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扶我起来小爷还能撩》 第一章 回到京城 小雨,驿路上一队马车往京城方向赶去。 程祈宁又做梦了。 从程祈宁开始记事以来每一个下雨的春夜,她都会梦魇。 年幼时,尚不知这是噩梦。 梦境里,一位一身华服满头珠翠的年轻女人,枯坐在锦帐香帷、婢侍成群的宫殿里,不做任何事情,一晃终日。 天色四合之时,有穿黄色纹龙皇服的青年人来找她,女人转过头来—— 程祈宁这才看清了她的脸。 女人用只有太后能用的国花——牡丹花钿妆额,水眉软眼,仪态端庄,样貌极美,不似凡人,让幼年尚懵懂的程祈宁惊艳不已,即便只是在梦中所见,也将这人的样貌记得清清楚楚。 正因为记得如此清楚,长大后的她才会觉得这是个噩梦! 她那张奶白细软的包子脸随岁月流逝逐渐张开后,与梦中女人的脸渐渐重合在一起。 那个女人,好像就是她自己。 当真是噩梦无疑了! 那黄袍加身的青年人,倾身对梦中的她低语了几句之后,起身决然离去。 很快便来了个太监,将御赐的鸠酒呈给了她。 饮了鸠酒的她狼狈趴在软榻上,生生被剧痛剥去了所有的力气。 本就不点而朱的唇下是大口大口吐出的血,白玉一样的脸颊映着天边烧着的晚霞红,美到深处,肖似妖孽,却又没有妖孽的通天本事,命贱若蝼蚁,被人逼着去死,身不由己,卑如飘萍。 刀剑声撞入耳膜,有人在这时闯进了宫殿。 很快那人便站到了榻边。 蓝底金线边的男子锦靴映入眼帘,梦里的她往上看,顺着紫色官服的下摆,刚看见那人腰上环着的黑色麒麟玉,就再没了力气,闭上了眼,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 这样的梦魇,程祈宁一梦就是好多年。 龙袍加身的青年、金线边蓝底的锦靴、黑色的麒麟玉……越梦越清晰。 让她渐渐产生了一种幻觉,好像这不是梦,而是她在某个时刻,当真经历过这些事。 她的爹爹与娘亲因为她的这个梦,常带她到寺庙去祈福,寺中的高僧说,待到她回到京城,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离着京城不过百十里路程了,她居然又做这个梦了。 程祈宁从马车里的软榻上坐起来身子,半跪在她身边婢女春秀立刻递过来了半湿的帕子:“姑娘醒了?方才看着姑娘昏昏睡过去,婢子想着旅途劳累,姑娘歇会儿也是好的,便没叫醒姑娘。” 程祈宁用帕子擦了擦脸,对春秀点了点头。 放下帕子,掀开了车帘,透过十字画方的窗格子,程祈宁看见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下了一夜并一个早上的雨,这时候倒是歇了歇,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星,雨势很小,轻若游丝。 快到京城了…… 程祈宁的祖父是京城二十六侯之一的东宁侯,她的父亲名程子颐,是府中行二的嫡子。 父亲出身显赫,却无心仕途,做了名闲散的宫廷画师,画技精湛,独成一派,被天下人谓为无人能出其右。 外人传言说,父亲当年在为秀女们画像的时候,因被一个小秀女得罪了,故意将那人画丑了些。 偏偏造化弄人,那秀女后来在御花园偶遇了当今万岁,入了天子眼,得了盛宠,后来步步高升。 秀女始终对父亲心存怨恨,终于在受封婉贵妃,有了报仇的本事之后,将父亲打压到非得离开京城不可。 可是程祈宁并不信这些风言风语,父亲行事是恣意了些,但素来光明磊落,清风霁月,不可能在秀女的画像上动手脚。 而今年,婉贵妃因为危害皇嗣被打入了冷宫,恰逢她大伯——东宁侯府的世子早早病逝,父亲便被叫了回来,袭侯府世子之位。 想想也是,婉贵妃这种睚眦必报、不留余地的性子,在后宫中又能生存到几时? 想到从平地一跃、飞到云端,又从云端跌落至泥沼的婉贵妃,程祈宁就开始回想起自己的梦境。 梦里她也是被困在了那龙潭虎穴般的帝王宫殿里,死在了那里。 原本爹爹与娘亲在江南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对侯府爵位并不热络,却念着高僧所说过的,回到了京城她的魇症便好了,才选择了回来。 