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齐眉》 正文 第一章 惊变 沙飞石走,北风怒号。尘埃起处,一彪人马如流星般从远处挥鞭驭马而来,霎时间沙尘肆虐,马蹄阵阵。风吹旗号,上书方方正正的一个“楚”字。此队人马乃是楚军,细看约有百人,皆着玄衣素甲,腰挎弯弓,身负长剑。为首的将领一袭玄甲劲装,长发高束,红色簪缨,英姿卓越,看身量似乎还不满十八岁,因她面覆黑纱,只能看见剑眉之下一双凛然星目,满是杀伐之意。此刻,她眉头微蹙,微微抬手示意,一手拽紧马缰,放慢了速度。 胯下的枣红马高高扬起前蹄,厉声嘶鸣。身后紧随的众士兵看见指令,也都纷纷勒紧马缰,等待她的下一个命令。 这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主将与士兵配合默契,毋需言语,便能知晓是进是退。 此时正值秋分,亦是仲柒领精兵深入邓国国境,追捕叛匪的第二十五日。大漠戈壁飞沙走石,暑热渐消,晨起寒风凌冽,裹夹着粗粝的沙石,如利刃般刮过脸颊。 抬手在额前虚挡风沙,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目光放的很远——荒漠广袤无垠,天地相接,她们数百人马,只是天地间小小一粟,微不足道,如同蚂蚁一般。 太过于平静了,除了黄沙暑热,这一路行来,不见有任何阻碍,出乎意料的顺利。 她心中有些不安,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兴许,是错觉吧,但愿如此。 仲柒屏气凝神,英气的剑眉微微拧在一起,忽然,她睁大眼睛,浑身戒备地紧绷起来。 那是,是风沙中裹挟着的细微血腥气味! 风从四面八风夹击而来,无法辨别味道是何处传来。但她心里清楚,深入荒漠戈壁三天里,他们已经在沙漠里行军百里,却不见人迹,动物罕有。 血腥气味能随风飘散百里之外,那定是十分惨烈的大规模杀戮。 作为主帅的仲柒现在要考虑的问题只有一个,他们还要不要继续追下去?前路莫测,等待着他们的又是什么? 按照以往,前方形势不明,她绝不会贸然前进,但这次她犹豫了。因为此次深入邻国,追击叛匪,王上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况且叛匪余党不足二十人,他们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还要惧怕些什么? 有的时候太过谨慎反而会错失良机。 仲柒星眸半敛,心中权衡利弊。 战场上刀光剑影的日子都挺过来了,还会害怕这空无一人的黄沙戈壁吗?况且她身后的,可是跟随她身经百战的将士。 仲柒抬起手臂,正准备下令继续追击,忽然“咦”了一声。 奇怪,这一会儿功夫血腥气味已散的无影无踪,随之逼近的,是阵阵杀伐之意。 “好强的杀气!”身边随行的白髯老将捏着胡须,神情凝重。 看来不止她一人察觉异样,仲柒转头,面色冷峻,“黄老将军可有对策?”她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奇怪的事。 “嗯,依老夫拙见,来者恐不善,仲帅可派十余人驭马上前,先探明情况后再做定夺,”白髯老将也是疑窦丛生,这片荒漠一览无遗,四周并无任何有威胁人或物,这股凭空出现的杀意倒令人不得不小心戒备。 话音刚落,仲柒脸色突然变。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胯下的枣红马慌乱的往后退了几步,若不是她紧紧拽住马缰,怕是已是掉头逃命奔去。 身后的队伍被风吹的乱作一团,战马纷纷踏地嘶鸣,不安地在原地走动。 动物的感官往往比人更加灵敏,这也让所有人面对未知的危险时有了几分恐惧。 仲柒立即长剑出鞘,摆出随时拼杀的姿势。她是主帅,关键时刻要稳住军心,她若是慌了,这场仗必败无疑。 她深深呼吸,“大家小心,切勿轻举妄动!” 张口就被灌了一嘴的沙子,四遭风声如鬼哭狼嚎,漫天黄沙劈头盖脸的浇了下来,比之刚才更甚。胯下枣红马躁动不安地原地乱踏,凛冽杀意蔓延在每个人的心头。 是什么东西在逐渐逼近?庞大,令人窒息 大家拽紧了缰绳,安抚马匹,然后剑戟横立,神情肃穆,做好随时交手的准备以及,战死的准备。 对手尚未露面,仲柒紧握剑柄,呼吸放缓,她将注意力放在四周的风吹草动上,不敢有丝毫懈怠。先机,是此战胜败的关键! “变化作战方阵,随时准备迎敌!” 一战即将拉开序幕。 长剑指天,军旗烈烈抖动,黄沙漫天。一声令下,众将士立即改换方阵,以守为攻聚拢成团,以遁甲筑成高墙,刀戟对外,满是戒备。 他们用身体在黄沙戈壁上筑起了一座坚实的堡垒。无论敌人从那一个方位进攻,都要费不小的力气。 等待敌人的过程是漫长且焦躁的,仲柒持剑站在阵中,宛若一尊雕像。那是阵眼的位置,方便所有人听号施令。 她压低了呼吸,任凭风沙碎石击打着她的脸颊,刮开她细嫩的皮肤。此刻,她闭上眼睛用力感知着敌人可能最先袭击的方位。 不对! 心脏突然剧烈跳动,快要从喉咙里蹦出。她猛地睁大眼睛,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一片红色——这片黄沙肆虐戈壁已经变成修罗地狱。 是什么时候,阵法不攻自破? “杀啊——!”众将奋起拼杀,长刀染血。 敌人没有现身,一个也没有。 刀剑所指出,是曾经生死与共的同袍战友! 她猜错了,对方并未打算与她进行武力较量,而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携带一股强大的诡异力量从天而降,将这支百人军队瞬间吞没。 几个呼吸的瞬间,这片大漠黄沙就被鲜血浸泡了起来,风声如厉鬼嚎叫从远及近,呼啸惨嚎,在队伍四周环绕冲撞,数不清的黄沙沙粒在风中肆意横闯,霎时遮天蔽日。 兵器交接的砰砰声响成一片,还夹杂着无数咒骂喊叫。所有人都反目成仇,杀戮!毫无章法的杀戮! 他们都疯了不成? 仲柒浑身僵硬,连剑都快要握不住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充血的眼瞳,扭曲的面容,以及落刀时的毫不犹豫,这些人不是与她相处多年的战友,而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她们中计了,毫无招架之力,只是一群引颈受戮的羔羊。 “嘶!”左臂剧痛袭来,仲柒垂眼,只见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窄袖登时就被涌出的血全部浸湿。 身后一骑挺枪而来,招招直取要害,她举剑反击时,已是输了先机,更重要的是,她毫无战意,有的,只是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她们遇上了什么样的对手?将士们自相残杀又是怎么回事?太多的问题缠绕在心头,她没有办法静下心迎敌,只有不解c恐惧,和茫然无措。 今日,怕是回不去了她会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么? 这个念头倏然出现在脑海里,仲柒忽觉喉头一阵腥甜,右胸处横穿而出的银色枪头尚在滴血,她回身拨转马头,强忍剧痛抬剑便刺,急喊道:“黄老将军!” “啊——!”不远处一名马上将军被弯刀整个削去头颅,腔子里的血溅起半米多高,双腿尚还紧紧跨在马背上,抽搐抖动得厉害。看那衣着军装,分明就是方才还与她说话的白髯老将。 蒙面的黑纱被飞溅的血雾染得湿漉漉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她雪白的领口。仲柒面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着,她将剑柄死死握住,黏糊,分不清手心里是汗还是血。 连黄老将军都死了? 仲柒呆怔地望着这些熟悉的脸,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出现昔日将士们一同把酒言欢,杀入敌阵的场景。 都是好兄弟啊,现在,她要对他们下死手?! 仲柒呕出一口血,清楚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孤军奋战,若不下杀手,只有死路一条。 死?开什么玩笑,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她扯掉彻底被血浸湿的面纱,急促喘息,满天的黄沙遮挡的金黄色的太阳,她眼前一片迷蒙,脑袋也因失血过多而晕眩。 握剑,她不得不加入这场杀戮,不甘心,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死的不明不白! 她在乱军中冲杀,虎口因大力握剑砍杀而生疼,马也被斩断马足死去多时。仲柒来不及伤心,她只能强打精神,用最快的速度将冲杀过来的士兵解决掉。 然而这样下去,精神耗尽,死在这里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可笑的是,她连一个敌人都没有看见,所杀的,都是自己的亲卫手下。此时此刻的拼杀又有什么意义? 真是荒唐可笑 她察觉不到痛意,只知道自己一旦放松就再也握不住剑,所以胸中憋着一口气,用尽全部力气也要拼出一条活路。可惜动作愈发迟缓,应变速度也不如平时快,她身上不防备又挨了几刀,还好避开要害,但伤口流血不止,无暇包扎。 这就要到极限了吗?她将长剑格挡在身前,缓缓向后退去,地上是被血浸泡得松软的砂砾,散落着不少被砍碎的肢干。 而她,若非身着玄甲战衣,现在恐怕也已经是一个血人了。 足下踉跄不稳,她弓着背脊,紧紧咬住下唇,目光阴鸷。 眼前只有黄和红两个颜色在交融晕染,那是血与沙的颜色,眼皮沉重,只觉倦怠疲惫,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终于,终于要结束了吗?这一场噩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破阵 “叮铃铃!” 是什么?在响。 剑尖倒插进沙地中,用力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血顺着她是手指蜿蜒爬行到泛着银光的剑身上,再一股股注入地里。 仲柒单膝跪在地上,额前凌乱的发丝黏在脸上,身体抑制不住的轻颤。 垂着头,她集中精力大口深呼吸,努力将分散的意识拉回来。 蝼蚁尚且惜命,她不想就这样束手等死,总要再撑一撑,能多有一刻钟的活头,也是赚了。 据说人在死前会将平生经历过的种种画面在眼前重放一遍,她这一生活了差不多十八年。十八年里,亲缘淡薄,亦与人无甚深交,有的只是跟随她出生入死的弟兄情谊,平日里千篇一律的行军打仗,操练士卒,已经成了习惯,但刻着记忆深处,最令她无法忘记的却是那一年的冬天。 仲柒记得,那一年白雪皑皑,她初次着女装,系上崭新艳丽的大红色的的羽毛缎斗篷,配着内里天青色褶裙极地,又笨拙的挽起长发,描摹妆容,于满院清辉中枯等了两个时辰,终于将那句“我喜欢你”说出了口。 怀着忐忑,她甚至不敢望那个人的眼睛。他却低沉地笑了笑,带着温柔怜惜的意味,倾身将一朵白玉葫芦簪插在她如云的发间。 “十八岁,阿柒,等我来娶你。” 他是大楚右司马,长她八岁,亦是她的授业恩师,可以护她一生一世的人。她决定等到那个时候,她便抛开一切,管他什么大楚司马c高管俸禄c家族荣耀,她要以他妻子的身份,相伴同他一道游山玩水,去每个地方走走看看。 十八岁咳咳! 胸中翻涌的血气令她不断呕血,胸腔疼的快要炸裂,她苦笑一声,艰难的抬起头望向漫漫黄沙,这就是最后一眼了吗? 死的,这么窝囊 眼角干涩,黄沙迷了眼睛,以致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她僵直着脖颈,想要看得更加真切一些。 天与地的交接处,一个人,青衫寥落,步履从容的踏入这遮天蔽日的沙海中。 那是一个身影,凌风独立于高耸的石崖之上,狂风灌满了他宽大衣袖,散落在身后的墨发翩飞,仿佛下一秒便要御风而去。即便看不见他的容颜,单凭身形举止,从容优雅而又风度翩翩,也能猜到那定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迎着风,他高高举起一只手臂,面容沉静从容。 鬼哭狼嚎的风声压过他的声音,仲柒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在那一个简单的手势后,明显感觉到风势骤减,天光湮灭。 漫天沙尘仿佛静止了一瞬,继而纷纷落地。风停沙落,一切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唯有胸口心脏的跳动声,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还是那一片黄沙戈壁,与之前唯一不同的是弥空气中弥散的浓烈血腥气,遍地残尸支离破碎,黄色染血成了红色,证明着此地发生刚刚过一场惨无人道的杀戮。 仲柒,是这片尸骸中仅存的活人。 她半眯着眼,自嘲笑了笑,或许真是大限将至了,不然怎么会看见他出现在这里,是幻觉对吧,上天满足她临死前最后的心愿? 即便如此,她也是欣喜的。 尽管四肢脏腑无一处不痛,她仍旧紧咬牙齿,用力将手往那人的身影伸过去。 手背上青筋凸起,那只红色血污的手抖动着,不断向前伸过去。 “师傅”是你吗?她张了张嘴,血从口中涌出,发不出半点声音。 石崖上独立的男子并未看向这边,他平视着远方,平视着荒漠上突然出现的俏丽人影,脸上表情莫测。 仲柒撑住身体的剑身隐隐颤抖,她抬不起头,无奈地垂下手,按压胸部汩汩涌处血的伤口。 她,只能看见一双纤细足踝出现在视线里,赤脚,脚腕上挂有一串红线串好的精致金色铃铛,随着走路的动作晃动轻响,衬着脚踝上一行奇异纹身分外妖冶。 铃铛,又是铃铛声 仲柒猜想,那应该是个美丽的女人。 宛如上好美玉精雕细琢出的小巧玉足踏上黄沙,砂砾中翻涌着血泡,瞬间染红了她的脚心,一红一白,平添几分妖异的美感。 单一只脚就能美成这样,那容貌得是何等的天人之姿?仲柒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 撑住身体的剑上因为砍杀多时而隐有裂口,剑刃上凹凸不平尽是缺口。此时,终是承受不住断作两节。仲柒无力支撑,一下子趴跪在地上,更加抬不起头去看那女子的面容。 只能听见女子婉转悦耳的嗓音,天生带着几分娇媚,她说: “公晳商陆,暌违多年,别来无恙” 她,认识师傅?仲柒侧脸挨着温热的沙土,眼神逐渐涣散。 已经没有力气再坚持下去,她浑身都觉得好冷,如坠冰窟,冷入骨髓。睁着眼,眼前却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 呃 是谁将她抱了起来,撬开她的牙齿塞入一颗药丸,好苦苦的让她直打哆嗦。 她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梅香,清冷又孤傲的味道,她熟悉的味道勾动手指,又无力落下,恍惚间,那人在她耳畔低语,呼吸洒在脖颈,带着几分涩然。 他说:“阿柒,恐怕要我食言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死域 公元前五百三十五年,天子日渐势微,中原奔鹿,群雄逐止,有野心者纷纷封疆辟土,攻城略地,广招贤能之才,自立为王。 及至前四百一十一年,天子名存实亡,不复威严。各方诸侯割据活跃,渐成九州十六国形势。西北秦国逐渐壮大,东南楚国一跃而起,各国合纵连横,明里暗里纷争不断。 南楚临湘水而居,好舞乐c善雕绘,历任楚王励精图治,南征北伐,短短数十年间从蛮夷之邦一跃而成东南最大的诸侯国,然其余申c邓c厉c姜等小国仍环伺左右,虎视眈眈。 楚国北临邓国,邓国又与申国毗邻而居,常年以来略有邦交,互通贸易。 申邓边境是荒无人烟的大漠平沙,从宁河往下出了申国,再一直往西南方向走,踏着连绵沙海行上三日,就能过关隘,正式进入邓国领土——琴州。 琴州多商旅,聚集了中原各国的货物销售流转,民风也较其他地方更为开放包容。奇怪的是,申邓交好这一两百年间,却极少有商卒贩旅走这一条沙漠捷径,商人们似乎更愿意从衡城绕行,翻山越岭,花上十天半月时间来往两国做生意。 就连申邓两国官方所绘制的地图上,这片荒漠戈壁的位置也是空白一片,没有半字书写。 宁河河水十分清冽甘甜,河面不宽,倒映着灿金色的落日,滋润着两岸水草丰茂,虽看不见游鱼野鸭嬉戏活泼,却也别有几分夕阳无限好的静谧情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浅白色的月牙在东方现身,夕阳将大地染上一层瑰丽的红色。