不释手” 思及家中长辈,萧山伯夫人眼眶略微湿润,难为情道:“不知是出自哪位之手,我倒是想托个大,讨要回去。” 萧山伯夫人虽未明着把芍药同牡丹一较高低,但孰优孰劣,人人心中已有定论。 傅家还有谁不知道是傅慎时画的,方才异常嚣张的傅五脸色已经黑了,他攥着拳头,恨恨地望过去,对方气定神闲的样子,更加刺痛了他的眼睛,一个瘸子,也敢抢他的风头,打他的脸!简直可恨! 傅慎时姿态闲散,他交握着手,朝萧山伯夫人道:“不过随手一副拙作,夫人若喜欢,拿去便是。” 三房的傅四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有傅慎时做出头鸟,他便凑起了热闹,道:“萧山伯夫人,且等我们仔细观摩了,您再拿回去啊。” 萧山伯夫人自然应允,傅四与其他的小娘子们都围了上去,将芍药与牡丹对比一番,另五幅牡丹相形见绌,仿佛失了往日的富贵,也变得没有那么讨喜。 傅四笑着调侃:“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芍药压倒牡丹。” 傅五扫了傅慎时的画作一眼,紧咬的牙关出卖了他的不甘心。 赏完了芍药,小娘子们的诗也评了个结果出来,老夫人把青田石赏给了傅五,手镯子给了萧山伯夫人的大女儿。 很快便到了午膳时间,老夫人留了萧山伯夫人吃饭。 女眷们便一道去了西暖阁,萧山伯夫人还想再谢一谢傅慎时,旋身搜寻的时候,人已经没影儿了。 此时傅慎时已经出了园子,殷红豆推着他往重霄院去。 到了重霄院,殷红豆跟着一起进了上房。 傅慎时自在地靠在轮椅上,望着殷红豆,声音慵懒道:“说罢,想要什么赏赐。” 眼睛一亮,殷红豆眉眼弯弯,溢着压不住的笑意,道:“六爷本可解困,不过是顾念兄弟情分,才让奴婢钻了空子,这赏赐奴婢不能要,六爷该嘉奖自己才对。” 傅慎时眉尾微微上挑,眼色也柔和了几分,过了一会儿却冷声问道:“为何冒险帮我?说实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 47 章 此为防盗章 抱着死活不能和银子过不去的心态, 殷红豆还惦记着向主子讨个情儿出府,她道:“廖妈妈先别直言此事, 趁着送水或者吃饭的时候探一探六爷的态度。若郑家如夫人说的那般,真心喜爱六爷, 六爷未必不肯去。您别怕, 六爷了不得发顿脾气, 也不会比这更糟糕了。” 廖妈妈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这件事只能这么办, 不过是想从殷红豆这里求个安心, 她道:“那我这就去同六爷说说。” 果然同殷红豆猜测的那样, 傅慎时并未排斥与郑家姑娘相看, 他只对廖妈妈说了一句话, 他说:“张大人不过四品青州知府,郑指挥使可是官居三品, 父母亲倒是很替我考虑。” 张大人指的是张小娘子的父亲,他外任青州, 官居四品, 但从官阶上看,他比郑指挥使还低一级, 但他已经外任八年, 明年便要回京,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而郑指挥使的官职是世袭, 无军功很难高升。郑家无子, 这位置将来要么便宜郑家旁支, 要么被朝廷收回。 傅慎时第二桩亲事看似更加体面,明眼人却晓得,武官哪里能跟文官比。 廖妈妈浸淫侯府内宅,这一层她心里明白,便说给了殷红豆听,还道:“六爷这般也不求什么体面了,若郑小娘子是个温婉可人的,她娘家的家世,倒可以少计较些。” 殷红豆深以为然。 廖妈妈拉起殷红豆的手,温声道:“后日就要去庄子上,你跟着一道去。三爷的生辰礼物我挑好了,到时候你拿着送过去,多说两句好听的话,时砚嘴笨,只能指望你。” “好,我记下了。” 后日,殷红豆起了个大早,又是忙活做早膳,又是忙着仔细存放傅三的生辰礼物。 匆匆吃过粥和馒头,她便跟着一道上了傅慎时坐的马车。 七八辆马车一路从长兴侯府出去。 殷红豆搂着怀里沉甸甸的楠木盒子,坐在马车靠帘子的角落里,趁着傅慎时闭眼休息的时候,她悄悄挑开帘子往外看,就像笼中鸟儿歪头观望外面的世界。 傅慎时陡然睁开眼,冷不丁开口问道:“你很想出去玩?” 殷红豆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傅慎时在主动跟她说话,便扭头答说:“想家。” 眼下重霄院没有别的丫鬟伺候,她还不敢说自己想离开侯府,她怕惹傅慎时不快。 当然了,想家也是真的。 殷红豆父母极度不负责,她是被奶奶带大的,虽然奶奶已经去世了,但她还是会想原来那个老旧的家。 当下无人言语,一路顺利地坐到了长兴侯府在京都郊外的庄子上。 这一处的庄子没种很多粮食,大部分地方都用作骑射场地和种植梅花等观赏性树木,因此庄子上佃农不多。 往年冬天傅家的爷们儿还爱上庄子骑马打猎,常在庄上小住,别院也是精心修筑过的。 下了马车,侯府的人都进了别院。 院子开阔宽敞,正厅八道隔扇,门上的如意菱花窗通透明亮,孔格很大,便于冬天接收更多的阳光。 今日秦氏请了宾客,客未至。她和潘氏先领着小娘子们一起在西次间,爷们儿则在东次间说话,由傅慎明照管着。 东次间,傅三就在窗边,他和傅慎明几个都是骑马过来的,到了有一会子了,眼下正同兄长说话,他俊秀大方,眉目舒朗,笑起来颇为风流。 傅慎时懒得在众人前说话,找了个有棋盘的角落待着,吩咐殷红豆去把生辰礼物送上。 殷红豆凭借上次在牡丹宴上的记忆,认出了傅三,她捧着盒子上前,心里记着廖妈妈的嘱咐,便道:“祝三爷如月之恒,如日之升。鹏程万里,扶摇直上。” 傅三笑着挑眉,朝殷红豆望过去,笑眯眯道:“你这丫头跟谁学的漂亮话?小嘴怪甜的。” 傅五知道殷红豆是傅慎时的丫鬟,他可没忘记牡丹宴的事儿,便过来冷嘲热讽道:“不过鹦鹉学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三哥有什么好夸她的。” 庶房的傅四过来凑热闹说:“那可不一定,这丫头是老六房里的人,指不定老六好好调教过的呢!” 殷红豆低头腹诽,都是一堆什么狗东西,聚众调戏她,相比之下,傅慎时这点倒是好得多。 她可不是任人轻侮的性格,殷红豆道:“三爷谬赞,奴婢不过是在六爷跟前偶尔听了一耳朵,本来代六爷向您贺生辰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是六爷说您乃端方君子,心胸宽阔,断不会自降身份在言语上与区区一个丫鬟过不去,奴婢才敢斗胆代言。” 鬼才相信殷红豆的话,傅慎时会跟一个丫鬟废话这么多? 这伶牙俐齿的丫头,明里暗里都在讥讽傅五狭隘不自重身份呢! 傅五当然也听明白了,一个丫鬟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讽刺他,让他颜面何存? 他猛然起身,黑着脸道:“你这贱婢,谁准你顶嘴!信不信爷撕烂你的嘴!” 殷红豆一脸委屈地看着几个爷们儿,她哪里顶嘴了嘛? 一个大男人,说不过她就要撕嘴巴,真真是没度量。 殷红豆有些恼了,默默地把傅慎时也带着骂了一遍,她可是重霄院的丫鬟,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这家伙怎么还不来替她解围。 傅慎时扔下手里乳白的棋子,玉石相撞,声音清脆悦耳,他示意时砚推着他过去,看着傅五道:“你自己也是鹦鹉学舌的人,何必平白无故拿丫鬟撒气?” 熟悉而冷淡声音在殷红豆身后响起,她莫名安心,嘴边缀了个笑容,继续垂头不语,有傅慎时上阵,她大可以置身事外。 傅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年他们一起在族学读书的时候,唯有傅慎时能每一次都与先生对答如流,要算起来,他可不就是鹦鹉学舌的人么! 不过那都是六年前了,傅慎时连陈芝麻烂谷的事儿都要提,傅五黑着脸,不悦道:“今非昔比。老六,我不过是调侃这丫鬟两句,你这般在意做什么?” 殷红豆撇嘴,这是调侃吗?分明是想让傅慎时难堪,傅六可不是站着任人打的性子。 傅慎时勾起一个不屑的冷笑,他交握着双手,眼尾微挑,问道:“今非昔比?当真?” 傅五嗫嚅不言,今非昔比当真,可在傅慎时面前,当不得真。 六年前,傅慎时便名满京师,先生们都断言,他当时若参加科举,至少可中举人。 现在的傅五,区区秀才而已。 资质平庸与天赋异禀,如何比得? 傅五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再提“今非昔比”,他扯着嘴角道:“就事论事。” 傅慎时淡声道:“我这不正在就事论事么?” “你!”傅五气结,并着两指,发颤地直指傅慎时。 傅四唯恐天下不乱,添油加醋道:“老六,你怎么把老五跟丫鬟相提并论。” 挑拨离间功力一流。 傅慎明身为长兄,以他一贯的性格,自然是想把事情平息下去,傅三却先他一步,道:“老四这话可说的不对,就准老五就事论事,我家慎时就不行了?” 这才像亲情该有的样子,殷红豆心想,这种情况下,亲兄弟之间就该偏私袒护嘛! 傅五气得满脸涨红,他的亲哥哥傅二眼光一直流连在殷红豆身上,并未帮腔。他迁怒于殷红豆,看着她怒道:“这丫鬟不过脸生的标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从前在二房便轻浮下贱,实在不适合伺候人,索性就在庄子里配了人算了。” “” 殷红豆无语,怎么就断定她金玉其外了?她若轻浮下贱还能冒着生命危险到重霄院去?又凭什么把她配人? 屋子里已经剑拔弩张,当下无人说话,殷红豆细细的声音像是从地里冒出来,她道:“奴婢不是败絮其中,奴婢也不轻浮。” 这下子众人更加安静了。 傅三突然放声大笑,胳膊搁在桌子上,扬眉笑问殷红豆:“那你且说说,怎么个不是法?”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句出自《诗经·小雅·天保》,这话原是臣子颂扬君主的话,后渐渐用于比喻事物兴起上升。另一句则是出自《庄子·逍遥游》,‘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直上者九万里。’这一句众所周知,奴婢就不多卖弄了。” 殷红豆一个字都没说错,旁人目光暧昧,好奇得紧,傅慎时这样的主儿,竟真的肯亲自调教丫头,倒算是奇闻。 傅慎时眼眸波光微闪,嘴角一动。随后直直地盯着傅五,他捏了捏手上的玉戒指,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傅三朗声笑道:“老六,你这丫头肚子有些墨水,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啊。” 傅慎明也不自觉地看过去,小丫鬟生的艳而不俗,因为年纪尚小,倩丽不失清纯,一双水润的桃花眼炯炯有神,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傅二手里摇着扇子,眯眼瞧着殷红豆,若有所思。 傅五面色涨紫,脖子都红透了,他两手紧紧攥拳,剜了殷红豆一眼。 气氛正僵,如意挑帘子进来,笑着禀道:“几位爷,郑夫人带着她家小娘子和外甥来了。” 郑夫人的外甥程似锦是傅三的跟屁虫,也是武将之子。 傅五眼睛一亮,得意一笑,高声应道:“这就来,那程似锦惯爱骑马,爷得陪他玩一玩。” 众人扫了傅慎时一眼,他没法骑马,傅五的话,摆明了说给他听的。 傅慎时唇边勾了个阴冷的笑,道:“时砚,出去。” 殷红豆诧异地看了过去,傅慎时可不像自取其辱的人! 旁人也都瞪大了眼睛,目光里全是难以置信。 廖妈妈把帖子递到了傅慎时手上,笑道:“老夫人今年还是头一次把姑娘和小郎君们聚在一起。”收起笑容,她又说:“上次你出门,还是清明节的时候,这回就当出去散散心好了。况且老夫人本就对大房多有不喜,六爷别叫他们拿住了把柄。” 一顿笔,傅慎时头也不抬,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 48 章 此为防盗章 查问走动了一大圈, 张夫人打上了萧山伯夫人的主意。 自上次萧山伯夫人参加完侯府牡丹宴, 两家儿女的亲事还在慢慢地说和。虽然傅五品行才学一般, 但萧山伯家看重的是长兴侯府嫡房嫡子的身份, 只要傅五不是暴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萧山伯府便愿意嫁女过去。 萧山伯府如今同长兴侯府, 是准姻亲关系。 张家幸得与萧山伯夫人娘家有些关系, 打点了几日, 终于登了门见到了萧山伯夫人。 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 张夫人也是豁得出去,她在萧山伯夫人面前断断续续地哭了小半个时辰,又舍了不少好处, 才让对方答应去长兴侯府试一试。 离开萧山伯府,张夫人上马之后立刻换了脸, 痛心疾首地同身边的妈妈道:“上半年收的印子钱这就流出去一小半了, 哎!” 下人宽慰了两句, 张夫人也懒得再多说。 没过几日,张夫人便等来了好消息,秦氏答应上萧山伯府赴宴, 也就间接地同意了跟她见面。 张夫人半喜半忧,萧山伯府只是做个中间人, 倒是好打发, 长兴侯府那可是奢侈惯了的, 不实实在在地大放血, 根本塞不住秦氏的嘴。 本是打算留给儿子的京杭运河通济渠竣疏购木材的肥差, 张夫人只好拱手让人,至于儿子媳妇和姻亲那边的埋怨,为了女儿的将来,她也只能生生忍受! 这厢秦氏得了萧山伯夫人的口信,原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张家吃些苦头替儿子出气,一听说张夫人把京杭大运河竣疏购买木材的肥缺拿了出来,便忍不住心动。 这些年打理内宅,秦氏里里外外不知道贴了多少银钱,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个个都要娶妇生子,顶头还有个继室婆婆,同辈的二房也是虎视眈眈,她没少为银子的事发愁。这么肥美可口的肉送到嘴边,馋也馋死人。 秦氏纠结了一番,同丈夫仔细商议了许久,决定赴宴,至于傅慎时那边,她也要亲自去安抚。 次日,秦氏便端着亲手做的燕窝到了重霄院。 傅慎时向来起的早,秦氏去的时候,他已经洗漱罢了,用完了早膳。 殷红豆刚准备进屋子收拾碗,见秦氏在里边,便没进屋。 放下燕窝,秦氏笑吟吟道:“慎时,再尝尝娘做的燕窝。取煮沸的泉水浸泡过,娘亲自用银针挑的黑丝,同厨房煮的嫩鸡汤c上好的火腿汤c蘑菇汤一齐滚烧好的。” 揭开釉里红缠枝花卉纹碗,秦氏温柔笑道:“你看。” 傅慎时挪眼看去,燕窝已经煮成了玉色,淡雅剔透,瞧着便很有食欲。 将碗推到傅慎时跟前,秦氏道:“六郎尝一尝。” 秦氏温柔的反常,殷红豆总觉得怪怪的。 屋子里,傅慎时吃了一口,柔滑雅致,清甜可口,入口即化,他已经许久未曾吃过这般精致的燕窝,何况还是秦氏亲手做的。 傅慎时吃到一半,秦氏攥着帕子道:“六郎,娘今日来,是要跟你说你的亲事。” 执勺子的手顿住,傅慎时搁下碗和勺子,擦了擦嘴,道:“母亲说罢。” 今日只带了如意一个丫鬟来,秦氏双手绞着帕子,道:“张家服软了,请了萧山伯夫人做中间人,请咱们去萧山伯府赴宴,届时张小娘子当面跟你道歉,你看这样可好?” 殷红豆忍不住挑刺,张家道歉,这不是应该的么,大夫人怎么用个反问句? 傅慎时面色如常地点点头,道:“好。” 扯着帕子犹豫了好一会儿,秦氏才柔声道:“张小娘子毕竟年幼,犯口舌之错,罪不至死,若是硬着跟她把婚约退了,外人难免说你狭隘。不如给小娘子一个改过的机会,待她斟茶道歉了,两家重归就好。何况这婚事是你祖父在世的时候替你定下的,就此退掉,难慰你祖父在天之灵。” “”突然变身圣母的秦氏,让殷红豆措手不及。 面上结了一层寒霜,傅慎时直直地看着秦氏,死死地握住扶手,虽深居简出,重霄院消息不灵通,但他不是傻子。张家做出不仁不义之举,长兴侯便是大张旗鼓地与张家退婚,坏了张小娘子的名声,让她终身嫁不出去,那也是她活该。 秦氏主中馈多年,没让潘氏插手丁点,傅慎时能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昨日还要替他讨回公道,今日便是菩萨心肠,他不是傻子,不会不知其中隐秘。 两手攥拳,傅慎时面色阴冷道:“若我不想娶她呢?” 秦氏一哽,脸色僵硬,道:“六郎你可想清楚了,张小娘子家世相貌已是上乘之选,口舌之事,日后嫁进府再慢慢调教便是。这回要是退了婚,莫说你父亲不许,你祖父也在天上看着呢,将来有人拿这事大做文章,你便会被打为不孝之辈!” 傅慎时眸光阴沉沉得能滴出水,道:“好,儿子答应。” 他嗓音沙哑干涩,听得殷红豆有些刺耳朵。 长长地舒了口气,秦氏起身道:“六郎勿觉委屈,将来你纳妾一事,我与你父亲保证不插手。” 沉默良久,傅慎时凝视秦氏,问道:“母亲可否告诉儿子,张家开出什么条件让您和父亲妥协?” 母子二人对视,秦氏目光一闪,挪开视线,道:“没有。” 傅慎时声音低低地问:“母亲对儿子还要隐瞒么?” 紧紧地绞着帕子,秦氏嗫嚅半晌才道:“张阁老是工部尚书,京杭大运河竣疏购买木材的事由他说了算,如两家结秦晋之好,这便是张家的赔礼,只不过小娘子的嫁妆比从前稍薄一些。” 傅慎时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长兴侯府嫡长房残废嫡子的婚事,竟值得换取这样的肥差! 整个手臂都暴起青筋,傅慎时肩膀隐隐发颤,口中也散开淡淡的血腥味儿,舌尖的疼,却抵不上心中的分毫。 秦氏缓和了神色道:“六郎好生休息,明日娘便带你去萧山伯府赴宴。” 就这般急不可耐。 傅慎时面色发白,神色漠然,没有要送秦氏的意思。 外边的殷红豆立刻躲开,等秦氏走远了才现身,猛然一声巨响,房中接连发出瓷器砸在地上的尖锐声音,噼里啪啦的瓷片碎成渣滓。 叹了口气,殷红豆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收拾。 廖妈妈听到声音,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拉着殷红豆问:“怎么了?” 殷红豆一脸丧气样,道:“大夫人让六爷娶张小娘子,夫人一走,六爷就发脾气了。” 廖妈妈心惊,不知联想起什么,便拽着殷红豆往屋里去。 殷红豆一个不防备,身子先探出去,腿还没跟上,嘴里来不及说:廖妈妈,我不想进去啊啊啊!!! 殷红豆等画作干了,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悄悄退出去,随后空着手回来,睁着眼睛说瞎话:“大爷,画我扔了。” 傅慎明大概不会想到,长兴侯府会有这么大胆又不怕死的丫鬟,点点头,便走了。 把玩着指头上的戒指,傅慎时沉声问:“画呢?” 殷红豆与傅慎时本是比肩站着,她走到他前面,手伸到背后,指了指她的纤腰,画被她用帕子竖着系在腰上。 傅慎时嘴角微动,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吩咐时砚站过去一些,替殷红豆遮掩一二。 三炷香烧完了,傅老夫人她们也说完了闲话,老夫人的人便着去收小娘子们的诗,潘氏则派了紫晴去收取画作。 长兴侯府嫡出庶出的哥儿一共七个,除了傅慎时的亲弟弟没有来,今日都到齐了。 紫晴按着府里男主子的排行去收取,前面五个人都交的很顺利,傅五面上尤其得意,仿佛青田石唾手可得。 轮到了傅慎时跟前,紫晴先扫了殷红豆一眼,立刻又收回目光,问傅慎时道:“六爷,您可有画作?” 傅慎时并未答话,殷红豆瞧见傅慎明正在同旁人说话,她手里卷着一张空白的纸,并不递给紫晴,侧抬下巴,颇有调戏紫晴的意思,笑眯眯道:“你过来拿呀。” 花厅很大,六张桌子,这是离老夫人最远的一张,远到其他人几乎听不清殷红豆在说什么,只以为她在交傅慎时的画。 紫晴瞪着耀武扬威的殷红豆不肯动,傅慎时声音低沉的很,斥道:“还不去拿?” 紫晴忍气,绕过桌子,从殷红豆的身边走过去,一个没留神,噗通一声摔了一跤,手里的画作散了一地,傅慎时就坐在桌前,把桌下的情况遮的七七八八。 众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却看不分明,只知道紫晴摔了一跤。傅慎明瞧了一眼,也并未多想,继续同傅三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 49 章 此为防盗章 窗外鸟啼声声, 和柔的东风吹拂, 门口的粗布帘子被卷了起来,从里往外,能看到丫鬟们匆匆行过时,露出的艳丽衣角。 捏了捏眉心,殷红豆看着周遭仍旧陌生的环境, 抱着膝盖叹了口气, 她穿越来大半个月了,和前世一样还是个丫鬟命,而且更惨——上辈子做秘书好歹有人身自由, 这辈子是完完全全的奴隶, 入贱籍, 不能赎身。 蓝色的粗布帘子被打起来, 走进来一个身穿绿比甲,模样周正的丫鬟,名唤紫晴,她进来笑问殷红豆,道:“红豆,你可好些了?” 见是紫晴来了,心里“咯噔”一下,殷红豆感觉不妙,忐忑着起身去迎她。 丫鬟也分等级, 原主都是打小卖身进来的丫鬟, 在长兴侯府待了近十年, 眼下已经是二等丫鬟,紫晴却是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主子着一等丫鬟特地来问二等丫鬟的状况,不会只是“随口关心”而已,尤其像殷红豆这样相貌出众,长相艳美的丫鬟,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 殷红豆忙笑道:“好多了。”随即起身替紫晴倒了杯茶,问道:“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夫人问了?” 接了殷红豆倒的茶水,紫晴坐下,面带得体的笑容,道:“你也休息有大半月了,我怕你落下病根,过来瞧瞧。” 原主是溺水而亡。殷红豆醒来后,就着了凉,喉咙也被水呛坏了。连续咳嗽了半个月,因怕病气过给了主子,一直没有上值,由同屋的丫鬟替她顶班,她休息了这么久,已经开始招人眼了。 殷红豆也给自己倒了杯水,笑一笑,道:“紫晴姐姐费心了,没什么病根,我这咳嗽也好了,明儿就能上值。” 紫晴也就抿了口水,道:“那就好。”又关心她说:“以后可要离湖边远点儿,你明知道自己不会水,水边的花儿开的再好,也别再往水边走了!” 美目低垂,殷红豆嘴角渐渐拉平,像是在思忖着什么,不过一瞬,便立即感激笑道:“知道了,谢谢姐姐叮嘱。” 紫晴仔细打量着面带灿笑的殷红豆,小姑娘额头饱满光洁,柳眉细长,卷睫在清澈润泽的桃花眼上轻颤,琼鼻红唇,笑起来自带一段风流,媚而不俗,偏这张脸生在一个丫鬟身上,真真是可惜了。 同情地瞧了殷红豆一眼,紫晴便连忙收藏起情绪,略嘱咐了几句话,便回了上房,把这事儿禀了主子,还笃定道:“看样子是大好了,没有落下病根。” 穿马面裙,打扮华丽庄重的妇人微微点头,绞着帕子道:“明儿让她在我屋里当值,等我上午忙完了,下午就把人送老六那边去。” 紫晴应下之后,第二天就安排了殷红豆在上房上值。 殷红豆早起后,在上房伺候完主子梳洗,便开始洒扫屋子。 房里一起上值的大丫鬟说,屋子里要和去岁春天一样,剪几株杏花瓶插才好。 殷红豆主动揽了这事儿。穿来之后,她还未出过院子,脑子里关于原主原有的记忆很模糊,这些天半打听半猜测,才得知了个大概,她正想对侯府熟悉一二,便带着绑了红绸布的剪刀和竹编的篮子,摸索着去了园子里。 一路往院子那边去,殷红豆越发觉得长兴侯府守卫森严,真的就像丫鬟们说的那样,除了厨房负责采买的人,寻常奴婢根本出不了门,更遑论逃跑。 即便有幸逃出了侯府,凭她手上的几个钱,也根本走不远,就算走远了,也是逃奴,还会被官府一直追查,假设官府追查不到,也难保不会遇到人贩子。 这深宅大院的,除了老老实实待着,还真就是别无出路。 眼下殷红豆要先保住小命,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恪守本分,不被人看出异常。 看清未来的殷红豆,麻溜地去剪完了杏花。 殷红豆本想在园子里转悠一圈再回去,走到后山脚下的时候,发现园子实在是太大了,穿着绣花鞋,累得她膝盖有些痛,就近寻了后山上的一块大石头坐下。 后山上全是假山石林,层叠掩映,蜿蜒曲折,遮住了山中小路和背后的大片竹林。 刚坐下来没多久,殷红豆就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从山上传来,不过很快便停下了,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两个人躲在假山后面说悄悄话。 殷红豆本着不想惹麻烦的心态,想提着篮子走,正好又听到山下有人路过,于是进退两难,只好缩回大石头后面躲一躲。 山上两人说话的声音,殷红豆就听得真真切切的。 撇了撇嘴,殷红豆抬眼望天,这点儿背的,碰上的净是些倒霉事。 两个丫鬟正私议着六爷傅慎时,打坏四个美婢的事儿。 殷红豆不禁竖起了耳朵。 穿来这么久,所有的主子里,殷红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六爷傅慎时。 长兴侯府一共三房,六爷傅慎时乃大房大夫人所出,年十六,仍旧住在内院,独居重霄院,深居简出。 像殷红豆这样的丫鬟,根本见不着他。 虽然没见过傅慎时,但是殷红豆听说了,这长兴侯府里,无论男女,相貌最为出众的便是他。而且傅慎时五岁成诗,七岁为赋,十岁的时候,已经才名远播,名震京城。 偏偏可惜了,傅慎时运道不好,十岁的时候骑马摔断了腿,残废至今,常年坐于轮椅之上,且性格阴郁残暴,这样的人于侯府而言,等同废人。 就在前天,傅慎时把身边四个貌美的贴身丫鬟重罚后赶走。 此事惊动阖府上下,连没出院子的殷红豆都听说了。 侯府少爷身边不能缺了人,前天赶走四个,总得再填上丫鬟去伺候,也不知道会是哪个倒霉蛋! 殷红豆庆幸,好在她是二房的人,怎么着,都轮不到她去大房伺候那位变态少爷! 假山后面,两个丫鬟的对话打断了殷红豆的思绪,其中高个的丫鬟颤声道:“当时我正好路过了重霄院门口,你是没瞧见,那四个丫鬟被当着众人的面,打的衣裳都渗了血”她揪紧了自己的薄袄,越发觉得背脊发凉,瞪着眼蹙眉回忆道:“也不知是打死了还是打昏过去了,一路拖出去的,从院里的青砖到门口的石阶上,全是血!吓得我现在还手脚冰凉!” 矮个的丫鬟不以为意,语气里充满了不屑道:“还不是那四个丫鬟没用!白瞎了到六爷身边服侍的机会!” 高个丫鬟不敢苟同,细声规劝道:“你可管好你的嘴,六爷是那么好服侍的么!” “嘁”了一声,矮个丫鬟道:“若有二夫人身边红豆那丫头的皮相,有什么不好服侍的!只是可惜了她那么好的长相,却是个蠢物,平白糟践了!” 殷红豆嘴角一抽,这可不是法治社会,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去送死的! 高个丫鬟摇首否认道:“六爷身边可不是好去处,不管什么长相,何必吃这个苦头!” 矮个丫鬟另有见解,她娇哼一声,道:“你懂什么,咱们府里的到了岁数的爷,只有六爷身边没有人,何况六爷还是那副可怜样子,若能伺候六爷,即便委屈些,荣华富贵却是有的了。” 高个丫鬟继续小声道:“别想这些了,反正你又没机会去六爷身边。得了得了,再迟了回去交差,太太要怪罪了。” 矮个丫鬟骨碌转了一圈,眯眼笑道:“你说我要是能去六爷身边服侍,太太放不放我去?” 愣了好一会儿,高个丫鬟有点恐惧道:“你若能去,太太岂有不放的道理?不过你还是别想了,六爷不会主动要人的,难不成你还去投怀送抱?” 矮个丫鬟嘴边抿了个得意的笑,她若花些心思,投怀送抱又怎么不行? 说完话,两个丫鬟顺着后山上的小道走远了,殷红豆从大石头后面出来,冲着丫鬟走的方向说:“投怀送抱?傅六是傻吊货啊!会看上你?” 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殷红豆真是见多了,竟然还骂她是蠢货,呵呵,一对白眼,好走不送。 吐槽完,殷红豆才忽想起方才山下也有行人,她探身去看,不见人影,才放心地提着篮子,原路返回,出了园子。 后山侧面,傅慎时坐在轮椅上,在位置绝佳之处,敛眸听完了所有对话,他身边的小厮弯着腰,恭敬地问:“六爷,刚走的那个丫鬟小的认识,用不用小的去细问” 傅慎时抬起手否定小厮的提议,声音阴郁微哑,道:“回去。” 修长的五指一根一根地落在轮椅的扶手上,傅慎明骨节分明的手,白皙透亮,难见血色。 现在就提了丫鬟细问,岂不是打草惊蛇,倒少了一出“丫鬟不知死活地来投怀送抱”的好戏。 走到半路,一直闭目的傅慎时睁开了眼睛,浓密的睫毛颤动着,目如星子,他问小厮:“什么是沙雕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 50 章 此为防盗章  廖妈妈把殷红豆生拉硬拽进了房。 二人绕过屏风进去, 满地狼藉, 时砚立在一旁如泥胎木偶。 傅慎时整个人窝在轮椅里,手臂垂在轮椅之外,低着头,鬓边发丝乱了几根,不安分地落在脸侧, 遮住他沉郁冰冷的面容。 殷红豆轻轻地走过去, 蹲下身, 却还是惊动了他。 傅慎时猛然抬头,他面色惨白阴冷,目光森冷地看着殷红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道:“你想劝我什么?又想耍什么小聪明?” 他的嗓音低沉冰寒, 如从冰封的湖底透出来的幽响,冷透骨髓。 殷红豆几乎要窒息, 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一边挣扎一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完整的话:“六爷您的手受伤了咳咳咳” 廖妈妈红着眼眶望向傅慎时的手,惊叫了一声,连忙跑过去解救殷红豆,扯开他的手, 无奈地哀声道:“六爷这是做什么啊!” 顺利从傅慎时挣脱出来, 殷红豆的小脸涨红, 一屁股坐在地上捏着嗓子直咳嗽, 缓过神来,便迈着发软的双腿赶紧离开。 她吓坏了。 想起此前种种,殷红豆愈发觉得自己真的是用生命在挣钱,果然是风险与收益并存,十个月月例的奖赏,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殷红豆回房洗了把冷水脸,没过多久廖妈妈就来了。 “廖妈妈,六爷怎么样了?”殷红豆笑着问的,不是她多么的关心傅慎时,是她深刻地了解自己的职业和地位。 在这个地方,丫鬟不能让主子费心,她也不能给廖妈妈添麻烦。 廖妈妈忽然松了口气,咽下了原本让她难为情的安抚之言,勉强地笑一笑,道:“没事儿了,估摸着六爷今日又不想用膳,晚膳少费心思,备一些吃食以备不时之需便是。” 殷红豆点了点头,看看了廖妈妈发干的嘴唇,倒了杯水递给她。 廖妈妈捧着杯子,犹豫再三才道:“明儿去萧山伯府,你还是跟去吧,时砚一人伺候我终是放不下心。” 殷红豆垂眸,长长的羽睫盖住明亮的眼睛,清丽艳美中又带着一丝乖巧,道:“好。这本是奴婢分内之事。” 她说的轻巧,心里却并不松快。 廖妈妈欣慰地握了握殷红豆的手,再未多言。 是夜。 送去书房的晚膳一直放到冰冷,傅慎时也没有动一筷子,时砚原模原样地给端去了厨房。 天色漆黑,庭院里仍有虫鸣。 殷红豆还不习惯早睡,她趴在床头,看向窗外,厨房的灯已经熄了,上房的灯还亮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傅慎时房里的灯也灭了。 打了个哈切,殷红豆顿觉困倦,她关上窗,抱着填充着决明子的枕头,四仰八叉地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廖妈妈过来叫醒了殷红豆,吩咐她做早膳。 殷红豆快速地收拾好自己,找翠微给她梳了头,刚好在傅慎时换好了衣服之后,将热的粥端进了上房。 廖妈妈正在房里给傅慎时整理装束。 去萧山伯府与张家说和是重要场合,他要穿的精神得体才行。 殷红豆把粥搁在桌上,余光扫了傅慎时一眼。 他坐如泥胎木偶,纹丝不动,眨眼的时间都隔得很长,异常安静。傅慎时本就生的精致清冶,不说话的时候本该是乖巧温顺的模样,偏偏面色冷似凝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那双狭长的眼睛又泛着淡淡红血丝,便多了几分阴冷之色,叫人无端胆寒。 廖妈妈温声道:“红豆,你把六爷的衣服顺带拿出去让翠微洗。” 傅慎时昨日穿过的衣服就放在罗汉床上,殷红豆走过去拿在手里,竟还触得到淡淡余温,她不免心惊,傅六不会一整夜都没合眼,就在轮椅上坐了一整夜吧! 这绝对是傅慎时做的出来的事,殷红豆低着头,头皮发麻地拿着衣服离开了上房。 在厨房里匆匆吃过早饭,殷红豆便立在廊下等待。 没过多久,时砚推着傅慎时出来,廖妈妈紧随其后,瞧了殷红豆一眼,对傅六道:“今儿还是让红豆跟去吧。” 傅慎时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廖妈妈权当他默认了,捏了捏殷红豆的手臂,脸上露出温柔的酒窝,道:“去吧。” 微微点头,殷红豆跟在了轮椅的后面。 还是同那日去宝云寺一样,殷红豆和时砚两人为着伺候傅慎时,与他一道坐在第二辆大的马车里。 殷红豆坐稳之后,放下帘子,马车不疾不徐地驶向萧山伯府。 京中住宅金贵,民居鳞次栉比,但像侯府和伯府的宅子皆是天子御赐,都在内城,且离皇宫不远。长兴侯府住在咸宜坊,萧山伯府坐落在大时雍坊,两家相隔不过两刻钟车程。 京城的早上,街道上贩夫走卒早已如川如流。 路上略微耽搁了一小会儿,长兴侯府的马车便顺利抵达萧山伯府。 萧山伯府朱漆大门,门上是唯有公侯伯爵府邸才准用的兽面摆锡环,长兴侯府的小厮捏着门环敲打两下,立刻有人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一行人穿过垂花门,跟萧山伯夫人身边的妈妈碰了面,跟着她绕过游廊穿堂,一路走到跨院的大厅——这是伯府内宅的待客之处。 秦氏领着傅慎时等人入了大厅旁边的暖阁,萧山伯夫人和张夫人早在里边等着了,她竟像是姗姗来迟之人。 即便如此,秦氏也没有拿出好脸色,她只朝萧山伯夫人笑笑示意,又侧身让出位置,叫傅慎时同主人家问好,便落了座。 坐在另一边的张夫人领着女儿起身,还没来得及同秦氏见礼,对方就坐下了,母女两个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只好也一道坐下。 张夫人倒是很崩得住,心里窝火,面上并不显。 张小娘子年轻不经事,沉不住气,目光频频朝傅慎时身上望过去,没与他对上,却同殷红豆两人对视了一眼。 殷红豆并非真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张小娘子脸上显露出来的小女儿家的娇媚之态,和被人捕捉到偷窥男人之后的羞涩紧张,和她从前见过的暗恋者的状态如出一辙。 垂下头,殷红豆绞着手指,那位小娘子不会喜欢上傅慎时的皮相了吧! 余光扫过傅慎时的脸颊,殷红豆撇了撇嘴,她觉得大有可能,毕竟傅慎时的脸还是十分具有欺骗性,而且那日傅六所展现出来的才智,完全碾压流云公子。张小娘子年轻冲动,因一时仰慕而生了嫁人之心,也极有可能。 怕只怕,婚事真成了之后,张小娘子认清现实,后悔不迭。 不过殷红豆觉得张小娘子连认清现实的机会都没有。 昨日秦氏那般对待傅慎时,傅六若老实从了母亲的意思,那就不是他了,今日他绝不是来说和的。 殷红豆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暖阁里静了好一会儿。 萧山伯夫人身为主家,拿人钱财,受人之托,也不好冷了场,笑着说了几句缓和的话,便把话题引到两家人的头上,她婉言道:“宁愿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两位夫人不如再好好谈一谈。” 话音刚落,暖阁外便有丫鬟过来禀萧山伯夫人,说内宅有事,请她过去一趟。 萧山伯夫人起身浅笑道:“二位慢谈。” 她的离开,当然是张夫人的要求,谁会愿意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旁人看见? 但这么重要的事,萧山伯夫人并不想错过,她人虽走了,却留下了两个机灵的丫鬟在门口随侍。 暖阁的隔扇紧紧关上,屋子里安静了许多。 萧山伯夫人搭了桥,张夫人如今是有求于人,便只好厚着脸皮过河,主动同秦氏道:“侯夫人,那日之事确实是误会,都是流言四起伤了两家和气,将来到底是要成一家人,今日不把误会解开,倒是枉费萧山伯夫人一片好心。” 便是看在萧山伯夫人的面上,秦氏会为难张夫人,却不会让她太过难堪。 何况秦氏心里惦记着那块肥缺,面色也渐渐缓和,微抬下巴瞧了张夫人一眼,笃定道:“我看并非误会,但小娘子年幼,我儿大度,倒不是不可原谅。” 她又看着傅慎时,问他:“六郎,你说呢?” 傅慎时总算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让她斟茶道歉。”许是整夜没睡的缘故,他的声音喑哑阴沉的厉害,如覆上一层冰霜,听得人头皮都发冷。 殷红豆暗暗诧异,傅慎时竟只叫张小娘子道歉了事,这货莫非想了一夜想通了? 绝对不可能。 殷红豆的后颈莫名一凉。 傅慎时记忆力惊人,他的食指闲闲地搭在轮椅上,抬了抬,轻敲扶手,道:“哦。扶我去歇息,到了时间叫我。” 时砚应诺。 这几天的下午,傅慎时都要在固定的地方转一转,今儿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小憩了两刻钟,傅慎时便醒了。他穿着簇新的直裰,头发用玉蝉扣束着,浑身上下收拾的齐齐整整,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像个翩翩如玉的仙人。 时砚推着傅慎时出了门。 殷红豆也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子正好才站在门口伸懒腰,傅慎时一出来,她立刻退回房间躲起来。她还没正式见过他,这会子若叫他瞧见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不见最好,也正好免了她跪下行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 51 章 此为防盗章  “大夫人把她叫去了。”廖妈妈收敛起笑容, 说道。 傅慎时渐渐抬眸,声音发冷, 道:“何时去的?” “就在重霄院外面的甬道上被如意姑娘带去的,去的有一会子了。” 沉默了一阵, 傅慎时淡声道:“知道了。这丫头性子野,由她去吧。” 廖妈妈欲言又止, 两手不安地贴着大腿,到底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 天黑时分,大厨房送了晚膳过来, 廖妈妈留下丫鬟的晚膳,端着傅慎时的那一份去了书房。 傅慎时刚好完成一幅画作, 他把东西齐整地摆起来, 吩咐时砚推他去圆桌那边用膳。 大厨房送来的晚膳三菜一汤,一道人参笋,细竹笋切成人参状, 加了蜂蜜水, 口味微甜,一盘腐干丝,也切的极细,用虾和酱油拌着, 鲜味四溢, 还有一碗连鱼豆腐和一盅汤, 几道菜摆在一起, 颜色相宜,看着很有食欲。 傅慎时举箸尝了一口,深皱眉头,菜品倒是跟平常没有太大区别,可味道差远了,也不说很难吃,但今夜的菜,就是不好入口,他扔下筷子,想起了什么,面色沉郁问道:“她还没回来?” 廖妈妈眉心突突地跳,攥着帕子道:“是,一下午都没见着人。六爷不是说由得她去么” 傅慎时看了一眼天色,眉间的川字愈发深重,他道:“妈妈去寻她吧。”随后看向时砚说:“把这撤了。” 时砚叫来翠微撤下饭菜,廖妈妈准备去世安堂看一看。 傅慎时嫌屋子里闷得很,时砚便推他去院子消食。三个人刚出去没两步,门口有个娇小的身影推门溜了进来。 夜色茫茫,朗月悬空,星罗棋布,殷红豆穿着深色的褙子,里面是宽袖的裙子,缓步而来。晚风吹拂,她纤瘦的身体套在宽松的衣服里,远远地与这夜色几乎相融,只瞧得见玲珑的轮廓,愈发显得单薄瘦弱。 傅慎时恍恍惚惚看见一个娇小人影朝他走来,摇摇晃晃,步子并不大稳当,他攥紧了扶手的首端,与殷红豆的距离越来越短。 轮椅停下,殷红豆也驻足,两两相望,傅慎时开口问她:“怎么才” 话音未落,殷红豆两腿一软,往轮椅里摔去。 傅慎时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眼疾手快地单手捞住殷红豆的腰肢。她整个人都压下来,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如墨的发丝垂下几绺,扫过他裸露的颈项,又轻又痒。含苞待放的两团柔软似有似无地贴着他的胸膛。 呼吸之间,他还感觉到有热气扫过他的耳廓,烫得他耳根发红,心里莫名就有了些异样的燥热。 傅慎时正要推开她,便听见耳边一句细密委屈的轻唤:“六爷奴婢不是故意的。” 揽紧她纤细的腰,傅慎时嗅着清香又不腻人的淡香,他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淡,却有一瞬间的犹豫,道:“起来。” 廖妈妈连忙上前扶住殷红豆,紧张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殷红豆嘴巴噘得高高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道:“站了一下午,腿麻,实在站不住了。” 廖妈妈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站着。 说明大夫人只是想敲打殷红豆,并不是真的要罚她。 傅慎时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淡声道:“回来了就早些歇息。” 说罢,他便回了书房。 殷红豆也回到房间躺着,翠微帮她揉膝盖,捏腿。 廖妈妈倒了杯水给她,道:“我去给你拿些活血的膏子来,六爷从前用剩下了许多。” 殷红豆点了点头,道:“谢谢廖妈妈。”又低头说:“谢谢翠微。” 翠微细声道:“红豆。” “嗯?”殷红豆捧着杯子发了一声浅浅的音。 “今天没吃你做的菜,胃口都不好了。” 殷红豆心里暖暖的,笑道:“还胃口不好呢,你这小胖妞,分明就是想我c担心我,对不对?” 翠微手上力道均匀,继续道:“对。但是今晚六爷也没吃下饭。” “” 殷红豆撇嘴,傅慎时没吃饭啊,那肯定是因为挑食呗! 虽然傅慎时今夜没吃饭,但殷红豆回来之后,他也没再折腾她做晚膳。 殷红豆心想,肯定不会是傅慎时良心发现,定是他胃口又不好。 夜里戌时正。 翠微下了面条给殷红豆吃,还问了她在世荣堂发生了什么。 殷红豆一边大口地吃着面条,一边含糊带过,暗地里却庆幸秦氏没有真要整死她,否则以傅慎时现在对她的态度,估计根本不会想保住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小丫鬟。 今日太累了,吃完面条,殷红豆睡的很快很沉。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殷红豆腿还有些发酸,她依旧去厨房做了早膳,翠微负责熬药。 吃药是不能吃茶的,殷红豆高兴道:“太好了,这段日子不用煮茶了。” 煮茶并不简单,殷红豆跟着翠微学了许久才学会煮浓淡适宜的茶,而且厨房里的茶炉常常要人看着火候,冷了便要时常换茶,实在麻烦。 如今少了一样事,她和翠微都轻省些许。 没过多久,殷红豆先将早膳先端了过去,药又熬了一会儿,约莫饭后两刻钟的功夫才拿去书房。 药很苦,殷红豆拿着托盘,药碗还有盖子盖住,她都能闻得到酸苦的味道,所以她脸上有些幸灾乐祸。 到了书房门口,殷红豆按下情绪,面无表情地进去,道:“六爷,药好了,不烫嘴。” 傅慎时抬首瞧了殷红豆一眼,并不看药,又低下头继续翻着书,道:“知道了。” 殷红豆垂头催道:“再放要凉了,六爷趁热喝。” 这么苦的药,不喝可浪费了。 “吃药也要催?”傅慎时冷声问。 “可不是,吃药也要催。”殷红豆原句还给他了。 傅慎时翻书的手顿住,他随手将书扔在桌上,挑眉着殷红豆,这丫鬟胆子越发大了,竟敢顶嘴起来,他后颈莫名一痒,动了动嘴角,到底没说什么,一口气喝完了药,拿起擦嘴的帕子,只是沉声道:“拿走。” 吃苦都不带眨眼的,厉害啊! 殷红豆端着案盘顿觉无趣,便见傅慎时喝了口白水,拧眉道:“茶水呢,怎么是白水?” 还以为他不苦呢。 殷红豆抿了个笑,道:“胡御医说六爷要忌口,喝不得茶。” 就这么苦着吧。 傅慎时瞪了殷红豆一眼,冷着脸问她:“你在笑?” 殷红豆慌忙低头,道:“没有没有,奴婢腿还酸疼着,哪里笑得出来?” “罢了,退下吧。” 殷红豆点头应了个是,抬眼正好看见傅慎时用帕子擦嘴角,他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清秀精致。 傅六的长相自是不必说,丰神冷峻,狭长的双目颇有别样风流,他穿着一身暗纹薄绸衣裳,羊脂玉蝉扣挽住高高束起的墨发。便是最简单的动作,他也做的行云流水,优雅自然,是真正的富家公子,骨子里就有一股贵气。 殷红豆多看了一眼傅慎时的脸,暗叹皮相惑人,须得时刻警惕才是。 ——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殷红豆一边在重霄院当差,一边开始了解内院的结构和大业律法。 等主子放她出府实在是没个定数,殷红豆打算攒够了银子,找人跟她名义上的家人联系,看能不能找夫人或傅慎时讨个人情,付了卖身银子,放她出府——她也立了几次功不是吗? 当然大夫人和廖妈妈是不会这么轻易放殷红豆走的,除非重霄院“后继有人”。 殷红豆寻了个空儿,跟廖妈妈提起了院子里人手不够的事儿。 平日里翠微负责粗活,又要帮着照看厨房,殷红豆负责一日三餐,还要学着院子里的事,廖妈妈自己也有丈夫子女,并不是天天都能待在院子伺候的,她也觉得只两个丫鬟伺候实在是少了些。 离前四个丫鬟被赶出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廖妈妈瞧时候差不多到了,便找了时间去世荣堂,想跟秦氏提这个事儿。 廖妈妈还没来得及说事儿,秦氏倒是先一步同她道:“你回去同慎时说,金吾前卫郑指挥使的女儿与他年纪相仿,我已与郑夫人见过了,郑大人和郑夫人很喜欢他,后日正好老三过生辰,叫他一道去庄子上同人家见上一面。” 她又补充一句说:“叫慎时放心,这次再不会像上次一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 52 章 此为防盗章  傅慎时叫了她来问:“那丫头对胡御医说了什么?”他神色淡漠,状似漫不经心。 廖妈妈笑的很温和:“没什么, 就问一些姑娘家的事, 也没有大碍。” 好像猜到了什么, 傅慎时翻了一页书,轻声“哦”了一句。 “大夫人把她叫去了。”廖妈妈收敛起笑容,说道。 傅慎时渐渐抬眸,声音发冷, 道:“何时去的?” “就在重霄院外面的甬道上被如意姑娘带去的,去的有一会子了。” 沉默了一阵, 傅慎时淡声道:“知道了。这丫头性子野,由她去吧。” 廖妈妈欲言又止, 两手不安地贴着大腿,到底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 天黑时分, 大厨房送了晚膳过来,廖妈妈留下丫鬟的晚膳,端着傅慎时的那一份去了书房。 傅慎时刚好完成一幅画作, 他把东西齐整地摆起来, 吩咐时砚推他去圆桌那边用膳。 大厨房送来的晚膳三菜一汤, 一道人参笋, 细竹笋切成人参状,加了蜂蜜水, 口味微甜, 一盘腐干丝, 也切的极细,用虾和酱油拌着,鲜味四溢,还有一碗连鱼豆腐和一盅汤,几道菜摆在一起,颜色相宜,看着很有食欲。 傅慎时举箸尝了一口,深皱眉头,菜品倒是跟平常没有太大区别,可味道差远了,也不说很难吃,但今夜的菜,就是不好入口,他扔下筷子,想起了什么,面色沉郁问道:“她还没回来?” 廖妈妈眉心突突地跳,攥着帕子道:“是,一下午都没见着人。六爷不是说由得她去么” 傅慎时看了一眼天色,眉间的川字愈发深重,他道:“妈妈去寻她吧。”随后看向时砚说:“把这撤了。” 时砚叫来翠微撤下饭菜,廖妈妈准备去世安堂看一看。 傅慎时嫌屋子里闷得很,时砚便推他去院子消食。三个人刚出去没两步,门口有个娇小的身影推门溜了进来。 