娘亲与爹爹,简直把她当做了眼珠子在疼。 现在离着京城不过百里地的距离,约莫着再过两三日,便到京城了。 程祈宁不知道等她们一家回到了京城,会是怎样的一种境况。 对于整个东宁侯府,她十分不熟悉,甚至连到京城来,也是平生第一次的事情。 见程祈宁愁眉不展,春秀忧愁道:“姑娘又发魇了?要不要婢子去告诉夫人。” 这么多年时常做噩梦,程祈宁早已习惯了,压住了春秀欲站起来的身子,展颜微笑:“不必,我自个儿稍稍缓个片刻便好,我时常梦魇,不能每次都去叨扰母亲。” 春秀看着程祈宁的笑脸儿,心头一暖。 当初她差点被卖进烟花地,却被姑娘买回来的时候,姑娘脸上也是这般的笑意,让她绝望死寂的心重新活了过来。 这般一笑一顾便能倾人城的模样,怨不得老爷与夫人离开的时候,满城的未婚男儿夹道相送。 怕不是来送老爷与夫人,而是来见见天仙姿容的姑娘最后一面。 马车在茶楼前停住,春秀赶紧跳下马车去马车后尾拿圆凳摆好。 这会儿,雨倒是完全停了,空气里一股子湿漉漉的清新草木气息。 春秀取圆凳的间隙,后头的马车上蹦下来两个少年。 其中一个穿着青色宝相花图案锦袍、腰玉佩剑的少年脸上带笑,径自朝着程祈宁的马车跑了过去,掀开了绣珠门帘,展臂对程祈宁说道:“念念,过来,让我抱你下来。” 程祈宁还没动,只是笑得眉眼弯弯:“二哥,你先别着急。 ” 大哥还没过来呢。 她的脸上有酒窝,却不是很深,笑意一浓,酒窝便显露了出来,点在颊上,俏皮可爱。 祈宁话一说完,她的大哥程祈君就走了过去,淡淡扫了程祈元一眼,又看向了程祈宁,笑容温柔,伸出手:“念念,别理他,让大哥来。” 程祈宁的两位哥哥,大哥年十七,性子沉稳,温润如玉,有着长子的成熟稳重,而二哥年十五,极为聪明伶俐,但许是年岁小些,性子急,不稳重,大概长大后能好些。 这两人性格大相径庭,却都极为宠爱程祈宁,很是喜欢在程祈宁面前“争宠”。 程祈宁微微一笑,不想引起哥哥们的争端,她最好谁都不理。 等着春秀将圆凳拿了过来,程祈宁想踏上去,圆凳却被程祈元踢开了,而程祈君趁这个间隙,将程祈宁抱了下来。 程祈宁小小一只,被放到地上的时候微微有些恼,想教训自己的两位哥哥。 却忽然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紧紧盯着她,偏了偏头,便看见了不远处的茶馆下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久别重逢 这人用红绒珠冠冠发,额上带着金片贴绣抹额。披了件皎白的披风,内里穿着红色倭缎褂,领口袖口皆用金线绣了些图案,隔得远了只能看到金线在张扬着,瞧不出到底是个什么纹路。 长身玉立,倒是通身的富贵与气派,立在有些简陋的驿道上的茶楼下,景与人十分不相称。 亏得这少年自身的条件好,身子修长,肤色白皙,面容虽看不太清楚,但是能隐约看出好看的轮廓,想来五官也生得不错,才衬得这身打扮有了贵公子的气度,若是换了旁人,这一身红的金的,只能让人觉得财大气粗。 程祈宁看向了他,与他的目光交汇。 她觉得这人偷看她被她发现了,目光会躲开,可是他没有。 他还是在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程祈宁瞧不清他的面容,也瞧不清他的神色,可是却隐约能察觉到这人,似乎很是激动。 他几次抬脚,似乎是想朝着她这边走,又几次缩回脚去。 程祈宁皱了皱眉。 这是相识的故人? 不会。离开京城的时候她刚两岁,哥哥们年纪也不大,而春秀是前几年才买来的婢女。 她们家的孩子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他们小时候都胖的像是个糯米团子,长大之后才渐渐瘦下来,变化很大,就算这是故人,见到了长大之后的他们,也不太可能认出来。 程祈君与程祈元背对着茶楼的方向,因而他们没有注意到程祈宁所注意的人。 刚下过雨的天气还有些冷,程祈君皱了皱眉,对春秀吩咐道:“去给姑娘拿件披风过来。” 