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世阁之苍梧纪》 正文 楔子 (楔子部分是交代整个涩世阁系列的世界观,不仅仅是苍梧纪,不喜欢的朋友可以直接跳过,不会影响的。) 天地之初一片混沌,后混沌演化三界,神界,凡界,冥界。并化第一批神,神者长生且身怀异能,掌握万物生长规律,后凡界演化生灵,念及万物皆生于混沌天地,初始神者待万物生灵为神之子民。 然万物皆有终,万年后,初代神祇逐渐神隐。由神祇后代和得道生灵管理三界,而冥界掌管生灵轮回,人界供万物生灵生长演化。 凡界经万年衍化,人以其灵智和种族优势为长,逐渐占领凡界大片土地,因神界管理有条,灵长各族互不冒犯,和平共存。 凡界生灵皆有魂,死后由冥界引导轮回。惟一类除外,上古之器因吸收上古混沌之气,滋养演化,万年后逐渐生长意识化形。 偶有遗落人间者。托生为人,死后其魂魄为冥界所不容,其力使凡界能量紊乱。 后神界于三界之外一角创立涩世阁,由扶桑大帝掌管,处理器灵魂魄,渡器灵看破尘世万象,脱胎换骨,为神界所用。 后扶桑得一徒,名为桃夭,暂代扶桑处理涩世事务。此时人界经过多年衍化斗争,有三大强国成三足鼎立态势,分别为苍梧,少昊,北齐。另有各部族散落在三国之外,有的因地势结界而不与外界相通,有的归附三大强国而生。 而器灵就散落于大地之间,托生为生灵时与常人无异,难以察觉。死后会造成凡界能量波动,可被神界察觉,并由阵法引领入涩世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红锦篇之初遇桃夭 粉衣女子端坐在凉亭里,百无聊赖地抚着桌上的一把古琴,旁边八角亭栏杆上斜倚着一个青衣少年,语气慵懒地说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雅致的,居然还会弹人间的流水。” “从前我也没发现你那么雅致听得懂流水。”说罢粉衣女子似乎预感到什么,手指停在了在琴面,看着青衣少年一脸认真道,“小青,打扮打扮准备接客了。” “去了你大爷啊,你哪里学来的青楼妈妈桑语调,还有啊,我有名有姓,小爷我叫青鸾。” 看着青鸾一脸的气恼,桃夭笑得无比开心,“我觉得小青这名适合你啊,弱柳扶风的,还有,你确定要“娶”我大爷?我在天界可举目无亲啊,我大爷辈的只能是我师父扶桑大帝。”桃夭托腮看像青鸾,装出一副很是为难的表情摇了摇头道,“不过,他老人家可能不好你这一口。” 此时正在太虚殿和紫薇星君下棋的扶桑大帝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这。。。一定是我哪个徒弟想我了”说着手下落了一子。紫薇星君一边观察着棋盘一边道,“你确定不是在骂你?我要是师妹的话,真的想揍你,涩世阁啊。”说罢落了一子,“打吃。” 扶桑大帝摸了摸花白的胡子,“为师相信她。”说完扶额长叹了一口气道“再说了,哪有不关心徒弟的师父,特别,像我这样的。” 紫薇星君硬扯出一个笑,道“是啊,您可真是好师傅。”脑袋里回想起小时候扶桑大帝差人只给他粉色的衣服,让很多不明真相的仙子仙君以为扶桑这个小徒弟是个小仙女。偏偏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周围所有小仙徒都在笑他,最后忍不住问了紫阳宫的小仙婢才知道原因。 紫薇星君开始以为自家师父不知道这件事,抹着眼泪去问师傅,结果扶桑大帝居然没忍住看着他哈哈大笑,简直,魔音绕耳,师父一定是故意的,想到这里,紫薇星君不由得一个激灵,长长地舒了口气,摇了摇头,想把自己脑海中那个粉衣男孩的画面驱赶出去。 凉亭里的,青鸾被气得满脸通红,本想回一句什么,突然院内此起彼落响起了清脆的铃声。他深呼吸了一口,一闪身形不见了。走之前嘴里还嘟囔道:“凡人说的真是没错,唯女子与那个什么难养也,什么来着,算了算了,回头再想。” 草庐门口,一红衣女子立于檐下。腰间一翠色玉牌,玉牌上赫然刻着个朗字。 青鸾对眼前的红衣少女行了一礼,道“客人请进,我家姑娘等你很久了”青鸾一边说脑袋里闪过桃夭刚才喊他接人的口吻,不由得恶寒了一下。 红衣少女抬眼看了一下院子的牌匾,上面赫然雕刻着涩世两个字,檐下吊着无数铃铛,明明没有风却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姑娘可是害怕?” “我。。。这里是哪里,我明明刚刚还在薛府的。我怎么就到了这里。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看得到我。这里难不成是阴曹地府?”