夜色茫茫,朗月悬空,星罗棋布,殷红豆穿着深色的褙子,里面是宽袖的裙子,缓步而来。晚风吹拂,她纤瘦的身体套在宽松的衣服里,远远地与这夜色几乎相融,只瞧得见玲珑的轮廓,愈发显得单薄瘦弱。 傅慎时恍恍惚惚看见一个娇小人影朝他走来,摇摇晃晃,步子并不大稳当,他攥紧了扶手的首端,与殷红豆的距离越来越短。 轮椅停下,殷红豆也驻足,两两相望,傅慎时开口问她:“怎么才” 话音未落,殷红豆两腿一软,往轮椅里摔去。 傅慎时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眼疾手快地单手捞住殷红豆的腰肢。她整个人都压下来,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如墨的发丝垂下几绺,扫过他裸露的颈项,又轻又痒。含苞待放的两团柔软似有似无地贴着他的胸膛。 呼吸之间,他还感觉到有热气扫过他的耳廓,烫得他耳根发红,心里莫名就有了些异样的燥热。 傅慎时正要推开她,便听见耳边一句细密委屈的轻唤:“六爷奴婢不是故意的。” 揽紧她纤细的腰,傅慎时嗅着清香又不腻人的淡香,他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淡,却有一瞬间的犹豫,道:“起来。” 廖妈妈连忙上前扶住殷红豆,紧张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殷红豆嘴巴噘得高高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道:“站了一下午,腿麻,实在站不住了。” 廖妈妈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站着。 说明大夫人只是想敲打殷红豆,并不是真的要罚她。 傅慎时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淡声道:“回来了就早些歇息。” 说罢,他便回了书房。 殷红豆也回到房间躺着,翠微帮她揉膝盖,捏腿。 廖妈妈倒了杯水给她,道:“我去给你拿些活血的膏子来,六爷从前用剩下了许多。” 殷红豆点了点头,道:“谢谢廖妈妈。”又低头说:“谢谢翠微。” 翠微细声道:“红豆。” “嗯?”殷红豆捧着杯子发了一声浅浅的音。 “今天没吃你做的菜,胃口都不好了。” 殷红豆心里暖暖的,笑道:“还胃口不好呢,你这小胖妞,分明就是想我c担心我,对不对?” 翠微手上力道均匀,继续道:“对。但是今晚六爷也没吃下饭。” “” 殷红豆撇嘴,傅慎时没吃饭啊,那肯定是因为挑食呗! 虽然傅慎时今夜没吃饭,但殷红豆回来之后,他也没再折腾她做晚膳。 殷红豆心想,肯定不会是傅慎时良心发现,定是他胃口又不好。 夜里戌时正。 翠微下了面条给殷红豆吃,还问了她在世荣堂发生了什么。 殷红豆一边大口地吃着面条,一边含糊带过,暗地里却庆幸秦氏没有真要整死她,否则以傅慎时现在对她的态度,估计根本不会想保住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小丫鬟。 今日太累了,吃完面条,殷红豆睡的很快很沉。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殷红豆腿还有些发酸,她依旧去厨房做了早膳,翠微负责熬药。 吃药是不能吃茶的,殷红豆高兴道:“太好了,这段日子不用煮茶了。” 煮茶并不简单,殷红豆跟着翠微学了许久才学会煮浓淡适宜的茶,而且厨房里的茶炉常常要人看着火候,冷了便要时常换茶,实在麻烦。 如今少了一样事,她和翠微都轻省些许。 没过多久,殷红豆先将早膳先端了过去,药又熬了一会儿,约莫饭后两刻钟的功夫才拿去书房。 药很苦,殷红豆拿着托盘,药碗还有盖子盖住,她都能闻得到酸苦的味道,所以她脸上有些幸灾乐祸。 到了书房门口,殷红豆按下情绪,面无表情地进去,道:“六爷,药好了,不烫嘴。” 傅慎时抬首瞧了殷红豆一眼,并不看药,又低下头继续翻着书,道:“知道了。” 殷红豆垂头催道:“再放要凉了,六爷趁热喝。” 这么苦的药,不喝可浪费了。 “吃药也要催?”傅慎时冷声问。 “可不是,吃药也要催。”殷红豆原句还给他了。 傅慎时翻书的手顿住,他随手将书扔在桌上,挑眉着殷红豆,这丫鬟胆子越发大了,竟敢顶嘴起来,他后颈莫名一痒,动了动嘴角,到底没说什么,一口气喝完了药,拿起擦嘴的帕子,只是沉声道:“拿走。” 吃苦都不带眨眼的,厉害啊! 殷红豆端着案盘顿觉无趣,便见傅慎时喝了口白水,拧眉道:“茶水呢,怎么是白水?” 还以为他不苦呢。 殷红豆抿了个笑,道:“胡御医说六爷要忌口,喝不得茶。” 就这么苦着吧。 傅慎时瞪了殷红豆一眼,冷着脸问她:“你在笑?” 殷红豆慌忙低头,道:“没有没有,奴婢腿还酸疼着,哪里笑得出来?” “罢了,退下吧。” 殷红豆点头应了个是,抬眼正好看见傅慎时用帕子擦嘴角,他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清秀精致。 傅六的长相自是不必说,丰神冷峻,狭长的双目颇有别样风流,他穿着一身暗纹薄绸衣裳,羊脂玉蝉扣挽住高高束起的墨发。便是最简单的动作,他也做的行云流水,优雅自然,是真正的富家公子,骨子里就有一股贵气。 殷红豆多看了一眼傅慎时的脸,暗叹皮相惑人,须得时刻警惕才是。 ——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殷红豆一边在重霄院当差,一边开始了解内院的结构和大业律法。 等主子放她出府实在是没个定数,殷红豆打算攒够了银子,找人跟她名义上的家人联系,看能不能找夫人或傅慎时讨个人情,付了卖身银子,放她出府——她也立了几次功不是吗? 当然大夫人和廖妈妈是不会这么轻易放殷红豆走的,除非重霄院“后继有人”。 殷红豆寻了个空儿,跟廖妈妈提起了院子里人手不够的事儿。 平日里翠微负责粗活,又要帮着照看厨房,殷红豆负责一日三餐,还要学着院子里的事,廖妈妈自己也有丈夫子女,并不是天天都能待在院子伺候的,她也觉得只两个丫鬟伺候实在是少了些。 离前四个丫鬟被赶出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廖妈妈瞧时候差不多到了,便找了时间去世荣堂,想跟秦氏提这个事儿。 廖妈妈还没来得及说事儿,秦氏倒是先一步同她道:“你回去同慎时说,金吾前卫郑指挥使的女儿与他年纪相仿,我已与郑夫人见过了,郑大人和郑夫人很喜欢他,后日正好老三过生辰,叫他一道去庄子上同人家见上一面。” 她又补充一句说:“叫慎时放心,这次再不会像上次一样了。” 廖妈妈怔了片刻才颔首道:“老奴知道了。” 这件事悬在心头,廖妈妈只匆匆提了句丫鬟的事,秦氏道:“府里近日没有新人进来,容见了郑小娘子之后再说吧。” 廖妈妈魂不守舍地回了重霄院,心里很不定主意,她并未第一时间告诉傅慎时,反而是先跟殷红豆商量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 53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长兴侯府长房四个儿子, 傅慎明将来要承袭爵位, 早就在朝中谋了个官职, 如今肥缺到手, 便顺利调任。老二傅三只在朝中挂了个闲职,多半时间是在帮家族打理庶务,油水来了, 他也少不得帮忙周旋。 余下五岁的盼哥儿和傅慎时,都帮不上什么忙,前者还在启蒙阶段,后者则整日在院子里练长鞭。 殷红豆刚做完午膳从厨房出去, 耳边鞭声啪啪作响, 花桃树下的木桩子被抽打得掉了漆。 她走过去道:“六爷, 午膳已经好了。” 傅慎时看了看日头,淡声问她:“往日是这个时候用膳的么?” 当然不是,但是不早些做饭,傅慎时这么抽打下去, 手岂不是要废了。到时候时砚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廖妈妈弄不好会让她贴身照顾,殷红豆才不愿天天待在傅六身边。 她回话道:“廖妈妈吩咐奴婢早些做的。” 傅慎时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停下了手中的长鞭。 他的勒红的手指微微地颤着,手背完美无暇, 掌心里却是旧伤加新痕, 十分刺目。 殷红豆默默地垂眸, 她不喜欢傅慎时这种自虐式的发泄方式。 时砚将帕子递给了傅慎时。 擦了擦脸, 傅慎时吩咐道:“回屋去。” 殷红豆回厨房把饭菜端进屋,便也回厨房吃了午饭。 半个时辰后,时砚把案盘端来厨房,殷红豆有些诧异,傅慎时胃口尚可,饭菜竟吃的七七八八了。 这么说来,他心情应该是好些了? 殷红豆正思忖着,廖妈妈回了重霄院,进厨房问她傅慎时吃了饭没有,她道:“与平常饭量一样。” 廖妈妈笑了笑,道:“那就好。”她顿时又叹了口气,道:“我照顾了六爷这么些年,幸得他想得开,不然早就……” 早就自缢了吧。 殷红豆下意识地在心里接上了这句话。 长兴侯府不是寻常人家,长兴侯和长兴侯夫人先是家主和宗妇,然后才是子女的父母,在侯府的利益前,傅慎时既不是唯一的嫡子,如今也不能替侯府创造价值,很多时候都注定要做出巨大的牺牲。 殷红豆想起傅慎时手上的伤痕……大概除了自虐,他不会,也没有人教他,应该怎么自我愈合。 廖妈妈开了个话头便不说了,纵有千言万语,作为下人,她也不该多说,更不该跟丫鬟说。 二人默契地闭口不谈,院子里突然有了外人说话的声音,廖妈妈和殷红豆一道出去瞧。 二门上的婆子带着一个灰白长须的男子进来,廖妈妈快步地迎过去,笑道:“胡御医,您来了。” 富贵人家平常都会请医术高明的大夫诊平安脉,傅慎时残废的双腿本是旧疾,原该经常诊脉,不过多年诊治不见好,他又时常受些不想让人知道的小伤,便不大爱见大夫,诊脉频率从每月一次降为一年三四次。 所以殷红豆来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胡御医。 廖妈妈打赏了门房婆子几个钱,见房的门开了,便领着胡御医往房去,一边走一边道:“上回见您还是年后不久的时候。” 胡御医扶了扶药箱上的鹿皮肩带,笑呵呵道:“是了,郎君近来如何?可有什么特殊情况?” 廖妈妈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您知道的,便是有,六爷不大跟我们说。” 胡御医了然颔首,跨上台阶,与廖妈妈一道进屋。 关于傅慎时的腿伤,府里的几乎没人详细地谈论过,殷红豆有几分好,在厨房里提了一壶热茶,悄悄跟了上去,蹲在窗户下听墙角。 胡御医把完脉,正在询问傅慎时一些病情,问他是否有疼痛或者发麻的症状,他语气冷淡道:“没有。” 沉默了一阵,胡御医也未多问,转而问他近来胃口好不好,睡得是否安稳。 傅慎时态度敷衍:“好。安稳。” 墙下的殷红豆翻了个白眼,胃口好个屁,这一个月里,傅慎时有好几天都没吃饭,还有去萧山伯府的前一天,他可是通宵未眠的。 她蹲得累了,便靠在了墙上,头上梳的是双丫髻,两个包包正好露在窗沿之上,从窗户里面看去,高丽纸上的影子,像一只猫熊支着俩耳朵。 傅慎时余光瞥过去,就看到了这一对“耳朵”,游神之时,并未听到胡御医说的话。 胡御医不得不再次提高声音道:“傅六郎君,你的腿若和从前一样,倒是没有大碍,日常多加按摩化瘀便是。但是你脾胃虚弱,须得吃几方药调理半月,还得有些忌口,尤其茶水不可再用。” 傅慎时愣然回神,抬了抬眼皮子,随口“哦”了一声,道:“胡御医交代给廖妈妈便是。” 廖妈妈只得同胡御医笑一笑,再吩咐时砚道:“把笔墨放那边桌子去。” 三人走到桌前,胡御医写了一张方子和注意事项,交给廖妈妈。 傅慎时靠在轮椅上,从桌上随手捡起紫檀木的镇纸,托在手心里沉沉的,他往两只“耳朵”那儿敲了一下,窗外的两只“耳朵”果真猛然一颤,之后像受惊的猫儿,眨眼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嘴角微动,闲散地把玩着手里的镇纸,眼眸刚刚抬起,殷红豆就提着一壶热茶水,迈着小步子朝他这儿一点点地挪动。 殷红豆已经被傅慎时发现,当然不敢再躲,她进了房把茶壶放在桌上,小心翼翼道:“奴婢来送热茶的。” “客人都要走了,你的茶水才送来?”傅慎时挑眉问她。 “奴婢……失职了。”殷红豆低头认了错,忽又抬头道:“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说。”傅慎时眼眸半阖,靠在轮椅上,容色冷淡。 “奴婢能不能请这位大夫给奴婢把个脉?奴婢知道奴婢肯定没资格叫御医诊脉。”她声音低低道:“不过奴婢也不吃白食,奴婢可以给钱的。” 她现在的身体已有十四岁,到现在月事都未来过,殷红豆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所以想借傅慎时的光,让御医给她看诊。 傅慎时双手交握,微微侧头看着殷红豆,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准备给多少银子?” “……” 听起来很贵的样子。 殷红豆心里很虚,古代专家号,还是挂不起啊,她撇撇嘴道:“算了,奴婢不看了。” 她正打算转身出去,傅慎时便道:“胡御医,劳烦您替这丫头把一把脉。” 诶??? 殷红豆眼波明亮,美目微瞪地看着傅慎时,便听他道:“看看她可有脑疾。” “……” 呵,不知道谁有脑疾! 扯了扯嘴角,殷红豆走过去让胡御医把脉,大业顶端的从医人才,应该还是靠谱的吧。 胡御医面带浅笑,按着殷红豆的脉搏,把完左手换右手。 御医把完脉,殷红豆拳着手,靠近他耳边小声道:“御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胡御医行医多年,自然知道病人重隐私的心情,他背着药箱子出去,站在廊下,捋着胡须肃然道:“姑娘身体安康,并无大碍。” 殷红豆放心了许多。廖妈妈在旁,眉目也舒展开来。 胡御医问殷红豆:“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所以想把脉?” 她陡然红了脸道:“不是,不过是同龄的姑娘都来了月事,独独我没来。” 胡御医了然微笑,宽慰道:“姑娘安心,你的脉搏并无异常,我观你面色如常,你也说你没有疼痛症状,想来没有大碍。人各有异,这种事迟一些也并不少见。但姑娘家的还是多多注意保重身体,生冷的东西少碰为妙。” 这些常识殷红豆都知道,她不过是见自己胸脯正常发育,月事却不来,还以为有隐疾,眼下听胡御医这么一说,便不再担心。 看完诊,廖妈妈要亲自送胡御医出去,殷红豆还想多跟大夫聊聊一些保健问题,一道跟了出去。 几句话聊下来,胡御医所说的长寿之法,无非是早起早睡多运动。 廖妈妈似还有话要单独跟胡御医说,笑着打发殷红豆道:“好了,你回去吧,我送胡御医去二门上。” 殷红豆点了头,正要折返回去,大夫人秦氏身边的丫鬟如意过来打了招呼,说要带她去世安堂。 心头一紧,殷红豆立刻看向廖妈妈,只听她问如意:“夫人要见红豆?” 如意点头,笑着回廖妈妈的话:“是,夫人着奴婢过来叫这丫头去问几句话。” 廖妈妈压下疑虑,朝殷红豆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温声道:“去吧,回完了就回来,别耽误了做晚膳。” 如意饶有深意地笑了笑,亲昵地揽着殷红豆的肩膀,告诉廖妈妈:“您老放心,奴婢会照顾这丫头的。” 殷红豆仍然不安,却只能神色如常地跟着如意去了世安堂。 地点定在国寺宝云寺。 十二日的清早,傅慎时便起来洗漱,重霄院的人都跟着早起伺候。廖妈妈满面喜色,却又有些担心,翠微仍旧老实本分,不多问一句,殷红豆喜忧参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 54 章 此为防盗章  地点定在国寺宝云寺。 十二日的清早, 傅慎时便起来洗漱,重霄院的人都跟着早起伺候。廖妈妈满面喜色,却又有些担心, 翠微仍旧老实本分, 不多问一句,殷红豆喜忧参半。 待傅慎时娶了妻, 重霄院便全权交由六奶奶负责, 殷红豆作为院里的二等丫鬟,傅六名义上的贴身丫鬟,处境堪忧。六奶奶的品性德行,与她的前途息息相关。 殷红豆安慰着自己,张小娘子毕竟是阁老的孙女, 想必定是宽和的有礼的贤淑之人,将来放她自由出府也是有可能的,再退一步说,六奶奶怎么也不会比六爷还变态。 半喜半忧地把早膳送到上房,殷红豆浅笑道:“今早煮的粥,六爷趁热吃, 放黏糊了口感不好。” 傅慎时穿着一身簇新的宽袖浅色衣裳, 面如冠玉,丰神峻冷, 闭眼坐在镜子前, 任时砚给他梳头, 并未回答殷红豆的话。 廖妈妈在旁笑着道:“红豆, 你放这儿就行了,我一会儿伺候六爷吃。” 殷红豆刚转身要走,傅慎时睁开眼,看着黄铜镜子里那道娇美的人影,淡淡道:“廖妈妈,今天让她也跟去。” 瞪大了眼,殷红豆指了指自己,道:“六爷是说奴婢?” 双手随意地交握着,傅慎时直直地盯着她惊讶的面孔,轻“嗯”了一声。 笑一笑,廖妈妈道:“倒也好,红豆机灵,她去伺候我更放心。” 瞧了廖妈妈一眼,时砚嘴巴抿成直线,有些不悦,难道他一个人就伺候不好了? 廖妈妈连忙安抚他道:“六爷身边最是少不得你。” 时砚这才恢复面色,替傅慎时扣上蝉扣,低声道:“六爷,好了。” 殷红豆很是欣喜,半晌才压下狂喜之意,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吃完饭过来伺候。” 新妇进府难免惶恐,殷红豆若有机会提前示好,将来六奶奶不会不厚待她,这可比在傅慎时手底下求生存容易得多。 撒丫子就跑回了厨房,殷红豆匆忙吃过早膳,换了身干净素净的衣裳,在上房的廊下等傅慎时。 两刻钟后,时砚便推着收拾得齐齐整整的傅慎时出来,廖妈妈跟在后面,叮嘱的话一直不断,小到傅六说话的表情,也要提点一二。 皱了皱眉,傅慎时压着声音道:“廖妈妈,我都知道了。” 长长地吐了口气,廖妈妈笑道:“六爷嫌我多嘴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转而看向时砚和殷红豆,道:“快送六爷出去罢,夫人的人怕是要来催了。” 话音刚落,大夫人身边的如意便进了院子,过来朝傅慎时行了礼,又问候了廖妈妈,最后同殷红豆对视了一眼,才笑容得体道:“夫人刚往大门去了。” 廖妈妈回道:“六爷这儿也好了,你快去回话罢,时砚跟红豆两个,立刻就送六爷过去。” 点一点头,如意便走了。 廖妈妈亲自推着傅慎时出院门,仍不忘叮嘱他勿要太过冷淡,失了礼数,还道:“旁的人你不乐意搭理便算了,张小娘子同你从前见过一两次面,说起来也算青梅竹马,将来又是要做夫妻的人。” 傅慎时冷淡道:“廖妈妈,我说过了,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殷红豆忍笑,她斜眼瞧着傅慎时,见他面色冷漠,心里暗暗调侃,便是记得人家的样子,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青梅竹马”。 主仆三人在廖妈妈的唠叨声中越走越远,出了大门,殷红豆与时砚为了贴身照顾傅慎时,便一道上了第二辆宽敞的马车,跟着大夫人的马车,便驶往宝云寺。 去宝云寺的路上,傅慎时一直闭目不言,时砚也不说话,殷红豆自然也不好说话。 憋闷的很,殷红豆便撩开车帘瞧了瞧,京城的街道车水马龙,夏日的风趁机袭来,一阵阵地灌进车里,凉意丝丝。 傅慎时睁眼问道:“看什么?” 放下帘子,殷红豆道:“奴婢少有出府,所以想看看京城的街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她时时刻刻都清醒地告诉自己,长兴侯府之外的世界,才是她最终的归所。 傅慎时继续闭上眼睛。 殷红豆也在车上打了个盹,马车停下的时候,她一脑袋朝到傅慎时的腿部磕去,眼看着要碰到傅六的膝盖,却被对方的手掌托住了整张脸。 傅慎时捏着殷红豆巴掌大的脸,手腕微微用力,抬起她肉嘟嘟睡出红晕的脸颊,看着她轻颤的卷睫,冷声道:“你找死?” 冰冷的手指贴在殷红豆的脸颊上,她瞥了一眼傅慎时的膝盖,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心脏砰砰狂跳,立刻醒了神儿,迷瞪的双眼瞬间睁圆,脖子被迫仰起,红唇噘得老高,口齿不清道:“六爷是奴婢的错,奴婢现在醒了。快到宝云寺了,为了今日得个好兆头,六爷可千万别发脾气。” 渐渐松了手,傅慎时收了手,又伸出一根修长的指头,戳着殷红豆的额头,推开她,面色阴沉道:“离我远点。” 殷红豆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乖乖挪到车帘那边,缩在角落里,又忍不住打了个哈切,桃花眼的眼角泛着浅浅的泪光,她庆幸自己没有真的撞上去,否则今日怕是有去无回,还未到宝云寺,她却越发期待未来的六奶奶会是什么样子的人。 挪开目光,傅慎时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着扶手,气息也渐渐均匀。 傅慎时叫了她来问:“那丫头对胡御医说了什么?”他神色淡漠,状似漫不经心。 廖妈妈笑的很温和:“没什么,就问一些姑娘家的事,也没有大碍。” 好像猜到了什么,傅慎时翻了一页书,轻声“哦”了一句。 “大夫人把她叫去了。”廖妈妈收敛起笑容,说道。 傅慎时渐渐抬眸,声音发冷,道:“何时去的?” “就在重霄院外面的甬道上被如意姑娘带去的,去的有一会子了。” 沉默了一阵,傅慎时淡声道:“知道了。这丫头性子野,由她去吧。” 廖妈妈欲言又止,两手不安地贴着大腿,到底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 天黑时分,大厨房送了晚膳过来,廖妈妈留下丫鬟的晚膳,端着傅慎时的那一份去了书房。 傅慎时刚好完成一幅画作,他把东西齐整地摆起来,吩咐时砚推他去圆桌那边用膳。 大厨房送来的晚膳三菜一汤,一道人参笋,细竹笋切成人参状,加了蜂蜜水,口味微甜,一盘腐干丝,也切的极细,用虾和酱油拌着,鲜味四溢,还有一碗连鱼豆腐和一盅汤,几道菜摆在一起,颜色相宜,看着很有食欲。 傅慎时举箸尝了一口,深皱眉头,菜品倒是跟平常没有太大区别,可味道差远了,也不说很难吃,但今夜的菜,就是不好入口,他扔下筷子,想起了什么,面色沉郁问道:“她还没回来?” 廖妈妈眉心突突地跳,攥着帕子道:“是,一下午都没见着人。六爷不是说由得她去么” 傅慎时看了一眼天色,眉间的川字愈发深重,他道:“妈妈去寻她吧。”随后看向时砚说:“把这撤了。” 时砚叫来翠微撤下饭菜,廖妈妈准备去世安堂看一看。 傅慎时嫌屋子里闷得很,时砚便推他去院子消食。三个人刚出去没两步,门口有个娇小的身影推门溜了进来。 夜色茫茫,朗月悬空,星罗棋布,殷红豆穿着深色的褙子,里面是宽袖的裙子,缓步而来。晚风吹拂,她纤瘦的身体套在宽松的衣服里,远远地与这夜色几乎相融,只瞧得见玲珑的轮廓,愈发显得单薄瘦弱。 傅慎时恍恍惚惚看见一个娇小人影朝他走来,摇摇晃晃,步子并不大稳当,他攥紧了扶手的首端,与殷红豆的距离越来越短。 轮椅停下,殷红豆也驻足,两两相望,傅慎时开口问她:“怎么才” 话音未落,殷红豆两腿一软,往轮椅里摔去。 傅慎时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眼疾手快地单手捞住殷红豆的腰肢。她整个人都压下来,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如墨的发丝垂下几绺,扫过他裸露的颈项,又轻又痒。含苞待放的两团柔软似有似无地贴着他的胸膛。 呼吸之间,他还感觉到有热气扫过他的耳廓,烫得他耳根发红,心里莫名就有了些异样的燥热。 傅慎时正要推开她,便听见耳边一句细密委屈的轻唤:“六爷奴婢不是故意的。” 揽紧她纤细的腰,傅慎时嗅着清香又不腻人的淡香,他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淡,却有一瞬间的犹豫,道:“起来。” 廖妈妈连忙上前扶住殷红豆,紧张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 55 章 此为防盗章  第六章 廖妈妈把矮个丫鬟的事禀给了大夫人秦氏。 那丫鬟是潘氏大儿媳薛氏身边的丫头。 薛氏刚生育, 这丫鬟本该给傅二做通房, 但薛氏看的紧, 丫鬟没有出头之路, 便把主意打到了傅六的头上。 从后山回去之后,丫鬟已经吓傻了,嘴里说着不干净的胡话,悔恨自己不该勾引傅慎时,还顺带撕咬了二房的不少人, 惊动了潘氏。 大夫人听廖妈妈交代的时候却高兴的很,刚得潘氏一个人情, 正愁没法还, 恐要低她一头, 潘氏就迫不及待地欠下大房的人情债。 潘氏很快就为此事找上了门,大夫人难得大度一回,对丫鬟投怀的事不予追究,只叫人收拾了丫鬟, 送去庄子看管了事, 至于丫鬟说的胡话, 一并归咎到她的病情上便是。 大夫人听廖妈妈夸赞了殷红豆几句,倒是上了心, 趁此机会从潘氏手里要了她的卖身契收在房中。 大房白得二房一个可心的丫鬟, 解了大夫人的燃眉之急, 潘氏这个人情算是白做, 大夫人的病也终于快好了。 廖妈妈从世安堂回去的时候, 身后跟着好几个举托盘的丫鬟,大夫人赏了不少好东西到重霄院,还有殷红豆的份儿。 大夫人房里的丫鬟鱼贯而入重霄院,殷红豆得了赏自然是高兴的,收了东西道了谢,便回屋去放东西。 廖妈妈把丫鬟们带去了傅慎时房里,跟他说这些东西都是大夫人赏的。 傅慎时并不想看那些托盘上的物件,他在八扇的屏风内,淡声问廖妈妈:“那丫鬟怎么处理的?” 廖妈妈道:“她是二太太的人,已经疯了,送去了庄子上看管。” 搭在轮椅上的扶手陡然收紧,傅慎时面色灰冷,顿了一会儿才道:“哦。”便不再做理会。 廖妈妈猜不到傅慎时的心思,只叫时砚过来帮忙,把大夫人送来的东西暂时放在房中,便把丫鬟们都送走了。 大夫人送来的东西不少,重霄院人手不足,翠微粗苯,时砚要贴身伺候傅慎时,整理入册入库的事儿,殷红豆少不得帮忙。 半下午的时候,殷红豆便跟廖妈妈一起进了正房后面的倒座房,那边是重霄院的库房。 三间连通的倒座房,每一间都有门。廖妈妈开了第一扇门,领着殷红豆进去,跟她说每一样东西应该归类在哪一处。 殷红豆可从未见过真正价值连城的古董,便生了好奇之心,问道:“廖妈妈,我可否细看一会儿?这些物件真是精美华贵!” 大到白玉翡翠百鸟朝凤的檀木屏风c嵌青玉雕夔龙纹插屏,小到润瓷浮纹茶碗c青白玉镂空螭纹杯,样样精致华美,放眼望去,齐整陈列的物品琳琅满目,倒不像库房,而像个展览馆! 笑了笑,廖妈妈道:“放置东西的时候,我带你看一些便是。” 收下一套柳青芙蓉遍彩茶盏,仔仔细细地放在雕花的楠木盒子里,廖妈妈道:“这些东西,有些是家里主子给的,还有许多是宫里的贵人赏赐的。” 殷红豆了然,难怪这般雅致考究,原来从宫里来的。不过傅慎时小小年纪,便得了这许多御赐之物,倒是怪的很。 廖妈妈打开另一套斗彩茶杯,眼睛闪着微光,道:“这样的恩宠,别说在长兴侯府,即便是在京城,咱们六爷还是独一份儿,” “为何呢?”殷红豆不解,若皇帝宠爱,受赏最多的应该是长兴侯,或者嫡长子,如何会落到傅慎时头上? 廖妈妈却不愿再说,转而问道:“你可识字?” “勉强认得一些。”虽然殷红豆不知道大业到底是哪个朝代,但毕竟自带繁体字翻译功能,磕磕巴巴读下来,倒是没问题。 廖妈妈笑说:“那以后你跟时砚学一学字,若能写得几个就好了,以后东西再入库,我就轻省了。上了年纪,眼睛越发不行了。” 古人寿命短,而且女人操劳,女红尤其费眼,廖妈妈虽然才四十岁,但做这种活儿,已经觉得费神。 殷红豆殷勤地走过去,道:“我能用炭笔写几个,不如先记下来,等时砚有空,让他誊写,省得您伤眼。” 廖妈妈摇头道:“不行,你认得的不多,复杂的你记不住,有些东西差一个字,材质就变了,到时候核对起来出了错,要受罚的。” 遇到复杂的字,用拼音代替就是。材质问题,时砚肯定比殷红豆熟悉,只要发音对了,她想应该是不会出错,便笑说:“廖妈妈信我,我真能记下来,等写好了再给您过目一遍。” 廖妈妈将信将疑,道:“那我可就信你了。” 殷红豆拼命点头,倒不是她想给自己找事做,而是越有用,生存价值才越大,到了关键时刻,廖妈妈才越愿意护着她。 揽着这项差事之后,殷红豆做晚膳便刻意烧了一些细木棍,做木炭笔之用。 不过半个时辰,事情还真的办妥帖了,廖妈妈愈发欢喜。 但忧愁的事又来了,傅慎时自世荣堂的人送了东西来,一直待在书房里,晚上没进米饭,一口菜都没尝。 时砚把凉了的饭菜端到厨房,殷红豆和廖妈妈还有翠微围在一起,把剩菜剩饭赶到另外的碗里,轮流尝了,都说好吃。翠微舔舔嘴唇,恨不得再夹几筷子,不过碍于大家都严肃地讨论主子的状况,只是蠢蠢欲动,并不敢真动手。 廖妈妈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又是怎么吃不下饭了,不吃可怎么行——红豆,你再把干净的菜热一热,我去劝劝。” 时砚摇头,声音细软道:“廖妈妈别去了,六爷吃不下,谁劝也没用,您就别惹六爷发脾气了。” 傅慎时发起疯来,谁都劝不住的,廖妈妈去了,恐怕还会被误伤。 廖妈妈束手无策,坐在杌子上发了会儿呆,时砚道:“廖妈妈,我去伺候了,六爷不吃就不吃吧。” 廖妈妈忙道:“我叫红豆备些糕点,夜里要是六爷饿了,你来小厨房取。” 匆忙应下一声,时砚便走了。 看着冷菜,殷红豆道:“翠微你热一热再吃。” 翠微早饿了,还热什么呀,端起自己的碗筷就吃。 廖妈妈也没有胃口,便出了厨房,殷红豆跟了出去,问道:“廖妈妈可知道那丫鬟最后怎么样了?” 眼神一滞,廖妈妈才反应过来,殷红豆问的是二太太的丫鬟,她道:“人已经疯了,送到庄子上看管,再不会闹事儿了。” 双眸微瞪,殷红豆略感诧异,这就疯了,看来虎口脱险,她当真吓的不轻。 殷红豆又问道:“若是不疯,廖妈妈觉着大夫人该如何处置她?”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廖妈妈很喜欢殷红豆,而且这丫头的卖身契也到了秦氏手里,她也就没太避讳着,直言道:“若是不疯,勾引主子,也该发卖或者打死。大夫人不过是看在二夫人的面上,又念着侯府的名声,才饶过她。” 不过动些歪心思就要被打死,殷红豆心里毛毛的,她问道:“若是该打死,主子可否能亲自动手?” 廖妈妈道:“自然是能的,不过大夫人是长兴侯府宗妇,自不会去干这等丢份儿的事。你难道没见过丫鬟受处置?那都是粗使的婆子们动的手。” 如此说来,傅慎时此举竟然还是合法行为,殷红豆不死心又问:“廖妈妈,这可是依律来的?” 廖妈妈道:“自然是的,大业律法有载‘婢女辱骂主子,当处以绞刑’,便是死罪,何况那丫鬟那般冒犯六爷。”说罢,她嗔了殷红豆一眼,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也记不清,仔细哪日犯了错要吃苦头的。” 殷红豆灿笑道:“记是记得的,却记不得这般清楚。廖妈妈倒是厉害,竟记得一字不差。” 廖妈妈笑而不语,她已经脱了奴籍,这些律法用不到她身上,不过从前要管束下人,规矩自然不能忘。 闲聊之间,廖妈妈心情好了些,殷红豆去厨房做糕点以备不时之需的时候,她跟着一块儿在厨房用了晚膳。 一边忙活,殷红豆一边琢磨着傅慎时不吃饭的事,她想,傅六应该是觉得委屈吧。毕竟大夫人为了给二夫人做人情,轻易就放过了侮辱他的丫鬟,给二夫人留了脸面。 殷红豆不禁设想,若是大夫人知道丫鬟不仅勾引傅慎时,还无意之间□□了傅六一番,不知大夫人会不会重重发落丫鬟,狠狠地打二太太和潘氏的脸,给儿子出气。 到底是别人的事,殷红豆便没有继续多想,她总不可能去大夫人身边多嘴告状的。 小厨房的锅里还在烧着底汤,殷红豆快速捏着馄饨馅儿,准备做一碗馄饨和一份沙糕。 馄饨的是鱼肉馅儿的,新鲜打捞上来的清江鮰鱼,走水路运到京城,侯府厨房采买的婆子清早去菜市买的,处理的干干净净。 片了肉,殷红豆把鱼肉剁成馅儿,等汤开了,便把馄饨扔下去煮。 翠微吃了晚饭,闻到底汤的香味忍不住凑过来,下巴磕在殷红豆的肩头,憨笑道:“红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 56 章 此为防盗章  倒不是傅慎时又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而是书房的格局太有压迫感。 一进门, 书房外间的左手边是一道封死的窗户, 窗户下面一张黄花梨云头形铜包角长桌, 桌子侧边顶着墙壁安放,东边是个大书架, 将这一小块空间围成了一个正方形,只留了轮椅进出的一条道。 傅慎时就坐在小小的方形区域里, 贴着墙角,身子窝进轮椅, 清瘦孤弱。如泥胎木偶,低头盯着一个方向, 一动不动。书房的烛光不是那么的亮,他整个人都打上厚厚的阴影,一团影子般的缩在角落, 没有存在感。 殷红豆走进去之后, 傅慎时似连呼吸都没有,安静乖巧的可怕。 太病态了。 书房静谧的有些诡异,殷红豆看着此时此刻毫无攻击性的傅慎时,已然忘了害怕, 她生怕太刺激他,轻手轻脚地放下案盘, 青花狮子戏球纹碗里的馄饨冒着腾腾热气, 蛤蜊干粉熬出的鲜汤上飘着嫩绿的葱花, 香气四溢。 微微皱眉, 傅慎时的手指握紧了轮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明显,像攀附着一条条的藤蔓。 殷红豆本想放下馄饨就走,却觉得好像不算完美完成任务,她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年,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便道:“六爷,廖妈妈说您晚膳没用,想是饭菜不合胃口,所以让奴婢煮了馄饨过来。” 傅慎时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殷红豆。 殷红豆见他有反应,便道:“是您爱吃的鱼肉馅儿,新鲜清江鮰鱼做的。” 说完,殷红豆忽觉傅慎时目光愈发阴森,二人对视着,她摸不准他的心意,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如果六爷不吃饭饿坏了身子,廖妈妈必然要担心的” 书房越发静谧无声,殷红豆双肩一颤,完全不知道傅慎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傅慎时忽沉声道:“你既这般为我着想,这一大碗馄饨便赏给你了。” 微微一愣,殷红豆抬头答话道:“奴婢吃过了,馄饨是专门” 傅慎时眉尾微扬,道:“是吗?那就先吐出来,再把这碗吃下去。” “”已经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怕是只能以别的方式出来了。 到底不敢违逆傅慎时,殷红豆上前两步,端起温热的青花碗,暗自庆幸还好是温热的,要是滚烫的,她怕是小命不保了。 逼仄的空间里,傅慎时漫不经心地盯着殷红豆的一举一动。 殷红豆她吃的很压抑,眼神不敢乱飘,一口一个,速度很慢。 傅慎时很不满意,他的指尖敲打在轮椅扶手上,嗓音低哑慵懒:“一碗馄饨吃得如吞毒药,却哄我说好吃?你这条舌头,可还想要?” 靠!自古以来的饮食习惯不都是推崇细嚼慢咽吗?她吃得斯斯文文点儿怎么就不行了了? 不过殷红豆并没有真的顶嘴,她相信,割舌头的事儿傅慎时绝对做的出来。 加快了速度,几个馄饨殷红豆囫囵吞枣就咽下去了,天晓得她肚子里的还没消化,又来一大碗馄饨是多么难受。 傅慎时还不满足她的表现,便淡声道:“一丁点都不准剩。否则你把碗也吃了。” 疯子疯子疯子! 殷红豆越发觉得悲惨,这哪里是十五岁的小小少年,分明是披着人皮的鬼! 心里想了许多,殷红豆手上却不敢停,她索性不用勺子,双手捧着碗,把馄饨整个的往嘴里灌。 喝掉大半碗之后,殷红豆确实喝不下了,仿佛汤都灌到喉咙眼儿了,她放下碗,悄悄地瞧了一眼傅慎时,对上那双阴沉的能滴出水的脸,她便知道,剩下的也是非喝不可了。 忍着难受,殷红豆艰难地咽下剩下的小半碗,明明看起来指头大的馄饨,这时候好像变成了饺子,每滑过喉咙一个,她的呕吐感便强烈一分。 打了个嗝,殷红豆终于喝下了全部的汤水,她擦了擦嘴,把碗放在案盘上,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端起案盘准备走人,刚转身半步,便听傅慎时道:“听说穷苦出身的人,吃完饭还会舔碗以示珍惜食物,有这么回事吗?” “”有你妹啊,从来没听说过,殷红豆恨不得把碗盖傅慎时的狗头上! 毕竟不是真丫鬟,殷红豆可是在相对而言自由平等的环境里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当下羞愤至极,面色微红,润泽的桃花眼里透着一丝丝怒意。 傅慎时双手交握,面色冷淡地看着侧身面对他的殷红豆生气的样子,她面颊微嘟,蹙着秀眉,丰润的朱唇噘,有些委屈。她放下案盘,非常能屈能伸地捧起了圆圆的青花大碗,葱白的指头搭在碗肚上,椭圆的指头颗颗分明,秀气的小手指翘了个兰花指。 他发现这丫头的肤色真是白皙,今日穿的又是浅色衣衫,黄色的烛火笼罩着她,娇艳动人。青花碗有她大半张脸那么大,丰盈的小嘴微微张开,粉嫩的舌头如小红鲤那般游出来,贴在颜色瓷白的青花碗边缘,左右摆动两下,像红鲤摇尾,灵活诱人,她又往前探了两分,舔掉碗边的一粒沾油的葱花。 殷红豆的动作顿了一下,咦?还挺香的。 她自己的一手好厨艺而走神了,已经忘了这是在受辱。 傅慎时的脸却莫名浮红,他低哑的声音里多了些许恼意,道:“够了!滚出去!” 殷红豆舌头没来得及收回来,一脸发蒙地看过去,就走个过场??? 莫名其妙被罚,莫名其妙被放过,殷红豆醒过神儿,生怕逃命机会溜走了,忙拿起案盘,慌乱之下,险些咬到舌头,口齿略有些模糊道:“奴婢告退。” 一出书房门,殷红豆就憋不住了,再也不顾什么礼仪和姿态,撒丫子往厨房跑去。 还没走到厨房,廖妈妈等人都围了上来,问殷红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去了那么半天。翠微看着空碗,欢天喜地道:“哎呀就知道红豆有办法服侍六爷,六爷还真吃了!” 傅六那个死变态,吃个毛啊,全是她吃了! 殷红豆再没力气说话了,她把托盘胡乱的塞到翠微的怀里,在厨房里坐了下来,挺着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切齿道:“六爷没吃,全‘赏’我吃了,汤都不许剩!” 廖妈妈又急忙问,到底怎么回事,殷红豆便把傅慎时怪异的行为给陈述了一遍,还拉着廖妈妈的手哭道:“我险些就没了舌头啊”说完,还打了个饱嗝。 翠微看着殷红豆这般模样,拉着她的手,真诚道:“红豆,我若能带你受过就好了。” 殷红豆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锅里,扯了扯嘴角。 廖妈妈安抚殷红豆两句,继而愁眉不展,失落地回了房间,时砚早就回书房贴身伺候去了,翠微勤快地收拾着厨房,小声道:“六爷竟只是罚你吃馄饨” 殷红豆白她一眼,道:“难道你还想六爷罚我吃碗?” 翠微一本正经道:“若换做从前的丫鬟,六爷怕是真会这么做。” 殷红豆可没觉得这是优待,她胃里难受,便在庭院里消食,没过多久,时砚便出来了,他挺着脊背跪在上房门口。 在殷红豆的印象里,傅慎时从未对廖妈妈发过脾气,也未处罚过时砚,她走过去问他:“六爷为何罚你?” 月光下,少年白嫩的脸上神情坚毅,时砚抿着嘴角,没搭理人。 殷红豆又问他:“这外面还刮着风,六爷不会要罚你跪一晚上吧?” 时砚抬头,瞪了殷红豆一眼,闷声道:“六爷不吃,自有六爷的道理,以后六爷不吃,就别给六爷送东西了。” 殷红豆气得叉腰,这死孩子,当时明明是他说让她去送的,怎么现在还朝她发脾气了,受苦受罪的明明是她好不好! 在院子快走了半个时辰消食,殷红豆才回到屋里洗漱睡觉,时砚还在外边跪着。 今日实在撑得厉害,殷红豆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她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有关傅慎时的事儿,他虽只有十六岁,心智却绝非寻常少年所有。 所有的人都把傅慎时当长不大的孩子哄,逼着他忍受现实的委屈,逼着他没胃口的时候吃饭。 长兴侯府里的人在乎的,并不是傅慎时的喜怒哀乐。 而傅六,心里全是知晓的。 长兴侯府长房四个儿子,傅慎明将来要承袭爵位,早就在朝中谋了个官职,如今肥缺到手,便顺利调任。老二傅三只在朝中挂了个闲职,多半时间是在帮家族打理庶务,油水来了,他也少不得帮忙周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 57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殷红豆看向傅慎时, 他眸光晦暗不明, 她道:“桃树有阳刚之气,亦有辟邪之力。在风水上,认为桃树种植在庭院,有利于延年益寿。而种植桃树的方位代表不同的风水吉利意义。譬如种在住宅西南方位, 益于化解病气, 保院子的主人健康长寿。” 语气稍顿,殷红豆道:“奴婢听廖妈妈说, 早几年六爷身子骨弱,小病不断, 倒是与这些桃树种植方为所代表的意义相同,奴婢斗胆猜测,夫人当时必是特地请问了风水先生, 才挑了重霄院吉位西南方位, 种下这些花桃的。” 傅慎时眼眸微敛, 喜怒难测,似是在思量着殷红豆说的话。 仔细了回忆了一遍往事, 廖妈妈连声道:“对对对, 大夫人的确是去找了风水先生看过的,那是从苏州来的张天师,他刚到京城, 夫人便让人去请了他, 最后才定下在重霄院西南方位种下桃树。红豆说的必是不错, 否则方位和效果怎么会正好对应得上。” 初夏的早晨, 尚有一丝微风吹拂,温柔的暖风扫过面颊脖颈,平添一分惬意。 傅慎时唇角淡淡地牵起,冷淡地“哦”了一声,道:“原是如此。” 面带喜色,廖妈妈笑说:“怎么不是如此。”她看着殷红豆道:“亏得红豆懂得一二,不然这几株桃树,倒是要开罪了六爷。” 殷红豆冲廖妈妈俏皮地眨眨眼,说来也巧了,她上辈子的老板就很迷信,老喜欢弄什么桃符之类的摆在办公区域,还托了她着手操办,她才对此有所了解,能说得上个子丑演卯,否则傅慎时因为桃树心情不佳,又不知道该怎么阴晴不定地折磨人。 傅慎时黑沉的眼眸泛着微光,不经意地瞧了殷红豆一眼,同时砚道:“走。” 时砚推着傅慎时回了房,廖妈妈揪了揪殷红豆的脸蛋,笑逐颜开道:“真是没看错你这丫头,小嘴儿真会说,倒是把六爷给唬过去了。” 揉搓着脸颊,殷红豆道:“我可不是胡说。”不过是傅慎时和家人之间,相互不理解,也彼此不沟通。 廖妈妈满脸笑色道:“我去回了夫人,让她着手操办起六爷的婚事,你去伺候着吧,一会子有你的赏。” 听到赏赐,殷红豆眼睛都冒光,道:“廖妈妈,替我要些实在东西!” 廖妈妈乐不可支,笑骂她是个财迷。 盈盈笑声传进房里,傅慎时嘴角微微翘起。 不多时,时砚便提着铁锹和水桶到桃树边,殷红豆去问他:“你做什么呢?” 时砚还是闷声闷气的,语气却柔和了很多,道:“桃树没养好,要死了,我救一救它。” 殷红豆调侃说:“你倒是心地善良,救死扶伤。” 闷哼一声,时砚没有搭理殷红豆,却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叫住了她,赞道:“你是个好丫头。”说完便弯腰挖土,不再言语。 过了十多天,花桃在时砚和翠微的精心照顾下,果然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原先挂在上边的小桃子竟然没掉,稳稳地结在树上,大有长肥的趋势。 翠微帮着打理了好些天的桃树,心里知道花桃的重要性,日日盯着桃子,有贼心没贼胆,悄悄摸摸地同殷红豆道:“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早熟的桃子卖多少钱一斤。” 殷红豆一猜就便知道翠微动了桃子的心思,捏着她的脸蛋道:“花几个钱,叫人给你带进来就是了,可别打六爷桃子的主意。” 点点头,翠微道:“那我还能不知道好歹?诶?红豆,你可有要找人带的东西,咱俩一块儿买?” 殷红豆摇首道:“没有,不过许久没有出府,倒是想出去看一趟。” 即便困在重霄院,殷红豆也始终不忘初心,不自由,毋宁死,她的终极目标就是赎身得良籍,出去自由自在地过小日子。 两丫头一说起这一茬,便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翠微不是家生子,是家贫才卖进侯府做粗使丫鬟,眼下在重霄院也只是个三等丫鬟,月例并不高,她只想好吃好吃地待到天荒地老,并不想出府。 殷红豆尝试给翠微灌输不同于从前的思想,告诉她道:“若出府做个自由身,挣点钱,想吃什么吃不了?何必做个下人受制于人?” 茫然地看着殷红豆,翠微道:“我喜欢重霄院,喜欢你的手艺,红豆,咱俩要是能留一辈子就好了,我想吃一辈子你做的菜。” 这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丫鬟到了年纪必须配人,这是大业朝廷断定官员是否“仁义”的一个标准,殷红豆明白,二人将来注定要分道扬镳,她也未说丧气话,只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吃一日算一日。” 廖妈妈不知打哪儿来的,笑问殷红豆:“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诗?字写不了几个,口齿倒是伶俐。” 殷红豆起身迎她,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翠微忙问:“红豆,你那句诗是从哪头猪那里学的?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瞪了翠微一眼,廖妈妈道:“你这混账丫头!说谁是猪呢!” 侯府能读学诗的,都是主子,而且下人大多没这洒脱心态,这话十有八.九是哪位主子说的,翠微这话,不等于骂主子是猪么!偏她还没理解过来,等理解过来的时候委屈兮兮道:“……不是红豆先说的吗?廖妈妈偏心。” 翠微也是个本分丫头,廖妈妈并不计较她的话,只笑道:“你这实心的丫头竟也会学贫嘴了!不跟你们说了,六爷的亲事有着落了,我去同六爷交代一声。” 殷红豆来了好心,问道:“是哪家姑娘?” 廖妈妈只粗略地解释道:“是六年前同六爷定了亲的张阁老的孙女,病了好一段日子,两人年纪也不小了,该提议程了。” “张小娘子多大了?”殷红豆随口问道。 “也是十六。” 殷红豆面色自然道:“那倒是不小了,先提前恭喜咱们六爷。” 廖妈妈并不乐观,她淡笑着往房去。 厨房里,殷红豆低眉细想,可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小娘子十六岁年纪并不小,而且都定亲六年了,按照傅慎时这个情况,及笄之后便该过门,却“病”到现在,许是反悔了也未可知。 至少在六奶奶进府之后的一年,殷红豆和翠微都是要伺候的,她迫切地想知道未来的女主子是什么样的人,是否会威胁她的生命安全,能否成为她离府的助力。 煮了热茶,殷红豆提着茶壶便去了房,她不急着进去,只站在窗外听墙角。 廖妈妈还是那个样子,噼里啪啦没个停地介绍张阁老的孙女,她道:“小娘子打小就生的齐整,六爷也是见过的,听说长大愈发标志了,端庄秀雅,又知达理……” 傅慎时没做应答,不过殷红豆猜得到,他估摸着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实则傅六皱了眉毛,他似乎还记得一些张家小娘子长相的影子,不过多年未见,到底没什么很深的印象。 廖妈妈继续道:“听闻小娘子也喜欢读写字,将来入了府,六爷就有个伴儿了,早起日落的有个贴心人陪着,比时砚一个小厮伺候强多了,等将来生了子女,六爷就更有福了……” 一时走了神,殷红豆竟不自觉地想着,傅慎时这副样子,生孩子顺利嘛。 摆摆头,殷红豆抛开乱七八糟地想法,又听得廖妈妈道:“大夫人不是要逼迫六爷,倒时候去寺庙里拜菩萨的时候,远远地见上一见,或是不便,就把小娘子请到府里来,六爷满意了,亲事方成,六爷不满意,也没有人逼你。