程祈宁偏头看着自己的哥哥:“大哥,你瞧那人……” 她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大哥,又指了指茶楼下,这才愕然发现,不过转眼的间隙,那人便不见了。 程祈君问她:“念念,怎么了?” 程祈宁摇了摇头:“大哥,没事。” 许是她刚刚醒来还有些懵,看错了。 到茶楼里坐了不过一会儿,有小厮过来递给了程祈君一封信。 程祈宁微微抬眼,看着程祈君手中的信纸:“大哥,又收到信了?” 程祈君点了点头,拆开了信纸,看了两眼便又合上:“和之前那些差不多。” 程家从江南往京城赶,不止一次收到未署名的来信,信上说京城的风水与他们的命格相冲,此行太过凶煞,若是不听信上所言,不早日回江南去,将遇血光之灾。 程祈宁却想:怕不是什么须躲之避之的血光之灾,只是人为的灾祸。 京城不是什么安定地方,东宁侯府更不是。程祈宁的祖父东宁侯健在,膝下有五子,三嫡两庶。 大儿子程子舟早逝,二儿子便是程祈宁的父亲程子颐。 三儿子程子夭不学无术,很是无法无天,是京中的小霸王;四子程子钊是庶出,品行才学皆无值得人称道的地方,默默无闻。 最小的儿子名叫程子添,也是庶出,性子温和,品行高洁,被人称赞有着嫡出般的才华气度。 程子舟一死,世子之位空了出来,自然有许多人动了心思。 程祈宁猜想,这些恐吓的信件不是来自她温文儒雅的五叔,就是来自默默无闻的四叔,或是不学无术的三叔。 不管五叔听起来多淡泊名利,不管四叔多不引人注目,不管三叔听起来又有多荒唐无稽担不起大业,是人,就有可能对权力生出欲望。 权力总是能吸引各式各样的人为它着迷。 程祈元看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嗤”了一声:“不过是些不想让咱们进京的人杜撰出来的事情,念念你不要怕。” 程祈宁展颜微笑:“二哥,我不怕。” 程祈元摸了摸她的软发:“念念怕也没关系,二哥护着你。” 茶楼外面树下的阴影处,远远站着个伶仃的身影,神色寂寥地看着他们。 在茶楼里稍做歇息,饮了些茶水,程家一众人等再度启程了。 行了不过十几里,马车忽然停住。 外面吵吵嚷嚷的,扰的程祈宁有些头疼,她一边掀开车帘,一边看向了身边的春秀:“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春秀从门帘那边探出头去,身子忽然跌坐在地:“姑、姑娘,有土匪。” 春秀胆子小,身子一直在抖。 祈宁在透过了窗格子往外看的时候,也看见了那几十个五大三粗的土匪。 她们从江南来,带走的仆役不过十几个,再加上车夫,所有的人三十个出头,连数量都比不过那些土匪。 祈宁掐了一把自己的手,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们是劫财还是劫……” 劫色? 抑或是就是来取他们家人性命的? 若是劫财,钱和银两给了他们便是,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比不得命更重要。 若是劫色……那她为了护住家人,自裁也是愿意的。 但是还有她那生得极美的娘亲啊…… 至于若是他们是来取他们一家性命的——那就只能拼死一搏了。 外面的喧闹声忽然在瞬间褪尽,诡异地许久没有动静。 “下车!”程祈宁厉下声音对跪倒在马车绒毯上的春秀说道。 春秀见程祈宁到现在仍是面色不改沉静,心里忍不住唾弃自己的胆量居然还不及一直被养在深闺的姑娘,哆嗦着双腿站了起来。 春秀的腿因害怕而酸软得没有力气,跳下马车的动作几乎就像是滚下了马车一样。 程祈宁没等到春秀拿来圆凳,自己就掀开了马车的绣珠门帘,打算跳下去。 她实在是担心自己的爹娘与哥哥。 身子却忽然被人抱住。 这高高的个子……是大哥? “大哥,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受伤,二哥和娘爹他们有没有……”程祈宁抬起眼来往上看,却对上了一双流光溢彩的漂亮眼睛。 如遭雷劈! 这不是她大哥! 坏了,是土匪。 她怎么这么快就把自己搞到土匪的手里了?