突然她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幽怨。“对啊,我死了。” “姑娘莫急,此地并非冥府,既然到了这里便是有因缘,再说了,有那么雅致的冥府么?”青鸾一边安慰,一边暗叹自己睁眼说瞎话的功底越来越深了,真是和什么人在一起就学什么,涩世阁嘛,说白了可不就是器灵们的阴曹地府么。 红衣少女疑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之间四周青山掩翠,云雾缭绕,翠绿间却只有这一方草庐,叹道:“我这是到了仙府么?” 青鸾笑道:“算是吧。姑娘跟我来。” 红衣少女随着青鸾进入草庐发现庐内别有洞天,精心布置的花木,每一方亭台的雕花纹饰都细致入微,她来不及多看便被青衣少年引着顺着一条回廊一路走过去,回廊两边挂着雕有复杂图样的铃铛,每当她与青衣男子经过铃铛便会响起。声音清脆无比。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凉亭,凉亭内坐着一个粉衣女子,头上松松挽着髻,斜插一支桃花簪,薄施粉黛,眼含秋波,却无一丝媚态。见到红衣女子,桃夭粲然一笑道:“客人来了,坐吧。” 红衣女子坐下见桌上一把梧桐古琴,琴轸上垂着暗红色的天蚕丝,悠悠发出柔和的光泽。心里竟油然生出一丝丝令人不易察觉的熟悉与亲近,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出神。 桃夭顺着红衣女子的眼神看到桌上的古琴,抿嘴对着红衣女子笑道,“这把琴名唤飞泉,是上古乐神学仿伏羲大神工艺所斫,虽不及伏羲氏所制之琴,却也天上人间难求呢。” 然后别有深意地补了一句“后世人发现,此琴弹奏流水和凤求凰两曲最为适合。” “飞~泉~”红衣女子喃喃道出二字,冥冥中似有人曾经如此呼唤过她。 “倒是忘了正经事”桃夭打断红衣女子思绪“姑娘既来得我这一亩三分地,便是与我这涩世阁有缘。姑娘如何称呼。” “仙子唤我红锦便是。” “红锦姑娘,我是阁楼的主人,我叫桃夭。”桃夭顿了顿,看着姚红锦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姑娘现在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吧。” 姚红锦眼中闪过一丝幽怨,“自是明白的,从我大病不起后,一日醒来却发现,所有人都看不到我,娘亲和弟弟们对着我的牌位哭诉,我就明白我已经死了” 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也能看到其它的魂魄,小时候我最怕鬼,没想到变成鬼以后发现人更可怕。” “此话怎讲?”桃夭从前就是个爱八卦的仙子,现在换了地依旧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就是对象换了,从天上那些仙君仙子换成了这人间的生灵,特别是皇宫里的那档子事,不消半柱香她就能给讲出一幕幕狗血撕逼宫斗故事。 站在姚红锦后面的青鸾,嘴上做了个口型,恰巧被桃夭看到了,正是大写的“八婆”两个字,趁姚红锦眨眼的功夫,桃夭回瞪了他一眼。 “我死后流连于薛府,却发现薛家新的少夫人”姚红锦顿了一下,眼中划过一丝悲伤,“她身边的嬷嬷在她的吃食里下药,倘若是为她家小姐好,为何不当面告知呢,非得悄悄摸摸,我猜见不得人罢了。” “奥~”桃夭问道“所以你阻止了?” “我虽然不喜欢那秦萋萋,却也不想见死不救。” “姑娘秉性倒是良善。”桃夭道。 “可有一事我不解,我曾经见到过黑衣人用链子抓街上游魂,却不见抓我。我虽惧怕那阴曹地府,可我又知道,人总是要去他该去的地方。可是黑衣人仿佛看不到我。” “你说的黑衣人可能是地府官差吧。”桃夭摇了摇手中的长柄绣扇继续道,“我这儿和那里差不多,但我这里人性化一点,他们不带走你,多是因为你执念太深。我可以尽力化解你的执念,完成你的缺憾。” “我的执念。”姚红锦思索片刻,“那姑娘你想要什么。” 桃夭粲然一笑,“你可见过冥王找那些个魂魄要酬劳么,不过等到凡间事了结,你须得心甘情愿喝下前面这碗忘忧泉水。” 桃夭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句,“你也不希望一直当个游魂吧。游魂无所归处,见不得光,真的惨呐。” 姚红锦叹了口气,“就依姑娘所说吧。” 