沿着宁河边,有一个黑点向着东北方向急速奔驰。 “呼,可算见到你了”从申国国都一路驭马飞奔到申国最北边的琴州,江少寰五天没下马了,就连睡觉吃饭都是在马上解决,屁股蛋子早被颠的开花,骨头也快散架了,现在是生不如死。 早知如此,赌什么不好,偏偏要赌驭马术,那家伙一转眼就跑没影了,他咬牙坚持了这么久,本以为这次拼了老命会有七八分胜算,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大树底下的枯枝燃了一夜仅剩深灰色的灰烬,旁边歪倒着一个酒壶。马蹄声近,草地上支着一条腿闭目养神的黑衣男子往上推了推斗笠檐,露出一双冷情的眼。眼尾细长,星目含威,偏偏是一双桃花眼,倒减了不少不少杀伐之意。 “太慢了” “啥?”江少寰龇牙咧嘴,他真的已经尽力了。这人是怪物吧! “我等了你两天,”一扫烂泥般趴在马背上呼呼喘气的江少寰,纪陵吐掉嘴里的草芽,站起身来,“愿赌服输。” “服,我服,”谁让他不仅拼不过刀剑,连骑马也输的这么惨。江少寰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艰难的挪动身子从马上下来。 真是酸爽,特别是大腿内侧肌肉牵拉的酸疼,让人难以言说。这一趟,他总共跑死了五匹马。 “喂,我说你怎么快那么多?”扶着腰大姑娘似的挪动到树下,江少寰松了一口气。 从都城到琴州就一条官道路可走,其余山路崎岖难行,还随时可能遭遇劫匪,只会更慢,这家伙除非长了翅膀,不然怎会快这么多。 “不告诉你,”倾身捞起地上的酒壶,仰头往嘴里抖了几下,没有一滴酒液。纪陵蹙眉,有些不悦。 “说说又怎样,又不会少你一块肉,”揉着屁股,十分不雅地靠在树上,一旁吃草的黑色骏马抬起头来,打了个响鼻。 “你用什么来交换?”纪陵抬眸,依旧冷冷淡淡的样子。 “得,那还是算了吧,”这家伙阴险得很,他可不想再着道。 “嗯,记得我们的赌约,回去以后,把甘露饮送到我府上,小心一些,别弄洒了。”那副委屈样,倒像是他欺负他似的,纪陵瞥了江少寰一眼,将酒壶重新挂好腰间,径直走向马去。 “你这又是要干嘛?”江少寰看他走过去解开缰绳,大惊道。 “你都猜到了还问。” “要回去?不是吧,”真是要把他玩死的节奏,回去还得有百里路才能找到客栈落脚,他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啊。 “酒没了,”纪陵理所当然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慢。” 他向来是无酒不欢的人,这辈子不贪财c不好色,就恋那一口酒,对他来说一口酒可比山珍海味要好的多。现在酒壶已经空了三个时辰了,他要去市集上找酒喝,当然是越快越好。 “纪将军,你少喝一口又不会死,”江少寰快要疯了。此处有水又挡风,草地松软,架一堆柴火烤几条鱼,多惬意啊,为啥不能等到明天再走。 江少寰还打算着等明儿到集市上,买一顶上好的软轿,再雇几个身强力壮的劳力,他要趴着回去。 “当然会死,”纪陵用眼角斜了斜他,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说完,不管江少寰还靠在树下哼哼,抬眼望向南边。 宁河南北流向途径申国,到了此处便突然转向了西边厉国方向,而南面,是一望无尽的连绵沙海。 大漠平沙,天地一线,湛蓝的天色像是被清洗过一番,只有几株尚未枯朽的树歪歪扭扭地倔强立着。才几里远,竟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致,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造物之奇。 纪陵看了一阵,忽然面色沉重。在极远的地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尘沙漫天,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只能看见一团迷蒙黄色。 “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咱们休息一会儿就走。” 江少寰脚步虚浮地在河边收集枯树枝准备生火,短短时间已经抱了不少,又拔出剑来准备到河里捉几条鱼来烤——他是打定主意要修整一夜再回去了。 “我看这里好得很,野外露宿对你来说是家常便饭,也不多这一夜,大不了,我再给你送一坛春风笑总行了吧。”水草边蚊虫集聚,嗡嗡乱飞,除了要喂蚊子,他还真挑不出哪里不好。 “你看那边,”纪陵扬了扬下颌示意。 “切,不就是沙漠么,谁没见过似的。”瞟了一眼,轻嗤了嗤,他好歹也是带兵行军万里的人,还不至于被一片沙漠给唬住。 “那不是一般的沙漠,你看,鸟都不往那边飞,”纪陵淡淡道。 黄沙戈壁壮阔恢弘,暮色最先从那个方向蔓延过来,带着威压的气势与强烈的不详感,将落日熔金的辉煌全部吞噬。 “那有什么,说不准是嫌弃那边太热”江少寰还没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不仅鸟儿避开,就连地上的虫蚁也不愿过去。这么大的沙漠,除了沙子和枯木,竟无一个活物。 这种地方他呆立半晌:“你是说死域?” 寒意瞬间袭遍周身。 纪陵轻抿着唇,微微颔首。 死域,是所有申国人和邓国人都极为讳忌的地方,因为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走出这片黄沙,去而无返,葬身黄沙。 只有很少数的人知道,死域,并不仅仅只是沙漠。 “走吧,那个女人不喜欢别人涉足她的地盘,咱们少去沾染晦气,”若非必要,他实在不想多惹麻烦。那个女人,可不是好对付的,更何况 纪陵默默叹了一声,难得露出郁闷的表情。 上次见那女人还是在一年前,隔着层层白色纱幔,只能看见一个红色的苗条身影,步履婀娜举止风情,确是个尤物。 可惜,当日申候召见,为的是让那女人批算生辰,有意促成他与姜零夕的一桩婚事。 纪陵一想起这事儿就脸色阴霾。 “走吧,一会要晚了,”天就快全部黑了,那边沙暴未歇,看来那女人又在搞什么鬼。 纪陵下意识去拿酒壶,忽记起酒已经喝完了,更是不悦。也不管江少寰休息好没有,牵过马来翻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一路尘土飞扬。 肚子里的酒虫实在闹得厉害。 “喂!你这就走啦?等等我啊——” 江少寰抱着枯柴正在架火堆,见同伴驭马而去,忙撇下手里的活,一瘸一拐地爬上马背,“我说,你慢一点骑啊,又着急着赶回去!” 苍天啊!他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和这家伙打赌,为了一坛劳什子酒受这么多罪,早知当初,他就应该投其所好把酒送过去,还能多让他欠个人情。 江少寰咬了咬牙,扬鞭追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全军覆没 “仲帅,俺这条命就交给您了,从今往后随您出生入死,不在话下!” “我只想回家,亲手将这支桃花插在她的鬓边,她说过想要一支桃花的” “杀,我誓杀汝——!” 谁?谁在说话?! 黑色,只有黑色,浓得化不开,粘稠像血一般。 疼!连呼吸都好疼。 四周混沌,触手皆是虚无,她宛如一粒微小的浮尘,置身在一个充满着巨大吸力的黑色漩涡中,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将她往里拉扯,拖曳。 哪里才是终点,是地狱吗?她杀了太多的人,活该下此地狱,只是 那个人,他还好么。这次又把他牵连进来,呵,自己真是没用,从军五年,居然会败在这种地方,到死,连对方的模样都没有看清,只能做个糊涂鬼。 咦?那是火光,在暗夜中幽幽点亮,驱散阴霾,晃动着橘红色的火苗。 师傅,是你么火光蒙昧,隐约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青衫长发,翩翩不似凡人。 仲柒哑着嗓子,浑身轻颤,急急想要奔过去。却见公皙商陆叹了又叹,眸中柔如深水c淸似朗月,他唇角勾起一个轻柔的弧度,摄人心魂。 “阿柒,今后前往边关,凶险比往日更甚,需多加留心。朝堂内外风云诡谲,也莫要轻信于人。以后的日子,为师无法伴你左右了,你得靠自己才行,”他眸色温柔,却有几分无奈道:“呵,我的小阿柒,也长大了” 嗓音低回轻柔响在耳畔,她内心深处忽然惶恐起来,仿佛最重要的东西将要被人夺走一般。 “师傅,你要去哪里?”她这一生,最在乎的人只有一个,可是到头来,却连这一个人也守护不了。 “师傅让你背的兵法,可还记得?” “我记得,阿柒一直牢牢地记着‘武议第八。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夫杀人之父兄,利人之财货,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盗也。故兵者所以诛乱禁不义也’师傅,你不要扔下我!”火光逐渐幽微,那人的身形隐没在暗中,她慌乱地黑暗中使劲狂奔,任凭她如何如何哭闹喊叫,都无法接近他半分。 火光被彻底掐灭,她的心也跟着死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是还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吗?不是说过会等她回来吗?为什么违背承诺弃她而去。 仲柒心如刀绞,脚底一滑猛地摔倒在地上。 叮铃叮铃,那催命的铃铛声!她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不甘心地往着光亮消失的地方。 “师傅!” 素净的卧室里染着安神助眠的熏香,她猛地睁开眼睛,浑身已被冷汗浸湿。 是在哪里? 帐顶落下的白色纱幔被人匆匆挑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垂髻丫鬟俯身跪倒在塌前,又惊又喜,“家主,您可醒了。” 小丫头有些眼熟,仲柒蹙着眉用力回想了一下。 淡黄色衣裙,鹅蛋脸,圆圆的杏眼,嘴角一边笑起来还有个小酒窝,天真无害的模样,这丫头长这么大了? “你,星儿?” 星儿是她在司马府的贴身侍女,可记忆里,她不是还身在大漠么 那片被血染红的黄沙戈壁,有着肆虐的风沙和疯狂的杀戮,她带去追击叛匪的一百余将士全部失去理智,挥刀相向,杀的双眼赤红。 就连她也没能幸免,身中数刀,黄沙裹尸。难道是场噩梦?偏偏又那么真实。 里衣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口中发苦,仲柒挪动身子想坐起来喝水,却发现动弹不了半分——她现在全身缠满绷带,右胸处,一呼吸便疼得直冒冷汗,除此之外,手臂,腰腹,双股也疼的不行,一时间竟分不清哪里最痛。 怎么会?她忽然记起,那一支从后背穿胸而过的银色枪头,反着白光,血珠连成串。还有肩上c腿上c腰上她似乎挨了很多刀,数不清了。 不是梦啊 仲柒叹了一口气,脸色惨白的像死人,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强忍眼中的痛意,“水” “是,”星儿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热水,吹凉了一勺勺喂进她嘴里。 明明是温热的水,咽进喉咙却一路灼烧到肺腑,口里涌上一股子血腥气,仲柒勉强喝了几口,终于可以完整的说出话来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尽管全身无力,她还是想试试能不能坐起来。睡得太久,骨头都快软了。 “已经酉时三刻了,家主,伤口还未愈合,大夫交代过不让您乱动的,”星儿见她要起身,惊得花容失色,忙跪行上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酉时三刻,天都快要黑了。仲柒咬着牙暗暗吸气,打量着屋内的摆设。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清冷的不多一物,除了书籍兵器,就连其他常用器具也都古朴文雅,没有丝毫张扬的装饰,更别提女子妆奁之物了。 陨城距离大漠千里远,没有十天半个月不可能回来,“我,睡了多久?” 记忆的最后,是那个人破阵而来,是他救了她吗?那他现在又在哪里? “今天是第十二天,”星儿双手合十祷告,模样虔诚,差点就流下泪来,“这些天里,星儿日夜求菩萨保佑,幸好菩萨显灵,您总算是醒了。”她可是将满天神佛都拜了一遍,为了显其赤诚,就连最爱吃的七宝丸子都戒了,整整一个礼拜没沾荤腥。 “家主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准备,这次你受了很重的伤,一定要好好补补才是。”星儿眼下是浓重的黑影,虽有疲惫之色,但抵不住真心高兴,就连困意也没了。 “我不饿”她竟睡了有十多天,难怪没有力气,她长睫微垂,顿了好久才道:“他们呢?” “他们?”星儿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脸上有些不自然,目光躲闪,忽然强笑道:“家主,厨房里做了好多吃的呢,有金丝龙爪c翡翠蒸饺c奶白葡萄c芝麻卷” “我问你,其他人呢?!” “他们他们都”星儿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住,含着眼泪别过头,不敢直视仲柒的眼睛,让她怎么说出口,那些将士一个都没有回来,就连尸体,都被黄沙掩埋的一干二净了。 ------题外话------ 一天两更时间为:中午12点和下午8点 一天一更时间为:下午8点 至于几更的话只能看我码字状态了,家中无大事的话至少一更,有存稿,但发之前会再改一遍,或是全部重写受不了自己的强迫症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他也没能回来 “我知道了”星儿不忍说出口的话,她已经从她的欲言又止里明白了。 仲柒面色灰白,她怎会不记得,还是她亲手杀死手下最后一名士兵,几近崩裂的剑身划过喉咙,她用尽全力,没有手下留情 那场血雨,淋了她满身,不觉暖意,唯有彻骨森寒。 为将者,不能保全将士们交付于自己的性命,反而令他们全部枉死。 百余条人命,不是与敌人血战而死,而是被同伴屠刀引颈,她作为一国司马c领军将帅,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甚至为了苟活于世,不惜将屠刀对准同伴何其窝囊! 窝囊哈哈哈,她真是窝囊。大楚建国四百年来,还没有哪一任司马像她这般一败涂地。百余精兵铁骑瞬息之间死在了一个女人手里,可笑的是,她连那个女人的样貌都无力看清。 “我不应该活下来的”若她也死在了大漠,同将士们一道长眠黄沙,未尝不是件好事。 见惯了生死,早已预知自己将来的命运,战死沙场c马革裹尸才是一个从军之人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星儿第一次听她用这么绝望的语气说话,想起那个每次出征前白马银盔c意气飞扬的少年将军,那个从无败绩的大楚司马,鼻头酸涩,忍不住哭出声来,“家主,你不要太过伤心,身体要紧。” 仲柒抿了抿唇,艰难开口,“那他呢?” 星儿没有提起,她便知道公皙商陆恐怕也凶多吉少。 “公晳大人也,没能回来”星儿压抑不住哭声,哇一声大哭出来,这一哭便停不下来了,她用手背抹着眼泪,泪水浸湿了衣袖。 “没能回来?”仲柒失神般喃喃。 “星儿只听说,南营的将士接到公晳大人发出的信号,等赶过去以后,只看到您尚存气息,其他人都已经,已经” “死了?”肢体分离,死状极惨,她是知道的。仲柒面色太过平静,反而令星儿心慌,她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但此刻平静的外表之下,星儿能看见她额角微贲的青筋和紧紧捏住被角的泛白指节。 “就连他也没能回来,”她紧咬着牙,胸口处缠绕的绷带隐出红色血迹,扯动唇角,露出一抹凄婉的笑意。 公晳商陆是那么厉害的人,他能一人独闯大漠,于漫天黄沙中破阵而出;他能在二十岁的时候便名满天下,游说列国,各方诸侯都得礼让三分;他精通兵法,剑术卓越,临敌用兵,运筹帷幄,从未有过失手。 可这一次,他救得了她的命,却没能回来。 真傻,没有她的命令,他追来大漠做什么?她身为武将,是随时做了好战死准备的,才不需要他替她去死。 