六爷不说话,我便当你应了,这就去回了大夫人。” 殷红豆纳闷,傅六这个样子还能挑剔阁老的孙女?该不是妈妈为了照顾他的感受才这么说的吧。来不及多想,她便听到了廖妈妈出来脚步声,赶紧贴着墙侧着身子,躲避廖妈妈的注意。 廖妈妈走的急促,竟没瞧见窗外有人,殷红豆刚松一口气,身旁的窗户却被里面的人敲了敲……傅慎时食指叩着封死的花窗,冷声道:“进来。” 糟糕,被抓包了。 懊恼地“啧”了一声,殷红豆提着茶壶就进去了,低头道:“奴婢是要送热茶,听见廖妈妈好像在说要紧事,便没进来。” “没进来听,躲着偷听。”傅慎时还是坐在轮椅里,胳膊随意地落在长桌上,冷淡地接了殷红豆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 58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权衡利弊之后, 殷红豆选择装傻到底,她垂首低声道:“奴婢知错, 可是奴婢的错是情有可原的!” 转着手指上的玉戒指,傅慎时冷声问她:“如何情有可原?说我听听。” 殷红豆一本正经道:“张小娘子蛇蝎心肠,咒骂六爷,别说奴婢了, 便是时砚也看不过眼去——时砚是不是?” 抬头看向时砚, 殷红豆抛去一个殷切的目光。 时砚不期然与殷红豆对视, 面色浮红, 扭过头道:“是、是的。” 咧嘴一笑,殷红豆又看着傅慎时一脸愤懑道:“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六爷。奴婢自然想看她天打雷劈、后悔不迭的样子。” 语气微顿,殷红豆绞着自己的衣袖,噘着嘴小声道:“再说了,六爷不是也没阻止奴婢么,如果奴婢做错了, 六爷当时就该罚奴婢,说明六爷是默许奴婢的, 是不是呀……” 她轻柔的尾音微微上扬,如软羽扫过耳廓,挠得人心里发痒。 傅慎时勾起唇角,这死丫头, 惯会答非所问和倒打一耙, 他索性顺着她的话反问道:“这么说来, 是我跟你同流合污了?” 忙不迭地摇头,殷红豆道:“没有没有,六爷秋月寒江、冰清玉洁、白玉无瑕、清介有守,怎会跟奴婢沆瀣一气?那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六爷云中白鹤,不屑于与这等腌臜之人计较。六爷是君子,奴婢是真小人!” 傅慎时轻哼了一声,闲闲地靠在轮椅上,道:“字不会写几个,成语学的倒挺多。”沉默了一会儿,他声音低低地问:“殷红豆,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为何要那般做?”为什么要在大夫人面前,替他说了他说不出口的话。 殷红豆的思维还停留在反击张小娘子这件事上,她心里想的当然是为了前途考虑,这样的女人进府,她可不认为自己能游刃有余地斡旋在两个疯子中间,迟早要受牵连。 不过殷红豆并不敢说出真实想法,她嘟哝道:“奴婢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怎么还让奴婢说一遍……” 轻柔娇俏的声音拂过傅慎时的耳边,他眼睑半阖,想起那日殷红豆说“见不得六爷受委屈”,他嘴角微动,抬起手指,道:“罢了,这次且饶过你,下不为例,出去吧。” 麻溜地站起来,殷红豆行了礼拔腿就走,绕过屏风撒丫子就跑向厨房。 今日出门折腾许久才回府,殷红豆早就饿得不行了,她赶紧跟翠微二人一同做了一顿饭。 备好了傅慎时的那一份饭,殷红豆见时砚没来厨房催,便亲自送去房。 正好廖妈妈刚从世荣堂回来,也在房,殷红豆便笑道:“您的饭留厨房了。” 廖妈妈接过殷红豆手里的案盘,放在傅慎时桌前,叫住殷红豆,道:“夫人赏了些东西,叫我带给你。” 殷红豆美目登时发亮,喜不自禁,她最喜欢赏赐了! 廖妈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递到殷红豆手上,道:“是些银裸子。” 拿着沉甸甸的小荷包,殷红豆连连道谢,什么都没有钱好使,她喜欢银子!她爱银子! 傅慎时瞧着殷红豆财迷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待殷红豆出去之后,他同廖妈妈道:“母亲都赏她了,廖妈妈也替我挑一件东西赏给她吧。” 廖妈妈笑说:“这丫头是个小财迷,也不必六爷费心了,赏些银子就是。” 傅慎时随口道:“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爱阿堵物的丫鬟。” 阿堵物,是银钱最俗、最虚伪的蔑称。 廖妈妈怎会不知傅慎时言语里的嫌弃,她少不得替殷红豆辩解:“六爷自小锦衣玉食自然不觉银钱重要,能进府做奴仆的,多是穷苦人家出身,红豆从末等丫鬟爬到二等,不知吃多少苦才走到今天,老奴入府之前也夏捂痱子冬生疮。倍加珍惜银子、懂得感恩,才是晓事的好丫头。” 将将提笔的傅慎时手腕一滞,倒是没反驳,沉默片刻才道:“她月例多少?” “二两。” “那便照十倍赏吧。” 笑着应下,廖妈妈去库房取了银子赏给殷红豆。 一下子得了这么多现银的殷红豆,高兴得当着廖妈妈和翠微的面在床上打滚,嘴里嗷嗷直叫。 廖妈妈笑弯了腰,道:“看把你给乐的。” 殷红豆能不乐吗?她算过现在的物价和银子的购买力,二两银子和她从前一个月工资差不多,二十两几乎等于她一年的工资! 在京中偏院点的地方买两进的小院子要三百两,殷红豆打算存两年钱出府去做小本生意,再置宅子,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多讨好傅慎时几次,将来就能直接买宅子了! “一夜暴富”的殷红豆从床上坐起来,豪气道:“今儿晚上我请廖妈妈和翠微吃酒!一会儿看还来不来得及,去厨房托人买些酒和食材,咱们三人好好吃一顿。” 翠微当然没有意见,廖妈妈道:“正好我今夜宿在院里,把时砚也叫上吧。” 殷红豆诧异道:“啊?时砚来了,谁伺候六爷?” 廖妈妈道:“索性跟六爷一块儿吃。” 翠微瑟瑟发抖……她来重霄院这么久,还没跟主子一道同屋吃过酒。 摸摸鼻子,殷红豆道:“六爷肯和咱们一起吃吗?”可千万别肯,傅慎时哪里会喝低档次的酒,她这二十两,根本不够他折腾的。 殷红豆又道:“还是别吧,廖妈妈倒是无妨,我们两个丫鬟跟主子同屋吃饭,终是不好。” 翠微忙不迭地点头,她有生之年丝毫压根不想跟主子同屋吃饭吃酒。 稍稍思量,廖妈妈道:“说的也是。” 三人合计好了,廖妈妈自去忙她的,翠微便拿了几钱银子去大厨房买东西,殷红豆悄悄地整理了下全部资产,加上从前“她”存下来的,还有大夫人和傅慎时赏的,一共有三十五两,外加两只素净的银簪和一只手镯。 收好财产,殷红豆便准备去厨房做准备,她刚出去,时砚便进了房。 时砚走到傅慎时跟前,禀道:“红豆没干什么,就是跟廖妈妈和翠微说话,小的还看见她在床上打滚,嗷嗷直叫。” 傅慎时眉头微皱,道:“她病了?” 时砚微愣,道:“不是,她边笑边叫。” 傅慎时又问:“那她叫什么?” 时砚抠着脑袋道:“就是……嗷嗷嗷嗷地叫,小的也不知道叫什么。” 傅慎时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个女子,这般表达喜悦之情,与有病何异?挥一挥手,他吩咐道:“斟茶来。” 时砚应了一声,便去了厨房倒茶,傅慎时随手捡了一本,眉目舒展。 天黑之后,傅慎时用了晚膳,重霄院落了锁,院子里静悄悄的,翠微提着酒,殷红豆炒好了菜端到房里,廖妈妈也带了些糕点过来。 三人一起吃酒聊天,热热闹闹的。 房的灯还亮着,时砚在旁磨墨,傅慎时悬腕疾,他朝厢房那边看了一眼,便继续写字去了。 今夜的重霄院,和谐宁静。 过了几日,傅慎时的亲事有了新动向。 张家小娘子那般侮辱傅慎时,秦氏与张夫人算是撕破了脸皮,可这事儿还不能了,毕竟两家交换过定亲信物,婚约便作得数。 现在张家摆明了不想嫁女,傅家更不想娶张家女,是解除婚约还是硬性嫁娶,总得有一家人先开口。 长兴侯府并不急着开口,只是退婚了事,太便宜张家。长兴侯府敢随时退婚再娶,他张家敢主动退婚嫁女吗?傅家拖也拖死张家。 张夫人心虚又不占理,怕傅家先下手为强坏了张阁老名声,自那日回府,她便四处走动,四处传长兴侯夫人狭隘苛刻,傅六郎亦然。她的女儿因想着尽孝,在宝云寺当着方丈的面,同人交谈了两句,便被准婆家揪住大做文章。 两家是朝中排得上号的文臣勋贵,流言一出,寥寥几日,便已经四处传开,秦氏耳朵里也有了风声。 秦氏也没闲着,张小娘子咒傅慎时的话她一字不漏地传了出去,并且把张家的维护阁老名声的动机分析的十分透彻。 外人一听,多半是倾向于相信傅家,毕竟傅慎时如今什么状况众人都知晓,这样好的亲事,秦氏还去挑剔人家,岂不是跟亲儿子有仇?倒是张家当时看中人家傅六文采斐然,如今嫌弃人家残废的可能性更大。 传了几日,这事儿就传进了帝后的耳朵里。 若是旁人,帝后倒不关心,由着大臣自己解决便是。 事关傅慎时,皇帝很是上心,他把张阁老叫去问话,不问别的,只问张家当年与长兴侯结亲的事如何了。 出身寒门的张阁老虽是两朝重臣,比之其他老臣,到底有所欠缺,多年来只位任群辅,经营数年,根基比不上世代袭爵的侯府稳定。 从前张阁老顶着同僚清流的讥笑声与侯府结亲,看重就是长兴侯府勋贵世家的背景,张家这次再悔婚,便会被打上嫌贫爱富、汲汲营营的名声,哪里还有脸面可言。 张阁老诚惶诚恐,他哪里会不明白皇帝对傅慎时的重视,根本不敢在皇帝跟前承认张家企图悔婚,只说有些误会。 皇帝到底给张阁老留了几分颜面,并未逼问,当下放走了人,心里却还是惦记此事。 张阁老回去之后,把儿子儿媳孙女三人一齐训了一顿,命令夫妻俩必须把孙女嫁过去!他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孙女,犯不着为了一个丫头片子得罪侯府,还在皇帝心里种一根刺。 挨了骂的夫妻二人回了院子一合计,根本想不出完美解决的办法,夫妻两个吵了一架,当爹的怪娘把女儿宠坏了,当娘的怪爹没有本事替女儿觅得良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 59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殷红豆等画作干了, 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悄悄退出去, 随后空着手回来,睁着眼睛说瞎话:“大爷, 画我扔了。” 傅慎明大概不会想到, 长兴侯府会有这么大胆又不怕死的丫鬟, 点点头, 便走了。 把玩着指头上的戒指,傅慎时沉声问:“画呢?” 殷红豆与傅慎时本是比肩站着, 她走到他前面, 手伸到背后, 指了指她的纤腰, 画被她用帕子竖着系在腰上。 傅慎时嘴角微动, 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吩咐时砚站过去一些,替殷红豆遮掩一二。 三炷香烧完了,傅老夫人她们也说完了闲话,老夫人的人便着去收小娘子们的诗, 潘氏则派了紫晴去收取画作。 长兴侯府嫡出庶出的哥儿一共七个,除了傅慎时的亲弟弟没有来,今日都到齐了。 紫晴按着府里男主子的排行去收取, 前面五个人都交的很顺利, 傅五面上尤其得意, 仿佛青田石唾手可得。 轮到了傅慎时跟前, 紫晴先扫了殷红豆一眼,立刻又收回目光,问傅慎时道:“六爷,您可有画作?” 傅慎时并未答话,殷红豆瞧见傅慎明正在同旁人说话,她手里卷着一张空白的纸,并不递给紫晴,侧抬下巴,颇有调.戏紫晴的意思,笑眯眯道:“你过来拿呀。” 花厅很大,六张桌子,这是离老夫人最远的一张,远到其他人几乎听不清殷红豆在说什么,只以为她在交傅慎时的画。 紫晴瞪着耀武扬威的殷红豆不肯动,傅慎时声音低沉的很,斥道:“还不去拿?” 紫晴忍气,绕过桌子,从殷红豆的身边走过去,一个没留神,噗通一声摔了一跤,手里的画作散了一地,傅慎时就坐在桌前,把桌下的情况遮的七七八八。 众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却看不分明,只知道紫晴摔了一跤。傅慎明瞧了一眼,也并未多想,继续同傅三说话。 殷红豆连忙蹲下去捡画,不着痕迹地解开背后的手帕,同紫晴低声道:“小贱人,你以为我会死在六爷手里是不是?偏不叫你得逞。你别以为二爷会抬你做妾,至多等到年底,二夫人肯定把你打发出去,胡乱配个小厮。” 一面说,殷红豆一面把傅慎时的画混放在最后一张,齐齐整整地摞起来,笑容得体地交到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紫晴手里。 剜了殷红豆一眼,紫晴咬牙道:“小蹄子少得意,早晚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殷红豆嘻嘻一笑,继续刺激紫晴,道:“我走了你的日子过的怎么样?二爷看上你没有?二老爷呢?” 二老爷的年纪,都能做紫晴的爹了,她面色羞红,瞪着眼,恨不能把殷红豆生吞活剥,哪里还注意得到手上的画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殷红豆愈发笑得灿烂。 紫晴气得要死,却不敢发作,冷着脸,警告了殷红豆一眼,转身便换上平日里那副温顺的样子,把画作呈了过去。 殷红豆默默地退回傅慎时身边,在他耳边得意地小声道:“六爷,办妥了。” 傅慎时低哑的声音像小溪缓缓流淌:“你同那丫鬟说了什么?” 摸了摸鼻子,殷红豆道:“赶巧了,奴婢与她有些过节,骂她两句她就找不着重点,被奴婢糊弄过去了。” 傅慎时拨弄着手指上的玉戒指,不再说话。 殷红豆也朝左前方看去,老夫人正笑推紫晴呈上去的画作,道:“省得你们一个个的说我偏心,我便不看了,萧山伯夫人你评选出来就是。个个都略点评一二,好让让众人心服口服。” 潘氏捏着帕子笑说:“又没署名,老祖宗知道谁是谁的,哪里有什么偏心不偏心的。” 众人附和着,厅内一派和睦。 紫晴将画作都放在了花厅中央的桌子前,萧山伯夫人走过去,举起第一幅画,笑道:“这几朵牡丹画的倒是好,既用了恽寿平没骨的画法,又参以勾线填色之法,不过笔墨不够坚实,也还算雅俗共赏。前三是稳当的。” 老夫人笑问:“这是谁的?” 傅三站起身,道:“老夫人,是孙儿的。” 眼纹欲深,老夫人笑道:“以萧山伯夫人所言,你还需再多加练习。” 傅三朝萧山伯夫人恭敬道:“谢夫人指教,晚辈回去肯定多下功夫。” 萧山伯夫人温婉一笑,道:“那倒不必,年轻人还是以举业为先,画画怡情,不可喧宾夺主。” 傅三微笑应下,便坐下不言。 萧山伯夫人又点评了三房傅四的画,是最末流的作品,不过她言辞宽容,并未让小辈没有面子。老夫人又未曾再刻意去问是谁的画作,厅内气氛仍旧和谐。 接着便是傅慎明和傅二的画作,前者更胜一筹,却不够别出心裁,中规中矩,比傅三略差一些。 再便是傅五的画作,他画了一幅构图简洁的牡丹,以水墨晕染出一块湖石,牡丹花朵斜伸向上,也是以没骨写意之法点写片片花瓣。 萧山伯夫人赞赏笑道:“整体设色妍丽而不失沉稳,可以说瑕不掩瑜,是上乘之作。” 这是目前而言,萧山伯夫人口中最好的评价,魁首当之无愧。 老夫人与潘氏相视一眼,嘴边挂着大笑,傅五也挺直了脊背,坦然地受旁人仰慕的眼光。 傅慎时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们的笑颜,就在萧山伯夫人低头看向最后一幅画,惊讶得虚掩口鼻的时候,他眼底忽漾出了浅浅笑意。 他们肯定都会吓坏的。 殷红豆也期待万分,她在傅慎时身旁嘀咕道:“啧啧,难为了萧山伯夫人还要当众评价。” 傅慎时的余光扫了殷红豆一眼,却见她微探身子,长项白皙,尖尖的下巴似一个玉把件,精致的眉眼里透着认真的神色,比他还迫切几分。 收回神色,傅慎时又专注地看向萧山伯夫人。 萧山伯夫人讶异的表情落入大家的眼里,便被潘氏问了:“夫人怎么了?可是有不妥之处。” 双手举起画作,萧山伯夫人面色为难道:“这里有一副芍药图。” 一阵哄笑,傅五朝傅慎时的方向斜了一眼,讥讽道:“是哪个没眼力见的,连牡丹和芍药都分不清。” 潘氏亦面带笑容道:“牡丹才是花王,芍药到底次了一等。” 唯有傅慎明表情都僵了,面色铁青地看向殷红豆。 殷红豆低着头,拉了一下傅慎时的衣袖,细声求救道:“六爷,大爷眼神好吓人,您要保护奴婢啊!” 傅慎时眉梢难得弯了弯,声音依旧清冷,道:“少说废话。” 大厅中央,高坐在上的老夫人也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大度道:“左右画都画了,萧山伯夫人也点评两句,不过既已偏题,便不能算做答了题。” 萧山伯夫人面色稍霁,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说假话,便如实道:“这副迎风独立的芍药花与方才牡丹的画法倒是不同,用的是点染写意法,枯润纤秾,掩映相发,浑朴清丽,勾、染、点,很好地融为一体,可见手法老练。潇洒放逸又不失秀丽典雅,风格独异,实在在罕见。若我祖父在世,恐会爱不释手……” 思及家中长辈,萧山伯夫人眼眶略微湿润,难为情道:“不知是出自哪位之手,我倒是想托个大,讨要回去。” 萧山伯夫人虽未明着把芍药同牡丹一较高低,但孰优孰劣,人人心中已有定论。 傅家还有谁不知道是傅慎时画的,方才异常嚣张的傅五脸色已经黑了,他攥着拳头,恨恨地望过去,对方气定神闲的样子,更加刺痛了他的眼睛,一个瘸子,也敢抢他的风头,打他的脸!简直可恨! 傅慎时姿态闲散,他交握着手,朝萧山伯夫人道:“不过随手一副拙作,夫人若喜欢,拿去便是。” 三房的傅四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有傅慎时做出头鸟,他便凑起了热闹,道:“萧山伯夫人,且等我们仔细观摩了,您再拿回去啊。” 萧山伯夫人自然应允,傅四与其他的小娘子们都围了上去,将芍药与牡丹对比一番,另五幅牡丹相形见绌,仿佛失了往日的富贵,也变得没有那么讨喜。 傅四笑着调侃:“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芍药压倒牡丹。” 傅五扫了傅慎时的画作一眼,紧咬的牙关出卖了他的不甘心。 赏完了芍药,小娘子们的诗也评了个结果出来,老夫人把青田石赏给了傅五,手镯子给了萧山伯夫人的大女儿。 很快便到了午膳时间,老夫人留了萧山伯夫人吃饭。 女眷们便一道去了西暖阁,萧山伯夫人还想再谢一谢傅慎时,旋身搜寻的时候,人已经没影儿了。 此时傅慎时已经出了园子,殷红豆推着他往重霄院去。 到了重霄院,殷红豆跟着一起进了上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 60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时砚笑道:“不是, 是咱们院里新来的丫鬟,做的一手好菜。” 漫不经心的傅慎时挑了下眉毛, 他竟没想到新来的丫鬟有些手艺。 时砚还道:“六爷, 这丫鬟叫红豆。” 傅慎时记忆力惊人,他的食指闲闲地搭在轮椅上, 抬了抬,轻敲扶手,道:“哦。扶我去歇息, 到了时间叫我。” 时砚应诺。 这几天的下午,傅慎时都要在固定的地方转一转, 今儿也到了该收的时候了。 小憩了两刻钟, 傅慎时便醒了。他穿着簇新的直裰, 头发用玉蝉扣束着, 浑身上下收拾的齐齐整整, 即便是坐在轮椅上, 也像个翩翩如玉的仙人。 时砚推着傅慎时出了门。 殷红豆也有午睡的习惯, 这会子正好才站在门口伸懒腰, 傅慎时一出来,她立刻退回房间躲起来。她还没正式见过他,这会子若叫他瞧见了, 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 不见最好, 也正好免了她跪下行礼。 傅慎时余光瞥向厢房, 嘴角微动, 神色淡漠地出了重霄院。 探着脑袋往外瞧了一眼,殷红豆有些好,这府里少有人搭理傅慎时,他这几日出去做什么了? 她又想起那日后山上偷听到的话,傅慎时这一出去,那丫鬟可别真去找死! 走到厨房,殷红豆跟廖妈妈商量好了晚上要做的菜。 廖妈妈说:“翠微洗衣服去了,我把对牌给你,你自去厨房那边拿菜吧。” 翠微一个人替院子里所有的人浆洗衣物,殷红豆跑这个腿,自然是肯的,而且她许久没出重霄院,有些憋坏了,正想出去溜达两圈。 阳春三月,飞燕闲剪轻风,侯府花园里杏花如雨,梨花如云,开得纷纷繁繁。湖水岸边,片片飞花,丝丝眠柳,殷红豆从中穿过,站在原主落水的地方观望了许久。不过时间久远,岸边滑落的泥土,早就被雨水冲刷平滑,看不出痕迹。 双手合十,殷红豆对着原主身亡之处拜了三拜,祈求她死魂安息,若有遗愿,托梦与她,便离开了。 湖水岸边到宅院,有一条近路可走,穿过竹林,从后山上绕过去,便可快速到达游廊,顺着游廊即可穿过拱门出去。 殷红豆平日与翠微闲聊的时候听她提过,今日偷懒,便从后山小路上去。 一路上山都没瞧见人影,殷红豆倒觉得有些怪,这个季节的笋子正好,按理说厨房的人一定会来挖笋,应当会走这条捷径才对。 殷红豆莫名哆嗦一下,停下了脚步……不会今儿又让她碰上了什么事吧! 深宅大院多阴私,殷红豆到底对这儿的环境感到陌生,便提高了警惕,贴着山上的石头走,边走边观望。 堪堪走过一半,殷红豆果真听到了有几分熟悉的女子笑声!她躲在石头后面瞧过去,便看见一个体态丰盈的女子站在傅慎时面前,绞着一绺头发,微微低头望着他,时而侧过脸去,不胜娇羞。 这不是那日骂她的矮个丫鬟是谁!竟真的作死来了! 殷红豆的脊背隐隐发寒,她不敢贸然前去,趴在石头上,从边缘探出一对眼睛,仔细观察着。 傅慎时身边,时砚不知去处,唯有矮个丫鬟在他面前卖弄风骚。他双手随意地交握着,远远看去,细长的手指如同镀上一层薄薄光影,精致秀气。 姿态慵懒地坐在轮椅上,傅慎时眼睑低垂,侧颜平静如水,透着一丝阴沉,可以想象,他内心是如何的波澜不惊。 殷红豆稍稍放下心,就算傅慎时再不喜这丫鬟,毕竟时砚不在,恐怕他难以动真格。 但……她猜错了。 丫鬟低声地表明心意后,便缓缓蹲下来,盯着傅慎时的膝盖看了好一会儿,颇为惋惜和同情,随即趴了上去,低声呢喃着什么。 殷红豆不屑丫鬟行径,真是又当又立,想攀附傅慎时,还做出一副吃了亏的样子。她翻个白眼,好傅六会怎么处理。 傅慎时低头看着丫鬟,如泥胎木偶般不动,随后双手往背后一摸,拿出一条红色的长鞭,猛然套在丫鬟的脖子上,死死地将人勒住,并扬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何况六爷还是那副可怜样子,若能伺候六爷,即便委屈些,荣华富贵却是有的了。” 丫鬟想起来了,那日也是在后山上,她跟另一个丫鬟聊天的时候说过这句话。 傅慎时俯身下去,稍稍贴近丫鬟,目光阴沉地问道:“我很可怜?伺候我很委屈?” 胡乱蹬着双腿,丫鬟拼命地挣扎着,双手扯着脖子上的长鞭,整张脸憋得通红,眼珠圆睁,舌头外吊,根本喘不上气。 变故陡生,殷红豆反应不及,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过来,傅慎时……在杀人! 殷红豆头皮发麻,甚至有些呼吸困难。她不是圣母,但她尚有良知,即便是在这个社会,动私刑恐怕也是不允许的,傅慎时这他娘的可能是在违法犯罪啊! 丫鬟嘶哑的呼叫声频频刺激殷红豆的耳膜,发软的双腿终于缓过劲儿来,她的心口仍然砰砰砰地跳,冷静片刻,便拔腿往外冲,飞身扑过去,捉住傅慎时手腕子,大声喊道:“六爷!仔细手疼!您的手都勒红了……快松开!!!” 嘴上这么说着,殷红豆手上却在拽傅慎时手里的长鞭,一心只想把丫鬟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她没料到,傅慎时看似瘦弱,手腕上的力道却不小,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硬是掰!不!开!啊!而且这货机械地扭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阴森,委实骇人。 殷红豆束手无策之际,傅慎时轻皱眉头,隐隐约约嗅到一股松糕味儿,他想起软糯的糕点里撒了花生、糖粉,便有片刻失神,手上的鞭子就松了。 险些被勒死的丫鬟也不傻,连忙缩回脑袋,往后一倒,靠在大石头上,猛地咳嗽几口,嗓音嘶哑地哭了起来。 终于把人救下的殷红豆心如擂鼓,缓缓抬起泛红的眼眶对上傅慎时阴沉的目光。 春天的暖光穿过高大树木的茂密树叶,打在少年郎冷白透薄的肌肤上,粗细适宜的眉毛尾部上扬,浓黑如墨,睫毛又长又直,底下生着一双眸光晦暗不明的狭长凤眼,连线条流畅的挺鼻红唇也流露出一丝丝冷漠。 傅慎时面无表情,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耳边有风声作响,如柔滑冷冰的丝绸扫过脖颈,殷红豆四肢冰冷,她委实骗不了自己,在清白和性命之间,她的的确确更想选择保住小命,她没骨气地想着,伺候傅慎时这死变态,还不如去做二爷的丫鬟。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诡异的静谧,小厮时砚跑过来唤道:“六爷!” 殷红豆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慌忙虚捧着傅慎时的手,吹了两口气,眨巴眨巴眼睛笑着问道:“……六爷,手还疼吗?”说着,又“呼呼”地补了两口,道:“奴婢就说会伤着手吧,您看,这都有红痕了!” 傅慎时的手也很白,十指修长清秀,骨节分明。鞭子勒出的红痕覆盖住他掌心杂乱的纹路,虎口也被擦伤,几道伤痕略有些触目惊心。 受伤的丫鬟终于醒过神,她仍一脸恐惧,连滚带爬地与傅慎时拉开一段距离。 殷红豆站起身提着裙子,上前踹了两脚,扬起眉毛凶巴巴道:“真是可惜了你人模人样的长相,却是个蠢物,平白糟践了!滚!” 这话倒是耳熟,傅慎时挑起眉毛瞧了殷红豆一眼,真是个记仇的丫头。 时砚见主子事败,那丫鬟踉跄两步,跑的倒快,便又喊了一声:“爷。” 傅慎时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去追,转而看向殷红豆,半晌才用低哑的嗓音问道:“什么是沙雕货?” 殷红豆睁大了眼,樱桃小口微张。这话不是那日她偷听的时候吐槽的么,傅慎时如何会知道,想必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也在偷听。 原来今日一事,并非丫鬟主动投怀,而是傅慎时有意为之,他着时砚清场望风,根本就是蓄意杀人! 眨了眨眼,殷红豆强装镇定道:“这、这句话啊,是夸赞的话!不是沙雕货,是沙甸货,就是指从滇南来的货,一般用来指贵重的东西,延伸意义为贵重的意思!对,贵重!尊贵!” 搜肠刮肚谐音和乱七八糟的知识,殷红豆说鬼话的功夫超常发挥,总算把话给圆过了去。 傅慎时似笑非笑,并不相信。 竖起三根手指头指着天,殷红豆诚诚恳恳道:“奴婢发誓,肯定没有骗六爷,否则必遭天谴,天打雷劈!”她知道,古人重誓,但她又不重,眼下先糊弄过去保住命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 61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等殷红豆转身跑回来之后, 傅慎时冷着脸问她:“为何放那边晒干?” 指着远处的松树,殷红豆轻微喘气,睁眼说瞎话:“六爷您看啊, 那松树长的多好, 都要参天了!这边地上寸草不生,说明那边阳光好, 放那儿肯定干的快!” 玄元方丈轻咳一声, 温和笑道:“我这院子常常有人打扫除草。” 眨眨眼,殷红豆立刻又道:“太阳东升西落, 松树和宝云寺西边的大钟鼓方向一致, 等六爷一盘棋下完了,这边受到墙壁和院外树木的遮挡, 阳光肯定不如那边充足。” 傅慎时坐在石凳上,冷哼一声道:“歪理多。” 殷红豆咧嘴一笑,端起陶瓷茶杯道:“奴婢再给六爷泡一杯茶来。” 傅慎时没做声, 殷红豆拿着茶杯就去了, 用开水泡了一杯茶送到他跟前。 玄元方丈已经摆好了棋局, 他执白子。 傅慎时白皙的食指和拇指之间捏着黑子,与他的肤色映衬着, 明亮的日光下, 有别样的美感。他一身浅色的宽袖衣裳, 冷峻飘逸, 微微着低头, 纹丝不动地盯着棋盘, 浓密的睫毛扑扑地扇着,认真投入的样子,精致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过了半刻钟的功夫,寺院里虫鸣鸟叫,微风轻拂,送来泥土草木的清香,傅慎时捏子的手终于动了,他嗓音微哑道:“此局与别的局不同,眼看着危机四伏,走哪一步都要殒命,实则可夹缝求生。非一步可破。” 玄元方丈花白的眉毛抬了抬,目露惊喜,道:“怎么说?” 落下一颗子,傅慎时道:“方丈下。” 沉思片刻,玄元方丈谨慎地落下一颗子。 傅慎时继续道:“方丈再下。” 思忖许久,玄元方丈再落一颗子,傅慎时还是那两个字:“再下。” 玄元方丈落子又落子,傅慎时道:“继续下。”话音刚落,他唇角不经意地翘起,已有必胜的把握。 对方步步紧逼,玄元方丈沉迷其中,额上汗涔涔,他下了最后一子,傅慎时尚未落子,院外就来了不速之客。 张小娘子领着丫鬟走了过来,打断了对弈的二人,先问方丈安好,又看向衣袖宽大,丰神俊秀的傅慎时,她小口微张,美眸微瞪,面色浮红,惊艳得忘了见礼。 殷红豆赶紧捧起茶杯,双手奉上,温声道:“公子,喝茶。” 傅慎时执黑子的手滞了一瞬,这称呼倒是陌生,他瞧了殷红豆一眼,随后接过茶杯,搁在桌上,淡声道:“一会子再喝。” 张小娘子盯着傅慎时宽大的衣袖,观其举止文雅大方,气度贵不可言,风采神情不凡,再凝视他轩然霞举的容颜,许久才回过神来。这便是流云公子,飘逸无烟火之气,如天上谪仙,非常人可比。 慌忙垂头掩饰,张小娘子顺着殷红豆的称呼,福一福身子红着脸道:“公子有礼,远远地看见方丈与人下棋,一时好,便走了进来,倒未注意到是公子不是方外之人。” 殷红豆翻了个白眼,张小娘子就算错以为傅慎时穿的是道袍,难道时砚跟她的衣裳也认不出来?分明就是富贵人家家仆的打扮嘛!她同时也同情着傅慎时,未婚妻当着他的面咒他死,却期待着见别的男人,并且付诸实际行动,婚后绿帽可期呀。 玄元方丈性慈,并未戳穿张小娘子的把戏,只笑道:“无妨,这一局棋也快下完了。” 张小娘子今日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只是“误闯”这么简单,她视线落在棋盘上,道:“竟是灵龙局,听说是苏州有名的棋手何先生,临终前留下的棋局,传到京中已有数月,甚至有人花高价悬赏,仍无人破解。” 玄元方丈点着头道:“正是,不过这局已经快要解了,只欠一子而已。” 又吃了一惊,张小娘子喜上眉梢,看着傅慎时手上的棋子,和他修长干净的手,惊喜道:“公子竟能解此局?” 傅慎时手上还捏着子,他冷声道:“观棋不语。” 抿了抿唇,张小娘子羞红脸,点一点头道:“是,公子请下。” 傅慎时把子轻轻地落在一个空处,抬头望着玄元方丈扬起唇角道:“解了,您输了。” 摸了摸光滑的脑袋,玄元方丈大笑道:“输了输了。” 张小娘子看着傅慎时笃定的表情心神意动,她攥紧了帕子,娇羞地看着他道:“公子,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我抄下此棋局,回去献给我祖父与父亲?”语气微顿,她稍稍扭头,绞着帕子羞涩道:“小女子姓张,家祖父乃朝中阁老,说起来倒是与公子祖上有些渊源,流云公子丰神大度,才名远播,还请公子不吝赠谱。” 宝云寺依山而建,庭院内外多草木,鸦雀振翅,知了滋滋哇哇地长鸣,待在温度适宜的庭院里,却有几人忽然生出一股燥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张小娘子的脸上,隐隐约约带着深深的诧异和审视。 张小娘子茫然地看着众人怪异的目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秀气的面容失去笑容,磕磕巴巴道:“是、是小女子唐突了吗?” 傅慎时牵起嘴角,脸上并无笑意,道:“姑娘请随意。” 松了一大口气,张小娘子轻抚胸口灿笑道:“多谢公子,早听闻流云公子洒脱大度,今日一见,传言诚不欺我。” 傅慎时唇角弧度愈大,眼底却半点笑色也没有。 玄元方丈倒是被这事给难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张阁老的孙女会如此之莽撞。大抵世间事情总是如此,有心栽花花不开,反而弄巧成拙。他也不好当面拆穿,只能淡笑着一起装傻。 张小娘子正要同玄元方丈讨要笔墨抄下棋谱,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氏与张夫人领着丫鬟婆子一道来了,她们比肩而行,笑吟吟地看过来,异口同声道:“你们怎么都跑这儿来了。” 玄元方丈起身,后脑勺直发凉,想装个傻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两位夫人一起上前同玄元方丈见礼,他双手合十,也回了一个礼。 张夫人上前拉过张小娘子,语带责备道:“让你下了塔楼等我,怎么跑方丈这儿来了,让我好找。”她虽是责怪,却只字不提傅慎时这个外男,想把自家闺女失礼之处遮掩起来。 张小娘子眉眼弯弯,在母亲面前不失端庄,便道:“女儿被灵龙棋局吸引,父亲和祖父惦记已久,女儿想抄了回去献给长辈才耽搁了。” 面色缓和,张夫人笑道:“念在你一片孝心,这次饶过你。” 孝字大过天,便是传出去,旁人也不好苛责。 看了一眼秦氏,张夫人拉着女儿走过去道:“这是长兴侯夫人。” 笑容僵住,张小娘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低头朝秦氏行了礼,正疑惑着,便听得身后的傅慎时道:“张夫人,晚辈腿脚不便,就不起来行礼了。” 秦氏扫过傅慎时的双腿,笑道:“不妨事。” 张小娘子如遭雷劈,猛然转身看着傅慎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你是傅慎时?” 秦氏和张夫人都很怪,前者先出声问道:“怎么了?张小娘子与我儿难道没有相互见礼?” 打过招呼,如何会认错人? 秦氏疑惑地望着傅慎时,张夫人向自己的女儿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张小娘子一直摇着脑袋,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慎时,又看了看他衣衫之下的双腿,喃喃道:“不、不、不可能……他怎么没坐轮椅!”傅慎时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物,他明明应该是病秧子,是面无血色的怪物,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怎么会生的这般好看! 气氛正诡异,又来了个稀客,流云公子大步走进来,紫芝眉宇,衣袂飘飘,朗声道:“竟不知方丈今日有客至此,流云叨扰了。” 刚一进去,流云公子就发现似乎情势有些异常,他进退两难,只得走到石桌前,正要向夫人们行礼问安,他瞥了一眼棋盘,瞪大了眼睛,连礼数都忘了,随后看着傅慎时,绽笑道:“傅六,你解开的?” 傅慎时不言不语。 流云盯着棋盘,不顾其他,惊叹道:“我连着来与方丈会棋两日都不得解法,我就说京中只有你才解得出来了。” 张小娘子面色惨白,她死死地掐着张夫人的手臂,望向流云公子自言自语:“怎、怎么会这样……”傅慎时的智力怎么会比得过流云公子!他不是个颓丧失志的残废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 62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把玩着指头上的戒指, 傅慎时沉声问:“画呢?” 殷红豆与傅慎时本是比肩站着, 她走到他前面,手伸到背后, 指了指她的纤腰,画被她用帕子竖着系在腰上。 傅慎时嘴角微动, 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吩咐时砚站过去一些, 替殷红豆遮掩一二。 三炷香烧完了,傅老夫人她们也说完了闲话, 老夫人的人便着去收小娘子们的诗, 潘氏则派了紫晴去收取画作。 长兴侯府嫡出庶出的哥儿一共七个, 除了傅慎时的亲弟弟没有来,今日都到齐了。 紫晴按着府里男主子的排行去收取, 前面五个人都交的很顺利, 傅五面上尤其得意, 仿佛青田石唾手可得。 轮到了傅慎时跟前,紫晴先扫了殷红豆一眼,立刻又收回目光, 问傅慎时道:“六爷, 您可有画作?” 傅慎时并未答话,殷红豆瞧见傅慎明正在同旁人说话,她手里卷着一张空白的纸, 并不递给紫晴, 侧抬下巴, 颇有调.戏紫晴的意思,笑眯眯道:“你过来拿呀。” 花厅很大,六张桌子,这是离老夫人最远的一张,远到其他人几乎听不清殷红豆在说什么,只以为她在交傅慎时的画。 紫晴瞪着耀武扬威的殷红豆不肯动,傅慎时声音低沉的很,斥道:“还不去拿?” 紫晴忍气,绕过桌子,从殷红豆的身边走过去,一个没留神,噗通一声摔了一跤,手里的画作散了一地,傅慎时就坐在桌前,把桌下的情况遮的七七八八。 众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却看不分明,只知道紫晴摔了一跤。傅慎明瞧了一眼,也并未多想,继续同傅三说话。 殷红豆连忙蹲下去捡画,不着痕迹地解开背后的手帕,同紫晴低声道:“小贱人,你以为我会死在六爷手里是不是?偏不叫你得逞。你别以为二爷会抬你做妾,至多等到年底,二夫人肯定把你打发出去,胡乱配个小厮。” 一面说,殷红豆一面把傅慎时的画混放在最后一张,齐齐整整地摞起来,笑容得体地交到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紫晴手里。 剜了殷红豆一眼,紫晴咬牙道:“小蹄子少得意,早晚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殷红豆嘻嘻一笑,继续刺激紫晴,道:“我走了你的日子过的怎么样?二爷看上你没有?二老爷呢?” 二老爷的年纪,都能做紫晴的爹了,她面色羞红,瞪着眼,恨不能把殷红豆生吞活剥,哪里还注意得到手上的画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殷红豆愈发笑得灿烂。 紫晴气得要死,却不敢发作,冷着脸,警告了殷红豆一眼,转身便换上平日里那副温顺的样子,把画作呈了过去。 殷红豆默默地退回傅慎时身边,在他耳边得意地小声道:“六爷,办妥了。” 傅慎时低哑的声音像小溪缓缓流淌:“你同那丫鬟说了什么?” 摸了摸鼻子,殷红豆道:“赶巧了,奴婢与她有些过节,骂她两句她就找不着重点,被奴婢糊弄过去了。” 傅慎时拨弄着手指上的玉戒指,不再说话。 殷红豆也朝左前方看去,老夫人正笑推紫晴呈上去的画作,道:“省得你们一个个的说我偏心,我便不看了,萧山伯夫人你评选出来就是。个个都略点评一二,好让让众人心服口服。” 潘氏捏着帕子笑说:“又没署名,老祖宗知道谁是谁的,哪里有什么偏心不偏心的。” 众人附和着,厅内一派和睦。 紫晴将画作都放在了花厅中央的桌子前,萧山伯夫人走过去,举起第一幅画,笑道:“这几朵牡丹画的倒是好,既用了恽寿平没骨的画法,又参以勾线填色之法,不过笔墨不够坚实,也还算雅俗共赏。前三是稳当的。” 老夫人笑问:“这是谁的?” 傅三站起身,道:“老夫人,是孙儿的。” 眼纹欲深,老夫人笑道:“以萧山伯夫人所言,你还需再多加练习。” 傅三朝萧山伯夫人恭敬道:“谢夫人指教,晚辈回去肯定多下功夫。” 萧山伯夫人温婉一笑,道:“那倒不必,年轻人还是以举业为先,画画怡情,不可喧宾夺主。” 傅三微笑应下,便坐下不言。 萧山伯夫人又点评了三房傅四的画,是最末流的作品,不过她言辞宽容,并未让小辈没有面子。老夫人又未曾再刻意去问是谁的画作,厅内气氛仍旧和谐。 接着便是傅慎明和傅二的画作,前者更胜一筹,却不够别出心裁,中规中矩,比傅三略差一些。 再便是傅五的画作,他画了一幅构图简洁的牡丹,以水墨晕染出一块湖石,牡丹花朵斜伸向上,也是以没骨写意之法点写片片花瓣。 萧山伯夫人赞赏笑道:“整体设色妍丽而不失沉稳,可以说瑕不掩瑜,是上乘之作。” 这是目前而言,萧山伯夫人口中最好的评价,魁首当之无愧。 老夫人与潘氏相视一眼,嘴边挂着大笑,傅五也挺直了脊背,坦然地受旁人仰慕的眼光。 傅慎时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们的笑颜,就在萧山伯夫人低头看向最后一幅画,惊讶得虚掩口鼻的时候,他眼底忽漾出了浅浅笑意。 他们肯定都会吓坏的。 殷红豆也期待万分,她在傅慎时身旁嘀咕道:“啧啧,难为了萧山伯夫人还要当众评价。” 傅慎时的余光扫了殷红豆一眼,却见她微探身子,长项白皙,尖尖的下巴似一个玉把件,精致的眉眼里透着认真的神色,比他还迫切几分。 收回神色,傅慎时又专注地看向萧山伯夫人。 萧山伯夫人讶异的表情落入大家的眼里,便被潘氏问了:“夫人怎么了?可是有不妥之处。” 双手举起画作,萧山伯夫人面色为难道:“这里有一副芍药图。” 一阵哄笑,傅五朝傅慎时的方向斜了一眼,讥讽道:“是哪个没眼力见的,连牡丹和芍药都分不清。” 潘氏亦面带笑容道:“牡丹才是花王,芍药到底次了一等。” 唯有傅慎明表情都僵了,面色铁青地看向殷红豆。 殷红豆低着头,拉了一下傅慎时的衣袖,细声求救道:“六爷,大爷眼神好吓人,您要保护奴婢啊!” 傅慎时眉梢难得弯了弯,声音依旧清冷,道:“少说废话。” 大厅中央,高坐在上的老夫人也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大度道:“左右画都画了,萧山伯夫人也点评两句,不过既已偏题,便不能算做答了题。” 萧山伯夫人面色稍霁,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说假话,便如实道:“这副迎风独立的芍药花与方才牡丹的画法倒是不同,用的是点染写意法,枯润纤秾,掩映相发,浑朴清丽,勾、染、点,很好地融为一体,可见手法老练。潇洒放逸又不失秀丽典雅,风格独异,实在在罕见。若我祖父在世,恐会爱不释手……” 思及家中长辈,萧山伯夫人眼眶略微湿润,难为情道:“不知是出自哪位之手,我倒是想托个大,讨要回去。” 萧山伯夫人虽未明着把芍药同牡丹一较高低,但孰优孰劣,人人心中已有定论。 傅家还有谁不知道是傅慎时画的,方才异常嚣张的傅五脸色已经黑了,他攥着拳头,恨恨地望过去,对方气定神闲的样子,更加刺痛了他的眼睛,一个瘸子,也敢抢他的风头,打他的脸!简直可恨! 傅慎时姿态闲散,他交握着手,朝萧山伯夫人道:“不过随手一副拙作,夫人若喜欢,拿去便是。” 三房的傅四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有傅慎时做出头鸟,他便凑起了热闹,道:“萧山伯夫人,且等我们仔细观摩了,您再拿回去啊。” 萧山伯夫人自然应允,傅四与其他的小娘子们都围了上去,将芍药与牡丹对比一番,另五幅牡丹相形见绌,仿佛失了往日的富贵,也变得没有那么讨喜。 傅四笑着调侃:“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芍药压倒牡丹。” 傅五扫了傅慎时的画作一眼,紧咬的牙关出卖了他的不甘心。 赏完了芍药,小娘子们的诗也评了个结果出来,老夫人把青田石赏给了傅五,手镯子给了萧山伯夫人的大女儿。 很快便到了午膳时间,老夫人留了萧山伯夫人吃饭。 女眷们便一道去了西暖阁,萧山伯夫人还想再谢一谢傅慎时,旋身搜寻的时候,人已经没影儿了。 此时傅慎时已经出了园子,殷红豆推着他往重霄院去。 到了重霄院,殷红豆跟着一起进了上房。 傅慎时自在地靠在轮椅上,望着殷红豆,声音慵懒道:“说罢,想要什么赏赐。” 眼睛一亮,殷红豆眉眼弯弯,溢着压不住的笑意,道:“六爷本可解困,不过是顾念兄弟情分,才让奴婢钻了空子,这赏赐奴婢不能要,六爷该嘉奖自己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 63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傅慎时与张阁老的孙女相看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十二, 廖妈妈看过黄历,是个好日子。 地点定在国寺宝云寺。 十二日的清早, 傅慎时便起来洗漱, 重霄院的人都跟着早起伺候。廖妈妈满面喜色,却又有些担心, 翠微仍旧老实本分,不多问一句, 殷红豆喜忧参半。 待傅慎时娶了妻, 重霄院便全权交由六奶奶负责,殷红豆作为院里的二等丫鬟, 傅六名义上的贴身丫鬟, 处境堪忧。六奶奶的品性德行,与她的前途息息相关。 殷红豆安慰着自己, 张小娘子毕竟是阁老的孙女,想必定是宽和的有礼的贤淑之人, 将来放她自由出府也是有可能的, 再退一步说,六奶奶怎么也不会比六爷还变态。 半喜半忧地把早膳送到上房,殷红豆浅笑道:“今早煮的粥,六爷趁热吃,放黏糊了口感不好。” 傅慎时穿着一身簇新的宽袖浅色衣裳,面如冠玉, 丰神峻冷, 闭眼坐在镜子前, 任时砚给他梳头,并未回答殷红豆的话。 廖妈妈在旁笑着道:“红豆,你放这儿就行了,我一会儿伺候六爷吃。” 殷红豆刚转身要走,傅慎时睁开眼,看着黄铜镜子里那道娇美的人影,淡淡道:“廖妈妈,今天让她也跟去。” 瞪大了眼,殷红豆指了指自己,道:“六爷……是说奴婢?” 双手随意地交握着,傅慎时直直地盯着她惊讶的面孔,轻“嗯”了一声。 笑一笑,廖妈妈道:“倒也好,红豆机灵,她去伺候我更放心。” 瞧了廖妈妈一眼,时砚嘴巴抿成直线,有些不悦,难道他一个人就伺候不好了? 廖妈妈连忙安抚他道:“六爷身边最是少不得你。” 时砚这才恢复面色,替傅慎时扣上蝉扣,低声道:“六爷,好了。” 殷红豆很是欣喜,半晌才压下狂喜之意,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吃完饭过来伺候。” 新妇进府难免惶恐,殷红豆若有机会提前示好,将来六奶奶不会不厚待她,这可比在傅慎时手底下求生存容易得多。 撒丫子就跑回了厨房,殷红豆匆忙吃过早膳,换了身干净素净的衣裳,在上房的廊下等傅慎时。 两刻钟后,时砚便推着收拾得齐齐整整的傅慎时出来,廖妈妈跟在后面,叮嘱的话一直不断,小到傅六说话的表情,也要提点一二。 皱了皱眉,傅慎时压着声音道:“廖妈妈,我都知道了。” 长长地吐了口气,廖妈妈笑道:“六爷嫌我多嘴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转而看向时砚和殷红豆,道:“快送六爷出去罢,夫人的人怕是要来催了。” 话音刚落,大夫人身边的如意便进了院子,过来朝傅慎时行了礼,又问候了廖妈妈,最后同殷红豆对视了一眼,才笑容得体道:“夫人刚往大门去了。” 廖妈妈回道:“六爷这儿也好了,你快去回话罢,时砚跟红豆两个,立刻就送六爷过去。” 点一点头,如意便走了。 廖妈妈亲自推着傅慎时出院门,仍不忘叮嘱他勿要太过冷淡,失了礼数,还道:“旁的人你不乐意搭理便算了,张小娘子同你从前见过一两次面,说起来也算青梅竹马,将来又是要做夫妻的人。” 傅慎时冷淡道:“廖妈妈,我说过了,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殷红豆忍笑,她斜眼瞧着傅慎时,见他面色冷漠,心里暗暗调侃,便是记得人家的样子,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青梅竹马”。 主仆三人在廖妈妈的唠叨声中越走越远,出了大门,殷红豆与时砚为了贴身照顾傅慎时,便一道上了第二辆宽敞的马车,跟着大夫人的马车,便驶往宝云寺。 去宝云寺的路上,傅慎时一直闭目不言,时砚也不说话,殷红豆自然也不好说话。 憋闷的很,殷红豆便撩开车帘瞧了瞧,京城的街道车水马龙,夏日的风趁机袭来,一阵阵地灌进车里,凉意丝丝。 傅慎时睁眼问道:“看什么?” 