话音刚落,姚红锦便没了意识,趴在石桌上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边桃夭已经不见了,她便带着青鸾进入了姚红锦的回忆海,面对面前花花绿绿的一大片,青鸾惊呼道“原来人这一生有那么多记忆啊”,转而又疑惑道“那为什么我见清河西街那大牛叔天天喝酒,哭着喊着自己这一辈子什么都没做成啊?把自家娘子都气跑了。” 桃夭敲了下他的脑袋,“愚蠢的狐狸!”看着青鸾摸着脑袋呼痛,失笑道“活了那么久,还不明白?人只爱纠结那些得不到的或是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所以才会觉得苦涩。哎呀!成了~”一边说一边取出刚刚在阵法里面凝结成的命书,里面记录的正是桃夭所需要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红锦篇之青梅意 清河郡药材商姚之鹤三十岁得一女起名红锦,其后姚家竟接二连三添丁,姚家上下都说姚红锦是姚家福星,又因其是姚家唯一的女孩,母亲姨娘对其极是宠爱。 那一年的姚红锦只有四岁,身上总挂着一块翠色玉牌,喜欢跟在爹爹身后,在自家药铺里学着爹爹的模样,念着药柜上的药名,“黄连(莲),甘早“草”c连。。。连。。。” “是连翘吧。”门口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正是十岁的薛祺,一身蓝衣,头上系着条深蓝色的额带,看着四岁的奶娃娃,心中竟有些惊讶,这么小的女娃娃竟还认得几个字。 “之鹤兄。”男孩身后是个和姚父差不多大的中年男人,这个中年男人是薛祺的父亲,薛家的当家薛仲平,是姚父在清河郡的同乡,年少时便结下情谊,当年的薛仲平家里贫穷,而姚家一直在清河做药材生意,生活富足,姚之鹤欣赏薛仲平文采,引其为知己,并在钱财上施以援手,帮助薛仲平渡过了在清河最艰难的时期。后来薛仲平只身一人去往京师考取功名,这一去便了无音讯。 姚父抬眼一看竟是多年不见的故人,忙放下手中的算盘账簿,出门相迎,道“仲平啊,你这几年去了哪里?怎么音讯全无。”拍了拍薛仲平的肩膀,“我都以为你在外面出事了。” “我上京功名没考成,身上也没了盘缠,折腾了两年去番邦倒腾了点丝绸,赚了些银两,年纪大了越发想念家乡,便回来了,准备做点茶叶生意安稳度日。” “一言难尽,要不我们内堂里谈,对了,这是犬子薛祺,薛祺快见过你姚伯伯。”薛仲平一边说一边把薛祺拉到姚父面前。 “薛祺见过姚伯伯~”薛祺一边行礼,一边趁低头的功夫对着姚红锦做了个鬼脸,惹得小丫头哈哈大笑。大家这才注意到姚红锦。 姚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我家长女姚红锦。” 这会儿姚红锦也学着薛祺的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惹得众人捧腹。“真是个机灵的孩子”转头看向薛祺“祺儿,带着妹妹玩,我和你姚伯伯叙叙旧。”说完姚父给下人交代了外堂生意,两人进了内堂。留着薛祺带着姚红锦。 薛祺看着这个粉粉嫩嫩的小娃娃一时手足无措,家里虽然有弟弟妹妹,可作为长子,向来父亲对他教育严格,希望他能为薛家争光。平时领着弟弟妹妹玩?不存在的。想起刚才自己鬼脸逗笑了这个小姑娘,便又做了个鬼脸。这次小姑娘没有笑。 她冲着少年摇摇晃晃地走走来,摇晃着小手臂。薛祺一时间手足无措,忽然小丫头身体没踩稳,往前栽下去,薛祺本能地反应过来伸手接住了她。 软软的,薛祺愣了一下,手中的团子突然对他笑了起来,纯洁干净,忽然他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他和这个粉嫩嫩的小团子。 至此,薛姚两家便常相互走动,薛仲平希望薛家长子能光耀门楣,故对薛祺要求严格,但每每姚父领红锦到薛家,薛祺总会空出来同红锦玩耍。 红锦逐渐长大,相貌却不随姚家夫妻,出落得格外漂亮,再加上擅弹古琴,小小年纪声名远播。经常被家里姨娘调笑“我家的锦儿出落得那么好,以后怕是提亲的人都要把我家门槛踩平哦,啧啧,得让老爷修高一点。”每每红锦都羞红了脸,心里默默期许着一人心。 红锦十二岁那一年谷雨,薛祺十八岁,这一天,薛祺带着全家的希望准备踏向京城之路,薛父找了很多关系,花了许多银钱为薛祺争取了太学求学的机会。 临走前一天,红锦不顾天上的大雨,伞都没来得及打。一路跑到薛家,此刻她有一种预感,她会失去他。 看到薛祺时她哭了,雨水顺着她的睫毛同泪水汇合顺着脸颊流下,一时间竟分不清雨水泪水,天上下的仿佛不是雨,而是少女此刻无尽的无奈与悲伤。 蓝衣少年撑伞进入雨中。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红锦的脸,皱眉:“别任性,你身体不好。” 