因为比起死亡,她更害怕的是自己一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 “家主”星儿跪倒在床塌前,鼻子和眼眶都哭的通红,浑身颤抖着,早已泣不成声,“家主,您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别憋坏了身子。” 仲柒深深吸气,几次调整心绪。难受吗?她现在连五脏都疼,嘴唇抖个不停。鬓边的发丝被冷汗浸湿,她越抖越厉害,整个人像是寒风中的枯叶。 但是,她不能死啊!尽管再痛,尽管生不如死,她都要咬着牙撑下去,因为司马府几十口人都依仗着她而活,她若是倒了c死了,整个司马府便会摧枯拉朽般垮下去。 她是仲家唯一的嫡子,上无父兄c下无子嗣,虽地位显贵c衣食无忧,却常感寂寞无依。 为了“大司马”这一称号,她十岁就舍弃天真赴战场杀敌报国,更是为了“大司马”这一称号,她脱下红装身披铠甲,就连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做到坦坦荡荡。如今,她也只剩下“大司马”这一虚名,与其加诸身上的重任。 仲柒眼眶通红,苍白的下唇被咬出血色,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知道身为大司马应当要表现的像一个成熟的将领,用看惯生死的心境去处理后事,去向王上请罪。可是她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那一支白玉葫芦簪沉沉睡在枕下,她还记得那上面带有他清冷的梅香和温热的体温。他的誓言,也都做不得数了吗? “家主,公皙大人一定不希望你这样的,请节哀”星儿跪在脚踏上,低垂着身子,抽噎的泣不成声。 “我没事,”拳头几次捏紧又松开,是她自己没用,又何必让其他人跟着伤心呢。 仲柒闭上眼,喉咙哽咽,吞吐不得。 兽炉里的袅袅熏香驱不散屋里的浓重血腥气味,她忽然猛地咳嗽起来,一声又一声,简直要把脏腑咳出来般用力。 “噗——”血洒在崭新的白玉色地毯上,渐渐晕开,唇角边的血迹衬的她面白如纸,整个人消瘦憔悴,只剩下一把骨头。 星儿惊呼一声,将手伸进被褥,脸色大变。待伸出手来,指间犹有斑斑血意。 她是刚才咳嗽用力,又挣破伤口,涌出血来。 “我马上去找大夫”忍住哭腔,星儿跌跌撞撞奔出房门。 房门虚掩,又是一室冷寂。屋外梧桐叶落了满地,只有几只山雀在窗台上蹦跳,血一样的残阳将树影拉长,冷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她又轻咳了几声。 司马家偌大基业,承袭百年,家中事无巨细全需她拿捏主意;大楚百万军队,她号令千军万马,威风凛凛;朝堂上,她镇定自若与苍髯老臣对答如流,俨然有将帅之风。 她是王上得力的左膀右臂,是他托付信任的“仲卿”,她是朝中同僚c手下将士,恭恭敬敬称呼的“仲帅”,更是府中仆役丫鬟跪拜讨好的“家主”。 但只有在公皙商陆心中,她才是那个未满十八岁的女子,他的“小阿柒”。 “师傅”仲柒眼里模糊,闷声抽噎。 今后的路,她要如何才能走下去?四周危机四伏,朝野内外派系林立,明争暗斗从未停歇。边关局势未稳,厉国屡屡来犯,王上有心一统南方,她的征伐之路便不可能停下。 她是楚王的鹰犬,她的剑,从她接掌兵权的那一刻起,已无退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白龙骨 这些日子里仲柒一直昏昏沉沉的,失血过多浑身无力,兼之伤口还未愈合,为了不多受皮肉之苦,她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睡不着,便想事情。 翻来覆去,噩梦连连。不是杀戮便是离别的场景,但也只有在梦中,她才会偶尔窥见公皙商陆的身影,梦醒之后,更添怅惘。 宫里派来的人送上名贵药材,王上并不急于问罪,倒十分体恤关怀,仲柒打听后才知。南营将士在寻到她相距不到一米的位置,发现了三颗快要被黄沙掩埋的叛匪头领的首级。 她十分清楚,当日,他们追击叛匪深入沙漠腹地,从未与之交战,那三颗叛匪的头颅,只可能是公皙商陆取的,特意放在她身旁。 他做事向来周密妥帖,怕她回朝后被王上降罪,连后路都帮她想好了。因为这样一来,此行虽两败俱伤,也算完成任务。 归根结底,还是她太没用了些,到最后一刻,也免不了受他照拂。 大楚国的司马是个女子,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晓。前司马仲昊商虽纳妾两房,但直到战死的那一天,膝下仍只有嫡妻鱼氏所生的一个女儿。仲家累世军功,司马一职传袭了近百年,若无战将继任家业,势必要被楚王抛弃c同僚打压。仲昊商命中无子,但见嫡女仲柒自小喜欢舞枪弄剑,谈及兵法谋略也颇有心得,故每每出征都将她带在身边,用心教习,是以仲柒从小扮做男子装扮,随父征战沙场多年,无论是在谋略还是武力方面都要强过同龄男子很多。 仲昊商战死之后,仲柒因军功显赫,在军中又得人心拥戴,深受楚王信任,破例加恩承袭其父司马一职。也因她身为女子,楚王为保军心稳固,免遭闲言碎语,一直以来都委派心腹医者替她看诊疗伤,更严命所有知晓仲柒女子身份的人不得对外泄露,这次也不例外。 专门替仲柒看诊的医官姓魏,挎着药箱从偏门颤巍巍而入,稀稀落落的几根花白胡子在唇边抖动,说话缓慢而有力。 他敲门进房之前,仲柒刚喝了星儿送来的清粥,清粥寡淡无味,只咽下几勺就再也吃不下去了,索性让她端下去晚上再送过来。 几日休息让她比刚醒过来的时候身上要有力气些,也好应付接下来络绎不绝的探病者。 那些携厚礼前来探病朝廷同僚,倒也不全是客套应付,还真有几个是在乎她的伤情的——毕竟大司马职位不同于其他,她若是死了,楚王只能从其他人当中另择战将。 所以,即便是要职c手握重兵,正当此多战的年头,楚王秣马厉兵,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还是很少有人愿意接手。 也只有她,自打生下来就没得选,硬着头皮接这烫手山芋。 魏医官轻门熟路,司马府从偏门直到主卧庭院的路早已烂熟于心。也是习惯了,仲大司马每次从战场上回来免不了一身的大伤小伤,他闻讯必须尽快赶过来,偶尔还要小住几日,久而久之,府里逛都逛熟了。 脱下军装的仲柒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秋高气爽,被褥多添了一床,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星儿挑开帘帐,用软枕垫在她身后,将她扶坐起来。 还是一身白衣似雪,墨色长发未束散在身侧,微微敞开的衣领可见道道纵横交错的疤痕,那是几年前的旧伤。她原本肌肤白皙,这疤痕宛若一条条丑陋的蜈蚣爬在身上,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了。 可惜了这副千娇百媚的身子。 魏医官心里感叹着,跪地行礼,见仲柒没有指示,兀自行完礼后又站起来。 屋子里充斥着苦涩的药味,还有挥散不去的淡淡血腥气。魏医官蹙紧了眉头,取出手枕,一手轻捏胡须,一手将三指搭于腕上,替她号脉。 他的眉头舒展开。仲柒脉象虽然微弱,但已趋于平缓。 魏医官想起那日她血淋淋地被送回司马府,王上连夜派他外出看诊,言语间大有治不好就提头来见的意思,心里不由后怕。 他还没医治过这么重的伤,仲柒浑身上下七八处伤口,特别是胸口那枪位置十分险要,距离心脏只差两分。若不是歪了那么一点,她是神仙也难救。 清理伤口的血水一盆盆抬出屋外,魏医官大汗淋漓地守在屋中候了三日。司马府不时传出哭声,府里上下都准备好了出殡事宜,连名册都已草拟完毕,就等着人断了气好把白幡灯笼往门上挂。 不料等了十几日,硬是被星儿把人给哭活过来了。 现在,伤口止住了血,只需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便是。 魏医官把心放回肚子里,仲柒不死,他的脑袋也就保住了。 随后取出小笔沾墨,低头刷刷刷开药方子。落笔龙飞凤舞,每一样都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珍贵药材。想来以司马府的财力,什么好药用不上,把她放药罐子里泡上十天半个月,保准能活蹦乱跳。 “这是方子,按方抓药,药材缺一不可,用小火煎熬半个时辰,巳时和酉时分两次服下,七日后若有好转,老朽再重开方子,”搁下狼毫小笔,魏医官将绢布叠起交给侍奉在旁的星儿,吩咐道:“你且下去备药吧。” 星儿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仲柒,见她还是面无表情,心里默默叹气。再看手里的绢布,龙飞凤舞地写了十几种药材,都是平日里极难见到的,心中不免诧异。 她们家主得的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一般好点的伤药就能有效用,这老头怎么尽开些稀奇古怪的药方? 虽是满腹疑惑,星儿对于医理只懂个皮毛,不便当面指出询问。故矮身福了一福,轻声退了出去。 门扉掩上,屋子里异常安静,仲柒轻咳了几声,牵动伤口又出了一身冷汗,缓了许久方才道:“我行动不方便,换药的事还要麻烦魏医官了。” “哪里,这是小人的本分,”魏医官乍听她开口,有些诚惶诚恐,“小人冒犯了。” 仲柒微微向外挪动身子,方便医官重新在伤口处敷药。她闭上眼睛,十分平静道:“嗯,你随意便是。” 魏医官站在床榻边,微微往下倾着身子,听罢从腰间取出匕首,小心割开她缠绕在胸前的层层绷带,绷带浸血,腐肉先前被刮了一层,现皮肉外翻尚未愈合,里面是浅红的肉色,微一挤压就往外渗血水。她皮肤白皙细腻,更衬的那伤口血盆大口似的难看可怖。 仲柒闭着眼,面色平静,吭也不吭一声。魏医官偷偷打量了她一眼,动作麻利地从药箱里取出一支琉璃小瓶,将白色药粉洒在伤口上,均匀敷平。 白色的药粉覆上伤口立即被血染红,痛意丝丝缕缕渗入骨髓,仲柒眉头微蹙,咬牙忍住。 魏医官手脚利索,连忙取了新的纱布覆上,将伤口仔细缠绕严实。 “你刚才在药方上写的那味白龙骨是什么东西?”冷不丁的,仲柒突然开口。 魏医官心中一怔,手上的动作止住,不自然道:“那c那是小人一家传的方子中有载,白龙骨二钱是为药引,研磨成粉后用金碗盛放,碗下用小火炙烤半个时辰,再同曼陀罗c紫草c当归等一同入药,对补气养血c止痛愈合可有奇效。” “那还真是不错,只是不知,我要到何处寻这一味白龙骨?”仲柒依旧语气淡淡,大伤未愈的她说话有些费劲,短短一会儿工夫额头上已布了层细密的汗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月涌大江楼 魏医官怔了怔,一脸难色,“这个,小人只懂开方子,这抓药的事儿就不过以司马府财力,要找寻这一味药应该不难。” “如此,多谢医官了,”仲柒认真听罢,也不多问,她浅笑颔首,十分有礼,“星儿——” 星儿听到声音,忙推门而入,见仲柒已经换好药,便替她拉扯整齐衣裳,又掖好背角,动作轻柔地将床榻边的帘帐放下。 朦胧帐影内,仲柒低沉的声音传来,“我倦了,送客吧。” “是。” 魏医官收拾好药箱,随星儿一并出了房门。星儿只将其送到房外,另有仆人带路送出府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折返回来了。 仲柒睡不着,见她在账外徘徊,走来走去晃的头晕,不禁问:“你怎么了?还不去抓药。” 星儿心里正着急,仲柒一问便马上道:“家主,刚才医官下的那味白龙骨,我让人跑遍了整个陨都都没有买到,这怎么办才好啊?” “无妨,你去查一查我昏迷这几日可有谁送的礼里面有这味龙骨的?”魏医官不会无故开此药方,肯定是有人想要送给她一个人情,借故拉拢。只是这手段,也太刻意了些。 仲柒伤的是胸口,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星儿应声小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又风风火火跑了回来,满面喜色道:“家主您真是神仙转世,前两日公子忋过来探望时送的礼里面就有这白龙骨,而且不多不少刚好二钱。” 仲柒点点头,心中却有计较。公子忋乃是楚王宠姬胡美人所生,虽不是嫡子,但却因容貌性情酷似楚王而颇受宠信,一时风头无两,为人也有些自傲。 不过,仲柒向来在边疆走动,虽忝居大司马之位,却并不与宫中权贵多有往来。这次难得公子忋主动结交,肯定有所图谋。 官场上的风云变幻,远比战争诡谋来的惊心动魄。 而最令她在意的是,魏医官什么时候也成了公子忋的人,这是不是说明,她的性命,也握在了公子忋的手中?毕竟贴身医者,需要信得过的人才是。 巳时刚到,星儿便将熬好的汤药端进屋来,小心吹凉了一勺勺喂到仲柒嘴边。 仲柒闻了闻,便吩咐星儿将药倒在墙角,随即口述一道方子,又令星儿重新抓药。 “白龙骨这么难得,倒掉不可惜?”星儿犹豫着,“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让你倒掉你就倒,哪来这么多废话,”仲柒扫了她一眼,魏医官开的方子,她现在可不敢轻易服用了。还有那白龙骨,谁知道是什么鬼玩意,虽然公子忋现在没有害她的动机,但也不得不防。 好在她常年在外打仗,免不了受皮肉伤,也识得不少治伤止血的草药,方子她也能开。 “按我说的方子重新煎来,不要被人看见。” “是”星儿点点头,将那一碗黑褐色的药汁尽数倒在了墙角。 此后数天,星儿都按时煎两碗药送进屋内,一碗倒掉,另一碗让仲柒服下。 约莫半月之后,胸口的伤总算是愈合的差不多,仲柒能勉强下床,撑着一根黑檀木制成的手杖剑,也能在房里四处走动,活动筋骨。 屋里的药味浓的化不开,星儿担心她吹风着凉,死活不让开窗透气。仲柒拗不过她,只能趁着支走她的间隙偷偷打开窗户。 阳光和煦的午后,树荫斑驳的石板地上落了几个红果,灰色的山雀忙着低头啄食。梧桐叶金黄的铺了满地,几枚红果鲜艳可人,岁月静好的场景令人觉得不真实,而那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腥风血雨,好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静立了一会儿,仲柒阖上窗户,找了件玄色大氅披在身上,杵着手杖剑缓缓推开房门。 阳光从门外涌入,倾泄了一地,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门槛高又宽阔,她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地迈了出去。 山雀惊风,温柔的风轻抚她的脸颊,又转着弯绕到屋后,梧桐树下的秋千落满了叶子,那个人的影子似乎还残留在秋千架旁。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架秋千,她也有很长时间再没有坐上去过。 仲柒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她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出院子。 司马府在陨都繁华之处占地百顷,亭台楼阁搭建的别具匠心,每一处院落都各有各的精妙之处,可惜仲家子嗣凋零,仲柒又不喜吵闹,屋子大多空置下来。 家主仲柒所住院子叫做紫鸢星落,在司马府的最东边,连通大门主道的小径幽深,很少有人走动。再往旁东边走五十步,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一座青黑色的阁楼孤立的耸立在竹林深处,只有一条沾满苔痕的青石小道延伸至门前。 空气里带上了湿润的泥土气息,风吹过竹叶刷刷响动,平添了几分与世隔绝的意境。 仲柒缓缓行过青石小道,雪白的里衣摆沾上了湿润的泥土,她偶尔停下来休息,就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望着这久不被清理的小道怔怔发呆。 掩映在丛林中的青黑色阁楼唤做涌月楼,建有两层,自建好至今,涌月楼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公皙商陆。 他本是享誉天下的名士,喜欢四处周游玩耍,偶尔管管各国闲事,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却在仲柒在五岁的时候突然到访,自荐为仲柒老师,仲昊商爱惜人才,专门在紫鸢星落附近建此楼安置,楼内种种事物皆按公皙商陆喜好置办,端的是稀奇巧妙,与别处不同。 可自从他官拜右司马后就搬出了司马府另辟别院,很少再回来居住。 门前的石阶上长满了青黑色的苔藓,门框有被虫子腐蚀过的痕迹,仲柒重新推开门,只觉物是人非。 