放下帘子,殷红豆道:“奴婢少有出府,所以想看看京城的街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她时时刻刻都清醒地告诉自己,长兴侯府之外的世界,才是她最终的归所。 傅慎时继续闭上眼睛。 殷红豆也在车上打了个盹,马车停下的时候,她一脑袋朝到傅慎时的腿部磕去,眼看着要碰到傅六的膝盖,却被对方的手掌托住了整张脸。 傅慎时捏着殷红豆巴掌大的脸,手腕微微用力,抬起她肉嘟嘟睡出红晕的脸颊,看着她轻颤的卷睫,冷声道:“你找死?” 冰冷的手指贴在殷红豆的脸颊上,她瞥了一眼傅慎时的膝盖,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心脏砰砰狂跳,立刻醒了神儿,迷瞪的双眼瞬间睁圆,脖子被迫仰起,红唇噘得老高,口齿不清道:“六爷……是奴婢的错,奴婢现在醒了。快到宝云寺了,为了今日得个好兆头,六爷可千万别发脾气。” 渐渐松了手,傅慎时收了手,又伸出一根修长的指头,戳着殷红豆的额头,推开她,面色阴沉道:“离我远点。” 殷红豆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乖乖挪到车帘那边,缩在角落里,又忍不住打了个哈切,桃花眼的眼角泛着浅浅的泪光,她庆幸自己没有真的撞上去,否则今日怕是有去无回,还未到宝云寺,她却越发期待未来的六奶奶会是什么样子的人。 挪开目光,傅慎时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着扶手,气息也渐渐均匀。 把玩着指头上的戒指,傅慎时沉声问:“画呢?” 殷红豆与傅慎时本是比肩站着,她走到他前面,手伸到背后,指了指她的纤腰,画被她用帕子竖着系在腰上。 傅慎时嘴角微动,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吩咐时砚站过去一些,替殷红豆遮掩一二。 三炷香烧完了,傅老夫人她们也说完了闲话,老夫人的人便着去收小娘子们的诗,潘氏则派了紫晴去收取画作。 长兴侯府嫡出庶出的哥儿一共七个,除了傅慎时的亲弟弟没有来,今日都到齐了。 紫晴按着府里男主子的排行去收取,前面五个人都交的很顺利,傅五面上尤其得意,仿佛青田石唾手可得。 轮到了傅慎时跟前,紫晴先扫了殷红豆一眼,立刻又收回目光,问傅慎时道:“六爷,您可有画作?” 傅慎时并未答话,殷红豆瞧见傅慎明正在同旁人说话,她手里卷着一张空白的纸,并不递给紫晴,侧抬下巴,颇有调.戏紫晴的意思,笑眯眯道:“你过来拿呀。” 花厅很大,六张桌子,这是离老夫人最远的一张,远到其他人几乎听不清殷红豆在说什么,只以为她在交傅慎时的画。 紫晴瞪着耀武扬威的殷红豆不肯动,傅慎时声音低沉的很,斥道:“还不去拿?” 紫晴忍气,绕过桌子,从殷红豆的身边走过去,一个没留神,噗通一声摔了一跤,手里的画作散了一地,傅慎时就坐在桌前,把桌下的情况遮的七七八八。 众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却看不分明,只知道紫晴摔了一跤。傅慎明瞧了一眼,也并未多想,继续同傅三说话。 殷红豆连忙蹲下去捡画,不着痕迹地解开背后的手帕,同紫晴低声道:“小贱人,你以为我会死在六爷手里是不是?偏不叫你得逞。你别以为二爷会抬你做妾,至多等到年底,二夫人肯定把你打发出去,胡乱配个小厮。” 一面说,殷红豆一面把傅慎时的画混放在最后一张,齐齐整整地摞起来,笑容得体地交到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紫晴手里。 剜了殷红豆一眼,紫晴咬牙道:“小蹄子少得意,早晚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殷红豆嘻嘻一笑,继续刺激紫晴,道:“我走了你的日子过的怎么样?二爷看上你没有?二老爷呢?” 二老爷的年纪,都能做紫晴的爹了,她面色羞红,瞪着眼,恨不能把殷红豆生吞活剥,哪里还注意得到手上的画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殷红豆愈发笑得灿烂。 紫晴气得要死,却不敢发作,冷着脸,警告了殷红豆一眼,转身便换上平日里那副温顺的样子,把画作呈了过去。 殷红豆默默地退回傅慎时身边,在他耳边得意地小声道:“六爷,办妥了。” 傅慎时低哑的声音像小溪缓缓流淌:“你同那丫鬟说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 64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瞧了一眼傅慎时手上的伤痕, 殷红豆恳切道:“六爷,您若觉得奴婢说话不好听, 回了重霄院再处罚奴婢便是,当下最要紧的是先把您手上的伤处理了。还有这鞭子……” 弯腰捡起软鞭,殷红豆用袖子擦干净,还暗暗摸了摸,也不知什么皮做的鞭子, 拽起来那么结实。 低头看着手上勒出的伤痕,傅慎时神色淡漠,吩咐时砚道:“把我的虎尾鞭拿着,回去。” 殷红豆双手一颤, 险些把虎尾鞭扔了出去, 傅慎时这厮果然变态,竟然用保护动物的尾巴做武器。 还回虎尾鞭,殷红豆双手贴在大腿外侧搓了搓, 方才碰过虎尾鞭,心里有种罪恶感, 得擦掉才会安心。 低着头,殷红豆一路盯着轮椅的车轱辘。她两手空空, 心里直突突,菜还没从厨房拿来, 也不知今晚还有没有命做菜吃菜了。 心情低落地回到了重霄院, 殷红豆一见廖妈妈就眼圈红了, 等傅慎时进了上房, 她立刻冲到廖妈妈怀里,死死地搂着她,哭丧着脸,道:“廖妈妈救我!” 揽着殷红豆的肩膀,廖妈妈问她:“怎么了?” 廖妈妈很喜欢殷红豆,这丫头老实乖觉,贴心善良,没有野心,但这才没几天,竟跟着傅慎时的屁.股后面回来,还向她求救。 有了前车之鉴,廖妈妈不免心生警惕,肃了神色道:“你对六爷做了什么事?” 殷红豆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道:“我在后山看到有个丫鬟要对六爷投怀送抱被六爷勒了的脖子我怕六爷伤到手还要担上不好听的名声便立刻扑上去阻止虽然救下了丫鬟但是好像惹六爷生气了,呜呜呜呜……” 一串话说完,殷红豆才喘了口气,也开始后怕了,抱着廖妈妈的肩膀,眼泪漱漱地流。也不知道她造的什么孽,总是碰上倒霉事! 廖妈妈却是松了口气,温柔地拍着殷红豆的肩膀,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她温声哄道:“别怕别怕,有我替你说项,六爷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稍稍下安心,殷红豆噘着嘴,忐忑地问:“之前的四个丫鬟,廖妈妈替她们说好话了吗?” 廖妈妈语塞,过了一会子才硬着头皮道:“……说了。” 哦豁!那就证明,说了还是没卵用啊! 殷红豆更想哭了。 时砚从内室出来,道:“红豆姑娘,六爷叫你。” 廖妈妈拉着殷红豆的手安慰道:“别怕,我跟着你去。” 二人一道进去,时砚拦下廖妈妈,道:“妈妈,六爷没让您进去。” “……” “……” 时砚最是忠心,即便傅慎吩咐他做伤天害理的事,他也只会听从,眼下廖妈妈是不可能进去了。 廖妈妈冲着屋里柔声道:“六爷,红豆是个好丫头,您待她宽宏些,否则一日三餐便没有人做了。” 殷红豆也只能祈求,傅慎时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才好,那她小命还能靠一手厨艺续一续。 惶惶不安地进了屋,殷红豆绕过八扇的屏风,进了傅慎时起居之地。 屋子里陈设简单,不过日常应用之物,都是紫檀木所制,十分贵重。 傅慎时背靠轮椅上,姿态闲散,挥挥手让时砚退了出去。 殷红豆正犹豫要不要下跪,跪一个十六岁的小屁孩会不会太没骨气,便听傅慎时淡声道:“为何阻止我?” 殷红豆肯定不能说我觉得你这死变态太残暴了,便垂首道:“奴婢怕六爷伤着手……” 室内静默异常。 傅慎时声音低沉冷淡了两分,道:“说实话。” 真的是不跪不行了,殷红豆噗通跪下,挺直了脊背,道:“奴婢没有说谎。一则奴婢恐六爷伤了手,二则……前四个丫鬟的事才过不久,若六爷再沾上什么不好的名声,到底有伤六爷英名。” 殷红豆态度真诚,言辞恳挚,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信以为真。 然而傅慎时只觉讽刺,他嘴唇上扬,交握的双手也不自觉收紧,问道:“我有什么不好的名声?我又有什么英名?” “……” 真是没法聊天了啊啊啊!殷红豆从没碰过这么敏感又爱咬文嚼字的人,他娘的她就随口吹捧傅慎时几句,按照一般套路,不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此事就此揭过吗! 殷红豆突然好想念那些打官腔的领导,比傅慎时好伺候太多了。 到底是专业秘出身,殷红豆还不至于真被这一问给难住,她吸了口气道:“若六爷再伤一个丫鬟,难免让人觉得您苛待下人。六爷也是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之人,何苦为那等人伤了清誉,得不偿失。” 傅慎时猛然捏住殷红豆的下巴,他敛眸盯着她精致的脸蛋,声音压抑地问:“你在教我做人之道?” 三月天,傅慎时手掌心上的红痕醒目,贴在殷红豆脸上的手指冰冰凉凉。 殷红豆的面颊被捏得嘟了起来,她嘴巴被迫噘得高高的,也委实有些疼,双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傅慎时的双手,她艰难开口道:“奴婢岂敢……不过忠于分内之事,爱……爱重六爷罢了!” 殷红豆的手又暖又柔,她指尖松花糕的余香犹存。 傅慎时想起廖妈妈的劝,便松开手,用帕子擦了擦被殷红豆摸过的手背。 殷红豆大喜,回想着方才说的话,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中了傅慎时的良心,叫他泯灭的人性竟然苏醒片刻。她联想到傅六连饮食喜好都不愿表达的猜测结果,难道是“爱重”二字?或者……是“爱”字? 傅慎时擦干净手,仍不顾伤痕,冷声问道:“爱重我?你不过才来重霄院一旬,缘何爱重我?” 殷红豆窃喜,果然是“爱重”二字打动了傅慎时,真是个缺爱的死变态,她一脸平静道:“忠于主,自然包括爱重主子,奴婢以为,只是分内之事。” 这样的回答模板,应当是挑不出错的。 傅慎时沉默了许久,没有突然发疯,殷红豆稍稍放了心。 不知过了多久,傅慎时道:“你走吧。” 压住上翘的嘴角,殷红豆面色如常地站起来,福一福身子……然后腰间的荷包就掉了,从紫晴那里顺过来的陶瓷茶盖,落在五尺见方的青砖上就摔碎了!!! 草泥马啊啊啊!!!关键时刻瓷片怎么掉出来了!!! 殷红豆内心崩溃,欲哭无泪,表情却不敢露出分毫不妥,只淡定地捡起荷包,准备出去。 傅慎时叫住了她,嗓音低低地问:“那是什么?给我看看。” “……”咱能别有那么重的好心吗? 殷红豆双手微颤,把东西递过去。 傅慎时道:“拿出来。” 殷红豆老老实实打开荷包,背上已经开始沁冷汗。她把碎掉的陶瓷片拿了出来。 傅慎时目光阴沉似能滴水,他抬头望着殷红豆问:“你带着这瓷片,随时准备自尽?” 嘴角微动,殷红豆放缓了声音道:“不是,奴婢从前与别的丫鬟一起共事许久,现在来了重霄院,自然要一心服侍六爷,不敢再念旧情,就带了一个茶盖,权当念想。” “以茶盖做念想?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奴婢家贫,首饰贵重,只好拿常用之物作纪念。” 傅慎时往轮椅靠背上仰去,声音清清冷冷道:“你最好别骗我。” “奴婢不敢!” 闭上眼,傅慎时声音懒懒的:“念你初犯,杖责十下。” 靠!还是要挨打! 殷红豆并不敢顶嘴,应了一声,攥紧荷包,一绕过屏风,赶紧撒丫子跑了。 得见天日,殷红豆欢喜地抱住廖妈妈不松手。 廖妈妈抚着殷红豆的背,笑道:“你看,我就说没事吧。六爷还是很心软良善的,你只要不犯大错,他不会惩罚你的。” “呜呜呜……”并不敢苟同啊,但殷红豆更不敢反驳。 廖妈妈道:“好了好了,你先歇着,把对牌给我,我让翠微去厨房拿菜,要准备晚膳了。” 殷红豆一脸颓靡,道:“还歇不了,六爷说要杖责十下!” 廖妈妈安抚说:“我叫时砚打轻点。” 殷红豆无语,廖妈妈啊,人家时砚根本不听你的好吗? 时砚进了屋子听吩咐,殷红豆就站在门口等着挨打。 约莫一刻钟过去,时砚才出来倒笸箩里的垃圾,殷红豆追着他问:“六爷让你什么时候打我?” 愣了一下,时砚道:“六爷没让我打你。”他面白无须,嗓音细腻犹如女子。 殷红豆顺利渡劫高兴不已,但心里却骂傅慎时是个死变态,竟有作弄人的恶趣味。 廖妈妈略问了时砚两句,便进屋去了。她既然知晓丫鬟投怀的这件事,便不能坐视不理,亲自问过了傅六,得知殷红豆所言不假,便在他面前道:“红豆那丫头说的道理倒是不错。既然没罚成那丫鬟,此事由我去同夫人说明便是,六爷不必忧心。” 廖妈妈语重心长道:“六爷以后勿要擅自行事,若丫鬟冒犯,交给夫人处理就是,何苦污了自己的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 65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张夫人大惊失色, 护着女儿, 斥责傅慎时:“傅六, 你胡说什么!” 秦氏意识到儿子受了辱, 登时拉下脸,冷面看向张夫人和张小娘子, 道:“随意同外男说话, 这便是张家的家风么?张阁老真是教了一个贤孝的好孙女!” 张夫人转脸看向张小娘子, 忍住质问地冲动,沉住气道:“下次便是再想孝顺你祖父父亲,也不可这般莽撞,叫人误会。若不是在有玄元方丈旁观, 还真是说不清了!” 玄元方丈默念“阿弥陀佛”, 他真是冤呐,他就是约人下个棋, 这……关他屁事。 秦氏忍不下这口气,切齿道:“幸得玄元方丈作证, 小娘子是‘孝顺’还是不知廉耻, 你我心知肚明。” 然而玄元方丈并不想作证, 他念了声“阿弥陀佛”,便看向傅慎时, 解铃还须系铃人,此局只有傅六能解。 傅慎时自然不会叫玄元方丈为难, 他对流云公子道:“小娘子既是想结识你, 我便告辞了——母亲, 咱们走吧。” 流云公子满面通红,想结识他的人多了,这又关他甚么事。 张小娘子在仰慕之人的面前被落了面子,愈发难堪,掩面泫然欲泣,羞愤欲死。 时砚推了轮椅过来,扶着傅慎时坐了上去,殷红豆在旁随侍。 愤然拂袖,秦氏冷哼一声,瞪了张家母女两眼,便欲离开。 今日事发在宝云寺,并不算人多口杂,这件事至多只会从秦氏的口中传出去,而秦氏的说辞只是片面之词,张夫人自然不会傻到当下还追出去与对方辩个对错,她准备等秦氏离开之后,好生打点,便没着急走。 傅慎时坐在轮椅上,跟着秦氏身后,路过张小娘子身侧之时,他扬唇冷笑:“张小娘子之前病了那许多日,可一定要问菩萨求个身体安康,菩萨不仅会保佑我长命百岁,一定也会保佑你。” 说罢,傅慎时便慵懒地抬手示意时砚推着他走。 张小娘子惊恐地凝视傅慎时的背影,如遭雷劈,双肩不住地颤抖着,她想起他打湿的衣衫,哪里还会不明白——傅慎时他偷听到了她说的话,吩咐贱婢故意误导她,让她认错人,他就是在报复她! 咬紧牙关,张小娘子泪盈于睫,攥着拳头带着哭腔道:“母亲,这个残……”思及傅慎时无双的容颜,修长干净的手指,她又改了口道:“傅六他害我!” 张夫人怒其不争,斜了女儿一眼,便压下怒气朝玄元道:“方丈,小女尽孝心切,今日之事还恳请您勿要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徒惹小女的祖父伤神。” 玄元方丈温和一笑,点了点头。 张夫人又看向流云公子,得体笑道:“倒是常听皇后娘娘夸赞你,久闻不如一见,公子果真是潇洒大度之人。方才我进来之后公子才进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还请公子守口如瓶。” 轻咳一声,流云公子道:“夫人安心,晚辈一向寡言。” 张夫人神情缓和,笑了笑便告了辞,临走前又多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回了张家忙着拿张阁老的名帖出去打点,直到半下午才有空处理张小娘子,狠心罚她跪一个时辰,禁足半月,抄经百卷。 与此同时,长兴侯府,重霄院。 秦氏回府之后一直待在重霄院,坐在傅慎时的房间里安慰他,廖妈妈也陪同在旁。 傅慎时与从前一样,只是垂眸听着,羽睫遮住晦暗不明的眸光,他一言不发,搭在扶手上的食指,轻轻地敲着。 说得口渴了,秦氏喝了一口殷红豆煮的茶,她拉着傅慎时的手,怜爱道:“慎时,那等轻浮之女,绝非良配,是咱们长兴侯府看不上她,以后娘再给你挑好的。” 抽回手,傅慎时端起茶杯,淡声道:“全凭母亲做主。” 秦氏叹了一声,道:“慎时,娘知道你委屈。” 傅慎时淡淡地“哦”了一声。 到底是自己肚子里落下的一块肉,秦氏还是心疼着傅慎时,她捏着帕子道:“慎时,你以后的路还长着,此事你莫往心里去。” 额上青筋暴起,傅慎时握住扶手,手臂微微发颤,他嗓音低哑道:“母亲是打算,就这么算了?” 秦氏连忙道:“怎么会!” 挑起左眉,傅慎时沉声道:“哦?母亲打算如何做?” 秦氏一哽,着实被问住了,张阁老是朝中重臣,长兴侯府自然最好是不要同张家交恶,她目光一闪,不再同傅慎时对视,攥着帕子道:“……张家小娘子这般轻慢你,张家少不得给傅家、给你一个交代。” “轻慢?”傅慎时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秦氏安抚道:“娘知道你委屈……” 冷着脸,傅慎时喝道:“够了!”他挺直了脊背,浑身散发出警惕防备意味,道:“母亲您走吧。” 深吸一口气,秦氏面色不豫:“慎时!张小娘子是把你错认作他人,可她终是没有什么过份之举,何况又打着孝敬长辈的名义,便是说出去了,又占得住几分理字?” 傅慎时面色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声道:“母亲说的有道理,儿子明白了。” 秦氏猛然起身,准备离开,廖妈妈心如擂鼓,也不自觉地跟着站起来,欲出言挽留,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殷红豆在旁心急如焚,傅六死鸭子嘴硬到极致,张小娘子装病和咒他死的话竟只字不提,若是说给大夫人听,便是为了侯府颜面,长兴侯也不会轻易放过张阁老。何况张家未必没在朝中树敌,做出这般不仁不义之举,稍稍放出口风,自有大做文章之人。 急中生智,殷红豆朝廖妈妈眨眼示意,她下巴微抬,指向东南方位的桃花树。 廖妈妈想起桃花树下殷红豆所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张口便胡说:“夫人,六爷只是不善言辞,并非得理不饶人的狭隘之人,这其中别是有什么误会。红豆这丫鬟是一道跟着去的,不妨听她说说是怎么回事。” 殷红豆松了口气,廖妈妈真是机智过人,只不过前面的两句话,胡说得过分了呵。 秦氏复又坐下,问殷红豆道:“你说说看,此事可还有隐情?” 傅慎时冰冷的目光投向殷红豆,却见她鼓着小脸,委屈巴巴地觑着他,水润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说“六爷这真的是夫人逼奴婢说的,不是奴婢自己要说的,六爷饶了奴婢吧嘤嘤嘤”。 几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气,傅慎时挪开了视线,紧绷的双肩软了些许。 秦氏哪里不知道这些小九九,她呵斥道:“让你说你就说,看主子做什么!” 肩膀一颤,殷红豆垂头咬唇,她倒是想噼里啪啦倒豆子全说了,可是傅慎时不松口,她现在说了,一会子就要死! 傅慎时到底松了口,他放缓了语气道:“夫人问话,你答便是。” 头皮直发麻,殷红豆悄悄抠着手指头道:“塔楼外面的时候,张小娘子同丫鬟说了些话,奴婢伺候六爷身边,正好听到了一些。” 学着张小娘子的声音和语气,殷红豆说了个大概:“万一傅六看上我了怎么办,那不如叫我去死了算了……他一个残废,算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得上我……我装病那许久就是不想嫁,就是在等他死,他怎么还不死……听哥哥说今日流云公子还要找方丈参禅下棋,久闻大名,未曾谋面,初次见面,我这副样子倒是失礼……” 字字诛心。 一段话说完,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花窗外明亮的日光斜斜地照进屋子,光影从傅慎时的背后开始笼罩,晕出朦胧浅淡的光晕,他穿着浅色的宽袖衣裳,愈发显得单薄孤傲。冷白精致的面颊上,他的唇角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仿佛吞了一肚子的话不曾倾诉。 眼前是儿子瘦弱的身影,秦氏脑子里回荡着殷红豆说的每一个字,顿觉心如刀割,眼眶登时泛了红。 秦氏恍然想起自己几年前,为求傅慎时长寿,她还特地找法师看过风水种下了花桃,而如今呢,她给儿子挑的未婚妻却骂他残废,盼着他死,情愿装病也不肯嫁他。 曾经高入云端的天之骄子,如今成了张小娘子心里的烂泥。 以帕捂面,秦氏潸然泪下,廖妈妈立刻清场,殷红豆等人默默退下。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秦氏才红肿着眼睛从屋子里出来,送她的廖妈妈面带笑色,温声地宽慰着。 待秦氏走了,廖妈妈才朝殷红豆招招手笑道:“六爷叫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 66 章(加更)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第九章 萧山伯夫人正好要来,老夫人从容笑道:“倒是凑了个巧, 快去请来。”接着又对左右道:“今日当着我的面, 便不拘束什么了。” 大业讲究男女大防,规矩却不比从前森严, 在老封君和长辈们的眼皮子底下行事,并不会落人话柄。 二房的人自然没有话说,大房的三兄弟也没说话, 倒是三房的傅四不知道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 不多时, 潘氏便领着萧山伯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和两个侄女来了。 大厅里衣香鬓影, 小娘子们婀娜多姿, 端庄贤淑,气氛活跃。 两家人见过礼,说了几句客气话,萧山伯一家子便落了座。 二房的傅五目光扫过萧山伯家的姑娘,对方也在看傅家兄弟, 从头看到尾,最后目光落在傅六的脸上和腿上, 停顿许久才挪开。 傅慎时面色如常, 只是握着轮椅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怎么能允许别人踩在他头上,把他当做垫脚石。 老夫人的身边, 潘氏很识趣地接着方才的话头, 问道:“老祖宗, 这摆着长桌是要写字作画么?” 老夫人跟潘氏一唱一和, 笑道:“正说要哥儿姐儿写几个字画幅画,讨个彩头玩一玩。” 潘氏又笑问:“老祖宗准备了什么彩头?可不能小气!” 老夫人着人把托盘拿出来,红绸布上放着一块莹洁如玉、光照辉映的青田石和一只剔透水润的玉镯,她道:“赏花本是雅事一桩,这青田石是老侯爷留了许久都舍不得篆刻,索性给孙子们拿去用罢。镯子就给姑娘们拿去戴。” 傅三疏朗大笑,道:“老夫人,您这可是偏心孙辈的小子们了,祖父在世的时候,这玉石父亲与二叔三叔都向他讨要过,他老人家却始终没有松口,您倒是舍得。” 今日这场合,明眼人谁都不会去跟傅五抢风头,老夫人将这般贵重且意义非凡的青田石拿出来,也太过偏心,别的小辈都不敢置喙,唯有傅三还敢隐晦地调侃两句。 老夫人得体地笑着,朝傅三道:“你这泼猴儿,疼你你还有话说,只你有本事,拿了去孝敬你父亲,有何不可?” 摸一摸鼻子,傅三面带微笑,不敢答话,他倒是想要,就是没这个胆子明抢。侯府与萧山伯两家相看的场合,他这般不知趣,得罪二房不说,还不知旁人要怎么议论他呢。 大房的人知趣,潘氏很满意,她继续问老夫人:“这镯子怎么从未见您戴过?” 老夫人眉毛微扬,笑道:“是我出嫁的时候戴过的东西。如今年纪大了,不合适了,留给姑娘们用吧。” 萧山伯夫人嘴角翘起,当年老长兴侯娶继室的时候,太后身边的嬷嬷都去梳妆送嫁,这玉镯子也跟着多了一份体面! 老夫人这般疼爱二房,潘氏倍觉欣喜,她道:“今日比划什么,老祖宗拟定个题目。” 思忖片刻,老夫人转头朝萧山伯夫人道:“以牡丹为题,姑娘们便作诗好了。正好萧山伯夫人也在,小郎君们便作一副画,交给你评选。” 萧山伯夫人受宠若惊,毕竟那块青田石意义不同寻常,她连忙起身道:“妾身主中馈多年,已经许久不曾作画,手上生疏,技巧不熟,倒是怕有失偏颇。” 老夫人笑一笑,安抚道:“无妨,想必画作优劣萧山伯夫人还是看得出来的。” 如此,萧山伯夫人便却之不恭了。 老夫人话音落地,便叫小辈们快去作诗作画,另吩咐人备了三炷香,三炷香时间过后,则都要停笔。 起初小辈们倒是自在,有小娘子们围在一处共用一个墨锭的,也有小郎君相邻作画,六张长桌,只剩了一张空桌子。老夫人与潘氏则与萧山伯夫人坐在一处说话。 一刻钟后,傅三走到傅慎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六弟,从前之见你画过莲花,却没见你画过牡丹,你不去玩一玩?” 傅慎时抬头瞧了傅三一眼,面色冷淡道:“三哥情愿让人踩踏,何必拉上我。” 傅三不大在意地“啧”了一声,瞥了殷红豆一眼,目光微滞,随即恢复如常,他正要离开,傅五走了过来。 傅五手里提着一幅画了一半的牡丹,当着傅慎时的面拿给傅三看,问他:“三哥,我这底稿如何?” 傅三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脑袋直点,称赞道:“啧啧,从前倒没发现,你还有画画的天赋,老实说,是不是背着我们寻了名师?” 傅五哈哈大笑,道:“不过照着本钻研,若有名师点拨倒好了。” 殷红豆扯了扯嘴角,大家都心知肚明,傅五肯定是早知道牡丹宴的事儿,提前练习了画牡丹,就是商业吹捧而已,没几分真心话。 傅慎时扫了一眼傅五手里底稿的背面,轻哼一声,面露不屑,傅五这般显摆,不过是记恨当初李先生在侯府做西席时,只偏爱他罢了。 傅五本是有意给傅慎时看的,自然捕捉到了他的表情,便放下画,敛起笑容问他:“六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背靠着轮椅,傅慎时稍抬下巴,双手闲闲地搭在扶手上,冷着脸道:“没想到还真有献丑的人。” 尚有外人在场,傅五被这样侮辱,立刻动怒,竖起眉毛,朝傅慎时冷嘲热讽道:“我是献丑,今日在兄弟姊妹面前献,明日在恩师上峰面前献,那你呢?” 大业有律,残者不许参加科举考试,不可为官,在这长兴侯府里,傅慎时便等同废人,空有幼时的才名,却无任何作用。 青筋悄然爬上傅慎时冷白的手臂,他目光阴沉地看着傅五。 殷红豆同仇敌忾地看着傅五。残疾人不能参加科举这一点她是知晓的,她到底是傅慎时的丫鬟,这会子也已经转变了思想,便暗骂傅五市井嘴脸!小人行径!欺负一个残疾人算什么本事! 傅三拉开傅五,黑着脸训斥他:“老五,管好你的嘴。” 傅慎明也停下手中的画笔,负手前来,端着兄长的身份,面色严肃道:“今日有外客在此,自家兄弟闹什么笑话给人看?”冷眼看了傅五一眼,他道:“还不快回去作画,等香熄灭了,你便把彩头拱手送给老四好了。” 傅五瞪了傅慎时一眼,这才不甘心地离去。 傅慎明目光温和,他盯着傅慎时道:“今日是老五的好日子,别跟他一般见识。” 凑到傅慎时的耳边,傅三小声道:“老六,你也太不给他面子了。”顿一顿,他露出一口白牙道:“但是我喜欢,嘿嘿。” 滑动轮椅,傅慎时后退一步,冷着脸没有搭理傅慎明和傅三,等两人走了,他才吩咐时砚:“推我去桌子那边。” 眸光发亮,殷红豆提着食盒跟上,忍不住在旁边殷勤地问:“六爷要不要吃些糕点补充下力气?”她巴不得傅慎时狠狠地打肿小人的脸! 傅慎时面无表情地提起笔,没有说话。 三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傅慎时的画作已然完成,傅慎明随手画完之后,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向,走过来瞧了一眼,瞪着眼睛,满目惊艳之色。 看了好一会儿,傅慎明才明白傅慎时的用意,傅六可真是半点手下不留情,这幅画若展示出去,傅五的脸都没地方放了,他低声道:“老六,不可以。” 傅慎时揭起画纸,淡声道:“我又不抢青田石。” 就是不抢,才更让傅五没有脸面。 看着纸上的画,傅慎明一把摁住傅慎时的手腕,肃然道:“慎时,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会惹恼老夫人,恐要背上不孝的名声。” 兄弟二人较着劲儿,傅慎时到底不敌兄长,被按得动弹不得。 殷红豆却是知道,傅慎时只要大声说一句“既不许我参加,叫我来做什么”,便可解围,他不过是念在亲兄弟的情分上,不想让傅慎明难堪。 而傅慎明却仗着兄长身份和正常男人的力气,各方面地压制傅慎时。 傅慎时正与傅慎明僵持得厉害,便察觉到后背有一只手,力气小小地扯了扯他的衣裳,闭着眼都能猜到,肯定是殷红豆,然后他便听她装模作样地劝道:“六爷,大爷说的是,奴婢替您把画拿去处理了吧。” 沉默了片刻,傅慎时才松了手,因太过用劲,他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指尖也微微地颤抖着。 傅慎明终于松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了傅慎时一眼,温声说:“今日委屈你了,我库房的玉石,随你挑好不好。” 殷红豆听了这句话,愈发鄙夷,打个巴掌再给一个不怎么甜的枣儿,这么低级的手段,哄小孩儿呢! 傅慎时颖悟绝伦,但又十分高傲自负,殷红豆若是承认她看出了他内心的脆弱和无助,并替他在大夫人面前说话,一言不慎,就会激怒他。 权衡利弊之后,殷红豆选择装傻到底,她垂首低声道:“奴婢知错,可是奴婢的错是情有可原的!” 转着手指上的玉戒指,傅慎时冷声问她:“如何情有可原?说我听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 67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廖妈妈把矮个丫鬟的事禀给了大夫人秦氏。 那丫鬟是潘氏大儿媳薛氏身边的丫头。 薛氏刚生育, 这丫鬟本该给傅二做通房,但薛氏看的紧, 丫鬟没有出头之路,便把主意打到了傅六的头上。 从后山回去之后, 丫鬟已经吓傻了, 嘴里说着不干净的胡话,悔恨自己不该勾.引傅慎时,还顺带撕咬了二房的不少人, 惊动了潘氏。 大夫人听廖妈妈交代的时候却高兴的很,刚得潘氏一个人情,正愁没法还, 恐要低她一头,潘氏就迫不及待地欠下大房的人情债。 潘氏很快就为此事找上了门, 大夫人难得大度一回,对丫鬟投怀的事不予追究,只叫人收拾了丫鬟,送去庄子看管了事,至于丫鬟说的胡话,一并归咎到她的病情上便是。 大夫人听廖妈妈夸赞了殷红豆几句,倒是上了心,趁此机会从潘氏手里要了她的卖身契收在房中。 大房白得二房一个可心的丫鬟,解了大夫人的燃眉之急, 潘氏这个人情算是白做, 大夫人的病也终于快好了。 廖妈妈从世安堂回去的时候, 身后跟着好几个举托盘的丫鬟,大夫人赏了不少好东西到重霄院,还有殷红豆的份儿。 大夫人房里的丫鬟鱼贯而入重霄院,殷红豆得了赏自然是高兴的,收了东西道了谢,便回屋去放东西。 廖妈妈把丫鬟们带去了傅慎时房里,跟他说这些东西都是大夫人赏的。 傅慎时并不想看那些托盘上的物件,他在八扇的屏风内,淡声问廖妈妈:“那丫鬟怎么处理的?” 廖妈妈道:“她是二太太的人,已经疯了,送去了庄子上看管。” 搭在轮椅上的扶手陡然收紧,傅慎时面色灰冷,顿了一会儿才道:“哦。”便不再做理会。 廖妈妈猜不到傅慎时的心思,只叫时砚过来帮忙,把大夫人送来的东西暂时放在房中,便把丫鬟们都送走了。 大夫人送来的东西不少,重霄院人手不足,翠微粗苯,时砚要贴身伺候傅慎时,整理入册入库的事儿,殷红豆少不得帮忙。 半下午的时候,殷红豆便跟廖妈妈一起进了正房后面的倒座房,那边是重霄院的库房。 三间连通的倒座房,每一间都有门。廖妈妈开了第一扇门,领着殷红豆进去,跟她说每一样东西应该归类在哪一处。 殷红豆可从未见过真正价值连城的古董,便生了好之心,问道:“廖妈妈,我可否细看一会儿?这些物件真是精美华贵!” 大到白玉翡翠百鸟朝凤的檀木屏风、嵌青玉雕夔龙纹插屏,小到润瓷浮纹茶碗、青白玉镂空螭纹杯,样样精致华美,放眼望去,齐整陈列的物品琳琅满目,倒不像库房,而像个展览馆! 笑了笑,廖妈妈道:“放置东西的时候,我带你看一些便是。” 收下一套柳青芙蓉遍彩茶盏,仔仔细细地放在雕花的楠木盒子里,廖妈妈道:“这些东西,有些是家里主子给的,还有许多是宫里的贵人赏赐的。” 殷红豆了然,难怪这般雅致考究,原来从宫里来的。不过傅慎时小小年纪,便得了这许多御赐之物,倒是怪的很。 廖妈妈打开另一套斗彩茶杯,眼睛闪着微光,道:“这样的恩宠,别说在长兴侯府,即便是在京城,咱们六爷还是独一份儿,” “为何呢?”殷红豆不解,若皇帝宠爱,受赏最多的应该是长兴侯,或者嫡长子,如何会落到傅慎时头上? 廖妈妈却不愿再说,转而问道:“你可识字?” “勉强认得一些。”虽然殷红豆不知道大业到底是哪个朝代,但毕竟自带繁体字翻译功能,磕磕巴巴读下来,倒是没问题。 廖妈妈笑说:“那以后你跟时砚学一学字,若能写得几个就好了,以后东西再入库,我就轻省了。上了年纪,眼睛越发不行了。” 古人寿命短,而且女人操劳,女红尤其费眼,廖妈妈虽然才四十岁,但做这种活儿,已经觉得费神。 殷红豆殷勤地走过去,道:“我能用炭笔写几个,不如先记下来,等时砚有空,让他誊写,省得您伤眼。” 廖妈妈摇头道:“不行,你认得的不多,复杂的你记不住,有些东西差一个字,材质就变了,到时候核对起来出了错,要受罚的。” 遇到复杂的字,用拼音代替就是。材质问题,时砚肯定比殷红豆熟悉,只要发音对了,她想应该是不会出错,便笑说:“廖妈妈信我,我真能记下来,等写好了再给您过目一遍。” 廖妈妈将信将疑,道:“那我可就信你了。” 殷红豆拼命点头,倒不是她想给自己找事做,而是越有用,生存价值才越大,到了关键时刻,廖妈妈才越愿意护着她。 揽着这项差事之后,殷红豆做晚膳便刻意烧了一些细木棍,做木炭笔之用。 不过半个时辰,事情还真的办妥帖了,廖妈妈愈发欢喜。 但忧愁的事又来了,傅慎时自世荣堂的人送了东西来,一直待在房里,晚上没进米饭,一口菜都没尝。 时砚把凉了的饭菜端到厨房,殷红豆和廖妈妈还有翠微围在一起,把剩菜剩饭赶到另外的碗里,轮流尝了,都说好吃。翠微舔舔嘴唇,恨不得再夹几筷子,不过碍于大家都严肃地讨论主子的状况,只是蠢蠢欲动,并不敢真动手。 廖妈妈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又是怎么吃不下饭了,不吃可怎么行——红豆,你再把干净的菜热一热,我去劝劝。” 时砚摇头,声音细软道:“廖妈妈别去了,六爷吃不下,谁劝也没用,您就别惹六爷发脾气了。” 傅慎时发起疯来,谁都劝不住的,廖妈妈去了,恐怕还会被误伤。 廖妈妈束手无策,坐在杌子上发了会儿呆,时砚道:“廖妈妈,我去伺候了,六爷不吃就不吃吧。” 廖妈妈忙道:“我叫红豆备些糕点,夜里要是六爷饿了,你来小厨房取。” 匆忙应下一声,时砚便走了。 看着冷菜,殷红豆道:“翠微你热一热再吃。” 翠微早饿了,还热什么呀,端起自己的碗筷就吃。 廖妈妈也没有胃口,便出了厨房,殷红豆跟了出去,问道:“廖妈妈可知道那丫鬟最后怎么样了?” 眼神一滞,廖妈妈才反应过来,殷红豆问的是二太太的丫鬟,她道:“人已经疯了,送到庄子上看管,再不会闹事儿了。” 双眸微瞪,殷红豆略感诧异,这就疯了,看来虎口脱险,她当真吓的不轻。 殷红豆又问道:“若是不疯,廖妈妈觉着大夫人该如何处置她?”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廖妈妈很喜欢殷红豆,而且这丫头的卖身契也到了秦氏手里,她也就没太避讳着,直言道:“若是不疯,勾.引主子,也该发卖或者打死。大夫人不过是看在二夫人的面上,又念着侯府的名声,才饶过她。” 不过动些歪心思就要被打死,殷红豆心里毛毛的,她问道:“若是该打死,主子可否能亲自动手?” 廖妈妈道:“自然是能的,不过大夫人是长兴侯府宗妇,自不会去干这等丢份儿的事。你难道没见过丫鬟受处置?那都是粗使的婆子们动的手。” 如此说来,傅慎时此举……竟然还是合法行为,殷红豆不死心又问:“廖妈妈,这可是依律来的?” 廖妈妈道:“自然是的,大业律法有载‘婢女辱骂主子,当处以绞刑’,便是死罪,何况那丫鬟那般冒犯六爷。”说罢,她嗔了殷红豆一眼,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也记不清,仔细哪日犯了错要吃苦头的。” 殷红豆灿笑道:“记是记得的,却记不得这般清楚。廖妈妈倒是厉害,竟记得一字不差。” 廖妈妈笑而不语,她已经脱了奴籍,这些律法用不到她身上,不过从前要管束下人,规矩自然不能忘。 闲聊之间,廖妈妈心情好了些,殷红豆去厨房做糕点以备不时之需的时候,她跟着一块儿在厨房用了晚膳。 一边忙活,殷红豆一边琢磨着傅慎时不吃饭的事,她想,傅六应该是觉得委屈吧。毕竟大夫人为了给二夫人做人情,轻易就放过了侮辱他的丫鬟,给二夫人留了脸面。 殷红豆不禁设想,若是大夫人知道丫鬟不仅勾.引傅慎时,还无意之间□□了傅六一番,不知大夫人会不会重重发落丫鬟,狠狠地打二太太和潘氏的脸,给儿子出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 68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大夫人听廖妈妈交代的时候却高兴的很, 刚得潘氏一个人情,正愁没法还, 恐要低她一头, 潘氏就迫不及待地欠下大房的人情债。 潘氏很快就为此事找上了门, 大夫人难得大度一回,对丫鬟投怀的事不予追究, 只叫人收拾了丫鬟, 送去庄子看管了事, 至于丫鬟说的胡话, 一并归咎到她的病情上便是。 大夫人听廖妈妈夸赞了殷红豆几句,倒是上了心,趁此机会从潘氏手里要了她的卖身契收在房中。 大房白得二房一个可心的丫鬟, 解了大夫人的燃眉之急,潘氏这个人情算是白做,大夫人的病也终于快好了。 廖妈妈从世安堂回去的时候, 身后跟着好几个举托盘的丫鬟, 大夫人赏了不少好东西到重霄院, 还有殷红豆的份儿。 大夫人房里的丫鬟鱼贯而入重霄院,殷红豆得了赏自然是高兴的,收了东西道了谢,便回屋去放东西。 廖妈妈把丫鬟们带去了傅慎时房里,跟他说这些东西都是大夫人赏的。 傅慎时并不想看那些托盘上的物件, 他在八扇的屏风内, 淡声问廖妈妈:“那丫鬟怎么处理的?” 廖妈妈道:“她是二太太的人, 已经疯了,送去了庄子上看管。” 搭在轮椅上的扶手陡然收紧,傅慎时面色灰冷,顿了一会儿才道:“哦。”便不再做理会。 廖妈妈猜不到傅慎时的心思,只叫时砚过来帮忙,把大夫人送来的东西暂时放在房中,便把丫鬟们都送走了。 大夫人送来的东西不少,重霄院人手不足,翠微粗苯,时砚要贴身伺候傅慎时,整理入册入库的事儿,殷红豆少不得帮忙。 半下午的时候,殷红豆便跟廖妈妈一起进了正房后面的倒座房,那边是重霄院的库房。 三间连通的倒座房,每一间都有门。廖妈妈开了第一扇门,领着殷红豆进去,跟她说每一样东西应该归类在哪一处。 殷红豆可从未见过真正价值连城的古董,便生了好之心,问道:“廖妈妈,我可否细看一会儿?这些物件真是精美华贵!” 大到白玉翡翠百鸟朝凤的檀木屏风、嵌青玉雕夔龙纹插屏,小到润瓷浮纹茶碗、青白玉镂空螭纹杯,样样精致华美,放眼望去,齐整陈列的物品琳琅满目,倒不像库房,而像个展览馆! 笑了笑,廖妈妈道:“放置东西的时候,我带你看一些便是。” 收下一套柳青芙蓉遍彩茶盏,仔仔细细地放在雕花的楠木盒子里,廖妈妈道:“这些东西,有些是家里主子给的,还有许多是宫里的贵人赏赐的。” 殷红豆了然,难怪这般雅致考究,原来从宫里来的。不过傅慎时小小年纪,便得了这许多御赐之物,倒是怪的很。 廖妈妈打开另一套斗彩茶杯,眼睛闪着微光,道:“这样的恩宠,别说在长兴侯府,即便是在京城,咱们六爷还是独一份儿,” “为何呢?”殷红豆不解,若皇帝宠爱,受赏最多的应该是长兴侯,或者嫡长子,如何会落到傅慎时头上? 廖妈妈却不愿再说,转而问道:“你可识字?” “勉强认得一些。”虽然殷红豆不知道大业到底是哪个朝代,但毕竟自带繁体字翻译功能,磕磕巴巴读下来,倒是没问题。 廖妈妈笑说:“那以后你跟时砚学一学字,若能写得几个就好了,以后东西再入库,我就轻省了。上了年纪,眼睛越发不行了。” 古人寿命短,而且女人操劳,女红尤其费眼,廖妈妈虽然才四十岁,但做这种活儿,已经觉得费神。 殷红豆殷勤地走过去,道:“我能用炭笔写几个,不如先记下来,等时砚有空,让他誊写,省得您伤眼。” 廖妈妈摇头道:“不行,你认得的不多,复杂的你记不住,有些东西差一个字,材质就变了,到时候核对起来出了错,要受罚的。” 遇到复杂的字,用拼音代替就是。材质问题,时砚肯定比殷红豆熟悉,只要发音对了,她想应该是不会出错,便笑说:“廖妈妈信我,我真能记下来,等写好了再给您过目一遍。” 廖妈妈将信将疑,道:“那我可就信你了。” 殷红豆拼命点头,倒不是她想给自己找事做,而是越有用,生存价值才越大,到了关键时刻,廖妈妈才越愿意护着她。 揽着这项差事之后,殷红豆做晚膳便刻意烧了一些细木棍,做木炭笔之用。 不过半个时辰,事情还真的办妥帖了,廖妈妈愈发欢喜。 但忧愁的事又来了,傅慎时自世荣堂的人送了东西来,一直待在房里,晚上没进米饭,一口菜都没尝。 时砚把凉了的饭菜端到厨房,殷红豆和廖妈妈还有翠微围在一起,把剩菜剩饭赶到另外的碗里,轮流尝了,都说好吃。翠微舔舔嘴唇,恨不得再夹几筷子,不过碍于大家都严肃地讨论主子的状况,只是蠢蠢欲动,并不敢真动手。 廖妈妈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又是怎么吃不下饭了,不吃可怎么行——红豆,你再把干净的菜热一热,我去劝劝。” 时砚摇头,声音细软道:“廖妈妈别去了,六爷吃不下,谁劝也没用,您就别惹六爷发脾气了。” 傅慎时发起疯来,谁都劝不住的,廖妈妈去了,恐怕还会被误伤。 廖妈妈束手无策,坐在杌子上发了会儿呆,时砚道:“廖妈妈,我去伺候了,六爷不吃就不吃吧。” 廖妈妈忙道:“我叫红豆备些糕点,夜里要是六爷饿了,你来小厨房取。” 匆忙应下一声,时砚便走了。 看着冷菜,殷红豆道:“翠微你热一热再吃。” 翠微早饿了,还热什么呀,端起自己的碗筷就吃。 廖妈妈也没有胃口,便出了厨房,殷红豆跟了出去,问道:“廖妈妈可知道那丫鬟最后怎么样了?” 眼神一滞,廖妈妈才反应过来,殷红豆问的是二太太的丫鬟,她道:“人已经疯了,送到庄子上看管,再不会闹事儿了。” 双眸微瞪,殷红豆略感诧异,这就疯了,看来虎口脱险,她当真吓的不轻。 殷红豆又问道:“若是不疯,廖妈妈觉着大夫人该如何处置她?”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廖妈妈很喜欢殷红豆,而且这丫头的卖身契也到了秦氏手里,她也就没太避讳着,直言道:“若是不疯,勾.引主子,也该发卖或者打死。大夫人不过是看在二夫人的面上,又念着侯府的名声,才饶过她。” 不过动些歪心思就要被打死,殷红豆心里毛毛的,她问道:“若是该打死,主子可否能亲自动手?” 廖妈妈道:“自然是能的,不过大夫人是长兴侯府宗妇,自不会去干这等丢份儿的事。你难道没见过丫鬟受处置?那都是粗使的婆子们动的手。” 如此说来,傅慎时此举……竟然还是合法行为,殷红豆不死心又问:“廖妈妈,这可是依律来的?” 廖妈妈道:“自然是的,大业律法有载‘婢女辱骂主子,当处以绞刑’,便是死罪,何况那丫鬟那般冒犯六爷。”说罢,她嗔了殷红豆一眼,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也记不清,仔细哪日犯了错要吃苦头的。” 殷红豆灿笑道:“记是记得的,却记不得这般清楚。廖妈妈倒是厉害,竟记得一字不差。” 廖妈妈笑而不语,她已经脱了奴籍,这些律法用不到她身上,不过从前要管束下人,规矩自然不能忘。 闲聊之间,廖妈妈心情好了些,殷红豆去厨房做糕点以备不时之需的时候,她跟着一块儿在厨房用了晚膳。 一边忙活,殷红豆一边琢磨着傅慎时不吃饭的事,她想,傅六应该是觉得委屈吧。毕竟大夫人为了给二夫人做人情,轻易就放过了侮辱他的丫鬟,给二夫人留了脸面。 殷红豆不禁设想,若是大夫人知道丫鬟不仅勾.引傅慎时,还无意之间□□了傅六一番,不知大夫人会不会重重发落丫鬟,狠狠地打二太太和潘氏的脸,给儿子出气。 到底是别人的事,殷红豆便没有继续多想,她总不可能去大夫人身边多嘴告状的。 小厨房的锅里还在烧着底汤,殷红豆快速捏着馄饨馅儿,准备做一碗馄饨和一份沙糕。 馄饨的是鱼肉馅儿的,新鲜打捞上来的清江鮰鱼,走水路运到京城,侯府厨房采买的婆子清早去菜市买的,处理的干干净净。 片了肉,殷红豆把鱼肉剁成馅儿,等汤开了,便把馄饨扔下去煮。 翠微吃了晚饭,闻到底汤的香味忍不住凑过来,下巴磕在殷红豆的肩头,憨笑道:“红豆……” “放心,包了你的份儿,等我煮好了廖妈妈给六爷送了去,剩下的就是你的。” 紧紧地抱住殷红豆的腰,翠微兴高采烈道:“红豆,谢谢你!” 吸着气儿收腹,殷红豆道:“翠微,你先放开我,腰都给你捏断啦!” 慌忙松开,翠微肉嘟嘟的手在殷红豆腰上比划两下,惊道:“红豆,你这腰怎么这么这么——细啊。” 抿笑不语,殷红豆总不能说,因为她平日里吃的算少的吧。 廖妈妈指着翠微这胖丫头,笑得弯了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 69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算了算了, 何苦拖累人,殷红豆潇洒地背着包袱走了。 离开怡和院, 走了一刻多钟, 殷红豆才到了地处偏僻的重霄院。 重霄院在侯府的东北角,紧邻一条巷子, 隔壁又是一户人家,小巷不常有人通过, 白天夜晚都宁静非常, 此处实在是混吃等死的好位置。 如意把殷红豆带到重霄院里。院落不小, 有上房和厢房, 还有一间小厨房。院子中央摆着一块太湖石,西南方位靠墙的地方植了几棵花桃,这个季节,桃花开的正繁盛, 一树粉白色夹杂的花朵,灿如霜雪, 微风轻拂, 喜鹊振翅,花瓣摇落, 漱漱如雨,倒是一处好景致。 景虽美,但重霄院冷清的很, 除了一个洒扫的粗使丫鬟, 四处不见人。如今院里能贴身伺候的, 也只有管事的廖妈妈跟一个小厮。 如意带了人来,廖妈妈听见动静,立刻迎了出来,她是傅慎时奶妈,刚到四十岁,梳着妇人髻,穿着体面,脸上有个酒窝,笑起来很慈和。 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如意交代了殷红豆的来历,视线便不经意地瞟过上房傅慎时住的屋子,似有问询之意。 廖妈妈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至今还不大说话,我也实在不知道六爷为何要惩戒那几个丫鬟。”话锋一转,她又问道:“大夫人现在可还好?” 缓缓摇首,如意道:“不大好,已经下不来床了。不过妈妈不要忧心,六爷这边好了,夫人自然就好了。” 廖妈妈颔首道:“你便不去见六爷了,快回去伺候吧,大夫人身边少不得人。” 应了一声,如意便走了。 廖妈妈转脸打量了一眼殷红豆,见此丫鬟生的貌美,一对眼睛很是机灵,显然是个有心思的,骤然想到前面的四个丫鬟,她心中不喜,便指了厢房冷淡道:“你就歇在那屋里,放下包袱,跟着我去见一见主子吧。” 