她是不是给自己的爹爹娘亲与哥哥们添麻烦了? 程祈宁眼底升起了一片决然,手悄悄摸向了自己的后颈,顺着向上,想拽下自己头上簪着的那支尾端尖利的簪子。 还没握到簪子去杀掉眼前这个土匪,她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 “念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他都喜欢 金片贴绣抹额,红色倭缎褂,这身打扮,是茶楼下站着的那人。 她那时没看错。 程祈宁仔细看了眼这人的容貌,眉若刀裁春燕尾,目似兜涵九天星,面如冠玉,勾唇浅笑的模样很是温柔。 倒是生就一副极好的样貌。 可惜程祈宁见惯了好看的皮囊。 她的父亲程子颐不仅是京城第一画师,当初还是京城排行第一的美男子,甚至世人赞美她父亲的容貌,远多过了赞他画技的。 而她母亲与她父亲青梅竹马,亦生得国色天香,妩媚动人。 大哥肖父多些,二哥肖母多些,两人也都是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俊朗少年。 程祈宁也是见过世面的,面前这人的皮囊并不能蛊惑了她。 唯有那句“念念”,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念念是程祈宁的小字,最开始她的小字并不叫“念念”,“念念”还是她离开京城时老祖母为她改的名字。 老祖母这样做,是为了让她知道,就算她不在京城,她也一直挂念着她。 面前这人既知她小字,想来是程家挚交。 大概不是土匪。 只是……程祈宁不敢确定。 她的面上虽然看不出半点的惊惧与害怕,心里却有些慌张,于是悄悄继续将手往上移,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 就算这人知道她的小字,她也不敢轻易相信这人。 有备而来,更是可怕。 话不多说,先下手为强。 程祈宁小手握住了簪子。 眸光一转便能看见那身倭缎褂上绣了只猛虎,金线张扬,栩栩如生,程祈宁将簪子对准了那只老虎的头部,正好对准了那人的腹部。 她的簪头逼近一寸,那人的身子就往后撤一寸。 只是搭在她腰上的手像是黏住了一样,始终没拿开。 等到了要将手拿开才能再退一步的境地,那人轻叹了一声,从程祈宁的细腰上撤下右手,轻轻巧巧就握住了程祈宁纤细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程祈宁眼睁睁看着他取下了她手中的簪子。 那人掂量了掂量这根簪子,又摩挲了两下簪头凤栖花的纹路,才笑道:“久别重逢,念念便送我如此大礼,当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这人一笑,眸子便弯似月牙,结白的小虎牙若隐若现,更衬得五官生动鲜活无比,眉目间格外温柔。 程祈宁这才发现,他的左眼底卧了点极浅极浅的泪痣,因着程祈宁现在离他那张俊脸格外近,才留意到了这点。 面生泪痣之人,时人常谓之寡心寡情,情路坎坷。 可是这人对自己这般的陌生女子都笑得这般温柔体贴,看起来倒是个四处留情的多情种。 程祈宁皱了皱眉,没答话。 却听到那人嘀嘀咕咕:“素闻江南那边习俗与韶京不同,女子送男子簪子,是不是算作定情信物?这样会不会太快了些?” 程祈宁被呛了一下,刚想开口反驳,她二哥走过来了。 程祈元看了眼程祈宁,见她安然无恙,安心了些,对这人拱手,感激道:“今日之事,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不知公子名姓?” 正把玩着簪子的少年抬眼,却不看程祈元,眸光微微起了波动,望向程祈宁,像是只在同程祈宁讲着话:“唐尧。” 他希望她能记得他。 程祈宁与程祈君皆愣了愣。 竟是唐尧…… 安国公世子唐尧,安国公府的一根独苗苗。 不过程祈宁与程祈元能记住唐尧,倒不是因为唐尧显赫的出身。 京城有六公二十六侯,像是旁的,他们就没记住。 能记住唐尧,还是因为唐尧与程祈宁幼年时,一起办的那场满岁抓阄宴。 