红锦抽噎了一下又想哭了:“爹爹不让我去京城,可是,京城美貌的世家小姐那么多,祺哥哥你那么好看,还有才,你肯定就会娶了她们的,呜呜~~~”说着又哭了起来。 其实薛祺算不得特别俊朗,可在姚红锦心里薛祺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没人可以相比。可惜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姚红锦一语成谶,四年后薛祺带回了薛家少夫人,世家千金秦萋萋。 薛祺看着这姚红锦委屈巴巴还一脸委屈的模样,失笑道:“这下雨天的,我说是为了什么呢,快别哭了,世家千金哪里看的上我啊。” 看着薛祺眼中的笑意,姚红锦哭的更厉害了。 薛祺开始头疼了,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是去学习的。” “你骗人!”姚红锦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薛祺道“书里那些个风流公子都说去学习赶考,结果路上都和别人小姑娘好上了,表面说着不不不,身体诚实得很。” 薛祺扶额道:“谁给你找的这种话本子,以后不许看了。”顿了一会儿,眼神不由得看向远方,沉声道:“爹爹对我期望甚高,我须得努力进步才是。哪有时间寻花问柳。” “那如果花柳寻你,你可不能跟人跑了。”姚红锦嘟囔道。 闻言薛祺忍不住笑出了声。 红锦双手紧捏着自己的衣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地呼出了一口气道,“等你回来可不可以?” “嗯?” “可不可以”她咬了咬牙,一脸坚决地看着薛祺“娶我。” 少女羞红了双颊,逐渐,红色蔓延到了耳朵脖子根,她是勇敢的,苍梧素来重礼法,大家闺秀应当克己复礼,不得说出逾矩之言,姚家也是这样教导姚红锦的,只是此时的姚红锦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人,求娶又如何,她觉得或许此生只有这一次机会,她想让薛祺知道她的心意。却不知道,薛祺把这句话当做了儿时玩过家家的戏语罢了。 等待薛祺回复她的那半刻功夫,对姚红锦来说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她的心里是很乱的,她怕薛祺嫌弃她不知礼,她怕被拒绝。 薛祺怔住了,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少女,不,在薛祺看来应该说是娃娃,在他心里,姚红锦永远是那个冲着他笑的小娃娃,哪怕她逐渐出落成清河第一佳人,可在薛祺的心里,初遇的那一秒被永远定格,他会对她好,但却不是男女之爱。他一脸无奈道:“那也得等你及笄啊。” 只是一句无心之话,却空给了姚红锦希望,她以为那是他们的约定,却不知那只是让她那晚安心回家。 “天晚了,回去吧,你独身出来,既不安全,也不合礼法,我差人送你回去。” 回到家,她便发烧昏睡了过去,倒也逃过了姚父责骂。第二天醒来已是晌午,薛家的马车也离开了。她让竹翠陪她在清河郡牌坊前坐了好久。眼里望着通向京城的路。 薛祺走了,带走了她的心绪,从此她的心里只剩下等待,美好的等待,等薛祺一月一次的回信,等薛祺回来,等及笄的那一天,薛祺娶她。一针针缝着嫁衣,每一针缝的都是她的痴心。即使薛祺的书信越来越少,她也选择相信她心里的那个人,许是,学业繁忙吧。 窗前的杜鹃开红了一年又一年的谷雨,第四年,薛祺回来了,他成为了专供皇家清河翠芽的皇商,大红花桥抬回的却不是她。 青梅虽有意,竹马却无情。只是她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直到梦境破碎那一天,仍不敢相信。 爱了十二年,又等了四年,没等到十里红妆嫁为人妇,却等到了心上人成为他人夫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红锦篇之姚秦初遇 薛祺回来那天,一身红衣,身骑白马,身后跟了一队车马,一路敲锣打鼓,队伍之中是一顶龙凤呈祥软轿,四个轿夫合抬一路从京师敲锣打鼓抬到清河,嫁妆洋洋洒洒两队。 许是因为太后赐婚,也或许是因为薛家成为皇商为清河郡争了光,迎娶那天,清河百姓聚集道路两旁。姚红锦把自己掩在人群之中远远看着。心中一阵阵抽痛,呆呆地听着旁边清河百姓议论。“这可真是郎才女貌啊。”