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罩我当富婆!》 正文 1.长安有个白匚楼 六月,长安城。 滚滚雷声在天边渐行渐近,细小的雨丝滴落在坚实的地面上激起阵阵尘土气息,东市四街李家茶肆的小伙计不慌不慢地支起了遮雨棚,两锅滚烫的热水烧得正旺。 眼瞅着雨点越来越大,茶肆里围坐的客人也越来越多。时不时有小厮跑来询问小伙计有没有空座,均被摇头拒绝了回去。茶肆对面的白匚楼更是比肩继踵,丫鬟小厮们撑起的油纸伞早已在街边大排长龙。 白匚楼,是年初长安城四街新开的一家胭脂水粉铺子。说是楼,其实是个宅广十七亩的大院。这大院前身是个歌乐坊,因坊主远嫁藩国,于是低价转卖给了有缘人,也就是当今这白匚楼的新晋主人吴尽夏。 也不知是谁先叫起来的,吴楼主这个称呼迅速火爆了长安城。 吴楼主乃长安城新晋富商,自打买下这个大院后便洒金万两,待折腾了大半年,才将白匚楼打造成有着上下两层十开间大屋的前厅,用假山隔着作为作坊用地的中庭,以及造园精致的后院院邸。 单提这前厅胭脂水粉铺,只能用“麻雀不小,五脏俱全”形容了。香件妆粉一应俱全,胭脂黛黑别出心裁,口脂头膏花样繁多,花钿香囊制作精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不仅如此,铺子里每隔十日还有巧手师傅教授女子如何妆容,引得长安城内不少娘子夫人们日日翘首盼望,恨不得常住白匚楼才好。可巧今日新制出了一批新式样妆品,人便比平日里多出了一倍。 “听说,这吴楼主是个厉害的角色。我叔公曾与其打过交道,据说是生意场上的一把好手。”一位围坐在茶肆门口的年轻人说道。 周边人闻及,纷纷侧目。那年轻人继续说:“而且,除了生意上的一把好手,做起妆品来也是厉害极了。据说铺子里叫卖的大多数是他亲自制方,而且都是些从未见过的新颖物件。” 茶肆中有人应和“没错没错”。隔壁桌一个俏生生的小丫鬟接过话茬:“我原本是不信的,可上月我家小姐从铺子里买了一款口脂,闻着香味清雅,颜色也出奇的好看。这不,今日又赶来瞧瞧那新式样妆品。” 听言,众人目光聚集在她身侧端坐的小姐身上,两片樱唇红润鲜亮,衬得肌肤胜雪,竟有闭月羞花之貌。 茶肆瞬间掀起了一股急躁之意,恨不得早日涌入对面的铺子之中。 此时的白匚楼前厅,伙计们各自忙来忙去。身为李家茶肆的当家人李达广也不管自家生意,眯着一对小眼睛,手里盘着算盘,盯着白匚楼外络绎不绝的客官等着开门吉时。 说起他与吴楼主的关系,不是一句话就能讲清。李掌柜每次被人追问均会爽朗一笑,说句“福宝从天降,莫道破天机”来糊弄人。可每当想起往事,均会情不自禁道一句:十年前的那天,真是个神奇的日子啊! 十年前,正值大唐举国动荡政局不稳之时。年仅六岁的吴楼主一身布衫褴褛跟随一匹瘦驴流亡到四街,眼瞅着人和驴要双双饿死,幸好被李家大爷李达广救回。 当时,这李家大爷是东市四街有名气的豪民,因家中有茶园两亩,急需苦力小工。他瞅着救回来的瘦驴还能拉上几十圈磨,那小娃虽瘦小干枯,但给独子当个小厮也还有余。于是一人一驴签了卖身契,双双了李家大院当起那没日没夜的苦劳力。 可令街坊四邻没想到的是,孤乞伶仃的吴楼主被李家重用,经历十年磨砺锻造,竟摇身一变成了掌管三个茶园和一间胭脂水粉铺子的当家人。就连眼睛长到头顶的李家大爷也不再管理茶肆事物,乐滋滋地当起白匚楼的费力掌柜。 李掌柜的思绪回转几番,吴尽夏自然不知。 这厢她刚从床上爬起净身,待食了一碗馎饦又看了会儿画本子后,才磨磨蹭蹭地穿上一身玉色长袍,唉声叹气地溜达至前厅。若不是今日有一批新水粉售卖,引来了唐小王爷前来为太后置办寿礼,她才不舍得从画本子中抽身呢。 步入前厅,吴尽夏寻着熟悉身影走去。“李叔。”她对着李掌柜摆了摆手,打了个招呼。 戳腮的发愁的李掌柜见着来人爽朗一笑。“今日你倒是听话,竟舍得出来?” 她嘿嘿一乐,应下了李掌柜的抱怨。自从白匚楼开张以后,她便把一屁股闲事儿都甩给了李掌柜,独自在后院贪图享乐,不,钻研赚钱。李掌柜也曾愤愤不平,却被她一句“神秘才引客源来”搪塞了回去。 吴尽夏站在李掌柜身侧,眼睛越过窗棂眺望街景,见已是人山人海,便扭头对着李掌柜笑道,“李叔,你瞧今日客人如此多,是我的策略没假吧!” 好一个的便了宜还卖乖!李掌柜无奈笑笑,仔细瞧了瞧眼前正值碧玉年华的年轻人,眉毛羽挺肌肤雪白,往那一站巧笑倩兮,若不是此时着了一身男袍,用木簪术了发髻,不然活脱脱是个珠玉美胎。 吴尽夏被李掌柜瞧得不大舒服,用手快速拍了拍胸前袍衣。手上带了力度,一不小心碰到了缠得发紧的束胸带,眉间瞬间蹙出了一个花。 “你先去一旁坐着,等王爷到了再过来。”李掌柜瞧见了吴尽夏手上的小动作,又见她眉头一直紧皱,便将她拉至隔壁茶室,顺手将近日账目推到跟前,出门吩咐伙计开门迎客去了。 她点头应着,避开人眼偷摸整理好束胸,便坐在茶案前一边看近日账目明细,一边琢磨着新妆品的研制方子。 李掌柜点了吉鞭,白匚楼开门迎客,一时间门庭若市热闹非凡。而唐小王爷这才从蓬莱殿逃一般的出来,骑着栗色宝马向着白匚楼处慢行。 小王爷今日倒霉得很。 朝堂之上,文武两列官员为置办太后寿宴一事吵的不可开交,无非是油水花落谁家的问题,却被冠上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唐琮当的是闲散王爷,如不是杀乱党护边关的大事,他一概闭眼不参与。 正在闭眼神游之时,却有文官上前谏言: 王爷能亲自为太后准备寿宴,实乃孝心可鉴,荣我大唐。 坐在皇位之上正愁得一筹莫展的圣上欣然应允,也不管自家亲弟抛过去的数个白眼。 下了朝堂,被委以重任的小王爷阴郁着一张脸去了蓬莱殿给太后请安,正巧赶上皇兄那十二位宫廷美人聚在一起调琴啜茗。他最怕这十二位美人嫂嫂,因她们成天见不着忙到上天的圣上,乐趣就变成调侃逗趣他这个闲散王爷。 十二宫美近日迷上为他相亲,小王爷这厢一只脚刚迈进蓬莱殿的正厅,花枝招展的嫂嫂们便将他拽了进去,按在木椅上被迫看那厚厚一沓从四处搜集而来的美人图。 他红着脸左右迎合着,待看了将近一个时辰美人图之后,才摆脱莺莺燕燕起身给亲娘请安,太后看着小儿可怜又无助的模样,笑得脸上的珠粉掉了一层,这才缓缓下旨让十二宫美安静下来。 “这尚服局呈上来的水粉越来越不像话,上次我看燕将军夫人请安时用的水粉就很服帖,哀家问了问,竟是长安城吴姓商贾研制出来的。”太后捧了一杯茶慢慢啜了一口,继续说道,“琮儿,今日出宫去给哀家寻寻,再给你十二个嫂嫂带些新鲜物件回来,为给你寻门好亲事,她们可操碎了心咯。” 五年前,小王爷行了“弱冠之礼”,可到如今也未寻着心仪的夫人。可他却不急,成天一副“无人能匹敌我”的模样,日日发愁的却是周边不相干的人。 “儿臣遵旨,那儿臣就先跪安啦哎,嫂嫂这画像我就不带着了,不雅不雅,哎哎衣服坏了坏了!”小王爷还未起身,十二宫美已齐力往他胸前玄色衣襟强行塞了一沓美人图。 小王爷欲哭无泪,也未管衣衫是否不整便逃一般的跑了。 待他抵达白匚楼时已近申时,李掌柜在厅前候得久了正打着瞌睡,铺子里的伙计看到栗色马匹急停在门口,连忙叫醒了掌柜的,小跑过去伸手将缰绳接过。 唐小王爷顺马而下直直进了前厅,李掌柜跟在他身后一边介绍特色妆品,一边往茶厅方向迎着。吴尽夏听闻脚步声越来越近,便知是磨蹭的王爷到了,起身整理好长袍,躬身站在门口候着。 唐小王爷看完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头疼症不减反增。他转身望向李掌柜和吴尽夏,慢慢说道,“长安城内有名望的夫人们喜爱的,每个呈上一样,本王要坐着选一选。”说完,顺着侍从搭过来的手,坐在了茶案之后。 “还有,叫你们当家的过来,本王有话要问。” 李掌柜应了一声,转身招呼伙计去取香件妆粉等物件。吴尽夏恭敬地为唐琮斟了一杯热茶,这才后退一步作揖行大礼。 “东市四街商贾吴尽夏,给王爷请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撞乱了谁的心弦 “东市四街商贾吴尽夏,给王爷请安了。”吴尽夏不卑不亢,自报了家门。 唐琮喝了一口热茶,觉得味道甚好。抬头看见一个清秀的少年郎躬着身子,好奇地问道,“你就是白匚楼的当家人?起身吧,用不着这虚礼。” 眼前的少年郎年纪轻轻,眉眼间却有种自做老成的姿态。唐琮有些好奇,随手一指让吴尽夏落座,继续问话。 “市井上皆传你妙手生花,本王方才瞧了瞧,确实有些东西是尚服局未有的。可是有祖传秘方?” 祖传秘方是有的,还是有着上下五千年历史的呢! 吴尽夏是穿越来的。 前世的她正值芳华25,在一家知名化妆品公司参与研发,拿着不错的工资,也付出与工资成正比的劳动力,和家人关系寡淡,也尚未有时间交往男朋友。 穿越前,她没有经历天灾人祸,也没人恶意伤害,更没有通灵者指路召唤,就瞅了眼悬挂在天的太阳,人便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身边既没有丫鬟惊叫“小姐,你醒来了”,也没有美男坏女欺侮霸凌,更不是呱呱坠地哇哇大哭的婴儿。吴尽夏想了想小说中穿越的套路,断定自己应该是碰上“市井平民穿越法”了。 可那时的她羸弱无比,只能迷迷糊糊地坐在那匹瘦驴之上,任由它朝着不远处的都城方向卖力地踢踏。 看山近,走山远。 待她与瘦驴赶了一日之后,这才进了长安城。因许久未吃未喝,她选择性的晕倒在一家看起来比较富庶的院子门口。这才有了“李首富善心救流亡娃,十载成龙震惊长安城”这一市井相传的故事。 对于这个故事版本,吴尽夏满是无可奈何,可又无力反驳。只因这个故事杜撰者,竟是长安城有名的八卦名笔燕茹花。 燕茹花是谁?她不敢细想,那人实在是略有些麻烦。 吴尽夏这厢刚领了意想坐下,可屁股还未坐稳,又听见小王爷问话,忙起了身回道。“回王爷,小的未有祖传秘方,只是平日里多钻研了些,净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让您看笑话了。” 回了几句谦虚的话,她又退回座旁稳稳坐下。 一盏茶的时间,唐琮大概问了问白匚楼的经营情况,吴尽夏对答如流,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 他更是觉得稀奇,世人皆觉得他这个横杀战场手刃反臣的笑面虎可怕至极,却没想到这年轻商贾却是如此淡定。 可看到少年郎每逢提问便站起,回完话又坐下的模样,小王爷嘴角又噙出了一丝笑意。到底还是年少,面子上哪怕再恭敬,行动上也带着一丝顽童般稚嫩。 于是,在蓬莱殿被十二宫美捉弄的坏情绪被一扫而空,小王爷和吴楼主清茶淡话也越发随意起来。 李掌柜和四个小伙计用木托盘装着精心挑选的物件,直溜溜地站了一排。唐琮翘起身子大约扫了一眼,仍旧觉得眼花缭乱毫无头绪,便使唤吴尽夏过去一一解释。 吴尽夏领了指示,又从座椅上站起,心里默数:这已经是第二十三遍了吧!还不忘腹诽一句“这小王爷真是难伺候”。 可面上依旧是讨好的笑容,毕竟卖出去就是真金白银。 她拿起一个紫色瓷盒,蹭到小王爷身边。“这是今日新上的巧笑紫花粉,是将落葵子蒸熟绞汁和白米英粉c胡粉混合晒干而成的,妆粉呈紫色,最适合黄肤女子提亮护肤使用。”说完又放回原处,又拿起另外一个粉色瓷盒。 “这是玉女桃花粉,用的是北山山尖上的第一岔春桃花,与石膏c滑石c蚌粉c胭脂同研,用其敷面可去除面部斑点,润滑肌肤c增益姿容。王爷将这两款呈给太后殿,敷面最好不过。” 吴尽夏手上捧着一对精美瓷盒,笑着望着一头雾水的小王爷。 “你继续。”唐琮看那笑意有些刺眼,示意她往下说。 吴尽夏将那对瓷盒放回,又指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白玉盒子娴熟地说道,“这个花露胭脂,是用上好的红蓝花拧出汁子,淘干净后与花露蒸成的。这红蓝花是北山上野生的,花露也是自家花农起早采的,用着尽管放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沾了一点,往自己的唇上抹去。“这胭脂只要稍抹一点到唇瓣之上便增色的很,用水化开还可用于妆颊,一举两得,因此最受女子们喜爱。” 说完,她又拿起一只精美的缎盒继续说,“这是画眉吉香丸,是只独有的眉黛,描出来是黑眉,比现今的翠眉c绿眉更显得庄重,小的昨日才研制出来的,是白匚楼呈给太后殿下的寿礼,王爷您瞧瞧” 她甫一抬头,却见小王爷目光沉沉,正盯着自己一动不动。 吴尽夏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惊!坏了,怎么说着说着就往自己脸上抹了呢! 她心觉无语:专柜小姐姐们的营销方法没学成,以身试法倒是学的有模有样啊。 吴尽夏瞧着那小王爷面色有些不愉,感知自己已失了仪。“王爷宽恕,小的常在铺子里为女子试抹胭脂,今儿当着王爷的面抹了自己,煞了您的眼了,小的给您赔罪了。”一个心急,扯了个谎告饶。 一旁的李掌柜和伙计们闻声腹诽:前厅哪里见过你的身影,骗子! 唐琮瞧着吴尽夏说得耳根子快要红透了,才慢慢缓了缓脸色。抬手示意她起身继续说。 吴尽夏望着小王爷神色恢复正常,连忙起身用手指擦拭抹在唇上的胭脂,可那一抹桃红却是不尽人意,越擦越鲜艳动人。 她无奈,只能从衣袖间掏出一个帕子,粗略围在双耳之间,继续指着一堆脂泽粉黛喋喋不休。 唐琮一双鹰眼盯着吴尽夏素帕之下更尤显的两瓣红唇,起身踱向她。 吴尽夏以为小王爷要细细了解手上之物,便上前恭敬地捧着,说话声从帕子下传出,声音清脆婉转动听。 唐琮看着粉红唇瓣在素帕遮挡之下一张一合,像是在召唤一样。心上似有蚂蚁爬过,拦住了从耳中灌进的声声莺声燕语。他未作迟疑,伸手便撤下了素帕,揣在了手间。 吴尽夏有些微愣,小王爷这是要干嘛? 空气犹如突然静止一般,一丝尴尬气息浮现在两人之间。手间的帕子是丝绸材质,被过堂凉风吹过,竟有一些凉意。他这才惊醒,拉回方才像被蛊唤一般的意念。 “戴着碍事儿。”扔下一句话,又怕对方人误会,唐琮又补了句,“本王听不太清你说什么。不用戴着了。” 旁侧站立的小伙计有些堂皇,方才小王爷的脸都通红了呦! 吴尽夏没敢明瞅着小王爷身上,忙背过身躬着,“王爷,那小的避着您些。”声音提高了一度,惊得对面的李掌柜差点掀翻了木托盘。 唐琮乐了,这少年商贾真是有趣。对着自家掌柜喊王爷,也不怕折了那胖老汉的寿! 吴尽夏听见身后小王爷朗朗小声,有些不明白何意。抬眼间看见李掌柜面上已是一片死灰,举着托盘的手正哆嗦个不停,才察觉方才的举动太不合时宜。 于是她转过身来,一脸讨好笑容,“方才是小的头昏了,拜错了佛。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别再取笑小的了。” 唐琮带着笑意,也未再为难一众人等,回到座位上捧杯欲吃茶,却是一碗空。吴尽夏在瞧眼色这方面极为熟络,忙上前撤了凉茶壶,换了新茶上来。 唐琮睥着她流利的动作,眼神落在了她虎口处的黄茧上,对这个少年商贾又是一番赞叹。 常年久月的功夫确实不假,这少年郎还真是个让人瞧着顺眼的。 汩汩茶水入杯,茶香味弥漫四壁。 吴尽夏向着最后一个木托盘处踮着小步,不急不速地开口。“王爷,这盘都是铺子里售得好的梳刷镜篦c香囊配饰。听闻您要带给后宫娘娘们,小的就备下了这些。回头如果瞧着新鲜有趣,小的再呈些上去。” 唐琮好奇不已,忙起身行至吴尽夏跟前,看着满满一盘子的梳妆物件有些上心。 十二位嫂嫂满不满意直接决定了他日后进宫痛不痛快啊! 如此一想,他便伸手从小伙计捧的那盘中挑了一只梅花花钿,捏在双指之间细细瞧了瞧,随后便直直地贴到了吴夏洁白的额中间。 吴尽夏这回是彻底慌了神,鼻尖瞬间浮起几珠细汗,额前的花钿处像是一团火似的烧着。 而唐琮却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这一举动有何不可,只觉得这个梅花形状的花钿贴上去,眼前的这人更美了一分,一时又伸出了食指,点了点那只花钿。 “阿琮哥哥你在干什么!快放开他!” 吴尽夏方才被小王爷那一动作惊得加速的心跳,在听到熟悉的声音那般呐喊后,跳的更快了。 吴尽夏跪倒在地:哎呦我的老天爷,这是个啥情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小吴原是救命符 一道厉疾女声惊破白匚楼,正在挑选胭脂水粉的客人们纷纷举目望了过去,见来人是长安书苑名笔燕茹花,不由得凑上前去看热闹。 燕茹花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一个是她八卦之王的称号,另一个则是死皮赖脸粘着吴楼主一事。 燕茹花是洛阳城主燕崛燕大将军的长女,自幼不爱刀枪只爱习字,尤其爱八卦旁家闲事。 燕将军看着女儿日日混在军营伙房里听着阿嬷们的闲话呵呵傻笑,生怕她日后嫁人难,或被婆家嫌弃。就托了长安书苑的孙掌柜亲自带着,平时跟着掌笔先生学些皮毛,没想到竟弄巧成拙,让这燕小姐练出了“笔下生花”。 燕茹花最近对吴尽夏是着了魔。自打她从李掌柜那以死皮赖脸厚颜无耻软磨硬泡之势打听了吴尽夏十年传奇故事后,便对这少年郎起了兴致。 没错,本是女儿身的吴尽夏,竟在李家装了十一年的小郎君。 李掌柜是李家唯一一个知道吴尽夏女儿身份的,倒不是生了慧眼识出来的,那一家子都粗心认死理,吴尽夏不说还当她是个发育不良的少儿郎呢。 吴尽夏是挨不住李掌柜执意挽留才说出真相的。两年前,吴尽夏想置办个院子自立门户,李家上下谁人都不肯点头。 可吴尽夏住在李玄黎堂屋六七年,眼瞅着少男少女初长成,该避的嫌还是要避,最后只能无奈告诉了李掌柜。李掌柜从震惊中缓了几日,随后亲手为她置办了小院,又买了一个丫鬟送了两个家丁伺候着。 李掌柜将此事咽到了肚子里,整日贱兮兮和夫人说:我有一个小秘密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惹得李夫人还以为死老头在外搞了二房,硬是生了好几顿闷气。 可再好的本事,也难以瞒住十一年光景。 这事还得从头再说。 时光倒回十年前吴尽夏被救那一日。当时的李家大爷打定占一娃一瘦驴便宜的主意后,才命仆人给尚在昏迷的小吴灌了一碗米汤,任由她在杂货房继续昏睡。而瘦驴吃饱喝足之后,也直接套上货车被茶丁拉去二里地远的西山茶园,当即上岗做起了苦劳力。 安排妥当的李家大爷正准备去独子李玄黎院中告知捡回新小厮一事,这才猛然想起:万一捡回来的是个女娃娃怎咋办,可不能让儿子早早就遇到红颜祸水呦! 于是,李家大爷唤来了院里的粗汉车夫李大坎去验小娃身份。 说起这李大坎,确实当得起“粗”汉之称。这厢他领了吩咐回到杂货房,撇着一双牛眼瞅着仍旧昏倒的小娃,一头短毛脏乱不堪,小脸蜡黄汗泥混杂,身板精瘦营养不良 李大坎手指头还未拨拉到那身旧的不好看的外衫,便独自了然:哪有人家的女娃娃是这个造型,肯定是个带把的呀。 待吴尽夏悠悠转醒之后,听那李大坎一口一个“小砸”唤着,就默默认了。 好歹比一口一个“小婊砸”顺耳多了吧。 而后几天,小小吴尽夏因办了件喜功,被特许住进了李家小少爷房中,才将这个秘密守住。 李家世代经商,算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庶族地主。先皇在位时亲氏族门阀,庶族即便家财万贯也难登含元殿(皇上上朝的地方)。 可巧政局动荡皇位更迭,新皇上位后便高调大兴科举制度,一纸诏令昭告全国:谁家有“孝悌有闻”“德行敦厚”“结义可称”“操履清洁”“强毅正直”“执宪不饶”“学业优敏”“文才秀美”“才堪将略”“膂力骄壮”的人儿都可以来朝为官,不限身份不限等级不限年龄不限男女的唷。 于是,年仅五岁的李家小少爷被李家寄予了厚望,“考取明经进士光耀名门”成了院里的头等大事。 小少爷人儿小但听话,每日不是按时去学堂听夫子讲之乎者也,就是下学后在家中苦念四书五经。 那时,小吴的差事便是守在小少爷身边端茶倒水捏背捏肩,不渴着不饿着不累着这小祖宗就能在李家吃饱喝足万事不愁。 可一想自己那头小瘦驴还在茶园里日夜转磨,小吴心里不落忍,吃饱喝足之余总想去探望探望,聊表关怀。 李家大爷虽好心收留了小吴,却给她下了禁足令。除了小少爷去书堂时可陪同左右溜达溜达,其他时间她只能在李家院子里老实呆着。 小吴不是那嫌贫爱富之人,三番五次试图悄悄溜走,却总能被住在同屋的粗汉车夫揪着脖子拎回来。 终于,小吴第八次被李大坎拎回来的时候接受了一件事实:自己还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娃娃啊。 小吴从此不溜了。 于是,李家大院里总能看见两个豆丁身影晃来晃去。 小少爷伏案念书,小吴便拿扇一边遮阳一边打瞌睡。 小少爷休憩吃茶,小吴便烧水打扇顺便捧着桃子啃。 小少爷迷离发呆,小吴便倚在门口盯着李家大爷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裁缝店 日子久了,小少爷觉得小吴对自己还挺忠心耿耿,也挺可怜的。于是求着父亲,让小吴与瘦驴在茶园相聚一面,睹驴思人,以解乡愁之渴。 李家大爷受不过小儿日日在耳边软磨硬泡,又看着小吴近期表现还算可圈可点略觉满意,于是答应了下来。 很快,小吴与瘦驴时隔俩月的会晤时间便到了。 这天,李家大爷正好去茶园查看账簿,于是命李大坎牵来马车,带着小少爷和小吴一同前往。小少爷高兴,出门前让李大坎割了两大捆鲜草带着,心想小厮好久不见家人怎么也得带点伴手礼吧。 小吴将鲜草扛在肩上,开开心心在马车前面走,可还未出城门便觉得怎么越走越轻松咧。回头一望才瞧见,那车上绑的黄毛马已经暗戳戳吃掉了一捆鲜草,嘴里吧唧吧唧地有滋有味。 小吴一跺脚,扭身跑开,李大坎哈哈大笑,“让我给你割草喂驴,还不是便宜了我的马!” 紧赶慢赶小半时辰后,李家会晤小分队终于到达西山茶园。小吴着急看到瘦驴,领了茶园管事的指示,嗖的一声就跑走了。李家小少爷也想跟着小厮去看看驴儿,跟父亲知会了一声也追了上去。 茶园坡地参差不齐,正赶着茶丁们夏锄,娇生惯养的李家小少爷自然跟不上小吴的脚伐,一个人吭哧吭哧爬上爬下却只能望着小吴脑袋在茶园里窜来窜去。 