殷红豆乖乖溜溜地放下包袱,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跟着廖妈妈进了上房。 重霄院上房三间,最左边的是房,中间的是客厅,最右边的梢间便是傅慎时的卧房。 进了东梢间,殷红豆便等在门口。梢间也很大,进门的右手边,隔着一架黑漆款彩百鸟朝凤八扇围屏,将起居处与外界隔开。 廖妈妈轻手轻脚地进去,温声禀道:“六爷,夫人送了个伺候的丫鬟过来,你要不要见一见?”她连丫鬟的名字也没报上去。 有淡淡的清香从内室飘出来,殷红豆站在屏风后面,只能透过边缘处,窥探到靠墙的罗汉床上,露出的华贵衣料。 “不见。”傅慎时的声音冰冷低哑,闻之生寒。 殷红豆哆嗦了一下,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胡乱张望。 廖妈妈很快便出来,打发道:“回去吧,有吩咐再过来。” 殷红豆乐意之至,福一福身子,刚一出门,一溜烟就跑回房间了。 接下来的几天,殷红豆只在院子里帮着做一些粗使活计,根本不去傅慎时跟前显眼。 不过殷红豆也会观察主子日常的动向,她发现傅慎时平日里几乎不出门,不光不出院门,连房门都很少出,而重霄院,也无人踏足。下人们都不怎么说话,冷清的像孤冢。 过了五六天,下完一场春雨,傅慎时终于坐在轮椅上出了趟门,殷红豆根本没敢近看,就在房门口远远地望了一眼,等人没了踪影才走到院子里。 重霄院的粗活儿都是丫鬟翠微做,傅慎时的吃食由厨房送过来,小厨房里没有厨娘,只有廖妈妈偶尔会精心给主子做一些吃食,或是蒸一碗鸡蛋。 此时,廖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 几日的相处下来,廖妈妈觉着殷红豆是个老实丫鬟——不过现在进重霄院的丫鬟,大抵也没有敢不老实的。她便喊了殷红豆过来,帮忙看着火候。 廖妈妈正在做一道芙蓉豆腐,要先将豆腐将入井水里浸泡三次,除去豆腥味儿,再放入鸡汤中沸煮,临起锅时加紫菜和虾肉,不过现在没有虾肉,只好用猪肉沫代替。 殷红豆认得,这可不就是豆腐脑嘛!不过口味偏咸味,是北方人的吃法。 可能是长久待在重霄院里太寂寞了,廖妈妈正在剁猪肉,一面起刀,一面道:“要是到夏天有了虾再做芙蓉豆腐就鲜香多了,六爷爱吃。” 殷红豆声音不大地接话:“可以用蛤蜊代替,现在也正是吃蛤蜊的时候。要是觉得腥了,晒干了磨成粉便是,也不知外边的干货铺子里有没有卖的。” 惊讶地抬起头,廖妈妈道:“你还懂做菜?” 做傅慎时的奶娘之前,廖妈妈只会简单地炒菜,后来为了小主子,专门学了几样菜,但也不是专门的厨娘,懂的不算多,殷红豆的回答倒是让她有些惊喜。 殷红豆道:“奴婢嘴馋,略学得一二。”这话不假,她可是实实在在的吃货,吹一句烧得一手好菜,完全没问题。 廖妈妈大喜,道:“少爷食欲一直不大好,总要我花些精巧心思,他才有胃口。可好了,以后有个帮手。你还会做些什么菜?” 一面儿盯着火候,殷红豆一面儿道:“要看六爷喜欢什么口味的,廖妈妈把六爷平日里爱吃的菜说来让奴婢参考参考。” 廖妈妈如数家珍,说了十几道菜,基本上都是十分清淡好入口的东西,还道:“有几道家常菜是六爷从前爱吃的,不知道为什么,吃过两次,就再也不想吃了。” 傅慎时以前的口味并不算刁钻,而且廖妈妈说的家常菜,其实是不容易吃腻味的,至少一般人不会同时对好几道家常菜,突然心生排斥到再也不想吃的程度,除非是厨师水平大大下降。 殷红豆问道:“六爷可曾说过自己喜欢吃什么?” 廖妈妈眸光淡下,低头看着灶台道:“小时倒还有几样爱吃的东西,后来……他长大了,就不曾说过什么了。” 殷红豆猜想,傅慎时可能是不大爱表达喜好,厨房送来就吃,喜欢便多吃几口,不喜欢则不吃。但厨房的人日渐不上心,家常菜也做的不好吃了,他便少吃或是不吃。所以廖妈妈才得出傅六胃口不佳的结论。 但廖妈妈亲手做的菜却很用心,他便是爱吃的。 廖妈妈愁眉不展道:“六爷从来都是主食吃的少,实在受不住饿了,便吃些点心垫垫肚子。正在长身子的年纪,不好好吃东西怎么能行!” 如母亲般的关怀,听得殷红豆心里暖暖的。傅慎时在打杀丫鬟这件事上,不管在当今社会环境下是对还是错,长兴侯府的人既不问询也不惩罚,任由他病态发展,既是视丫鬟们的性命如草芥,也是害了傅六,难免令人齿寒。 抛开遐思,殷红豆心想,她自己的小命还保不过来呢,哪儿有功夫去想长兴侯府的长远发展。廖妈妈还算得傅六的心,眼下攀附住她,好好活着才是正理! 刹那间,殷红豆脑子里就蹦出十几道菜品,她把名字和做法一一说给了廖妈妈听。 好吃的菜,光是听步骤都够馋人的了,廖妈妈如获珍宝,满面笑色道:“夫人总算送个得力的丫鬟来。” 高兴得失了警惕之心,廖妈妈忽觉自己是在评论主子的是非,便住了嘴,转而道:“现在还来得及,妈妈让翠微去外边看看有没有蛤蜊粉。” 殷红豆道:“这不过是当一道开胃的小菜,主食吃这个还不够,不如叫翠微姐姐去厨房再拿些新鲜的菜,奴婢正正经经地做几道。” 廖妈妈求之不得。 殷红豆把要的东西都交代好了,当天中午做了一道油焖春笋、炒鸡腿蘑菇,加一碟子松饼为饭后点心。 到了用饭的时候,小厮推着傅慎时回来了。殷红豆累了一上午,跟翠微两个躲在厨房里一起吃多炒出来的菜。 丫鬟翠微名字倒是取的好听,实则是个身材壮实,面颊圆润的丫鬟,她吃饭速度很快,一个人瞬间吃了两碗。吃完了正餐,还吃了两块松糕,左右手轮流送进嘴巴。 翠微子憨憨的样子,把殷红豆逗笑了,她提醒说:“慢些吃,小心噎着。” 翠微摇摇头,道:“厨房送来的饭菜都没红豆妹妹的手艺好,今天好开心!嘻嘻嘻!” 殷红豆若有所思,丫鬟吃的饭菜,要么是大厨房统一派送,若是人少的院子里,吃主子剩下的也有,翠微都这么说了,恐怕她的猜测是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 70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张夫人大惊失色, 护着女儿, 斥责傅慎时:“傅六,你胡说什么!” 秦氏意识到儿子受了辱,登时拉下脸,冷面看向张夫人和张小娘子,道:“随意同外男说话,这便是张家的家风么?张阁老真是教了一个贤孝的好孙女!” 张夫人转脸看向张小娘子,忍住质问地冲动, 沉住气道:“下次便是再想孝顺你祖父父亲, 也不可这般莽撞,叫人误会。若不是在有玄元方丈旁观,还真是说不清了!” 玄元方丈默念“阿弥陀佛”, 他真是冤呐, 他就是约人下个棋,这……关他屁事。 秦氏忍不下这口气,切齿道:“幸得玄元方丈作证,小娘子是‘孝顺’还是不知廉耻,你我心知肚明。” 然而玄元方丈并不想作证, 他念了声“阿弥陀佛”,便看向傅慎时, 解铃还须系铃人, 此局只有傅六能解。 傅慎时自然不会叫玄元方丈为难, 他对流云公子道:“小娘子既是想结识你, 我便告辞了——母亲, 咱们走吧。” 流云公子满面通红,想结识他的人多了,这又关他甚么事。 张小娘子在仰慕之人的面前被落了面子,愈发难堪,掩面泫然欲泣,羞愤欲死。 时砚推了轮椅过来,扶着傅慎时坐了上去,殷红豆在旁随侍。 愤然拂袖,秦氏冷哼一声,瞪了张家母女两眼,便欲离开。 今日事发在宝云寺,并不算人多口杂,这件事至多只会从秦氏的口中传出去,而秦氏的说辞只是片面之词,张夫人自然不会傻到当下还追出去与对方辩个对错,她准备等秦氏离开之后,好生打点,便没着急走。 傅慎时坐在轮椅上,跟着秦氏身后,路过张小娘子身侧之时,他扬唇冷笑:“张小娘子之前病了那许多日,可一定要问菩萨求个身体安康,菩萨不仅会保佑我长命百岁,一定也会保佑你。” 说罢,傅慎时便慵懒地抬手示意时砚推着他走。 张小娘子惊恐地凝视傅慎时的背影,如遭雷劈,双肩不住地颤抖着,她想起他打湿的衣衫,哪里还会不明白——傅慎时他偷听到了她说的话,吩咐贱婢故意误导她,让她认错人,他就是在报复她! 咬紧牙关,张小娘子泪盈于睫,攥着拳头带着哭腔道:“母亲,这个残……”思及傅慎时无双的容颜,修长干净的手指,她又改了口道:“傅六他害我!” 张夫人怒其不争,斜了女儿一眼,便压下怒气朝玄元道:“方丈,小女尽孝心切,今日之事还恳请您勿要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徒惹小女的祖父伤神。” 玄元方丈温和一笑,点了点头。 张夫人又看向流云公子,得体笑道:“倒是常听皇后娘娘夸赞你,久闻不如一见,公子果真是潇洒大度之人。方才我进来之后公子才进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还请公子守口如瓶。” 轻咳一声,流云公子道:“夫人安心,晚辈一向寡言。” 张夫人神情缓和,笑了笑便告了辞,临走前又多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回了张家忙着拿张阁老的名帖出去打点,直到半下午才有空处理张小娘子,狠心罚她跪一个时辰,禁足半月,抄经百卷。 与此同时,长兴侯府,重霄院。 秦氏回府之后一直待在重霄院,坐在傅慎时的房间里安慰他,廖妈妈也陪同在旁。 傅慎时与从前一样,只是垂眸听着,羽睫遮住晦暗不明的眸光,他一言不发,搭在扶手上的食指,轻轻地敲着。 说得口渴了,秦氏喝了一口殷红豆煮的茶,她拉着傅慎时的手,怜爱道:“慎时,那等轻浮之女,绝非良配,是咱们长兴侯府看不上她,以后娘再给你挑好的。” 抽回手,傅慎时端起茶杯,淡声道:“全凭母亲做主。” 秦氏叹了一声,道:“慎时,娘知道你委屈。” 傅慎时淡淡地“哦”了一声。 到底是自己肚子里落下的一块肉,秦氏还是心疼着傅慎时,她捏着帕子道:“慎时,你以后的路还长着,此事你莫往心里去。” 额上青筋暴起,傅慎时握住扶手,手臂微微发颤,他嗓音低哑道:“母亲是打算,就这么算了?” 秦氏连忙道:“怎么会!” 挑起左眉,傅慎时沉声道:“哦?母亲打算如何做?” 秦氏一哽,着实被问住了,张阁老是朝中重臣,长兴侯府自然最好是不要同张家交恶,她目光一闪,不再同傅慎时对视,攥着帕子道:“……张家小娘子这般轻慢你,张家少不得给傅家、给你一个交代。” “轻慢?”傅慎时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秦氏安抚道:“娘知道你委屈……” 冷着脸,傅慎时喝道:“够了!”他挺直了脊背,浑身散发出警惕防备意味,道:“母亲您走吧。” 深吸一口气,秦氏面色不豫:“慎时!张小娘子是把你错认作他人,可她终是没有什么过份之举,何况又打着孝敬长辈的名义,便是说出去了,又占得住几分理字?” 傅慎时面色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声道:“母亲说的有道理,儿子明白了。” 秦氏猛然起身,准备离开,廖妈妈心如擂鼓,也不自觉地跟着站起来,欲出言挽留,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殷红豆在旁心急如焚,傅六死鸭子嘴硬到极致,张小娘子装病和咒他死的话竟只字不提,若是说给大夫人听,便是为了侯府颜面,长兴侯也不会轻易放过张阁老。何况张家未必没在朝中树敌,做出这般不仁不义之举,稍稍放出口风,自有大做文章之人。 急中生智,殷红豆朝廖妈妈眨眼示意,她下巴微抬,指向东南方位的桃花树。 廖妈妈想起桃花树下殷红豆所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张口便胡说:“夫人,六爷只是不善言辞,并非得理不饶人的狭隘之人,这其中别是有什么误会。红豆这丫鬟是一道跟着去的,不妨听她说说是怎么回事。” 殷红豆松了口气,廖妈妈真是机智过人,只不过前面的两句话,胡说得过分了呵。 秦氏复又坐下,问殷红豆道:“你说说看,此事可还有隐情?” 傅慎时冰冷的目光投向殷红豆,却见她鼓着小脸,委屈巴巴地觑着他,水润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说“六爷这真的是夫人逼奴婢说的,不是奴婢自己要说的,六爷饶了奴婢吧嘤嘤嘤”。 几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气,傅慎时挪开了视线,紧绷的双肩软了些许。 秦氏哪里不知道这些小九九,她呵斥道:“让你说你就说,看主子做什么!” 肩膀一颤,殷红豆垂头咬唇,她倒是想噼里啪啦倒豆子全说了,可是傅慎时不松口,她现在说了,一会子就要死! 傅慎时到底松了口,他放缓了语气道:“夫人问话,你答便是。” 头皮直发麻,殷红豆悄悄抠着手指头道:“塔楼外面的时候,张小娘子同丫鬟说了些话,奴婢伺候六爷身边,正好听到了一些。” 学着张小娘子的声音和语气,殷红豆说了个大概:“万一傅六看上我了怎么办,那不如叫我去死了算了……他一个残废,算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得上我……我装病那许久就是不想嫁,就是在等他死,他怎么还不死……听哥哥说今日流云公子还要找方丈参禅下棋,久闻大名,未曾谋面,初次见面,我这副样子倒是失礼……” 字字诛心。 一段话说完,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花窗外明亮的日光斜斜地照进屋子,光影从傅慎时的背后开始笼罩,晕出朦胧浅淡的光晕,他穿着浅色的宽袖衣裳,愈发显得单薄孤傲。冷白精致的面颊上,他的唇角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仿佛吞了一肚子的话不曾倾诉。 眼前是儿子瘦弱的身影,秦氏脑子里回荡着殷红豆说的每一个字,顿觉心如刀割,眼眶登时泛了红。 秦氏恍然想起自己几年前,为求傅慎时长寿,她还特地找法师看过风水种下了花桃,而如今呢,她给儿子挑的未婚妻却骂他残废,盼着他死,情愿装病也不肯嫁他。 曾经高入云端的天之骄子,如今成了张小娘子心里的烂泥。 以帕捂面,秦氏潸然泪下,廖妈妈立刻清场,殷红豆等人默默退下。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秦氏才红肿着眼睛从屋子里出来,送她的廖妈妈面带笑色,温声地宽慰着。 待秦氏走了,廖妈妈才朝殷红豆招招手笑道:“六爷叫你。” 殷红豆脊背发寒……傅六方才不会看见了她跟廖妈妈之间的小动作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 71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第六章 廖妈妈把矮个丫鬟的事禀给了大夫人秦氏。 那丫鬟是潘氏大儿媳薛氏身边的丫头。 薛氏刚生育, 这丫鬟本该给傅二做通房,但薛氏看的紧, 丫鬟没有出头之路,便把主意打到了傅六的头上。 从后山回去之后,丫鬟已经吓傻了,嘴里说着不干净的胡话,悔恨自己不该勾.引傅慎时, 还顺带撕咬了二房的不少人, 惊动了潘氏。 大夫人听廖妈妈交代的时候却高兴的很,刚得潘氏一个人情,正愁没法还,恐要低她一头,潘氏就迫不及待地欠下大房的人情债。 潘氏很快就为此事找上了门,大夫人难得大度一回, 对丫鬟投怀的事不予追究,只叫人收拾了丫鬟, 送去庄子看管了事, 至于丫鬟说的胡话,一并归咎到她的病情上便是。 大夫人听廖妈妈夸赞了殷红豆几句,倒是上了心, 趁此机会从潘氏手里要了她的卖身契收在房中。 大房白得二房一个可心的丫鬟, 解了大夫人的燃眉之急, 潘氏这个人情算是白做, 大夫人的病也终于快好了。 廖妈妈从世安堂回去的时候, 身后跟着好几个举托盘的丫鬟,大夫人赏了不少好东西到重霄院,还有殷红豆的份儿。 大夫人房里的丫鬟鱼贯而入重霄院,殷红豆得了赏自然是高兴的,收了东西道了谢,便回屋去放东西。 廖妈妈把丫鬟们带去了傅慎时房里,跟他说这些东西都是大夫人赏的。 傅慎时并不想看那些托盘上的物件,他在八扇的屏风内,淡声问廖妈妈:“那丫鬟怎么处理的?” 廖妈妈道:“她是二太太的人,已经疯了,送去了庄子上看管。” 搭在轮椅上的扶手陡然收紧,傅慎时面色灰冷,顿了一会儿才道:“哦。”便不再做理会。 廖妈妈猜不到傅慎时的心思,只叫时砚过来帮忙,把大夫人送来的东西暂时放在房中,便把丫鬟们都送走了。 大夫人送来的东西不少,重霄院人手不足,翠微粗苯,时砚要贴身伺候傅慎时,整理入册入库的事儿,殷红豆少不得帮忙。 半下午的时候,殷红豆便跟廖妈妈一起进了正房后面的倒座房,那边是重霄院的库房。 三间连通的倒座房,每一间都有门。廖妈妈开了第一扇门,领着殷红豆进去,跟她说每一样东西应该归类在哪一处。 殷红豆可从未见过真正价值连城的古董,便生了好之心,问道:“廖妈妈,我可否细看一会儿?这些物件真是精美华贵!” 大到白玉翡翠百鸟朝凤的檀木屏风、嵌青玉雕夔龙纹插屏,小到润瓷浮纹茶碗、青白玉镂空螭纹杯,样样精致华美,放眼望去,齐整陈列的物品琳琅满目,倒不像库房,而像个展览馆! 笑了笑,廖妈妈道:“放置东西的时候,我带你看一些便是。” 收下一套柳青芙蓉遍彩茶盏,仔仔细细地放在雕花的楠木盒子里,廖妈妈道:“这些东西,有些是家里主子给的,还有许多是宫里的贵人赏赐的。” 殷红豆了然,难怪这般雅致考究,原来从宫里来的。不过傅慎时小小年纪,便得了这许多御赐之物,倒是怪的很。 廖妈妈打开另一套斗彩茶杯,眼睛闪着微光,道:“这样的恩宠,别说在长兴侯府,即便是在京城,咱们六爷还是独一份儿,” “为何呢?”殷红豆不解,若皇帝宠爱,受赏最多的应该是长兴侯,或者嫡长子,如何会落到傅慎时头上? 廖妈妈却不愿再说,转而问道:“你可识字?” “勉强认得一些。”虽然殷红豆不知道大业到底是哪个朝代,但毕竟自带繁体字翻译功能,磕磕巴巴读下来,倒是没问题。 廖妈妈笑说:“那以后你跟时砚学一学字,若能写得几个就好了,以后东西再入库,我就轻省了。上了年纪,眼睛越发不行了。” 古人寿命短,而且女人操劳,女红尤其费眼,廖妈妈虽然才四十岁,但做这种活儿,已经觉得费神。 殷红豆殷勤地走过去,道:“我能用炭笔写几个,不如先记下来,等时砚有空,让他誊写,省得您伤眼。” 廖妈妈摇头道:“不行,你认得的不多,复杂的你记不住,有些东西差一个字,材质就变了,到时候核对起来出了错,要受罚的。” 遇到复杂的字,用拼音代替就是。材质问题,时砚肯定比殷红豆熟悉,只要发音对了,她想应该是不会出错,便笑说:“廖妈妈信我,我真能记下来,等写好了再给您过目一遍。” 廖妈妈将信将疑,道:“那我可就信你了。” 殷红豆拼命点头,倒不是她想给自己找事做,而是越有用,生存价值才越大,到了关键时刻,廖妈妈才越愿意护着她。 揽着这项差事之后,殷红豆做晚膳便刻意烧了一些细木棍,做木炭笔之用。 不过半个时辰,事情还真的办妥帖了,廖妈妈愈发欢喜。 但忧愁的事又来了,傅慎时自世荣堂的人送了东西来,一直待在房里,晚上没进米饭,一口菜都没尝。 时砚把凉了的饭菜端到厨房,殷红豆和廖妈妈还有翠微围在一起,把剩菜剩饭赶到另外的碗里,轮流尝了,都说好吃。翠微舔舔嘴唇,恨不得再夹几筷子,不过碍于大家都严肃地讨论主子的状况,只是蠢蠢欲动,并不敢真动手。 廖妈妈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又是怎么吃不下饭了,不吃可怎么行——红豆,你再把干净的菜热一热,我去劝劝。” 时砚摇头,声音细软道:“廖妈妈别去了,六爷吃不下,谁劝也没用,您就别惹六爷发脾气了。” 傅慎时发起疯来,谁都劝不住的,廖妈妈去了,恐怕还会被误伤。 廖妈妈束手无策,坐在杌子上发了会儿呆,时砚道:“廖妈妈,我去伺候了,六爷不吃就不吃吧。” 廖妈妈忙道:“我叫红豆备些糕点,夜里要是六爷饿了,你来小厨房取。” 匆忙应下一声,时砚便走了。 看着冷菜,殷红豆道:“翠微你热一热再吃。” 翠微早饿了,还热什么呀,端起自己的碗筷就吃。 廖妈妈也没有胃口,便出了厨房,殷红豆跟了出去,问道:“廖妈妈可知道那丫鬟最后怎么样了?” 眼神一滞,廖妈妈才反应过来,殷红豆问的是二太太的丫鬟,她道:“人已经疯了,送到庄子上看管,再不会闹事儿了。” 双眸微瞪,殷红豆略感诧异,这就疯了,看来虎口脱险,她当真吓的不轻。 殷红豆又问道:“若是不疯,廖妈妈觉着大夫人该如何处置她?”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廖妈妈很喜欢殷红豆,而且这丫头的卖身契也到了秦氏手里,她也就没太避讳着,直言道:“若是不疯,勾.引主子,也该发卖或者打死。大夫人不过是看在二夫人的面上,又念着侯府的名声,才饶过她。” 不过动些歪心思就要被打死,殷红豆心里毛毛的,她问道:“若是该打死,主子可否能亲自动手?” 廖妈妈道:“自然是能的,不过大夫人是长兴侯府宗妇,自不会去干这等丢份儿的事。你难道没见过丫鬟受处置?那都是粗使的婆子们动的手。” 如此说来,傅慎时此举……竟然还是合法行为,殷红豆不死心又问:“廖妈妈,这可是依律来的?” 廖妈妈道:“自然是的,大业律法有载‘婢女辱骂主子,当处以绞刑’,便是死罪,何况那丫鬟那般冒犯六爷。”说罢,她嗔了殷红豆一眼,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也记不清,仔细哪日犯了错要吃苦头的。” 殷红豆灿笑道:“记是记得的,却记不得这般清楚。廖妈妈倒是厉害,竟记得一字不差。” 廖妈妈笑而不语,她已经脱了奴籍,这些律法用不到她身上,不过从前要管束下人,规矩自然不能忘。 闲聊之间,廖妈妈心情好了些,殷红豆去厨房做糕点以备不时之需的时候,她跟着一块儿在厨房用了晚膳。 一边忙活,殷红豆一边琢磨着傅慎时不吃饭的事,她想,傅六应该是觉得委屈吧。毕竟大夫人为了给二夫人做人情,轻易就放过了侮辱他的丫鬟,给二夫人留了脸面。 殷红豆不禁设想,若是大夫人知道丫鬟不仅勾.引傅慎时,还无意之间□□了傅六一番,不知大夫人会不会重重发落丫鬟,狠狠地打二太太和潘氏的脸,给儿子出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 72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所以当傅慎时说出“斟茶道歉”的时候, 她是有些诧异的,这般顺利就解决了这件事, 未免太轻易了些。 按下疑虑不表,张夫人看向自己的女儿道:“还不去给傅六郎道歉。” 茶水是早就斟好了的, 因为萧山伯府的丫鬟事先知道傅慎时定要象征性地抿上一口,水并不是很烫。 丫鬟端起来递到张小娘子的手上,她脸颊浮红地走到傅慎时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色带着藏不住的傲气和一丁点欢喜之意。 福一福身子,张小娘子温声道:“傅六郎君对不住,我那日鲁莽,口没遮拦说了无心之言。”她蹙着眉,盯着傅慎时的膝盖,似是有些委屈, 道:“郎君,我如今是真心道歉, 愿长兴侯府看在张家对你们家的情谊上, 答应重归就好,也不枉……” 后半句话张小娘子并未继续说下去, 但傻子也猜得到, 她自以为真心, 到底是心有不甘, 甚至觉得嫁给傅慎时是下嫁。 张小娘子正视傅慎时, 双手往前一送, 羞怯道:“傅六郎君喝茶。” 傅慎时靠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双眸古井无波,他拨弄了下手指上的戒指,吩咐殷红豆道:“接茶。” 殷红豆伸手接过茶杯,把温热的茶水送到傅慎时面前,却听他道:“泼她脸上。” 着实一愣,殷红豆猛然抬头看着傅慎时,满脸疑惑。 秦氏反应很快,猛然站起来高声道:“住手!” 傅慎时声音冷冽地命令殷红豆道:“泼!” 张小娘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慎时,仿佛方才产生了幻听。 殷红豆却不敢违逆傅慎时,她也知道自己做定了炮灰,极快地选择了相信傅六,硬着头皮揭开盖子,直接朝张小娘子兜头泼去。 屋子里的人神色俱是一变。 嫩绿的新茶叶糊了张小娘子一脸,他双眼紧闭,惊叫着连连后退,头发上挂了好几片,丝丝缕缕的清冽香味散开,她的脸瞬间被烫得发红。 拿着茶杯的殷红豆手还在发抖,她却十分庆幸,好在手里不是一杯滚烫的开水,否则她还真不下了手。 殷红豆瑟瑟发抖地想着,傅慎时肯定能妥帖善后吧。 暖阁登时乱做一团,张夫人大怒到极点,冲到殷红豆跟前,抬手就要打她。 殷红豆下意识就往傅慎时身后躲,她侧着身子缩着肩站在轮椅后面,巴掌果然没有落在她脸上。 她抬头看去的时候,傅慎时已经扼住了张夫人的手腕,嫌恶地甩开,神色漠然地微扬下巴,压根没把“张家”这两个字放在眼里。 张夫人受不住这力道,后退了两步,幸被身边的下人扶着,否则真要摔倒。 与傅慎时拉开距离的张夫人逐渐恢复理智,她再不好意思动手失了身份,只好一边拿着帕子给张小娘子擦脸,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傅慎时,切齿道:“傅六!你们今日可是来求和的吗?!” 傅慎时勾起唇角,黑沉沉的眸子里泛着阴冷之色,低沉的声音也染上一层清冷:“张夫人说错了,今日是张家求和,不是长兴侯府求和。” 即便如此,傅慎时这样子也根本不是肯答应求和的态度。 长兴侯府之所以可以这般贪婪地从张家索取肥缺,就是因为张家人不纯良,又想要名声还不舍不得女儿,简直不仁不义。傅慎时完完全全是受害者的姿态,倘或他还击回去,留了话柄与人,张家便有了说辞,傅家也得有所顾忌。 这时候傅家再想从张家讨要好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氏想清楚这一茬,表情僵硬的厉害,她走到张小娘子跟前仔细瞧她的脸,旋即转身瞪了傅慎时一眼,道:“慎时,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在家中不是答应过我了么?!” 张夫人搂住大哭的女儿,眯眼剜着傅慎时道:“你们长兴侯府,到底还想不想跟张家做亲了!” 秦氏想起运河竣疏的工程,顿时心头一紧,责备地看向儿子。 傅慎时掏出两家曾经交换过的信物,一块莹白的梨花白玉佩,细腻滋润,毫无瑕疵,倒是有几分贵重。 长兴侯府还想不想和张家做亲? 傅慎时把玉佩随意地吊在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绕着一圈红线,如意络子、玉佩和流苏垂在他掌纹杂乱的掌心,他眼尾微抬,沉郁的脸色里泛着阴冷的笑容。他缓缓开口,用喑哑低沉的嗓音道:“我今日是来……退婚的!” 秦氏面色巨变,瞪圆了眼睛看着傅慎时,牙槽发颤,黑着脸道:“傅慎时!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傅慎时并不看秦氏,他对着张夫人和哭哭啼啼的张小娘子,道:“若今日张家信守诺言,我便答应以八字不合为由退婚,小娘子辱我之事算是两清。” 张夫人怔忪片刻,过一会子才想明白,傅慎时的意思是说,长兴侯府要和张家退婚,但是也要张家的肥缺,同时他也肯放过小娘子一马,只要他松口,皇帝便也不会再追究此事。 这意味着,张家和长兴侯府结不成亲,却还要赔上不小的代价。 若是张阁老在场,他是绝对不会答应此条件。 但张夫人身为小娘子的生母,这件事对她而言,不过是在“肥缺拱手让人并且下嫁爱女”和“肥缺让人不用嫁女”之间做个选择,毫无疑问她会选择后者。 只要顺势而为,虽然钱财有所损失,但最要紧的是张家不会惹怒龙颜。 到时候回了张家,张夫人便说长兴侯府执意和平退婚,她不得不同意。张阁老了不得责骂她一顿,小娘子却不用再嫁给傅慎时,至于女儿将来的嫁妆,她会再想法子补贴一些便是。 想通这一层,张夫人竟觉得今日这辱受得有些值得——毕竟和女儿的终身幸福比起来,这算不得什么。 她警惕且质疑地看着傅慎时,道:“小郎君说话可做的数?” 傅慎时拿着玉佩,道:“作数。” 秦氏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张夫人这是疯了?这么肥的差事白白补偿给长兴侯府,赔了女儿的部分嫁妆却不结亲,张家会同意这样的买卖? 偏偏张夫人就是同意了,她也拿出老侯爷当年留下的玉佩,示意丫鬟拿去交换。 傅慎时捏着玉佩没松手,道:“口说无凭,张夫人立字据为证。” 张夫人咬着牙齿,嘴角下沉,道:“好。” 笔墨印泥也是早就备好的。 秦氏也并未阻止,毕竟她想要的并未失去。 张夫人奋笔疾,生怕傅慎时反悔一般,潦草地写完了字据,签了名字按下手印,递给他,道:“现在可以换回玉佩了吧?” 小娘子抽抽搭搭地扯着张夫人的袖子,哽咽不舍道:“娘——”眼看着婚事不成了,她心里急切起来,却因为刚受了羞辱,又面皮薄,心里的话并不敢多说。 张夫人不理会糊涂女儿的举动,警示她一眼,便叫丫鬟将字据和玉佩送了过去。 殷红豆上前一步,接过两样东西,双手递到傅慎时跟前。 傅慎时不急着接东西,他不屑地将梨花白玉佩扔到小娘子的脚边,连个冷漠的眼神都没给她,便看向殷红豆,从她手里拿过属于他的东西。 两手相触,傅慎时的指尖抚过殷红豆冰凉的掌心,他眉尖微动,忽又想起廖妈妈说“夏捂痱子冬生疮”,便盯着她的手多看了一会儿,葱白水嫩的手指并不像是做了很多粗活,甚是清秀好看。 短短几瞬,傅慎时便挪开目光,收好了东西,同秦氏道:“母亲,可以回去了。” 秦氏也不想再留下看张家母女的苦脸,便领着侯府仆人出去,时砚推着傅慎时跟上,张夫人左脚迈出去一步,道:“傅六,记得你的承诺!” 傅慎时抬手命时砚停下轮椅,语气疏离道:“有字据为证,张夫人何惧。” 这时候张夫人才开始肉疼和后怕,她极力克制着,等人走了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没了外人,小娘子挽着张夫人的手哇哇大哭。 张夫人又气又恨,愤懑兼自责道:“都是我把你宠坏了!” 暖阁门口,萧山伯夫人“恰好”从远处走过来,秦氏同她道谢,傅慎时也稍稍点头以示辞别。 萧山伯夫人也不多问,亲自把人送出了跨院。 秦氏与傅慎时出萧山伯府的路上并未说话。 待到了长兴侯府,秦氏才不明所以地问道:“张阁老怎么会同意这种事?”她语气十分平静,妆容依旧精致,打扮庄重,很有宗妇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 73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大业讲究男女大防, 规矩却不比从前森严,在老封君和长辈们的眼皮子底下行事,并不会落人话柄。 二房的人自然没有话说, 大房的三兄弟也没说话, 倒是三房的傅四不知道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 不多时,潘氏便领着萧山伯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和两个侄女来了。 大厅里衣香鬓影, 小娘子们婀娜多姿,端庄贤淑, 气氛活跃。 两家人见过礼,说了几句客气话, 萧山伯一家子便落了座。 二房的傅五目光扫过萧山伯家的姑娘, 对方也在看傅家兄弟,从头看到尾, 最后目光落在傅六的脸上和腿上, 停顿许久才挪开。 傅慎时面色如常, 只是握着轮椅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怎么能允许别人踩在他头上, 把他当做垫脚石。 老夫人的身边,潘氏很识趣地接着方才的话头, 问道:“老祖宗, 这摆着长桌是要写字作画么?” 老夫人跟潘氏一唱一和,笑道:“正说要哥儿姐儿写几个字画幅画, 讨个彩头玩一玩。” 潘氏又笑问:“老祖宗准备了什么彩头?可不能小气!” 老夫人着人把托盘拿出来, 红绸布上放着一块莹洁如玉、光照辉映的青田石和一只剔透水润的玉镯, 她道:“赏花本是雅事一桩,这青田石是老侯爷留了许久都舍不得篆刻,索性给孙子们拿去用罢。镯子就给姑娘们拿去戴。” 傅三疏朗大笑,道:“老夫人,您这可是偏心孙辈的小子们了,祖父在世的时候,这玉石父亲与二叔三叔都向他讨要过,他老人家却始终没有松口,您倒是舍得。” 今日这场合,明眼人谁都不会去跟傅五抢风头,老夫人将这般贵重且意义非凡的青田石拿出来,也太过偏心,别的小辈都不敢置喙,唯有傅三还敢隐晦地调侃两句。 老夫人得体地笑着,朝傅三道:“你这泼猴儿,疼你你还有话说,只你有本事,拿了去孝敬你父亲,有何不可?” 摸一摸鼻子,傅三面带微笑,不敢答话,他倒是想要,就是没这个胆子明抢。侯府与萧山伯两家相看的场合,他这般不知趣,得罪二房不说,还不知旁人要怎么议论他呢。 大房的人知趣,潘氏很满意,她继续问老夫人:“这镯子怎么从未见您戴过?” 老夫人眉毛微扬,笑道:“是我出嫁的时候戴过的东西。如今年纪大了,不合适了,留给姑娘们用吧。” 萧山伯夫人嘴角翘起,当年老长兴侯娶继室的时候,太后身边的嬷嬷都去梳妆送嫁,这玉镯子也跟着多了一份体面! 老夫人这般疼爱二房,潘氏倍觉欣喜,她道:“今日比划什么,老祖宗拟定个题目。” 思忖片刻,老夫人转头朝萧山伯夫人道:“以牡丹为题,姑娘们便作诗好了。正好萧山伯夫人也在,小郎君们便作一副画,交给你评选。” 萧山伯夫人受宠若惊,毕竟那块青田石意义不同寻常,她连忙起身道:“妾身主中馈多年,已经许久不曾作画,手上生疏,技巧不熟,倒是怕有失偏颇。” 老夫人笑一笑,安抚道:“无妨,想必画作优劣萧山伯夫人还是看得出来的。” 如此,萧山伯夫人便却之不恭了。 老夫人话音落地,便叫小辈们快去作诗作画,另吩咐人备了三炷香,三炷香时间过后,则都要停笔。 起初小辈们倒是自在,有小娘子们围在一处共用一个墨锭的,也有小郎君相邻作画,六张长桌,只剩了一张空桌子。老夫人与潘氏则与萧山伯夫人坐在一处说话。 一刻钟后,傅三走到傅慎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六弟,从前之见你画过莲花,却没见你画过牡丹,你不去玩一玩?” 傅慎时抬头瞧了傅三一眼,面色冷淡道:“三哥情愿让人踩踏,何必拉上我。” 傅三不大在意地“啧”了一声,瞥了殷红豆一眼,目光微滞,随即恢复如常,他正要离开,傅五走了过来。 傅五手里提着一幅画了一半的牡丹,当着傅慎时的面拿给傅三看,问他:“三哥,我这底稿如何?” 傅三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脑袋直点,称赞道:“啧啧,从前倒没发现,你还有画画的天赋,老实说,是不是背着我们寻了名师?” 傅五哈哈大笑,道:“不过照着本钻研,若有名师点拨倒好了。” 殷红豆扯了扯嘴角,大家都心知肚明,傅五肯定是早知道牡丹宴的事儿,提前练习了画牡丹,就是商业吹捧而已,没几分真心话。 傅慎时扫了一眼傅五手里底稿的背面,轻哼一声,面露不屑,傅五这般显摆,不过是记恨当初李先生在侯府做西席时,只偏爱他罢了。 傅五本是有意给傅慎时看的,自然捕捉到了他的表情,便放下画,敛起笑容问他:“六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背靠着轮椅,傅慎时稍抬下巴,双手闲闲地搭在扶手上,冷着脸道:“没想到还真有献丑的人。” 尚有外人在场,傅五被这样侮辱,立刻动怒,竖起眉毛,朝傅慎时冷嘲热讽道:“我是献丑,今日在兄弟姊妹面前献,明日在恩师上峰面前献,那你呢?” 大业有律,残者不许参加科举考试,不可为官,在这长兴侯府里,傅慎时便等同废人,空有幼时的才名,却无任何作用。 青筋悄然爬上傅慎时冷白的手臂,他目光阴沉地看着傅五。 殷红豆同仇敌忾地看着傅五。残疾人不能参加科举这一点她是知晓的,她到底是傅慎时的丫鬟,这会子也已经转变了思想,便暗骂傅五市井嘴脸!小人行径!欺负一个残疾人算什么本事! 傅三拉开傅五,黑着脸训斥他:“老五,管好你的嘴。” 傅慎明也停下手中的画笔,负手前来,端着兄长的身份,面色严肃道:“今日有外客在此,自家兄弟闹什么笑话给人看?”冷眼看了傅五一眼,他道:“还不快回去作画,等香熄灭了,你便把彩头拱手送给老四好了。” 傅五瞪了傅慎时一眼,这才不甘心地离去。 傅慎明目光温和,他盯着傅慎时道:“今日是老五的好日子,别跟他一般见识。” 凑到傅慎时的耳边,傅三小声道:“老六,你也太不给他面子了。”顿一顿,他露出一口白牙道:“但是我喜欢,嘿嘿。” 滑动轮椅,傅慎时后退一步,冷着脸没有搭理傅慎明和傅三,等两人走了,他才吩咐时砚:“推我去桌子那边。” 眸光发亮,殷红豆提着食盒跟上,忍不住在旁边殷勤地问:“六爷要不要吃些糕点补充下力气?”她巴不得傅慎时狠狠地打肿小人的脸! 傅慎时面无表情地提起笔,没有说话。 三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傅慎时的画作已然完成,傅慎明随手画完之后,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向,走过来瞧了一眼,瞪着眼睛,满目惊艳之色。 看了好一会儿,傅慎明才明白傅慎时的用意,傅六可真是半点手下不留情,这幅画若展示出去,傅五的脸都没地方放了,他低声道:“老六,不可以。” 傅慎时揭起画纸,淡声道:“我又不抢青田石。” 就是不抢,才更让傅五没有脸面。 看着纸上的画,傅慎明一把摁住傅慎时的手腕,肃然道:“慎时,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会惹恼老夫人,恐要背上不孝的名声。” 兄弟二人较着劲儿,傅慎时到底不敌兄长,被按得动弹不得。 殷红豆却是知道,傅慎时只要大声说一句“既不许我参加,叫我来做什么”,便可解围,他不过是念在亲兄弟的情分上,不想让傅慎明难堪。 而傅慎明却仗着兄长身份和正常男人的力气,各方面地压制傅慎时。 傅慎时正与傅慎明僵持得厉害,便察觉到后背有一只手,力气小小地扯了扯他的衣裳,闭着眼都能猜到,肯定是殷红豆,然后他便听她装模作样地劝道:“六爷,大爷说的是,奴婢替您把画拿去处理了吧。” 沉默了片刻,傅慎时才松了手,因太过用劲,他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指尖也微微地颤抖着。 傅慎明终于松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了傅慎时一眼,温声说:“今日委屈你了,我库房的玉石,随你挑好不好。” 殷红豆听了这句话,愈发鄙夷,打个巴掌再给一个不怎么甜的枣儿,这么低级的手段,哄小孩儿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 74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傅慎时嘴角微动, 到底没有说什么, 只吩咐时砚站过去一些,替殷红豆遮掩一二。 三炷香烧完了, 傅老夫人她们也说完了闲话,老夫人的人便着去收小娘子们的诗, 潘氏则派了紫晴去收取画作。 长兴侯府嫡出庶出的哥儿一共七个, 除了傅慎时的亲弟弟没有来, 今日都到齐了。 紫晴按着府里男主子的排行去收取,前面五个人都交的很顺利, 傅五面上尤其得意, 仿佛青田石唾手可得。 轮到了傅慎时跟前, 紫晴先扫了殷红豆一眼, 立刻又收回目光,问傅慎时道:“六爷, 您可有画作?” 傅慎时并未答话, 殷红豆瞧见傅慎明正在同旁人说话,她手里卷着一张空白的纸,并不递给紫晴, 侧抬下巴, 颇有调.戏紫晴的意思,笑眯眯道:“你过来拿呀。” 花厅很大, 六张桌子, 这是离老夫人最远的一张, 远到其他人几乎听不清殷红豆在说什么, 只以为她在交傅慎时的画。 紫晴瞪着耀武扬威的殷红豆不肯动,傅慎时声音低沉的很,斥道:“还不去拿?” 紫晴忍气,绕过桌子,从殷红豆的身边走过去,一个没留神,噗通一声摔了一跤,手里的画作散了一地,傅慎时就坐在桌前,把桌下的情况遮的七七八八。 众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却看不分明,只知道紫晴摔了一跤。傅慎明瞧了一眼,也并未多想,继续同傅三说话。 殷红豆连忙蹲下去捡画,不着痕迹地解开背后的手帕,同紫晴低声道:“小贱人,你以为我会死在六爷手里是不是?偏不叫你得逞。你别以为二爷会抬你做妾,至多等到年底,二夫人肯定把你打发出去,胡乱配个小厮。” 一面说,殷红豆一面把傅慎时的画混放在最后一张,齐齐整整地摞起来,笑容得体地交到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紫晴手里。 剜了殷红豆一眼,紫晴咬牙道:“小蹄子少得意,早晚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殷红豆嘻嘻一笑,继续刺激紫晴,道:“我走了你的日子过的怎么样?二爷看上你没有?二老爷呢?” 二老爷的年纪,都能做紫晴的爹了,她面色羞红,瞪着眼,恨不能把殷红豆生吞活剥,哪里还注意得到手上的画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殷红豆愈发笑得灿烂。 紫晴气得要死,却不敢发作,冷着脸,警告了殷红豆一眼,转身便换上平日里那副温顺的样子,把画作呈了过去。 殷红豆默默地退回傅慎时身边,在他耳边得意地小声道:“六爷,办妥了。” 傅慎时低哑的声音像小溪缓缓流淌:“你同那丫鬟说了什么?” 摸了摸鼻子,殷红豆道:“赶巧了,奴婢与她有些过节,骂她两句她就找不着重点,被奴婢糊弄过去了。” 傅慎时拨弄着手指上的玉戒指,不再说话。 殷红豆也朝左前方看去,老夫人正笑推紫晴呈上去的画作,道:“省得你们一个个的说我偏心,我便不看了,萧山伯夫人你评选出来就是。个个都略点评一二,好让让众人心服口服。” 潘氏捏着帕子笑说:“又没署名,老祖宗知道谁是谁的,哪里有什么偏心不偏心的。” 众人附和着,厅内一派和睦。 紫晴将画作都放在了花厅中央的桌子前,萧山伯夫人走过去,举起第一幅画,笑道:“这几朵牡丹画的倒是好,既用了恽寿平没骨的画法,又参以勾线填色之法,不过笔墨不够坚实,也还算雅俗共赏。前三是稳当的。” 老夫人笑问:“这是谁的?” 傅三站起身,道:“老夫人,是孙儿的。” 眼纹欲深,老夫人笑道:“以萧山伯夫人所言,你还需再多加练习。” 傅三朝萧山伯夫人恭敬道:“谢夫人指教,晚辈回去肯定多下功夫。” 萧山伯夫人温婉一笑,道:“那倒不必,年轻人还是以举业为先,画画怡情,不可喧宾夺主。” 傅三微笑应下,便坐下不言。 萧山伯夫人又点评了三房傅四的画,是最末流的作品,不过她言辞宽容,并未让小辈没有面子。老夫人又未曾再刻意去问是谁的画作,厅内气氛仍旧和谐。 接着便是傅慎明和傅二的画作,前者更胜一筹,却不够别出心裁,中规中矩,比傅三略差一些。 再便是傅五的画作,他画了一幅构图简洁的牡丹,以水墨晕染出一块湖石,牡丹花朵斜伸向上,也是以没骨写意之法点写片片花瓣,只是笔法看起来还是微有青涩。 萧山伯夫人赞赏笑道:“整体设色妍丽而不失沉稳,可以说瑕不掩瑜,是上乘之作。” 这是目前而言,萧山伯夫人口中最好的评价,魁首当之无愧。 老夫人与潘氏相视一眼,嘴边挂着大笑,傅五也挺直了脊背,坦然地受旁人仰慕的眼光。 傅慎时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们的笑颜,就在萧山伯夫人低头看向最后一幅画,惊讶得虚掩口鼻的时候,他眼底忽漾出了浅浅笑意。 他们肯定都会吓坏的。 殷红豆也期待万分,她在傅慎时身旁嘀咕道:“啧啧,难为了萧山伯夫人还要当众评价。” 傅慎时的余光扫了殷红豆一眼,却见她微探身子,长项白皙,尖尖的下巴似一个玉把件,精致的眉眼里透着认真的神色,比他还迫切几分。 收回神色,傅慎时又专注地看向萧山伯夫人。 萧山伯夫人讶异的表情落入大家的眼里,便被潘氏问了:“夫人怎么了?可是有不妥之处。” 双手举起画作,萧山伯夫人面色为难道:“这里有一副芍药图。” 一阵哄笑,傅五朝傅慎时的方向斜了一眼,讥讽道:“是哪个没眼力见的,连牡丹和芍药都分不清。” 潘氏亦面带笑容道:“牡丹才是花王,芍药到底次了一等。” 唯有傅慎明表情都僵了,面色铁青地看向殷红豆。 殷红豆低着头,拉了一下傅慎时的衣袖,细声求救道:“六爷,大爷眼神好吓人,您要保护奴婢啊!” 傅慎时眉梢难得弯了弯,声音依旧清冷,道:“少说废话。” 大厅中央,高坐在上的老夫人也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大度道:“左右画都画了,萧山伯夫人也点评两句,不过既已偏题,便不能算做答了题。” 萧山伯夫人面色稍霁,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说假话,便如实道:“这副迎风独立的芍药花与方才牡丹的画法倒是不同,用的是点染写意法,枯润纤秾,掩映相发,浑朴清丽,勾、染、点,很好地融为一体,可见手法老练。潇洒放逸又不失秀丽典雅,风格独异,实在在罕见。若我祖父在世,恐会爱不释手……” 思及家中长辈,萧山伯夫人眼眶略微湿润,难为情道:“不知是出自哪位之手,我倒是想托个大,讨要回去。” 萧山伯夫人虽未明着把芍药同牡丹一较高低,但孰优孰劣,人人心中已有定论。 傅家还有谁不知道是傅慎时画的,方才异常嚣张的傅五脸色已经黑了,他攥着拳头,恨恨地望过去,对方气定神闲的样子,更加刺痛了他的眼睛,一个瘸子,也敢抢他的风头,打他的脸!简直可恨! 傅慎时姿态闲散,他交握着手,朝萧山伯夫人道:“不过随手一副拙作,夫人若喜欢,拿去便是。” 三房的傅四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有傅慎时做出头鸟,他便凑起了热闹,道:“萧山伯夫人,且等我们仔细观摩了,您再拿回去啊。” 萧山伯夫人自然应允,傅四与其他的小娘子们都围了上去,将芍药与牡丹对比一番,另五幅牡丹相形见绌,仿佛失了往日的富贵,也变得没有那么讨喜。 傅四笑着调侃:“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芍药压倒牡丹。” 傅五扫了傅慎时的画作一眼,紧咬的牙关出卖了他的不甘心。 赏完了芍药,小娘子们的诗也评了个结果出来,老夫人把青田石赏给了傅五,手镯子给了萧山伯夫人的大女儿。 很快便到了午膳时间,老夫人留了萧山伯夫人吃饭。 女眷们便一道去了西暖阁,萧山伯夫人还想再谢一谢傅慎时,旋身搜寻的时候,人已经没影儿了。 此时傅慎时已经出了园子,殷红豆推着他往重霄院去。 到了重霄院,殷红豆跟着一起进了上房。 傅慎时自在地靠在轮椅上,望着殷红豆,声音慵懒道:“说罢,想要什么赏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 75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余下五岁的盼哥儿和傅慎时, 都帮不上什么忙,前者还在启蒙阶段, 后者则整日在院子里练长鞭。 殷红豆刚做完午膳从厨房出去, 耳边鞭声啪啪作响,花桃树下的木桩子被抽打得掉了漆。 她走过去道:“六爷, 午膳已经好了。” 傅慎时看了看日头, 淡声问她:“往日是这个时候用膳的么?” 当然不是, 但是不早些做饭, 傅慎时这么抽打下去,手岂不是要废了。到时候时砚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廖妈妈弄不好会让她贴身照顾, 殷红豆才不愿天天待在傅六身边。 她回话道:“廖妈妈吩咐奴婢早些做的。” 傅慎时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 停下了手中的长鞭。 他的勒红的手指微微地颤着,手背完美无暇,掌心里却是旧伤加新痕, 十分刺目。 殷红豆默默地垂眸,她不喜欢傅慎时这种自虐式的发泄方式。 时砚将帕子递给了傅慎时。 擦了擦脸, 傅慎时吩咐道:“回屋去。” 殷红豆回厨房把饭菜端进屋, 便也回厨房吃了午饭。 半个时辰后, 时砚把案盘端来厨房, 殷红豆有些诧异, 傅慎时胃口尚可, 饭菜竟吃的七七八八了。 这么说来, 他心情应该是好些了? 殷红豆正思忖着, 廖妈妈回了重霄院,进厨房问她傅慎时吃了饭没有,她道:“与平常饭量一样。” 廖妈妈笑了笑,道:“那就好。”她顿时又叹了口气,道:“我照顾了六爷这么些年,幸得他想得开,不然早就……” 早就自缢了吧。 殷红豆下意识地在心里接上了这句话。 