安国公府老太君与程祈宁的祖母关系很好,几乎能穿同一条裤子,唐尧生辰与程祈宁相近,只大程祈宁半个月,俩老太太一合计,给他们一起办了抓阄宴。 程祈宁听母亲说,抓阄宴上,她本来是想去抓雕成了小金鱼形状的银馃子的。 但是她被一岁大的唐尧看上了。 唐尧跨越了大半张桌子,真的是用吃奶的劲抱住了她,像是抱住了世间最宝贝的玩意儿,死活不撒手。 时至今日,想起她那场算得上是被唐尧破坏掉了的抓阄宴,程祈宁还有些五味杂陈。 程祈元同样五味杂陈。 那场抓阄宴他也在场,可惜被大人们挡着,没法上前给那个胆敢抱住他妹妹的胖小子一脚,后来程祈元下定决心,等再次见到唐尧,定然要打断这厮的狗腿。 没料到第二年便离开了韶京到了江南去了,这件事也便搁置了。 如今一见,当年的胖小子已经成了芝兰玉树的少年,还是帮他们打退了土匪的恩人。 狗腿是不能给打断了,还得好声好气地感激一番。 程祈元的脸色变了,默默攥拳,多年的怒火急待找到一个出口来宣泄。 唐尧没错过程祈宁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从初听见他名字的惊愕,到后来思索片刻后蹙眉,他都瞧了个清楚。 她还记得他。 不过印象似乎不太好…… 他的嘴角往右扯了扯,薄唇微抿,有着淡淡的不悦。 可是看见了程祈宁那张巴掌大的娇美小脸儿,他的心弦微动,又笑了。 她又回来了。 这次他不会再让她走错路了。 有些人生来就格外被老天眷顾,程祈宁便是,她的面容结合了自己父亲母亲的优点,五官身段无一不美。 虽说还是十三四岁,脸颊上带着点婴儿肥,比起唐尧前世曾经见过的她再长大些、入宫之后,那张美到让后宫百花都黯然失色的脸还差了点,却足以让唐尧迷了眼。 尤其是那双眼睛,眸光清澈仿佛一泓清泉,唐尧还记得前生所见她笑起来的模样有多美,眸底波光粼粼,美得撩人心弦。 这次明明他也救了她,只不过他早有准备并未像前世一般伤重,怎么她如此吝啬笑颜? 唐尧想到这里,眉目黯然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反骨戾气 前世的时候唐尧初遇程祈宁,也是在这个时候,程家即将到达京城,在京郊遇到了土匪。 那时候的他,活脱脱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仗着自己父亲是安国公、母亲是圣上的长姐福宁长公主,自个儿是深得圣上欢心的外甥,在京中横行霸道,上街一次就得收拾收拾几个他看不顺眼的人。 而那些被欺负的人往往畏惧他的身份,一个个只能吃了哑巴亏,有苦不能言。 唐尧收拾人的标准简单又无理:不长眼地挡了他路的,或者行事让他看不惯的,都得吃他几拳头。 是以京城上到王侯贵族之子,下到东市卖炊饼的小贩,只要是惹了唐尧的,都吃过他的拳头。 到了后来,京城中的人一旦知道唐尧要出门了,便一个个躲在家里。 唐尧出门的时候,京城的街道总是十分肃杀,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空无一人,成了京城的一大盛景。 京城人明面上都在笑着“称赞”:安国公世子格外有骨气,铁骨铮铮的好少年! 背地里一个个翻着白眼不屑地唾弃:唐尧也就是会投胎,若不是投胎到了安国公府,而是到了庄户家,他顶多也就是个村霸,哪有他在京中称霸的份儿? 所谓这“骨气”,才不是什么真的骨气,不过是反骨与戾气。 这些话后来传到了安国公耳朵里,惹得安国公震怒。 他一生光风霁月,又怎能容忍自己的儿子是个一无所成的纨绔? 安国公为了正一正唐尧的性子,下令禁足唐尧三个月。 唐尧知道了这事,可吓了一跳。三个月,这可得了?他从小恣意妄为,就爱往外跑,拘在府里三个月,还不得闷出病来? 从小厮那里得了信之后,唐尧义无反顾地翻墙跑了。 一跑就跑到了京郊,遇到了被土匪围劫的程家人。 而正好唐尧在这时才猛然发觉,自己身上半点银两都没带。 犹豫了不过片刻,他便拔剑冲进土匪丛里厮杀。 他平日里就是个作恶之徒,倒没有半分见义勇为的心思,去杀那些土匪,不过是想着抢了这些土匪的战果,弄点银子花花。 