这厢,瘦驴已拉了一晌午的磨儿,正累得哼哧喘气。远远望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背着一捆鲜草蹦蹦哒哒朝自己跑来,高兴的四脚在原地不停地踢踏:良心主人啊,你可终于来了。 小吴看见瘦驴欢迎自己心上大喜,连忙将鲜草解下统统塞到食槽。美食当前,瘦驴吃的不亦乐乎。小吴看着驴儿好似又瘦了一圈,心里十分不忍眼圈欲红,抬手欲上前抚摸驴头。 可那只小手还未落下,身后竟传来一声李家小少爷的“救命”惊呼,吓得小吴啪的一声,直抽了驴头一巴掌。 瘦驴:没良心!没良心!没良心! 西山茶园伴山而建,层层茶树围拢细致紧密,但唯独瘦驴劳作的半山腰挨着悬崖边。茶丁怕滑脚惹事,平时都用编好的厚厚栅栏围着,劳作时不曾担心有人坠落崖中。 可巧赶上夏锄,茶丁将那栅栏解开,方便将杂草杂枝推下崖去,省时省力省事许多。这活尚未干完,栅栏只被甩在一边,茶丁便下山寻水喝去了。 李家小少爷捯饬着一双小腿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远远望着小吴正在和瘦驴你侬我侬,刚想唤声“我来也!”,虚软的左腿竟出溜一滑,整个人身体一倒直直向崖边滚去。 小吴闻声赶紧窜了过去,连忙伸出右手抓住小少爷的裤腰带,左手猛地拽住一根茶树枝子,李小少爷才堪堪停在崖边。 小少爷倒霉,小吴就幸运很多。 她左手拽的茶树枝子是根主干,结实极了,俩小人加起来的重量没给那枝子拽折。小吴心想:若我也倒霉,抓住的是除下来的杂枝,这会儿俩人可能就手拉手见阎王爷去了。 小吴左右手使劲儿,惊吓后的热汗被风吹的瞬间变凉,李家小少爷缓过神来半句话讲不出,一个劲儿在那哇哇大哭。瘦驴似乎感知到主人和主人的主人危难在即,放开嗓门就“欧——啊——欧啊——欧啊——”乱叫,不一会儿就有茶丁被引了过来。 茶丁们赶过来一看,哎呦不得了了,自己家的小主人怎么就在崖边挂着了呢,赶忙招呼人合力将俩人拽了上来。有脚程快的茶丁下山报了李家大爷,眨眼功夫大爷便飞奔过来,抱住小儿惊恐未定连连安慰。 小吴抖抖身上的灰爬起来,慢慢走向瘦驴抱住炉头,父慈子孝这一幕看着可真扎心窝子啊。 李家小少爷险些落崖事件告终。小少爷将小吴和瘦驴英勇救人事迹添油加醋和父亲说了,李家大爷眼睛浑浊盯着小吴看了许久,随即一把搂住小吴瘦小的身躯连喊数句救命恩人。 事件最终,小吴和瘦驴又双双回到李家大院,小吴搬进了李家小少爷的堂屋,瘦驴则住进了黄毛马的专有马厩。 夜半,李家大爷和夫人躺在床上感叹:原来小吴便是那救命符啊! 原来,早在李玄黎出生之时,便有算命先生探破天机,道他少年时期必有一劫,但求一救命符便可解。李家大爷和夫人这五年跑了七七八八个寺院,求来了一堆保命符给独子挂着,没想到劫难如约而至,救命符却另有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一个十年计划 忙完夏锄,西山茶园的茶丁们开始养精蓄锐等待菊月的到来。那年夏天日头十足,雨量适当,茶树生长茂盛,整个茶园清香肆意,远远望去郁郁葱葱,李家上下无人不喜笑颜开,干活越发起劲了。 李家大爷想着,待丰收之秋一过,又可以置办个新宅子了,哈哈哈。 李家小少爷想着,又可以多买两串糖葫芦了,嘿嘿嘿。 小吴想着,又可以多领个把些月钱吧,唉唉唉。 话说自从小吴救下李家独子之后,生活待遇有了明显提高。原先李家只管她吃饱不饿,如今还能每月到账房先生那里领十文钱。李家大爷撤了禁足令,她不仅能自由出入院门还能牵着瘦驴四处溜达。不再夜夜与李大坎挤嘎吱乱响的木板,她一人独享起小少爷堂屋的软铺暖被。 李家人和颜悦色,小吴没再想过牵驴出走,只是觉得成为李家的米虫不太地道,得想点赚钱的营生留个退身之处。因此,尤其钻钱眼。 小吴琢磨赚钱琢磨到发懵,李家小少爷拒绝念书拒绝到发疯。 大概是经历了生死变数,李家小少爷惊觉厚厚的四书五经无用至极,满腹经纶的笨书生哪及武学傍身的侠客厉害,起码再出意外也不会被吓得屁股尿流。此番有小厮相救时乃幸运,万一哪天小厮骑瘦驴走了,谁还给他伸把手呢。 于是小胖书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到李家大爷跟前,大声哀呼“小命差点没了,读那破书有何用”。 李家大爷与夫人连哄带骗好几日,小少爷油盐不进很是固执。念着文官之路行不通,以武将身份入朝倒也不错,于是李家很快妥协,四处给小少爷客请武学师傅。 哪料小少爷天生不是那学武的料,花重金请来的师傅们捏捏小娃的筋骨后无一不摇头拒绝。李家大爷发愁,文武之路眼瞅着就要走绝了,难道非要小儿承袭家钵继续当商贾,难得遇到开明纳贤的皇帝,李家竟无法翻身商奴把歌唱? 小少爷日夜哭哭啼啼不止不休,这可累坏了小吴。本来挺乖巧的小胖娃,折磨起人来简直像个魔鬼。小吴忍无可忍,晚饭后急匆匆拉上李大坎就找李家大爷商讨办法去了。 “大爷,今天必须得想辙整治嗯,劝好小少爷了。您这后院不安宁,茶园的生意都要耽误了啊。”小吴我能不能涨月钱,还得大爷您赶紧努力呀。 “无奈啊,小儿要是懂事,何苦我们夫妇俩在家吃不饱睡不好的操心啊嗝”大爷咂摸刚才那两碗卤肉饭的余味,摸着圆肚打了一个饱嗝。 小吴低低切了一声:子不教父之过。撸了撸袖子继续劝。 “大爷,要不然让小少爷先蹲个马步试试?小的见过村里习武之人一蹲就蹲半日,小少爷若如此保不齐会知难而退呢。”小吴心想,小少爷吃糖葫芦吃得下,吃苦哪行。 “不行不行不行,小少爷体弱,累着了病倒了就坏了,万万使不得。”李大坎连忙摆手拒绝。 “大爷,自古男儿当自强。您家世代从商,深知摸爬滚打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劲儿,任由小少爷安逸一辈子管护,还想入朝为官,继承家业可能都力不足啦!”小吴算是看出来,这李家上下都是毒奶,小吴必须得出来当把狼虎家长了。 大爷看着眼前虚长小儿一岁的布衣小人挺着瘦弱的腰板,说话不卑不亢有条有理,老气横秋的样子虽然与年纪有些不符,但道理确实不假。 老来得子,只顾眼前宠着溺着,从未想过教着练着,可当朝百官何人不是寒窗磨砺。大爷自己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李老太爷撒手人寰之后,经手的生意确实是越做越不行。如此循环反复,李家岂不是要完。可小儿终究还小,狠不下心来呐! 大爷犹豫不决。小吴深知虎毒不食子的道理,上前一步伏在李家大爷耳边低语。“大爷,小的有一计,能让小少爷乖乖,您听听可取不可取?” 李大坎看着大爷脸上的表情青一阵紫一阵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才微微一笑点头应允。李大坎好奇那小砸到底说了啥,往跟前凑凑偷听却只能闻到似有似无的卤肉香味儿。 李大坎:大爷骗人,晚饭肯定吃了五碗饭,不然怎可此等香? 究竟打的啥主意?小吴近日深谋远虑,觉得李家小少爷其实是个可塑之才,于是研究出了一套培养李玄黎成材的可行性教育报告,并冠以响亮称号:第一个十年计划。 当然,小吴计划初衷还是和钱少不了关系。这十年计划共有四个阶段,李家小少爷每成功完成一个阶段,取得一定成绩,李家大爷应给予小吴应有的费用。小吴向李家大爷保证:如果计划不成功,全当小吴白瞎功夫,若稍有损失,小吴从此不再领月钱,任打任罚绝不咬牙还口! 小吴比较诚恳,拿月钱打包票下赌这事儿深得李家大爷喜爱,二话没说就让小吴开始实施第一阶段——《孟子》实践课。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李家小少爷被小吴拎着起早练了几天扎马步,跟着瘦驴跑了几趟西山,禁断了最爱的糖葫芦没过几天,小少爷便放弃了武侠梦,乖乖捧起了压在床铺下的《孟子》。 李家小少爷确实是个可塑之才,在小吴不断坚持“教育”之下,逐渐从一个被夫子厌弃的坏学生,摇身一变成为与夫子同堂探讨博学的好学生。李家大爷在茶肆被来往客官奉承着,腰杆都挺了三挺,脸上的笑容更是遮掩不住,回到家便使唤账房拨给小吴碎银二两。 小吴从李家大爷那里领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眉开眼笑甚是开怀,想着致富一定要趁火打劫嗯,趁热打铁,于是着手开始了漫长的第二阶段——《中庸》研究课。小吴前世对国学颇有研究,言传身教这事儿最适合不开窍的小娃娃了。 一日,李家小少爷一连吃了十串糖葫芦,转日捂着牙去了医馆。小吴说,呀,你看一口吃不成胖子吧,读书也一样啊。 一日,李家小少爷在学堂与伙伴争吵学问,回家路上脸红脖子粗的生闷气。小吴说,呀,问句夫子不就知道谁对谁错了吗?读书也一样啊。 一日,李家小少爷被当地小恶霸胖虎拉去掏鸟蛋,结果扭着脚悻悻归来。小吴说,呀,善恶美丑要学会分辨啊,读书也一样啊。 一日又一日,李家小少爷吃惯了苦头,毫无反抗将小吴所有的话语听了进去。当他十岁顺利通过童试,并在短短五年“连中三元”之后,才懂得原来身边的人儿常说的“读书也一样啊”,是让自己终身学会“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这一深刻真理。 而后,小吴并没有因为李家小少爷步步高升而放弃原计划,当他居于鼎甲之首仍未放弃第三阶段——《论语》精修课以及第四阶段——《大学》体验课。三省吾身,九思其行,李家小少爷想明德于天下,任重道远着呢。 小吴:伦家的钱袋子要丰满,还需要少爷坚持不懈的努力哦。 当然,此乃后话。 李家小少爷逐渐走上了“上的朝堂”的康庄大道,小吴功不可没,口袋也越来越沉。李家一时间风平浪静,院里上下里外一片和睦。 可老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李家大爷终因食肉太多,突染脚疾一病不起,而原本就磕磕绊绊的生意路,好巧不巧来了一只拦路虎。 李家大爷:小吴救世主,快快现身!那个,痛风疼死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跟着小吴去搞事 冬雪煮茶,风味尤佳。漫长的冬季烈风飘雪催人逐暖,李家茶肆迎来一波又一波茶客,伙计们日日烘茶烧水迎来送往礼仪周到。 西山茶园秋茶迎来丰收不假,李家售茶生意往来也不减。因最早收的夏秋茶合了太后的口味,李家便呈了十担送往内廷。茶香不怕巷子深,贵族官宦跟风相约去李家买茶,酒肆客栈也争先凑把热闹,再加上李家茶肆马象游龙,因此刚过了正月李家茶库售卖就见底了。 西北风转走春风拂过,细雨霏霏又缠绵,西山茶园的茶树顶尖已有青黄色点缀,芽叶细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再过七日就是清明,采摘明前茶的好时节又到了。管家前脚刚送走前来买茶的老主顾,后脚便急匆匆赶回李家大院。 “出大事了!”管家喘着气,断断续续将噩耗带来。 李家大爷正在书房中查阅帐本,头也没抬回了句,“慌什么,有何大事!” 管家缓了缓,擦把汗继续说。“刚才西市三街的丁掌柜说,今年不再进咱家明前茶,说是南山茶园那边搞了新茶色,叫什么‘口唇茶’除了丁掌柜,已经有五位老主顾去了南山,咱西山的明前茶恐怕” “什么口唇茶?南山的老金不好好卖茶,成天搞些奇怪的东西。”李家大爷放下手中的账本,厉声说道。 “据说老金搞来了一批尚未及笄少女,用口唇采茶,炒成后放入胸前熏制,独有体香因噱头十足,大批量订单都流失到了南山。金家西市茶肆也在大肆传扬此时,大爷,小的认为咱不能干坐着了” 李家大爷听完,头已经昏胀。 金家乃胡商,初来长安时是靠着香料c丝绸发家。李家老爷病逝后,李家大爷曾一度一蹶不振,不管不顾茶园生意。金家20岁少爷金富贵钻了空子,在南山开辟了一片茶园,在行市上与西山对抗的不亦乐乎。 胡商本就惯常淫巧,卖茶总能卖出花样,去年才请了胡姬伺茶,今年又搞了个少女采茶,专惹得少年郎光顾。 李家大爷心里闷道:知道的以为是个茶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妓坊呢。 可不管怎么说,金家折腾一通,确实耽误了李家的生意。 坊间一直有“明前茶,贵如金”的传言,李家明前茶求早求珍,因着产量少烘制精细,年年未开卖就售罄一空,今年竟是无人问津。四月还要采摘“二春茶”“三春茶”,收成下来能有百十来担。 李家大爷发愁,茶肯定是要采的,可怎么卖呢? 李家大爷想着事儿,嘴里可没闲着。可能祖辈世代遗传,李家好吃到了极致。结果雪上加了霜,李家大爷终因太贪嘴,犯了脚疾,疼的整个人直冒冷汗,生意上是想顾也顾不得了。无奈只能招来小吴,看看这精明的小娃有没有好的辙子。 李大坎嗤之以鼻,七岁小娃能有什么能耐,还不如让我去金家干上一架,出口恶气爽快! 小吴被叫到李家大爷床前之前,正研究怎么用手里的三十两碎银搞件大事。听及李家大爷说的,本来没甚精神的眼睛瞬间有了光亮。 好事啊!小吴我又有了赚钱的好机会! 小吴别的不会,经商是有所研究的。前世的她也爱钱,因此在研发岗时总想跳槽到销售岗,所以平时没少研究营销战略,虽说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但看过的案例,研究的相关课程可不少。碰到茶叶滞销这种小问题,小吴不是吹牛,分分钟给出一百种解决办法好伐。 帮忙是帮忙,利酬是利酬。 小吴心里有底,脑子就开始打起了算盘。手里的三十两碎银只能够勉强维持两年,想要脱离李家,出去搞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还少不了李家大爷的扶持。小吴从床前一转,站在李家大爷面前悠悠开口,将想法说了出来。 “大爷,小的有妙计可将李家面前的局势扭转,大爷尽管放心小的去处理,您在家安心养病便可。但小的有实话要讲,小的在李家饱受恩公照顾,本应该踏踏实实做牛做马还恩情,但小的不想甘愿在院内看着李家生意日渐衰微。”小吴作了作揖,看了眼正在喝药的李家大爷继续说道。 “小的自认有些经商之术,如今日这事顺利解决,大爷能否让小的参与李家买卖,让小的跟管家及师傅们学些经验,一来帮衬李家生意红红火火,二来小的求得日后能在长安城内自立门户,省的日日拖累李家管顾。”小吴说完已是两行热泪,乍一眼看去像极了热血少年郎。 李家大爷强忍着苦痛,点点头应允了小吴。自打小吴“教子有方”后,李家大爷早将小吴当作自家人看待,曾也想过将小吴收为继子,继承李家世代茶园生意,免得独自入朝为官,家业不振致空落。 这厢小吴自己求着帮衬生意,李家大爷深感安慰。只是,自立门户是个什么鬼想法? 商人师祖白圭曾曰“人弃我取,人取我与”,“商圣”范蠡也已以“贱取如珠玉,贵出如粪土”治产生财。经营有方,乐观时变,乃生意场上百战不输的好经验。小吴心里有了算盘,便号召了李家上下聚集:走,跟着我去搞事! 南山口唇茶喜闻乐见,自然有实力媲美明前茶,但剩下的春茶倒不尽然。小吴请西山茶园管家去南山做低姿态,买断了金家所有二春茶和三春茶。 金富贵一边数着银子一边想:买那等次品茶,这李家莫不是疯了。 哪料长安城老少饮过那口唇茶的新鲜之后,仍旧爱去茶肆里寻那一口春茶。李家有两座茶园春茶的,于是据时而动,赫然在茶旗上写着六个大字:“买一斤送二两”,这金家茶肆无疑糟了惨败。 金富贵:是我疯了啊,是我疯了啊! 西山茶园除了茶园并无其他特色,小吴请示了李家大爷,在西山山脚下盖起了数座竹亭,围上帷幔摆上竹桌茶器,作为客人前来饮茶的居所。又从西市三街酒肆那请来了面点厨子,专门用明前茶做茶点以配浓茶。 金富贵:呵呵,还真是疯了,何人无事去那西山饮茶?结果,众多文人雅士结伴前来饮茶作诗,官宦大家谈政局隐秘之事也会驱车前往,还有那娇羞的小姐会情郎,不也在帷幔之中巧笑嫣然? 金富贵:是我疯了啊,是我疯了 谷雨前后,金家正为口唇茶叫卖火热,自然顾不上为本家丝绸香粉铺子补货,小吴便让管家秘密从远来的胡商那买进丝绸香粉。 金富贵一边闻着刚从少女胸前取出的新茶一边耻笑:李家真是疯了,好好的茶不卖搞什么幺蛾子!当小吴挺着小腰儿站在金家本铺对面的新铺子里,叫卖丝绸水粉超级起劲儿时,金富贵才深知被摆了一道,只能生生看那李家新铺旧铺日日生意红火含血忍痛。 金富贵:我疯了! 至此,李家所面临的难堪局面被逆转,茶园和茶肆的生意越来越风生水起。 小吴从中获利颇丰,不仅在李家生意场上站到了c位,还拿到了一家属于自己的铺子。 而后钱生钱利滚利,小吴在年岁渐长的十年里,买下了金富贵的南山茶园,致使李家在茶行上一家独大好不威风。还在北山开辟了米田花谷,利用所学所想巧思妙计研究胭脂水粉,置办起了白匚楼,从此自立门户得偿所愿。 李家大爷深知此时的吴楼主已不是当年的黄口小儿,于是将大权下放不再管理茶园茶肆生意大事,安心当起了李掌柜处理铺里琐事。吴尽夏也没有推辞,与李掌柜核定了分成,六李四吴,诚心诚意。 只是李掌柜有一事不满:好好的一个继子,怎么就溜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约了西市吃汤面 时光回转至十一年后的长安。 唐王府。 骤雨急降,天色昏沉。王府西厢院的莲池经受着暴风骤雨的侵袭,粉色的莲花瓣早已稀疏掉落一池,莲叶也不堪雨水重击,左摇右晃将混杂着莲蕊的雨珠滚入池中。池中的锦鲤早已躲在几层莲叶之下,静止着对抗愈演愈烈的暴雨。 唐小王爷贴身随从令二持着一把油纸伞穿过中庭快速从前院一路跑了过来,停在廊檐下收好纸伞长吁了一声。 好险好险,燕小姐和王爷吵起架来,真的好可怕! 前院乐阳厅内一片狼藉。茶桌前,本来规规整整的四把茶椅,此时翻了两把,一把东倒一把西歪。一只精美的三彩釉陶茶壶在桌上滚了一圈,浅黄色的茶水泼没了半张茶桌,缓缓抵达桌边后向着地面流去,几滴茶水正落在地上散落的碎茶杯瓣儿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茶桌前一男一女对立站着,掐腰环手互看彼此不太顺眼。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从白匚楼一直吵至唐王府的唐小王爷与八卦大王燕茹花。 长安书苑名笔燕茹花自打追着李掌柜问完吴尽夏所有身家故事之后,回家接连九天没歇着,才将笔稿整理出来。这日清早天边刚有抹亮光,头发杂乱眼眶乌黑的燕家大小姐便推开门赶着丫鬟带着稿子跑去书苑送审。 蒙被睡了个三天三夜,梦里净是吴尽夏挺拔的身姿和俊美的脸庞,醒来二八姑娘的脸一阵阵嫣红。丫鬟看着自家小姐极不正常,心里琢磨:难不成写个书还闹出病来了?燕茹花自知是对那吴楼主有了兴趣,心下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去探一探,结交一下。 怀揣着激动和忐忑的燕家大小姐,一路紧赶慢赶才到了白匚楼。下了马车正是满心欢喜,不料刚进门厅就看到唐小王爷手戳吴尽夏脑门那一幕,顿时胸腔起火,大声呵斥了那个青梅竹马。 身形却是瞬间跑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吴尽夏跟前护住,还顺手将小王爷尚在半空的手臂拍落,一厢动作干净漂亮极了。 可她扭过头来却看见正在用疑惑的眼神望向自己的吴楼主,这才缓过神来:呀!这醋意貌似太明显了!于是红着脸匆匆拉着小王爷出了白匚楼,二话没说直接上了马车直奔唐王府。 从白匚楼到唐王府有两刻钟的路程,马车内俩人已是剑拔弩张。 “你这个登徒子,为何那样待他,又为何摸他脸!别看他长的美,可他是男子,王爷还是矜持些好!”燕茹花扯着小王爷的衣袖,不满地说道。 唐琮方才未觉得有何不适,此时听燕茹花这番一说才觉得似乎做的过份了些,光天化日之下摸了一个男人的脸,真是中邪。还偏偏让这打小就不对路的燕家小孩看到,小王爷尴尬的很,又偏不能在小姑娘面前失了气势。 “他一个商贾以身试法,又不是我逼他的。况且,我不过捏了一个花钿试试样色好不好,好买回去送给皇嫂们,你别再乱说。”唐琮说完,一把甩开还在捏着袖子的燕小姐。 “那也不行,一个如此成功的男子被你这个笑面虎如此对待,以后还怎么在行市上站稳脚步,这叫别人怎么看啊”燕小姐继续义愤填膺。 唐琮听完更是生气,“你若不大喊那一句,谁人知道我调戏,不,我触碰了一个男人的额头。你就不想我堂堂一个王爷被如何看待?” 燕小姐冷笑一声,扭头盯着面前小王爷无耻的脸咬牙道,“你被如何看待,你自己还不知么,面笑心狠的小!王!爷!” 唐琮不再说话,他手刃先王于朝堂,刀屠逆臣于草野后,世人对他的评价便没一句好话。本以为从小玩到大的同伴会懂些尊重,可为了一个陌生的男子竟说出这般伤人的话,简直让人心寒。 唐琮扭头看向窗外人来人往,黑着一张脸不再听燕茹花没完没了地絮叨。 燕茹花大概是继承了燕将军“锲而不舍,勇往直前”的精神,马车刚到了王府门口,她便利落地下了车进了门,先唐琮一步进了乐阳厅。唐琮吩咐随从令一二上茶,俩人便坐在茶桌前大眼瞪小眼。 小王爷看着青梅的脸依旧铁青,才琢磨出她为何生气至此。一脸坏笑道,“和哥哥说实话,是不是心仪那吴姓商贾了?” 真相被戳破。 燕茹花恼怒,本来吵架占着上风的气势瞬间被灭。心事被堂堂说了出来,脸皮如纸薄的少女自然不肯认同也不愿否认,只能顺手拿起茶具撒气。 哪知今日桌上放的是小少爷最钟爱的那套名家绝版货,一瞬间碎的碎破的破,惹得他气血腾的一下就上了头,猛地站起来作势要打对面人。 燕茹花意识到自己惹了大祸,唐琮虽是笑面虎,但对她从未有像今日这样恼怒过。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拎着被茶水打湿的裙摆顶着风雨跑走了,独留怒气未消的唐小王爷捧着碎茶杯抓狂。 一夜,唐琮郁郁不欢,燕茹花辗转反侧,只有吴尽夏趴在冰席子上睡得舒坦。 转日辰时,吴尽夏睡饱后精神满满,待吃完一碗厨娘做的红豆羹,喝了杯龙井茶后,便坐在书案前发呆。 昨日那出闹剧之后,李掌柜将燕茹花为人与吴尽夏细细说了,知她一腔热心肠拦下小王爷,才帮自己躲过一劫,这恩情无论如何也是要报的。 