蛛网和灰尘占领了整座阁楼,桌上放着的兵书翻看了一半,字迹模糊,燃了大半的蜡烛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红色,汝窑茶盏里也落满了灰尘一切都还保留着他在时的样子,岁月无情,一晃就是十多年。 人去楼空,楼中种种摆件也失了灵魂。清风拂过,蛛网抖动,灰尘迷眼,更添几分寂寥与破败。 手杖剑挑开蛛网,拂过被虫蛀满了窟窿的白色纱帐,仲柒踩着咯吱作响的竹梯,缓缓上了二楼。 二楼视野开阔,推窗便可看见竹海如涛,刷刷声此起彼伏,一派清新自然——这里是公皙商陆平日休息和伏案的地方。 仲柒记忆里,他常一身青衫端坐于案前,专心弄他的筑,素月分辉c孤光自照,他眉目疏朗,沐浴月下,繁星融进了他的眸子里,他抬眼,唇角扬起一个好看到令人窒息的弧度。 那双莹白如玉的手,能按弦奏出天籁之音,也能握剑杀人 他的筑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萤石玉桌 仲柒转过身,角落里孤零零的桐木筑失了主人,满身尘埃,像个古物。 和她一般死气沉沉。 取下桐木筑,光线里的灰尘惊扰地上下起伏,迷了眼睛,眼角顿时湿润,概是睹物思人,涌月楼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令她更加触景伤怀。 屋里有的,除了一张石床,还剩下一张石桌——放置于窗前,雕刻着精细的暗纹,有冬暖夏凉的功效——公皙商陆离开司马府的时候,将大半的随身物品都带走了。这张石桌恐是太过于笨重,所以留了下来。 仲柒第一次踏进涌月楼时,那张桌子就放在那里,临着窗,三尺见方,虽知是上好的玉料,但在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仲柒眼里也就平平无奇,不曾多看两眼。 石桌面铺一层素色桌布,放置着几株绿植和笔架笔山,平日里伏案,对着漫天云卷云舒,十分惬意。 拂去石桌上灰尘,她将桐木筑置于桌上,手指细细抚过筑弦,带着眷恋与满腔柔情,就像抚过情人的眉眼。 夕阳从窗外洒进,金灿灿地铺了满桌,天空是瑰丽的颜色,美得不似凡间。她怔然地望着满天霞光,望着日暮归鸦,瘦削的下颌微微扬起,眼角突然就滑下一滴泪水。 心里发苦,指尖停在尾弦,脑子里一片空白。蓦地,一星光芒在余光处闪过,她垂眼,见桌上的素布不知何时破了一个米粒大小的洞,里面有荧光闪烁。 这不是普通的玉石? 仲柒顿生好奇,将桌上之物尽数移走,拽住桌布,用力拉开—— 顷刻间光芒四绽,似满天繁星都聚拢在一起璀璨跃动,更似流泻天际的银河水熠熠生辉。萤石折射出阳光炫目色彩,令她忘记了呼吸。 奇幻而瑰丽,真的好美。 夕阳西移,洒在萤石上的光也一寸寸移开,绚丽的光芒逐渐暗淡了下来。仲柒这才注意到,通透水亮的萤石下隐隐映出一抹艳丽的红色,不是萤石本身的色泽——里面还有东西? 倾身,萤石上一指的地方果然有道整齐的缝隙,似乎可以打开。 里面放的会是什么?她跪坐在地上,思考着如何才能将它打开。 依照她对公皙商陆的了解,肯定不能用蛮力。这块萤石雕工精巧,它的开启方式定然与众不同。仲柒仔细用手摸索着那些雕刻在石上的花鸟虫鱼,手感温润坚硬。 她摸到了!石桌侧面,有一个小小的凹槽,有机关! 那个小小凹槽极不起眼,很容易将它与其他雕刻纹路混在一起,但仲柒知道,那个凹槽,同公皙商陆赠与她的定情之物——白玉葫芦簪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里面的东西,是他留给她的吗?仲柒忽然紧张起来,手心里都是汗。 白玉葫芦簪上的玉葫芦是可以取下来的,她曾经仔细研究过,此物虽然极小,细细观看就会发现中部镂空,内部花纹贯穿连通,层次分明,技艺之精巧,构思之灵动,却是不可多得。 现在看来,那些镂空雕刻不仅是装饰之用,还是开启着萤石玉桌的关键。因为天底下,很少有人能做出这么小巧精美的东西了。 仲柒屏住呼吸,将玉葫芦小心安放在凹槽之内。只听咯嗒轻响,石桌上面的盖子缓缓移开,露出里面的物品。 仲柒心脏骤然一缩,阁楼内寂静无声,只有窗外的竹叶声莎莎响成一片。 那是一套精美的凤冠霞帔,静静躺在萤石玉桌里,细碎的阳光洒落其上,折射出如梦如幻的光影。 金线刺绣着龙凤呈祥c鸳鸯交颈图案,还有宝珠流苏c璎珞垂旒的灿金摇冠,她这一生,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这是,新娘出嫁的礼服凤冠。 他真的,打算迎娶她过门的 那天的白梅树下c雪落纷纷,他将她拥在怀中,他亲口许下的承诺 他说:“十八岁的时候,等我来娶你” 他还说:“阿柒,恐怕要我食言了” 他为她做了最华丽的嫁衣,到最后,却不能亲手为她穿上。 仲柒张大嘴,嘴唇忽然间抖个不停,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脑袋一片空白,她神色呆滞,身子颤了又颤,喉咙处梗有硬块,吞吐不得,腹中仿佛有一只手,把五脏六腑被攥的生疼,蓦地悲泣一声,双手捂住喉咙,只能蹲在地上不停的干呕。 痛到极致,她蜷缩着身子,瑟瑟抖动。胃里痉挛抽搐着,她一阵阵干呕,嘴角流出口涎混合着泪水,几近崩溃边缘。 这些天来压制住的平静表象,在看到凤冠霞帔的一瞬间爆发出来,如百尺高楼骤然倾塌,什么也不剩。 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她仰着头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额前散落的发丝黏在脸上,她整个人苍白狼狈,她不再顾忌其他,不再去顾忌那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身份。 十八岁 她距十八岁,只差了三个月 那一日,天黑的很早,光影全部黯淡了下去,日暮归鸦,黄昏后的湿冷一寸寸爬满全身。她抽噎着,浑身如坠冰窟,脚下绵软,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上。 似一尊石像,苍白僵硬着脸,没有表情地靠坐在玉石桌边,手指轻抚霞帔上的金丝绣线,是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 等到黑暗将整座阁楼包裹起来,双眼再也不能视物,她才恍然惊觉,那个人,是真的不在了。 没有任何声音,她静静坐在地上,回想着那天大漠风沙中他的背影,以及他破阵时的手势。还有她多次遇险时,他助她化险为夷的场景,那种气魄与笃定,心智与胆识,仲柒自认即便再过五年都无法企及。 她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来得及学会,他却已经不给她时间了。 她记得他让她背诵过的兵法韬略,他练过的剑招,排列过的阵法,他的每一个动作c每一个表情c每一句话 他说过会护她一世,但是今后,她只能自己坚强的走下去。 火折上红光一点,油灯如豆的光只能照亮她的脸,照不亮她周身弥漫着的浓重暮色。咬破指尖,于松木灵位上一笔一划书写,写毕,她将手指含在嘴里吮去血珠,复又拿起桌上的桐木筑,置于双膝之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齐眉 一声悲激越的击筑声从楼内传出。星儿立在涌月楼外,望着紧闭的门,手里黑褐色的药汁已经冰凉。 公晳商陆是才满天下的名士,各国争相招揽入幕,奉为上宾。他却只携了一把桐木筑,轻衣简衫,来到大楚最繁华的陨都,自荐为司马府邸的教书先生,不取分文报酬。 仲柒五岁拜师,学的不仅有文治武功,还有击筑弄琴。可惜是消遣的玩意儿,技法稀松,也不肯下功夫,学来学去,只学好了他的一首曲子,唤做《齐眉》。 如今苍凉悲越的击筑声从涌月楼中传出,一遍遍重复演奏,概是星儿不懂音律,也被勾的喉咙发酸。 “家主,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别饿坏了身子” “家主,您这个样子,公晳大人知道也会伤心呢” “家主” 没有人敢上前敲门,星儿等一干仆人立在涌月楼外,只能苦等。 从黄昏守到午夜,再等到第二日天明,击筑声从未停歇,只是越发苍凉悲哀,气语凝噎。 仲柒一夜未眠,借着一星烛火拨弄筑弦,曲子婉转,如泣如诉。 她第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她就在这慢慢长夜中一遍遍回想,想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多少次出生入死,只因他在身后,总能化险为夷。 以前,她总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以为自己疆场拼杀多年,已经看惯生死,如今方知,看惯并非看淡,她还是会很伤心,伤心得恨不得死掉。 只怪她平日里半吊子性格,做事马马虎虎,不肯狠下苦功夫练剑,更未能将他所传授的知识学好。他放心不下,才会暗中跟随,一直默默保护她。 仲柒很恨自己,是她害死了百余名将士,更害死了公皙商陆。 是她什么也办不好,破不了那个女人的阵法,导致手下将士全军覆没,尽皆惨死;导致公皙商陆被她牵连,客死大漠,都是自己没用! 若是她能够再强一些,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指尖凝出血珠,染红了筑弦,她双目紧闭,唇角微微渗出血色。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她的身上,没有半分暖意。躺在膝上的那一身嫁衣红的刺眼,她将它小心收进冰冷的萤石玉桌中,抚了又抚,带着依恋与不舍。 这一生,真的就缘尽于此? 星儿在涌月楼外等了一宿,清晨的露水打湿了衣裙发丝,她双腿站的发麻,终于听到击筑声渐渐停了下来,余音震颤,似有诸多心事,欲语还休。 她红着眼睛跪在涌月楼前的石阶上,大声哭道:“家主!” 用袖口擦了擦满是泪痕的脸,她匐倒在石阶上,哑着嗓子,抽噎道:“今日是公晳大人出殡之日,王上恩许,右司马为国尽忠而死,破例以公卿之礼下葬。” 话音刚落,久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仲柒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整个人活脱脱瘦了一圈。 白衣素缟,头系白色长绫,腰系麻绦,形容憔悴,她一步步走出涌月楼,每一步,脚下都有千钧之重。 清晨的风带着凉凉的湿意,她的长发肆意散在身后,像一潭沉沉的湖水。 楼前苍翠的竹叶抖落露水,她目光中带着漠然,良久,轻声叹道:“公卿之礼?呵,谁又会在乎这些虚名。” 身后的风光不过是给活人看的,仲柒脚步顿了顿,抬起下颌,阳光照在她异常苍白的脸上,薄薄一层,宣纸般脆弱,她微眯着眼,目光悲戚。 “将门锁上,今后” 星儿转过身,只见昏暗的涌月楼内隐约可见一方牌位立在正中,干涸的血迹上书着“先夫公晳商陆君生西之莲位”几个字,骇得一身冷汗。 她在牌位上写,先夫 仲柒平稳的语调缓缓响起,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继续道:“今后,任何人不得擅入涌月楼,违者,杖五十,女子充为军妓;男子,鸩杀!” 司马府在出殡道上设有路奠,交由下人打理,按的是官家的仪制。因仲柒世袭司马,位次三公,官爵在公皙商陆之上,且她伤势未愈,不便出面,亦在情理之中。 星儿不敢多嘴在仲柒面前提起公晳商陆出殡的事宜,仲柒也不问。涌月楼就这样成了一个禁地,一个紧锁住仲柒记忆的地方,一个没有人敢去触碰的禁忌。 而那日清晨,晨光微曦,当送葬的队伍扬起手中白色纸钱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一名身穿白衣,头带帷帽的纤瘦少女静静站在街角的梧桐树下,注视着长长的送葬队伍从面前走过。 当那副楠木梓宫经过她面前时,她脚下的地面忽然落下一滴淡淡水渍。 两个月后。 伤口愈合结痂,在身上留下一条条弯曲的痕迹,似蚯蚓爬过。仲柒将绷带解开,拉上衣领将伤痕盖住,提剑大步走出紫鸢星落。 漫长的秋日过后,天气越来越冷。虫声稀疏,出鞘的剑上也沾染了寒意。公晳商陆死后,仲柒开始没日没夜的苦练剑法,研习兵书,不见外客。 朝中若有人前来探访,皆以种种事由推脱过去。 星儿负责将一日三餐送到涌月楼前的竹林中,一脸忧色的看着仲柒在林中练剑,她伤势还未好彻底,大夫交代过不能太劳累,星儿放心不下,只好在旁边陪着,时时提醒她注意休息。 月升日落,夜里还要点灯熬夜研读兵书,在沙盘上推演战事。仲柒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星儿担心她将身体累垮,一心寻思着找个理由让她出门放松一下。 这日是月夕,有祭月泛江的习俗,楚人信奉鬼神之说,对此节尤为看重。 星儿等了大半个月终于逮住机会,一个劲儿地死缠烂打,又是撒娇又是端茶送水,好话说尽,非要仲柒陪她到集市上逛逛,仲柒拗不过她,只好将兵书暂且搁下,抽出一个时辰陪她出门。 司马府处在陨城的繁华地带,出门就是热闹的集市,临岸杨柳拂水,花灯如昼,两岸旁支起摊子,吆喝声起,车马盈市c罗绮满街。 星儿一路上蹦蹦跳跳,难得见此盛景,平日里待在府中都可要闷坏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哪里的小乞丐 “你慢点,别走散了。”仲柒跟在她身后,一身劲爽男装扮相,因年纪还未弱冠,眉清目秀的就像是大富人家的小公子,但眼角眉梢的凌厉傲气却又稍显世故成熟。二人一前一后走过,不似主仆,倒更像是兄妹一般。 “家主,你看那边,那边的小人捏的多好看啊。” 星儿望着摊位上的小人挪不开步子,眼巴巴的望着仲柒,一副我好想要好想要的表情。 “喜欢?”仲柒走到摊位前,望着摊子上一个个五彩斑斓的小泥人,确实捏的不错,有鼻子有眼的,还挺可爱。 她早就过了喜欢这些东西的年纪,但星儿不是。有的时候,她很羡慕星儿,能在这个年纪有着女孩家的单纯天真,只要一朵花颗糖,就能满足高兴一整天。 “嗯嗯,可喜欢了。”星儿头点的像捣蒜一般。 仲柒微微一笑,“那就挑一个吧。” 话音刚落,星儿忙不迭的伸手拿过最边上的泥人,托在掌心,一边打量仲柒一边看那娃娃,笑嘻嘻道:“喏,大婶给你钱。” 摆摊的大婶慈眉善目,将钱接过找零,不忘自夸,“姑娘真有眼光,这个娃娃和旁边的公子还真有几分想象,可惜做的是个女娃娃,不然就更像了。” 仲柒这才注意到,那娃娃一头长发挽成垂髻,绯色长裙,眉宇间确实有些像自己,只不过,她很少像那娃娃般笑得那么开心。 “哈哈,是吧,真的很像呢,”星儿将娃娃捧在手里,眼睛亮亮的,“星儿要把娃娃送给家主,希望家主也能像娃娃一样,天天都开开心心的。” 仲柒知她用心,她些日子以来一直抑郁寡欢,星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变着戏法的逗她开心。让她开心,恐怕就是星儿最单纯美好的愿望吧。 仲柒抿嘴轻笑,“这娃娃可不便宜。” 星儿每月例银才一两银子,这个娃娃就花去她半月积蓄。她向来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攒钱,想必定有大用。仲柒偶听她提起过家中境况,却也是简单带过,不肯详说。她自然不便多问。 “钱总是要用掉的嘛,若这娃娃能让家主高兴,就很值很值了,”星儿将娃娃捧到仲柒面前,脸红扑扑的,“家主不喜欢这娃娃吗?” “当然喜欢,”她若是不收下,未免辜负星儿一番心意。她忝居高位,平日里登门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所送之礼不是华丽贵重,便是稀罕少见的,却很少有星儿这般真情真意的礼物。 看见仲柒收下娃娃,星儿转身蹦蹦跳跳道:“家主你看,那边有卖胭脂水粉,咱们快过去瞧瞧。” 仲柒来不及拒绝,就被星儿拉着往那边去了。 “这个是画眉的,唔这个胭脂的颜色也好好看,还有这个,家主你看这缎带,扎头发最好了。” “家主家主,这绿檀木的镯子也不错哎,真烦恼,要选哪一样呢?”星儿低头数着荷包里的铜板,选择困难症犯了。 “那就全部都要了,”仲柒莞尔轻笑,往摊子上放了一颗金珠,吩咐小哥道:“都帮我包起来。” “好嘞,公子真是爽快人,这位姑娘好福气啊。”摆摊的小哥笑得合不拢嘴,这才出摊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收摊回家了。 星儿愣在摊前,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摆手,“不不,小哥,我只要这根缎带就好了。” “那这”小哥动作一滞,期盼的望着仲柒。