长兴侯府不是寻常人家,长兴侯和长兴侯夫人先是家主和宗妇,然后才是子女的父母,在侯府的利益前,傅慎时既不是唯一的嫡子,如今也不能替侯府创造价值,很多时候都注定要做出巨大的牺牲。 殷红豆想起傅慎时手上的伤痕……大概除了自虐,他不会,也没有人教他,应该怎么自我愈合。 廖妈妈开了个话头便不说了,纵有千言万语,作为下人,她也不该多说,更不该跟丫鬟说。 二人默契地闭口不谈,院子里突然有了外人说话的声音,廖妈妈和殷红豆一道出去瞧。 二门上的婆子带着一个灰白长须的男子进来,廖妈妈快步地迎过去,笑道:“胡御医,您来了。” 富贵人家平常都会请医术高明的大夫诊平安脉,傅慎时残废的双腿本是旧疾,原该经常诊脉,不过多年诊治不见好,他又时常受些不想让人知道的小伤,便不大爱见大夫,诊脉频率从每月一次降为一年三四次。 所以殷红豆来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胡御医。 廖妈妈打赏了门房婆子几个钱,见房的门开了,便领着胡御医往房去,一边走一边道:“上回见您还是年后不久的时候。” 胡御医扶了扶药箱上的鹿皮肩带,笑呵呵道:“是了,郎君近来如何?可有什么特殊情况?” 廖妈妈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您知道的,便是有,六爷不大跟我们说。” 胡御医了然颔首,跨上台阶,与廖妈妈一道进屋。 关于傅慎时的腿伤,府里的几乎没人详细地谈论过,殷红豆有几分好,在厨房里提了一壶热茶,悄悄跟了上去,蹲在窗户下听墙角。 胡御医把完脉,正在询问傅慎时一些病情,问他是否有疼痛或者发麻的症状,他语气冷淡道:“没有。” 沉默了一阵,胡御医也未多问,转而问他近来胃口好不好,睡得是否安稳。 傅慎时态度敷衍:“好。安稳。” 墙下的殷红豆翻了个白眼,胃口好个屁,这一个月里,傅慎时有好几天都没吃饭,还有去萧山伯府的前一天,他可是通宵未眠的。 她蹲得累了,便靠在了墙上,头上梳的是双丫髻,两个包包正好露在窗沿之上,从窗户里面看去,高丽纸上的影子,像一只猫熊支着俩耳朵。 傅慎时余光瞥过去,就看到了这一对“耳朵”,游神之时,并未听到胡御医说的话。 胡御医不得不再次提高声音道:“傅六郎君,你的腿若和从前一样,倒是没有大碍,日常多加按摩化瘀便是。但是你脾胃虚弱,须得吃几方药调理半月,还得有些忌口,尤其茶水不可再用。” 傅慎时愣然回神,抬了抬眼皮子,随口“哦”了一声,道:“胡御医交代给廖妈妈便是。” 廖妈妈只得同胡御医笑一笑,再吩咐时砚道:“把笔墨放那边桌子去。” 三人走到桌前,胡御医写了一张方子和注意事项,交给廖妈妈。 傅慎时靠在轮椅上,从桌上随手捡起紫檀木的镇纸,托在手心里沉沉的,他往两只“耳朵”那儿敲了一下,窗外的两只“耳朵”果真猛然一颤,之后像受惊的猫儿,眨眼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嘴角微动,闲散地把玩着手里的镇纸,眼眸刚刚抬起,殷红豆就提着一壶热茶水,迈着小步子朝他这儿一点点地挪动。 殷红豆已经被傅慎时发现,当然不敢再躲,她进了房把茶壶放在桌上,小心翼翼道:“奴婢来送热茶的。” “客人都要走了,你的茶水才送来?”傅慎时挑眉问她。 “奴婢……失职了。”殷红豆低头认了错,忽又抬头道:“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说。”傅慎时眼眸半阖,靠在轮椅上,容色冷淡。 “奴婢能不能请这位大夫给奴婢把个脉?奴婢知道奴婢肯定没资格叫御医诊脉。”她声音低低道:“不过奴婢也不吃白食,奴婢可以给钱的。” 她现在的身体已有十四岁,到现在月事都未来过,殷红豆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所以想借傅慎时的光,让御医给她看诊。 傅慎时双手交握,微微侧头看着殷红豆,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准备给多少银子?” “……” 听起来很贵的样子。 殷红豆心里很虚,古代专家号,还是挂不起啊,她撇撇嘴道:“算了,奴婢不看了。” 她正打算转身出去,傅慎时便道:“胡御医,劳烦您替这丫头把一把脉。” 诶??? 殷红豆眼波明亮,美目微瞪地看着傅慎时,便听他道:“看看她可有脑疾。” “……” 呵,不知道谁有脑疾! 扯了扯嘴角,殷红豆走过去让胡御医把脉,大业顶端的从医人才,应该还是靠谱的吧。 胡御医面带浅笑,按着殷红豆的脉搏,把完左手换右手。 御医把完脉,殷红豆拳着手,靠近他耳边小声道:“御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胡御医行医多年,自然知道病人重隐私的心情,他背着药箱子出去,站在廊下,捋着胡须肃然道:“姑娘身体安康,并无大碍。” 殷红豆放心了许多。廖妈妈在旁,眉目也舒展开来。 胡御医问殷红豆:“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所以想把脉?” 她陡然红了脸道:“不是,不过是同龄的姑娘都来了月事,独独我没来。” 胡御医了然微笑,宽慰道:“姑娘安心,你的脉搏并无异常,我观你面色如常,你也说你没有疼痛症状,想来没有大碍。人各有异,这种事迟一些也并不少见。但姑娘家的还是多多注意保重身体,生冷的东西少碰为妙。” 这些常识殷红豆都知道,她不过是见自己胸脯正常发育,月事却不来,还以为有隐疾,眼下听胡御医这么一说,便不再担心。 看完诊,廖妈妈要亲自送胡御医出去,殷红豆还想多跟大夫聊聊一些保健问题,一道跟了出去。 几句话聊下来,胡御医所说的长寿之法,无非是早起早睡多运动。 廖妈妈似还有话要单独跟胡御医说,笑着打发殷红豆道:“好了,你回去吧,我送胡御医去二门上。” 殷红豆点了头,正要折返回去,大夫人秦氏身边的丫鬟如意过来打了招呼,说要带她去世安堂。 心头一紧,殷红豆立刻看向廖妈妈,只听她问如意:“夫人要见红豆?” 如意点头,笑着回廖妈妈的话:“是,夫人着奴婢过来叫这丫头去问几句话。” 廖妈妈压下疑虑,朝殷红豆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温声道:“去吧,回完了就回来,别耽误了做晚膳。” 如意饶有深意地笑了笑,亲昵地揽着殷红豆的肩膀,告诉廖妈妈:“您老放心,奴婢会照顾这丫头的。” 殷红豆仍然不安,却只能神色如常地跟着如意去了世安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 76 章(一更)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查问走动了一大圈, 张夫人打上了萧山伯夫人的主意。 自上次萧山伯夫人参加完侯府牡丹宴,两家儿女的亲事还在慢慢地说和。虽然傅五品行才学一般,但萧山伯家看重的是长兴侯府嫡房嫡子的身份, 只要傅五不是暴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萧山伯府便愿意嫁女过去。 萧山伯府如今同长兴侯府, 是准姻亲关系。 张家幸得与萧山伯夫人娘家有些关系, 打点了几日,终于登了门见到了萧山伯夫人。 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 张夫人也是豁得出去, 她在萧山伯夫人面前断断续续地哭了小半个时辰, 又舍了不少好处,才让对方答应去长兴侯府试一试。 离开萧山伯府,张夫人上马之后立刻换了脸, 痛心疾首地同身边的妈妈道:“上半年收的印子钱这就流出去一小半了, 哎!” 下人宽慰了两句, 张夫人也懒得再多说。 没过几日, 张夫人便等来了好消息,秦氏答应上萧山伯府赴宴,也就间接地同意了跟她见面。 张夫人半喜半忧, 萧山伯府只是做个中间人,倒是好打发,长兴侯府那可是奢侈惯了的, 不实实在在地大放血, 根本塞不住秦氏的嘴。 本是打算留给儿子的京杭运河通济渠竣疏购木材的肥差, 张夫人只好拱手让人,至于儿子媳妇和姻亲那边的埋怨,为了女儿的将来,她也只能生生忍受! 这厢秦氏得了萧山伯夫人的口信,原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张家吃些苦头替儿子出气,一听说张夫人把京杭大运河竣疏购买木材的肥缺拿了出来,便忍不住心动。 这些年打理内宅,秦氏里里外外不知道贴了多少银钱,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个个都要娶妇生子,顶头还有个继室婆婆,同辈的二房也是虎视眈眈,她没少为银子的事发愁。这么肥美可口的肉送到嘴边,馋也馋死人。 秦氏纠结了一番,同丈夫仔细商议了许久,决定赴宴,至于傅慎时那边,她也要亲自去安抚。 次日,秦氏便端着亲手做的燕窝到了重霄院。 傅慎时向来起的早,秦氏去的时候,他已经洗漱罢了,用完了早膳。 殷红豆刚准备进屋子收拾碗,见秦氏在里边,便没进屋。 放下燕窝,秦氏笑吟吟道:“慎时,再尝尝娘做的燕窝。取煮沸的泉水浸泡过,娘亲自用银针挑的黑丝,同厨房煮的嫩鸡汤、上好的火腿汤、蘑菇汤一齐滚烧好的。” 揭开釉里红缠枝花卉纹碗,秦氏温柔笑道:“你看。” 傅慎时挪眼看去,燕窝已经煮成了玉色,淡雅剔透,瞧着便很有食欲。 将碗推到傅慎时跟前,秦氏道:“六郎尝一尝。” 秦氏温柔的反常,殷红豆总觉得怪怪的。 屋子里,傅慎时吃了一口,柔滑雅致,清甜可口,入口即化,他已经许久未曾吃过这般精致的燕窝,何况还是秦氏亲手做的。 傅慎时吃到一半,秦氏攥着帕子道:“六郎,娘今日来,是要跟你说你的亲事。” 执勺子的手顿住,傅慎时搁下碗和勺子,擦了擦嘴,道:“母亲说罢。” 今日只带了如意一个丫鬟来,秦氏双手绞着帕子,道:“张家服软了,请了萧山伯夫人做中间人,请咱们去萧山伯府赴宴,届时张小娘子当面跟你道歉,你看这样可好?” 殷红豆忍不住挑刺,张家道歉,这不是应该的么,大夫人怎么用个反问句? 傅慎时面色如常地点点头,道:“好。” 扯着帕子犹豫了好一会儿,秦氏才柔声道:“张小娘子毕竟年幼,犯口舌之错,罪不至死,若是硬着跟她把婚约退了,外人难免说你狭隘。不如给小娘子一个改过的机会,待她斟茶道歉了,两家重归就好。何况这婚事是你祖父在世的时候替你定下的,就此退掉,难慰你祖父在天之灵。” “……”突然变身圣母的秦氏,让殷红豆措手不及。 面上结了一层寒霜,傅慎时直直地看着秦氏,死死地握住扶手,虽深居简出,重霄院消息不灵通,但他不是傻子。张家做出不仁不义之举,长兴侯便是大张旗鼓地与张家退婚,坏了张小娘子的名声,让她终身嫁不出去,那也是她活该。 秦氏主中馈多年,没让潘氏插手丁点,傅慎时能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昨日还要替他讨回公道,今日便是菩萨心肠,他不是傻子,不会不知其中隐秘。 两手攥拳,傅慎时面色阴冷道:“若我不想娶她呢?” 秦氏一哽,脸色僵硬,道:“六郎你可想清楚了,张小娘子家世相貌已是上乘之选,口舌之事,日后嫁进府再慢慢调.教便是。这回要是退了婚,莫说你父亲不许,你祖父也在天上看着呢,将来有人拿这事大做文章,你便会被打为不孝之辈!” 傅慎时眸光阴沉沉得能滴出水,道:“好,儿子答应。” 他嗓音沙哑干涩,听得殷红豆有些刺耳朵。 长长地舒了口气,秦氏起身道:“六郎勿觉委屈,将来你纳妾一事,我与你父亲保证不插手。” 沉默良久,傅慎时凝视秦氏,问道:“母亲可否告诉儿子,张家开出什么条件让您和父亲妥协?” 母子二人对视,秦氏目光一闪,挪开视线,道:“没有。” 傅慎时声音低低地问:“母亲对儿子还要隐瞒么?” 紧紧地绞着帕子,秦氏嗫嚅半晌才道:“张阁老是工部尚,京杭大运河竣疏购买木材的事由他说了算,如两家结秦晋之好,这便是张家的赔礼,只不过小娘子的嫁妆比从前稍薄一些。” 傅慎时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长兴侯府嫡长房残废嫡子的婚事,竟值得换取这样的肥差! 整个手臂都暴起青筋,傅慎时肩膀隐隐发颤,口中也散开淡淡的血腥味儿,舌尖的疼,却抵不上心中的分毫。 秦氏缓和了神色道:“六郎好生休息,明日娘便带你去萧山伯府赴宴。” 就这般急不可耐。 傅慎时面色发白,神色漠然,没有要送秦氏的意思。 外边的殷红豆立刻躲开,等秦氏走远了才现身,猛然一声巨响,房中接连发出瓷器砸在地上的尖锐声音,噼里啪啦的瓷片碎成渣滓。 叹了口气,殷红豆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收拾。 廖妈妈听到声音,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拉着殷红豆问:“怎么了?” 殷红豆一脸丧气样,道:“大夫人让六爷娶张小娘子,夫人一走,六爷就发脾气了。” 廖妈妈心惊,不知联想起什么,便拽着殷红豆往屋里去。 殷红豆一个不防备,身子先探出去,腿还没跟上,嘴里来不及说:廖妈妈,我不想进去啊啊啊!!! 低头看着手上勒出的伤痕,傅慎时神色淡漠,吩咐时砚道:“把我的虎尾鞭拿着,回去。” 殷红豆双手一颤,险些把虎尾鞭扔了出去,傅慎时这厮果然变态,竟然用保护动物的尾巴做武器。 还回虎尾鞭,殷红豆双手贴在大腿外侧搓了搓,方才碰过虎尾鞭,心里有种罪恶感,得擦掉才会安心。 低着头,殷红豆一路盯着轮椅的车轱辘。她两手空空,心里直突突,菜还没从厨房拿来,也不知今晚还有没有命做菜吃菜了。 心情低落地回到了重霄院,殷红豆一见廖妈妈就眼圈红了,等傅慎时进了上房,她立刻冲到廖妈妈怀里,死死地搂着她,哭丧着脸,道:“廖妈妈救我!” 揽着殷红豆的肩膀,廖妈妈问她:“怎么了?” 廖妈妈很喜欢殷红豆,这丫头老实乖觉,贴心善良,没有野心,但这才没几天,竟跟着傅慎时的屁.股后面回来,还向她求救。 有了前车之鉴,廖妈妈不免心生警惕,肃了神色道:“你对六爷做了什么事?” 殷红豆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道:“我在后山看到有个丫鬟要对六爷投怀送抱被六爷勒了的脖子我怕六爷伤到手还要担上不好听的名声便立刻扑上去阻止虽然救下了丫鬟但是好像惹六爷生气了,呜呜呜呜……” 一串话说完,殷红豆才喘了口气,也开始后怕了,抱着廖妈妈的肩膀,眼泪漱漱地流。也不知道她造的什么孽,总是碰上倒霉事! 廖妈妈却是松了口气,温柔地拍着殷红豆的肩膀,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她温声哄道:“别怕别怕,有我替你说项,六爷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稍稍下安心,殷红豆噘着嘴,忐忑地问:“之前的四个丫鬟,廖妈妈替她们说好话了吗?” 廖妈妈语塞,过了一会子才硬着头皮道:“……说了。” 哦豁!那就证明,说了还是没卵用啊! 殷红豆更想哭了。 时砚从内室出来,道:“红豆姑娘,六爷叫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 77 章(二更)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张小娘子终于答应嫁去侯府, 换了任何一个四肢健全的人, 张夫人也就欢欢喜喜地给女儿准备嫁妆了, 偏偏是傅六这个残废, 她心如刀割之下, 还要再拉下脸长兴侯夫人面前求和。 在宝云寺里,张夫人和秦氏已经闹僵了, 如今想要说和, 没个中间人,去了侯府必然要吃闭门羹。 查问走动了一大圈,张夫人打上了萧山伯夫人的主意。 自上次萧山伯夫人参加完侯府牡丹宴,两家儿女的亲事还在慢慢地说和。虽然傅五品行才学一般, 但萧山伯家看重的是长兴侯府嫡房嫡子的身份, 只要傅五不是暴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萧山伯府便愿意嫁女过去。 萧山伯府如今同长兴侯府, 是准姻亲关系。 张家幸得与萧山伯夫人娘家有些关系,打点了几日,终于登了门见到了萧山伯夫人。 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 张夫人也是豁得出去,她在萧山伯夫人面前断断续续地哭了小半个时辰,又舍了不少好处,才让对方答应去长兴侯府试一试。 离开萧山伯府,张夫人上马之后立刻换了脸, 痛心疾首地同身边的妈妈道:“上半年收的印子钱这就流出去一小半了, 哎!” 下人宽慰了两句, 张夫人也懒得再多说。 没过几日,张夫人便等来了好消息,秦氏答应上萧山伯府赴宴,也就间接地同意了跟她见面。 张夫人半喜半忧,萧山伯府只是做个中间人,倒是好打发,长兴侯府那可是奢侈惯了的,不实实在在地大放血,根本塞不住秦氏的嘴。 本是打算留给儿子的京杭运河通济渠竣疏购木材的肥差,张夫人只好拱手让人,至于儿子媳妇和姻亲那边的埋怨,为了女儿的将来,她也只能生生忍受! 这厢秦氏得了萧山伯夫人的口信,原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张家吃些苦头替儿子出气,一听说张夫人把京杭大运河竣疏购买木材的肥缺拿了出来,便忍不住心动。 这些年打理内宅,秦氏里里外外不知道贴了多少银钱,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个个都要娶妇生子,顶头还有个继室婆婆,同辈的二房也是虎视眈眈,她没少为银子的事发愁。这么肥美可口的肉送到嘴边,馋也馋死人。 秦氏纠结了一番,同丈夫仔细商议了许久,决定赴宴,至于傅慎时那边,她也要亲自去安抚。 次日,秦氏便端着亲手做的燕窝到了重霄院。 傅慎时向来起的早,秦氏去的时候,他已经洗漱罢了,用完了早膳。 殷红豆刚准备进屋子收拾碗,见秦氏在里边,便没进屋。 放下燕窝,秦氏笑吟吟道:“慎时,再尝尝娘做的燕窝。取煮沸的泉水浸泡过,娘亲自用银针挑的黑丝,同厨房煮的嫩鸡汤、上好的火腿汤、蘑菇汤一齐滚烧好的。” 揭开釉里红缠枝花卉纹碗,秦氏温柔笑道:“你看。” 傅慎时挪眼看去,燕窝已经煮成了玉色,淡雅剔透,瞧着便很有食欲。 将碗推到傅慎时跟前,秦氏道:“六郎尝一尝。” 秦氏温柔的反常,殷红豆总觉得怪怪的。 屋子里,傅慎时吃了一口,柔滑雅致,清甜可口,入口即化,他已经许久未曾吃过这般精致的燕窝,何况还是秦氏亲手做的。 傅慎时吃到一半,秦氏攥着帕子道:“六郎,娘今日来,是要跟你说你的亲事。” 执勺子的手顿住,傅慎时搁下碗和勺子,擦了擦嘴,道:“母亲说罢。” 今日只带了如意一个丫鬟来,秦氏双手绞着帕子,道:“张家服软了,请了萧山伯夫人做中间人,请咱们去萧山伯府赴宴,届时张小娘子当面跟你道歉,你看这样可好?” 殷红豆忍不住挑刺,张家道歉,这不是应该的么,大夫人怎么用个反问句? 傅慎时面色如常地点点头,道:“好。” 扯着帕子犹豫了好一会儿,秦氏才柔声道:“张小娘子毕竟年幼,犯口舌之错,罪不至死,若是硬着跟她把婚约退了,外人难免说你狭隘。不如给小娘子一个改过的机会,待她斟茶道歉了,两家重归就好。何况这婚事是你祖父在世的时候替你定下的,就此退掉,难慰你祖父在天之灵。” “……”突然变身圣母的秦氏,让殷红豆措手不及。 面上结了一层寒霜,傅慎时直直地看着秦氏,死死地握住扶手,虽深居简出,重霄院消息不灵通,但他不是傻子。张家做出不仁不义之举,长兴侯便是大张旗鼓地与张家退婚,坏了张小娘子的名声,让她终身嫁不出去,那也是她活该。 秦氏主中馈多年,没让潘氏插手丁点,傅慎时能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昨日还要替他讨回公道,今日便是菩萨心肠,他不是傻子,不会不知其中隐秘。 两手攥拳,傅慎时面色阴冷道:“若我不想娶她呢?” 秦氏一哽,脸色僵硬,道:“六郎你可想清楚了,张小娘子家世相貌已是上乘之选,口舌之事,日后嫁进府再慢慢调.教便是。这回要是退了婚,莫说你父亲不许,你祖父也在天上看着呢,将来有人拿这事大做文章,你便会被打为不孝之辈!” 傅慎时眸光阴沉沉得能滴出水,道:“好,儿子答应。” 他嗓音沙哑干涩,听得殷红豆有些刺耳朵。 长长地舒了口气,秦氏起身道:“六郎勿觉委屈,将来你纳妾一事,我与你父亲保证不插手。” 沉默良久,傅慎时凝视秦氏,问道:“母亲可否告诉儿子,张家开出什么条件让您和父亲妥协?” 母子二人对视,秦氏目光一闪,挪开视线,道:“没有。” 傅慎时声音低低地问:“母亲对儿子还要隐瞒么?” 紧紧地绞着帕子,秦氏嗫嚅半晌才道:“张阁老是工部尚,京杭大运河竣疏购买木材的事由他说了算,如两家结秦晋之好,这便是张家的赔礼,只不过小娘子的嫁妆比从前稍薄一些。” 傅慎时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长兴侯府嫡长房残废嫡子的婚事,竟值得换取这样的肥差! 整个手臂都暴起青筋,傅慎时肩膀隐隐发颤,口中也散开淡淡的血腥味儿,舌尖的疼,却抵不上心中的分毫。 秦氏缓和了神色道:“六郎好生休息,明日娘便带你去萧山伯府赴宴。” 就这般急不可耐。 傅慎时面色发白,神色漠然,没有要送秦氏的意思。 外边的殷红豆立刻躲开,等秦氏走远了才现身,猛然一声巨响,房中接连发出瓷器砸在地上的尖锐声音,噼里啪啦的瓷片碎成渣滓。 叹了口气,殷红豆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收拾。 廖妈妈听到声音,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拉着殷红豆问:“怎么了?” 殷红豆一脸丧气样,道:“大夫人让六爷娶张小娘子,夫人一走,六爷就发脾气了。” 廖妈妈心惊,不知联想起什么,便拽着殷红豆往屋里去。 殷红豆一个不防备,身子先探出去,腿还没跟上,嘴里来不及说:廖妈妈,我不想进去啊啊啊!!! 酝酿了一下,殷红豆期盼了一下未来出府的机会,便答道:“奴婢是六爷的奴婢,所以奴婢爱重六爷,旁的奴婢不管,奴婢只管六爷的喜怒哀乐,六爷怎么乐意怎么来。奴婢今日见六爷与大爷僵持不下,又不忍大爷为难,才胆大出手。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见不得六爷受委屈。”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见不得六爷受委屈。 傅慎时原本随意搭在轮椅上的手骤然收紧,修长的手指握在扶手上,根根分明,干净利落。 室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傅慎时背后就是花窗,外面的墙下摆了几盆娇艳妩媚的垂丝海棠,开花似锦,姿态又如贵妃醉酒,无香亦醉人。 明朗的日光照在傅慎时的没有表情的脸上,他淡声道:“出去吧,把廖妈妈叫过来。” “是,奴婢告退。” 殷红豆嘴边抿笑,傅慎时没有发脾气,果然这个路子是对的!出府之日,指日可待! 出了上房,殷红豆便把傅慎时的话,传给了廖妈妈,她放下手里的活儿,立刻去了上房。 近些年傅慎时倒是少有主动找廖妈妈的时候,她很开心,绕过屏风便问道:“六爷怎么了?” 傅慎时把手上的戒指脱下来把玩,道:“那丫鬟的卖身契何在?” 廖妈妈迟疑了一下,道:“六爷说红豆么?她的卖身契还在大夫人那儿,并未拿来。” 重霄院来过的丫鬟多,走的也快,虽是大夫人拨给傅慎时的人,但前车之鉴太多,廖妈妈也懒得去要她们的卖身契,反正最后都是要交给大夫人处罚的。 傅慎时语气平缓地吩咐道:“劳廖妈妈跑一趟,去母亲那里把她的卖身契取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 78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时砚笑道:“不是, 是咱们院里新来的丫鬟,做的一手好菜。” 漫不经心的傅慎时挑了下眉毛, 他竟没想到新来的丫鬟有些手艺。 时砚还道:“六爷, 这丫鬟叫红豆。” 傅慎时记忆力惊人,他的食指闲闲地搭在轮椅上, 抬了抬, 轻敲扶手,道:“哦。扶我去歇息,到了时间叫我。” 时砚应诺。 这几天的下午,傅慎时都要在固定的地方转一转, 今儿也到了该收的时候了。 小憩了两刻钟,傅慎时便醒了。他穿着簇新的直裰, 头发用玉蝉扣束着, 浑身上下收拾的齐齐整整,即便是坐在轮椅上, 也像个翩翩如玉的仙人。 时砚推着傅慎时出了门。 殷红豆也有午睡的习惯, 这会子正好才站在门口伸懒腰, 傅慎时一出来,她立刻退回房间躲起来。她还没正式见过他, 这会子若叫他瞧见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不见最好, 也正好免了她跪下行礼。 傅慎时余光瞥向厢房, 嘴角微动, 神色淡漠地出了重霄院。 探着脑袋往外瞧了一眼,殷红豆有些好,这府里少有人搭理傅慎时,他这几日出去做什么了? 她又想起那日后山上偷听到的话,傅慎时这一出去,那丫鬟可别真去找死! 走到厨房,殷红豆跟廖妈妈商量好了晚上要做的菜。 廖妈妈说:“翠微洗衣服去了,我把对牌给你,你自去厨房那边拿菜吧。” 翠微一个人替院子里所有的人浆洗衣物,殷红豆跑这个腿,自然是肯的,而且她许久没出重霄院,有些憋坏了,正想出去溜达两圈。 阳春三月,飞燕闲剪轻风,侯府花园里杏花如雨,梨花如云,开得纷纷繁繁。湖水岸边,片片飞花,丝丝眠柳,殷红豆从中穿过,站在原主落水的地方观望了许久。不过时间久远,岸边滑落的泥土,早就被雨水冲刷平滑,看不出痕迹。 双手合十,殷红豆对着原主身亡之处拜了三拜,祈求她死魂安息,若有遗愿,托梦与她,便离开了。 湖水岸边到宅院,有一条近路可走,穿过竹林,从后山上绕过去,便可快速到达游廊,顺着游廊即可穿过拱门出去。 殷红豆平日与翠微闲聊的时候听她提过,今日偷懒,便从后山小路上去。 一路上山都没瞧见人影,殷红豆倒觉得有些怪,这个季节的笋子正好,按理说厨房的人一定会来挖笋,应当会走这条捷径才对。 殷红豆莫名哆嗦一下,停下了脚步……不会今儿又让她碰上了什么事吧! 深宅大院多阴私,殷红豆到底对这儿的环境感到陌生,便提高了警惕,贴着山上的石头走,边走边观望。 堪堪走过一半,殷红豆果真听到了有几分熟悉的女子笑声!她躲在石头后面瞧过去,便看见一个体态丰盈的女子站在傅慎时面前,绞着一绺头发,微微低头望着他,时而侧过脸去,不胜娇羞。 这不是那日骂她的矮个丫鬟是谁!竟真的作死来了! 殷红豆的脊背隐隐发寒,她不敢贸然前去,趴在石头上,从边缘探出一对眼睛,仔细观察着。 傅慎时身边,时砚不知去处,唯有矮个丫鬟在他面前卖弄风骚。他双手随意地交握着,远远看去,细长的手指如同镀上一层薄薄光影,精致秀气。 姿态慵懒地坐在轮椅上,傅慎时眼睑低垂,侧颜平静如水,透着一丝阴沉,可以想象,他内心是如何的波澜不惊。 殷红豆稍稍放下心,就算傅慎时再不喜这丫鬟,毕竟时砚不在,恐怕他难以动真格。 但……她猜错了。 丫鬟低声地表明心意后,便缓缓蹲下来,盯着傅慎时的膝盖看了好一会儿,颇为惋惜和同情,随即趴了上去,低声呢喃着什么。 殷红豆不屑丫鬟行径,真是又当又立,想攀附傅慎时,还做出一副吃了亏的样子。她翻个白眼,好傅六会怎么处理。 傅慎时低头看着丫鬟,如泥胎木偶般不动,随后双手往背后一摸,拿出一条红色的长鞭,猛然套在丫鬟的脖子上,死死地将人勒住,并扬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何况六爷还是那副可怜样子,若能伺候六爷,即便委屈些,荣华富贵却是有的了。” 丫鬟想起来了,那日也是在后山上,她跟另一个丫鬟聊天的时候说过这句话。 傅慎时俯身下去,稍稍贴近丫鬟,目光阴沉地问道:“我很可怜?伺候我很委屈?” 胡乱蹬着双腿,丫鬟拼命地挣扎着,双手扯着脖子上的长鞭,整张脸憋得通红,眼珠圆睁,舌头外吊,根本喘不上气。 变故陡生,殷红豆反应不及,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过来,傅慎时……在杀人! 殷红豆头皮发麻,甚至有些呼吸困难。她不是圣母,但她尚有良知,即便是在这个社会,动私刑恐怕也是不允许的,傅慎时这他娘的可能是在违法犯罪啊! 丫鬟嘶哑的呼叫声频频刺激殷红豆的耳膜,发软的双腿终于缓过劲儿来,她的心口仍然砰砰砰地跳,冷静片刻,便拔腿往外冲,飞身扑过去,捉住傅慎时手腕子,大声喊道:“六爷!仔细手疼!您的手都勒红了……快松开!!!” 嘴上这么说着,殷红豆手上却在拽傅慎时手里的长鞭,一心只想把丫鬟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她没料到,傅慎时看似瘦弱,手腕上的力道却不小,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硬是掰!不!开!啊!而且这货机械地扭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阴森,委实骇人。 殷红豆束手无策之际,傅慎时轻皱眉头,隐隐约约嗅到一股松糕味儿,他想起软糯的糕点里撒了花生、糖粉,便有片刻失神,手上的鞭子就松了。 险些被勒死的丫鬟也不傻,连忙缩回脑袋,往后一倒,靠在大石头上,猛地咳嗽几口,嗓音嘶哑地哭了起来。 终于把人救下的殷红豆心如擂鼓,缓缓抬起泛红的眼眶对上傅慎时阴沉的目光。 春天的暖光穿过高大树木的茂密树叶,打在少年郎冷白透薄的肌肤上,粗细适宜的眉毛尾部上扬,浓黑如墨,睫毛又长又直,底下生着一双眸光晦暗不明的狭长凤眼,连线条流畅的挺鼻红唇也流露出一丝丝冷漠。 傅慎时面无表情,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耳边有风声作响,如柔滑冷冰的丝绸扫过脖颈,殷红豆四肢冰冷,她委实骗不了自己,在清白和性命之间,她的的确确更想选择保住小命,她没骨气地想着,伺候傅慎时这死变态,还不如去做二爷的丫鬟。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诡异的静谧,小厮时砚跑过来唤道:“六爷!” 殷红豆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慌忙虚捧着傅慎时的手,吹了两口气,眨巴眨巴眼睛笑着问道:“……六爷,手还疼吗?”说着,又“呼呼”地补了两口,道:“奴婢就说会伤着手吧,您看,这都有红痕了!” 傅慎时的手也很白,十指修长清秀,骨节分明。鞭子勒出的红痕覆盖住他掌心杂乱的纹路,虎口也被擦伤,几道伤痕略有些触目惊心。 受伤的丫鬟终于醒过神,她仍一脸恐惧,连滚带爬地与傅慎时拉开一段距离。 殷红豆站起身提着裙子,上前踹了两脚,扬起眉毛凶巴巴道:“真是可惜了你人模人样的长相,却是个蠢物,平白糟践了!滚!” 这话倒是耳熟,傅慎时挑起眉毛瞧了殷红豆一眼,真是个记仇的丫头。 时砚见主子事败,那丫鬟踉跄两步,跑的倒快,便又喊了一声:“爷。” 傅慎时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去追,转而看向殷红豆,半晌才用低哑的嗓音问道:“什么是沙雕货?” 殷红豆睁大了眼,樱桃小口微张。这话不是那日她偷听的时候吐槽的么,傅慎时如何会知道,想必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也在偷听。 原来今日一事,并非丫鬟主动投怀,而是傅慎时有意为之,他着时砚清场望风,根本就是蓄意杀人! 眨了眨眼,殷红豆强装镇定道:“这、这句话啊,是夸赞的话!不是沙雕货,是沙甸货,就是指从滇南来的货,一般用来指贵重的东西,延伸意义为贵重的意思!对,贵重!尊贵!” 搜肠刮肚谐音和乱七八糟的知识,殷红豆说鬼话的功夫超常发挥,总算把话给圆过了去。 傅慎时似笑非笑,并不相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 79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转着手指上的玉戒指, 傅慎时冷声问她:“如何情有可原?说我听听。” 殷红豆一本正经道:“张小娘子蛇蝎心肠, 咒骂六爷, 别说奴婢了,便是时砚也看不过眼去——时砚是不是?” 抬头看向时砚, 殷红豆抛去一个殷切的目光。 时砚不期然与殷红豆对视, 面色浮红,扭过头道:“是、是的。” 咧嘴一笑,殷红豆又看着傅慎时一脸愤懑道:“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六爷。奴婢自然想看她天打雷劈、后悔不迭的样子。” 语气微顿, 殷红豆绞着自己的衣袖,噘着嘴小声道:“再说了, 六爷不是也没阻止奴婢么,如果奴婢做错了, 六爷当时就该罚奴婢,说明六爷是默许奴婢的, 是不是呀……” 她轻柔的尾音微微上扬,如软羽扫过耳廓,挠得人心里发痒。 傅慎时勾起唇角,这死丫头, 惯会答非所问和倒打一耙, 他索性顺着她的话反问道:“这么说来,是我跟你同流合污了?” 忙不迭地摇头, 殷红豆道:“没有没有, 六爷秋月寒江、冰清玉洁、白玉无瑕、清介有守, 怎会跟奴婢沆瀣一气?那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六爷云中白鹤,不屑于与这等腌臜之人计较。六爷是君子,奴婢是真小人!” 傅慎时轻哼了一声,闲闲地靠在轮椅上,道:“字不会写几个,成语学的倒挺多。”沉默了一会儿,他声音低低地问:“殷红豆,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为何要那般做?”为什么要在大夫人面前,替他说了他说不出口的话。 殷红豆的思维还停留在反击张小娘子这件事上,她心里想的当然是为了前途考虑,这样的女人进府,她可不认为自己能游刃有余地斡旋在两个疯子中间,迟早要受牵连。 不过殷红豆并不敢说出真实想法,她嘟哝道:“奴婢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怎么还让奴婢说一遍……” 轻柔娇俏的声音拂过傅慎时的耳边,他眼睑半阖,想起那日殷红豆说“见不得六爷受委屈”,他嘴角微动,抬起手指,道:“罢了,这次且饶过你,下不为例,出去吧。” 麻溜地站起来,殷红豆行了礼拔腿就走,绕过屏风撒丫子就跑向厨房。 今日出门折腾许久才回府,殷红豆早就饿得不行了,她赶紧跟翠微二人一同做了一顿饭。 备好了傅慎时的那一份饭,殷红豆见时砚没来厨房催,便亲自送去房。 正好廖妈妈刚从世荣堂回来,也在房,殷红豆便笑道:“您的饭留厨房了。” 廖妈妈接过殷红豆手里的案盘,放在傅慎时桌前,叫住殷红豆,道:“夫人赏了些东西,叫我带给你。” 殷红豆美目登时发亮,喜不自禁,她最喜欢赏赐了! 廖妈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递到殷红豆手上,道:“是些银裸子。” 拿着沉甸甸的小荷包,殷红豆连连道谢,什么都没有钱好使,她喜欢银子!她爱银子! 傅慎时瞧着殷红豆财迷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待殷红豆出去之后,他同廖妈妈道:“母亲都赏她了,廖妈妈也替我挑一件东西赏给她吧。” 廖妈妈笑说:“这丫头是个小财迷,也不必六爷费心了,赏些银子就是。” 傅慎时随口道:“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爱阿堵物的丫鬟。” 阿堵物,是银钱最俗、最虚伪的蔑称。 廖妈妈怎会不知傅慎时言语里的嫌弃,她少不得替殷红豆辩解:“六爷自小锦衣玉食自然不觉银钱重要,能进府做奴仆的,多是穷苦人家出身,红豆从末等丫鬟爬到二等,不知吃多少苦才走到今天,老奴入府之前也夏捂痱子冬生疮。倍加珍惜银子、懂得感恩,才是晓事的好丫头。” 将将提笔的傅慎时手腕一滞,倒是没反驳,沉默片刻才道:“她月例多少?” “二两。” “那便照十倍赏吧。” 笑着应下,廖妈妈去库房取了银子赏给殷红豆。 一下子得了这么多现银的殷红豆,高兴得当着廖妈妈和翠微的面在床上打滚,嘴里嗷嗷直叫。 廖妈妈笑弯了腰,道:“看把你给乐的。” 殷红豆能不乐吗?她算过现在的物价和银子的购买力,二两银子和她从前一个月工资差不多,二十两几乎等于她一年的工资! 在京中偏院点的地方买两进的小院子要三百两,殷红豆打算存两年钱出府去做小本生意,再置宅子,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多讨好傅慎时几次,将来就能直接买宅子了! “一夜暴富”的殷红豆从床上坐起来,豪气道:“今儿晚上我请廖妈妈和翠微吃酒!一会儿看还来不来得及,去厨房托人买些酒和食材,咱们三人好好吃一顿。” 翠微当然没有意见,廖妈妈道:“正好我今夜宿在院里,把时砚也叫上吧。” 殷红豆诧异道:“啊?时砚来了,谁伺候六爷?” 廖妈妈道:“索性跟六爷一块儿吃。” 翠微瑟瑟发抖……她来重霄院这么久,还没跟主子一道同屋吃过酒。 摸摸鼻子,殷红豆道:“六爷肯和咱们一起吃吗?”可千万别肯,傅慎时哪里会喝低档次的酒,她这二十两,根本不够他折腾的。 殷红豆又道:“还是别吧,廖妈妈倒是无妨,我们两个丫鬟跟主子同屋吃饭,终是不好。” 翠微忙不迭地点头,她有生之年丝毫压根不想跟主子同屋吃饭吃酒。 稍稍思量,廖妈妈道:“说的也是。” 三人合计好了,廖妈妈自去忙她的,翠微便拿了几钱银子去大厨房买东西,殷红豆悄悄地整理了下全部资产,加上从前“她”存下来的,还有大夫人和傅慎时赏的,一共有三十五两,外加两只素净的银簪和一只手镯。 收好财产,殷红豆便准备去厨房做准备,她刚出去,时砚便进了房。 时砚走到傅慎时跟前,禀道:“红豆没干什么,就是跟廖妈妈和翠微说话,小的还看见她在床上打滚,嗷嗷直叫。” 傅慎时眉头微皱,道:“她病了?” 时砚微愣,道:“不是,她边笑边叫。” 傅慎时又问:“那她叫什么?” 时砚抠着脑袋道:“就是……嗷嗷嗷嗷地叫,小的也不知道叫什么。” 傅慎时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个女子,这般表达喜悦之情,与有病何异?挥一挥手,他吩咐道:“斟茶来。” 时砚应了一声,便去了厨房倒茶,傅慎时随手捡了一本,眉目舒展。 天黑之后,傅慎时用了晚膳,重霄院落了锁,院子里静悄悄的,翠微提着酒,殷红豆炒好了菜端到房里,廖妈妈也带了些糕点过来。 三人一起吃酒聊天,热热闹闹的。 房的灯还亮着,时砚在旁磨墨,傅慎时悬腕疾,他朝厢房那边看了一眼,便继续写字去了。 今夜的重霄院,和谐宁静。 过了几日,傅慎时的亲事有了新动向。 张家小娘子那般侮辱傅慎时,秦氏与张夫人算是撕破了脸皮,可这事儿还不能了,毕竟两家交换过定亲信物,婚约便作得数。 现在张家摆明了不想嫁女,傅家更不想娶张家女,是解除婚约还是硬性嫁娶,总得有一家人先开口。 长兴侯府并不急着开口,只是退婚了事,太便宜张家。长兴侯府敢随时退婚再娶,他张家敢主动退婚嫁女吗?傅家拖也拖死张家。 张夫人心虚又不占理,怕傅家先下手为强坏了张阁老名声,自那日回府,她便四处走动,四处传长兴侯夫人狭隘苛刻,傅六郎亦然。她的女儿因想着尽孝,在宝云寺当着方丈的面,同人交谈了两句,便被准婆家揪住大做文章。 两家是朝中排得上号的文臣勋贵,流言一出,寥寥几日,便已经四处传开,秦氏耳朵里也有了风声。 秦氏也没闲着,张小娘子咒傅慎时的话她一字不漏地传了出去,并且把张家的维护阁老名声的动机分析的十分透彻。 外人一听,多半是倾向于相信傅家,毕竟傅慎时如今什么状况众人都知晓,这样好的亲事,秦氏还去挑剔人家,岂不是跟亲儿子有仇?倒是张家当时看中人家傅六文采斐然,如今嫌弃人家残废的可能性更大。 传了几日,这事儿就传进了帝后的耳朵里。 若是旁人,帝后倒不关心,由着大臣自己解决便是。 事关傅慎时,皇帝很是上心,他把张阁老叫去问话,不问别的,只问张家当年与长兴侯结亲的事如何了。 出身寒门的张阁老虽是两朝重臣,比之其他老臣,到底有所欠缺,多年来只位任群辅,经营数年,根基比不上世代袭爵的侯府稳定。 从前张阁老顶着同僚清流的讥笑声与侯府结亲,看重就是长兴侯府勋贵世家的背景,张家这次再悔婚,便会被打上嫌贫爱富、汲汲营营的名声,哪里还有脸面可言。 张阁老诚惶诚恐,他哪里会不明白皇帝对傅慎时的重视,根本不敢在皇帝跟前承认张家企图悔婚,只说有些误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 80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长兴侯府长房四个儿子, 傅慎明将来要承袭爵位,早就在朝中谋了个官职,如今肥缺到手, 便顺利调任。老二傅三只在朝中挂了个闲职, 多半时间是在帮家族打理庶务,油水来了, 他也少不得帮忙周旋。 余下五岁的盼哥儿和傅慎时,都帮不上什么忙,前者还在启蒙阶段,后者则整日在院子里练长鞭。 殷红豆刚做完午膳从厨房出去, 耳边鞭声啪啪作响, 花桃树下的木桩子被抽打得掉了漆。 她走过去道:“六爷, 午膳已经好了。” 傅慎时看了看日头, 淡声问她:“往日是这个时候用膳的么?” 当然不是, 但是不早些做饭, 傅慎时这么抽打下去,手岂不是要废了。到时候时砚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廖妈妈弄不好会让她贴身照顾,殷红豆才不愿天天待在傅六身边。 她回话道:“廖妈妈吩咐奴婢早些做的。” 傅慎时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停下了手中的长鞭。 他的勒红的手指微微地颤着, 手背完美无暇,掌心里却是旧伤加新痕, 十分刺目。 殷红豆默默地垂眸, 她不喜欢傅慎时这种自虐式的发泄方式。 时砚将帕子递给了傅慎时。 擦了擦脸, 傅慎时吩咐道:“回屋去。” 殷红豆回厨房把饭菜端进屋,便也回厨房吃了午饭。 半个时辰后,时砚把案盘端来厨房,殷红豆有些诧异,傅慎时胃口尚可,饭菜竟吃的七七八八了。 这么说来,他心情应该是好些了? 殷红豆正思忖着,廖妈妈回了重霄院,进厨房问她傅慎时吃了饭没有,她道:“与平常饭量一样。” 廖妈妈笑了笑,道:“那就好。”她顿时又叹了口气,道:“我照顾了六爷这么些年,幸得他想得开,不然早就……” 早就自缢了吧。 殷红豆下意识地在心里接上了这句话。 长兴侯府不是寻常人家,长兴侯和长兴侯夫人先是家主和宗妇,然后才是子女的父母,在侯府的利益前,傅慎时既不是唯一的嫡子,如今也不能替侯府创造价值,很多时候都注定要做出巨大的牺牲。 殷红豆想起傅慎时手上的伤痕……大概除了自虐,他不会,也没有人教他,应该怎么自我愈合。 廖妈妈开了个话头便不说了,纵有千言万语,作为下人,她也不该多说,更不该跟丫鬟说。 二人默契地闭口不谈,院子里突然有了外人说话的声音,廖妈妈和殷红豆一道出去瞧。 二门上的婆子带着一个灰白长须的男子进来,廖妈妈快步地迎过去,笑道:“胡御医,您来了。” 富贵人家平常都会请医术高明的大夫诊平安脉,傅慎时残废的双腿本是旧疾,原该经常诊脉,不过多年诊治不见好,他又时常受些不想让人知道的小伤,便不大爱见大夫,诊脉频率从每月一次降为一年三四次。 所以殷红豆来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胡御医。 廖妈妈打赏了门房婆子几个钱,见房的门开了,便领着胡御医往房去,一边走一边道:“上回见您还是年后不久的时候。” 胡御医扶了扶药箱上的鹿皮肩带,笑呵呵道:“是了,郎君近来如何?可有什么特殊情况?” 廖妈妈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您知道的,便是有,六爷不大跟我们说。” 胡御医了然颔首,跨上台阶,与廖妈妈一道进屋。 关于傅慎时的腿伤,府里的几乎没人详细地谈论过,殷红豆有几分好,在厨房里提了一壶热茶,悄悄跟了上去,蹲在窗户下听墙角。 胡御医把完脉,正在询问傅慎时一些病情,问他是否有疼痛或者发麻的症状,他语气冷淡道:“没有。” 沉默了一阵,胡御医也未多问,转而问他近来胃口好不好,睡得是否安稳。 傅慎时态度敷衍:“好。安稳。” 墙下的殷红豆翻了个白眼,胃口好个屁,这一个月里,傅慎时有好几天都没吃饭,还有去萧山伯府的前一天,他可是通宵未眠的。 她蹲得累了,便靠在了墙上,头上梳的是双丫髻,两个包包正好露在窗沿之上,从窗户里面看去,高丽纸上的影子,像一只猫熊支着俩耳朵。 傅慎时余光瞥过去,就看到了这一对“耳朵”,游神之时,并未听到胡御医说的话。 胡御医不得不再次提高声音道:“傅六郎君,你的腿若和从前一样,倒是没有大碍,日常多加按摩化瘀便是。但是你脾胃虚弱,须得吃几方药调理半月,还得有些忌口,尤其茶水不可再用。” 傅慎时愣然回神,抬了抬眼皮子,随口“哦”了一声,道:“胡御医交代给廖妈妈便是。” 廖妈妈只得同胡御医笑一笑,再吩咐时砚道:“把笔墨放那边桌子去。” 三人走到桌前,胡御医写了一张方子和注意事项,交给廖妈妈。 傅慎时靠在轮椅上,从桌上随手捡起紫檀木的镇纸,托在手心里沉沉的,他往两只“耳朵”那儿敲了一下,窗外的两只“耳朵”果真猛然一颤,之后像受惊的猫儿,眨眼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嘴角微动,闲散地把玩着手里的镇纸,眼眸刚刚抬起,殷红豆就提着一壶热茶水,迈着小步子朝他这儿一点点地挪动。 殷红豆已经被傅慎时发现,当然不敢再躲,她进了房把茶壶放在桌上,小心翼翼道:“奴婢来送热茶的。” “客人都要走了,你的茶水才送来?”傅慎时挑眉问她。 “奴婢……失职了。”殷红豆低头认了错,忽又抬头道:“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说。”傅慎时眼眸半阖,靠在轮椅上,容色冷淡。 “奴婢能不能请这位大夫给奴婢把个脉?奴婢知道奴婢肯定没资格叫御医诊脉。”她声音低低道:“不过奴婢也不吃白食,奴婢可以给钱的。” 她现在的身体已有十四岁,到现在月事都未来过,殷红豆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所以想借傅慎时的光,让御医给她看诊。 傅慎时双手交握,微微侧头看着殷红豆,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准备给多少银子?” “……” 听起来很贵的样子。 殷红豆心里很虚,古代专家号,还是挂不起啊,她撇撇嘴道:“算了,奴婢不看了。” 她正打算转身出去,傅慎时便道:“胡御医,劳烦您替这丫头把一把脉。” 诶??? 殷红豆眼波明亮,美目微瞪地看着傅慎时,便听他道:“看看她可有脑疾。” “……” 呵,不知道谁有脑疾! 扯了扯嘴角,殷红豆走过去让胡御医把脉,大业顶端的从医人才,应该还是靠谱的吧。 胡御医面带浅笑,按着殷红豆的脉搏,把完左手换右手。 御医把完脉,殷红豆拳着手,靠近他耳边小声道:“御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胡御医行医多年,自然知道病人重隐私的心情,他背着药箱子出去,站在廊下,捋着胡须肃然道:“姑娘身体安康,并无大碍。” 殷红豆放心了许多。廖妈妈在旁,眉目也舒展开来。 胡御医问殷红豆:“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所以想把脉?” 她陡然红了脸道:“不是,不过是同龄的姑娘都来了月事,独独我没来。” 胡御医了然微笑,宽慰道:“姑娘安心,你的脉搏并无异常,我观你面色如常,你也说你没有疼痛症状,想来没有大碍。人各有异,这种事迟一些也并不少见。但姑娘家的还是多多注意保重身体,生冷的东西少碰为妙。” 这些常识殷红豆都知道,她不过是见自己胸脯正常发育,月事却不来,还以为有隐疾,眼下听胡御医这么一说,便不再担心。 看完诊,廖妈妈要亲自送胡御医出去,殷红豆还想多跟大夫聊聊一些保健问题,一道跟了出去。 几句话聊下来,胡御医所说的长寿之法,无非是早起早睡多运动。 