于是持笔写了封邀约信,大概意思是:人约黄昏后,西市食汤面。 吴家家丁手脚利落,立刻三步并做二步,急急将信送到了燕府。燕茹花此时正在床上赖着,懊恼着昨日种种,任凭丫鬟怎么哄着食早饭都不动弹。这厢家丁捧着吴尽夏的亲笔书信刚到门口,刚提了句“吴家”字,燕小姐便急急让丫鬟接了过来。 潦草几个字,燕茹花看得眼泛泪花,心中感慨:不愧是我看中的郎君,如此这般知我心事,真是叫人如何是好。当即叫人准备衣物马匹,恨不得立刻奔至汤面店。 燕家丫鬟看着自家小姐傻里傻气的样子,心中埋怨:哪有男子约世家小姐吃汤面的啊,果真商贾都是小气鬼,哼! 北山的凤仙花开得正好,远远望去花团锦簇,近瞧花如彩凤妩媚悦人,白匚楼叫卖最好的丹蔻便是由此取材研制而成。长安城内的女子原先只会将凤仙花捣碎,将汁液敷在指甲上,未过几日颜色就退尽了,再想十指尽换红鸭嘴,只能重新敷甲。 她半月前试着将凤仙花汁提纯,加入明矾猪油熬制软稠,便得了一只可保红艳透骨,经久不退的染甲油。 吴尽夏一早到北山就忙着,待摘完最后一筐凤仙花后,已至申时。她怕耽误赴约,和农夫们告了别便骑着驴儿往都城赶。 瘦驴日日好吃好喝被家丁伺候着,如今已是一身赘肉,跟着她跑跑山路都喘着粗气。吴尽夏一边骑行一边嫌弃驴儿:越来越胖,哪天吃了你可好? 胖驴听到主人的抱怨,四脚踢踏的速度加快起来,吴尽夏迎着林间吹拂的凉风突然想起十年前的那天:人还是那个人,驴也还是那个驴,只是,变得不一样了呢。 都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有钱还能让肥驴盘山跑。 胖驴在山道上尽兴奔驰,吴尽夏也一时纵意好不舒服。可正得意尽欢之时,对面一匹栗色宝马极速前来,眼瞅着就要和胖驴撞到一块,那宝马主人才拉住缰绳,吁的一声停了下来。 吴尽夏冷汗一身,抬头一看,对面来的不是那倒霉的小王爷么! 因吴尽夏和燕茹花郁结了一天的唐琮,此刻也愣了一下。他本想腾空脑子在山间骑马爽快一回,却在山中遇见了罪魁祸首。唐琮看那罪魁骑着一匹胖毛驴,嘴角还残存着丝丝笑意,心中的恼火早已压抑不住,直直问道,“骑这么快,要赶着做什么去?!” “回王爷,与燕家大小姐相约戌时在西市吃汤面,怕误了时辰,骑驴骑快了些,惊着您了。”吴尽夏哪知自己昨日惹了小王爷生气,笑着下驴回了句。 “哼!”唐琮听完回复,一股子恼气袭来,这俩人倒是臭味相投,昨儿还谁也不理谁,今日竟能跑去一起吃汤面。 吴尽夏不知小王爷“哼”了一声是为何,仍旧卑谦的说着话。“王爷若无事,能否赏脸一起去食。那西市二街汤面店每逢夏日便用冰镇着酸汤,将煮好的细面过水后混入,再加上切细的黄瓜丝,吃起来弹牙爽口极为爽” 吴尽夏还未说完,宝马已从身侧飞奔而去,偷偷瞥了一眼,小王爷面色似乎极为不爽。 她扶额叹气:难道王爷不爱吃面?那也不能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啊!果真如传说中一般,不讲人情。 夕阳斜挂天边,红霞暖照长安城宛如一首暮歌。燕茹花与吴尽夏前后脚进了汤面店,互相行了礼便坐下招呼伙计一人要了一碗凉汤面。燕家大小姐如坐针毡,左瞧瞧右看看偷摸瞄瞄对面的人,显得尤不自在。 吴尽夏以为她不喜欢这市井之地,忙问道:“燕小姐似乎没来过这狗食馆吧,是在下为难小姐了,要不咱换一个馆子,三街那边有个铨鹤楼还不错,一起走过去?” 燕茹花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就在此食吧,我觉得挺好的。”说完捧着汤面便喝了一口。吴尽夏笑了笑,伸手持筷给燕茹花夹了一箸黄瓜丝,还体贴说了句“搭配这个好吃”。 燕茹花闷着嗯了两声,忙灌了几口凉汤才冷静下来,这才鼓起勇气对吴尽夏开口。“昨日,我那王爷哥哥惊吓到你了吧,他心思粗处事不走脑子,若冒犯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不敢不敢,是我唐突了王爷。今日山间偶遇,本欲想请千岁同来食面,可赶上有急事,未答应就骑马驰了。改日我必登门致歉,燕小姐就不用将此事放在心上了。”吴尽夏想着一骑绝尘的唐小王爷,心道真麻烦。 “他是在怨我,昨日我与他争执,不小心摔破了他那套宝贝茶具,今儿肯定是不乐意来的。唉”燕茹花实话实说,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吴尽夏正不知说什么安慰时,右侧的木椅突然被拉了出去,一身着玄色常服的男子稳稳坐了下来。吴尽夏含着一口酸汤抬头看清来人,本欲说话却被又酸又凉的酸汁儿抢先袭击了嗓子眼,当即呛得满脸通红,连咳了几声。 一只爬了几丝细痕的左手伸了过来,轻轻拍了怕吴尽夏的后背。“谁说本王不乐意来的。”低沉一声随后传进了耳畔。 吴尽夏:咳咳咳,王爷您不是不爱吃面的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你陪着我走一走 西市二街汤面店梁掌柜的最近喜笑颜开逢人便说,当朝唐琮唐小王爷c白匚楼楼主吴尽夏和长安书苑名笔燕茹花极爱食我家冷汤面。 众人问,那三个人爱吃到什么程度呢? 梁掌柜眉毛一挑,伸出右手做鸡爪形状。对着众人笑道,足足七碗。 众人咦声一片。一街坊道,梁掌柜,你家冷汤面正常男子吃一碗就撑了,莫要骗人啦! 梁掌柜大笑,指了指房梁上吊着的七个大海碗笑着说,没骗没骗,看碗还在那挂着哩。本店即刻更名为“七碗不扑街”,三人同行吃面送黄瓜丝喽~ 众人大笑,没再追究梁掌柜说的真与假,结伴进了店里吃起了冷汤面。只有煮面的小伙计委屈着一张脸,小声叨咕着埋怨起那三人来。 七碗面确实不假。吴尽夏是饿极了,白日里干了一天的农活,忙的连晌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因此两碗面下肚才饱。燕茹花则是盼着见吴郎,午饭早就忘在脑后,因而肚子正空,也食了快两碗。而唐小王爷内心波动三折,一碗为解渴,二碗为解饱,三碗为解气。三人各自低头食面,一时无人言语。 燕茹花吃饱,轻轻将筷箸放下,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眼睛一边环着对面俩人瞄着,一边在意自己是不是吃得样子不雅,被意中郎看去了笑话。可又怕那个面色仍旧不善的王爷出口伤人,几欲张口又悻悻闭了回去。 吴尽夏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正巧看见燕茹花欲言又止,便出声打破了静谧。“燕小姐,不知这面还合口味吗?” “极好的,我竟比平日里食的多许多,让吴楼主见笑了。”燕茹花回着话,手指捏着香帕捂嘴做害羞状。 那边刚刚落筷的唐琮看到这一幕,急急被呛了一口。指着燕家小姐一脸不可置信:“你个成天疯癫的小丫头片子,此时真像东施效颦!”唐小王爷哈哈大笑起来,竟全没在意捶在背后的吴尽夏的手。 燕茹花见又被笑面虎王爷嘲笑,涨着脸对着吴尽夏埋怨,“他这般欺负人,你还替他捶背,不理你们了。”说罢,急急出门唤来车夫驾车走了。 唐琮这才扭过头来,看见站在自己身后正往回缩手的吴尽夏,脸上捉弄人的笑意又明显起来。吴尽夏讪讪回了一句“礼尚往来礼尚往来”,躬了个身便快步去会账处结账。 长安城所有商铺会账都很麻烦,吴尽夏抓了一把碎银交给账房,任由先生称重剪银换铜钱,等的并无不耐烦。唐琮站在吴尽夏身后,本欲说不用找零,一想自己白吃又白喝,索性跟着一起等。 身后不断有人交头接耳,“王爷与吴楼主个个玉树临风”“王爷与吴楼主君子之交”,微小又刻意的声音传至耳中,唐琮向着跟前的人又贴近了一步。 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面铺食客太多,吴尽夏觉得闷闷的,束胸之下已布满热汗,身子左右扭了两下,汗滴就顺着脊骨向下流下。 唐琮从袖袋中取出一把八股折扇,撑开大力挥着,凉风信信覆向两人。吴尽夏扭头看见胸背几欲贴上的小王爷,目光纯然劝道,“王爷先回吧,不必和小的在此地逗留,天气闷热,可别暑煞上身。” 唐琮盯着吴尽夏如山中幽潭碧波一般的眼眸,坏坏一笑,低头咐在她耳边道,“无事,一会儿你陪着本王走一走,兴许就凉快了。” 不知是不是距离太近的原因,小王爷嗓音略显低沉,带着一丝丝磁性。 吴尽夏耳朵有些发痒,像蚂蚁在热锅上乱爬似的。她本能地侧过脸,从账房那边接过三个铜板,心道这顿饭真贵,又转身小声对小王爷说了句:“那走吧。”说罢,径直出门去寻胖驴。 唐琮觉得捉弄人很好玩,连连在身后轻佻地喊着,“你慢点,你慢点,等等本王好嘛。”一边说着还一边对着周边吃面群众挤了挤桃花眼。 吃面群众:传说王爷昨日瞧上了吴楼主,这消息是真的啊,惊爆哇! 一对少年郎,一匹宝马和一头胖驴,平行走在街边垂柳的阴影里。此时长安城已隐去了白日里的热闹喧嚣,明朗月光铺洒在地面上,映得人脸斑驳。 唐琮与吴尽夏一左一右走着,每逢看到一家有特色的铺子,吴尽夏便会给小王爷详细介绍一番,像是介绍自家铺子一样如数家珍。小王爷好奇,吴尽夏便解释某时曾在东家吃过饭,某时又曾在西家上过工。 两人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相谈还算尽欢。待走到东市正街时,唐王府门口的火光闪闪已渐行渐近。吴尽夏作了一揖,与唐琮告别。“王爷请回吧,小的瞧您眼圈下乌青,方才又连打了几个哈切,想必是累极了,您回府早早歇着吧!” 唐琮愣了一下,“吴楼主还会诊病?可曾在药坊学过医术?”好奇,太好奇。 吴尽夏做恭敬姿态。“与神医曾讨教过,未曾学过医术,只学了些皮毛。一些浅显的东西一看面相尽知。”话里有些自信的味道。 “哦,那你看看,本王未歇好,是谁的罪过?”唐琮松开缰绳,紧了两步上前,一双有力的手抓住对面少年的双臂,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庞凑到了对面人的脸前。吴尽夏当即一紧张,弯腰欲撑开,却被唐琮用蛮力拽了回去。 “王爷,我错了。”吴尽夏见摆脱不开,皱着眉苦着脸装可怜巴巴。 唐琮听言,“你哪里错了?”穷追不舍问了一句。 哪儿错了?吴尽夏懵了一下,还要回哪儿错了么。 “小的不该错揣您的身体状况。”小王爷未说话。 “小的不该跟您一路说那么多碎闲话。”小王爷仍未说话。 “小的不该让您在汤面店等着。”小王爷继续未说话。 “小的不该在山林间惊着您尊驾。”小王爷还是未说话,旁边的栗色宝马向着胖驴哧了一声,表示认可。 难道是昨日贴花钿惹王爷生气了?吴尽夏笃定,“小的昨日不该阻拦您贴花钿,王爷再给小的一次机会,下次您想怎么贴就怎么贴,小的不会再躲了。”说的极为诚恳凛然。 唐琮咬着牙绷着脸,松开禁锢的双手,伸出右手食指狠狠地在她额间戳了一下,似是解气般说道,“笨死了。”转身拽起缰绳大步流星向着王府走去。 猜猜对了么? 吴尽夏摇摇头,右腿轻越一下,骑着胖驴便顺着护城河边往四街慢慢赶着。路上偶尔有行人走对面,她便微笑着打招呼。东市很少有人见过吴尽夏,但大多数人都识得拴在白匚楼门口的胖驴。再说,全长安城骑驴出门的除了白匚楼楼主大概也没有第二人。 于是来来往往的人都停了下来,吴尽夏便下了驴与众人攀谈起来,好脾气的应和着。 正说在兴头上,一个身穿白色小坎肩的小伙计在两丈远处向着吴尽夏招手。吴尽夏识得小坎肩是自家铺子的统一服装,礼貌地和行人告别,向跑到跟前已满脸流汗的伙计说:“有何急事这样跑?” 伙计喘着粗气,挥手指着白匚楼方向,“李家少爷在院里等您三个时辰了,也不知道出了何事,进门就铁青着一张脸。李掌柜今日不在,小的们也不敢赶人,这才赶来请您回去瞧瞧。”说完又是一阵喘气。 吴尽夏一听是李玄黎,连忙骑驴往回赶。一路纳闷连连:平日很少见的人,今儿怎么跑过来等人了呢。 刚刚进了后院,吴尽夏就看见李玄黎正襟危坐在正堂中间,果真如伙计说的那般,黑着一张脸。吴尽夏撸了一把有些歪扭的发髻,面露姣好笑容,向着李玄黎走过去,“什么风把大少爷吹来了,今儿我忙,让你久等啦!”说完,就着李玄黎手边的茶杯灌了一口茶,又续甄了一杯饮了下去。 李玄黎看着吴尽夏不设防的举动,扭过头不理。李玄黎因整日在书香中浸着,长得自是文雅秀气。在经年累月间,五官分明c眉如墨画c相貌堂堂,此时身着珠白色素衣清雅至极,乌黑长发用一只簪子别着,俊美又不失凛然之气。 吴尽夏总觉得李玄黎长的略快了些,明明年岁小于自己,如今却风度翩翩似天上下凡的谪仙。 她瞧着李玄黎不说话,感觉有些不妙。李玄黎极少与自己置气,唯一一次还是搬出李家大院时,但自答应了常会回去看看后,又和好如初了。此时不知何缘由,吴尽夏只能坐下乖乖的问询。“喂,怎么了,发生了何事?脸怎么这般臭?”说完探出一张脸瞅着对面的美男子。 李玄黎瞥了一眼,“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男子处于变声期,半稚嫩半成熟的嗓音问道。 “瞒着你?我哪敢瞒贡士大人。你慧眼如珠,我随便扯个谎你都能拆穿,我哪会讨那无趣。”李玄黎如今已是贡士,待过了玄月便可以参加殿试,直摘进士之位。 吴尽夏说完那番话,忙端起茶杯小口啜着,看也不敢看对面的人,毕竟真的心虚。 李玄黎静了一默,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件物事放到了茶桌上,长叹一声。“那你解释下,这个是何物吧!” 吴尽夏眼睛从杯沿转过去一瞧,呆住了。 咦!桌上那块,看起来好像是自己的胸衣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心弦重新打个结 吴家后院院邸并不大,因前厅和中庭为商铺所用,一厘一寸土地都显得尤为重要,所以吴尽夏只留一个老北京四合院那么大的地方作为住处。院子不大,但却简朴雅致,风景宜人。 她在院子里随意栽了几颗果木,闲时便看随分占风烟。在遮阳的角落铺上苔藓,研究方子的时候可莎坐软于绵。吃饭的时候能看篱东花掩映,喝茶的时候可靠窗北竹婵娟。 与前世车水马龙,嘈杂无边不同。在这个小院里,吴尽夏觉得似乎能听到时光嘀嗒嘀嗒行走的声音,日日从容不迫,怡然自得,惬意清闲。然而,当她看见李玄黎扔到桌上的胸衣时,她前一刻才听到的清脆滴答声,却变成了胸腔中抑制不住的狂跳声。 吴尽夏不愿和李玄黎承认自己是女子,倒不是接受不了男女之间授受不亲的尴尬,而是怕在他面前,丢掉十年间已成为习惯的身为兄长霸道强韧的凌厉感,丢掉十年间用辛苦巩固出来的稳稳一片和谐。他越长大,她越害怕,怕人生的目标消失殆尽,怕在这个世界毫无存在感。 就像胀了满满清水的气球,生怕戳破后的狼狈和虚空。 李玄黎看着往日从容不迫,而此刻表情瞬间倾塌的她,心中的怨气倒也消了。他素净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有节奏的带动对面人的呼吸变得舒缓,才慢慢开口。 “今日天好,想着快到了你归家的日子,所以将堂屋软铺搬到院子里晒了晒,没想到看到了这个。阿夏你粗心了,想瞒着我,就不该留下证据让我瞧见。” 吴尽夏没回话,埋下头嗯了一声。 “你定是不好意思说罢。”李玄黎望向头越来越低的人儿,有点不忍心揭穿。“你有这等爱好,羞于启齿也是情有可原,可你我为总角之交,往常都是无话不说的。你瞒着我委实不该。”话音刚落,李玄黎听到那厢轻轻吐出一口气,面色也变得比方才好看起来。 李玄黎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揭穿她女子的身份。既然已经从父亲那里确认过了,逼她承认也是无用之功,倒不如慢慢等她自己退下伪装,反正有大把时间。 吴尽夏听完,以为李玄黎误认自己有收留女人私物的癖好,虽然印象变得猥琐些,但也不至于全盘崩坏。 于是伪装懊恼,与李玄黎说道,“那是之前不懂事,对这些充满好奇。现在已经没了,没了这种癖好了。阿黎啊,你放心吧,兄长不会误入歧途的,呵呵呵呵。”尴尬,好尴尬。 李玄黎轻笑了一声,“那你也不应瞒我,我们说好要诚心诚意对待彼此的。”装吧,看你装到何时。 “我错了嘛,这丑事若是和你讲了,会带坏你的。读书可不要破功,你能入朝做大官是我毕生愿望呢。”见李玄黎不再逼问,吴尽夏绷断的心弦又重新打了一个结。 “你的毕生愿望,我定会为你实现。那我的愿望,你能不能应允为我实现?”李玄黎一派淡然,仿佛承诺很轻,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 “你有什么愿望?说来听听。”吴尽夏不知李玄黎的愿望竟与自己不同,睁着一双杏眼好奇问道。 “现下先不明说,你且说答应与否吧。”李玄黎故作玄虚,只求一个好字,应该不难吧。 吴尽夏嗤笑了一声,估摸着不是什么大事,于是说道,“唔,只要不是伤天害理c上天入地的事儿,我都可以答应啊。” 李玄黎得了回答,缓缓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向着笑颜逐开的吴尽夏说道,“那我记下了,你可不能反悔。等你等乏了,今日便歇在你院里吧,明日再回去!”说完昂首阔步向着西厢房走去。 吴尽夏自知犯了错事,跟在身后应了一声好,然后一溜小跑到中庭厢房,支唤个家丁跑趟李家报信。又回自己的东厢房拿来一床新被褥和一方新帛枕给李玄黎送去。 夏日夜晚虽然有阵阵凉风,但折腾一通又惹了一身汗。李玄黎从吴尽夏手中接过寝具,便赶着她速去冲凉,自己则坐在床榻前捧着一本医书翻着,却是看不进去。 难怪之前邀着一起去南山清泉冲凉不肯答应,阿夏强撑着也很为难吧。 一夜好眠。转日清早,李玄黎早早起了,给吴尽夏留了一封纸信便赶往邻城拜访有名的国学先生去了。吴尽夏洗漱完食了碗馄饨,便赶去中庭制作丹蔻。 算上吴尽夏,中庭作坊一共五人,因六工中尚未有制作胭脂水粉的工种,吴尽夏便自称五人为妆工。这四人均是从西山茶园和北山花田挑选出来的巧手师傅,干起活来踏踏实实,为人正直爽快,白匚楼能有今日,少不了这四人的功劳。 “楼主,李掌柜说前厅丹蔻没了,今日要做一些。胭脂样式也少了一半,这几日也该补上一些,头膏正按照您的吩咐做着,等熬好后就可以装瓷瓶里了。西市四街裁缝铺送来了新染的布料,我和王婶正裁着哩,一会儿好做些新香囊,您看这次要放些什么香花熏着?”张婶是四人中岁数最大的,也是最有能力的,此时正和吴尽夏按例说着日常活计。 “张婶每日将活计安排这样满,不怕几位妆工与您抱怨么?”吴尽夏好奇问了一句,心下觉得,这院子里最资本家的当属张婶了。 “您给的月钱值得这样。她们还盼着日日有活儿干呢,在这总比在深山老林中风吹雨淋的舒服多了。”张婶会说话,吴尽夏满意点点头,伸手指着昨日摘回来的凤仙花道,“丹蔻还是按照老样子做,趁着花还新鲜,先做一些。胭脂各自添些,多做一些花露胭脂备着,香囊用丁香熏着吧,我看卖的最好。你们慢慢忙着,我先去房中试试新方子。”说完捏着一张纸往作坊间里走去。 妆工们一听又有新方子,各个掩饰不住欢喜。一边夸赞吴尽夏巧思妙计多才多能,一边手里的动作越发娴熟干练。 吴尽夏今日要做一款治疗雀斑的药膏,她回忆着前世看的书册,将需要的药材称好,便按部就班地做着。“猪牙皂角c紫背浮萍c白梅肉c甜樱桃枝各一两。”吴尽夏混合药材,用小火焙干,又兑了三钱鹰屎白,一起研磨成末。 “时珍正容散,也不知道又没有效果,回来找个雀斑姑娘试试。”吴尽夏做完,回忆了一圈,脑中想起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正是燕家大小姐燕茹花。 燕茹花脸上有几颗小雀斑,虽然不多,但是白净的脸上总是需要多涂几层妆粉才能掩饰。吴尽夏用瓷瓶装好粉末,在身后的书案前持笔写道:每早晚用少许,在手心内,以水调浓搓面,敷良久以温水洗面。用至七八日后,至白匚楼相见。尽夏。 写完封好,派家丁送至燕府。吴尽夏饮了两杯凉茶,又从怀中取出另外一张纸,继续站在药案前研究。吴尽夏在前世看的最后一本汇编便是《清朝宫廷秘方》,内里有相当数量的美容美颜资料,因用方极为严谨,记载详尽,她便经常取出研究几番。 她手中的这张纸,是清代宫廷御药房留存的香皂方子,用之可除油祛污c嫩面养容,香气浓郁。吴尽夏前世曾按着配方试着做了回,但因药材不足,效果并不是很好。 吴尽夏收集了大半年,药材才凑齐,此时细心地按着配方一一称重。 “檀香三斤,木香c丁香c花瓣c排草c广零都是九两六钱,皂角四斤,甘松c百莲蕊都是四两六钱,□□四两八钱,白僵蚕也是四两八钱,麝香八钱,冰片一两五钱”吴尽夏称完,伸手拿来石杵用力磨着,这方子用量大,她胳膊虽然有力但耐不过时间久,一会儿便酸疼难耐起来。 唐琮命令一令二在白匚楼前厅找了一圈,却未发现吴尽夏身影,于是试探着进入中庭。还未绕过假山便闻到了浓浓的香气,他屏退了随从,独自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此时,院中的四位妆工各自忙碌着,张婶起身擦了把汗,正好看见王爷左右寻人,刚要下跪请安,只见来人将手指拦在唇处做嘘声姿势,便躬下身继续干活。 吴尽夏此时正在使劲磨粉,偶尔发出一声重音提力,手上的动作变得忽快忽慢。汗水已顺着脸颊流至脖颈淋湿胸前薄衫,早晨束好的发髻已松散倾散,发丝随着动作左摇右晃,偶尔甩到空中几滴汗水,很快就没入结实的土地中。 唐琮靠在门框上,双手松松垮垮的交臂握着,一只脚受力,另一支脚尖点地随意晃着。他未去打扰她,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只是盯着看着,像在看一出好戏一般。眼角带笑,嘴角微扬。 吴尽夏全然不知,依旧与石杵抗争着。她想起前世制作精良的机器,通电瞬间便完工的感觉已许久没有体会了,真是令人怀念。想起一个瞬间,便容易心思走神。手上的动作与心中的想法不同轨,意外就发生了。 石杵方向走偏,重量眼瞅着砸向了脚背,吴尽夏来不及惊呼。一个人影飞似跨步而来,拽起了惊慌中的她,一覆身将人抵在了身后书案上。吴尽夏这才发现,小王爷右手与她交握,另一只手贴紧腰身,彼此的心跳正透过衣衫传到了另外一人体上。 “幸好有我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本王又不好男风 “幸好有我在。” 小王爷的声音很有磁性,中音准,低音沉,不浮躁不喧吵。平日里交谈,像是冬日里沐浴着暖阳,近距离倾听,又似夏日里轻风细雨般的甘霖。 吴尽夏被唐琮双手微锢,方才的一瞬慌乱被安抚,转瞬心头又砰砰蠢动。这小王爷,怎么不称“本王”了。 唐琮见眼前人完好无损,便轻轻拍了一下她后背,松开双手向旁侧挪了一步,站在逆光中表情看得不大甚清楚。吴尽夏整理了一下衣衫,忙躬身请安,却被对面人用手一扶,挡了回去。 “在你院里就不必与本王行礼了。”唐琮抬手摆了摆,不甚在意。 吴尽夏直起身子,向唐琮问道,“小的谢王爷方才搭救之恩,王爷何时来的,怎么未唤人前来传小的?”说完眼睛看向门外,妆工们似乎未发现刚才的动静,仍旧各自忙着。 吴尽夏心想,妆工们似乎被自己惯坏了,家主的地位要不稳了。 “怎么谢?”唐琮低眸坏笑,并没有回答问询。 又,又问怎么谢。这小王爷怎么这么爱刨根问底啊!“小的并无别的才能,您看白匚楼有何看上眼的,尽管拿吧!”吴尽夏深觉肉疼,白花花的银子又没了。 “那,你这个楼,连同你,本王一齐收了。”小王爷玩弄人的心思一起,又开始捉弄她。 “王爷,您别吓唬小的了。”吴尽夏扶额擦汗,这可不是掉肉的问题啊,这是要倾家荡产啊。 “王爷您权高位重,俸禄又不缺,您拿我这破楼有甚用。小的清贫,唯有这档子活计可维持生计,您就可怜可怜小的吧!”她说的诚恳,好似小王爷真要拿走她全部身家一般。 唐琮见吴尽夏开不起玩笑,也未再继续。“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再说,要你干嘛,本王又不好男风。”还是一句玩笑话,但说着又像是自我解释。 唐琮觉得,近日可能是中了邪。 一个不起眼的少年,自打出现后便频频惹他注意。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动作,在自己眼中被放大,那些丝毫不起意的瞬间在回想时却变得清晰重要。 他有些疑惑,对这个少年的感觉怎么那般奇特。于是,想不明白就来找他,探究着看着,想找出一丝理由回答自己。可却在触碰少年手上湿热之间惊觉,莫不是喜欢? 不可能。唐琮自我否定,堂堂八尺男儿混迹军营十多年,如好男风岂不早就心思旖旎,营中好男儿上千万,哪个不比这少年风姿卓越玉树临风。真是,想到哪儿去了。 吴尽夏听小王爷又开起了玩笑,配合着傻笑了几声。瞅着手头的活计还未完事,便请他回前厅歇着,重新擦净石杵继续磨着。唐琮未动身,在房内找个木椅坐下,示意吴尽夏随意忙着,自己在一旁围观。 吴尽夏手里的速度快了起来,这批皂丸子是要跟着太后殿下的寿礼一齐送往内廷的。她用力研磨药粉,手上用的劲儿却是越来越小。唐琮越看越觉得磨蹭,起身轻推吴尽夏,从她手中抢过石杵,埋头磨了起来。 吴尽夏哪敢让小王爷动手,忙上前抢石杵。唐琮未给,“你这小身板怎么这么弱,一点力气都没有。换本王来,你去弄别的。”说完,撸了一把袖子,继续用力磨。 吴尽夏望向小王爷青筋凸起的臂膀,感叹线条真是美。唐琮扭头看见少年仍旧盯着自己发懵,半嫌弃半吩咐说道,“快去快去,本王坐在这不是让你看的。” 花痴了。吴尽夏坐在火炉前盯着跳跃的火光脸红,铁锅里的热水发出滋滋的声响,与石杵研磨越发细滑的声音交汇,奏出一首好听的和旋。吴尽夏想起昨晚看的画本子,里面的翩翩少年郎也是有着精壮的肉体,一时竟联想非非与小王爷匹配起来。 吴尽夏:原来画本子也不净是骗人的。 妆工张婶缝完一批香囊之后,用竹篮子装着想让吴尽夏瞧瞧样子。她刚要进屋,却看见小王爷正站在药案前认认真真的磨粉,惊得赶紧转身走开。 王婶在原地等着,看着张婶慌里慌张的回来,还以为被批不满意,忙上前问怎么回事。张婶一改往日圆滑稳重做派,伏在王婶耳旁说起碎话。 “那个小王爷在房里研磨呢,我瞅着竟是乐意的。难道传闻是真的?” 王婶知道传闻为哪个,对张婶摇头,“瞎说!那小王爷估计是对新方子感兴趣,跟着楼主一起研究妆术,别乱讲话,小心被王爷听到会被”王婶一伸手,在脖前做了个刀抹动作,四处探探后忙拉着张婶的手往别处去了。 红糖入锅,一丝甜蜜蜜的味道充盈着整个房间。 药粉已经被研磨得细细的,吴尽夏谢过唐琮后,搬着药粉与红糖水混合,芳香味道愈浓。 她心喜,这回可算是成功了,也未等药膏放凉,急急用手搓成小球。唐琮站在一边看着,觉得甚是奇妙。往日府里用的澡豆子没有这种奇香,于是捏了一把放在手心学着旁边人的动作揉着,一会儿的功夫,几十颗丸子便做好了,排成三列整整齐齐甚是喜人。 唐琮举起双手,微闭眼睛闻闻残存在手心里的香气,脸上露出一副知足的表情。 微转身子看向吴尽夏,那人也在学着他的动作用鼻子细细嗅着,鼻尖耸动的样子像极了母后养的那只波斯猫。唐琮一只手按在吴尽夏的脑袋上,像抚摸毛宠一样蹭着,完全不在意她轻微皱起的柳叶眉。 原来母后平时竟这般享受,难怪日日抱着不撒手。 吴尽夏不敢明着反抗那双大手,但这记摸头杀也委实时间太长了些。她敢怒不敢言,努着嘴巴乖乖站着,肚子却摸准了时机发出一串“咕噜”声来。 太阳偏西而挂,未时正当时。 清早的一碗小馄饨顶不过几个时辰,吴尽夏苦着一张脸询问唐琮,“王爷,您饿了么?”手捂着作势又要咕噜的肚子,憋了一口气。脸上的五官变得扭曲,在唐琮眼中,显得尤为滑稽。 “你院里有没有什么可食的,一起吃些。”唐琮撤回搭在吴尽夏头上的手,独自踱步往后院走。 吴尽夏紧了几步跟上,伸手拦在小王爷身前,略微不好意思说道,“王爷,厨娘这会儿都归家了。小的小的不会做饭。”说完头低垂不再言语。 唐琮满不在乎,拽过吴尽夏的细胳膊继续往前走,随口说了句“我会”。吴尽夏还想阻拦,却被小王爷强行拽着往前走,一边还念叨着“饿了饿了,赶紧吃饭”。 待吴尽夏坐在后院中堂食案旁,看着面前一满碗香气扑鼻的牛肉面时,整个人还是呆懵的状态。 当朝王爷亲自系着炊事布啦! 当朝王爷亲自生炉灶啦! 当朝王爷亲自下面煮热汤啦,天呐! 一时间,吴尽夏以为自己在做梦,转念又心惊胆战,这顿应该不会是人生中最后一碗面吧 唐琮吃完自己面前的半碗之后,才发现吴尽夏根本没有动筷,皱着眉头问道,“不爱吃?”吴尽夏惊醒,忙不迭的拿起了筷子,向着碗里色泽红润的肉块左右开弓。 小王爷看着对面人的吃相咧嘴一笑,用筷子夹起一块肥瘦相当的牛腩块,放进了另一个碗中。 吴尽夏抿嘴笑,“谢王爷,您真是个好饭友。”夹起那块肉,眼睛弯了弯。 唐琮得到夸奖后有些得意,虽然听不大明白饭友是什么意思,但前面加个好字,想必就是夸人的意思了。“跟个小娃娃似的,吃得满嘴都是油。” 说完顺手抹了一下对面人的嘴角,眼睛散发出流光溢彩。 吴尽夏腼腆傻笑一声,埋头继续吃面。心里却辗转,这王爷的举动,怎么总感觉像是在撩人呢。 食毕,吴尽夏捧着两个空碗去小厨房刷洗。唐琮在院子里看完风景,便挨着屋子溜达。 东厢房干干净净,一张床一张书案和几排药铺里才有的药柜,铺陈简简单单又大大方方。床前罗了一层层书册,有两本画本子摊在帛枕上,展开那页正是翩翩少年郎与貌美如花的小姐衣衫半解做那亲密举动。 唐琮瞟了一眼,当下脸红。 扭过脖颈盯着空空如也的院子瞧了瞧,目光又落回画本子上细细瞅了几眼,又仿佛觉得不过瘾,他伸手将书册拿起翻阅,耳边浮起了一层红晕。 吴尽夏从小厨房一溜小跑过来,唐琮细耳闻来,不动声色地将册子卷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夕阳西下,天上的仙子在天边随意铺撒了一把红霞,晚风徐徐地拂过一阵阵月见草的幽香。 吴尽夏手捧几盒缎面香匣,正是白日里做好的皂丸子。“王爷,这是呈给后宫娘娘们的礼物,您一会儿随小的到前厅去取呈给太后殿下的寿辰礼。如果太后殿下和娘娘们用的顺手,再派人告诉小的,届时小的再做一些呈上去。”说完,毕恭毕敬的捧着。 唐琮觉得袖袋里的画本子仿佛要自己跳出来一般,急忙喊着吴尽夏速去前厅取寿礼。吴尽夏小跑跟着,到前厅又是一顿忙和,好不容易折腾完送走唐琮回到东厢房,人已是疲累不堪。 都说伴君如伴虎,果真不假呢。 吴尽夏从院子里摘了颗桃子,用清水冲洗干净,回到东厢房躺倒在床上啃着。一只手在帛枕上上下下摸索着,却未找到想要找的东西。她翻过身来,一边吸吮着桃汁,一边埋头在床上翻来翻去。 “咦,画本子去哪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一腔爱意喂了狗 接连五六日,白匚楼前中后三院的人均忙的不可开交。 因得知白匚楼呈给太后殿下和后宫娘娘们的妆品备受喜爱,不少官宦家夫人小姐都跑来问询,一时间客官竟比之前多了一半。 李掌柜劈里啪啦打着算盘,尽管手软却乐此不疲,整日笑呵呵的迎来送往。铺子里剪碎银的账房也乐开了花,楼主前几日推出了“会员制”,各家自报名户存下银两,每次来记下细账消减即可,再也不用担忧收银慢耽误生意了。 中庭的妆工们也是忙翻了天。前厅销路一旺,中庭人手就不够用。吴尽夏骑驴去了两趟南山茶园,仔细考核了十几个人,挑回了俩忠厚老实的茶丁来干些粗活。 四位妆工加上俩位粗使整日熏陶在花香果气中竟无一人喊累,毕竟月银又涨了一两,一月能多吃几回荤腥,想想就让人开心。 吴尽夏在后院也没闲着,赚钱一事当然要乘胜追击! 前方阵地努力卖妆品,中方营帐努力补给,她就做起了后方技术支持,日日在院子里研究新妆品方子。吴尽夏前世最后参与的研究项目是防脱发技术改革,自己曾跑去国家图书馆翻阅了众多妆容医学著作,因此记忆尤为深刻。 乌黑浓密的一头秀发似乎是长安城男女老少皆追求的梦想,秃发掉发便成了人人沮丧的病症。 吴尽夏一年前曾去神医那求教,却发现对症的方子极为不管用,于是只能自己埋头研究。这几日,后院药香味道竟能掩盖住中庭的香气,连从院外经过的行人都惊呼:难不成,吴楼主病入膏肓了? 这一日,吴尽夏身着一套浅绿色半臂常服,在院子的阴凉处鼓捣药材。 因尚在伏天,她随意扎了一个丸子头,素着一张脸埋头苦干。“说什么‘山以草木为本,人以头发为本’,人人蓄发不减,整个长安城连个理发店都没有,难怪头发长得都不好。”她手上动作不减,自言自语道。 “也不知道张丽华是怎么忍的,长发七尺,难道头不沉么?”想起南朝陈后主贵妃张丽华黝黑如漆光润可鉴的长发,吴尽夏便更不理解。 抱怨归抱怨,不解归不解。作为钻钱眼的代表人物,吴尽夏对生发养发护发这领域充满了赚钱的欲望。 她这厢正按照唐朝王焘《外台秘要方》研究生发膏。刚从河边采回来的莲子草已用石磨研了一大桶汁水,熊白脂c生麻油c猪鬐膏已混合放置太阳底下,旁边铡刀前,一堆堆柏白皮c山韭根c瓦衣正等着切开。 她双手流利的收拾着,待都收拾妥当混合一起,便放在一旁火炉上的铜锅里煎着。 长吁一口气,吴尽夏从清水池中捞了一颗冰镇着的桃子,用手搓了搓未洗净的绒毛,捧着就啃了一口。厨娘刚刚送来午饭,因没有时间吃,便退了回去,这回忙完竟有些饿了。 “想吃牛肉面了。”她心猿意马,王爷那日做的牛肉面真好吃,下回见了一定要请教请教。 啃完桃子,炉火上的膏子已是熬好了,吴尽夏用篦子捞走渣滓,便用瓷盒一一装了。 她算了算成本价格,心下有了数,便拿个篮子装好,往中庭走去。推开院门绕过假山,吴尽夏就看见了燕茹花正站在中庭内与妆工们剑拔弩张。 她不解,忙向人群处跑去,只听那边清脆女声已是气急败坏。 “你家楼主让我七八日后来,我早来一日就不可吗?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识变通!”燕茹花脸色通红,似是急了许久。 “楼主既然让您七八日来,您就明日再来。今日楼主在院内研究新方子,不方便见客。”张婶自从上次私自让王爷进院被楼主批评之后,如今是逢人便拦。加上平日里对专写绯闻故事的燕名笔不太待见,生怕她坏了楼主名声,所以丝毫不肯让步。 “听闻你家楼主病了,日日在院中熬药,我过来探望探望,看完就走。”燕茹花面露焦急,作势要闯。 吴尽夏苦笑,妆工们都是一根弦,好难办啊。紧步跑到众人跟前,将手中的篮子推到了李婶胸前,忙迎着燕茹花致歉。 “燕小姐来了,妆工们不是有意拦你,是我说的意思没理解对,误会了误会了。”说完请着回了前厅茶室,留下妆工们莫名其妙。 张婶:楼主撒意思呦,难道是王爷要拦,燕小姐不用拦嘛!年轻人,怎么这么重女轻男呦! 燕茹花几日前收到吴尽夏送的药粉,按照方子试了试,没想到脸上的雀斑消的一干二净,于是还未等到约定的时间,便一腔欣喜匆忙赶来致谢。 但经过刚才一通讲理,好心情已消了一大半,此时坐在茶室里吃茶,分享喜悦的心境都淡了几分。只有吴尽夏瞧着女孩脸上素净惊喜,忙拉着燕茹花的手,细细盯着。 燕茹花大囧,随后又红晕满布,任由情郎左右看着,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吴尽夏显然早已忘记自己伪装的身份,只当燕茹花脸皮薄,还明目张胆的用手指戳了一下女孩细滑的皮肤。 长安城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如若属意,爱意便不必遮遮掩掩。 燕家大小姐心中百转千回,认定了眼前人也是中意自己的,便张开双眸羞涩问道,“吴楼主,你可曾听过一句诗?”,顿了顿,“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说完眼睛瞟了一眼吴尽夏,低头不再说话。 吴尽夏想了想,摇头否认,又见燕茹花低头看不到,便回了句“不曾”。 燕茹花急切仰面,“不知吴楼主心中是何想法,我我心属意于你。想每日清早都问你我的眉是否合你心意” 她看着吴尽夏已是惊呆的脸,心中有了数,话已是讲不下去,两只手拿着帕子用力卷着,虽然懊恼羞愤却还强行挺着腰身坐在原地。 吴尽夏这才恍然自己方才做的举动过了界,让燕茹花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喜欢是喜欢,可是并不是男女之情啊!转念一想,燕茹花纯善可爱,如能做闺中密友,应该是件幸事。 可眼前的情形该怎么处理呢。 她粗略想了想,反正已然如此,不如豁出去讲明。 她挪了挪竹椅,坐到燕茹花跟前,伸手握住仍在用力扯着帕子的素手道,“妹妹,我有一事要与你坦白,你听完之后再考虑一下你我之间的关系吧。”见眼前人目露委屈和怀疑,她便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是个女子。” “你你你在说什么?”杏眼瞪圆,一脸不可置信。 “我是个女子。当初被李掌柜救回家中,便一直伪做男子,十年生意场上少不了男子身份傍身,所以未曾对外透露过。如今知道此事的只有李掌柜与你,我与你坦诚,只是不希望失去你这样一位挚友。你明白吗?”说完,吴尽夏握着燕茹花的手力道变得微重。 燕茹花从震惊转为怀疑,又从怀疑慢慢转为镇定。“你与我说的可是实话?”说完又问了句,“可不是为了拒绝我说的混账话?” 还未等回答又自我怀疑,“你不怕我这个大嘴巴给你讲出去?我可是专门扒别人家里长家里短的,你怎么能这么信我。” 吴尽夏知燕茹花已是认可,便哄着说道,“我不怕,因为我知道你属意于我,不舍得将小秘密告知别人。” 说完也不管燕家大小姐挥过来的手,继续说道,“我说的句句属实,你若不信来验身吧。再说如果我是男人,早就上门迎娶了,为何还在这拒绝你?” 燕茹花被逗的咯咯乐了起来,方才的羞愧神情已不见,手指在吴尽夏脸上作势狠狠掐了一把。“你这个死鬼,可要磨煞我了,早些与我说,省的我一腔爱意如今喂了狗吧。”心情放松下来,玩笑便开了起来。 吴尽夏作那狗儿伸舌弯肘动作,旺旺叫了几声,两个女孩之间的情谊便从这一刻越发浓郁远长。 两人像久未谋面的老友一般一见如故,细声聊着往日趣事,时间竟过的飞快,待燕家丫鬟催了几次之后,两人才依依不舍。 送至前厅门口,燕茹花一副娇羞小女人模样与吴尽夏倒了别,抛了个媚眼甩下一句“爷,奴家走了”便扬长而去,独留吴尽夏一人对着厅内围着的伙计们尴尬,心道:这个作妖的,真是不省心。 幸好此时唐小王爷身边仆从令二送来书信,吴尽夏不再管伙计们七嘴八舌的询问,打开信纸一看,有些诧异。 “明日午时,与本王进宫请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醉酒看人都温柔 进宫请安。吴尽夏看到这四个字之后,脑袋里浮现出好几种可怕的情节:被太后搞死,被皇帝搞死,被嫔妃搞死直接被王爷搞死。她不敢细想,连忙抓住眼前的令二问道,“王爷可说进宫为何事?” 令二听到吴尽夏如此问道,本来忧心忡忡的脸瞬间有了亮光,忙躬身回话,“王爷说,若您有疑问,可随小的回府细谈。”令二说完如释重负。 刚刚从府里出来,自家小王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等吴楼主主动问所为何事,才能邀请其回府。如果吴楼主无话可问,或者表情不善,万不可主动邀请也不能强拉硬拽,但人还得必须心甘情愿地带着回去。 令二不明白王爷与吴楼主玩的什么游戏,一路都在想着怎么才能用他的笨脑瓜将人骗走。 好在吴楼主未为难人,说出了他最想听到的话。 吴尽夏回房换了一套米白色薄衫常服,又将有些散乱的丸子头重新扎好,从清水池中捞上来四个鲜红水嫩的桃子用食盒装着,便急匆匆地与令二驱车回到唐王府。 另一边,唐琮因偷拿了画本子心虚,本欲亲自前去告知入宫,可又犹豫怕被吴尽夏嘲笑。使唤了令二去请,又担忧粗笨小子不会办事请不来人,于是在正厅内不停的跺来跺去。 候在一旁的令一有些疑惑,忙上前问道是不是内廷出了什么大事,却被唐琮不耐烦地支到了大门口守着。吴尽夏与令二行至王府门前,刚好看到低头沮丧的令一蹲在门口唉声叹气。 “令一小哥,这是怎么了?”吴尽夏一路都在担忧是不是自己呈上去的妆品出了问题,忙跑过去问道。令一见人请了来,脸上一喜,脚底似生了风一般,拽着吴尽夏便跨进了府门,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谢天谢地,可算来了。 吴尽夏心中疑惑未解,拎着食盒的手已是紧张的布满了湿汗,又被令一强行拉着,踉跄着跟着小跑,脑子里已是一团乱。 唐琮站在正殿门口翘首,一老远便看见俩随从跟拽个狗子一样带着吴尽夏飞奔过来,急得呵斥:“你俩急什么!慢慢走。” 令一令二:王爷您是双子座吧,怎么一会儿急一会儿慢的啊。 吴尽夏心中重石未落,拎着食盒甩开令一令二左右扶持,一溜小跑赶到唐琮面前,跪地附身便请罪。 因跑的快些,丸子头的尾巴已脱去了控制,从圆心处散开,她顺手撸下束发带,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随之铺散开来,搭落在米白色的儒衫上形成了强烈对比。 吴尽夏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搞得唐琮莫名其妙。原本相见又不敢见的心绪凄迷,落在一头散开的乌发上,心中的愧疚又多了一些。 唐琮故作镇定,双手欲扶起仍旧伏地跪着的人,未料那人儿却绷着身子不肯起来。 蓦地起身,小王爷一双利眼直戳令二。令二被看出了冷汗,忙不迭地摇头否认:“奴才不知道啥情况啊,王爷不是我的错啊。” 吴尽夏以为唐琮要迁怒令二,伏在地上做视死如归状。“是小的犯了错,无关令二小哥的事儿,望王爷不要迁怒他人。小的散发请罪,一人做事一人当,小的这条小命您拿去吧!” 唐琮听完更是一头雾水,忙问道,“你犯了什么错?本王为什么要降罪于你?”又是一记飞眼甩过,令一令二跪倒在地回话:“奴才不知道啊” 尽管赴死的心都有了,吴尽夏依旧战战兢兢。 “王爷,您透露下实情,明日让小的进宫,是不是因为呈上去的寿礼出了问题啊?小的,小的还有没有救?”吴尽夏胆子小,心里脑袋里想的都是自己即将被大内酷刑的场面。 “你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呢!快起来,太后殿下和皇嫂们喜欢你那妆品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于你,你个傻子!”唐琮哭笑不得,看着眼前已是吓得不轻的人无奈说道。 “那,那进宫是为了何事啊?”吴尽夏见唐琮未有降罪之意,脸上表现出来的哭笑不得又很真实,于是抬头小心翼翼问着。 唐琮一把扶起尚在跪着的人,用手稍稍转了一下那人肩膀,一股子药草馨香顺着头发甩起的姿势浮进了鼻中,直达心底。 他用双手拢着她的秀发,用早已捡起在手中的束发带,迅速扎出了一个漂亮的髻。 谁也没有说话,令一令二躬着身子出了正厅,独留二人在昏黄的夕阳下被映出了倒影。 “今日去请安,母后说喜欢你送的画眉吉香丸,但是身边的宫女们画不出样子来,让我邀你进宫给她老人家亲自画一回。”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一颗石子坠入湖泊一般,“叮咚”一声打破了安静。 吴尽夏想转身回话,小王爷一双手按住她肩膀。身后人继续说道,“你不是害怕进宫吧!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怕本王。” “王爷,您误会了。小的真的是怕妆品出了错,惹太后殿下和娘娘们不快。您又没让令二小哥多带几句话,所以才这么害怕的。”吴尽夏一边说一边心虚,不害怕你才怪。 “呵。你胆子太小了,什么心里话都能从脸上看出来。罢了,下次再传话,本王讲清楚一些。”唐琮看了眼已转过身躬着的小人,招了个手,“过来喝茶。” 吴尽夏应了一声,走上前为小王爷斟了一杯,又退回到原处,掀开食盒盖子卖乖道,“王爷,这个是小的院子里长的脆桃,紫纹离核甜汁水儿多,上次您去小的那走得太匆匆,今日小的就给您带过来了四个。” 话音一落,忙捧着一个送上前,“在水池子中镇了一天了,还凉快着呢,您尝尝吧。” 唐琮笑看吴尽夏一副狗腿子模样,伸手接过放在了茶桌上,未动。喝了一口茶后才堪堪开口,“晚膳时间到了,本王估摸着你也未食,一会儿陪本王一起用吧。桃子不能当饭食,上火了可不好。” 令一令二听见屋子里的爷邀请的话已说出,忙进屋回话晚膳已备好。唐琮一把抓起仍在犹豫中的人坏笑道,“你不是怕进宫么,陪本王喝些酒,壮壮你那怂人胆儿。” 