这些年在京城干了上千场架,唐尧早就练就了一身好身手,奈何土匪人多,到最后他也有些支撑不住,前胸挨了一刀,不致命,却痛得让他眸底赤红。 不过皮肉带伤对唐尧来讲不过是寻常事,他平时最能忍最能装,疼得要死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嚣张样儿。 杀了最后一个土匪之后,唐尧勉强撑住了身子,到了离他最近的那辆马车,掀开了车帘,打算抢点银子就跑路。 却没想到抬眼正对上马车内小姑娘的双眸。 一眼沉沦。 她那一双大而美的眼睛里有着出人意料的波澜不惊,眉目间虽有隐隐担忧,却不见惊惧,仿佛马车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气质出尘,让唐尧有些吃惊。 而她的容貌又生得极美,杏眼菱口,唇红齿白,粉面含春,仅一眼,便足以惊为天人。 唐尧平生第一次对女子的容貌感到了惊艳,喉头发紧,紧张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被她那一瞧,像是万千星光都往他身上汇聚过来了,带血的手勾住了车帘,一直忘了放下去,也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他的脑子里飞快闪现了掀马车帘子之前想到的词儿—— “快给小爷将银两交出来!” 或者是:“要么留下钱,要么留下命和钱!” 可是真等到话到了嘴边,却变了个温柔至极的调儿:“姑娘,可惊到您了?” 唐尧一边说,一边偷偷瞧着小姑娘的神色,见她的眸间浮起了感激的笑意,他也得意,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逞能道:“没事,姑娘你别怕,有小爷护着……” “你”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因往自己身上捶打的力道太大,又正好捶在了伤口上,很没出息地剧烈咳嗽了几声,吐了口血,然后昏了过去。 等到了醒来,他已经回到了安国公府,回到了自己的床榻上。 唐尧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那位姑娘。 虽说他最开始的动机不纯,可是只看结果的话,他也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了。 话本子上有句话说得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唐尧之前觉得说这些话的女子矫情,现在却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 他那年十三,还没到议亲的年纪,可是因为他平素的作为,福宁长公主操碎了心,担心日后他娶不到媳妇,早早就开始相看。 唐尧虽无恶不作,但是就是不喜欢接触女人,福宁长公主试探了几次,只从他嘴里得知了这家姑娘丑,那家姑娘没礼数的论调,说白了就是没一个看上眼的。 不过……醒来的唐尧心想,若是他以后的媳妇是那日遇到的那个姑娘,那他算是乐意的。 就算对她的出身来历一无所知,他也是乐意的。 他做事从来不讲道理,看不顺眼就是错的,看对眼了就是对的。 后来知道了她是谁,也证实了他的眼光真的很好……可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不可求,求不得 可惜程祈宁后来成了令他不可求,也求不得的人。 他还记得在自己被关在府中养伤三个月之后,适逢东宁侯府老太君寿宴,他终于有了机会出府去寻找那日的那位姑娘。 后来在东宁侯府,惊鸿一瞥,看见了侍奉在祖母身边的她,依旧是翩若游鸿矫若惊龙那种模样,让他欢喜到夹菜时手都抑制不住地颤抖。 原来她是东宁侯府的姑娘…… 只是谁知道后来会在宴会上发生那事…… 唐尧的眼底一番波澜翻涌,忽然撞上了程祈宁带着些许探究的漂亮眸眼,收回心事,眸光归于平静,勾唇浅笑:“念念这种反应,看来是还记得我?” 程祈元在一旁握了握拳。 