廖妈妈似还有话要单独跟胡御医说,笑着打发殷红豆道:“好了,你回去吧,我送胡御医去二门上。” 殷红豆点了头,正要折返回去,大夫人秦氏身边的丫鬟如意过来打了招呼,说要带她去世安堂。 心头一紧,殷红豆立刻看向廖妈妈,只听她问如意:“夫人要见红豆?” 如意点头,笑着回廖妈妈的话:“是,夫人着奴婢过来叫这丫头去问几句话。” 廖妈妈压下疑虑,朝殷红豆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温声道:“去吧,回完了就回来,别耽误了做晚膳。” 如意饶有深意地笑了笑,亲昵地揽着殷红豆的肩膀,告诉廖妈妈:“您老放心,奴婢会照顾这丫头的。” 殷红豆仍然不安,却只能神色如常地跟着如意去了世安堂。 傅慎时猛然抬头,他面色惨白阴冷,目光森冷地看着殷红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道:“你想劝我什么?又想耍什么小聪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 81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傅慎时整个人窝在轮椅里, 手臂垂在轮椅之外, 低着头,鬓边发丝乱了几根, 不安分地落在脸侧,遮住他沉郁冰冷的面容。 殷红豆轻轻地走过去, 蹲下.身,却还是惊动了他。 傅慎时猛然抬头, 他面色惨白阴冷,目光森冷地看着殷红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 道:“你想劝我什么?又想耍什么小聪明?” 他的嗓音低沉冰寒,如从冰封的湖底透出来的幽响, 冷透骨髓。 殷红豆几乎要窒息, 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 一边挣扎一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完整的话:“六爷……您的手……受伤了……咳……咳咳……” 廖妈妈红着眼眶望向傅慎时的手,惊叫了一声,连忙跑过去解救殷红豆,扯开他的手, 无奈地哀声道:“六爷这是做什么啊!” 顺利从傅慎时挣脱出来, 殷红豆的小脸涨红,一屁股坐在地上捏着嗓子直咳嗽, 缓过神来, 便迈着发软的双腿赶紧离开。 她吓坏了。 想起此前种种, 殷红豆愈发觉得自己真的是用生命在挣钱,果然是风险与收益并存,十个月月例的奖赏,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殷红豆回房洗了把冷水脸,没过多久廖妈妈就来了。 “廖妈妈,六爷怎么样了?”殷红豆笑着问的,不是她多么的关心傅慎时,是她深刻地了解自己的职业和地位。 在这个地方,丫鬟不能让主子费心,她也不能给廖妈妈添麻烦。 廖妈妈忽然松了口气,咽下了原本让她难为情的安抚之言,勉强地笑一笑,道:“没事儿了,估摸着六爷今日又不想用膳,晚膳少费心思,备一些吃食以备不时之需便是。” 殷红豆点了点头,看看了廖妈妈发干的嘴唇,倒了杯水递给她。 廖妈妈捧着杯子,犹豫再三才道:“明儿去萧山伯府,你还是跟去吧,时砚一人伺候我终是放不下心。” 殷红豆垂眸,长长的羽睫盖住明亮的眼睛,清丽艳美中又带着一丝乖巧,道:“好。这本是奴婢分内之事。” 她说的轻巧,心里却并不松快。 廖妈妈欣慰地握了握殷红豆的手,再未多言。 是夜。 送去房的晚膳一直放到冰冷,傅慎时也没有动一筷子,时砚原模原样地给端去了厨房。 天色漆黑,庭院里仍有虫鸣。 殷红豆还不习惯早睡,她趴在床头,看向窗外,厨房的灯已经熄了,上房的灯还亮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傅慎时房里的灯也灭了。 打了个哈切,殷红豆顿觉困倦,她关上窗,抱着填充着决明子的枕头,四仰八叉地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廖妈妈过来叫醒了殷红豆,吩咐她做早膳。 殷红豆快速地收拾好自己,找翠微给她梳了头,刚好在傅慎时换好了衣服之后,将热的粥端进了上房。 廖妈妈正在房里给傅慎时整理装束。 去萧山伯府与张家说和是重要场合,他要穿的精神得体才行。 殷红豆把粥搁在桌上,余光扫了傅慎时一眼。 他坐如泥胎木偶,纹丝不动,眨眼的时间都隔得很长,异常安静。傅慎时本就生的精致清冶,不说话的时候本该是乖巧温顺的模样,偏偏面色冷似凝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那双狭长的眼睛又泛着淡淡红血丝,便多了几分阴冷之色,叫人无端胆寒。 廖妈妈温声道:“红豆,你把六爷的衣服顺带拿出去让翠微洗。” 傅慎时昨日穿过的衣服就放在罗汉床上,殷红豆走过去拿在手里,竟还触得到淡淡余温,她不免心惊,傅六不会一整夜都没合眼,就在轮椅上坐了一整夜吧! 这绝对是傅慎时做的出来的事,殷红豆低着头,头皮发麻地拿着衣服离开了上房。 在厨房里匆匆吃过早饭,殷红豆便立在廊下等待。 没过多久,时砚推着傅慎时出来,廖妈妈紧随其后,瞧了殷红豆一眼,对傅六道:“今儿还是让红豆跟去吧。” 傅慎时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廖妈妈权当他默认了,捏了捏殷红豆的手臂,脸上露出温柔的酒窝,道:“去吧。” 微微点头,殷红豆跟在了轮椅的后面。 还是同那日去宝云寺一样,殷红豆和时砚两人为着伺候傅慎时,与他一道坐在第二辆大的马车里。 殷红豆坐稳之后,放下帘子,马车不疾不徐地驶向萧山伯府。 京中住宅金贵,民居鳞次栉比,但像侯府和伯府的宅子皆是天子御赐,都在内城,且离皇宫不远。长兴侯府住在咸宜坊,萧山伯府坐落在大时雍坊,两家相隔不过两刻钟车程。 京城的早上,街道上贩夫走卒早已如川如流。 路上略微耽搁了一小会儿,长兴侯府的马车便顺利抵达萧山伯府。 萧山伯府朱漆大门,门上是唯有公侯伯爵府邸才准用的兽面摆锡环,长兴侯府的小厮捏着门环敲打两下,立刻有人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一行人穿过垂花门,跟萧山伯夫人身边的妈妈碰了面,跟着她绕过游廊穿堂,一路走到跨院的大厅——这是伯府内宅的待客之处。 秦氏领着傅慎时等人入了大厅旁边的暖阁,萧山伯夫人和张夫人早在里边等着了,她竟像是姗姗来迟之人。 即便如此,秦氏也没有拿出好脸色,她只朝萧山伯夫人笑笑示意,又侧身让出位置,叫傅慎时同主人家问好,便落了座。 坐在另一边的张夫人领着女儿起身,还没来得及同秦氏见礼,对方就坐下了,母女两个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只好也一道坐下。 张夫人倒是很崩得住,心里窝火,面上并不显。 张小娘子年轻不经事,沉不住气,目光频频朝傅慎时身上望过去,没与他对上,却同殷红豆两人对视了一眼。 殷红豆并非真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张小娘子脸上显露出来的小女儿家的娇媚之态,和被人捕捉到偷窥男人之后的羞涩紧张,和她从前见过的暗恋者的状态如出一辙。 垂下头,殷红豆绞着手指,那位小娘子不会喜欢上傅慎时的皮相了吧! 余光扫过傅慎时的脸颊,殷红豆撇了撇嘴,她觉得大有可能,毕竟傅慎时的脸还是十分具有欺骗性,而且那日傅六所展现出来的才智,完全碾压流云公子。张小娘子年轻冲动,因一时仰慕而生了嫁人之心,也极有可能。 怕只怕,婚事真成了之后,张小娘子认清现实,后悔不迭。 不过殷红豆觉得张小娘子连认清现实的机会都没有。 昨日秦氏那般对待傅慎时,傅六若老实从了母亲的意思,那就不是他了,今日他绝不是来说和的。 殷红豆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暖阁里静了好一会儿。 萧山伯夫人身为主家,拿人钱财,受人之托,也不好冷了场,笑着说了几句缓和的话,便把话题引到两家人的头上,她婉言道:“宁愿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两位夫人不如再好好谈一谈。” 话音刚落,暖阁外便有丫鬟过来禀萧山伯夫人,说内宅有事,请她过去一趟。 萧山伯夫人起身浅笑道:“二位慢谈。” 她的离开,当然是张夫人的要求,谁会愿意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旁人看见? 但这么重要的事,萧山伯夫人并不想错过,她人虽走了,却留下了两个机灵的丫鬟在门口随侍。 暖阁的隔扇紧紧关上,屋子里安静了许多。 萧山伯夫人搭了桥,张夫人如今是有求于人,便只好厚着脸皮过河,主动同秦氏道:“侯夫人,那日之事确实是误会,都是流言四起伤了两家和气,将来到底是要成一家人,今日不把误会解开,倒是枉费萧山伯夫人一片好心。” 便是看在萧山伯夫人的面上,秦氏会为难张夫人,却不会让她太过难堪。 何况秦氏心里惦记着那块肥缺,面色也渐渐缓和,微抬下巴瞧了张夫人一眼,笃定道:“我看并非误会,但小娘子年幼,我儿大度,倒不是不可原谅。” 她又看着傅慎时,问他:“六郎,你说呢?” 傅慎时总算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让她斟茶道歉。”许是整夜没睡的缘故,他的声音喑哑阴沉的厉害,如覆上一层冰霜,听得人头皮都发冷。 殷红豆暗暗诧异,傅慎时竟只叫张小娘子道歉了事,这货莫非想了一夜想通了? 绝对不可能。 殷红豆的后颈莫名一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 82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捏了捏眉心, 殷红豆看着周遭仍旧陌生的环境,抱着膝盖叹了口气, 她穿越来大半个月了,和前世一样还是个丫鬟命,而且更惨——上辈子做秘好歹有人身自由, 这辈子是完完全全的奴隶,入贱籍, 不能赎身。 蓝色的粗布帘子被打起来,走进来一个身穿绿比甲,模样周正的丫鬟, 名唤紫晴,她进来笑问殷红豆,道:“红豆,你可好些了?” 见是紫晴来了,心里“咯噔”一下,殷红豆感觉不妙,忐忑着起身去迎她。 丫鬟也分等级,原主都是打小卖身进来的丫鬟, 在长兴侯府待了近十年, 眼下已经是二等丫鬟,紫晴却是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主子着一等丫鬟特地来问二等丫鬟的状况, 不会只是“随口关心”而已, 尤其像殷红豆这样相貌出众, 长相艳美的丫鬟,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 殷红豆忙笑道:“好多了。”随即起身替紫晴倒了杯茶,问道:“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夫人问了?” 接了殷红豆倒的茶水,紫晴坐下,面带得体的笑容,道:“你也休息有大半月了,我怕你落下病根,过来瞧瞧。” 原主是溺水而亡。殷红豆醒来后,就着了凉,喉咙也被水呛坏了。连续咳嗽了半个月,因怕病气过给了主子,一直没有上值,由同屋的丫鬟替她顶班,她休息了这么久,已经开始招人眼了。 殷红豆也给自己倒了杯水,笑一笑,道:“紫晴姐姐费心了,没什么病根,我这咳嗽也好了,明儿就能上值。” 紫晴也就抿了口水,道:“那就好。”又关心她说:“以后可要离湖边远点儿,你明知道自己不会水,水边的花儿开的再好,也别再往水边走了!” 美目低垂,殷红豆嘴角渐渐拉平,像是在思忖着什么,不过一瞬,便立即感激笑道:“知道了,谢谢姐姐叮嘱。” 紫晴仔细打量着面带灿笑的殷红豆,小姑娘额头饱满光洁,柳眉细长,卷睫在清澈润泽的桃花眼上轻颤,琼鼻红唇,笑起来自带一段风流,媚而不俗,偏这张脸生在一个丫鬟身上,真真是可惜了。 同情地瞧了殷红豆一眼,紫晴便连忙收藏起情绪,略嘱咐了几句话,便回了上房,把这事儿禀了主子,还笃定道:“看样子是大好了,没有落下病根。” 穿马面裙,打扮华丽庄重的妇人微微点头,绞着帕子道:“明儿让她在我屋里当值,等我上午忙完了,下午就把人送老六那边去。” 紫晴应下之后,第二天就安排了殷红豆在上房上值。 殷红豆早起后,在上房伺候完主子梳洗,便开始洒扫屋子。 房里一起上值的大丫鬟说,屋子里要和去岁春天一样,剪几株杏花瓶插才好。 殷红豆主动揽了这事儿。穿来之后,她还未出过院子,脑子里关于原主原有的记忆很模糊,这些天半打听半猜测,才得知了个大概,她正想对侯府熟悉一二,便带着绑了红绸布的剪刀和竹编的篮子,摸索着去了园子里。 一路往院子那边去,殷红豆越发觉得长兴侯府守卫森严,真的就像丫鬟们说的那样,除了厨房负责采买的人,寻常奴婢根本出不了门,更遑论逃跑。 即便有幸逃出了侯府,凭她手上的几个钱,也根本走不远,就算走远了,也是逃奴,还会被官府一直追查,假设官府追查不到,也难保不会遇到人贩子。 这深宅大院的,除了老老实实待着,还真就是别无出路。 眼下殷红豆要先保住小命,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恪守本分,不被人看出异常。 看清未来的殷红豆,麻溜地去剪完了杏花。 殷红豆本想在园子里转悠一圈再回去,走到后山脚下的时候,发现园子实在是太大了,穿着绣花鞋,累得她膝盖有些痛,就近寻了后山上的一块大石头坐下。 后山上全是假山石林,层叠掩映,蜿蜒曲折,遮住了山中小路和背后的大片竹林。 刚坐下来没多久,殷红豆就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从山上传来,不过很快便停下了,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两个人躲在假山后面说悄悄话。 殷红豆本着不想惹麻烦的心态,想提着篮子走,正好又听到山下有人路过,于是进退两难,只好缩回大石头后面躲一躲。 山上两人说话的声音,殷红豆就听得真真切切的。 撇了撇嘴,殷红豆抬眼望天,这点儿背的,碰上的净是些倒霉事。 两个丫鬟正私议着六爷傅慎时,打坏四个美婢的事儿。 殷红豆不禁竖起了耳朵。 穿来这么久,所有的主子里,殷红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六爷傅慎时。 长兴侯府一共三房,六爷傅慎时乃大房大夫人所出,年十六,仍旧住在内院,独居重霄院,深居简出。 像殷红豆这样的丫鬟,根本见不着他。 虽然没见过傅慎时,但是殷红豆听说了,这长兴侯府里,无论男女,相貌最为出众的便是他。而且傅慎时五岁成诗,七岁为赋,十岁的时候,已经才名远播,名震京城。 偏偏可惜了,傅慎时运道不好,十岁的时候骑马摔断了腿,残废至今,常年坐于轮椅之上,且性格阴郁残暴,这样的人于侯府而言,等同废人。 就在前天,傅慎时把身边四个貌美的贴身丫鬟重罚后赶走。 此事惊动阖府上下,连没出院子的殷红豆都听说了。 侯府少爷身边不能缺了人,前天赶走四个,总得再填上丫鬟去伺候,也不知道会是哪个倒霉蛋! 殷红豆庆幸,好在她是二房的人,怎么着,都轮不到她去大房伺候那位变态少爷! 假山后面,两个丫鬟的对话打断了殷红豆的思绪,其中高个的丫鬟颤声道:“当时我正好路过了重霄院门口,你是没瞧见,那四个丫鬟被当着众人的面,打的衣裳都渗了血……”她揪紧了自己的薄袄,越发觉得背脊发凉,瞪着眼蹙眉回忆道:“也不知是打死了还是打昏过去了,一路拖出去的,从院里的青砖到门口的石阶上,全是血!吓得我现在还手脚冰凉!” 矮个的丫鬟不以为意,语气里充满了不屑道:“还不是那四个丫鬟没用!白瞎了到六爷身边服侍的机会!” 高个丫鬟不敢苟同,细声规劝道:“你可管好你的嘴,六爷是那么好服侍的么!” “嘁”了一声,矮个丫鬟道:“若有二夫人身边红豆那丫头的皮相,有什么不好服侍的!只是可惜了她那么好的长相,却是个蠢物,平白糟践了!” 殷红豆嘴角一抽,这可不是法治社会,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去送死的! 高个丫鬟摇首否认道:“六爷身边可不是好去处,不管什么长相,何必吃这个苦头!” 矮个丫鬟另有见解,她娇哼一声,道:“你懂什么,咱们府里的到了岁数的爷,只有六爷身边没有人,何况六爷还是那副可怜样子,若能伺候六爷,即便委屈些,荣华富贵却是有的了。” 高个丫鬟继续小声道:“别想这些了,反正你又没机会去六爷身边。得了得了,再迟了回去交差,太太要怪罪了。” 矮个丫鬟骨碌转了一圈,眯眼笑道:“你说我要是能去六爷身边服侍,太太放不放我去?” 愣了好一会儿,高个丫鬟有点恐惧道:“你若能去,太太岂有不放的道理?不过你还是别想了,六爷不会主动要人的,难不成你还去投怀送抱?” 矮个丫鬟嘴边抿了个得意的笑,她若花些心思,投怀送抱又怎么不行? 说完话,两个丫鬟顺着后山上的小道走远了,殷红豆从大石头后面出来,冲着丫鬟走的方向说:“投怀送抱?傅六是傻.吊货啊!会看上你?” 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殷红豆真是见多了,竟然还骂她是蠢货,呵呵,一对白眼,好走不送。 吐槽完,殷红豆才忽想起方才山下也有行人,她探身去看,不见人影,才放心地提着篮子,原路返回,出了园子。 后山侧面,傅慎时坐在轮椅上,在位置绝佳之处,敛眸听完了所有对话,他身边的小厮弯着腰,恭敬地问:“六爷,刚走的那个丫鬟小的认识,用不用小的去细问……” 傅慎时抬起手否定小厮的提议,声音阴郁微哑,道:“回去。” 修长的五指一根一根地落在轮椅的扶手上,傅慎明骨节分明的手,白皙透亮,难见血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 83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权衡利弊之后, 殷红豆选择装傻到底,她垂首低声道:“奴婢知错,可是奴婢的错是情有可原的!” 转着手指上的玉戒指, 傅慎时冷声问她:“如何情有可原?说我听听。” 殷红豆一本正经道:“张小娘子蛇蝎心肠,咒骂六爷, 别说奴婢了, 便是时砚也看不过眼去——时砚是不是?” 抬头看向时砚,殷红豆抛去一个殷切的目光。 时砚不期然与殷红豆对视, 面色浮红, 扭过头道:“是、是的。” 咧嘴一笑,殷红豆又看着傅慎时一脸愤懑道:“这样的人, 怎么配得上六爷。奴婢自然想看她天打雷劈、后悔不迭的样子。” 语气微顿,殷红豆绞着自己的衣袖, 噘着嘴小声道:“再说了,六爷不是也没阻止奴婢么,如果奴婢做错了,六爷当时就该罚奴婢, 说明六爷是默许奴婢的, 是不是呀……” 她轻柔的尾音微微上扬,如软羽扫过耳廓, 挠得人心里发痒。 傅慎时勾起唇角, 这死丫头, 惯会答非所问和倒打一耙, 他索性顺着她的话反问道:“这么说来, 是我跟你同流合污了?” 忙不迭地摇头,殷红豆道:“没有没有,六爷秋月寒江、冰清玉洁、白玉无瑕、清介有守,怎会跟奴婢沆瀣一气?那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六爷云中白鹤,不屑于与这等腌臜之人计较。六爷是君子,奴婢是真小人!” 傅慎时轻哼了一声,闲闲地靠在轮椅上,道:“字不会写几个,成语学的倒挺多。”沉默了一会儿,他声音低低地问:“殷红豆,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为何要那般做?”为什么要在大夫人面前,替他说了他说不出口的话。 殷红豆的思维还停留在反击张小娘子这件事上,她心里想的当然是为了前途考虑,这样的女人进府,她可不认为自己能游刃有余地斡旋在两个疯子中间,迟早要受牵连。 不过殷红豆并不敢说出真实想法,她嘟哝道:“奴婢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怎么还让奴婢说一遍……” 轻柔娇俏的声音拂过傅慎时的耳边,他眼睑半阖,想起那日殷红豆说“见不得六爷受委屈”,他嘴角微动,抬起手指,道:“罢了,这次且饶过你,下不为例,出去吧。” 麻溜地站起来,殷红豆行了礼拔腿就走,绕过屏风撒丫子就跑向厨房。 今日出门折腾许久才回府,殷红豆早就饿得不行了,她赶紧跟翠微二人一同做了一顿饭。 备好了傅慎时的那一份饭,殷红豆见时砚没来厨房催,便亲自送去房。 正好廖妈妈刚从世荣堂回来,也在房,殷红豆便笑道:“您的饭留厨房了。” 廖妈妈接过殷红豆手里的案盘,放在傅慎时桌前,叫住殷红豆,道:“夫人赏了些东西,叫我带给你。” 殷红豆美目登时发亮,喜不自禁,她最喜欢赏赐了! 廖妈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递到殷红豆手上,道:“是些银裸子。” 拿着沉甸甸的小荷包,殷红豆连连道谢,什么都没有钱好使,她喜欢银子!她爱银子! 傅慎时瞧着殷红豆财迷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待殷红豆出去之后,他同廖妈妈道:“母亲都赏她了,廖妈妈也替我挑一件东西赏给她吧。” 廖妈妈笑说:“这丫头是个小财迷,也不必六爷费心了,赏些银子就是。” 傅慎时随口道:“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爱阿堵物的丫鬟。” 阿堵物,是银钱最俗、最虚伪的蔑称。 廖妈妈怎会不知傅慎时言语里的嫌弃,她少不得替殷红豆辩解:“六爷自小锦衣玉食自然不觉银钱重要,能进府做奴仆的,多是穷苦人家出身,红豆从末等丫鬟爬到二等,不知吃多少苦才走到今天,老奴入府之前也夏捂痱子冬生疮。倍加珍惜银子、懂得感恩,才是晓事的好丫头。” 将将提笔的傅慎时手腕一滞,倒是没反驳,沉默片刻才道:“她月例多少?” “二两。” “那便照十倍赏吧。” 笑着应下,廖妈妈去库房取了银子赏给殷红豆。 一下子得了这么多现银的殷红豆,高兴得当着廖妈妈和翠微的面在床上打滚,嘴里嗷嗷直叫。 廖妈妈笑弯了腰,道:“看把你给乐的。” 殷红豆能不乐吗?她算过现在的物价和银子的购买力,二两银子和她从前一个月工资差不多,二十两几乎等于她一年的工资! 在京中偏院点的地方买两进的小院子要三百两,殷红豆打算存两年钱出府去做小本生意,再置宅子,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多讨好傅慎时几次,将来就能直接买宅子了! “一夜暴富”的殷红豆从床上坐起来,豪气道:“今儿晚上我请廖妈妈和翠微吃酒!一会儿看还来不来得及,去厨房托人买些酒和食材,咱们三人好好吃一顿。” 翠微当然没有意见,廖妈妈道:“正好我今夜宿在院里,把时砚也叫上吧。” 殷红豆诧异道:“啊?时砚来了,谁伺候六爷?” 廖妈妈道:“索性跟六爷一块儿吃。” 翠微瑟瑟发抖……她来重霄院这么久,还没跟主子一道同屋吃过酒。 摸摸鼻子,殷红豆道:“六爷肯和咱们一起吃吗?”可千万别肯,傅慎时哪里会喝低档次的酒,她这二十两,根本不够他折腾的。 殷红豆又道:“还是别吧,廖妈妈倒是无妨,我们两个丫鬟跟主子同屋吃饭,终是不好。” 翠微忙不迭地点头,她有生之年丝毫压根不想跟主子同屋吃饭吃酒。 稍稍思量,廖妈妈道:“说的也是。” 三人合计好了,廖妈妈自去忙她的,翠微便拿了几钱银子去大厨房买东西,殷红豆悄悄地整理了下全部资产,加上从前“她”存下来的,还有大夫人和傅慎时赏的,一共有三十五两,外加两只素净的银簪和一只手镯。 收好财产,殷红豆便准备去厨房做准备,她刚出去,时砚便进了房。 时砚走到傅慎时跟前,禀道:“红豆没干什么,就是跟廖妈妈和翠微说话,小的还看见她在床上打滚,嗷嗷直叫。” 傅慎时眉头微皱,道:“她病了?” 时砚微愣,道:“不是,她边笑边叫。” 傅慎时又问:“那她叫什么?” 时砚抠着脑袋道:“就是……嗷嗷嗷嗷地叫,小的也不知道叫什么。” 傅慎时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个女子,这般表达喜悦之情,与有病何异?挥一挥手,他吩咐道:“斟茶来。” 时砚应了一声,便去了厨房倒茶,傅慎时随手捡了一本,眉目舒展。 天黑之后,傅慎时用了晚膳,重霄院落了锁,院子里静悄悄的,翠微提着酒,殷红豆炒好了菜端到房里,廖妈妈也带了些糕点过来。 三人一起吃酒聊天,热热闹闹的。 房的灯还亮着,时砚在旁磨墨,傅慎时悬腕疾,他朝厢房那边看了一眼,便继续写字去了。 今夜的重霄院,和谐宁静。 过了几日,傅慎时的亲事有了新动向。 张家小娘子那般侮辱傅慎时,秦氏与张夫人算是撕破了脸皮,可这事儿还不能了,毕竟两家交换过定亲信物,婚约便作得数。 现在张家摆明了不想嫁女,傅家更不想娶张家女,是解除婚约还是硬性嫁娶,总得有一家人先开口。 长兴侯府并不急着开口,只是退婚了事,太便宜张家。长兴侯府敢随时退婚再娶,他张家敢主动退婚嫁女吗?傅家拖也拖死张家。 张夫人心虚又不占理,怕傅家先下手为强坏了张阁老名声,自那日回府,她便四处走动,四处传长兴侯夫人狭隘苛刻,傅六郎亦然。她的女儿因想着尽孝,在宝云寺当着方丈的面,同人交谈了两句,便被准婆家揪住大做文章。 两家是朝中排得上号的文臣勋贵,流言一出,寥寥几日,便已经四处传开,秦氏耳朵里也有了风声。 秦氏也没闲着,张小娘子咒傅慎时的话她一字不漏地传了出去,并且把张家的维护阁老名声的动机分析的十分透彻。 外人一听,多半是倾向于相信傅家,毕竟傅慎时如今什么状况众人都知晓,这样好的亲事,秦氏还去挑剔人家,岂不是跟亲儿子有仇?倒是张家当时看中人家傅六文采斐然,如今嫌弃人家残废的可能性更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 84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张夫人莫名想起宝云寺那日, 傅慎时眼里阴鸷的神色。 所以当傅慎时说出“斟茶道歉”的时候, 她是有些诧异的,这般顺利就解决了这件事,未免太轻易了些。 按下疑虑不表,张夫人看向自己的女儿道:“还不去给傅六郎道歉。” 茶水是早就斟好了的, 因为萧山伯府的丫鬟事先知道傅慎时定要象征性地抿上一口, 水并不是很烫。 丫鬟端起来递到张小娘子的手上,她脸颊浮红地走到傅慎时跟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色带着藏不住的傲气和一丁点欢喜之意。 福一福身子, 张小娘子温声道:“傅六郎君对不住, 我那日鲁莽,口没遮拦说了无心之言。”她蹙着眉, 盯着傅慎时的膝盖, 似是有些委屈, 道:“郎君,我如今是真心道歉, 愿长兴侯府看在张家对你们家的情谊上, 答应重归就好,也不枉……” 后半句话张小娘子并未继续说下去, 但傻子也猜得到,她自以为真心, 到底是心有不甘, 甚至觉得嫁给傅慎时是下嫁。 张小娘子正视傅慎时, 双手往前一送,羞怯道:“傅六郎君喝茶。” 傅慎时靠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双眸古井无波,他拨弄了下手指上的戒指,吩咐殷红豆道:“接茶。” 殷红豆伸手接过茶杯,把温热的茶水送到傅慎时面前,却听他道:“泼她脸上。” 着实一愣,殷红豆猛然抬头看着傅慎时,满脸疑惑。 秦氏反应很快,猛然站起来高声道:“住手!” 傅慎时声音冷冽地命令殷红豆道:“泼!” 张小娘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慎时,仿佛方才产生了幻听。 殷红豆却不敢违逆傅慎时,她也知道自己做定了炮灰,极快地选择了相信傅六,硬着头皮揭开盖子,直接朝张小娘子兜头泼去。 屋子里的人神色俱是一变。 嫩绿的新茶叶糊了张小娘子一脸,他双眼紧闭,惊叫着连连后退,头发上挂了好几片,丝丝缕缕的清冽香味散开,她的脸瞬间被烫得发红。 拿着茶杯的殷红豆手还在发抖,她却十分庆幸,好在手里不是一杯滚烫的开水,否则她还真不下了手。 殷红豆瑟瑟发抖地想着,傅慎时肯定能妥帖善后吧。 暖阁登时乱做一团,张夫人大怒到极点,冲到殷红豆跟前,抬手就要打她。 殷红豆下意识就往傅慎时身后躲,她侧着身子缩着肩站在轮椅后面,巴掌果然没有落在她脸上。 她抬头看去的时候,傅慎时已经扼住了张夫人的手腕,嫌恶地甩开,神色漠然地微扬下巴,压根没把“张家”这两个字放在眼里。 张夫人受不住这力道,后退了两步,幸被身边的下人扶着,否则真要摔倒。 与傅慎时拉开距离的张夫人逐渐恢复理智,她再不好意思动手失了身份,只好一边拿着帕子给张小娘子擦脸,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傅慎时,切齿道:“傅六!你们今日可是来求和的吗?!” 傅慎时勾起唇角,黑沉沉的眸子里泛着阴冷之色,低沉的声音也染上一层清冷:“张夫人说错了,今日是张家求和,不是长兴侯府求和。” 即便如此,傅慎时这样子也根本不是肯答应求和的态度。 长兴侯府之所以可以这般贪婪地从张家索取肥缺,就是因为张家人不纯良,又想要名声还不舍不得女儿,简直不仁不义。傅慎时完完全全是受害者的姿态,倘或他还击回去,留了话柄与人,张家便有了说辞,傅家也得有所顾忌。 这时候傅家再想从张家讨要好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氏想清楚这一茬,表情僵硬的厉害,她走到张小娘子跟前仔细瞧她的脸,旋即转身瞪了傅慎时一眼,道:“慎时,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在家中不是答应过我了么?!” 张夫人搂住大哭的女儿,眯眼剜着傅慎时道:“你们长兴侯府,到底还想不想跟张家做亲了!” 秦氏想起运河竣疏的工程,顿时心头一紧,责备地看向儿子。 傅慎时掏出两家曾经交换过的信物,一块莹白的梨花白玉佩,细腻滋润,毫无瑕疵,倒是有几分贵重。 长兴侯府还想不想和张家做亲? 傅慎时把玉佩随意地吊在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绕着一圈红线,如意络子、玉佩和流苏垂在他掌纹杂乱的掌心,他眼尾微抬,沉郁的脸色里泛着阴冷的笑容。他缓缓开口,用喑哑低沉的嗓音道:“我今日是来……退婚的!” 秦氏面色巨变,瞪圆了眼睛看着傅慎时,牙槽发颤,黑着脸道:“傅慎时!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傅慎时并不看秦氏,他对着张夫人和哭哭啼啼的张小娘子,道:“若今日张家信守诺言,我便答应以八字不合为由退婚,小娘子辱我之事算是两清。” 张夫人怔忪片刻,过一会子才想明白,傅慎时的意思是说,长兴侯府要和张家退婚,但是也要张家的肥缺,同时他也肯放过小娘子一马,只要他松口,皇帝便也不会再追究此事。 这意味着,张家和长兴侯府结不成亲,却还要赔上不小的代价。 若是张阁老在场,他是绝对不会答应此条件。 但张夫人身为小娘子的生母,这件事对她而言,不过是在“肥缺拱手让人并且下嫁爱女”和“肥缺让人不用嫁女”之间做个选择,毫无疑问她会选择后者。 只要顺势而为,虽然钱财有所损失,但最要紧的是张家不会惹怒龙颜。 到时候回了张家,张夫人便说长兴侯府执意和平退婚,她不得不同意。张阁老了不得责骂她一顿,小娘子却不用再嫁给傅慎时,至于女儿将来的嫁妆,她会再想法子补贴一些便是。 想通这一层,张夫人竟觉得今日这辱受得有些值得——毕竟和女儿的终身幸福比起来,这算不得什么。 她警惕且质疑地看着傅慎时,道:“小郎君说话可做的数?” 傅慎时拿着玉佩,道:“作数。” 秦氏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张夫人这是疯了?这么肥的差事白白补偿给长兴侯府,赔了女儿的部分嫁妆却不结亲,张家会同意这样的买卖? 偏偏张夫人就是同意了,她也拿出老侯爷当年留下的玉佩,示意丫鬟拿去交换。 傅慎时捏着玉佩没松手,道:“口说无凭,张夫人立字据为证。” 张夫人咬着牙齿,嘴角下沉,道:“好。” 笔墨印泥也是早就备好的。 秦氏也并未阻止,毕竟她想要的并未失去。 张夫人奋笔疾,生怕傅慎时反悔一般,潦草地写完了字据,签了名字按下手印,递给他,道:“现在可以换回玉佩了吧?” 小娘子抽抽搭搭地扯着张夫人的袖子,哽咽不舍道:“娘——”眼看着婚事不成了,她心里急切起来,却因为刚受了羞辱,又面皮薄,心里的话并不敢多说。 张夫人不理会糊涂女儿的举动,警示她一眼,便叫丫鬟将字据和玉佩送了过去。 殷红豆上前一步,接过两样东西,双手递到傅慎时跟前。 傅慎时不急着接东西,他不屑地将梨花白玉佩扔到小娘子的脚边,连个冷漠的眼神都没给她,便看向殷红豆,从她手里拿过属于他的东西。 两手相触,傅慎时的指尖抚过殷红豆冰凉的掌心,他眉尖微动,忽又想起廖妈妈说“夏捂痱子冬生疮”,便盯着她的手多看了一会儿,葱白水嫩的手指并不像是做了很多粗活,甚是清秀好看。 短短几瞬,傅慎时便挪开目光,收好了东西,同秦氏道:“母亲,可以回去了。” 秦氏也不想再留下看张家母女的苦脸,便领着侯府仆人出去,时砚推着傅慎时跟上,张夫人左脚迈出去一步,道:“傅六,记得你的承诺!” 傅慎时抬手命时砚停下轮椅,语气疏离道:“有字据为证,张夫人何惧。” 这时候张夫人才开始肉疼和后怕,她极力克制着,等人走了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没了外人,小娘子挽着张夫人的手哇哇大哭。 张夫人又气又恨,愤懑兼自责道:“都是我把你宠坏了!” 暖阁门口,萧山伯夫人“恰好”从远处走过来,秦氏同她道谢,傅慎时也稍稍点头以示辞别。 萧山伯夫人也不多问,亲自把人送出了跨院。 秦氏与傅慎时出萧山伯府的路上并未说话。 待到了长兴侯府,秦氏才不明所以地问道:“张阁老怎么会同意这种事?”她语气十分平静,妆容依旧精致,打扮庄重,很有宗妇的模样。 傅慎时冷幽幽地启齿:“张阁老是不会同意,但是张夫人会同意。” 待明白过来,秦氏喉中一哽,半晌才问道:“六郎,你是在怪娘?” 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傅慎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秦氏追了两步,连着叫了几声“六郎”。 轮椅停下,傅慎时将张夫人立的字据撕碎了扔在地上,秦氏终于不再追了,拂袖而去。 捏了捏眉心,殷红豆看着周遭仍旧陌生的环境,抱着膝盖叹了口气,她穿越来大半个月了,和前世一样还是个丫鬟命,而且更惨——上辈子做秘好歹有人身自由,这辈子是完完全全的奴隶,入贱籍,不能赎身。 蓝色的粗布帘子被打起来,走进来一个身穿绿比甲,模样周正的丫鬟,名唤紫晴,她进来笑问殷红豆,道:“红豆,你可好些了?” 见是紫晴来了,心里“咯噔”一下,殷红豆感觉不妙,忐忑着起身去迎她。 丫鬟也分等级,原主都是打小卖身进来的丫鬟,在长兴侯府待了近十年,眼下已经是二等丫鬟,紫晴却是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主子着一等丫鬟特地来问二等丫鬟的状况,不会只是“随口关心”而已,尤其像殷红豆这样相貌出众,长相艳美的丫鬟,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 殷红豆忙笑道:“好多了。”随即起身替紫晴倒了杯茶,问道:“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夫人问了?” 接了殷红豆倒的茶水,紫晴坐下,面带得体的笑容,道:“你也休息有大半月了,我怕你落下病根,过来瞧瞧。” 原主是溺水而亡。殷红豆醒来后,就着了凉,喉咙也被水呛坏了。连续咳嗽了半个月,因怕病气过给了主子,一直没有上值,由同屋的丫鬟替她顶班,她休息了这么久,已经开始招人眼了。 殷红豆也给自己倒了杯水,笑一笑,道:“紫晴姐姐费心了,没什么病根,我这咳嗽也好了,明儿就能上值。” 紫晴也就抿了口水,道:“那就好。”又关心她说:“以后可要离湖边远点儿,你明知道自己不会水,水边的花儿开的再好,也别再往水边走了!” 美目低垂,殷红豆嘴角渐渐拉平,像是在思忖着什么,不过一瞬,便立即感激笑道:“知道了,谢谢姐姐叮嘱。” 紫晴仔细打量着面带灿笑的殷红豆,小姑娘额头饱满光洁,柳眉细长,卷睫在清澈润泽的桃花眼上轻颤,琼鼻红唇,笑起来自带一段风流,媚而不俗,偏这张脸生在一个丫鬟身上,真真是可惜了。 同情地瞧了殷红豆一眼,紫晴便连忙收藏起情绪,略嘱咐了几句话,便回了上房,把这事儿禀了主子,还笃定道:“看样子是大好了,没有落下病根。” 穿马面裙,打扮华丽庄重的妇人微微点头,绞着帕子道:“明儿让她在我屋里当值,等我上午忙完了,下午就把人送老六那边去。” 紫晴应下之后,第二天就安排了殷红豆在上房上值。 殷红豆早起后,在上房伺候完主子梳洗,便开始洒扫屋子。 房里一起上值的大丫鬟说,屋子里要和去岁春天一样,剪几株杏花瓶插才好。 殷红豆主动揽了这事儿。穿来之后,她还未出过院子,脑子里关于原主原有的记忆很模糊,这些天半打听半猜测,才得知了个大概,她正想对侯府熟悉一二,便带着绑了红绸布的剪刀和竹编的篮子,摸索着去了园子里。 一路往院子那边去,殷红豆越发觉得长兴侯府守卫森严,真的就像丫鬟们说的那样,除了厨房负责采买的人,寻常奴婢根本出不了门,更遑论逃跑。 即便有幸逃出了侯府,凭她手上的几个钱,也根本走不远,就算走远了,也是逃奴,还会被官府一直追查,假设官府追查不到,也难保不会遇到人贩子。 这深宅大院的,除了老老实实待着,还真就是别无出路。 眼下殷红豆要先保住小命,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恪守本分,不被人看出异常。 看清未来的殷红豆,麻溜地去剪完了杏花。 殷红豆本想在园子里转悠一圈再回去,走到后山脚下的时候,发现园子实在是太大了,穿着绣花鞋,累得她膝盖有些痛,就近寻了后山上的一块大石头坐下。 后山上全是假山石林,层叠掩映,蜿蜒曲折,遮住了山中小路和背后的大片竹林。 刚坐下来没多久,殷红豆就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从山上传来,不过很快便停下了,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两个人躲在假山后面说悄悄话。 殷红豆本着不想惹麻烦的心态,想提着篮子走,正好又听到山下有人路过,于是进退两难,只好缩回大石头后面躲一躲。 山上两人说话的声音,殷红豆就听得真真切切的。 撇了撇嘴,殷红豆抬眼望天,这点儿背的,碰上的净是些倒霉事。 两个丫鬟正私议着六爷傅慎时,打坏四个美婢的事儿。 殷红豆不禁竖起了耳朵。 穿来这么久,所有的主子里,殷红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六爷傅慎时。 长兴侯府一共三房,六爷傅慎时乃大房大夫人所出,年十六,仍旧住在内院,独居重霄院,深居简出。 像殷红豆这样的丫鬟,根本见不着他。 虽然没见过傅慎时,但是殷红豆听说了,这长兴侯府里,无论男女,相貌最为出众的便是他。而且傅慎时五岁成诗,七岁为赋,十岁的时候,已经才名远播,名震京城。 偏偏可惜了,傅慎时运道不好,十岁的时候骑马摔断了腿,残废至今,常年坐于轮椅之上,且性格阴郁残暴,这样的人于侯府而言,等同废人。 就在前天,傅慎时把身边四个貌美的贴身丫鬟重罚后赶走。 此事惊动阖府上下,连没出院子的殷红豆都听说了。 侯府少爷身边不能缺了人,前天赶走四个,总得再填上丫鬟去伺候,也不知道会是哪个倒霉蛋! 殷红豆庆幸,好在她是二房的人,怎么着,都轮不到她去大房伺候那位变态少爷! 假山后面,两个丫鬟的对话打断了殷红豆的思绪,其中高个的丫鬟颤声道:“当时我正好路过了重霄院门口,你是没瞧见,那四个丫鬟被当着众人的面,打的衣裳都渗了血……”她揪紧了自己的薄袄,越发觉得背脊发凉,瞪着眼蹙眉回忆道:“也不知是打死了还是打昏过去了,一路拖出去的,从院里的青砖到门口的石阶上,全是血!吓得我现在还手脚冰凉!” 矮个的丫鬟不以为意,语气里充满了不屑道:“还不是那四个丫鬟没用!白瞎了到六爷身边服侍的机会!” 高个丫鬟不敢苟同,细声规劝道:“你可管好你的嘴,六爷是那么好服侍的么!” “嘁”了一声,矮个丫鬟道:“若有二夫人身边红豆那丫头的皮相,有什么不好服侍的!只是可惜了她那么好的长相,却是个蠢物,平白糟践了!” 殷红豆嘴角一抽,这可不是法治社会,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去送死的! 高个丫鬟摇首否认道:“六爷身边可不是好去处,不管什么长相,何必吃这个苦头!” 矮个丫鬟另有见解,她娇哼一声,道:“你懂什么,咱们府里的到了岁数的爷,只有六爷身边没有人,何况六爷还是那副可怜样子,若能伺候六爷,即便委屈些,荣华富贵却是有的了。” 高个丫鬟继续小声道:“别想这些了,反正你又没机会去六爷身边。得了得了,再迟了回去交差,太太要怪罪了。” 矮个丫鬟骨碌转了一圈,眯眼笑道:“你说我要是能去六爷身边服侍,太太放不放我去?” 愣了好一会儿,高个丫鬟有点恐惧道:“你若能去,太太岂有不放的道理?不过你还是别想了,六爷不会主动要人的,难不成你还去投怀送抱?” 矮个丫鬟嘴边抿了个得意的笑,她若花些心思,投怀送抱又怎么不行? 说完话,两个丫鬟顺着后山上的小道走远了,殷红豆从大石头后面出来,冲着丫鬟走的方向说:“投怀送抱?傅六是傻.吊货啊!会看上你?” 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殷红豆真是见多了,竟然还骂她是蠢货,呵呵,一对白眼,好走不送。 吐槽完,殷红豆才忽想起方才山下也有行人,她探身去看,不见人影,才放心地提着篮子,原路返回,出了园子。 后山侧面,傅慎时坐在轮椅上,在位置绝佳之处,敛眸听完了所有对话,他身边的小厮弯着腰,恭敬地问:“六爷,刚走的那个丫鬟小的认识,用不用小的去细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 85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知客师傅双手合十,推开门, 领着秦氏与傅慎时等人往里去, 他一边走一面温声道:“张夫人已经到了,在塔楼上香, 贫僧先带夫人去客房。” 秦氏又问道:“张夫人何时去的?” 知客师傅稍稍低头答道:“张夫人说特地早来, 想去塔楼给先祖上香,这才刚去不久。没料到夫人您也来的早,恐怕要等一会子了。” 宝云寺有一座佛塔, 专门给富贵人家供奉先祖牌位之用,张阁老是两朝老臣,深受先帝喜爱,先帝在世的时候, 在塔楼里赏了一处位置给张家祖先。后来张阁老的发妻去世,便也在这里供了一个牌位。 张夫人今日便是去拜张家的先祖, 更是为了去看看她过世的婆母。 秦氏穿着八幅的浅色马面裙, 微笑道:“不妨事,张夫人真是有心了。” 傅慎时瞧着时候尚早, 便问道:“玄元方丈现在在哪儿?” 知客低一低头, 恭敬答道:“方丈应该已经下了早课,他说在住处等您, 一会儿到了客房, 贫僧再带您去。” 傅慎时淡声道:“不必了, 我认识路。” 秦氏问他:“你几时约见了玄元方丈?” 六年前傅慎时名气还很大的时候, 与京中另两人并称三大才童, 三人的老师是同窗好友,便常常领着他们一起游玩或找玄元方丈参禅,傅六同方丈已是旧识。 这几年时过境迁,傅慎时的老师们高升的高升,走的走,都与他断了联系,唯一偶尔还有联系的便是玄元方丈,知道今日要来宝云寺,他便提前写信约了方丈,正好方丈回信说有一难题要请教他,他自是非去不可。 傅慎时回秦氏道:“母亲定下日子之后约的。” 秦氏也未多问,到了客房之后,只嘱咐道:“早去早回,勿要耽搁太久,叫林夫人久等不好。” “儿子知道。”傅慎时态度仍是淡淡的。 秦氏又吩咐丫鬟说:“我去宝殿里捐香油钱,拜菩萨。你们在客房看着,若是林夫人回来的早,赶紧去叫我回来。” 如心应了话,秦氏便领着如意一道出了客房,时砚也推着傅慎时出了院子。 母子二人在甬道上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宝云寺是国寺,平常并不对外开放,因是庙里十分安静,僧人们下了早课后,丁点人声也听不到,唯有丝丝缕缕的香火味儿久久不散。 时砚轻车熟路地推着傅慎时往寺庙深处去,过了甬道和几条窄道,又上了一条游廊,走到尽头,便是一道拱门,还要路过塔楼,再往里走一会子,便是方丈的住处。 殷红豆走的晕头转向,她从未来过这么大的寺庙,眼下已经完全不认识来时的路。 还没出拱门,塔楼外面便有急乱的脚步声和一道娇声响起:“姑娘,姑娘,这可是佛门清净之地,切莫胡来!好歹见了傅家六爷再说。” 这不是张家小娘子和她的丫鬟是谁。 傅慎时抬手,叫停了时砚。 墙外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张小娘子靠着墙子低声啜泣道:“我与他的婚约不过是当年祖父戏言,只交换了信物又没有定亲,我与他多年未见,什么知根知底,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我凭什么要嫁给他……他一个残废,算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得上我!” 丫鬟安慰道:“姑娘,可不要胡说,若被人听到了……” “听到又如何,要傅六他本人听到才好!我装病那许久就是不想嫁,就是在等他死,他怎么还不死!” 宁静的游廊和甬道,张小娘子放肆的声音格外刺耳。 殷红豆头皮发麻,这小娘子真是会作死,她大概没想到特地清了场的宝云寺,塔楼这边确实没有别人来,但傅慎时本人却来了,而且她那话未免也太恶毒了些。 老老实实地垂头站着,殷红豆余光瞥向傅慎时,他的面目依旧没有表情,精致的侧脸线条流畅,浓密的睫毛下,一双褐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墙壁,阴沉得有些骇人,他纤瘦的手握住扶手的首端,青色的筋脉像藤蔓不动声色地攀爬而上,像蓄势待发的林野青蛇,滋滋吐着信子。 殷红豆当然知道,喜怒不行于色的傅慎时已经动了怒。 墙边啜泣声消失后,张小娘子吸了吸鼻子,便听得丫鬟柔声劝道:“姑娘在家中不是答应好了么,只来见一见,到时候说八字不合推了便是,毕竟是老太爷答应下来的事,若是反此时悔,岂不是影响张家声誉。姑娘大了,不能凡事任性,叫长辈们为难。” 张小娘子如鲠在喉,带着哭腔道:“万一傅六看上我了怎么办,八字是男方家去合的,若是这事办不好,难道我一辈子就要跟个残废度日么,那不如叫我去死了算了。” 丫鬟忙道:“姑娘胡说,老爷夫人怎么舍得姑娘受苦?一会子还要见侯夫人,姑娘快把眼睛擦一擦。” 顿了一会儿,张小娘子声音里略带娇羞地回复道:“咱们去找个地方洗把脸重新上妆,我听哥哥说今日流云公子还要找方丈参禅下棋,久闻大名,未曾谋面,初次见面,我这副样子倒是失礼。” 张小娘子此时和方才骂傅慎时的声音,简直判若两人。 傅慎时紧紧圈在扶手上的指头微微一动,当年京中惊才艳艳的三个才童,皇后的表外甥便是之一。当时他排行第一,流云公子排第二,因品性闲散飘逸,这些年多在外地游学,见首不见尾,便被人取了个“流云公子”的雅号。 说起来,他们算是旧友。 殷红豆却纳闷着,那个什么流云公子既然是来找方丈,怎么会和张小娘子撞上,除非她有心找过去……那便有趣了。 扯了扯嘴角,殷红豆突然觉得今日跟来宝云寺,简直是极大的错误。 过了一会儿,墙外丫鬟道:“姑娘,回塔楼去吧,那边有水……” 丫鬟和张小娘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殷红豆和时砚站在傅慎时身侧纹丝不动,也不敢动。 