唐琮虽然是个闲散王爷,但备受恩宠。 九五之数乃皇帝专用,但因皇帝感恩疼爱这个拼了性命才帮他打下江山的同袍弟弟,王府特许建成了九五开间,歇山转角c重檐重拱c绘画藻井c朱门红窗,与日常吃食俱与圣上同等待遇。 吴尽夏盯着满满一桌好酒好菜不禁有点腹诽,与自己日常一碗汤饭相比,真是奢侈至极。 “这酒是前几日西域藩使呈上来的寿礼,太后殿下觉得新鲜,命人送来了几坛。说是葡萄佳酿,有种浓郁的果香。本王未曾尝过,今日开封一起尝尝。”说完往酒樽里倒了一些,递与吴尽夏。 吴尽夏听到葡萄俩字便知是红酒,伸手接过酒樽后放在鼻前嗅了嗅,了然一笑。 唐琮见那人又像毛宠一样嗅鼻,笑问,“平日里爱饮酒吗?” “小的不能饮酒,用鼻闻闻,嗅些味道都能醉倒。”吴尽夏是个不能喝的,前几年仗着胆子与李玄黎喝过一回,没想到折腾得李家大院底朝天,一晚上全院的人都陪着她鸡飞狗跳。 打那之后,吴尽夏便不敢再碰酒,连带酒的胭脂方子都会让妆工们代劳。 “无妨,这酒不烈,喝一些不碍事的。”唐琮端起酒樽,好奇般尝试了一口,与吴尽夏说道。 吴尽夏犹豫了一下,心想或许这时代的红酒并无前世那般烈,也举起了酒樽嘬了一口。甜汁儿滑过食道,滚进了胃里,竟没有不适感。“竟是甜的!”果汁儿嘛,说什么佳酿,糊弄人。 唐琮看着吴尽夏将酒一饮而尽,便搬来了另一坛放在她眼前,又持筷夹了几块水炼犊放在她碗里,随后又从五生盘中夹了几块新鲜鹿肉堆在上面。 俩人边吃边喝边聊天好不热闹,屋外的令一令二忧心:王爷易醉,今这酒喝得也太无节制了吧。 半坛酒下肚,吴尽夏觉得有些晕乎,伸手扶额问向唐琮:“王爷,小的觉得有些晕了,不能再喝了。王爷你怎么在晃悠呢?”说完独自摇头晃脑。 红晕早已爬上了俊白的脸庞,唐琮此时眯着一对儿桃花眼,对着吴尽夏傻笑。“本王没有在摇啊,继续喝吧,无碍的。”出口嗓音轻婉细绵,蛊惑着人继续沉迷于紫色佳酿之中。 杯中酒似乎是藏了蜜,惹得两人不断斟满饮下。 小王爷晃悠着坐到了吴尽夏跟前,举着酒樽与其碰杯,却是试了几次都无法如愿,于是绕过了米白色衣袖拢回做交杯姿势。吴尽夏呵呵傻笑,盯着唐琮喉咙间的起伏回转,也学着动作饮下了。 “王爷,你的喉结真好看,小的就生不出来。” 吴尽夏美眸迷离,小王爷被吸引似的用手指摩挲着她粉嫩唇瓣,顺着嘴角流下的酒渍转到了喉咙间,细滑的皮肤没有任何阻挡,指间尽是温暖如玉。 唐琮脑间似乎被控制一般,看着眼前温柔似水般的人儿吐出了一句轻若蝶翼的声音。 “我一人有,就足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小王爷红鸾心动 亥时至,街鼓被敲得咚咚响,街旁两侧的商铺伙计们忙着收拾东西。半炷香时间一过,东西两市已是空空如也,独留金吾卫巡街的步伐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响亮。 唐王府掌灯师傅们按往常一样熄灭了府内火把灯笼,路过王爷寝殿时,闻着正厅内依旧热闹着,便打着哈切往后殿的敞亮处走去。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娭光眇视,目曾波些。 吴尽夏饮完一坛葡萄佳酿之后,人已是飘飘欲仙。望向唐琮,脑中突然想起了《招魂》中的两句话来,觉得甚是贴切。此时的小王爷红光满面,眼神游离,望向她的神情有些含情脉脉。 含情?大概是错觉吧。 “王爷,我们都醉了,赶紧歇着吧。”吴尽夏侧目看见窗外的月下花影,深觉回家无望,又问道,“王爷,我宿在哪屋?令一令二小哥在哪儿,小的去找他们。” 唐琮不依,摇头不让她离开,仿佛仍在兴头上。“别去找那俩笨小子,今日你我同榻而眠。量小非君子,来来来,我们继续喝呀!”说完抱紧怀中的酒坛一脸兴奋地揽着吴尽夏的肩膀手舞足蹈。 她被唐琮揽着围着食案跳舞惹得有些不高兴,耳边咿咿呀呀的声音也吵得脑壳疼,因此出口的话就没往好里说,“喝什么喝,快给老子睡觉!” 话音未落,已是抢过酒坛扔到了一边,拽着目瞪口呆的唐琮往里屋走。 这回是彻底醉了。 酒精麻痹大脑,人就会变成妖魔鬼怪。 上次在李家大院醉酒时,她生生按倒了李玄黎学着武松做打虎状,打累了又跑到杂货房中拉着李大坎跳伦巴,闹完后还跑到李掌柜的屋里学着张学友做网红表情包状,惹人气后又非要拉着胖驴出街买炊饼。 惹得李家一门大小凶的凶,气的气,哭的哭,哄的哄,筋疲力尽人仰驴翻一夜无眠。 显然此时的吴尽夏已是忘记了自己的种种罪恶之行。 因对唐王府寝殿不熟悉,在她连续摸索三间房仍未找到软铺之后,转身便是一脸怒气叫嚣着唐琮带路。 此时清醒了七七八八的小王爷不怒反笑,摇晃着身子拉着她往自己的寝室走着,两双手在黑暗中紧紧握着却未曾分开。 更鼓敲过,窗外的夏虫似乎喊得更为响亮。 寝室红烛意盈,映得人脸温红。吴尽夏双手抓着一床锦衾不肯松手,而床榻已被她四脚一横占去了一大半。唐琮沐浴净身回来,便是看到了这样一副可笑模样。 方才她闹腾的,简直一言难尽。唐琮头痛,心里想的还是方才她咄咄出口的混账话。 “小王爷,你是不是觉得你天生丽质难自弃,其实根本就一般般!” “小王爷,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其实根本就不像样!” “小王爷,你和我臭脸干嘛,是你灌我喝的酒,你就得陪着我一起受罪,快快叫一声‘爷’来听听。” 清醒时一口一个“小的”装着做小伏低,酒后却是“你呀我呀”的吐了真言。 唐琮忍了忍,心道算了,明日等人清醒后再怪罪。“起来去洗洗。”他伸手摇了摇昏睡中的人,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不洗就睡,脏了本王的床榻,是要领罚的。”他一只手用力拉起睡中人的胳膊,另一只手稳稳托起有些分量的身躯,附在那人耳边说道。 吴尽夏似是醒了,半眯半闭的眼睛挣扎着看了看周边,不安分的扭了扭被托住的半个身子,头往唐琮的怀间扎了扎。“王爷别闹了,天还没亮呢。”唇齿轻起,一句呢喃脱口而出。 唐琮有些微愣,心中似有猛虎欲撑破牢笼般,可又仿佛像花朵争相开放一般。他锢着微软身子的双手有些麻,紧紧咽下的口水又怕惊醒紧贴在锁骨处的睡中人,一时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 他最终几不可闻般叹了口气,身子慢慢后仰倚在床柱边,稳了稳姿势透过轻纱望着渐渐销减的红烛发愣。 “唉,是醉了吧。”唐琮轻身叹了句。 没一会儿,怀中人似乎睡得不大安稳,闭着眼睛撑起顶在他胸前的手作势往榻里挪去,又因着身子被抱着动弹不得,眉头紧皱挣扎了几下。 唐琮双手未解,有些不愿放怀中人离去,又重新将人拢得紧些。 吴尽夏双眼惺忪,用手拍了怕手下炙热的胸膛,示意放开。唐琮不肯,不慌不忙得低声哄着她继续睡。 一个姿势久了难免睡得不舒服,见那男人又将自己拢回原位,吴尽夏撅起嘴巴,带着清晰可闻的酒香,忽得往小王爷的嘴角一印。 “你乖哦,好好睡觉。”随即用力挣脱禁锢,抱着薄锦向榻里滚去。 偏偏斜月半窗,桂月夜晚微凉。 吴尽夏睡得半个胳膊发麻,翻个身想摸床前的茶杯润下干燥的嗓子眼,却摸到了一块柔软。她在温暖上捏了捏,眼睛突然惊恐一般睁开,正好瞧见身侧躺着一个人,正是那醉酒的小王爷。 唐琮在睡梦中莫名被捏,低声呢喃了一声,伸手在空中摸索到了罪魁祸首,将其拉至胸前十指交握。熟睡中的侧脸露出一丝满足的意味,均匀的呼吸声缓慢而低沉。 吴尽夏是彻底睡不着了。 她慌张的从床榻中坐起,小心翼翼的将手抽了出来,坐在昏暗中暗暗后悔。不甚清明的脑袋试图寻找醉酒后的蛛丝马迹,待想起片刻回忆之后,恼得连忙从榻中翻下。 她在红烛光影飘荡之中,寻到自己的布鞋,也未管衣衫发型杂乱便趿拉着从寝室中跑了出去。 “啊!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啊!”吴尽夏奔至无人的院中,抓着脑袋控诉自己的罪行,心里连连勾画出王爷大发雷霆的模样。她苦着一张脸,整理好衣衫鞋发,急急向着王府大门走去。 夜漏三下,更夫敲了最后一声更鼓,便晃晃悠悠跟在金吾卫队伍后面齐齐下值。 唐王府守门小哥正倚在门柱上打着瞌睡,刚好梦见大饱口福一桌满汉全席,却被一阵要命的摇晃唤醒。“哎呦,吴楼主早安,这么早您有何事吩咐啊!”见眼前人正是王爷留宿的座上宾,便抹了下口水起身恭敬的请安。 吴尽夏哪管他客套,扔下一句“家中有事”,便急急催着开了门,一溜烟的往四街方向小跑。守门小哥莫名其妙,心道一句:起早的商贾有钱赚啊,随即拍拍屁股坐下继续方才美梦。 半走半跑多半个时辰,吴尽夏才喘着粗气赶回白匚楼。 前厅勤快的小伙计已经撑开门板,拎了一只水桶在厅前擦着门框。“楼主,您这急匆匆的是打哪儿回来啊?”小伙计眼尖,看见自家楼主踉跄着跑进门,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上前扶住问道。 累极了的吴尽夏对着小伙计摆了摆手,示意难以讲话。 小伙计瞧着自家楼主汗流满面,连忙从茶室中取来凉茶,又拿了把蒲扇揣在了吴尽夏手中。“昨日您未归,李掌柜怕您出事就宿在了讲厅里,我给您请下来啊。” 话音刚落,李掌柜已从讲厅中破门而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栩栩如生。 “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昨晚去了何处,也不知着人回来说一声。老夫担忧了一晚,竟是没睡!”李掌柜是真的没睡,平日里一贪睡就爱堆积眼屎的眼角,此刻却是干干净净,唯有两个眼袋比平时乌黑许多。 吴尽夏见李掌柜担忧,忙上前一把抱住哭诉:“李叔,我可能是真的犯罪了。” “我要离开长安城。”吴尽夏与李掌柜说完一夜风流事后做下了决定。 “我把妆品方子留给您,您照着现在的样子经营着白匚楼,应该能维持一年半载。等我出去避避风头,等那小王爷差不多忘了这事之后,我再偷摸回来。若他一直记恨此事,我便在别城安家落户,到时再将做好的妆品着人送回来。”她脑袋里打算满满,连退身步都考虑齐全。 “左右这茶园c花田和白匚楼不在我名下,他即便身高权重,也不会为难李家。我带着些细软走,够我一年吃喝即可。其它的,就都留下吧”她言语间已做出决定,未等李掌柜出声拒绝,已是托付完了所有家当。 吴尽夏怕是时间来不及,匆匆跑回后院收拾完细软常物,随后又抱着厚厚一沓纸方交与李掌柜。一时间,前厅内气氛陡然沉入谷底。 “我那胖驴目标太大,跟着我也是受罪。您帮我顾着吧左右也这么胖了,当个福星养着也挺好的。”吴尽夏背好贴身包袱,与李掌柜细声托付着,又不舍的摸摸驴头,哽咽道,“不能同患难了,只求你多福无灾吧。” 她拭了拭眼角,与李掌柜告别,而后也不管身后的挽留声和驴儿叫声,头不回地往城门处走去。 一身繁华褪尽,一颗沉重又不安的心踏上了出逃之旅。 而刚刚被令一令二吵醒的唐琮对此事却是一无所知。 一脸起床气的小王爷此时正歪坐在正殿中,一双明显不愉的眼睛盯着皇帝身边受宠的张宦官跪着道恭喜。 而那句恭喜,居然是庆贺他那二十四年都没挪窝的红鸾星,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本王爷亲自去抓 司天台监正袁轨十年前曾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当初唐皇打下江山屁股尚未坐稳含元殿时,他便测星观气到距长安城西南千里之外有股子天子之气,遂奉命一路探进了目的地蟠龙山。 结果不出他所料,那大小蟠龙山尤如两条蛟龙盘绕其后,凤凰山高举凤头,左右张开两翅,若揽若抱,形成龙凤之势。 他与一路相随的三千军将大小蟠龙山结合部砍断以破龙脉,才得以确保唐皇踏踏实实坐拥江山十多年。 然而十多年来风调雨顺c国泰民安,天官福寿禄三星常年高照在长安城天空未动地儿。 因此,除了每天在朝堂之上回一句“星象并无变化”之外,他这个护国功勋并无其他建树,渐渐的就成了文武百官眼中“吃空饷”的老赖。 可就在昨晚,他这个前任大红人独饮一壶空对月,感叹生不逢时之时,却意外发现了唐小王爷那颗二十几年都没动窝的红鸾星竟在夜空中画了一颗心。 于是惊得摔碎了酒壶,连忙报与正在后宫苦恼到底临幸哪个宫美的皇帝。 这消息可乐坏了后廷中的一众人等。 太后殿下听闻赶紧到佛堂熬夜念佛还愿,皇帝开开心心召集了十二宫美一起睡觉觉,只有张宦官与袁监正俩前现任红人石头剪刀布,决定哪个倒霉蛋去唐王府上报信。 张宦官比出拳头,随后破口大骂袁监正:都是男人,你出什么布啊! 袁轨:我是男人,你不是哦~ 等到天边破晓,大公鸡干嚎开了嗓,倒霉蛋张宦官才敢敲开唐王府的大门。 可刚胆战心惊地传完主子旨意后,就发现椅上坐着的小王爷哪还有笑意,脸上尽是写着凶神恶煞。 “你们这些宦官净会溜须拍马,大清早你与本王说的都是什么鬼话。”唐琮是真的怒了,心中想的却全然不是因为这个,只因罪魁祸首趁着他睡着偷跑,一时没找到人撒气罢了。 张宦官却不知实情,还当自己犯下了大罪,忙跪下来求情告饶。“王爷饶命,奴才错了”一声接着一声,真是情深意切。 唐琮越听越烦躁,宿醉之后的头痛症变得愈加厉害。他摆手挥了一挥示意张宦官退下,闭着眼睛坐在原地生闷气。 好一个占完便宜就溜的负心汉! “令一令二,去白匚楼把吴尽夏拎回来,速去!”唐琮心中不快,心想一定要把人揪到面前好好质问一顿才好。 其实经过昨晚那么一折腾,小王爷心中已有了定论。 他于青纱红烛之中目光如炬,内心对霸占床榻的那人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对他强给的亲密也没有任何抗拒之情。于是,从未对男女之情开窍的小王爷似乎懂了,之前大概是没有遇到对的人吧。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唐琮入榻拥着熟睡中的人,又偷偷在香唇上留下一吻,满怀着悸动与期待安然入眠。在陷入昏暗梦境的前一霎那,他心中偷乐:大老爷们与小老爷们相爱,好像也挺般配。 令一令二奉命前去白匚楼找人,可哪还有身影。李掌柜战战兢兢按照吴尽夏嘱托重复了一遍去从,便再也不敢透露任何消息。 “禀告王爷,奴才们未在白匚楼看见吴楼主身影,李掌柜说他一大早就赶去洛阳城买药材去了,说是最少得等个十天半个月,最多得得等个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令一令二跪地,脑子已是做好被踢爆的准备,垂头丧气地说道。 “跑了?他倒是快!”唐琮一听,火已冒了三丈高。“去追,给本王追回来!”有胆子做事,没胆子承担,简直是个缩头乌龟! 唐琮在军营中是个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冷血无情,但凡他下令要追,那必是踏破山河湖海势必要得。 令一令二已十年未见主子爷如此激愤,立马燃起一股子斗志,招呼了五百府上家兵便直奔洛阳城。 此时的吴尽夏却是向着建康城方向慢慢溜达着。 建康城在南山的另一侧,与长安城毗邻而居,与洛阳城隔了三座大山遥遥相望。出了西市坊门,顺着南山山脚下笔直的官道行两个时辰便能到达建康城,因此吴尽夏并没有很急。 越走日头越毒,吴尽夏摸了摸被日光晒得快要烧起来的脸,改道顺着淙淙水声寻向河边。 她心里憋闷着,早知道喝酒误事,却仍是没管住自己的嘴巴。又懊恼将辛辛苦苦赚来的家当托付与他人,心中更是如刀削一般。 下回要是再这样沉溺酒水,不如直接跳河算了。 行直河边,她捧起了一弧冰凉河水洗了把脸,又浸湿了帕子擦了擦脖颈上聚集的汗渍,正在考虑要不要祛掉鞋袜泡个脚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夏,是你吗?” 吴尽夏顺着声音望去,看见是个熟人,立马起身跑了过去。“阿黎啊,好巧啊。你打哪儿来?” 李玄黎见竹青常服少年轻快奔来,心落肚中。“我刚从建康城拜师回来,你怎的跑到这里来了,没有茶丁陪着吗?”河川距南山茶园有段距离,李玄黎琢磨不清,疑惑地问道。 吴尽夏与李玄黎对视了一会儿,才慢慢将原由讲出。 李玄黎用手扶额,似是回想起上次被醉打的惨痛经历,好看的眉毛蹙至眉心,无可奈何地说道,“对天发誓要戒酒的人是谁啊,怎得这般不知自控。” 内心早已悔恨过八百万次的吴尽夏低头不语,大错已铸,说破天也无用了。 李玄黎见束着小髻的脑袋越垂越低,有些心疼。“我不是怪你。眼下我再陪你走一趟建康城,先避一避风头。只愿那小王爷对你有一丝珍视,不会处你于死地。” 能被眼睛长到天上的唐小王爷请至府上喝酒,这交情起码是不浅的。但这错犯得离谱,保不齐笑面虎小王爷会捉回去将她扒层皮。 “被捉到肯定难逃一死了。我不能连累你,我自己逃就行了。”她心知后果惨重,不能再拖累了旁人,作势就要走。 “连累什么,大不了一起死,我又不是那见利忘义之人。” “别别别,可别耽误了你的大好仕途。财产没了可以再赚,官路要是断了就真没了。”吴尽夏不能看瞅着自己的人生目标全灭,忙劝到。 李玄黎见她仍旧一门心思把自己往仕途上推,倒也没再坚持,毕竟那是她的愿望,哪能半途而废。 “那好。建康城东二坊有一处我的私产,每次去见老师我都会在那边宿着,院里倒也不缺啥,你去那边暂住一阵子也好。今日我先将你送过去,等我回了长安城再替你打探下消息。”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你回长安城就行,告诉我大概方向位置,我自己去找。”简直遇到了活菩萨啊,这下是连住店的银两都可以省了。 见吴尽夏似是忘了自己正在逃难,开心地与游山玩水一般,李玄黎有些担忧:这能躲得了几日啊! “至少,我得确认你真的到了我那,我才能放心。”狡兔三窟,他可不相信这滑头真的按照自己的安排来。十年培养出来的默契,哪是那小王爷能比的。 “放心,我不会溜的。你有如此好意,我当然不会拒绝。再说有这些药材,我会日日宅在你院里的。”吴尽夏转身摇了摇背上的大包袱,证明自己所说非假。 真是个人精,将话说得这般直接,都让人不知怎么再劝。 “罢了,那你快赶路吧。到了建康要稳妥行事,如果有必要”李玄黎想劝吴尽夏到了必要之时换回女装,又不知如何说才能不打草惊蛇,于是换了话题,“有必要的话,去东三坊张府寻我老师,我会书信与他照料你的。” 吴尽夏点了点头,回了一句“保重”,便往建康城赶去。 日头缓缓西沉,树林间刮起的凉风中有些暑气消尽的意味,吴尽夏赶路越发轻快。 而快马加鞭在长安城与洛阳城之间奔波的五百王府家兵却是大汗淋漓,别说吴尽夏人了,这大晌午的官道上哪有半个人影。 令一令二心中不禁升起了“江郎才尽”四个字,自打遇上这吴楼主,办事怎么越发不顺,真是奇了怪了。 却又不敢耽误,两人快速各领了二百五十家兵,一边无奈地去往洛阳城内搜人,另一边则头疼地回了王府禀告王爷。 从早开始,唐王府气氛陡然沉入谷底,仿佛整个府邸快被沉沉黑幕给压塌了一般。 唐琮把着一串佛珠不动声色地转着,脸上却写满“我要杀人”,侍从丫鬟们只能苦兮兮地陪着这个阎罗王,盼着令一令二能将人绑了回来。 报!令二刚进了王府正门便大声喊着,似是给自己壮胆一般,声音竟比在两军对战之时更为粗犷猛烈。 唐琮依旧阴沉着脸,越过令二却未看到想要捏死的那人身影,气得猛地站起。“人呢!”一声怒吼,全院子的人齐齐跪倒。 “禀王爷,我与令一未在官道上发现吴姓小子,令一已去洛阳城内搜人。”令二战战兢兢,倒霉催的怎么又是自己回来报告。 “没找到人,那你回来干嘛,继续去搜!”唐琮没好气,越发看这随从不顺眼。 令二哭着应答,刚要带着精疲力尽的二百五家兵原路返回,却被唐琮出声拦下。 “慢着,本王要亲自去找!” 令二心中默默哀悼:哎呦,不得了了。吴姓小子这回是彻底完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少年孑然一身勇 建康城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文化之乡,因学子儒士多爱聚集于此地,这座城的文化底蕴便比商业气息浓郁许多。 吴尽夏一身汗涔涔地穿梭在文人雅士白衫折扇之中,又瞧着周边商铺牌匾旗帜均是文邹邹的字眼,显得尤为不自在。待找到李玄黎私产之处,已是心生寂寥不愿再出门半步。 难怪李掌柜不愿让儿子经商,果真还是文化人气质好有面子。 李玄黎这个小院刚好在秦淮河西侧,虽然不在正街上,但院内环境优雅别有一番闹市中取静的惬意风格。 屋子是一堂二内的格局,屋顶由青砖小瓦铺着略显朴素,回廊挂落着格扇窗,又很雅致别样。院墙用清水砖墙砌着,显得落落大方。水井边植满了夜来香和栀子花,此时正是异香飘动,甚是怡情。 吴尽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推开房门进了屋。 堂屋放着一套崭新的茶桌和茶椅,离着五步远的的地方砌着炉灶,炊具碗盆等杂物摆的整整齐齐,颇有主人的风范。 东面的屋子是李玄黎的寝室,与普通民居并无两样,只是更为干净了些。因临着河边,屋外又在河水之上立起了木桩,筑了一个亭阁,里面堆满了文簿书籍。 吴尽夏见门窗紧锁,又转身进了西面的屋子。 这屋子大概是间客房,除了一张木床,余的仅剩几根竹制的钓鱼竿孤零零地在角落里立着。吴尽夏将包袱退下,长舒一口气,便躺在床铺上盯着屋顶发呆。 独在异乡为异客啊,住的地方有了,可晚饭怎么解决呢? 正在捂着肚子感怀孤苦之时,堂屋却传来木板嘎吱的声音,吴尽夏惊觉,忙厉声问道:“是谁?” “哎呀,鸿渐啊,你是不是又回来了。我都闻见你家有动静啦!”伴随话音,一个身着白色布衣常服的年轻人挑起门帘探了只脑袋进来。 鸿渐是李玄黎的表字,当初吴尽夏寄希望于他身上,望其能同茶圣陆羽一般写本《茶经》光耀名门,才为他取了这个名字。 她一听,了知是李玄黎的熟人,便起身问道,“敢问这位儒生与我家玄黎是何关系?” “你家玄黎?那你与我家鸿渐又是何关系?”年轻人不答反问,皱起的眉头显示出对生人的排斥。 吴尽夏笑了笑,躬了躬身:“我是玄黎的兄长吴尽夏,不知他曾与你提起未提起过。” “哦哦哦,您便是那个名动整个长安城的白匚楼楼主吴尽夏?