“我可听我那京城表哥说过他俩的故事,啧啧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秦小姐可是秦太尉的女儿,早年间秦太尉来过清河,可真是世间难有的美男子,想必女儿也国色天香吧。” 心痛到麻木的她,任这纷纷议论在耳边流转,她想去问问薛祺为何负她,曾经的薛祺远在京师,离她那么远,可又是那么近,如今着红衣骑白马的薛祺就在咫尺之内,离她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醒来花轿上的那个人是她。 无声的泪水润湿了眼眶,她在人群中任人推搡,听着锣鼓喧天的迎娶声。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脏,另一只手被竹翠牵着。竹翠从小就陪伴着姚红锦,最能明白她心里所念。看着迎娶队伍往薛家方向越走越远,人群逐渐散去。竹翠试探道:“小姐,我们回去吧。”姚红锦没有任何反应只静静站在那里不动。竹翠又道:“小姐我们回去吧,别让夫人担心了。”竹翠见姚红锦没有任何反应,便硬拉着姚红锦往姚府走去。而红锦仿佛一个木头人一般,任由竹翠拉着。 天上下起倾盆大雨,雷鸣阵阵,却无法影响薛府那冲天的喜气。酒宴上觥筹交错,贺语声声。洞房里红烛映娇颜,一副鸾凤和鸣之势。 姚父从薛府参加完喜宴回来,看了眼自家女儿闺房,烛影摇曳,浅黄色的烛光透过窗上的雕花,透出的丝丝光明似乎会被这夜色雨声吞噬,窗内传来的琴曲伴着雨声显得格外凄凉。姚父皱起眉头摇了摇头便回主屋了。 姚家小姐闺房内,只见一女子身着一身大红色喜服,上面绣的是凤穿牡丹,栩栩如生。这是嫁衣的主人在白底布上一遍遍拆了又绣反反复复练习最后才敢绣在嫁衣上。如今,嫁衣的主人终于盼得心上人回来了,却不料心上人的意中人却不是她,明明他曾经答应过的呀。 泠泠七弦,纤纤素手,弹的曲子正是凤求凰,“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朱唇浅唱,泪水伴着抑扬顿挫的曲调汩汩而落。 姚红锦这辈子有两个时间段最难捱,第一个是和薛祺离别那天,她等薛祺回复可不可以娶她的那半盏茶功夫。另一个则是薛祺大婚那晚。第二天竹翠到姚红锦房间的时候,“呀一一一一”地叫出声来,只见她家小姐穿着红色喜服,披散头发坐在松木古琴桌前,手指红肿,许是因为彻夜抚琴伤了手,看向竹翠的眼神空洞而幽怨。若不是青天白日,竹翠都怀疑自己见到鬼了,嗯,漂亮的女鬼。 竹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努力眨了眨眼睛,确认是自家小姐后,跑到了红锦面前,开始脱她身上的喜服。 可姚红锦却疯了一般拉住自己的衣服,扯了半天,竹翠也没能扯掉她的衣服,竹翠喘了口气,哇地一下哭了,“小姐你哪来那么大力气,你这样子对得起老爷夫人么,为了个男人你就连老爷夫人都不要了么。”姚红锦怔了一下,松开了手,慢慢坐了下来。竹翠见她家小姐坐下来,轻轻走过去,一边安慰一边给姚红锦换衣服。“我知道小姐喜欢薛家少爷,可是小姐难道不想问问中间是否有苦衷?” 姚红锦倏然抬头,嘶哑着说,“让李叔给我煮碗粥。”弹唱了一夜,声音早已嘶哑。 竹翠一听小姐要喝粥,立马精神了起来,以为小姐想通了,蹦跶着跑去了厨房。 姚红锦转身坐到妆台前,开始挑发饰,是的,一定是祺哥哥有苦衷,毕竟秦太尉位高权重。一定是这样的,没事的,只要他爱她,即使要破万重山她也是不怕的。 喝完粥,姚红锦打扮了一番,对竹翠露出了个极美的笑,竹翠疑惑道,转变那么大的么?转念一想,过去总听二少爷说什么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小姐难不成是要火山爆发? 果然,姚红锦对着竹翠粲然一笑道:“走,我们去薛府。” 竹翠一脸懵逼,然后冒了一身冷汗,被小姐拖出了姚家一路到了薛府。 然而她没有遇到薛祺,却遇到了秦萋萋,因为要运一批新茶去京城,薛祺决定亲自过去,一早就出发了。此时院中只剩下秦萋萋和她带的嬷嬷小厮,还有姚红锦主仆二人。 秦萋萋穿着鹅黄绣裙,虽不及姚红锦漂亮,身上却有着一股淡然的气质。倘若说姚红锦是俏丽的杜鹃,那秦萋萋就是那幽谷兰花。 秦萋萋看了眼姚红锦,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停留在了姚红锦身上的腰佩。 因为有小厮通报过,所以秦萋萋一行知道来者是姚红锦,那秦家小姐何许人,自小长在大院,受着先生教育,何等聪慧。来清河前自是对薛祺调查过一番,知道姚红锦对薛祺的心思。没等姚红锦说话,对面的嬷嬷先说话了。 “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姑爷不要的女人呐,啧啧啧,我要是你一定乖乖躲在家里不出来丢人现眼。”说着走过去推搡了姚红锦一把,姚红锦一个趔趄竟摔倒了。 “苏嬷嬷”秦萋萋秀眉轻皱,“就算你是嫡母的人,也应注意自己的身份。” 这边竹翠把姚红锦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苏嬷嬷,怕她再过来。 姚红锦以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家里人对她极宠,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呆住了。 “唉哟,我也是为了小姐,我啊,服侍夫人惯了,有些小习惯可改不了。”苏嬷嬷讪笑着说道。 “那真是委屈苏嬷嬷了。”秦萋萋笑着回复她,眼睛里不带一丝温度。 说完秦萋萋便走向了姚红锦。 “你你你。。。”竹翠瞪大了眼睛“你再过来我和你拼了。” 秦萋萋手扶上竹翠肩膀。轻轻耳语“放心我不伤害她”,然后指了指身边侍卫“看到他了么,他会武功” “那。。。那又怎样。”竹翠声音都开始发颤。 “所以,我要和姚姑娘说几句话,你别打扰我们。”秦萋萋轻笑这拨开了竹翠,俯身蹲下,姚红锦看着面前这个黄衣女子,虽应该害怕,却莫名觉得对方没有敌意。心里生出一丝怪异,这不合道理啊。 秦萋萋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她轻轻捡起姚红锦身上的腰配,细细用绣花手绢擦着,柔声道:“玉非凡物,品性高洁,莫要被几粒尘埃给浊了。” 竹翠急道:“别动玉佩,那是我家小姐从小贴身佩戴的东西,不许你动。” 姚红锦哑声道:“要打要骂随便,此玉不是什么好物件,只是我生下来便佩戴了,请姑娘高抬贵手。”姚红锦此番前来是想找薛祺要个说法,准确来说是要个理由,可她没想到的事情有三,第一是薛祺没在,第二是京城里的世家连个下人都那么厉害,第三是秦萋萋对她如此温柔。 她觉得其中必定有诈,看书里写京城里那些个深宅大院的女人都厉害得很,笑不是真的笑,哭不是真的哭,倘若对你温柔如水,怕是要拉你入地狱的。姚红锦越想越不对劲,心里想赶快离开薛府。 秦萋萋小心放下玉佩,从发髻上取下一支东珠发簪,轻轻插入姚红锦发髻中道:“夫君和我说过,你是他最珍视的妹妹,从嫁给夫君那天起,你就是我秦萋萋的妹妹了,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姚红锦听着秦萋萋一口一个夫君的叫着,气得直发抖,却不好发作,抬手准备扯掉头上的发簪。 秦萋萋阻止了姚红锦的手,温和地笑道:“这颗东珠极其珍贵,夜晚会泛出浅黄光泽,是夜明珠,也是我最珍贵的嫁妆。” 姚红锦听完此话更疑惑了,这秦萋萋也太反常了,简直变态,对,变态!哪里有对着情敌如此友好的。姚红锦内心颤了一下,有阴谋!然后从地上起来,拉着竹翠,对秦萋萋道:“别得意,我我我,下次再来!”说完拉着竹翠一路小跑出了薛府。 秦萋萋慢慢起身,对着苏嬷嬷道:“我乏了嬷嬷给我炖个糖水吧,我喝不惯薛家的糖水,劳烦嬷嬷亲自动手了。”看着苏嬷嬷不情不愿的往厨房走去。 秦萋萋对着旁边的小厮道:“清风,我有些想念父亲了,我要修一封家书,待会儿你送去清河信使那里吧,记得要加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红锦篇之断锦 回到姚府的姚红锦把头上的东珠簪给拿了下来。珠子圆润饱满,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姚红锦赶快让竹翠找了个盒子装了起来,她觉得这次去薛府的经历并不寻常,得找个时间把簪子还回去,而且她还不能和秦萋萋独处,秦萋萋越是对她温柔,姚红锦就越发觉得恐怖。 “小姐,你下次可不能那么冲动了。秦家那三个可都不是好人,而且那个黑衣服的小厮还会武功。”竹翠一边小心地整理着上午好容易才从姚红锦身上扒下的嫁衣,一边道:“你别看秦家小姐文文弱弱的,可狠了,她还拿那小厮威胁我。” “她威胁你了?”姚红锦瞪大了眼睛 “恩!那薛府我们可别再去了。我怕再去我们就回不来了。” 姚红锦听完立刻把装着东珠簪的盒子放到衣柜最底下。心里寻思着,果然不对劲。 竹翠整理完姚红锦亲手绣的嫁衣,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看到没有问题,放心地舒了一口气,柔声道:“小姐你嗓子伤了,我去给你买些贡菊枸杞茶,咱家铺子里的贡菊药味重,太苦了,我去市场上买那种专门用来泡茶的贡菊,你先睡会儿。” 