殷红豆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猜想,最可怕也最符合傅慎时性格的一种,便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成了这桩婚事,娶了张小娘子回来好生折磨,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真是如此,傅慎时心中又多添一分仇恨,张小娘子做了长兴侯府的六奶奶,这恐怕对殷红豆将来的出路没有益处。 但殷红豆也明白,傅慎时不出这口恶气是不可能的。 不知过了多久,殷红豆站得膝盖都有些疼了,才听到傅慎时面色如常道:“去方丈那儿。”他声音平静如水,却又冷如寒冰。 时砚稳稳地推着傅慎时的轮椅,殷红豆乖巧地跟在后面,去了方丈的院子。 方丈住的院子没有门槛,也很宽敞,庭院里植了几颗挺拔松树,摆着一张方形石桌和两张石凳。 主仆三人刚进去,院子里伺候的独臂僧人点头行礼,随后便去房间门口禀道:“方丈,长兴侯府傅六爷来了。” 玄元方丈离开从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东西,他脑袋光溜溜的,蓄着长胡子,穿着黄色的袍子,与寻常僧人并无两样,他笑容可亲,殷红豆与他对视起来,如同方才见过的普通僧人一般,一点压迫感都没有。 傅慎时微微点头示意,时砚向玄元方丈低了头,殷红豆连忙照做。 玄元方丈把棋盘放在方桌上,吩咐小和尚关上院门,他扫过傅慎时的眉眼,慈和地笑道:“慎时今日带了东西来。” 眼睑微抬,傅慎时神色淡漠地道:“未曾。” 呵呵一笑,玄元方丈笑容温和道:“带了心事来。” 殷红豆暗赞,这老和尚眼色厉害,傅慎时进院子之后,情绪已经藏的那般好,他竟然也瞧了个究竟出来。 玄元方丈摆好棋盘,道:“我有一局棋,始终解不了,流云连着来我这儿三天都没解开,正好你来了,试试你的棋艺有没有长进。” 把玩着玉戒指的傅慎时听到一半的时候,抬起头看着棋盘淡淡道:“那便试试。” 玄元方丈朗声笑着,随即吩咐独臂僧人道:“去泡一壶苦茶过来。” 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殷红豆估摸着张小娘子说不定快要寻了来,便自告奋勇道:“六爷,奴婢去帮忙!” 傅慎时朝殷红豆望过去,微微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 86 章(一更)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见是紫晴来了, 心里“咯噔”一下,殷红豆感觉不妙,忐忑着起身去迎她。 丫鬟也分等级, 原主都是打小卖身进来的丫鬟,在长兴侯府待了近十年,眼下已经是二等丫鬟, 紫晴却是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 主子着一等丫鬟特地来问二等丫鬟的状况, 不会只是“随口关心”而已, 尤其像殷红豆这样相貌出众, 长相艳美的丫鬟, 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 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 殷红豆忙笑道:“好多了。”随即起身替紫晴倒了杯茶, 问道:“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夫人问了?” 接了殷红豆倒的茶水,紫晴坐下, 面带得体的笑容,道:“你也休息有大半月了, 我怕你落下病根, 过来瞧瞧。” 原主是溺水而亡。殷红豆醒来后, 就着了凉, 喉咙也被水呛坏了。连续咳嗽了半个月,因怕病气过给了主子, 一直没有上值, 由同屋的丫鬟替她顶班, 她休息了这么久,已经开始招人眼了。 殷红豆也给自己倒了杯水,笑一笑,道:“紫晴姐姐费心了,没什么病根,我这咳嗽也好了,明儿就能上值。” 紫晴也就抿了口水,道:“那就好。”又关心她说:“以后可要离湖边远点儿,你明知道自己不会水,水边的花儿开的再好,也别再往水边走了!” 美目低垂,殷红豆嘴角渐渐拉平,像是在思忖着什么,不过一瞬,便立即感激笑道:“知道了,谢谢姐姐叮嘱。” 紫晴仔细打量着面带灿笑的殷红豆,小姑娘额头饱满光洁,柳眉细长,卷睫在清澈润泽的桃花眼上轻颤,琼鼻红唇,笑起来自带一段风流,媚而不俗,偏这张脸生在一个丫鬟身上,真真是可惜了。 同情地瞧了殷红豆一眼,紫晴便连忙收藏起情绪,略嘱咐了几句话,便回了上房,把这事儿禀了主子,还笃定道:“看样子是大好了,没有落下病根。” 穿马面裙,打扮华丽庄重的妇人微微点头,绞着帕子道:“明儿让她在我屋里当值,等我上午忙完了,下午就把人送老六那边去。” 紫晴应下之后,第二天就安排了殷红豆在上房上值。 殷红豆早起后,在上房伺候完主子梳洗,便开始洒扫屋子。 房里一起上值的大丫鬟说,屋子里要和去岁春天一样,剪几株杏花瓶插才好。 殷红豆主动揽了这事儿。穿来之后,她还未出过院子,脑子里关于原主原有的记忆很模糊,这些天半打听半猜测,才得知了个大概,她正想对侯府熟悉一二,便带着绑了红绸布的剪刀和竹编的篮子,摸索着去了园子里。 一路往院子那边去,殷红豆越发觉得长兴侯府守卫森严,真的就像丫鬟们说的那样,除了厨房负责采买的人,寻常奴婢根本出不了门,更遑论逃跑。 即便有幸逃出了侯府,凭她手上的几个钱,也根本走不远,就算走远了,也是逃奴,还会被官府一直追查,假设官府追查不到,也难保不会遇到人贩子。 这深宅大院的,除了老老实实待着,还真就是别无出路。 眼下殷红豆要先保住小命,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恪守本分,不被人看出异常。 看清未来的殷红豆,麻溜地去剪完了杏花。 殷红豆本想在园子里转悠一圈再回去,走到后山脚下的时候,发现园子实在是太大了,穿着绣花鞋,累得她膝盖有些痛,就近寻了后山上的一块大石头坐下。 后山上全是假山石林,层叠掩映,蜿蜒曲折,遮住了山中小路和背后的大片竹林。 刚坐下来没多久,殷红豆就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从山上传来,不过很快便停下了,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两个人躲在假山后面说悄悄话。 殷红豆本着不想惹麻烦的心态,想提着篮子走,正好又听到山下有人路过,于是进退两难,只好缩回大石头后面躲一躲。 山上两人说话的声音,殷红豆就听得真真切切的。 撇了撇嘴,殷红豆抬眼望天,这点儿背的,碰上的净是些倒霉事。 两个丫鬟正私议着六爷傅慎时,打坏四个美婢的事儿。 殷红豆不禁竖起了耳朵。 穿来这么久,所有的主子里,殷红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六爷傅慎时。 长兴侯府一共三房,六爷傅慎时乃大房大夫人所出,年十六,仍旧住在内院,独居重霄院,深居简出。 像殷红豆这样的丫鬟,根本见不着他。 虽然没见过傅慎时,但是殷红豆听说了,这长兴侯府里,无论男女,相貌最为出众的便是他。而且傅慎时五岁成诗,七岁为赋,十岁的时候,已经才名远播,名震京城。 偏偏可惜了,傅慎时运道不好,十岁的时候骑马摔断了腿,残废至今,常年坐于轮椅之上,且性格阴郁残暴,这样的人于侯府而言,等同废人。 就在前天,傅慎时把身边四个貌美的贴身丫鬟重罚后赶走。 此事惊动阖府上下,连没出院子的殷红豆都听说了。 侯府少爷身边不能缺了人,前天赶走四个,总得再填上丫鬟去伺候,也不知道会是哪个倒霉蛋! 殷红豆庆幸,好在她是二房的人,怎么着,都轮不到她去大房伺候那位变态少爷! 假山后面,两个丫鬟的对话打断了殷红豆的思绪,其中高个的丫鬟颤声道:“当时我正好路过了重霄院门口,你是没瞧见,那四个丫鬟被当着众人的面,打的衣裳都渗了血……”她揪紧了自己的薄袄,越发觉得背脊发凉,瞪着眼蹙眉回忆道:“也不知是打死了还是打昏过去了,一路拖出去的,从院里的青砖到门口的石阶上,全是血!吓得我现在还手脚冰凉!” 矮个的丫鬟不以为意,语气里充满了不屑道:“还不是那四个丫鬟没用!白瞎了到六爷身边服侍的机会!” 高个丫鬟不敢苟同,细声规劝道:“你可管好你的嘴,六爷是那么好服侍的么!” “嘁”了一声,矮个丫鬟道:“若有二夫人身边红豆那丫头的皮相,有什么不好服侍的!只是可惜了她那么好的长相,却是个蠢物,平白糟践了!” 殷红豆嘴角一抽,这可不是法治社会,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去送死的! 高个丫鬟摇首否认道:“六爷身边可不是好去处,不管什么长相,何必吃这个苦头!” 矮个丫鬟另有见解,她娇哼一声,道:“你懂什么,咱们府里的到了岁数的爷,只有六爷身边没有人,何况六爷还是那副可怜样子,若能伺候六爷,即便委屈些,荣华富贵却是有的了。” 高个丫鬟继续小声道:“别想这些了,反正你又没机会去六爷身边。得了得了,再迟了回去交差,太太要怪罪了。” 矮个丫鬟骨碌转了一圈,眯眼笑道:“你说我要是能去六爷身边服侍,太太放不放我去?” 愣了好一会儿,高个丫鬟有点恐惧道:“你若能去,太太岂有不放的道理?不过你还是别想了,六爷不会主动要人的,难不成你还去投怀送抱?” 矮个丫鬟嘴边抿了个得意的笑,她若花些心思,投怀送抱又怎么不行? 说完话,两个丫鬟顺着后山上的小道走远了,殷红豆从大石头后面出来,冲着丫鬟走的方向说:“投怀送抱?傅六是傻.吊货啊!会看上你?” 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殷红豆真是见多了,竟然还骂她是蠢货,呵呵,一对白眼,好走不送。 吐槽完,殷红豆才忽想起方才山下也有行人,她探身去看,不见人影,才放心地提着篮子,原路返回,出了园子。 后山侧面,傅慎时坐在轮椅上,在位置绝佳之处,敛眸听完了所有对话,他身边的小厮弯着腰,恭敬地问:“六爷,刚走的那个丫鬟小的认识,用不用小的去细问……” 傅慎时抬起手否定小厮的提议,声音阴郁微哑,道:“回去。” 修长的五指一根一根地落在轮椅的扶手上,傅慎明骨节分明的手,白皙透亮,难见血色。 现在就提了丫鬟细问,岂不是打草惊蛇,倒少了一出“丫鬟不知死活地来投怀送抱”的好戏。 走到半路,一直闭目的傅慎时睁开了眼睛,浓密的睫毛颤动着,目如星子,他问小厮:“什么是沙雕货?” 皱眉想了想,小厮摇头道:“小的不知。” 傅慎时再未言语。 殷红豆摸了摸鼻子,这事要成了,可又是苦差事,上次傅慎时犯病差点没把她掐死,这次她不太想掺和,但她显而易见地躲不开。 抱着死活不能和银子过不去的心态,殷红豆还惦记着向主子讨个情儿出府,她道:“廖妈妈先别直言此事,趁着送水或者吃饭的时候探一探六爷的态度。若郑家如夫人说的那般,真心喜爱六爷,六爷未必不肯去。您别怕,六爷了不得发顿脾气,也不会比这更糟糕了。” 廖妈妈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这件事只能这么办,不过是想从殷红豆这里求个安心,她道:“那我这就去同六爷说说。” 果然同殷红豆猜测的那样,傅慎时并未排斥与郑家姑娘相看,他只对廖妈妈说了一句话,他说:“张大人不过四品青州知府,郑指挥使可是官居三品,父母亲倒是很替我考虑。” 张大人指的是张小娘子的父亲,他外任青州,官居四品,但从官阶上看,他比郑指挥使还低一级,但他已经外任八年,明年便要回京,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而郑指挥使的官职是世袭,无军功很难高升。郑家无子,这位置将来要么便宜郑家旁支,要么被朝廷收回。 傅慎时第二桩亲事看似更加体面,明眼人却晓得,武官哪里能跟文官比。 廖妈妈浸淫侯府内宅,这一层她心里明白,便说给了殷红豆听,还道:“六爷这般也不求什么体面了,若郑小娘子是个温婉可人的,她娘家的家世,倒可以少计较些。” 殷红豆深以为然。 廖妈妈拉起殷红豆的手,温声道:“后日就要去庄子上,你跟着一道去。三爷的生辰礼物我挑好了,到时候你拿着送过去,多说两句好听的话,时砚嘴笨,只能指望你。” “好,我记下了。” 后日,殷红豆起了个大早,又是忙活做早膳,又是忙着仔细存放傅三的生辰礼物。 匆匆吃过粥和馒头,她便跟着一道上了傅慎时坐的马车。 七八辆马车一路从长兴侯府出去。 殷红豆搂着怀里沉甸甸的楠木盒子,坐在马车靠帘子的角落里,趁着傅慎时闭眼休息的时候,她悄悄挑开帘子往外看,就像笼中鸟儿歪头观望外面的世界。 傅慎时陡然睁开眼,冷不丁开口问道:“你很想出去玩?” 殷红豆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傅慎时在主动跟她说话,便扭头答说:“想家。” 眼下重霄院没有别的丫鬟伺候,她还不敢说自己想离开侯府,她怕惹傅慎时不快。 当然了,想家也是真的。 殷红豆父母极度不负责,她是被奶奶带大的,虽然奶奶已经去世了,但她还是会想原来那个老旧的家。 当下无人言语,一路顺利地坐到了长兴侯府在京都郊外的庄子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 87 章(二更)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第五章 殷红豆怎么敢当着傅慎时的面说他不是东西——即便她心中是这么想的。 赔着笑脸, 殷红豆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沙甸货指代的重点是您很尊贵,旁的不重要,重要的六爷尊贵,无比的尊贵!” 瞧了一眼傅慎时手上的伤痕,殷红豆恳切道:“六爷,您若觉得奴婢说话不好听,回了重霄院再处罚奴婢便是, 当下最要紧的是先把您手上的伤处理了。还有这鞭子……” 弯腰捡起软鞭,殷红豆用袖子擦干净,还暗暗摸了摸,也不知什么皮做的鞭子, 拽起来那么结实。 低头看着手上勒出的伤痕, 傅慎时神色淡漠, 吩咐时砚道:“把我的虎尾鞭拿着, 回去。” 殷红豆双手一颤, 险些把虎尾鞭扔了出去,傅慎时这厮果然变态, 竟然用保护动物的尾巴做武器。 还回虎尾鞭,殷红豆双手贴在大腿外侧搓了搓,方才碰过虎尾鞭, 心里有种罪恶感, 得擦掉才会安心。 低着头, 殷红豆一路盯着轮椅的车轱辘。她两手空空, 心里直突突,菜还没从厨房拿来,也不知今晚还有没有命做菜吃菜了。 心情低落地回到了重霄院,殷红豆一见廖妈妈就眼圈红了,等傅慎时进了上房,她立刻冲到廖妈妈怀里,死死地搂着她,哭丧着脸,道:“廖妈妈救我!” 揽着殷红豆的肩膀,廖妈妈问她:“怎么了?” 廖妈妈很喜欢殷红豆,这丫头老实乖觉,贴心善良,没有野心,但这才没几天,竟跟着傅慎时的屁.股后面回来,还向她求救。 有了前车之鉴,廖妈妈不免心生警惕,肃了神色道:“你对六爷做了什么事?” 殷红豆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道:“我在后山看到有个丫鬟要对六爷投怀送抱被六爷勒了的脖子我怕六爷伤到手还要担上不好听的名声便立刻扑上去阻止虽然救下了丫鬟但是好像惹六爷生气了,呜呜呜呜……” 一串话说完,殷红豆才喘了口气,也开始后怕了,抱着廖妈妈的肩膀,眼泪漱漱地流。也不知道她造的什么孽,总是碰上倒霉事! 廖妈妈却是松了口气,温柔地拍着殷红豆的肩膀,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她温声哄道:“别怕别怕,有我替你说项,六爷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稍稍下安心,殷红豆噘着嘴,忐忑地问:“之前的四个丫鬟,廖妈妈替她们说好话了吗?” 廖妈妈语塞,过了一会子才硬着头皮道:“……说了。” 哦豁!那就证明,说了还是没卵用啊! 殷红豆更想哭了。 时砚从内室出来,道:“红豆姑娘,六爷叫你。” 廖妈妈拉着殷红豆的手安慰道:“别怕,我跟着你去。” 二人一道进去,时砚拦下廖妈妈,道:“妈妈,六爷没让您进去。” “……” “……” 时砚最是忠心,即便傅慎吩咐他做伤天害理的事,他也只会听从,眼下廖妈妈是不可能进去了。 廖妈妈冲着屋里柔声道:“六爷,红豆是个好丫头,您待她宽宏些,否则一日三餐便没有人做了。” 殷红豆也只能祈求,傅慎时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才好,那她小命还能靠一手厨艺续一续。 惶惶不安地进了屋,殷红豆绕过八扇的屏风,进了傅慎时起居之地。 屋子里陈设简单,不过日常应用之物,都是紫檀木所制,十分贵重。 傅慎时背靠轮椅上,姿态闲散,挥挥手让时砚退了出去。 殷红豆正犹豫要不要下跪,跪一个十六岁的小屁孩会不会太没骨气,便听傅慎时淡声道:“为何阻止我?” 殷红豆肯定不能说我觉得你这死变态太残暴了,便垂首道:“奴婢怕六爷伤着手……” 室内静默异常。 傅慎时声音低沉冷淡了两分,道:“说实话。” 真的是不跪不行了,殷红豆噗通跪下,挺直了脊背,道:“奴婢没有说谎。一则奴婢恐六爷伤了手,二则……前四个丫鬟的事才过不久,若六爷再沾上什么不好的名声,到底有伤六爷英名。” 殷红豆态度真诚,言辞恳挚,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信以为真。 然而傅慎时只觉讽刺,他嘴唇上扬,交握的双手也不自觉收紧,问道:“我有什么不好的名声?我又有什么英名?” “……” 真是没法聊天了啊啊啊!殷红豆从没碰过这么敏感又爱咬文嚼字的人,他娘的她就随口吹捧傅慎时几句,按照一般套路,不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此事就此揭过吗! 殷红豆突然好想念那些打官腔的领导,比傅慎时好伺候太多了。 到底是专业秘出身,殷红豆还不至于真被这一问给难住,她吸了口气道:“若六爷再伤一个丫鬟,难免让人觉得您苛待下人。六爷也是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之人,何苦为那等人伤了清誉,得不偿失。” 傅慎时猛然捏住殷红豆的下巴,他敛眸盯着她精致的脸蛋,声音压抑地问:“你在教我做人之道?” 三月天,傅慎时手掌心上的红痕醒目,贴在殷红豆脸上的手指冰冰凉凉。 殷红豆的面颊被捏得嘟了起来,她嘴巴被迫噘得高高的,也委实有些疼,双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傅慎时的双手,她艰难开口道:“奴婢岂敢……不过忠于分内之事,爱……爱重六爷罢了!” 殷红豆的手又暖又柔,她指尖松花糕的余香犹存。 傅慎时想起廖妈妈的劝,便松开手,用帕子擦了擦被殷红豆摸过的手背。 殷红豆大喜,回想着方才说的话,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中了傅慎时的良心,叫他泯灭的人性竟然苏醒片刻。她联想到傅六连饮食喜好都不愿表达的猜测结果,难道是“爱重”二字?或者……是“爱”字? 傅慎时擦干净手,仍不顾伤痕,冷声问道:“爱重我?你不过才来重霄院一旬,缘何爱重我?” 殷红豆窃喜,果然是“爱重”二字打动了傅慎时,真是个缺爱的死变态,她一脸平静道:“忠于主,自然包括爱重主子,奴婢以为,只是分内之事。” 这样的回答模板,应当是挑不出错的。 傅慎时沉默了许久,没有突然发疯,殷红豆稍稍放了心。 不知过了多久,傅慎时道:“你走吧。” 压住上翘的嘴角,殷红豆面色如常地站起来,福一福身子……然后腰间的荷包就掉了,从紫晴那里顺过来的陶瓷茶盖,落在五尺见方的青砖上就摔碎了!!! 草泥马啊啊啊!!!关键时刻瓷片怎么掉出来了!!! 殷红豆内心崩溃,欲哭无泪,表情却不敢露出分毫不妥,只淡定地捡起荷包,准备出去。 傅慎时叫住了她,嗓音低低地问:“那是什么?给我看看。” “……”咱能别有那么重的好心吗? 殷红豆双手微颤,把东西递过去。 傅慎时道:“拿出来。” 殷红豆老老实实打开荷包,背上已经开始沁冷汗。她把碎掉的陶瓷片拿了出来。 傅慎时目光阴沉似能滴水,他抬头望着殷红豆问:“你带着这瓷片,随时准备自尽?” 嘴角微动,殷红豆放缓了声音道:“不是,奴婢从前与别的丫鬟一起共事许久,现在来了重霄院,自然要一心服侍六爷,不敢再念旧情,就带了一个茶盖,权当念想。” “以茶盖做念想?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奴婢家贫,首饰贵重,只好拿常用之物作纪念。” 傅慎时往轮椅靠背上仰去,声音清清冷冷道:“你最好别骗我。” “奴婢不敢!” 闭上眼,傅慎时声音懒懒的:“念你初犯,杖责十下。” 靠!还是要挨打! 殷红豆并不敢顶嘴,应了一声,攥紧荷包,一绕过屏风,赶紧撒丫子跑了。 得见天日,殷红豆欢喜地抱住廖妈妈不松手。 廖妈妈抚着殷红豆的背,笑道:“你看,我就说没事吧。六爷还是很心软良善的,你只要不犯大错,他不会惩罚你的。” “呜呜呜……”并不敢苟同啊,但殷红豆更不敢反驳。 廖妈妈道:“好了好了,你先歇着,把对牌给我,我让翠微去厨房拿菜,要准备晚膳了。” 殷红豆一脸颓靡,道:“还歇不了,六爷说要杖责十下!” 廖妈妈安抚说:“我叫时砚打轻点。” 殷红豆无语,廖妈妈啊,人家时砚根本不听你的好吗? 时砚进了屋子听吩咐,殷红豆就站在门口等着挨打。 约莫一刻钟过去,时砚才出来倒笸箩里的垃圾,殷红豆追着他问:“六爷让你什么时候打我?” 愣了一下,时砚道:“六爷没让我打你。”他面白无须,嗓音细腻犹如女子。 殷红豆顺利渡劫高兴不已,但心里却骂傅慎时是个死变态,竟有作弄人的恶趣味。 廖妈妈略问了时砚两句,便进屋去了。她既然知晓丫鬟投怀的这件事,便不能坐视不理,亲自问过了傅六,得知殷红豆所言不假,便在他面前道:“红豆那丫头说的道理倒是不错。既然没罚成那丫鬟,此事由我去同夫人说明便是,六爷不必忧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 88 章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廖妈妈把殷红豆生拉硬拽进了房。 二人绕过屏风进去, 满地狼藉, 时砚立在一旁如泥胎木偶。 傅慎时整个人窝在轮椅里,手臂垂在轮椅之外,低着头,鬓边发丝乱了几根,不安分地落在脸侧,遮住他沉郁冰冷的面容。 殷红豆轻轻地走过去,蹲下.身, 却还是惊动了他。 傅慎时猛然抬头,他面色惨白阴冷,目光森冷地看着殷红豆, 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 道:“你想劝我什么?又想耍什么小聪明?” 他的嗓音低沉冰寒,如从冰封的湖底透出来的幽响, 冷透骨髓。 殷红豆几乎要窒息,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 一边挣扎一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完整的话:“六爷……您的手……受伤了……咳……咳咳……” 廖妈妈红着眼眶望向傅慎时的手,惊叫了一声,连忙跑过去解救殷红豆, 扯开他的手, 无奈地哀声道:“六爷这是做什么啊!” 顺利从傅慎时挣脱出来, 殷红豆的小脸涨红, 一屁股坐在地上捏着嗓子直咳嗽, 缓过神来,便迈着发软的双腿赶紧离开。 她吓坏了。 想起此前种种,殷红豆愈发觉得自己真的是用生命在挣钱,果然是风险与收益并存,十个月月例的奖赏,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殷红豆回房洗了把冷水脸,没过多久廖妈妈就来了。 “廖妈妈,六爷怎么样了?”殷红豆笑着问的,不是她多么的关心傅慎时,是她深刻地了解自己的职业和地位。 在这个地方,丫鬟不能让主子费心,她也不能给廖妈妈添麻烦。 廖妈妈忽然松了口气,咽下了原本让她难为情的安抚之言,勉强地笑一笑,道:“没事儿了,估摸着六爷今日又不想用膳,晚膳少费心思,备一些吃食以备不时之需便是。” 殷红豆点了点头,看看了廖妈妈发干的嘴唇,倒了杯水递给她。 廖妈妈捧着杯子,犹豫再三才道:“明儿去萧山伯府,你还是跟去吧,时砚一人伺候我终是放不下心。” 殷红豆垂眸,长长的羽睫盖住明亮的眼睛,清丽艳美中又带着一丝乖巧,道:“好。这本是奴婢分内之事。” 她说的轻巧,心里却并不松快。 廖妈妈欣慰地握了握殷红豆的手,再未多言。 是夜。 送去房的晚膳一直放到冰冷,傅慎时也没有动一筷子,时砚原模原样地给端去了厨房。 天色漆黑,庭院里仍有虫鸣。 殷红豆还不习惯早睡,她趴在床头,看向窗外,厨房的灯已经熄了,上房的灯还亮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傅慎时房里的灯也灭了。 打了个哈切,殷红豆顿觉困倦,她关上窗,抱着填充着决明子的枕头,四仰八叉地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廖妈妈过来叫醒了殷红豆,吩咐她做早膳。 殷红豆快速地收拾好自己,找翠微给她梳了头,刚好在傅慎时换好了衣服之后,将热的粥端进了上房。 廖妈妈正在房里给傅慎时整理装束。 去萧山伯府与张家说和是重要场合,他要穿的精神得体才行。 殷红豆把粥搁在桌上,余光扫了傅慎时一眼。 他坐如泥胎木偶,纹丝不动,眨眼的时间都隔得很长,异常安静。傅慎时本就生的精致清冶,不说话的时候本该是乖巧温顺的模样,偏偏面色冷似凝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那双狭长的眼睛又泛着淡淡红血丝,便多了几分阴冷之色,叫人无端胆寒。 廖妈妈温声道:“红豆,你把六爷的衣服顺带拿出去让翠微洗。” 傅慎时昨日穿过的衣服就放在罗汉床上,殷红豆走过去拿在手里,竟还触得到淡淡余温,她不免心惊,傅六不会一整夜都没合眼,就在轮椅上坐了一整夜吧! 这绝对是傅慎时做的出来的事,殷红豆低着头,头皮发麻地拿着衣服离开了上房。 在厨房里匆匆吃过早饭,殷红豆便立在廊下等待。 没过多久,时砚推着傅慎时出来,廖妈妈紧随其后,瞧了殷红豆一眼,对傅六道:“今儿还是让红豆跟去吧。” 傅慎时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廖妈妈权当他默认了,捏了捏殷红豆的手臂,脸上露出温柔的酒窝,道:“去吧。” 微微点头,殷红豆跟在了轮椅的后面。 还是同那日去宝云寺一样,殷红豆和时砚两人为着伺候傅慎时,与他一道坐在第二辆大的马车里。 殷红豆坐稳之后,放下帘子,马车不疾不徐地驶向萧山伯府。 京中住宅金贵,民居鳞次栉比,但像侯府和伯府的宅子皆是天子御赐,都在内城,且离皇宫不远。长兴侯府住在咸宜坊,萧山伯府坐落在大时雍坊,两家相隔不过两刻钟车程。 京城的早上,街道上贩夫走卒早已如川如流。 路上略微耽搁了一小会儿,长兴侯府的马车便顺利抵达萧山伯府。 萧山伯府朱漆大门,门上是唯有公侯伯爵府邸才准用的兽面摆锡环,长兴侯府的小厮捏着门环敲打两下,立刻有人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一行人穿过垂花门,跟萧山伯夫人身边的妈妈碰了面,跟着她绕过游廊穿堂,一路走到跨院的大厅——这是伯府内宅的待客之处。 秦氏领着傅慎时等人入了大厅旁边的暖阁,萧山伯夫人和张夫人早在里边等着了,她竟像是姗姗来迟之人。 即便如此,秦氏也没有拿出好脸色,她只朝萧山伯夫人笑笑示意,又侧身让出位置,叫傅慎时同主人家问好,便落了座。 坐在另一边的张夫人领着女儿起身,还没来得及同秦氏见礼,对方就坐下了,母女两个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只好也一道坐下。 张夫人倒是很崩得住,心里窝火,面上并不显。 张小娘子年轻不经事,沉不住气,目光频频朝傅慎时身上望过去,没与他对上,却同殷红豆两人对视了一眼。 殷红豆并非真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张小娘子脸上显露出来的小女儿家的娇媚之态,和被人捕捉到偷窥男人之后的羞涩紧张,和她从前见过的暗恋者的状态如出一辙。 垂下头,殷红豆绞着手指,那位小娘子不会喜欢上傅慎时的皮相了吧! 余光扫过傅慎时的脸颊,殷红豆撇了撇嘴,她觉得大有可能,毕竟傅慎时的脸还是十分具有欺骗性,而且那日傅六所展现出来的才智,完全碾压流云公子。张小娘子年轻冲动,因一时仰慕而生了嫁人之心,也极有可能。 怕只怕,婚事真成了之后,张小娘子认清现实,后悔不迭。 不过殷红豆觉得张小娘子连认清现实的机会都没有。 昨日秦氏那般对待傅慎时,傅六若老实从了母亲的意思,那就不是他了,今日他绝不是来说和的。 殷红豆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暖阁里静了好一会儿。 萧山伯夫人身为主家,拿人钱财,受人之托,也不好冷了场,笑着说了几句缓和的话,便把话题引到两家人的头上,她婉言道:“宁愿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两位夫人不如再好好谈一谈。” 话音刚落,暖阁外便有丫鬟过来禀萧山伯夫人,说内宅有事,请她过去一趟。 萧山伯夫人起身浅笑道:“二位慢谈。” 她的离开,当然是张夫人的要求,谁会愿意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旁人看见? 但这么重要的事,萧山伯夫人并不想错过,她人虽走了,却留下了两个机灵的丫鬟在门口随侍。 暖阁的隔扇紧紧关上,屋子里安静了许多。 萧山伯夫人搭了桥,张夫人如今是有求于人,便只好厚着脸皮过河,主动同秦氏道:“侯夫人,那日之事确实是误会,都是流言四起伤了两家和气,将来到底是要成一家人,今日不把误会解开,倒是枉费萧山伯夫人一片好心。” 便是看在萧山伯夫人的面上,秦氏会为难张夫人,却不会让她太过难堪。 何况秦氏心里惦记着那块肥缺,面色也渐渐缓和,微抬下巴瞧了张夫人一眼,笃定道:“我看并非误会,但小娘子年幼,我儿大度,倒不是不可原谅。” 她又看着傅慎时,问他:“六郎,你说呢?” 傅慎时总算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让她斟茶道歉。”许是整夜没睡的缘故,他的声音喑哑阴沉的厉害,如覆上一层冰霜,听得人头皮都发冷。 殷红豆暗暗诧异,傅慎时竟只叫张小娘子道歉了事,这货莫非想了一夜想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 89 章(二更) 最快更新贴身丫鬟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傅慎时叫了她来问:“那丫头对胡御医说了什么?”他神色淡漠,状似漫不经心。 廖妈妈笑的很温和:“没什么, 就问一些姑娘家的事, 也没有大碍。” 好像猜到了什么, 傅慎时翻了一页, 轻声“哦”了一句。 “大夫人把她叫去了。”廖妈妈收敛起笑容,说道。 傅慎时渐渐抬眸, 声音发冷,道:“何时去的?” “就在重霄院外面的甬道上被如意姑娘带去的, 去的有一会子了。” 沉默了一阵, 傅慎时淡声道:“知道了。这丫头性子野,由她去吧。” 廖妈妈欲言又止,两手不安地贴着大腿,到底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 天黑时分, 大厨房送了晚膳过来,廖妈妈留下丫鬟的晚膳,端着傅慎时的那一份去了房。 傅慎时刚好完成一幅画作,他把东西齐整地摆起来,吩咐时砚推他去圆桌那边用膳。 大厨房送来的晚膳三菜一汤, 一道人参笋, 细竹笋切成人参状,加了蜂蜜水, 口味微甜, 一盘腐干丝, 也切的极细,用虾和酱油拌着,鲜味四溢,还有一碗连鱼豆腐和一盅汤,几道菜摆在一起,颜色相宜,看着很有食欲。 傅慎时举箸尝了一口,深皱眉头,菜品倒是跟平常没有太大区别,可味道差远了,也不说很难吃,但今夜的菜,就是不好入口,他扔下筷子,想起了什么,面色沉郁问道:“她还没回来?” 廖妈妈眉心突突地跳,攥着帕子道:“是,一下午都没见着人。六爷不是说由得她去么……” 傅慎时看了一眼天色,眉间的川字愈发深重,他道:“妈妈去寻她吧。”随后看向时砚说:“把这撤了。” 时砚叫来翠微撤下饭菜,廖妈妈准备去世安堂看一看。 傅慎时嫌屋子里闷得很,时砚便推他去院子消食。三个人刚出去没两步,门口有个娇小的身影推门溜了进来。 夜色茫茫,朗月悬空,星罗棋布,殷红豆穿着深色的褙子,里面是宽袖的裙子,缓步而来。晚风吹拂,她纤瘦的身体套在宽松的衣服里,远远地与这夜色几乎相融,只瞧得见玲珑的轮廓,愈发显得单薄瘦弱。 傅慎时恍恍惚惚看见一个娇小人影朝他走来,摇摇晃晃,步子并不大稳当,他攥紧了扶手的首端,与殷红豆的距离越来越短。 轮椅停下,殷红豆也驻足,两两相望,傅慎时开口问她:“怎么才……” 话音未落,殷红豆两腿一软,往轮椅里摔去。 傅慎时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眼疾手快地单手捞住殷红豆的腰肢。她整个人都压下来,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如墨的发丝垂下几绺,扫过他裸.露的颈项,又轻又痒。含苞待放的两团柔软似有似无地贴着他的胸膛。 呼吸之间,他还感觉到有热气扫过他的耳廓,烫得他耳根发红,心里莫名就有了些异样的燥热。 傅慎时正要推开她,便听见耳边一句细密委屈的轻唤:“六爷……奴婢不是故意的。” 揽紧她纤细的腰,傅慎时嗅着清香又不腻人的淡香,他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淡,却有一瞬间的犹豫,道:“……起来。” 廖妈妈连忙上前扶住殷红豆,紧张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殷红豆嘴巴噘得高高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道:“站了一下午,腿麻,实在站不住了。” 廖妈妈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站着。 说明大夫人只是想敲打殷红豆,并不是真的要罚她。 傅慎时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淡声道:“回来了就早些歇息。” 说罢,他便回了房。 殷红豆也回到房间躺着,翠微帮她揉膝盖,捏腿。 廖妈妈倒了杯水给她,道:“我去给你拿些活血的膏子来,六爷从前用剩下了许多。” 殷红豆点了点头,道:“谢谢廖妈妈。”又低头说:“谢谢翠微。” 翠微细声道:“红豆。” “嗯?”殷红豆捧着杯子发了一声浅浅的音。 “今天没吃你做的菜,胃口都不好了。” 殷红豆心里暖暖的,笑道:“还胃口不好呢,你这小胖妞,分明就是想我、担心我,对不对?” 翠微手上力道均匀,继续道:“对。但是今晚六爷也没吃下饭。” “……” 殷红豆撇嘴,傅慎时没吃饭啊,那肯定是因为挑食呗! 虽然傅慎时今夜没吃饭,但殷红豆回来之后,他也没再折腾她做晚膳。 殷红豆心想,肯定不会是傅慎时良心发现,定是他胃口又不好。 夜里戌时正。 翠微下了面条给殷红豆吃,还问了她在世荣堂发生了什么。 殷红豆一边大口地吃着面条,一边含糊带过,暗地里却庆幸秦氏没有真要整死她,否则以傅慎时现在对她的态度,估计根本不会想保住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小丫鬟。 今日太累了,吃完面条,殷红豆睡的很快很沉。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殷红豆腿还有些发酸,她依旧去厨房做了早膳,翠微负责熬药。 吃药是不能吃茶的,殷红豆高兴道:“太好了,这段日子不用煮茶了。” 煮茶并不简单,殷红豆跟着翠微学了许久才学会煮浓淡适宜的茶,而且厨房里的茶炉常常要人看着火候,冷了便要时常换茶,实在麻烦。 如今少了一样事,她和翠微都轻省些许。 没过多久,殷红豆先将早膳先端了过去,药又熬了一会儿,约莫饭后两刻钟的功夫才拿去房。 药很苦,殷红豆拿着托盘,药碗还有盖子盖住,她都能闻得到酸苦的味道,所以她脸上有些幸灾乐祸。 到了房门口,殷红豆按下情绪,面无表情地进去,道:“六爷,药好了,不烫嘴。” 傅慎时抬首瞧了殷红豆一眼,并不看药,又低下头继续翻着,道:“知道了。” 殷红豆垂头催道:“再放要凉了,六爷趁热喝。” 这么苦的药,不喝可浪费了。 “吃药也要催?”傅慎时冷声问。 “可不是,吃药也要催。”殷红豆原句还给他了。 傅慎时翻的手顿住,他随手将扔在桌上,挑眉着殷红豆,这丫鬟胆子越发大了,竟敢顶嘴起来,他后颈莫名一痒,动了动嘴角,到底没说什么,一口气喝完了药,拿起擦嘴的帕子,只是沉声道:“拿走。” 吃苦都不带眨眼的,厉害啊! 殷红豆端着案盘顿觉无趣,便见傅慎时喝了口白水,拧眉道:“茶水呢,怎么是白水?” 还以为他不苦呢。 殷红豆抿了个笑,道:“胡御医说六爷要忌口,喝不得茶。” 就这么苦着吧。 傅慎时瞪了殷红豆一眼,冷着脸问她:“你在笑?” 殷红豆慌忙低头,道:“没有没有,奴婢腿还酸疼着,哪里笑得出来?” “罢了,退下吧。” 殷红豆点头应了个是,抬眼正好看见傅慎时用帕子擦嘴角,他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清秀精致。 傅六的长相自是不必说,丰神冷峻,狭长的双目颇有别样风流,他穿着一身暗纹薄绸衣裳,羊脂玉蝉扣挽住高高束起的墨发。便是最简单的动作,他也做的行云流水,优雅自然,是真正的富家公子,骨子里就有一股贵气。 殷红豆多看了一眼傅慎时的脸,暗叹皮相惑人,须得时刻警惕才是。 ——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殷红豆一边在重霄院当差,一边开始了解内院的结构和大业律法。 等主子放她出府实在是没个定数,殷红豆打算攒够了银子,找人跟她名义上的家人联系,看能不能找夫人或傅慎时讨个人情,付了卖身银子,放她出府——她也立了几次功不是吗? 当然大夫人和廖妈妈是不会这么轻易放殷红豆走的,除非重霄院“后继有人”。 殷红豆寻了个空儿,跟廖妈妈提起了院子里人手不够的事儿。 平日里翠微负责粗活,又要帮着照看厨房,殷红豆负责一日三餐,还要学着院子里的事,廖妈妈自己也有丈夫子女,并不是天天都能待在院子伺候的,她也觉得只两个丫鬟伺候实在是少了些。 离前四个丫鬟被赶出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廖妈妈瞧时候差不多到了,便找了时间去世荣堂,想跟秦氏提这个事儿。 廖妈妈还没来得及说事儿,秦氏倒是先一步同她道:“你回去同慎时说,金吾前卫郑指挥使的女儿与他年纪相仿,我已与郑夫人见过了,郑大人和郑夫人很喜欢他,后日正好老三过生辰,叫他一道去庄子上同人家见上一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 88 章(捉虫) 此为防盗章  廖妈妈把殷红豆生拉硬拽进了房。 二人绕过屏风进去, 满地狼藉, 时砚立在一旁如泥胎木偶。 傅慎时整个人窝在轮椅里,手臂垂在轮椅之外,低着头,鬓边发丝乱了几根,不安分地落在脸侧,遮住他沉郁冰冷的面容。 殷红豆轻轻地走过去,蹲下身, 却还是惊动了他。 傅慎时猛然抬头,他面色惨白阴冷,目光森冷地看着殷红豆, 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 道:“你想劝我什么?又想耍什么小聪明?” 他的嗓音低沉冰寒,如从冰封的湖底透出来的幽响, 冷透骨髓。 殷红豆几乎要窒息,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 一边挣扎一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完整的话:“六爷您的手受伤了咳咳咳” 廖妈妈红着眼眶望向傅慎时的手,惊叫了一声,连忙跑过去解救殷红豆, 扯开他的手, 无奈地哀声道:“六爷这是做什么啊!” 顺利从傅慎时挣脱出来, 殷红豆的小脸涨红, 一屁股坐在地上捏着嗓子直咳嗽, 缓过神来,便迈着发软的双腿赶紧离开。 她吓坏了。 想起此前种种,殷红豆愈发觉得自己真的是用生命在挣钱,果然是风险与收益并存,十个月月例的奖赏,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殷红豆回房洗了把冷水脸,没过多久廖妈妈就来了。 “廖妈妈,六爷怎么样了?”殷红豆笑着问的,不是她多么的关心傅慎时,是她深刻地了解自己的职业和地位。 在这个地方,丫鬟不能让主子费心,她也不能给廖妈妈添麻烦。 廖妈妈忽然松了口气,咽下了原本让她难为情的安抚之言,勉强地笑一笑,道:“没事儿了,估摸着六爷今日又不想用膳,晚膳少费心思,备一些吃食以备不时之需便是。” 殷红豆点了点头,看看了廖妈妈发干的嘴唇,倒了杯水递给她。 廖妈妈捧着杯子,犹豫再三才道:“明儿去萧山伯府,你还是跟去吧,时砚一人伺候我终是放不下心。” 殷红豆垂眸,长长的羽睫盖住明亮的眼睛,清丽艳美中又带着一丝乖巧,道:“好。这本是奴婢分内之事。” 她说的轻巧,心里却并不松快。 廖妈妈欣慰地握了握殷红豆的手,再未多言。 是夜。 送去书房的晚膳一直放到冰冷,傅慎时也没有动一筷子,时砚原模原样地给端去了厨房。 天色漆黑,庭院里仍有虫鸣。 殷红豆还不习惯早睡,她趴在床头,看向窗外,厨房的灯已经熄了,上房的灯还亮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傅慎时房里的灯也灭了。 打了个哈切,殷红豆顿觉困倦,她关上窗,抱着填充着决明子的枕头,四 一一一一一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一一一一这是华丽的分割线一一一/i 仰八叉地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廖妈妈过来叫醒了殷红豆,吩咐她做早膳。 殷红豆快速地收拾好自己,找翠微给她梳了头,刚好在傅慎时换好了衣服之后,将热的粥端进了上房。 廖妈妈正在房里给傅慎时整理装束。 去萧山伯府与张家说和是重要场合,他要穿的精神得体才行。 殷红豆把粥搁在桌上,余光扫了傅慎时一眼。 他坐如泥胎木偶,纹丝不动,眨眼的时间都隔得很长,异常安静。傅慎时本就生的精致清冶,不说话的时候本该是乖巧温顺的模样,偏偏面色冷似凝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那双狭长的眼睛又泛着淡淡红血丝,便多了几分阴冷之色,叫人无端胆寒。 廖妈妈温声道:“红豆,你把六爷的衣服顺带拿出去让翠微洗。” 傅慎时昨日穿过的衣服就放在罗汉床上,殷红豆走过去拿在手里,竟还触得到淡淡余温,她不免心惊,傅六不会一整夜都没合眼,就在轮椅上坐了一整夜吧! 这绝对是傅慎时做的出来的事,殷红豆低着头,头皮发麻地拿着衣服离开了上房。 在厨房里匆匆吃过早饭,殷红豆便立在廊下等待。 没过多久,时砚推着傅慎时出来,廖妈妈紧随其后,瞧了殷红豆一眼,对傅六道:“今儿还是让红豆跟去吧。” 傅慎时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廖妈妈权当他默认了,捏了捏殷红豆的手臂,脸上露出温柔的酒窝,道:“去吧。” 微微点头,殷红豆跟在了轮椅的后面。 还是同那日去宝云寺一样,殷红豆和时砚两人为着伺候傅慎时,与他一道坐在第二辆大的马车里。 殷红豆坐稳之后,放下帘子,马车不疾不徐地驶向萧山伯府。 京中住宅金贵,民居鳞次栉比,但像侯府和伯府的宅子皆是天子御赐,都在内城,且离皇宫不远。长兴侯府住在咸宜坊,萧山伯府坐落在大时雍坊,两家相隔不过两刻钟车程。 京城的早上,街道上贩夫走卒早已如川如流。 路上略微耽搁了一小会儿,长兴侯府的马车便顺利抵达萧山伯府。 萧山伯府朱漆大门,门上是唯有公侯伯爵府邸才准用的兽面摆锡环,长兴侯府的小厮捏着门环敲打两下,立刻有人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一行人穿过垂花门,跟萧山伯夫人身边的妈妈碰了面,跟着她绕过游廊穿堂,一路走到跨院的大厅——这是伯府内宅的待客之处。 秦氏领着傅慎时等人入了大厅旁边的暖阁,萧山伯夫人和张夫人早在里边等着了,她竟像是姗姗来迟之人。 即便如此,秦氏也没有拿出好脸色,她只朝萧山伯夫人笑笑示意,又侧身让出位置,叫傅慎时同主人家问好,便落了座。 坐在另一边的张夫人领着女儿起身,还没来得及同秦氏见 一一一这是华丽的分割线一一一/i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一一一一一这是华丽的分割线一/i 礼,对方就坐下了,母女两个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只好也一道坐下。 张夫人倒是很崩得住,心里窝火,面上并不显。 张小娘子年轻不经事,沉不住气,目光频频朝傅慎时身上望过去,没与他对上,却同殷红豆两人对视了一眼。 殷红豆并非真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张小娘子脸上显露出来的小女儿家的娇媚之态,和被人捕捉到偷窥男人之后的羞涩紧张,和她从前见过的暗恋者的状态如出一辙。 垂下头,殷红豆绞着手指,那位小娘子不会喜欢上傅慎时的皮相了吧! 余光扫过傅慎时的脸颊,殷红豆撇了撇嘴,她觉得大有可能,毕竟傅慎时的脸还是十分具有欺骗性,而且那日傅六所展现出来的才智,完全碾压流云公子。张小娘子年轻冲动,因一时仰慕而生了嫁人之心,也极有可能。 怕只怕,婚事真成了之后,张小娘子认清现实,后悔不迭。 不过殷红豆觉得张小娘子连认清现实的机会都没有。 昨日秦氏那般对待傅慎时,傅六若老实从了母亲的意思,那就不是他了,今日他绝不是来说和的。 殷红豆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暖阁里静了好一会儿。 萧山伯夫人身为主家,拿人钱财,受人之托,也不好冷了场,笑着说了几句缓和的话,便把话题引到两家人的头上,她婉言道:“宁愿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两位夫人不如再好好谈一谈。” 话音刚落,暖阁外便有丫鬟过来禀萧山伯夫人,说内宅有事,请她过去一趟。 萧山伯夫人起身浅笑道:“二位慢谈。” 她的离开,当然是张夫人的要求,谁会愿意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旁人看见? 但这么重要的事,萧山伯夫人并不想错过,她人虽走了,却留下了两个机灵的丫鬟在门口随侍。 暖阁的隔扇紧紧关上,屋子里安静了许多。 萧山伯夫人搭了桥,张夫人如今是有求于人,便只好厚着脸皮过河,主动同秦氏道:“侯夫人,那日之事确实是误会,都是流言四起伤了两家和气,将来到底是要成一家人,今日不把误会解开,倒是枉费萧山伯夫人一片好心。” 便是看在萧山伯夫人的面上,秦氏会为难张夫人,却不会让她太过难堪。 何况秦氏心里惦记着那块肥缺,面色也渐渐缓和,微抬下巴瞧了张夫人一眼,笃定道:“我看并非误会,但小娘子年幼,我儿大度,倒不是不可原谅。” 她又看着傅慎时,问他:“六郎,你说呢?” 傅慎时总算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让她斟茶道歉。”许是整夜没睡的缘故,他的声音喑哑阴沉的厉害,如覆上一层冰霜,听得人头皮都发冷。 殷红豆暗暗诧异,傅慎时竟只叫张小娘子道歉了事,这货莫非想了一夜想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