鸿渐总与我讲起,您可真是个厉害人,幸会幸会。” 年轻人收回了戒备,“在下是鸿渐的同窗好友吴理真,就住在隔壁,刚刚听到声响还以为他归家又回了呢。”年轻人报上了名号,回躬道。 呦呦呦,难道是茶祖“甘露大师”空降了!吴尽夏觉得神奇,一个被寄托希望的茶圣与面前这个与茶祖同名的年轻人同窗同邻,还真是有缘分呢。 “同为吴姓,你我不用见外。”吴尽夏客气道,脸上的笑意未减。 “好说好说。鸿渐没有与您一同归来吗?”吴理真环顾四周未发现好友身影,于是好奇问道。 吴尽夏手上示意吴理真到堂屋坐下喝茶,“路上偶遇才知他有这么一处私产,闲来无事所以过来瞧瞧。我一身孤勇惯了用不得人陪,便让他回家去了。” 她顺手点燃了茶桌旁边的小炉,灌了一壶清水放在上面。“我见大门未开,小哥是如何过来的?” 吴理真嘿嘿一笑指着堂屋紧靠窗口下的一块一米见方的活动木板说道,“这个乃河房的一个特色。您过来瞧瞧,掀起这木板顺着石阶下去就是河边,专门为下河淘米洗菜c浣纱浆裳特意设造的。” 说着踏下石阶又虚扶了一把吴尽夏。“虽与鸿渐做邻里,但走大门委实太远了,我就在这搭了个木板子,方便他我走动。” 吴尽夏看着两家石阶上横着一块大木板子,好奇地上去走了走。 在秦淮河边能看到最原始的河房模样,确实让她有些惊喜。一时间感慨李玄黎终究是大了,购置起房产来都这么的得心应手。 “我就随了鸿渐称你一声兄长吧,您可介意?”年轻人朗声问道。 吴尽夏摆了摆手,嘴上回了句“不介意”。 吴理真见吴尽夏脾性随和,顿时有了好感,于是盛情邀请她至自己家食晚膳。“今日新钓的河鲜,兄长别嫌弃,同我回家一起食吧,省的自己再生火下厨。” 听到这话心里乐开了花,正愁晚饭无归宿的她连忙应下:“那就叨饶了。”下厨,简直太难了。 夜幕降临,吴理真蒸好了一盘河虾,又烹了一条肥美的鳜鱼后,才落座与吴尽夏准备开饭。 吴尽夏闻着糖醋鱼鲜美浓郁的味道,连连赞叹好手艺,饥饿驱使她拿起筷子便向鱼肉开弓。 “建溪兄,你在家吗?可曾见过我兄长?”筷子未落在鱼肉上,院子里先传来了李玄黎的声音。吴尽夏连忙起身出去迎着,只见李玄黎满脸焦急忧心,几颗粗汗顺着脸颊往下流。 吴尽夏怕是长安城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问道;“你怎得来了?出何事了?” 李玄黎看见眼前人手里正拿着筷箸,便知是来好友家里蹭饭来了。当下放松心中恐惧不安,人却踉跄地差点跌倒。 紧步跟上来的吴理真一把扶住他,又嗔又怪道,“你这般急干什么,兄长又不会被抓。瞧你这虚弱样儿!” 吴尽夏心虚:我是真的要被抓啊,没,没毛病。 待三人落座食案前,李玄黎呼吸才平缓下来,恢复成一副白衣卿相模样。吴尽夏盯着肥美的鱼肉也失去了兴致,放下筷子等着李玄黎传来噩耗。 “长安那边无事,你莫要担心。我怕你自己一人不会做饭,又担心你被建溪突访然吓到,所以过来瞧瞧。”李玄黎故作淡定说着,瞧了瞧一桌餐食,又有些不好意思。 吴尽夏听到长安无事四个字后,便长舒了一口气。 盘了腿换了一个随心所欲的姿势往食案前挪了挪,拿起筷子便向微凉的鱼肉夹去。“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阿黎你也太不放心我了,看我这不是有吃有喝有人陪的嘛!”嘴巴抿着鱼肉,说话间还不忘剔出了一根鱼刺。 李玄黎也是苦笑。 原先不知道吴尽夏是女儿身时,她长途跋涉远去千里之外的神医处求学,自己都没放在心上过。 如今才走了半天,他便满脑子担心她吃喝住行是否习惯。他摇头: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啊。 坐在旁侧的吴理真仿佛嗅出了什么奇怪的情愫,盯着李玄黎的眼神有些异样。转而又望向正吃的津津有味的吴尽夏,好笑得点了点头,放下了心中疑惑。 一桌三人,各怀心事。一顿饭吃的也越发凉意。 光禄寺。 珍馐署的侍官们不厌其烦地往食案上摆满五花八门的美味佳肴,已醉了七扭八歪的臣子们在高呼万岁,因贪杯红了脸蛋的著名诗人当众撒墨挥毫,龟年大师即兴作乐,宫娥们身着霓裳羽衣围绕着人来人往翩翩起舞。 唐琮面无表情的坐在圣人右侧的食案旁,端着一杯剑南烧春欲喝未喝。 左拥右抱的皇帝发觉角落中的亲弟仿佛一脸不快,于是问道,“朕为你特设的佳宴,你瞧着不是很喜欢呐!” “回圣上,臣弟不敢。”唐琮姿势未动,嘴上虽然恭敬着答着,但瞧着却真有些不痛快。 原本随口一问的皇帝莫名觉得有些不妙,甩了甩手吩咐张宦官稳定下臣子们的聒噪。 继而又问,“袁轨昨晚看见你那颗红鸾星好不容易动了,快和朕讲讲,最近是不是有瞧上的姑娘啊?” “呵,纯属扯淡!”唐琮心里仍旧念着逃跑的人,对红鸾星动那一劳什子事丝毫未往心里去。 宴席主角兴致不高,臣子们纷纷坐回原位等待皇帝说一句“解散”,然而正在兴头上的圣上哪能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当真没有上心的人儿?”皇帝穷追不舍。 “呵,有又如何,还不是跑了。” “那追上了嘛?”继续穷追不舍。 唐琮瞥了一眼坐在皇位上满脸写着“我要听八卦”的亲哥,气不打一处来。 “刚要去追,圣上就派人把臣弟绑过来了。”说是绑,哪有人敢动这小王爷,只是话里话外抱怨的意味十分明显罢了。 两个时辰前,唐琮骑着栗色宝马从王府出门欲出城抓人,却被一直守在门外晒得快要晕倒的张宦官以一张薄薄地圣旨将他召进了宫。 胆小如鼠的张宦官此时听小王爷这般说着,忙跪地求饶。 皇位上的圣上显然不会惩罚乖巧懂事的御前红人,可又不愿亲弟那座瘟神搞砸兴致正高的宴会。 于是捋了捋胡子,果断做出决定:“传旨,即刻起各城府乡邑县衙均配合唐王寻人,寻到者重重有赏。”说罢,刚要讨好那位郁郁寡欢的皇弟,却未料人已离开座位,行了近两丈远。 圣上:真是男大不中留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可知内心多荒凉 出了光禄寺,唐琮纵马奔驰直出皇城门口。徐徐晚风从他的身旁刮过,夹杂着热浪袭得衣袍张牙舞爪。一弦弯月挂在树梢之上,像一把锋利的弯刀,清清冷冷将月光随意瓜割洒满一地。 唐琮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从诛杀逆臣到领兵交战,他杀伐决断,从不拖泥带水。他从不给犯错之人一丝生机,该杀该斩当下立决。 可时至今日,他停在白匚楼门口,望向一众跪地瑟瑟发抖的白衣坎肩,却好似变了一个人。他忍着心中乱窜的火苗,低叱了一声“滚”,便不再言语。 东市四街乌压压跪倒一片,唐琮却坐在马上如雕塑一般静默着。晚风卷来民间的炊烟味道与铺子里的花果香气交相混合齐齐冲进鼻中,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下马踱步穿过中庭,踏入吴家后院。 或许是长久被药草味熏着,四方小院像往常一样,充盈着满满的人间烟火气。可屋内昏压压的一片,却提醒着来人,此地已是空空如也。 唐琮顺着月光看见清水池中浸泡的桃子有些糜烂,伸手将其取出扔进土沟中,又鬼使神差地从树上摘下几颗新鲜的,顺手滚进了凉水中。 进来求证又如何,还不是人去楼空寂寂寥寥。 “阿琮哥哥!”厉声而出,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燕茹花气势恢宏。“怎么回事,我那情郎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小王爷自然头疼前来质问之人,再加上听她脱口而出毫无遮拦的话,更是嫌弃。 “犯错抓人。”皱眉说出四个字,又对来人摇头加了句“强扭的瓜不甜”。 长身玉立似是讽刺一厢情愿的燕家大小姐。 燕茹花掐腰盯着唐琮,脸上虽然怒气腾腾,但内心却狂笑不止。旁人不懂唐小王爷,但她与他交情笃厚,此时见他一副找不到人的迷茫委屈样子,便对其婉转心意了然。 “尽夏若是犯了错,动动府衙便可。况且,人家一没谋权篡位,二没漏税逃税,三没杀人放火。琮哥哥,你哪里独身抓过这样的人呐。我看,是你把人吓跑了吧!” 听闻揶揄,唐琮感觉自己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却无话可驳。 “我爹常和你说,欲速而不达。凡事有轻重缓急,太急了反而不好。”燕将军为唐琮武学师傅,传道授业解惑时没少说这些话。 燕茹花心思玲珑,虽不知俩人之间发生了何事,但肯定是自家傻哥哥一意孤行吓跑了人。 这话听进唐琮的耳中却不是滋味,明明先占了便宜的人不是自己啊。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对于尽夏来说,这白匚楼便是她的心血。连心血都抛开不要,肯定是遭受了很大的变故。阿琮哥哥,你该不会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唐琮这会儿倒是听出了她话中格外意思。“你那情郎与我厮混一夜,你竟跑来给我开脱,是心有所属,还是‘另有隐情’?” “什么!厮混一夜!你果真玷污了阿夏的清白!”作为名笔,对关键字的执着显得尤为较真。 “嗯,一夜风流。” “什么!你们,你,她,你们这么开放的么?”燕茹花听后语无伦次,竟没有怀疑话意真假,忙小声追问道,“那,你可知道她的秘密?不对,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哦?什么秘密?”果真另有隐情。 “你们都同榻而眠了还问,还不是咦?你在套我的话!”燕茹花口无遮拦,差点说出要保守的秘密。 唐小王爷自诩聪颖□□,一副了如指掌的表情尤为生动。 燕茹花深觉闺中密友的秘密被人发现,忙维护着:“她,她可愿意?不对不对,你要对她负责不能辜负她韶华!”燕茹花画蛇添足,真真是一道败笔。 愿意?愿意还会溜走!负责?唐琮笑意盈盈,对燕茹花的提议并无异议。 “阿夏不允我将此事透露给旁人,现在又多你一人知道,情况不妙啊!”燕茹花很是慌乱,女扮男装的秘密却被一只老狐狸精知道了,这下可惨了。 “无妨,多一个人保守秘密而已。” 不就是龙阳之兴嘛,本王爷奉陪就好了。自以为奢睿精明的老狐狸抖了抖襞积,又恢复成一派缓带轻裘。 唐小王爷怒追心上人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长风过境,迅速卷裹了整个大唐。 然而酒宴中传出的话多半是“吃进去个扁担,吐出来一个箩筐”,原本一桩儿女情长的佳事却被以讹传讹的越来越离谱。 这一日,建康城主松墨盛情邀请李玄黎与吴理真去妙喜寺参加茶宴,吴尽夏在家呆着无聊,索性跟着他俩去凑热闹。 原本茶宴是文人士夫们雅集聚饮,赋诗联唱,领悟禅意的佳事,因家中有茶园茶业,吴尽夏刚好来此学习门道经验。 可与预想的不同,此时宴间说的却是长安城发生的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儿。 城主松墨坐于茶宴主位,端起一盏白茶又放下,脸上写满着无精打采。周边围坐的儒士瞧着他面色不善便问道,“城主表情如此愁眉不展,可是政务过于繁忙?” 那城主自然摇头,儒士未登科之前,料是不能参与政务,做人幕僚的。 城主不欲分享烦心事,可又碍于自己宴主身份,只能将实话全盘托出。“京畿那边近日潜逃了一个奸诈小人,圣上传令各城府乡邑县衙都要极力配合捉人。奉命行事的是唐小王爷,刚刚得知他明日就动身来我建康,亲自带着三千金吾卫户户不漏地排查。” 城主见席间人纷纷侧目,继续说道,“长安洛阳两城,已是闹得鸡飞狗跳,却没见到人。我担忧那贼子藏匿于我城,若真如此,我恐被小王爷冠以包庇之罪啊。” “那贼子什么来头,竟劳烦王爷亲自来捉?”一持扇士大夫问道。 “听闻是个潜匿在王府的男子,我估摸着是一只短命的乱党。这人势必要折命在小王爷手上啊。”城主喝了口杯中茶,缓缓下了结论。 “王爷久不手刃乱党,这回看来是势在必得了。”一个青襟儒士应和道。 “王爷每到一处,岂止杀死一名乱党那么简单。你忘了好多都是满门屠杀的。”另一个米白常服儒士接下青襟儒士的话茬。 儒士们各个年轻有为c血气方刚,再加上宴中有几位极为力挺当朝圣上的士大夫,闻之便各抒己见c众说纷纭。 茶宴眨眼间从品茗联唱作诗悟道,变成了批判结党营私c歌颂王爷威武雄姿的集会。吴尽夏坐在其中战战兢兢,一边听着奸诈小人,一边听着短命乱党,躬着身子紧张惊慌起来。 李玄黎见她整个人都不太好,忙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瑟瑟发抖的肩膀,示意其起身离开。 吴理真正在义愤填膺地骂着肮脏小人,这会儿看见吴尽夏兄弟俩站起离座,忙大声问道,“说的正热闹呢,你俩干什么去?” 声音不小,刚好引来了座上宾客们的注意力。 吴尽夏满脸苍白,说不出一句话。李玄黎将其挡在身后躬身对着聚集而来的目光说道,“挚友身体不适,儒生李玄黎先行告退。”说完护住娇小身形,转身而去。 兴头上的文人士夫们未留意他俩,扭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吴理真听闻有些懵:兄长怎么变成挚友啦!又瞧着吴尽夏哆哆嗦嗦的背影不大放心,起身也追了出去。 一席十三人瞬间缺了仨,城主松墨觉得很是丢面子,于是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三人一路无言,吴理真跟在相拥的两人身后感觉有些尴尬。待行至医馆,吴理真先了一步召唤郎中,可转身却并无两人身影。 吴理真不高兴:嚯,把我给甩了啊! 直到坐在床榻之上,吴尽夏才缓过神来,慌张起身便是一通收拾细软,拎着包袱就要夺门而逃。李玄黎早就猜出她的意图,一双素手拦下她手下包袱。 “此时若走,正好撞到那罗刹王爷布下的天罗地网。不如先呆在这里,看看形势再说,起码比外面安全一些。”李玄黎低声劝阻,将包袱收在自己手间。 吴尽夏摇头欲抢,“不行的,若在这里发现我,岂不连累了你,连累了李家。”那句满门抄斩血淋淋地摆在面前,她是真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家人被自己拖累。 李玄黎知她此时急于撇清关系,一身孤勇承担所有。可她越是坚持,他越不能放手。“荣辱与共,你与我李家早就捆作一团。即便你此刻逃了,逃到天涯海角,李家在这里,也不会逃离厄运。” 一阵心悸袭来,吴尽夏深觉无力回天。一晚的胡来,代价竟然如此之大。她多日以来的担忧化作悲愤,呼之欲出的难过翻上心头,腿脚一软跪下便是一头痛哭。 看着曾经一身月朗风清万事皆在掌握的人儿,此时已是万念俱灰。李玄黎不禁红了眼圈。 “别哭,还有我在。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死于阎罗刀下,如果真有传言那么严重,就算死我也会陪你一起。你不孤单,所以别哭好吗?” “见你哭,你可知我内心多荒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吴楼主狡兔三窟 隔日大清早,李玄黎便顶着蒙蒙细雨去了东二坊的面食铺。 吴尽夏昨晚滴水未进,滴米未食,枯坐一晚累到极致才倒头睡下。李玄黎和伙计要了二张素馅儿胡饼,又要了一碗鲜肉馄饨,眼睛则透过氤氤氲氲的热气,睥睨着街上巡逻的金吾卫。 “听说了吗?京畿那边有贼人逃了,那个杀人如麻的王爷带着三千金吾卫来咱建康捉人,今日城门压根没开,说是一会儿要挨家挨户搜人呢。”身后一人在等胡饼出炉的空档,小声与旁边的人说着闲碎。 话音传到李玄黎耳中,未见他表情有变。 接过伙计递过来的胡饼,将热气腾腾的馄饨入了食盒,李玄黎这才小心翼翼地顺着原路返回。 偶尔碰到迎面走来的金吾卫对着画像查人,他便不动声色地配合着。一路缓慢,到家时馄饨已粘连一起,个个吸饱了汤汁,变得白胖白胖。 李玄黎推开西屋屋门,发现吴尽夏仍旧睡着,便没去打扰。掀开堂屋活动木板,端着馄饨,一路向着吴理真家中走去。 细细的雨丝,斜斜地落下。石桥水榭,亭台楼阁淡淡地被蒙上一层薄纱。缠绵悱恻的雨滴敲打着窗棂,有几分愁绪,又有几分欢喜。 唐琮望向窗外萧萧无边的秋雨,思绪也如云烟弥漫,没有了边际。 建康城主松墨站在一旁打着瞌睡,一声粗响的鼾声打破了宁静。 他从浑沌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被那个罗刹王爷横眉冷对,惊慌失措间只能跪倒在地连呼好几句“王爷饶命”。 唐琮未计较,挥挥手让其退下,继续瞧着窗外的曲径通幽发呆。 松墨从地上爬起,悄无声息地隐入无人的廊下,这才喘了一口粗气。 昨日落市鼓槌刚刚敲下,原本要今日才能到访的唐小王爷,已是快马加鞭进了城门。 在妙喜寺吐槽爽快的城主还未进自家家门,便被拎着来见茶宴中的话题主人,见其面色十分不善,他只能心虚地陪着守了一整夜。 王爷不吃不睡,城主便陪着不吃不睡。王爷坐着发呆,城主却只能干站着腿打哆嗦。 可眼下已到了公务时间,睡回笼觉是万万不可的。 松墨苦着一张脸,顶着一对黑眼圈进了衙堂。西三坊王家家主正在堂上对着县令抱怨昨晚黄鼠狼叼走了三只鸡,义愤填膺般抗议治安不善,刚落座的城主便被溅了一身吐沫茬子。 城主心中万马奔腾:真是中了邪了! 雨落草丛间,弥漫起一地轻烟。令一脱下绿蓑衣,急急步入寂静的屋内。 “禀王爷,奴才查实。李家少爷李玄黎在建康有一处私产,他人近几日均在城中。”见王爷示意继续,又道:“今日早晨有人见他出门买了两只素胡饼与一碗馄饨,神色倒是自如。请王爷明示,奴才是否要先行去他家中查探。” 唐琮略微想了想,觉得似乎哪里不对。问道,“确实是神色自如?” 令一回道;“是。金乌卫拿画像比对时,恰好见过他,未见慌张神情。” “令一,如果令二莫名消失,你会不会如此置之度外?”唐琮问道。 令一不知王爷如此下问是为何,如实回:“属下定是坐立难安,翻城找人王爷是怀疑那李玄黎故作镇定,实则有鬼?” “不是怀疑。本王亲自走一趟。”唐琮心道确定,说话间已戴上斗笠,进入了雨中。 斜风细雨飘打窗棂,吴尽夏悠悠转醒。 陪在一旁的李玄黎唤她起身,将重新热透的胡饼端了过来,一副讨好模样。 吴尽夏并无胃口,碍于眼前人的劝说,粗粗咬了一口。嘴巴咸苦,竟是吃不出味道来。 正欲上前喂第二口,院门外便传来喧闹之声。 李玄黎暗道不好,急急拉起吴尽夏,掀开堂屋活动木板将人送了出去。“先去找建溪,这边有我。”说完重新盖好木板,又铺上一块遮挡布,起身出了堂屋,去了院外。 只见院外来人头顶斗笠,身着紫色圆领袍衫,绿色蓑衣披在肩骨之上。长眉斜飞入鬓,双目幽邃有神,举步间显出通身的贵气。 唐琮也在斜眼打量穿雨而来之人。一身浅白儒士长衫,面如凝脂,眼如点漆,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好一个龙章凤姿,面冠如玉的有为青年。 李玄黎上前躬身。“王爷屈驾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一声珠玉,含着三分质疑七分笃定。 “你兄长惹了祸事潜逃,你可听闻?”王爷话语不善,反问少年郎。 李玄黎拱手回道,“家中传信告知兄长云游四方,草民不知是惹了何种祸事。” 见少年郎不卑不亢,唐琮心中有些恼火。“吴尽夏那小子在本王府上做偷盗之事,偷盗之物实属贵重,来人搜查此处,看是否人赃俱获!” “王爷!兄长为人正派,怎可做低贱偷盗之事!草民不知王爷丢了何种贵重之物,但其中定有误会。况且,兄长未曾来过此处,王爷劳师动众,只怕要白费力气了。”李玄黎句句有理,王爷却是置若罔闻。 吴姓小子偷走了本王爷的一颗心,你说是何等贵重之物! 令一带人将整个院子里里外外搜查了两遍,却是未见人影。 唐琮看着李玄黎不急不速的样子,深知其中有诈,挪动脚步亲自进了里屋。 李玄黎紧步跟在身后,显得尤为恭敬。 吴尽夏方才被藏于木板之下,却未去吴理真家中。 她不愿连累人,害了一个李家已是十恶不赦,不能再拉无辜之人下水。可听着头顶之上声声如雷的脚步声又有些怂,一个人埋头瑟瑟发抖,任凭秋风肆意扫过薄衫。 吱呀一声,吴理真搬开活动木板从家中探出半个身子。 见吴尽夏正攒了身子坐在石阶之上,心下一横,快步上前抓起衣袖将人往家中硬拽。吴尽夏慌忙拒绝,脚下用力抵抗,可哪敌得过年轻人的蛮力,步便过了木板被推进了屋内。 吴理真回头瞧瞧木板,又使了蛮力抱起,也顺进了家中。 唐琮在东西两屋踱了一圈,见确实没有藏人之处,满怀疑虑站定在堂屋内。 眉头紧蹙,眼睛划过食案前被虚咬一口的胡饼,目光落在了一个好看的月牙之上。他轻笑,月牙与那日醉酒之时,被吴尽夏一口嫌弃的那片鹿肉似曾相识。 唐琮肩膀轻落,不似方才那么急躁。低头在一旁的李玄黎开口说话,“王爷,兄长确实未在我家中,您多虑了。” 唐琮听而不闻,又踱了几步停在窗下的那块遮盖布前问道,“这底下是何物?为何如此遮盖?” “回王爷,河房多留有此地窗,方便下河浣纱浆裳,淘米洗菜。”李玄黎实话实答。 令一紧了两步,掀开遮盖布,打开活动木板,纵身跳了下去。瞬间功夫又跳了上来,拱手回道,“未见任何异常。” 唐琮不信,亲自踏下石阶,茫茫白雾笼罩秦淮河面,确实未见人影。他转身盯着平静无波的河面,一丝担忧袭上心头:那傻子,不会跳河了吧! 刚要派人下河寻人,他却被石阶尾处一条三寸宽的干燥缝隙吸引住眼球,而隔壁人家石阶之上亦有一条三寸宽的缝隙,像刚被河水重击一样,有两道不规则的弧形水渍漫过。 逃到隔壁去了?还真是聪明。唐琮内心夸赞,面上却不动声色。信步上了石阶进入堂屋,对着李玄黎点头道了一句“多有打扰”,便带着令一及一众金吾卫离开。 李玄黎紧跟着送出院门,待一行人没入薄薄雾气之中,才落下心石。 这一场看似血雨腥风的角力,悄无声息地结束在乌云夭矫的建康城里。 “鸿渐,我是不是超级厉害!”刚救了吴尽夏一命的吴理真凑到李玄黎身前求夸奖,脸上贱意十足,惹得劫后余生的兄弟俩扑哧一乐。 “兄长还与我客气,被我强行拉进家中还在反抗。鸿渐早与我商量此计如何布施,肯定会保你万无一失。兄长放心,危险的事儿我是不会办的,办就要办这凸显我智慧的大事儿。”