竹翠走了,姚红锦却陷入了深深地沉思,虽然秦萋萋样貌并非一等一的好,可举手投足却让旁人觉得贵气。但她觉得自己并非抵不过她,可为什么祺哥哥会选择她,难道真的是因为祺哥哥有苦衷。 慢慢地姚红锦心中又生出了希望,她想着如若薛祺当真是有苦衷,那她还是愿意嫁给薛祺做侧房的,只要薛祺喜欢她就好。转念一想,秦萋萋主仆那么厉害,她嫁过去会不会被啃的骨头都不剩,这一点她真的很纠结。 姚红锦就这样纠结了一下午,竹翠才回来。 看着竹翠的裙子灰扑扑的,姚红锦疑惑地问道:“你和人打架了?” “别提了。”竹翠弯下腰拍了拍裙摆,“我今天买茶回来,路上居然和秦家那个苏嬷嬷撞了,摔了一跤,花茶撒了一地啊,可痛死我了。” “我本来还想上去骂她,没想到她竟然给我赔笑了,还去摊子上又买了一大包赔给我,我竹翠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就勉勉强强原谅她了。” 说完把花茶拿出来开始冲泡,姚红锦自小不爱喝白水,总要放点花茶。“看她那体型,我要是和她真的打起来,小姐你今天可就见不到我了,不然我还真想和她打一架。” 竹翠将杯子递给了姚红锦道,“说起来那苏嬷嬷也真是奇怪,我撞她的时候明明看她手里有个信件,却不往驿站方向去。” “秦萋萋一家都很奇怪。”红锦又想起在薛府时秦萋萋的举动,不由得抖了两抖。 这一天晌午,一封来自薛府的加急信件从清河郡驿站正式发了出去,目的地是京城的秦太尉府邸。收信的人却不是秦太尉,而是秦夫人。这封看似普通的信件,此时却像极了一道催命灵符。 这几日,姚红锦早上醒比平时晚一些,且不知为何总是没力气,姚家人知道姚红锦最近心情不好,都以为是意乱神虚,也没太在意,午饭时姚父看出了异常,本想问一问,可想到薛祺大婚那晚自家女儿闺房的灯亮了一整晚,大概能知道其中原由,只得摇了摇头,让姚红锦好好休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薛祺没回来,姚红锦也没再去过薛家,一则是因为觉得秦萋萋态度蹊跷,二则不知为何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家里母亲姨娘们觉得可能是她思虑过度,姚父不放心还是请了个郎中,郎中切脉时眉头紧皱,两条眉毛恨不得拧成个疙瘩,末了说她脏器不大好,却查不出原由。 苦苦熬了快半月,薛祺还是没有回来,可是姚红锦却等不住了,这天她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却没有力气,语气微弱地说道:“我的嫁衣。” 竹翠连忙扶着要起身的姚红锦,带着哭腔:“小姐你坐起来,我去给你拿。” 看竹翠拿来衣柜里叠的整整齐齐的喜服,姚红锦一遍遍温柔地摸着衣服上的绣花,弯了弯嘴角道,“竹翠,为我梳妆吧。” 吸了吸鼻子,扶起了姚红锦:“小姐,老爷亲自去隔壁郡请大夫了,梁姨娘也去寺里为你祈福了,小姐你一定会好的。” 姚红锦努力伸手摸了摸竹翠的头,“当然啊,我还要等祺哥哥娶我呢。” 梳完装的姚红锦,穿着喜服坐在古琴前,像极了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双手在琴上缓缓弹起了薛祺最喜欢的曲子,眼中的泪水无声地落下。她心里明白,可能她再也等不到薛祺了,甚至很可能连今晚的落霞都看不到了。 事情为何会到了这般境地呢,或许这是天意吧。尽管身体没有一丝气力,却还依旧能够感受到心里的阵阵抽痛。 背后的竹翠看着此时的小姐像极了人们口中说的回光返照。竹翠忍不住哭了起来,但又怕自家小姐听到哭声伤心,她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曲落弦断,竹翠突然想到老人们常说弦断代表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连忙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往厨房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夫人,少爷,弦断了,救救小姐。”在厨房煎药的姚夫人闻言,放下蒲扇,提裙一路小跑到了姚红锦闺房,瞬间傻了眼。 闺房内,姚红锦坐在琴桌前,身上穿着大红喜服,腰间挂着那块她从小便不离身的玉佩,妆容精致地侧趴在一把断弦的古琴上,睫毛上还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泪水。