难得有这么大方的主儿,可别白高兴一场。 “包起来,”仲柒颔首,亲昵的揉了揉星儿的脑袋,“你也说,钱都是要用掉的,金钱于我作用不大,若能让你开心,也是值得的。” 星儿两颊轰一下红成猴子屁股,哎哎哎,她们家主怎么就没生为男儿身,不然凭这样貌c这家底c这身份,肯定得让陨都的姑娘们为之疯狂。 “二位真是恩爱,郎才女貌,令人艳羡啊。”小哥将包好的首饰胭脂递给星儿,笑嘻嘻的。 “我们不是” 星儿正欲解释,仲柒已经先一步往前走了,“走吧。” 集市上越来越热闹,天上悬着一轮圆月,四周乱星点点,清辉洒落。当真是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四周吆喝叫卖声起,男男女女摩肩接踵,星儿今个儿特满足,她个子不高,整个人都快要被怀里的东西给挡住,因看不清路,走路走的很小心。 “让开让开!别挡着路!” 仲柒走在前面,忽然看见一队人马横冲直撞而来,忙拉着星儿往旁边避让。 那队人马约有五六人,身穿清一色花纹服饰,一看就是练家子,星儿踮着脚尖看了看,小声嘀咕,“这么凶,都是些什么人啊?” “宫里的侍卫,”仲柒淡淡一句,望着那对人马走远了,微微蹙眉。难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家主,我饿了”星儿肚子咕噜噜直叫。 仲柒收回目光,“走,我们吃东西去。” 集市上有买面条,摊子支在一个稍微清冷的角落里,稀稀两两的坐了五六个人。煮面条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略显短小的粗布短打紧绷在他的身上,他用袖子擦拭着脑门上的水蒸气,正用手臂长的筷子往锅里捞面条呢。 “老板,来两碗面条。” “好嘞,二位稍等,”汉子抬头,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 “哈哈,这人长得可怕,笑起来却傻乎乎的,”香儿踮起脚尖附在仲柒耳边轻笑,这老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煮面条的。 仲柒将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星儿莫要取笑,一边找桌子坐下。忽听得头顶传来一个凄凄惨惨的声音,“救命啊!” 星儿也听到了,浑身一个激灵,凉意在头皮上炸开,忙道:“家主,你听到没有?” “什么?” “有人在叫救命,我们是不是遇见鬼了?” 正说着,头顶又传来一声呜咽,“阿柒哥哥救我,呜呜呜。” 还是个认识的?仲柒一抬头,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面条摊子旁立着一根长长的柱子,上面除了挂着一盏耗干了灯油的灯笼外,还挂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黑灯瞎火,一时看也不清楚长相。 “你”仲柒迟疑道。她在陨都的时间不长,结交的都是官场上的人,好像不认识这么一号。 “是我啊,阿柒哥哥,我是思儿,”柱子上的人挣扎了几下,哭哭啼啼。她的后衣领被挂住,双脚悬空,不上不下,还丢人。 仲柒怔愣了好半天,犹豫道:“思儿南c南思?”她怎么挂在上面?不对,她是怎么出宫的,还穿成这副模样? “南思?”星儿掩唇小声道,眼里都是震惊,“大楚的王姬?!”没搞错吧,楚王最宠爱的王姬c众星捧月一般的贵人,怎么会是头顶上这个被人挂在杆子上的小乞丐? 仲柒算是明白过来了了,刚才街上那伙横冲直撞的宫里侍卫,应该就是王上派出宫寻找王姬的,谁能料到她会被人挂这么高,还一副乞丐打扮,又是大晚上的,很难让人注意到头顶有个黑乎乎的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她怎么会在上面?”这根柱子就立在面摊老板身后,以南思的本事是不可能自己飞上去的。仲柒指了指头顶,看着老板利落的捞起面条,撒上葱花,忍不住问道。 既然撞见了,她要是见死不救,指不定南思今后要怎么报复她呢,这丫头可记仇着呢。 老板头也不抬,愤愤不平道:“她呀,就一个小叫花子,吃了面条不给钱不说,俺和她争论,她倒好,不仅骂俺,居然还往俺锅里吐口水” 一众食客正吸溜面条呢,听到这一句,都纷纷停下筷子,脸都白了。 “这也太恶心了,”有人已经把筷子都扔了。 老板马上解释道:“大伙儿放心啊,放心吃,被俺给拦下了,没吐进去,不然俺早就收摊回去洗锅了,俺牛二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干净放心,哈哈哈。” 众人闻言,才肯继续低头吃面。 仲柒将先煮好的面条递给星儿,打发她到一旁专心吃面,自己一人在柱子底下转悠,看着老板手脚利索的下面条,又抬头看了看南思。 她得寻思着怎么样才能把这丫头给放下来。 也不知南思那身破烂衣服从哪儿弄来的,还挺像那么回事,脸上乌漆嘛黑的,难怪没人认出来。 哼哼,这丫头打从出娘胎里出来就养的娇惯,楚王念她年幼丧母可怜,简直是放在心尖上的宠爱,南思自幼在宫里横行霸道惯了,没人敢惹,这不一出宫就吃苦头了吧。 仲柒决定,先让她在上面多挂一会儿。 “阿柒哥哥,你就让他放我下来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南思软着嗓子,拿出哄王上开心那一套,哼哼唧唧,黏黏腻腻的,就差扒人身上一个劲儿蹭了。 仲柒可不吃她这一套,她和南思打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混在一起,“再也不敢”了这话听的耳朵都起老茧了,也就宫里人会由着她任性胡来。 “喏,您的面好嘞。”老板又煮好一碗递过来。 “多谢,”接过面条,仲柒慢腾腾地搅拌均匀,面条香气浓郁直往上飘,南思的口水啪嗒一滴老板头上,随之肚子咕噜噜叫唤起来。 “” 老板和仲柒同时抬头往上看,敢情你刚才还没吃饱啊 南思在上面晃荡着双腿,脑袋一歪,一副你还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老板擦了擦脑门,有些尴尬,“还好没滴您碗里” “呃”仲柒拌面的动作一滞,不情愿的开口,“我和她认识。” 这回轮到老板吃惊了,看仲柒的打扮,怎么样也不想能和这小乞丐搭上边的。 “她是我的”仲柒皱着眉想了想,“表妹。” “表妹?”老板一愣。 “对,远房的表妹,”算是吧,毕竟仲家曾经也有过入宫为妃的嫡系女子,与当今王上有个一二分的沾亲带故,这关系勉强能说得过去。 “真是抱歉,我表妹不懂礼数,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老板海涵,这金珠就算是赔礼了,”仲柒微微倾身道歉,将金珠放在老板面前。 南思一看,顿时不乐意了,急忙嚷道:“阿柒哥哥你是什么身份,干嘛要跟他这大老粗赔礼道歉。他刚才把我的手都给抓红了,那我也要他给我赔礼道歉。”说着把袖子往上一扯,莲藕似的手臂上赫然有一道青紫色印记,十分醒目。 仲柒眉头蹙起,看来这下麻烦了。 南思是金枝玉叶,在宫里仅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嬷嬷就多达五十八个,只要一生病一磕着立马就有人掉脑袋,平日里身上被蚊子咬一个小包都得惊动王上探望。 这么明显的痕迹怕是掩盖不过去,若被人看见了,这面摊老板立马就得凉凉。 那边老板本来都消了一半气了,听她这么一说又来火了,喊道:“那俺还没计较你骂俺呢。” “你骂他啥了?”仲柒头大,都是一样的岁数,比起来,还是星儿比较省心,至少不会给她惹麻烦。 “我我骂他满脸横肉不像个好人,说不好是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南思委屈,“你瞧他那长相,难道不是吗?” 确实,这老板长的样貌粗犷,五大三粗的体格,眉毛直竖,胡子拉渣的爬了半张脸,但面条煮的还不错,软硬适中,酱料也香。 “您瞅瞅,她坏俺名誉,”老板义愤填膺。 “哼!”南思抱着胳膊气呼呼的,估计心里早就盘算着回宫以后要怎么报仇了。 仲柒没辙,只好又拿出两颗金珠。 “别,你别。俺知道你们富贵人家不缺钱,但这不是钱的事情,除非她亲自给我道歉” “没门!”老板话还没说完,南思斩钉截铁道。开什么玩笑,她堂堂的大楚王姬,只有别人捧着供着的份儿,道歉?没听过。 好吧,此路不通,还真被她遇上了一个不要钱的。但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这老板估计命也快没了。得罪过南思的人,每一个好下场的。 “不就是一根柱子吗?我阿柒哥哥能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难不成还怕你一根柱子,快点放我下来啊。”用钱解决不了的事,可以用武力解决啊。武力这方面,南思对仲柒充满信心。 说到这个,仲柒纳闷了。这柱子不算短,和普通房子的横梁一般粗细,又是栽进地里的,除非南思自己爬上去但显然,这不可能。 “你怎么上去的?”她只是好奇。 旁边吃面的客人喝完面汤,擦了擦嘴,接话道:“扔上去的呗,牛老板手劲儿可大着咧,就这么一扔,人就挂上面了。我就在这里等着看呢,这人要怎么放下来,面都吃了三碗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敢情这里吃面的有一半是在看热闹,还真不嫌事大。 仲柒看了看老板那粗壮的胳膊,青筋虬露,肌肉鼓胀,比她的大腿还粗,要说他把南思扔那上面挂着也不是不可能。 仲柒一脑补那画面就忍不住乐。 “诶,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你练过?”老板将捞面条的筷子一搁,还真信了南思的话。 仲柒谦虚笑了笑,“不过略懂而已。” 那上将首级她还真取过,不过说起来丢人,对方人马只有几百人,她率兵五千冲杀,完全是压倒性的力量,没什么好吹嘘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干脆赌一把 “那咱比一比?”老板眼睛贼亮,摩拳擦掌地就要从摊子里翻出来,手指关节捏的咯咯直响。 这架势,仲柒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果然比起煮面,这老板更适合当个护卫保镖什么的。不过现在南思在他手上呢,就怕他没个爱好,软硬不吃。 “家主,你不要和他比,”星儿一直都在乖乖吃面条,此情此景也忙放下碗过来。老板一身的腱子肉,仲柒的伤又还没好利索,这要是一用力把伤口给挣开了可怎么办。 不过她也知道,练武之人都有些技痒,司马府不比军营,仲柒有近三个月没有和人练过手了。估计,劝不住。 “好啊,”果然,仲柒欣然答应,“比试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啥条件?” “单纯的比试太无聊了,不如我们立个赌约,老板意下如何?” 老板有些犹豫,又手痒的厉害,还是道:“你先说说看,怎么个赌法。” “赌注我来定,比试的规矩和方法由你来定。若是我输了,我表妹现在就给您跪下道歉,另外,这十颗金珠算是赔礼,够您一辈子衣食无忧,”说着,她环视四周,见不少人围了上来,都是兴致勃勃来看热闹的。 “那敢情好,”老板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原本凶悍的长相这么一笑倒显得憨厚多了。 仲柒话锋一转,笑道:“若是我侥幸赢了,老板您就得到我府上当差一年,当然,我会按发放月例,比你在这卖面条挣的只多不少。” “这算什么赌注,不管是输是赢都是他比较占便宜好么。”星儿忿忿不平道。 南思“哇”的一声哭出来,不情愿道:“阿柒哥哥,你不会真让我给他下跪吧?我堂堂” 好啦,知道你膝下比黄金还贵重,除了跪天跪地跪王上外还从没跪过其他人,但若不这样说,老板肯定不会答应比试。 仲柒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朝老板道:“您意下如何?” “俺没意见。”他独身一人到陨都谋生,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哪里干活都行。凭这块头,也没人敢欺负到他头上来。 “等等!我有意见,”南思还是放心不下,悄悄睇了仲柒一眼,“你有几成胜算?” “这,我与老板也是刚认识,不清楚他的实力,胜算什么的我尽力吧!”仲柒笑得十分无害,“当然,你是当事人,你若愿意继续在上面挂着,我就不比了。” 这下轮到南思犯难了,刚才那伙急匆匆的侍卫她在高处看得清楚明白,这次偷跑出宫肯定是惊动了父王,回去以后被训斥不说,还有可能被罚禁足抄写经书。 南思性子活泼好动,最怕写那些干巴巴的东西了。 而且,要是等到宫里的侍卫找到她,再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从柱子上解救下来,那她大楚王姬因吃面条不给钱,被人挂在柱子上的事情可就全陨都城都知道了,她丢不起这个人,王族也没这个脸给她丢。 总而言之,这件事情闹大了很麻烦。 “那,好吧,”南思不情愿的点点头,对老板咬牙切齿的威胁:“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面,阿柒哥哥若是输了,我就把你大卸八块,五马分尸c株连九族。” 老板被她说的后背冒冷汗,“啧,你这小丫头片子嘴巴怎么这么毒辣。” 仲柒苦笑,只有她知道南思不是说着玩玩的,她有足够的资本去践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别和她一般见识,说吧,要怎么比。”仲柒将面碗放下,活动开筋骨,也来了兴致。 “俺是粗人,当然是比功夫了,咱们三局两胜。”老板指了指河堤旁的太湖石,扭头活动活动筋骨,只听得关节处咯咯作响,他爽朗笑道:“第一局咱比力气,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块石头搬到俺这摊子前,谁就算赢。” “喂,你欺负人是不是?”星儿插话道。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太湖石足有千斤之重,仲柒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可能搬得动,更遑论还要搬着石头走二十步。 “多嘴,”仲柒横了星儿一眼,对老板伸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阁下先请。” “那俺就不客气啦,”老板信心十足,呸呸两声往掌心里吐了口唾沫,就往那太湖石走去。 只见他走到那足有半人多高的太湖石前,气沉丹田,双腿微微打开与肩同宽,扎了一个马步。接着五指张开,用力压住石头上,衣衫下肌肉虬结,一块块鼓胀起来,险些将不合身的粗布短打衣裳挣裂开。 “起——!”喉咙里一声低吼,那老板双眼瞪大,手臂大腿同时发力,两颊涨红。 众人目不转睛盯着那块巨大的太湖石,没料那石头竟然动了动,缓缓离开地面。 “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 “这么厉害?!”星儿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就连仲柒也在心里暗暗佩服,这等天生神力的奇人可不多见,今儿来集市上吃碗面居然还被她碰上一个,真是大开眼界。 老板全神贯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步伐稳健,搬着太湖石一步步往面摊子走过来,每走一步,地面都微微颤动。 谁能想到,一个买面条的汉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二十步路不算远,但搬着这么重的石头可就另当别论了,那老板紧咬牙关,步速不疾不徐,一直走到面摊前的空地上,然后站稳不动,腰腹用力,又将那块太湖石稳稳当当的放了下来。 人群中又是一阵喝彩,老板用袖子擦了擦汗,脸上有几分得意。 星儿有些担忧的看着仲柒,虽然她们家主本事不小,但要说搬这石头,恐怕 “好了,该你了,”老板指了指太湖石原来的位置,示意她,“小公子只需要将这石头搬回原来的位置,这一局就算你赢。”什么时间最短的限制也都无所谓了,他料定她搬不动这石头。 “好啊,”仲柒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慢慢踱步到太湖石边,认真打量起这块石头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力能扛鼎 嗯,这石头造型独特,石上褶皱纹理错落新奇,乃大自然鬼斧神工之杰作,令人赏心悦目。可惜流落于坊间集市,又有几人能真正有闲情逸致来观赏它呢,真是可惜。 “喂,你到底比不比?”旁边有人等不及催促道。 仲柒回过神,依旧淡淡道:“这石头我搬不动,这局我认输,咱们比下一局。” “切,扫兴!到底行不行啊?”人群里有人不满道。 “你没看他那小身子骨,怎么可能搬得动嘛,别把自己压死就不错了” “大富人家的公子嘛,养尊处优惯了,又不做体力活” 大家七嘴八舌,奚落嘲笑之声尤为刺耳。星儿气得直跺脚,大声骂道:“你们有本事不妨自己去搬搬看,在这里笑话别人算什么好汉。” “哈哈,小姑娘,我们又不是好汉” “你们,你们!”这分明就是欺负人。 仲柒摆摆手示意星儿不要说话,抬眼就对上南思可怜兮兮的目光,这要下一场再输了,她大楚王姬的颜面可就扫地了。 “放心吧,”给了南思一个安心的笑容,她走到老板面前,有礼道:“老板力大无穷,在下实在是佩服,待会还要麻烦老板再将这石头搬回原地。” “没问题。” “那咱们下一局比什么?” 老板不假思索道:“下一局,咱们过过招吧。” “怎么个比法?” “呵呵,简单,这里是集市,小公子可任选一件趁手之物作为兵器,与俺对打五十招,若能占得上风,这局就算你赢。”黄老板大笑道。他拳腿功夫了得,再加上一身强劲蛮力,通常只要挨了他一拳的人,重则一命呜呼,轻则重伤卧床半月。 仲柒点点头,心知这一局老板有意让她占些便宜,空手和她对打,于是笑道:“什么兵器都可以吗?” “当然,若是这集市上没有卖的,旁边哪位客人身上有携带刀剑的,小公子也可借来与俺对招。” 话音才落,已有人解剑道:“我这有,上好的宝剑,削铁如泥。” 仲柒摇摇头,“倒不用这么麻烦,刀剑无眼恐伤人性命,”说着走到四方桌前,倾身从筷筒里抽出一直筷子,“我就用这个吧。” 老板脸色一黑,心道你看不起谁呢?就凭这一根筷子也想打赢我? 仲柒淡定自若的拿着筷子比划两下,除了轻了些,也还算顺手,和她以前接触过的峨眉刺有两分相像。 “开始吧。” 老板双拳捏紧,摆出对打的架势,“那俺就不客气了。” 集市上车水马龙,二人比武又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战,是以留给他们施展拳脚的只有三米见方的空地,无法大开捭阖。 老板气大如牛,一开始便频频攻击仲柒腰腹等薄弱之处,拳上带风,十分悍猛。仲柒错身闪避,凭借灵活身法,不与他正面对抗。 这一闪一避,每次都险之又险,却又总能让她完美避过。 星儿看的一颗心高高悬起,只巴望着仲柒不要受伤,至于此局胜负也顾不上了。 “阿柒哥哥,你可千万不能输啊,小心后面!左边左边哎呀!”南思挂的高看得清楚,也急的满头大汗。 “嘿,你这丫头,没听说过观棋不语吗?” 南思朝那人吐了吐舌头,凶的快要咬人了都,“我一不是君子,二没有在观棋,我观的是比武,你给我闭嘴。” 众人只见老板拳头挥出,一招一式都有鼻子有眼的,看来是真练过,而仲柒左闪右避,倒也游刃有余,一时之间竟难分高下。 “嘿,”袖中露出半支筷子,老板眼如铜铃,不知她要耍什么花招,尚未反应过来,仲柒已经蹬地而上,五指成抓,一把抓住老板肩头,巧劲用力一拧。 本想着将他胳膊卸掉,不料这家伙皮糙肉厚,伤他不得,仲柒立刻转身防御,目如寒星。 “声东击西,不错啊你!”老板露出赞赏的目光,揉着肩膀咧嘴笑道:“还好俺肉多,不然非着了你的道。” “承让了,”仲柒轻笑,刚才只是热身,现在可要来真的了。这老板又黑又壮像个熊一样,要想赢他必须主攻他薄弱的地方。薄弱的地方那是哪里? 随即,仲柒眼前一亮,再次攻上。先前几招交手她已经看出来了,老板招式并不高明,大多是自己平日里强身健体练习惯了的动作,且缺乏临敌经验,好在他悟性不错,虽然块头大,但动作灵敏程度和平常人无异,确实是个好料子。 若是因为得罪南思而被赐死,也太可惜了。 这样想着,仲柒忽然转守为攻,招招频攻。已经比了三十招有余,她必须在这最后十多招内取胜。 她在战场上以长剑快而准出名,现在一根筷子在手中舞动,几乎快要幻化成一片白光,老板目不暇接,出手格挡却防不胜防,被逼的连连后退。他心知那虽然是一根小小的筷子,可在她手中却如锋利的剑一般,不敢小觑。 后背抵住面摊,锅里的涨水溅出大半,众人纷纷四处避开,生怕被烫到,而仲柒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老板单手往后撑着摊子,脸上俱是惊惶,呼吸粗重。 他微仰着头,喉咙处有淡淡的白印,大小形状正好是一个筷尖。 “多有得罪,一负一胜,现在咱们是平手了。”仲柒收招抱拳,扔掉手中的筷子,笑着对柱子上挂着的南思点点头,随后望向老板,“你没事吧。” “没c没有,”老板这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好在没有被扎出一个窟窿来,有些狼狈的站直身体。只闻哗啦一声,他身后的面摊子顿时散架,锅碗尽碎,看来今晚比试完,他吃饭的家伙事儿也要重新置办了。 “哈不过俺好久没有和人打的这么痛快过了。”抹了抹头上的汗,老板笑的爽朗。他力气大,一出手不是打死人就是打伤人,赚的钱还不够赔医药费,不敢轻易与人交手。 这次棋逢对手,本来还有些顾虑,比到后来确实是用了全力,输的也算心服口服。 “还要多谢小公子手下留情,”不然他这喉咙上戳个洞,不死也难活。 这一局比下来,老板算是对眼前这位清秀俊俏的小公子彻底改观,本来以为他只是个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没想到功夫不赖,更令牛老板心悸的是,刚才筷尖直逼喉哽的时候,她眼里闪过杀意的光——那是杀过人才会有的眼神。 ------题外话------ 因为外出有事,晚了一个半小时更新,不过貌似也没人看,所以也就没关系,伤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胜负 “那咱们下一局比什么?”仲柒颔首道。 前面两局打成平手,这一局至关重要。 老板想了想,他自负力气不小,腿脚功夫还算不赖,打出娘胎和人对打就没输过,本以为前两局就能稳赢的,没想过还要比这最重要的第三局,思索了片刻才道:“咱们比准头吧。” 仲柒微微挑眉,眼中隐有笑意,“哦?” 牛老板才听到她那一声“哦”,心里就凉了半截,不会这小子的箭法也不赖吧? “此处没有弓箭,老板想怎么比?” “呃,你看到那边的蜡烛没有,我们各自选一样东西投掷过去,若能将蜡烛打灭就算赢。”老板简单说罢,用脚尖在泥沙地面上画了一条直线,补充道:“以这条线为界,越界投掷也算输。” 这不单是比准头,更比眼力和手劲。仲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百步之外的地方是一个买字画的摊子,有个书生打扮的人手执蜡烛照亮,将火光凑近画作,正看的入迷。 “手上的蜡烛?”星儿傻眼,“这怎么可能打得中?天还那么黑。” “嘿嘿,你打不中俺可打得中,这局还是俺先来吧。” 星儿朝他做鬼脸,“哼,别看不起人,我们家主箭法可厉害了,你等着瞧吧。” 老板不和她一般见识,笑眯眯的走上前,弯腰拾起地上一枚石子,问仲柒道:“小公子可有异议?” 仲柒后退一步,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老板先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老板掂量着手中石子,斜倾下身,双眼如炬。 围观众人不敢催促,一会看那卖画摊子,一会又看老板动作,生怕错过这精彩一幕。 只听一声轻微的“啪嗒”声,执蜡烛的一书生手腕轻抖,手中蜡烛突然脱手坠地,火光在落地的瞬间熄灭。 “咦?”那书生面带迷惘,环顾四周,只见远处聚拢了一群人,都看着自己掉落在地上的蜡烛。书生搔了搔脑袋,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得将蜡烛捡起再重新点燃,继续赏画。 老板长舒一口气,有些得意的向众人拱了拱手。 “哼!”南思噘着嘴将脑袋扭向一边。不就是扔个石头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该你了,小公子。” “好,”仲柒颔首应道,在星儿发髻上轻拂了一把,手中便多了一颗珍珠——那是星儿发簪上的装饰,虽然是珍珠,但成色不好,形状也古怪,只有米粒大小,是别人挑剩下又卖不出去的。 “借我用一用,”她将珍珠捏在指尖,看百步之外烛火跳动。这珍珠比起石子要更轻些,投掷难度也大大加强。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南思双手合十碎碎念,她跪与不跪可就全都寄托在这颗品相不佳的珍珠上了。 仲柒面色平静,将珍珠放于拇指和食指之间,轻轻一弹。那书生眼前骤然一黑,“咦”了一声,再看,蜡烛依旧执在手里,只是烛心断了。 今天还真是活见鬼。那书生又往面摊方向看了看,那伙人依旧紧盯着他手里的蜡烛,嘴巴微张,惊叹而又崇拜的眼神。 这蜡烛有何神奇之处?书生这回不忙着点燃蜡烛,倒仔细端详起来,看来看去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难道是蜡烛成了精?书生骇得把蜡烛一扔,画也不看了,低着头急匆匆离开了集市。 “烛火若是落在画上,恐引燃画作,费了作画人的一番苦心,所以我将烛心击灭了,”仲柒淡笑着解释,“这第三局,算平手吧。” 老板望着那卖画摊子若有所思,闻言忽然惊醒,看仲柒的眼神愈发不对。他牛二自视甚高,还从没服过谁,但这一回,他打心底里佩服面前这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 唉,果然是他鼠目寸光了,这陨都乃是大楚的王都,汇聚了整个大楚国的英才,是他不该将人看轻。 牛老板是脸上藏不住事的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郁闷道:“不,这一局是小公子胜了,”前一局差点把命丢了,他输得心服口服。这一局明显仲柒要技高一筹,他也认输。因为若让他来用那米粒大小的珍珠击灭烛心,他肯定办不到。 “等俺收拾收拾东西,就到贵府去当下人。” 仲柒不和他客气,眉眼松开,似是早就料到这样的结局,“那我表妹,可否请老板把她放下来。” “是啊是啊,快我放下来了吧,上面风大,吹得我好冷啊~”可总算想起这茬了,南思一见众人都散去了,急忙缩着脖子道。她今晚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这辈子还没遭过这种罪。不过,能看到阿柒哥哥和人比试,也算不亏。 “小公子吩咐,俺自是照办,”牛二说着,利落的卷起袖口,转身抱住那根脸盆粗细的柱子拔地而起。 这根柱子对他来说,可比太湖石轻多了。 “喂喂喂,你小心一点,可别把我摔下来!”南思在上面晃晃悠悠,吓得花容失色。 仲柒也是瞠目结舌,看着老板游刃有余地将那根柱子慢慢打横放下,南思颤悠悠的双脚着地,一下子就瘫坐了地上,整个人丢了魂一样。 星儿连忙上前,小心将她扶了起来,又脱下外衫给她披上,搀到旁边的凳子上休息。 牛二见人已经放下,双手蓄力,又把柱子竖立而起,栽进原来那坑里。柱子上那盏许久不亮的灯笼经此折腾,居然没掉下来,十分坚韧。 仲柒心里承认,这活儿还真得牛二能做,若让她来,只能回府找人来锯柱子那南思估计得吓到尿裤子。 “唉!”牛二小山一样的身躯蹲在他那垮掉的摊子前挑挑拣拣,家当全碎了,他搔了搔后脑勺,更加郁闷了,“唉!唉!” 星儿听他频频叹气,面露疑惑,“大个儿,你叹什么气啊,这些东西你以后又用不上,坏了就坏了呗,难不成你以为我们家主会让你去厨房煮饭吗?” 说的也是,牛二一拍脑袋站起来,他以后不用卖面赚钱了,虽然有些心疼,但东西坏了也没办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当朝司马 牛二想通此节,索性不管地上的锅碗瓢盆。他抱拳行了个礼,突然想起这件事,以后到人家府上当差做工,总不能连主人家的姓名都不知道吧。 “唉,还未请教小公子姓名呢,” 刚才二人贪恋比武,也没好好介绍,仲柒这才想起来,“哦,我姓仲。” “仲?司马府那个仲?”牛二愣道。知道这小公子富贵,不想竟如此富贵,但 人人都知道,仲氏一族一脉单传,人丁凋零,仲昊商战死以后,仲家只有大司马仲柒独掌大权,仲昊商到死都只有一个儿子,所以,能够有资格姓仲的人真数不出几个。 “还猜不到啊,你怎么这么笨,”南思这时候顺过气来,不损他几句难解心中怨气,插话道:“哼,你这个猪脑子,你听我叫他‘阿柒哥哥’,就应该能猜到了嘛!” 牛二经这一提点,结合仲柒年岁身形,举止谈吐,大胆猜道:“我知道了,你是仲昊商老将军的私生子对吧?” 南思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想的不错啊,仲昊商虽然对外称只有一个嫡子,但侍妾可不少,有那么一个曾经不被承认的庶子也不奇怪。 这大户人家的花样多,他茶余饭后可经常听那些挎篮子的大婶叨叨,说谁谁谁又私养了妓子在府外,生了儿子无法认祖归宗啥的,十分狗血。 “你倒是挺敢想的,”星儿憋了好久,吐出句话。 “难道不是?”牛二木愣愣道。 星儿一副彻底败给他的表情,几乎是吼的,“家主啊!司马府的家主还能有谁?!” 牛二脑袋里轰的一声,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仲柒长身玉立,环佩叮当,容貌虽自带三分英气,却精致贵气,一眼看上去简直就是那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哥,且未加冠,说明她还不满二十,是以他一直没敢往那方面猜。 他心中的仲大司马,应该是一个三十余岁,身长八尺,唇口方正,气宇轩昂,胸脯横阔,声若巨雷,一声怒吼便能令敌军溃散而逃的大将军,哪是这个样子的。 牛二膝盖一软,盯着仲柒结巴,“你是当朝司马,仲c仲大将军?” 仲柒也很无奈啊,她战场上着盔甲,看上去挺威风凛凛的,可一旦换上常服,将杀气收敛后,就平和无害的跟个富家小公子一样,加之前段时间重伤瘦了不少,整个人就更显单薄无害了。 “走吧,咱们回去再说,”仲柒看了看天色,要是不尽早把南思送回去,宫里都快急疯了。 四人一直走到司马府后门,牛二才将今晚上到他摊子上吃面,又与他比试三场的富家小公子是大楚司马这件事消化干净。 难怪第二局比试时,她眼里曾现出骇人的杀意,难怪她年纪轻轻拳脚功夫如此了得,难怪南思说她曾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哈哈,他牛二败给的是大楚司马,也不算太丢脸了。这样一想,刚才的沮丧一扫而光,甚至还有些高兴。 星儿瞅他刚才还愁眉苦脸现在却一脸安耐不住的笑意,费解道:“傻笑啥呢?” “没c没啥。”这小丫头才不会懂他的心呢。 司马府内通宵点灯,亮如白昼。从后门而入路经庭院假山,流水花榭,牛二对府上一景一物都尤为好奇,巴不得看个够。南思对他乡巴佬似的表情十分鄙夷,连声轻嗤。 仲柒现在想的是,南思偷跑出宫的事情要如何解决。 王上已经惊动,南思手腕上青紫的伤痕不可能藏得了,要找一个什么样的说辞好呢! 看来,还得做一笔交易。 “星儿,”仲柒脚步一滞,转头吩咐道:“你带牛二下去休息,其余事宜明日再做安排。” “是,家主。”星儿微微矮身,带牛二从穿花小径离开。 南思见二人走远,小脸皱成一团,急忙拉扯着仲柒衣角道:“仲姐姐,那我现在怎么办?” 牛二一走,南思立马改口,那声“姐姐”叫的又甜又腻。 夜色已深,刚才回司马府的时候又撞见那伙出宫寻人的侍卫,南思心都要跳出喉咙了,好在她这身打扮没被人认出来。 “你啊?当然是回宫喽。”难不成也要在她这司马府过夜。仲柒将被她拉扯皱的衣角抚平,理所当然道。 “我不敢回去”南思小声嘀咕,“要不这样,我不告诉父王我手腕受伤的事情,你也不准将我被人挂在柱子上的事说出去。” 仲柒推开紫鸢星落的门,看似很敷衍的应道:“好啊。” “我说认真的!”南思着急的跳脚,“你不是一心想要保那个大个儿吗?”不然也不会那么麻烦的定个赌约,将他收进司马府,好让南思不敢动他。 仲柒抬眼,眼里闪过一抹赞许的光,“你啥时候这么聪明了?” 她确实不愿意牛二因为误伤王姬而被五马分尸,却非是动了恻隐之心,而是公晳商陆死后,她身边需要一个得力的助力。 “我会跟父王说,伤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不管其他人的事儿,让父王别再追究。” 好啊,仲柒就等这句话呢。