吴理真沾沾自喜,半自夸半安慰地说道。 吴尽夏听闻,问向李玄黎,“阿黎,你是何时与理真兄商量的,竟未与我说一声。” “你这人不愿欠人情,与你说也会被全盘否定。我与建溪密谋,你不愿也得愿了。” 李玄黎清早端着馄饨去吴理真家,便是密谋此事。好在俩人情比金坚,吴理真在畏罪与友情之间,顶住压力救下了一条人命。 李玄黎又道,“金吾卫仍在入户查着,近期还是小心为妙。那王爷没有发现咱们的秘密通道,但保不齐会重袭。建溪你与我兄弟俩多多提防,待到搜查结束,人马离城,心中重石才可落地。” 吴尽夏多番对二人深表歉意与感激,被吴理真插科打诨还了回去。满堂喜色,与前晚心境相比,已是天堂地狱之别。 回到府院的唐琮亦是安适如常。候了一天的城主松墨惊讶,还以为捉住了嫌犯,凑到令一跟前套话。“令侍从,敢问是不是捉到人啦?” 令一也是满心疑惑。刚才在李玄黎院中未寻到吴姓小子任何蛛丝马迹,王爷却下令不用再费劲儿搜索,连金吾卫都撤了一半回去休息,真是让人不解。 “回城主的话,人还未捉到。今晚估计还得守着,您多受累。”令一拱手回道。 松墨一听晚上还得守着,满是希冀的脸瞬间像蔫了的老黄瓜。作妖造孽啊,老夫的美容觉又泡汤了。 王爷此时不知他俩人的心理活动,心里想着的都是坏心思。 吴尽夏你个兔崽子,想玩狡兔三窟的游戏,本王奉陪到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用计活捉负心汉 接连四五天,唐小王爷与三千金吾卫没动地儿,驻扎在建康城与民众打成了一片。 满城男女老少由最初的战战兢兢逐渐变成夹道欢迎,原本进户搜查这一让人恐惧的行为,却成了人人称颂拍掌的好事儿。 这事儿要从唐小王爷来建康城的第二日说起。 经过一天的满城风雨,整个建康变得街道寂寥人心惶惶。第二日大清早,整顿休养了一晚的金吾卫像打了鸡血一样集合,没想到却领了一件儿听起来非常匪夷所思的任务。 捉捕城内所有黄鼠狼。 三千金吾卫你瞧瞧我,我瞅瞅他,顶着一头雾水没入了建康城的犄角旮旯。 这事怪就怪在城主松墨那张嘴。 昨日唐小王爷与他闲叙,问及建康城内有何难以处理的当务之急大事,最好是民不聊生c怨声载道的那种。 他唯恐王爷兴师问罪丢了官帽,不敢将强行克扣税收一事报上去,唯唯诺诺将衙门中碰到的几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和盘托出。 比如西三坊王家被黄鼠狼叼走了三只鸡啦,东四坊的张家马蜂窝掉了蜇了路人啦,年近八十的钱士大夫家中杂草丛生没过腰啦,大好青年赵儒生家中穷困潦倒唯一一面院墙还倒啦,还有 松城主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着眼皮子瞅了瞅王爷,见其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胆怯心虚,刚想说些上得了台面的问题。哪料唐小王爷一掌拍桌,说了句“很好”,表情竟是说不出的愉悦! 满脸问号的城主不知好在哪里,只能如履薄冰地回了句“谢王爷夸奖”。 于是,三千名掌管皇帝禁卫扈从等大事的亲军成了苦劳力,今日全城围堵绞杀黄鼠狼,明日谁家发现马蜂窝就赶去帮忙,隔一日又到民户家顶着烈日锄锄草,还没喘过气儿来又要去贫困户家盖房子修补墙 渐渐地,老百姓觉得传说中凶神恶煞的王爷大约是假的,如此爱民如子c盖之如天c容之若地的王爷不是天神下凡还是咋地。 只有整日被剥削成袒胸露背倒三角的金吾卫不敢抱怨,王爷施令哪有人敢不从啊。 李玄黎与吴理真两家像是被特殊眷顾一般,日日总有不间断的金吾卫跑个七八趟。 一会儿来个锄草的,一会儿来个剪花的,有帮忙下厨做午饭的,也有上赶着补糊纸窗的,待家中的活计都干个便后,竟有腼腆的金吾卫跑来问:要不要捏肩的?! 这下可苦了吴尽夏。 为了躲避金吾卫,她整日捯饬着一双细腿在两家秘密通道处跑来跑去。 藏了东家躲西家,睡了李家盹吴家。 她深觉唐琮在捉弄自己,可又偏偏不见来人将她缉拿归案。可又因胆小认怂不敢英勇就义,所以只能日日委屈巴拉地在秦淮河面上练习水上飞。 直到有一日,未敲门便进院的金吾卫,正好撞见了她正在洗脸。正要慌张欲逃,却被魁梧士兵一把拦下,随后一脸无害地递过来一条毛巾。 吴尽夏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这么多天的孙子,是白装了。 既然如此,她便不再费劲儿逃了。将生死之事置之度外,安安心心与李玄黎c吴理真在家中吃喝玩乐恣意得好不快活。 又过了两日,唐琮觉得时机差不多,于是奸诈非凡的老狐狸慢慢地将爪子伸向了小白兔。 一日,吴理真约了吴尽夏与李玄黎到家中玩藏钩,恰好两名金吾卫前来送冬柴,五人一拍即合便围坐在茶桌前摩拳擦掌。因五人为奇数,吴尽夏便举手游附做“飞鸟”。 第一局,吴李三人为上曹c两位金吾卫为下曹,上曹藏钩下曹猜。 李玄黎暗暗将一银钩塞至吴尽夏手中,又轻轻捏了一下手上软软的肉。她正襟危坐,吴理真在一旁故作“在我这儿”的模样。 金吾卫不知三人默契,连连猜是吴理真,结果一败。 第二局,换金吾卫藏钩。两个壮汉默契也是不错,推拉之间银钩已是藏妥。但李玄黎长了一双鹰眼,凭着俩人略为生涩的表情猜出了正确答案,于是又是一场赢局。 第三局,吴尽夏换到金吾卫队伍中做“飞鸟”,银钩自然在她手中握着。 李玄黎一脸娇惯,看破却不道破,指出了一个错误方向。吴理真却不肯,连忙上前让吴尽夏伸出拳头,开玩笑似的握住撒娇求打开。 而这一幕,恰好被门外站立许久的唐小王爷发现。 今日一来,唐琮是打定主意将心上人好好迎回去的。 可此时见着一陌生男子握住那双白净柔荑时,他内心却像是袭来了风暴一般。院外凉风徐徐,他不再旁观,撩开帘子伴着一院子的栀子香气踏入房中。 屋内人玩得旁若如人,竟是无人感知他进来。唐琮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好玩吗?” “好玩好玩,理真兄你不要闹了,银钩不在我手上。”吴尽夏听闻有问,粗略回了两句,推着吴理真的手继续巧笑嫣然。 金吾卫常年日夜警戒,重关击柝。此时听是小王爷亲临,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后便退在了一旁。 那三人这才知大事不妙。 逃是逃不迭了,吴尽夏见索命时间已到,打定了注意不再退缩,梗着白净的脖子对盯唐小王爷,在寂静中脱口一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唐小王爷幻想的一百零八种旖旎的见面情境,却未有一个命中。 听完那句冷冰冰的一句话,不由得胸腔内怒火中烧,指着吴尽夏扔下一句“给我拿下,带走!”,便跃门而去。 原本被秘密要求善待吴尽夏的金吾卫,听到王爷的新指令,有些反应不过来。 两位金吾卫互看一眼,手下没敢用劲儿,一人伸出一只手虚扶着吴尽夏的胳膊,便跟着唐琮刚出了院门。 吴尽夏扭头泪眼汪汪地望望朝夕相处的俩男人,摇了摇头做最后的道别。 七月流火,黄昏时分。 东二坊的几个街坊搬着自家的小板凳在树荫下凑到一起唠嗑,话题无疑是歌颂吾皇称颂小王爷。正说到兴头上,却看到方才提起的大贵人正一脸怏怏不乐地从吴儒士家中出来,身后还绑了个郁郁寡欢的少年郎,那模样竟与城门口贴的缉拿告示上的画像十分吻合。 几位街坊连忙跪下暗道:弄啥咧,原来王爷捉人走的是怀柔政策啊! 唐琮一路无话,心里却是懊悔。 方才吴尽夏说的那句话明显是得了误会,所以才对他如此出言不逊。 他站在树影婆娑之下,琢磨着怎样才能打破尴尬,将方才自己的凶意撤回来。正在独自挣扎之间,只听身后的金吾卫轻声呵了那人一句:“好好站着”。 吴尽夏刚想不死心地往身侧的胡同口悄悄挪几步,不料唐琮忽然偏回头瞪了她一眼:“你这是,还想跑?” 小王爷的耳朵和眼睛都很毒,她脚步挪得再快也难逃小王爷的敏锐捕捉。 吴尽夏讪讪地摇摇头,非常刻意地又往前挪了几步:“站久了,小的活动活动。” 唐琮当然知道他在胡扯,饶是心中有万分心疼,嘴上却不饶人起来:“站久了?那就跪着!” 吴尽夏认命地将心思收了一收,撩起袍子欲跪。 “等等。”唐琮指了指其中一位金吾卫急声说道,“你,去找个垫子,给这罪人铺着。”到底是心疼人,罚跪还要特殊对待。 旁边几位跪着的街坊叫苦连天,王爷您爱民待遇也差别太大了啊! 被点名的金吾卫倒是聪慧乖巧,将街坊板凳上垫着的粗布扯了下来,叠在了一起。瞅着仍旧是薄薄一层,又将身上的外袍脱下裹了两三层,这才铺在地上。 脸上一副讨好笑容对着吴尽夏说道,“您小心跪着,觉得硬再知会一声。” 吴尽夏这回倒有些难为情,她直觉自己将王爷想的太坏。可又区分不大清他真正的意图,只能垂头丧气地跪着,盯着地上排队路过的蚂蚁数数儿。 已近迟暮,几位街坊早就回家生起炊烟煮起了晚饭。 吴尽夏手里捏着一片枯黄树叶,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半跪半坐,偶尔偷瞄一眼靠着柳树遥望远处的小王爷,确是不敢先开口求饶。 唐琮见他跪没跪相坐也没坐相,脸上还摆出一副了无生趣的表情,也未出言责罚。远处的孤雁排队归家,他忽然觉得有些倦了。 “知道自己错了吗?”小王爷漫不经心地问道。 吴尽夏见唐琮终于问话,缓了缓呼吸,回了句。“知道了。请王爷责罚。” “知道就好。起来吧,去吃些东西。”唐琮漫步至吴尽夏跟前,伸出了一双有些粗粝的手,带着一丝妥协意味。 没有预想中的血光迸溅,吴尽夏有些呆呆地看着伸过来的手,一时静默。 “起来吧,本王不再怪你。”唐琮缓缓蹲下来,一双璀璨双眼直面眼前人。 经历一次劫后余生,吴尽夏几日紧张的精神突然放松,注意力便涌去了被血液聚集的腿脚处。 “王爷,小的腿麻了” “麻烦精。”一声轻笑,抿了恩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意外的灵魂互换 又是一个月圆之日。末夏的风有一丝凉意,灌进胡同口内,吹得人神清气爽。饿了一天的吴尽夏对着头顶那像极了炊饼的圆月叹了口气,低头走路间已是不大得劲。 一日三餐,真是缺少哪一顿,都让人心慌慌。 一个时辰前,唐小王爷扔下一句“麻烦精”便虚蹲下身,一双手操着刚好的力度揉搓着吴尽夏涨麻的双脚。她试图缩回,却被甩过来的白眼拦了回去。 “王爷,小的犯了错。您不怪罪了?”小心翼翼地问。 唐琮心道,当然要怪。“暂时不降你罪,留着日后再说。”说罢,伸手将跪坐在地的人拉了起来。 吴尽夏一时未站稳,身子力度压向了小王爷。她有些慌乱,忙仰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待腿下的涨麻感逐渐消失,才躬身对唐琮说道,“小的不应该喝醉酒与您不论尊卑,还爬上了您尊贵的床。小的深知罪该万死,不知王爷日后将如何惩罚小的,但求您给个痛快。” 唐琮也未管她后半句,直直问去:“喝酒与爬床倒不是什么大事,别的事儿你可记着?” 吴尽夏有些懵,不太清明的脑子转了好几圈也未想起什么,又看着小王爷一脸希冀的样子,只能低头躬身讨教。“小的记不住了,还请王爷明示。” “记不住,就仔细回想。什么时候想起来再去食晚膳。”小王爷郁闷,果真是个负心汉,自己干了引火上身的事儿,竟是忘得一干二净。 吴尽夏低头“哦”了一声,默默跟在小王爷身后,陪着那个不太高兴的阎王爷在黑黢黢的街道上散步。 建康城静谧的街道,一路从南到北,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吴尽夏想了一个多时辰,也走了一个多时辰。脑子没想出个所以然,一双脚却又变得发麻。她又对着月亮咽了咽口水,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声。吴尽夏扭头望去,正好对上了小王爷笑意盈盈的目光。 这小王爷平时总是端着一副“王爷我很不高兴”的模样面向世人,偶尔笑意浮生,也是将一肚子坏心眼施加于人。此时他正呲着一双白牙露出一副望眼欲穿的饕餮样子,总让她有一种狼入虎口的错觉。 说实话,她此刻除了感到怪异,还很胆战心惊。这小王爷不会真的会吃人吧! 这念头一起,她又变得万分恐慌。 于是小心翼翼将心中怀疑问出口,“王爷方才说要吃晚膳,是去食何?”话从口处,便速速低头。如那一句回答正如自己猜想,赶紧逃了才是唯一活路。 沉浸在失而复得喜悦中的唐琮哪知她心思如此怪诞,他调整一下步伐,待与那人一致之后,才盯紧她低头娇羞的样子,心中的爱慕之情蠢蠢欲动,一股子血气方刚的情愫呼之欲出。 “本王想口乞你。” 如此直白的话说出,唐琮已是一片赧然。堂堂一个王爷如此直言不讳地将露骨的心意说出口,料他吴楼主再退缩再想躲,此番也不该视他真心于不顾了吧。 可哪知吴尽夏听完回答,愣是撒腿便跑,嘴里还哇哇喊着救命。小王爷一时未反应过来,呆若木鸡地看着那人狂奔如风,心底的懊恼与怒意横生,揣着一颗几近破损的心便追了上去。 吴尽夏曾想过自己如何在这个世界终老,天灾人祸全想齐,却漏掉了被人茹毛饮血这一选项。她软着脚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狂奔,因恐惧而生的眼泪顺着风的方向滑落,闻着追赶过来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她却是被护城河堵住了尽头,无路可逃。 几十步远外的小王爷呐喊着“停”,像要将她泯灭一般,忽明忽暗之中掩盖不住满脸愠怒。 她望向这座只停留了几日的城池,心中满是不舍与不甘。她不舍十年努力付之东流,不舍这一世受人恩惠,护她周全的李家。她不甘花样年华便被权势欺凌,更不甘下一刻便被生吞活剥的惨状。 吴尽夏静默转身,竟已换了一副慷慨就义的神色,也未犹豫便纵身跳进了护城河中。凌于水面那一刻,她终是放下心来:料他唐琮再有嗜痂之癖,也不会将她当个鱼吃了吧。 河水涌动,周身被水挟持,脚下像有什么东西拉扯着,身躯渐渐下沉。吴尽夏意识渐渐消散,却看见一个身影纵身跃入湍急的河水之中,将她身躯搂住,费力地向上拖。 吴尽夏昏迷之前只有一个念头,这个狠心小王爷,竟然真的连具躯壳都不放过。 天边的圆月打着哈切下了值,建康城又恢复成一派阳光普照c宁静祥和的好景色。可唯独府院中的所有人彻夜未眠,个个顶着一副愁容,一脸阴郁神情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昨日晚,小王爷与吴姓小子不知因了何事双双溺水,被金吾卫送至府院俱已昏迷。城主松墨忙命人将城内十几位郎中从被窝中强行拽回府内,却没有一位能施方将人救醒。无奈之下,令一只能连夜赶赴长安,报了圣上请来宫中有名气的王御医。 城主松墨一夜愁眉不展,恐因王爷在建康内遭遇不测,丢了官帽。此时见人仍未有转醒的趋势,胸腔中蓄着火气,抓着一位郎中的衣襟撒气。令二站在一旁劝着,却是越闹越乱。 令一踏进门来,便是看见这一幕。 “王爷现下情况如何?”令一未管那一团乱麻,拉过令二便问。 令二瞧见来风尘仆仆归来的令一,这下心中才有了谱。他往屋内努了努嘴,眼睛里噙出一丝泪花。“郎中们整夜守着,脉象倒是无碍,只是人还未醒。” 令二这才瞧见颤颤巍巍追上来的王御医,忙扭过身子躬下,伸手让了过去。“御医大人不辞辛苦远道而来,烦请您随奴才进去给王爷诊治诊治吧。” 堪堪站稳还未喘过气的王御医见令二如此客气也不敢怠慢,回了句“无妨”便跟着进了屋。屋内的郎中们正围着昏迷的小王爷指手画脚,见着一身华服的御医前来,纷纷让了路来。 王御医越过众人,上前仔细瞧了唐琮一眼,又用手指搭了脉,才起身问向郎中。“各位医者诊断如何,请其中一人与本官细述。” 人群中一位耄耋之人站了出来,拱手道:“禀告大人,王爷落水之后并无脸色紫青c双眼充血c瞳孔散大等一般溺水病状,倒是像受到了惊吓,我等不敢贸然用药。” 王御医点了点头,又走到□□的身躯之前,欲用手指扒开眼睛查看。可手刚伸出半寸,小王爷那原本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深不见底的黑色,竟带着一丝悲怆。 王御医惊喜,忙上前问安。“王爷您醒了,可有何处感觉不适?” 哪料话音刚落,躺在床榻之上的小王爷迅速爬起,又直直地跪在原地,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什么。王御医耳朵有些背,于是斗着胆子往前凑了凑,待听清话意之后,脸色却是瞬间垮掉。 那小王爷说的竟是,王爷饶命?! 身后的令一令二却是听的清楚,见此时自家王爷有些神志不清,忙上前跪倒唤到:“王爷可是清醒了?您睁眼仔细瞧瞧,我兄弟俩的模样可是清晰。” 听言,在床上跪倒的小王爷却是一脸迷茫地看着床榻之下的兄弟俩。 令二发觉自家王爷神情不太对劲,忙跪着上前挪了三寸远,继续问道,“王爷,您可是看不大清,您看看我,奴才是令二啊!” 仍旧一脸迷茫的小王爷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忙抬头环顾四周,见一屋子人正瞧着自己,这才低头抚摸了一遍自己的身躯,果然不出所料。 自尽未遂就罢了,怎么还钻进了唐小王爷的身体里了啊! 吴尽夏刚想骂一句脏话,这才发现“自己”竟不在屋内。于是急急喊出了一句:王爷,不对,吴楼主呢! 见自家王爷醒来便寻找“罪魁祸首”,令二不满。“王爷明知自己不懂水性,偏要去救那无良商贾。奴才晓得您视他重要,可您醒来怎么也得先看看自己身体如何啊!” 吴尽夏苦笑连连,这哪里是自己的身体啊! 吴尽夏哪管令一令二阻拦,下了床榻便学着小王爷的姿势出口喊道:“放肆,带我本王去找小吴尽夏!” 令一令二不敢言语,听着自家王爷口不择言,只当是还未完全清醒,忙上前一左一右扶着,向着关押“吴尽夏”的房间走去。 而此时的“吴尽夏”早已清醒,正襟危坐在床榻旁闭目休憩。唐琮怎么也未想到,堂堂一个受苍天庇护的王爷,竟发生了灵魂出体附在别人身上这一离奇事件。而最让他震惊的居然是,吴尽夏这个没良心的负心汉,居然是个女人! 正在咬牙切齿之时,小王爷却见两个随身侍从正扶着自己的身躯踏门而入,竟然还对着自己连连瞪了几眼。 唐琮狠狠地盯着霸占自己身躯之人,脱口说道。 “你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干干净净的纠葛 “吴尽夏”脱口说出一句话,惊得窗外的蝉声都停了一瞬。城主松墨原本垂着脑袋隐藏在一行人中,闻声有些耳熟,忙伸着脖子越过小王爷肩膀望去,却见李玄黎的挚友竟公然对着王爷毫无忌讳。 松墨不知其中利害关系,但因心中一直耿耿于怀之前记着的那笔账,此时见小王爷尚未表态,连忙凑上跟前道,“王爷有所不知。前几日下官宴请这人与其挚友们参加茶宴,不料其二人听闻王爷将要前来的消息便悄悄离席。王爷,这其中肯定有问题,还望您明察。” 松墨一脸卖乖讨巧,心下已是对榻上之人下了死令,扭过头看向“吴尽夏”的眼神,净是鄙夷神情。 “吴尽夏”也未正眼瞧他,一双阴沉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小王爷”。方才就已经有了恼意的令一眉头紧皱,大声呵道:“你这贱民!王爷昨日为了救你昏迷一夜,方才刚转醒就来看望你,你不跪地叩谢竟还敢如此出言不逊!” 令一说完正欲上前压制,身边的小王爷却连忙拦手制止,“无妨无妨。” 说完,慢慢挪着小碎步走至“吴尽夏”身前,陪着一脸谄媚,小心问道:“您身子可还好?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呀?用不用让御医过来给您瞧瞧?” 话音刚落,众人面部表情瞬间垮塌。小王爷走路说话扭捏下作的样子,怎么瞧着那么不对劲儿啊! 令二见那吴姓小子仿佛置若罔闻一般无视自家王爷的嘘寒问暖,一双利眼仍旧盯着自家王爷,似有质问的意思。又见自家王爷仍旧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三两下上前揪住衣领,将那小子从床榻之上拎起,作势便要将人摔落在地。 “吴尽夏”却是不挣扎,原本一瞬不瞬盯着小王爷的眼神眨眼间移动至令二脸上,一句“放肆”在令二耳边惊起,那措词间的气度竟与小王爷如出一辙。 令二当即一愣,那双揪着衣领的手,一时有了松意。“吴尽夏”趁机一闪,脱离了桎梏,神情寡淡地对“小王爷”说道,“让人都退下,我有话与你说。” 早已站在一旁有些唯唯诺诺的“小王爷”忙摆了摆手,见众人均是走一步回头望两眼很是磨蹭,手上抬了袍衣一角,快走两步一股脑将人全推了出去。又生怕有人破门而入,回手间又落了栓门。 吴尽夏长舒一口气,用手轻轻拍了拍胸口。触摸之处尽是隆起的肌肉,扎实硬朗,像是拍在一块有温度的磐石之上。 “王爷,您的身材真好,摸起来手感很棒!”气氛有些尴尬,吴尽夏只能随便找个话题打破这尴尬。可话刚落地,她却发觉好像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还是个深坑。 唐琮缓缓吐出一口气,伸出素手五指摸向了左胸处,见眼前人瞳孔渐渐微张,又将手移向了右胸,唇齿间挤出一丝嘲笑之意。 “你这身子现下无甚可摸,待本王晚间沐浴更衣之后,再好好把玩一下。” 吴尽夏见唐琮对着自己的身体上下其手,憋得整张脸通红。可又不想丢尽颜面,胸前的手又往下拍了几下腹间较好的肌肉。“王爷,你可别太过分,你的身子现在可是在我手上,小心我对它不客气!” “好啊,看谁不客气过谁。”唐琮干干脆脆答应下来,一只手揪起了胸前的裹胸布,一双促狭的眼睛满是放肆。 吴尽夏被堵的不知说什么好,眼瞅着自己的秘密被无情曝光,刚想张口制止,却又悻悻地闭上了嘴。 吴尽夏心知自己占了下风,她垂着肩膀,满脸失落地走到床榻前泄气一般坐下,摆出的姿势像极了无所事事的市井纨绔。 唐琮看她姿势,冷哼一声:“你这人,如此安心坐在此,竟没有要向本王道歉的意思?” 吴尽夏目不斜视,闲闲回道,“有何要道歉的,反正以死谢罪都死不了,也不必白费口舌了。” 小王爷听言,嘴角的笑变得有些恶劣:“以死谢罪?