何人准他唤妹妹小字了! 要不是看在今日多亏他出手相助,阖家才无伤亡的份上,他这拳头,早就招呼上去了! 程祈宁离着唐尧很近,想往后退,与这人拉开些距离,却因为身后就是马车,无路可退,只能微微仰头看着比她高了许多的唐尧。 她听明白了方才二哥说的话,这唐尧不仅不是土匪,还是他们的恩人,程祈宁想到这,展颜微笑:“今日之事,多谢公子了。” 只是……程祈宁看起来是个十三岁的娇娇姑娘,心思却比寻常的小姑娘深沉许多,想到的东西也多了许多。 方才她见那些土匪一个个都身材高大,又都一个个膀大腰圆,看起来便十分凶悍很难对付。 唐尧虽然个子比她二哥还要高许多,可是说起来不过也就是个比她大了半个月的十三岁少年,何来的本事对付这几十个土匪? 对于唐尧,她还不能全然放心。 “不必谢!”唐尧笑得畅快。 雨后清浅的日光映着程祈宁巴掌大的小脸,更显得轮廓精致柔美,让唐尧的心头微微悸动。 这次他对付这些匪盗早有准备,没有被土匪所伤,又清楚程祈宁的身份,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那短命的皇舅抢了先,让她在冰冷的深宫里蹉跎了岁月,让她被她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夺了性命! 念念那么好,怎么看都该被人宠一生,却因她入宫第一日赶上了皇帝驾崩被皇后斥作灾星妖|妇,打入了冷宫。 冷宫里的她将那个非她所出、备受冷落的冷宫皇子视若亲子,却养大了一只白眼狼,被意外登基之后的冷宫皇子赐了毒鸠…… 唐尧突然攥拳,握得右手骨节咔嚓作响。 前世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翻覆了朝堂,自此之后便做了摄政大臣,新立的皇帝只是个摆设,真正只手遮天、坐拥天下的是他…… 那又如何? 每每想到那日他晚去了一步,错失了救她的最好机会,就再也见不到这般粲然的笑颜、再也见不着她,便怅然若失,满怀寂寥。 权势富贵皆握于掌心又如何?活得却像是孤魂野鬼一般! 所幸一睁眼回到了所有所有的起点,今生的他既已熟悉前世覆辙,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踏上去! 听着这喀嚓声,程祈宁皱了皱眉:“你受伤了?” 唐尧微愣,转瞬展颜微笑,眸子灿若星辰,有着说不出的欢喜:“念念想知道?” 修长的手指搭上了自己的前襟,唐尧往下压了压自己的衣领,声音有着他这个年纪独有的低沉沙哑:“那你自己瞧瞧可好?” 程祈宁还未回应,程祈元的反应却比谁都快,一拳头招呼到了唐尧的脸上:“唐尧!你别以为你帮我们赶退了土匪,就有资格调戏我妹妹!” 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厮站得离祈宁太近,却又不能说是太逾矩,姑且忍了。 可听听方才唐尧这话,分明是在调戏她妹妹了! 程祈宁忽然失神。 唐尧的身子一晃荡,他脖子上带着的那块红丝线拴住的黑色玉佩就荡了出来。 黑色的玉本来就不多见,玉身又雕成了栩栩如生的麒麟形状,惹得她多看了两眼。 好眼熟…… 可是猛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了。 唐尧只顾着程祈宁,都忘记了身边还有程祈元在,抹了把自己被打的半边脸,脸颊发热发烫,又看向了程祈宁。 方才那句话的确逾矩了。 可是他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面对着程祈宁,他对她的心思半点都不想藏。 不过被打了一拳,他倒是清醒了些——他这样直白,莫不是太过于操之过急,吓到现在的程祈宁了? 他做得了混混,上得了朝堂,偏偏到了与程祈宁相处这件事上,找不到诀窍。 唐尧有些郁卒。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有多流氓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