她眉眼舒展,给自己斟了一碗茶润润喉咙,慢条斯理道:“你既然送我这么大个人情,我也当礼尚往来,只要牛二无事,我也能保你回宫以后不受责罚。” “此话当真?”南思喜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来人!”仲柒上前倾身捏她的脸蛋。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害怕抄写经书。她八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南思才五岁,初入太学习诗书礼仪,连笔杆子都握不住,又生性好动惹祸,常被少师罚写经文,常常一边写,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抄写好的经文被弄得黏糊糊的,令人下不去手翻阅检查。 仲柒现在一回想起景少师捏着两根稀疏的胡须,一手提拉着南思那尚在往下滴不明液体的文章边角,满脸无奈而又郁闷的表情,就觉得特别好玩。 “把公子昭请来,说有急事,让他快些。” 吩咐完下人,仲柒进屋翻找出两件女子衣裳扔给南思,“快去洗澡换衣服,你身上那味熏的我头疼。” ------题外话------ 昨天过节没去蹭网了,所以休息一天,以后继续一天一章吧,我尽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公子昭 “这衣服还是我找路边的小乞丐换的呢,十颗金珠呢。”南思嘟哝。 仲柒抬头,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有那些钱换破烂衣服,没钱吃面是咋地?那面条撑死了三文钱一碗 “不准你笑话我,”南思委屈巴巴的,“我跟小乞丐换完衣服后,忘记把衣服里的钱拿出来了,所以才没钱吃糟了,还有我的首饰”南思猛地跳起来,急的团团转:“怎么办,那个镯子可是我母妃的遗物。” 麻烦又来了,仲柒腹诽。 南思眼眶一红,吸溜着鼻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她的衣角就不松手,低声哀求道:“仲姐姐,你帮我去找回来,求求你了。其他东西都不要紧,就那镯子,一定要找回来啊!”她这一进宫就很难再出来了,若是仲柒不帮她,母妃的遗物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南思哭哭啼啼,比刚才还要伤心,整个人梨花带雨,别提有多可怜。 仲柒头大,黑灯瞎火的让她到哪里去找一个小乞丐,偏巧今夜又是月夕,集市上闲逛的人比平常多了三倍有余,无异于大海捞针。 将南思的手指头一个一个从衣角上搬开,仲柒躲闪着,“别,别把你那鼻涕蹭我身上!” 好歹也是一国王姬,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仪表举止。 “你帮帮我,仲姐姐,只有你能帮我了,没有这只镯子,我会死的!”南思最擅长以眼泪攻势让楚王束手就请,以前仲柒不懂,现在她可是领教了。 真的,毫无办法啊! 仲柒仰天长叹,“你先去把澡洗了,一会再来商量找镯子的事儿。” “那你是答应我了?”脏兮兮的小脸全是眼泪,两手一抹脏得一塌糊涂,只有两只眼睛清凌凌的含着一湾水。 仲柒无奈点头,“快去快去。” 她可得好好想想要从哪里入手帮她找这镯子,不能动用手下军士,仅凭她这司马府里的几十号人去找,还真是个大工程。 就在南思洗澡的空档,门外忽然有人通报,说是公子昭来了。仲柒揉了揉生疼的额角,决定暂且将找镯子的事情搁下,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公子昭是南思的亲哥哥,楚王第十一个儿子,因其母身份低微且不幸早逝,一直默默无闻长在深宫,立志做个不争不抢的闲散公子,以安稳度日为最高生活目标。 仲柒第一次见他也是在太学读书的时候,独自坐在最角落的桌子,是个毫无存在感的人。也正是因为他的不爱说话,让仲柒觉得这人城府很深,才堪大用。 扯远了,仲柒一听到下人的通报声,暗暗松了口气,终于能将南思这个惹祸精给请走了,是以连忙取出一只干净的茶碗满上,好让公子昭一进屋就能润润嗓。同时,还有三分请罪的意味在里面。 她受伤这三个月不出门c不见客c不上朝,听下人们说,公子昭来探望过不下五回,都被恭恭敬敬的请到大厅喝茶,每次都是喝饱了才回去的,这般待客之道她自知理亏,已经做好了被公子昭口水狂轰乱炸的心里准备了。 其实,若无南思这一档子事,仲柒也是打算再过几天就上门负荆请罪的。 现在,她深更半夜派人去请,请人的小厮一路快马加鞭赶过去,见着公子昭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的传报司马府有急事,吓得公子昭连忙从被窝里爬起来,赶着来见仲柒最后一面。 “原来你还没死?” 这是公子昭赶到紫鸢星落的第一句话,有些气急败坏和咬牙切齿。 那方灯火阑珊,仲柒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袍端坐在椅子上喝茶,还慢条斯理的给他倒了一碗,笑靥轻绽,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招呼道:“你来了,过来喝茶。” 公子昭愣了两秒,起床气腾地就冲到了头顶,砰的一声炸开。 这些天的避而不见,对外没有半点风声,派人打听也只还报伤势未稳定,还在修养,现在大半夜忽然急匆匆让他过来,第一件事是喝茶? 亏得他这些天一直担心她,甚至在刚才赶来的路上都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还想着若她真的撒手西去,这司马府里几十口老小要如何安置。 毕竟,司马府三月前拉起白幡,大批购置丧葬物品,都传闻仲柒快要不行了。 “这是年初采的新茶,茶香柔和香甜,还醒脑,你真不试试?”那边,仲柒悠闲的摆弄着一碗青绿透亮的茶汤,茶汤里浮着一叶碧翠茶叶,仲柒不常喝茶,恐糟蹋了这好茶,这次是特意为他泡的。 “哼,以为一碗茶就能让我消气?”公子昭剜了她一眼,往榻上就坐,端起茶碗微微品了一口,茶香溢满口齿间,冲淡了夜里的寒气。 “这茶不好?那我们换一种茶喝,”她装的一脸无辜。 “不是茶的问题,”公子昭是越看她越来气,“你知不知道这些天里我有多担心你,你倒好,还玩起闭门思过来了。” “实在抱歉。” “我”难得她如此低眉顺眼,公子昭一肚子的火被硬生生压熄在了肚子里,只能不断的喝茶。 “说说吧,这次是怎么回事?”当初听闻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右司马公晳商陆命殒大漠,百余将士皆葬身黄沙,尸骨破碎不全,他便觉得十分蹊跷。以仲柒的领战能力,以鬼炎军的强大战斗力,是不可能被人砍瓜切菜般攻击的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肯定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儿。 仲柒就知道他来找它第一件事就是问这个,她避而不见,正是因为不想重提此事。 “对我你也要隐瞒?”公子昭微微倾身,眸中疑惑不减。据密报,鬼炎军全军覆没的那片黄沙地,并未发现与敌人交手的痕迹,却死伤惨重。数百将士皆死无全尸,唯独仲柒一人独活。朝中难免有些对仲柒不利的言语流传开来。 “此事说来话长,连我自己都没弄明白,”好吧,既然他想知道,也不用刻意隐瞒,仲柒神情肃然,沉思了许久,缓缓开口,“你可有见过一个人在顷刻之间丧失理智c六亲不认,胸中只存杀戮怨愤。” 公子昭一怔,顿了顿,“你的意思是” 仲柒看着他的眼睛,微呷了一口茶,点了点头,眉头紧蹙,“说来惭愧,也并非没有敌人,不过只有一个,是个女人。当时我意识模糊,连她的样貌都没看清。” ------题外话------ 家里没有网,更新有点晚,见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送麻烦 “一个女人就能击败我大楚最精锐的部队?!”公子昭扯了扯嘴角,表情有些僵硬,“你莫不是骗我的吧,可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你觉得我会拿数百将士的性命来同你开玩笑?”仲柒脸色暗了下来,眼中隐有痛意,她垂下眼睑,又道:“此事前因后果我已如实禀告过王上。当日,我率兵追击匪寇至大漠深处,突闻风云变色,杀意凌厉,手下数百将士忽然拔刀相对,互相砍杀。若非,若非师傅,我也早成了一具被黄沙掩埋的尸骸。” 仲柒顿了顿,眼底悲愤难掩,“他们不是战死,而是被屠杀殆尽” “这,怎么可能,我自幼熟读各家典籍,也从未听说过这样荒唐的事,”公子昭瞠目结舌,愣了好半天,喃喃自语,“若果真如此,那岂不是” 下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仲柒却明白。 能让百人瞬间自相残杀,那一千人,一万人,十万人呢?如此,攻城略地,灭国弑君,岂不如探囊取物,不费一兵一卒? “那c那父王怎么说?”公子昭急道。 “王上担心此事会动摇军心,只宣称说是遭到叛匪埋伏,具体细节不对外披露,就连当日将我从大漠带回陨都的几位将士也被秘密暗杀了。这些种种,我也只有对你提过。” 毕竟太过匪夷所思,楚王打算将此事隐瞒,也是出于大局考虑。 “王上自有他的考虑,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那个女人的。”对她来说,死去的不仅仅是一百个人,更是她情同手足出生入死过的弟兄。还有还有她的师傅,怎能甘心就咽下这口气!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自相残杀,我眼睁睁的看着师傅为我赴死,我却无能为力,但我活了下来,就必须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你还要去查?”公子昭抬眸,惊诧道。 “不错,”仲柒紧紧捏住茶碗,眼里透出愤恨而坚定的光,“我不能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 “阿柒,你”公子昭欲言又止,连楚王都忌惮三分的事,仅凭她一人之力又怎么可能做到,而且,这件事情会很危险。 “别劝我,反正你也劝不了,”仲柒舒展眉头,将茶水续满,一改刚才凝重神色,“说起来,这几月以来朝堂上可有什么大事?” “倒没什么大事,你安心养伤便是,”公子昭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将话题转开,“对了,你找我过来,有什么急事?” 仲柒沉默一阵,没有追问,叹道:“我刚才到集市上捡了一个麻烦回来,还要有劳你帮我把这麻烦送回宫去。” “什么麻烦?”公子昭不解,能让仲柒称为“麻烦”的,可不多。 仲柒无奈道:“还不是你那妹妹。” 公子昭一下子就了然了,见怪不怪道:“南思又闯祸了?” 仲柒将今夜集市上遇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摊手道:“我身份特殊,加之有宫禁,不便行事,想来你应该有办法把她悄悄送回去。若是王上问起,就说她去了你那里,王上顾念兄妹之情深厚,当不会责罚。” 话音刚落,里间帘子打起,一鹅黄衣衫的小姑娘探出头来,明眸秀眉,清丽秀致,小小年纪已经出落成大美人,她偏着头把玩耳旁的辫子,闻言赞道:“诶,仲姐姐这个主意不错。” 死丫头尽惹麻烦。公子昭瞪了她一眼,奈何没有任何威慑力。 “如何?”仲柒搁下茶碗。 “姑且一试吧,”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比起手握重兵的外臣仲柒,由他将南思送回宫会更好些,虽然他自幼在宫中存在感极低,但好歹也是个公子,办事要方便很多。 南思有信心道:“肯定能行,只要我在父王面前哭一下鼻子,父王就会心软的,说不定还会允我到昭哥哥那里住几日呢。” “得,你别来,伺候不起。”公子昭像避瘟神一样。 “哼,我偏要来烦你,你拗得过我,难道还敢不听父王的旨意吗?”南思故意凑上去,笑的贼兮兮的。 等吃完了厨房送来的糕点,南思这才慢悠悠随公子昭回宫,当然,是在仲柒答应三天内帮她找回镯子的条件下。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知道今后要选一个什么样的夫君才能降得住她。 送走南思和公子昭后,仲柒垂下眉睫,略显苍白的脸上泛起少许颓然之色。 月色空明,庭院里明晃晃的,她披衣走了出去,独身一人站在梧桐树下,梧桐菶菶萋萋,月影斑驳,她的目光沉静,孑然一身,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夕月之夜,本应对月行祭月仪式,祈求家人合乐美满,但偌大的司马府里,鸟雀呕哑嘲哳,仲柒回顾左右,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心里话的家人。 家人么?多么陌生的词。 街上的集市散了,这仅有一墙之隔的司马府分外安静,仲柒手中捧着一碗深褐色的汤药,掌心微暖,心却凉丝丝的。 三个月了,距离从大漠回来已经有三个月,她习惯了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伤口结痂,脱落,只留下浅浅的印记,但那日在黄沙漫天中凌然独立的身影却一直留在记忆中,那是她见他的最后一眼。 没有提起,不代表已经忘记。 她微抿一口手中的药汤,苦涩在喉根处吞吐不下,她皱起眉头,将药汁尽数倒在树下。 喝了三个月的药,也够了 第二日上午刚用完早膳,星儿便将梳洗干净的牛二带到紫鸢星落听候安排。 仲柒正靠在窗前翻阅《六韬》,远远看到牛二往这边过来,小山一样的块头很醒目,把旁边的星儿衬的更加瘦小。 合上书本,她推开门走出去。 屋外阳光和煦,牛二茫然无措的等在外面,和他在一起的星儿一脸邀功的表情。 看来是真花了功夫,牛二满脸的胡渣子剃了个干净,头发洗干净用木簪子束成发髻,衣裳干净且合身,比之昨晚所见简直是脱胎换骨——重要的是,仲柒终于能看清楚他的长相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取个名字 人靠衣装,打理干净的牛二一身正气,他容貌方正,勉强可用仪表堂堂来形容,看样子年纪不大,估摸未到而立之年,眼神清亮,笑起来甚至还有两个酒窝。 向星儿投去赞许的目光后,仲柒将手中的书册递给了牛二,走到树下逗弄院子里养的白鹤,一边道:“你识字?” 牛二一头雾水的接了过来,随手翻看了几页,“当然,”又看了看仲柒,心里没底的补了句“大部分字都认得,遇到一些不常用的就” 他读书的水平仅够识文断字,毕竟没有正经上过学堂,全靠自己平日用功和隔壁书生学的。 仲柒点点头,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她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册上,书页被风吹开,上面都是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她再问,“能看懂吗?” 那本《六韬》通篇都是在论述战略和战术,牛二认真的读了几段,出了引用典故不详,其他部分并不难懂,于是肯定的点头,“俺能看懂。” 轮到星儿不懂了,“家主您这是?”府里的其他人可不见得要学习兵家权谋啊。 仲柒将桶里的小鱼扔到白鹤跟前,鱼身泛起粼粼白光,在地上挣扎扑腾,白鹤优雅上前,伸长了颈子咬住鱼身一口吞下。 接连喂了三条小鱼后,她擦干手指,转身往旁边的石凳坐下,认真看向牛二,清晰道:“《六韬》乃是武学必读之书,你若对行军打仗有兴趣,可随我上战场杀敌,为国效力展所长。若你无心战事,只想安稳度日,便在司马府里当一名扫洒仆役,待一年后约定期满,可随意去留。” 这就是她与牛二约定打赌的目的,除了庇护他不因得罪王姬而被处死之外,最重要的目的。 仲柒简单叙述,一边留心牛二的反应,只见牛二呆呆傻傻立在原地,眼中又惊又喜,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 星儿站在他身侧,推搡他几下:“大个儿,你到底愿不愿意同家主一起上战场杀敌,说句话啊,点头摇头都行。” “我,我”牛二激动的连话也说不清。 星儿恨铁不成钢的急得直跺脚,倒是仲柒缓缓道:“此事关乎生死,战场上刀剑无眼,大多数人都是有去无回的,你不着急马上给我答案,等想清楚了可以随时告诉我。”