我看你是谋害亲王!” “王爷不落水救我,我哪来的谋害亲王。” “本王的一番好意被你说的如此不堪,真是真是本王看错了人!”一番真诚之心被凌迟,唐琮有些后悔当初不睡不眠焦心于她的日夜。 气氛又徒然沉入谷底,窗外的秋蝉仍旧卖力地叫着,仿佛再不出声便要被寒煞了却一生。 吴尽夏觉得了无生趣,沉了沉脸色:“王爷,不知您之前因何一直纠缠于我,我这个笨脑子至今也未想通过错为何。今日这番境遇算是老天给的一个坦诚相见的机会,作为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想我有必要知道其中因果。” 唐琮本来闭眼不想理她,可听到自己的嗓音少了平日里的威严,多了一股子坦诚。心里头感觉惴惴的,竟是说不出有什么情绪左右着。 “你先回答本王,为何听完本王心声,竟要抬腿就逃。你害怕本王,竟然害怕到如此地步了吗?”唐琮仍旧闭眼坐在床榻边,一声质问打破了屋内的空寂。 “我私以为王爷要将我茹毛饮血,我知道这想法有些怪诞。可您当时的表情” “呵,茹毛饮血,你该不会信了坊间传闻,视本王如吃人不眨眼的妖魔鬼怪吧!”唐琮揉着额间,疲累袭上心间,“既然如此,那便这么认为吧,以后本王离你远些便是了。” 明明不想将话说绝,却被人生硬的拒绝。谈话到了如此境地,吴尽夏不想再继续追问下去,伸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头皮,一股子河水腥气味袭上鼻尖。 她用手在鼻尖挥了挥,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那张落水之后的素容,几捋发丝顺在脸颊之上,更衬得脸色苍白。 她伸手想去抚平额间的褶皱,可还未碰到,却被唐琮一把抓住手腕,出手的力度落在腕间有些轻浅,但她知道,这已是那具身体使出的最大力气。 “不想本王再像之前那般对你,自己就要有所顾忌。不要再用这种小动作迷惑于我。”唐琮睁开眼睛目光寂寥,原本苍白的脸色又蒙上了一层灰败。 迷惑?吴尽夏听到这个字眼有些不解,自己何时迷惑过小王爷?她使劲儿转着眼球,似乎十分努力地回想,可过了半刻钟,也未想到丝毫。 罢了罢了。眼前最重要的又不是这个。 吴尽夏抖了抖“小王爷”的身躯,回避炙热直视的视线,重新正襟危坐道:“眼下,王爷与我灵魂移位,当务之急还是各归原位。不知王爷有何想法?” 唐琮收回视线,神情依旧寡淡,未言语一二,只轻轻摇了摇头。 吴尽夏瞧着自己的身子怏怏不快,打心眼里既觉得别扭又有些心疼。“那个,王爷,您确定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吗?真的不要御医过来看看?” 小王爷仍旧摇头,“御医来了,又得闹腾一顿,你这女子身份在此时公开,也不怕时机不对?”他不再多说,面庞又恢复冷清。 吴尽夏心中咯噔一下,有些歉意又有些感恩,可又不敢多言语,只可继续说道,“昨日我见圆月似血色,如不出我所料,待到月圆之日再入水中,你我便可相互解脱。” 吴尽夏记得民间曾有传说,血月为至阴至寒之相,倒霉的俩人却在阴气最盛之时落水,因此才摊上了这波倒霉事。再过一月正好赶上中秋之夜,那时圆月却是神职操控,能不能恢复原位还需碰碰运气。 她微叹一口气,呢喃了一声“倒霉”,便见小王爷脱下鞋履,双臂抬了一下身子,双脚翻入了榻内。 “本王近日寻你寻的有些累,你这身子也是虚脱的很。你我先放下担忧,休憩片刻再做讨论。”说完拍了拍身侧空位,闭上双眼不再赘言。 那句“本王以后离你远些”尚在耳边徘徊,这厢却要同榻而眠。吴尽夏面上翻了一记白眼过去,刚想起身出门,却被小王爷一把抓住了手腕。 “令一令二比你想象的聪慧,你此刻若是出去,定会被他二人追问怀疑一番。左右本王也吃不了你,就在这歇下吧。” 吴尽夏听言倒是了然,比起出去被众人围着聒噪,还不如在这里清净。于是脱掉外袍,退下鞋靴,平躺在床榻之上闭上了双眼。一盏茶时间,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躺在一旁的唐琮却悠悠睁开了双眼,一双如幽潭一般的眸子望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心中压抑许久的情感如涌泉一般袭来,冲击的五脏六腑俱是一疼。 还好,你还在。 他缓了缓体内急躁的情感,松开早已握出指甲红痕的柔荑,轻轻地握住了自己那双布满风霜的粗手。大概只有在此时,也只有在此刻,这双柔软的手才肯主动附上一腔温热吧。 明明人近在眼前,却还是会害怕,突然离去啊。 纠葛哪会分的干干净净,离得远些?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哼着小曲好乘凉 圆月像是坦诚过错的孩子,自削一角悬挂在夜空之中,透过窗棂友好地向屋内洒下一片白色光影。夜幕之下,促织们伏在草丛之中,也不知是在保卫领地还是求得爱偶,叫的甚是声嘶力竭。 不知昏昏沉沉睡了多久,吴尽夏慢慢睁眼,待彻底恢复神智,才发现周遭早已被蒙上了一层黑幕。她抬头起身想伸个懒腰,却发觉胸前搭着一条软细胳膊,顺着望去正好瞧见睡姿不雅的“自己”。 “王爷,王爷”吴尽夏用手推了推“自己”的肩膀,轻轻唤了两声。“王爷快醒醒,已经过了人定之时了。” 不知不觉从隅中睡到晡时,体内的乏累却依旧顽固。 唐琮被唤醒了片刻,又伸手揽了揽欲坐起的身子,低声呢喃了一句:“再睡会儿。”说罢重新闭上微张的眼皮子,呼吸渐渐绵长。 “王爷可是要用膳?”守在门口的令一令二闻见屋内有动静,忙翘着脚敲门问道。 吴尽夏见半个身子被“自己”揽得紧,刚想拿开障碍物,这会儿又听见门外有问询声,一时间头竟有些大。权衡了片刻,她干脆又躺了下来,轻叹一声:比起说话,还是躺着省力气。 一旁假装昏睡的小王爷偷偷扯了扯嘴角,一丝满足之意袭上心头,手上又加紧了力度,腿也顺势盘了过去。 吴尽夏狠狠地盯着那霸占自己身子的小王爷毫无顾忌地粘过来,心底有些微火。这八爪鱼一样的睡姿,就是所谓的“离得远些”? 这小王爷真是怙恶不悛! “你起来,再不起来我喊非礼了!”她使劲儿抬腿,将重量掀开,又伸手将胸前的臂膀抬起,作势要甩下。 唐琮闭着眼睛没忍住笑,噗哧了一声,捏着嗓子故作委屈道,“王爷,依奴家看,是你在非礼我吧!”说罢,睁开双眸,一道促狭目光直视眼前人。 吴尽夏这会儿是真的恼了,可面对“自己”那张贱兮兮的脸却又不敢下手。毕竟是一面姣好的容颜,打坏了是会心疼的。但左右瞧着那副面容又很不顺眼,心中那股子要强劲儿被激发,手上的动作转甩为推,微翘着身子便压了过去。 “小娘子,本王这就要非礼你,你可要反抗?”一句暧昧,脱口而出。 唐琮听言却是连咳几下,被那张连自己看了都会脸红的脸调戏,料有再强大的内心也会乱了阵脚。他唯恐避之不及,忙从床榻之上坐起,嘴里“你你你”个不停,倒真像被人占了便宜似的。 吴尽夏见阴谋得逞,也未再玩闹,重新恢复半躺的姿势,靠在床柱之上。脸上的笑意渐渐销减,忧愁之情又袭上眉间。 唐小王爷此时方理解为何之前吴尽夏如此惧怕于他,想起自己捉弄人的往常确实有些悔恨。可事已至此,只能不疾不徐地慢慢来了。 唐小王爷内心笃定,男子尚能腆着脸皮子追,何惧一个女子?反正有大把时间,才不怕此情会付之东流。 屋外有脚步声挪动,吴尽夏瞥了一眼正在愣神的“自己”,出声提醒道,“眼下这情况,王爷咱们该如何处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几日你且与本王在一起,只要避开危险即可。”小王爷无所畏惧,游戏哪由得别人说的算。 接连几日,唐小王爷与吴楼主没有离开府院。俩人不是在屋中交头接耳,就是在院里制作胭脂水粉。虽然看起来是一副莫逆之交c袍泽之谊的画面,可在众人眼里却总觉得有些怪异。 原本英俊威严的小王爷日日沉浸在花草药茶之中,还做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原本做小伏低不敢高声语的吴楼主,总是坦然坐在堂屋之中与城主深谈政务。一声低呵便能吓倒一队外敌的小王爷,竟然日日对着下人笑眯眯。而那平日里恭敬非常的吴楼主,却是不分三六九等均是横眉竖眼。 然而,这还不是最怪的。两人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就算了,为什么连出恭净身就寝也要手拉着手c肩并着肩! 难道真如市井传闻那般,小王爷竟是看上了吴楼主,做了那短袖!不然为何做了那些事之后,还羞红着一张脸。 一众人等在院中嗑瓜子瞧热闹,令一令二却日日在院外愁眉苦脸。 平日里,王爷对他俩倒不是很严厉,却也没有客气到成天让他俩出门逛街的程度。令一令二每日揣着几个铜板早出晚归绕着建康城走十来圈,说是嘉奖,难道不是一种变相惩罚么。 令二拎着一包被自家王爷嘱咐必须要日入后才可“顺道”买回来的药材,一脸不情不愿地站在府院门口盼着太阳下山。平日里做惯了传话奉承的,嘴巴自然闲不住,“兄长,你说吴姓小子长得那般好看,会不会是个妖精,咱家王爷不会是受了蛊惑吧!” 令一轻斥了句“胡说”,转念一想也觉得有些道理。要不然,去找个巫医瞧瞧? 二人俱望着太阳,各自心思不一。府院中的一双人却是推心置腹,握手一致。 吴尽夏惦念着白匚楼经营情况,怕夜长梦多钱袋子不保,不愿在建康久留。小王爷身带重任,眼瞅着太后寿辰只剩不到一月时间,因此也是不能长留建康。俩人一拍即合,定下两日后便动身回长安。 各自安心,一个哼着小曲儿煮东西,一个在大树底下好乘凉。 唐琮捏着小厮方才递过来的书信看了看,又是李玄黎这小子。自从落水那日,这小子日日递书信进来,字字珠玑都是拳拳关心,他瞧着甚是不喜。偏那吴尽夏每次都欢喜地接着,虽说不敢去相见一面,但逢信必回勤快的很。 “阿黎又给我写信啦,王爷给小的念念。”吴尽夏刚煮完一锅黑糊糊的膏药,熏得一双手也黑黢黢的,此时翘着下巴示意小王爷帮忙念信。 唐琮听她又自称“小的”装恭敬,对那李玄黎却一口一个“阿黎”亲热叫着,心气更加不顺,甩了信纸过去,坐在木椅之上黑着脸不言语。 吴尽夏撇了撇嘴,也不知这小王爷与阿黎有什么仇怨,竟嫌弃至如此地步。她就着清水洗了把手,也未用帕子擦干,便翻开信看。均是一些日常闲话,最后仍旧是一句邀约。 她叹了口气,摊了把手:“阿黎邀小的回他院子里一聚,可发生了这种事,怎么见啊!”见小王爷仍是一副不肯配合,只能无感慨相见哪有那么容易。 相见?唐琮心道,想得美! 小王爷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饮下一口茶后继续乘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站了起来,朝着吴尽夏可怜兮兮的背影坏笑道,“本王倒是可以陪你去,但你得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满肚子坏心眼,尽在一双杏仁眼。 转日,吴尽夏与唐琮双双出门,为了不露马脚,仍旧赶了令一令二去溜街。行至东二坊,远远看见李玄黎立在街口望着,神情满是焦急期待。 见到亲人分外眼红,吴尽夏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这个总角之交,此时相逢竟有些热泪盈眶。她拉着慢慢踱步的小王爷快速走了几步,刚想上前说话,却见那李玄黎猛地上前抱住了“自己”,一时有些反应不能。 被一个男人熊抱的小王爷立刻横过一道不善的眼神,心里暗道:这对青梅竹马,果真有问题! 唐琮狠狠地推了一下李玄黎,面上摆出一副不情愿的表情。“李玄黎,你抱着我干甚!” 李玄黎自知一时失控,却也没致歉,嗓音如玉道,“好久未见你,竟有些思念。方才是情不自禁了。”一句话算是应下了唐突。 唐琮一听,心中的怨埋更甚:敢情这俩人的问题还不少! 吴尽夏站在一旁沉默,说不是,不说也不是,堪堪站在原地受着小王爷甩过来的数个白眼。李玄黎见“吴尽夏”不与自己说话,却总给小王爷使眼色,一时没明白缘由,礼数却是摆了出来。 “儒生李玄黎见过王爷。不知今日王爷屈驾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一句话说的毕恭毕敬,可被小王爷听进耳中却是腹诽连连。 都从家中跑出了半里地,这还叫“有失远迎”? 吴尽夏未管小王爷在一旁傲睨得志,只红着眼眶望着李玄黎。李玄黎觉得奇怪,忙问道,“王爷眼睛可是不适?为何如此通红?” 她听言忙用袖角拭了拭,才尴尬回道,“有虫进了眼,无碍无碍。” 三人一同行至院内,吴理真刚好泡好了一壶茶。他对着“吴尽夏”眨了眨眼,算是打了一个招呼。莫名又被另一个男子轻薄,本就不太爽快的小王爷又增加了一丝烦躁感。 茶水入杯,芳香四溢。李家从不缺少好茶,小王爷识货,刚想坐下陪着“吴尽夏”一起吃茶,却被李玄黎一把拽进了堂屋。 见小王爷突然被拽走,吴尽夏忙落下茶杯起身,却被吴理真一句“王爷请用茶”拦住。而视线也刚好被那不懂事的邻居挡住,她不敢贸然过去,只盼着小王爷千万别露馅儿。 唐琮被拉近堂屋,刚想呵斥,却见李玄黎紧紧贴近自己,一只炙热的手抚向脸颊。 “阿夏,我想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一句真话似一箭 茶桌旁泥炉之上,一釜水卖力地沸着,汩汩声不绝于耳。吴尽夏端着一副王爷架子,与吴理真叙着闲话,趁着他弯腰往釜中撒盐期间,偷偷朝着堂屋方向瞟了一眼。只见往常从不挂遮帘的堂屋,此时却蒙上了一层灰色麻布,完美地遮挡住了视线。 吴尽夏不知李玄黎与小王爷在堂屋内情况到底如何,想强行进去瞧瞧,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只能眼巴巴地坐在椅上吃茶。一时焦急灌了一口热茶,却不小心熨烫了嗓子眼。 吴理真搓了搓指间的盐粒,起身便看见“小王爷”正在呲牙吐舌捶胸顿足。“王爷,您这是烫着了?要不要来瓢凉水爽爽口?” 吴尽夏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眼神又瞟向堂屋方向。吴理真见状,不在意般说道,“他们兄弟俩许久未见,定是要唠唠家常。王爷与草民在此饮茶休憩,稍等片刻。”说完又往她手中杯续满热茶。 她望着茶杯之上腾起的雾气有些郁郁不快,唠家常这种事儿,搁在假冒的“自己”身上,岂不是一戳一个准! 加了盐的水很快就沸了起来,吴理真舀出一瓢水搁在茶案上,抓了一把茶末投入沸水之中。 茶末浮浮沉沉,像极了她此时忐忑不安的心情。 未等茶香浮起,堂屋的门帘被挑开,一脸怒容的“吴尽夏”疾步跨门而出,一只手狠狠地拽着衣领左右拉扯,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羞躁不安。直直行至茶案之前,伸手拿起那瓢热水便饮。 吴尽夏欲阻拦却已来不及,“别”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只见“自己”被烫得眉头紧皱c苦不择言,眼瞅着一张粉红上唇瓣眨眼间肿了起来。 方才在屋内被调戏不够,出来还要遭受咸涩沸水陷害。唐琮此时已是怒到了极致,胸腔中的火气冲击着五脏六腑,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炸。他瞪着一双杏眼扫了四周一圈,那气势像是要将那李家院子夷为平地。 吴理真见状,连忙舀了一瓢凉水,一边举手送了过去,一边暗觉莫名其妙:这小王爷和吴尽夏是怎么了,净跟那沸水过意不去。 唐琮也不接,也不愿久留院中,拉起吴尽夏的手转身欲要离开。可吴尽夏心中不解与担忧纠缠,未搞清状况前她不能离开。只能依托着小王爷有力的身躯站在原地不动弹,一脸焦急望着堂屋方向,期待李玄黎出来能解释一番。 李玄黎在屋内略作踟蹰,这才挑开布帘走了出来。见方才横眉冷对的那人正拉扯着“小王爷”,本欲开口制止却又紧紧闭上了唇瓣。低头苦笑一声才缓缓拱手道,“草民恭送王爷。” 竟是一句解释都没有。 天气渐渐微凉,东二坊的几个街坊们又搬着自家小板凳围坐在树荫下数落着自家儿媳妇的不是,正说到兴头上,就见气冲冲的吴家小哥拉着一脸怨念的小王爷打远走过来。街坊们彼此互看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夹着小板凳颠着小脚,各自归家去了。 待二人行至树荫凉处,早已没有半个人影。吴尽夏用力甩开唐琮紧抓的手,没好气地质问道。“王爷,到底发生了何事,您与阿黎到底都说了些什么,闹得如此之僵!” 唐琮本就被气出一腔火气,此时见她仍旧一口一个阿黎地纠缠,说出的话也顺带了□□味。“还在护着你那青梅竹马!说,你与李玄黎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到底知不知道你女儿身份!” 吴尽夏被问的一脸懵,只能顺着话茬回:“他与我是一起长大的总角,一直尊我为兄长,应该是不知我那身份的。” 小王爷越想越觉得眼前人笨得可怜,“哼,兄长?本王倒是看不出来,他对你有多尊重!” 唐琮气绝,想起方才的荒唐事便觉得荒唐。 李家那小子一看就是个刚刚经历□□的小伙子,抚摸他脸庞的手不仅炙热还颤抖,瞧着人的眼神像是灌了一桶蜜一般!关键是那一句上不了台面的情话竟然说的如此露骨:阿夏,我不愿再当你是我兄长,我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可以吗? 小王爷回想起那句话又是一阵冷颤,鸡皮疙瘩顺势爬满了一胳膊。 好一个轻薄于人的无耻小人,也不知觊觎她多久了,竟是这般忍不得。可以吗?当然不行! 吴尽夏见唐琮满脸的嫌弃,更是一头雾水。“王爷,他怎么不尊重我了?骂,骂小的来着?” 唐琮重重哼了一声。“骂你?就该骂你!” 吴尽夏还以为猜到了因果,忙为李玄黎开脱:“那可能是小的这几日未归家,惹他气头上了。他这人重情义,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消消气,消消气。” 小王爷见吴尽夏一副狗腿子模样,更是怒其不争。可转念一想,她如此不知其中的来龙去脉,倒也是个好事。反正已经明明白白地拒绝了李玄黎,不怕他再来纠缠于她。 吴尽夏见小王爷面色微微转好,继续陪在一旁谄媚地笑着,却是未敢再提议回李家。天边有乌云渐渐靠拢,平地起风卷起了尘土,两人速速掩鼻回了府院。 人走茶凉。 吴理真方才瞧着这出热闹有些不太明白,可从氛围上看,这绝对不是一出好戏。他见李玄黎面如死灰一般,皱着眉头拍了拍挚友肩膀,小声地问了句“出了何事”。 李玄黎抬臂扶下了肩膀上的重量,强撑着笑意回了句“闹了些小别扭”,便再也不愿细讲。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吴理真瞧得出此事并非小别扭,见挚友不肯多说便也不再强求,低声安慰了两句,整理完茶具便归家收被子去了。 滚滚乌云像是要吞噬天地一般,伴着狂风呼啸而过。李玄黎呆立在院中,耳畔一直回荡着“我不愿”三个字,胸中积酿的苦涩与暴雨齐齐袭来,砸得身心痛感越加明显。 一句真话似一箭,射穿了十一年的牢固的友情,也不过尔尔。 人一旦有了目标,日子便过得飞快。弹指之间,定下的返程日子便到了。 吴尽夏对重新回归白匚楼一事,既喜又优。喜的是又可腰缠万贯c财大气粗地当财主,忧的却是小王爷的一番建议。 二人互换了灵魂,再回长安,势必要迎接多方质疑,搞不好磨难重重,稍微一个不小心便是腥风血雨。小王爷以此为说辞,建议二人同住唐王府或白匚楼后院,彼此之间好有个照应。 道理倒是不假,可她却觉得,小王爷一脸正气说出那番话,怎么看都像是挖了一个深坑等着自己乖乖往里跳。 吴尽夏左右为难,望向马车外的风景独自发呆。唐琮倒也不急,捧着一本书随意地翻着。马车轻快地在官道上行驶,车内安静地像是没有人一般。 路过了南山茶园,车夫拉马吁了一声。“禀告王爷,离都城还有三里地远,可要停下休憩片刻?”车夫落地,行直车窗外禀了一句。 唐琮目色微沉,缓缓抬起手臂对着吴尽夏摆了摆手。得到指示,吴尽夏伸出手示意车夫继续前行,而后便循着目光直望过去。 怕被拒绝的念头隐隐约约浮现,又被强行消散。“你继续考虑吧。”小王爷语气平淡,未有催促的意思。 仍旧一副正人君子做派。 吴尽夏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子踏实的情绪,眉峰一挑,单刀直入道,“不考虑了,就这么定了。”又伸手扯开窗帘向外喊了一句,“回唐王府。” 小王爷低头理着衣袖,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隐在黑暗之中未被发现。再抬起头来,又恢复成一副谦谦君子模样。“怎得不去你那白匚楼?” 吴尽夏猛地被问,也未想托辞,附在唐琮耳边小声地将心里话合盘托出。“王爷家大业大,多小的一口人不算啥。王爷若是到小的院中,花的可都是真金白银,不划算呐。” 原本被附在耳边轻声说话的动作惊红了耳垂,听完那番话之后,唐琮又平静了下来,连带着声线也低沉了些:“你倒是算了一手好账,不愧是奸商。” 吴尽夏闻言也未反驳,干巴巴地嘿笑了几声,脸上的动作竟与小王爷平日里那张脸略显违和。坐在对面的唐琮眉心一皱,一双素手遮住了眼睛,不愿再看。 马车中,两人便不再言语。 正午阳光直射,车夫往脸上敷了一块头巾,恰好遮挡住视线。悠悠行直长安城门口,也不知是谁在官道上放了一块磐石,马车躲避不及,直直地压了上去。颠簸之下,车内的两人在慌乱之中,竟是抱做了一团。 温热的唇瓣紧紧贴上附在眼上的手背,鼻腔呼出的热气烫的唐琮手心瞬然出了汗,胸腔中暴动的心脏不受意识的安抚,连急急咽下唾液都显得那么震耳欲聋。 而吻上手背的吴尽夏也是一愣,她双手搂抱的力度有些紧,将“自己”的身躯圈围地严丝合缝。她觉得有点尴尬,急急松了开来,一句流氓话脱口而出。 小娘子,你的便宜真好占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