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重要的选择,仲柒不愿强求左右,反正临近年尾,楚王若想兴兵动武最早也要等到明年开春,她有足够多的时间等他的答案。 而且,一块璞玉若不精雕细琢,同一般的石子无异,在仲柒眼中,牛二就是这块璞玉。 但还有一个问题。 仲柒顿了顿,问:“牛二这名字是你爹娘给你取的?” 牛二想都没想,顺口就答,“不是,俺自己瞎取的。主人问这个干嘛?”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没有父母亲人,小时候靠乞讨为生,后来长大了便卖苦力做活,学了煮面的本事自力更生。至于名字,都是以前胡乱叫顺口了的,牛二不太在意这些。 “那,你姓牛?”星儿对自己给自己取名字这事儿感到新奇,忍不住插嘴道。 牛二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是,俺不知道俺姓啥?” “”星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既如此,不知你可否愿意随我姓仲?”仲柒淡淡说来,平静的像是在谈论晚饭要不要吃百叶荷香饭一样,但她目光灼灼,眼里俨然有星光闪烁,又是分外认真的问出这句话。 星儿就愈发搞不懂仲柒在想些什么了。 还没等星儿仔细去想这句话的意思,牛二已经满口答应道:“好哇,俺原本还觉得‘牛二’这名字太普通,路上吼一声都有四五个回头的呢,主人若肯赐名,当然再好不过。” 答应的如此爽快倒有些出乎意料,仲柒怔了怔,颔首,“那,仲——禹,你觉得如何?” “好哇!”不管啥名,比起‘牛二’可是好听多了。 仲柒想了想又道:“对了,你以后不要叫我主人,和星儿一样,在府里的时候唤我‘家主’吧,若将来你有幸入朝为官,再称呼我为‘仲帅’即可。”她有心提拔,就是不知牛二是否愿意配合。 经过三个月前那一场黄沙杀戮之后,黄老将军身死,她身边得力战将也多半身殒,右司马公皙商陆没能回来,左司马之位一直空缺,仲柒需要一个能交托生死的人。 “家主,您的意思是”牛二回味过来,立即惊喜道,“俺还可以当官?” 星儿在旁边不客气的给了他一肘子,“家主意思都那么明显了,你还不清楚啊?” “俺c俺当然清楚,”就是有些突然,他这一个集市上卖面条的,可从没想过当官这档子事儿,即便是个武将,但好歹也是个官啊,还是大司马身边的官。 他从小到大一直勤于锻炼腿脚功夫,除了不被人欺负之外,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有机会施展武艺,与人对打个痛快,战场上那么多的敌人,他终于可以不用顾忌下手轻重,就算把人打死也没关系了。 仲禹越想越激动,胸腔中的一腔报国热血突然间就沸了起来,烧的四肢百骸都无比舒畅,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战场上和敌人较量一番,痛快淋漓的干上一仗。 当下拍着胸脯大声道:“家主,俺想好了,愿意随您去打仗,只要有架打,啥都好说。” “笨蛋,打仗又不是打架”星儿嘀咕道:“那可是会死人的!” “俺又不怕死!”仲禹哈哈笑了几声,他无牵无挂,就算死了也没人伤心。 “”星儿扔过去两个白眼,气呼呼的不理他了。 仲柒看着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挑眉笑道:“想清楚了?” “嗯,很清楚了。俺这一辈子没啥爱好,就喜欢和人比试腿脚功夫,参军不正好嘛,平日里就算没仗大,军营里面大家在一起也免不了过过招嘛,家主不是说,俺若是立了功还可以有官做,那么好的事情,俺为啥不答应,是吧。”仲禹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王姬 仲禹十分自来熟,没到两天就已经把司马府的前府后院给逛了个遍,人也认识的七七八八。 星儿原本只用负责照顾仲柒的饮食起居,现在强塞给她一个仲禹,开始忙的不可开交,除了带他熟悉府里大小事务之外,还要不停的解惑,比如现在,仲禹驻足在涌月楼下,仰着头,眼里有几分好奇。 竹叶沙沙,涌月楼旁的竹林长势可喜,仲柒时常在林中独自练剑,加之有不可擅闯涌月楼的规矩,这里很少有人过来走动。 星儿望着仲禹一条腿就快要踏上涌月楼的石阶了,惊慌的急忙拽了他几下,不料力气太小,反被他拎着走到门前。 铜锁锃亮,安静的挂在门上。涌月楼沉寂幽暗,仿若一头沉睡在洞窟里的巨兽,只有星儿看到了,楼中那一方灵位,以及仲柒心底深处不愿被人触及窥视的隐秘情感。 “这是啥地方?”仲禹晃了晃门上的铜锁,望着头顶的牌匾有些失望,再低头,看见星儿整张脸都骇白了,“你怕成这个样子,这里面闹鬼?” “这是司马府的禁地,”星儿故作神秘地将食指竖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家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听到没有?” 仲禹扬了扬眉毛,往后退了几步,心里更好奇了,哂笑道:“原来你们这司马府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啊。”王宫里都还有几间破败闹鬼的屋子呢,这司马府家大业大,有秘密并不奇怪,当然,他也没有非要去弄个明白。 星儿严肃的纠正他,“是‘我们’这司马府,总之,你若是不想惹家主生气,就别在她面前提‘涌月楼’三个字,你别看家主平日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但要是违了家法,就绝无开恩赦免的可能,总之,死是小事,家主的手段能叫人生不如死。” “所以,这就是‘咱’司马府人少的原因?”仲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在涌月楼前多做停留,先一步往竹林走去。 “人少?”星儿在原地好一阵才回过味来,急忙追上去,“才不是,家法严明才好呢,否则家主不在府上这些日子还不得闹翻天去,西屋的韦姨娘就一直不服家主当家,一天到晚尽琢磨坏事呢。” “韦姨娘?”仲禹还以为司马府除了仲柒以为都是仆人丫鬟。 “是老爷在世时纳的小妾,只比家主长几岁,样貌倒十分标志,可总打骂下人,家主念及老爷颜面不便从严发落,大家都心存怨气。除了韦姨娘,还有一个仲姓的表小姐也寄住在府上,表小姐人倒是很好,不过不常出屋子走动,与大家也不是很熟”星儿一路上絮絮叨叨,将府上的情况说的差不多了,才将仲禹带回房间,又吩咐厨房准备了晚饭,才到紫鸢星落里邀功。 仲柒看见她一蹦一跳地走进屋,眼角染上笑意。看来这丫头任务完成的不错。 “家主,府里我都带他逛过一遍了,也和他讲了规矩。大个儿看起来傻乎乎的,没想到记性那么好,走过的路他都记得,”星儿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还有家主,刚才宫里传话,说是南思王姬要过来探望你的伤情,你说,要是大个儿知道那天晚上被他挂在灯柱上的小乞丐是王姬,会是什么表情?哈哈。” 南思能大摇大摆的出宫探望,肯定是得了王上的首肯,看来那天晚上私自出宫的事情公子昭已经帮她瞒了过去,这一趟说是探望,或许还有其他目的。 她伤养三个月,差不多到了伤好可以上朝的时候了,朝局局势瞬息万变,她这个大司马倒是当的清闲。 南思一来,她的清闲日子就到头了。 整理衣冠,仲柒携家丁仆人亲自出门恭候,包括刚刚吃完玩的仲禹,全府上下浩浩荡荡数十口人规规矩矩的立在门口,就等南思大驾光临。 不多久,大楚王姬的銮舆浩浩荡荡的从正门抬进司马府,仅宫娥便有十余人伺候在侧,衣袂翩翩,香云浮动,为这座安居于闹市中央的司马府添了几分生气。 仲柒站在最前面,着常服,玉冠束发,依旧是男子装扮,一袭玄黑色长袍劲爽利落,腰负同色长剑,眉眼英挺,因无表情,比之其他显贵纨绔更多了些难以接近的气场。 垂眼,只见銮舆中露出一只桃花色的绣鞋,颜色清新活泼,缎子上乃是楚王宫中最好的绣娘一针针绣上的繁花似锦,栩栩如生。 待绣鞋踏上脚凳,一只柔荑素手探出纱幔,宫娥上前小心搀扶,步摇珠钗凌乱,叮叮当当的环佩碰撞声响起。南思步履婀娜,面覆轻纱,秀眉远山,眼底含情,向着轿旁垂手恭立的仲柒微微颔首,俨然有王姬仪范。 “大司马免礼,外面风寒,可随妾入屋详叙,”在外人面前,南思不得不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只为彰显王族的威仪。她从小所受的礼仪教育中,最重要就是与之身份相符的举止,一颦一笑一展眉,都要合乎规范。 仲柒早就习惯了她这人前一副模样人后一副模样,行礼毕后便大步随南思进屋,传茶上座,宫娥打扇,先是寒暄一番,语气中夹杂着生分。 南思抿茶,姿势温婉优美,笑意恰到好处,让人看着十分舒服。她这次出来可是王命在身,以王家的名义来探望大司马的病情,希望仲柒能早日归朝的。 “边疆战苦,父王感念仲帅辛劳,特遣妾前来探望,不知仲帅伤势恢复的如何?”语速拿捏得当,南思露出关怀的表情,缓缓道。 仲柒眼观鼻c鼻观心,陪她做足样子,“承蒙王上体恤,微臣伤势已愈,还请王姬代为回禀王上,微臣食君俸禄,不敢懈怠,三日后定当归朝。” 知道她想问什么,干脆全答了。她这大司马当的不轻松,这养伤的三个月内不知案桌上的公文都堆成什么样子了,虽然有莫敖暂为代理,也是心力憔悴。 “妾定会转达父王,”南思颔首,杏眼望向仲柒身后立着的仲禹,狡黠地眯了眯眼。 这个大个子把她挂在灯柱上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的事她可是记得清楚着呢,虽然答应了仲柒不再追究,但小小的为难一下总可以吧。 ------题外话------ 上一章章节搞错了,我加了点字数重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来使 南思抿了抿唇,故意道:“仲帅不是向来不喜人近身的嘛,身后这位壮士是何人,妾从未见过,不过应该是有过人之处,否则也不得仲帅如此器重了,”轻呷一口茶,看似是无意提起。 仲禹冷不丁地听王姬突然提起自己,愣了半天也没想好如何接话。只有仲柒和另一旁伺候的星儿知道,南思这是还记着仇呢,若这次不遂了她的愿,以后还有得折腾。 “是我的贴身侍卫,会几下拳脚功夫,”仲柒冷淡道,早就这丫头不会善罢甘休的。 “哦,”南思拖长尾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目光在仲禹上身扫来扫去,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反正她带着面纱,也不怕被他认出来,当下直接就问,“正好,妾宫中正缺一位信得过的护卫,不知仲帅可否割爱?” 这是明知故问,仲柒扬唇道:“不可以,我这儿也缺人。”她若是把仲禹交出去,岂不等于羊入虎口?先前的功夫都白费了。 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但仲柒这么干脆的拒绝有些出人意料,南思有点难堪,本想着她用王姬的身份说出这番话,又是在这么多下人面前,仲柒多少也会给点面子,没想到拒绝的这么直接。 “哈哈,既然仲帅不肯,妾自不会强抢,何必黑着个脸呢。”南思干笑两声,埋头喝茶。 仲柒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脸色确实有点臭,仲禹还在那里不知所云,星儿却急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这位王姬劣迹斑斑,又有王上在后撑腰,皇亲贵胄无一敢冒犯,说话都陪着小心,也只有她们家主敢这么不留情面的驳了回去。 在场的宫娥都低垂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南思发起飙来殃及池鱼。 不料南思今个儿没发脾气,反而还笑嘻嘻的挥了挥手,软言细语道:“今日登门,妾还有一要事与仲帅单独详谈。” 仲柒会意,屏退众人,望向门口放着的几盆菊花的时候,忽觉今日门口的几盆火树梨开得奇姿异彩,便顺口对仲禹道:“院子里的菊花开了,你去摘几朵,待会儿献给王姬。” 南思差点被茶呛着,这才几朵菊花就把她打发了? 仲禹还愣着不动,星儿往他腰间戳了几下,小声催促,“还不快去,笨蛋!” 等众人都退出厅堂,南思总算可以偷偷放松一下了。她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活动脖颈,伸长手脚躺在椅子上,懒洋洋道:“呼,真是累死我了” 仲柒看着她那副抽了骨头的样子,笑话道:“那么多人伺候还累啊?” “什么啊,父王教训我没礼仪,专门拨了五个女官随时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愁死了!” “你不是有事要说?”仲柒懒得听她抱怨,直切正题。 “是这样的,邓国你记得吧,就是西北边紧挨着我们的那个小国,前几日送来帖子,说是要派出使者觐见,都已经出发了,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邓国与楚国毗邻,百年来都是姻亲之国,派出使者觐见不是什么稀罕事,南思这么在意,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仲姐姐,你知道的,那邓候只有一个世子,才六岁”南思管理一口茶,语气着急。 仲柒捋了捋,“你是说,邓国派来的是求亲使团?” “嗯,”南思重重点头,脸上俨有焦急神色,“帖子上是这么写的,你说父王近来督促我习礼仪那么严厉,会不会打算” “如果我没记错,邓候今年快满六十了吧。”仲柒蹙眉想了想,世子才六岁不可能婚配,但除却世子之外,身份能配得上大楚王姬的,只有邓候了。 她明白南思为什么这么急匆匆的来找她。大楚王族中适龄婚配且地位合适的,除了一个患有先天不足之症的南琉外,只剩下南思一人。 南琉比南思小一岁,乃孙长使所出,孙长使被赐死后,南琉便被关进后宫僻院休养,不见外人,仲柒这么多年宫中走动也只有见过她一面,破衣蔽履,身量矮小单薄,头发枯黄如稻草一般,虽有王姬的名头,生活起居比之宫女尚且不如,又怎入得邓候的眼。 南思哭丧着脸,“我不想嫁给那老头儿,仲姐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仲柒也有些为难,若是让她率兵攻打邓国她没有半点犹豫,但这种揣摩圣意,分析利弊的事情,她不是谋臣,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也没有办法是不是?”南思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仲姐姐,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掉进火坑吧,他都六十岁了,那么老,比父王年纪还大,据说身边还养着一群姬妾供他玩乐,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死了,那我岂不是要守寡?” “现在不是使者还没到么,一切尚未可知,咱们先急着也没用。而且王上那么疼爱你,也舍不得让你去和亲的。”仲柒只能口头上安慰。一个王姬的幸福和江山社稷相比,孰轻孰重,王上不清楚,他底下的大臣们可是分析的头头是道。 王姬一词本就背负着寻常人没有的使命,关键时刻,利用一个王姬的幸福来保江山一方安宁是很件划算的买卖。纵然南思现在得宠,但在楚王心中,总大不过权利与地位。宠妾尚且可以赐予大臣用来收买人心,王姬的婚事用来交换一国盟友,不是做不出来的事。 南思满面愁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仲柒看她郁郁不乐的样子,从怀中取出一方包好的丝绢,放在面前的矮几上,“喏,这是你先前托我找的东西,可惜被摔坏了,我已经找工匠修补过,但还是能看出裂痕。” 南思听她这么说,连忙捧起丝绢打开。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翡翠镯子,成色一般,但可以看出戴了很多年,只是镯子上有两道的裂纹,虽然很淡,但就像白纸上的黑点,一旦看见了就很难忽视掉。 南思将翡翠玉镯紧紧握在手中,咬牙道:“那个小乞丐呢?” “死了。” 她抬起头,“你杀的?” ------题外话------ 昨天国庆,停更了一天,今天继续更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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