像极了睡着的美人,姚家少爷走过去探了探姚红锦的鼻息,半刻才转身红着眼睛哽咽道:“母亲,姐姐她已经。。。” 姚夫人眼睛一黑,晕倒了。这一天,姚家一片混乱。 姚红锦始终没能等到薛祺,也没能等到她想要的答案。就这样结束了她单纯却短暂的一生,可她是不甘的,她到死依旧相信着那个人是无奈的,是爱她的。 薛府,秦萋萋绞着手帕坐立不安,对一旁黑衣小厮道,“为何快半月还不见父亲来,也不见回信,你确定你送的加急信么。” 清风挠着头道:“对啊,我和苏嬷嬷强调了再三的。” 秦萋萋眼睛睁了老大:“你说什么?你把信交给了苏嬷嬷?” “是啊,苏嬷嬷说,小姐你让我去铺子里买点清河特产的点心然后让我把信给她就好。” 此时门口一黑女子进门,皱眉道:“姚小姐没了。” 顿时秦萋萋失了力气,重重地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过了片刻,秦萋萋重新写了一封书信封好,递给了黑衣女子道:“明月,你回一趟秦府,一定要把这封书信送到父亲手上。” 秦萋萋捂着胸口深深地喘了口气,定定地看着桌面,极力地忍着心里的怒气,咬着牙说了一句:“滚出去!”清风愣了一下,他从来没见过小姐发脾气,哪怕出阁前夫人总为难她,小姐也从不发火。 “滚出去!没听到么。”秦萋萋的声音更加严厉了,清风这才反应过来,答了句“是”,便出去了,思来想去依旧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红锦篇之青丘小霸王 了解完事情始末,桃夭看着手中的命书化作一片彩霞,飘回姚红锦的记忆海,随即同青鸾俩人回到了涩世阁。红衣少女依旧趴在桌上安详的睡着。 “啧啧啧,真可怜,这男的真渣。”青鸾努了努嘴,“姚红锦不该爱上喜欢薛祺的,不爱上就啥事也没有了,反正也没见得薛祺多喜欢她。” “你可知姚红锦为何会爱上这薛祺?”桃夭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封信。 “为什么呀?”青鸾一下来了兴趣。 “先帮我把信送到清河衙门,然后去一趟薛家,查一下秦萋萋的命书,大致看一下和薛祺相关的记忆。”说着把信一把塞到青鸾手中,“回来我再告诉你。” “切~”青鸾不悦地拿着书信,道:“这写的啥?” “当然是告密信,毕竟,我是个有道德的神仙。” “哈?写封信而已,怎么就扯上道德了?”青鸾一脸迷惑,“况且你又不是人类,能去人类府衙能告个啥?” “说你蠢还不信”桃夭慢慢坐了下来,抿了口茶,道:“你难道不觉得姚红锦死得蹊跷?” 青鸾回想着,一拍脑袋:“对啊,她病症出现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去薛府找麻烦呀!难道。。。。。。” “快去吧,再不去,秦萋萋怕是也凉了啊” “凡人同类相残真是可怕。”说罢便没影了。 看着青鸾没影了,桃夭感慨道:“同类相残的岂止凡人。” 过了半晌,青鸾回来了,“这下你可以告诉我姚红锦会为何爱上薛祺了吧,你可别说因为薛祺帅啊,这我可不服。” “因为啊,在爱情上姚红锦没得选啊。” “哈?”青鸾被桃夭说得一脸蒙蔽“你就不能说点狐狸能听懂的么?” “苍梧素来重礼法,世家女子知事后多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姚红锦家里也没个表亲啥的,从小到大能接触到的男子也就她爹她弟以及家里的下人,如果不是薛姚两家交好,她能见到薛祺么。”然后桃夭叹了口气,“又没有旁人对比自然是没得选只可能喜欢上薛祺。” “况且,薛祺走的时候,姚红锦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懵懂无知,说爱又能有多爱,大抵是话本子看多了,把自己代入那些个狗血淋漓的故事罢了,所以说。”桃夭转头看向了认真听讲的青鸾。 “恩?所以啥。” “小孩子少看些情啊爱啊,绿啊黄啊的狗血话本子,你把偷我的那个本子乖乖放回去。我记得那个本子讲的是东海龙王玄孙与一个堕仙前世今生的故事。” “本爷最后说一遍,本爷不是小孩子。而且凭什么只许你看,我就不能看,只许小女子放火,不许本小爷点灯。你们天上的神仙就了不起,就可以搞特权?”青鸾气呼呼的。 看着青鸾急眼了,桃夭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暗叹果然小孩子心性。“不是一个话本子的事,最近我得仔细研究一下这个本子,这本子里的人和我们之后能不能愉快地干活有着重大的决定性作用。” “一个话本子能翻出多大波澜。”青鸾撇着嘴。 “这些个话本子记的可都是真人真事,我这的话本子多半是我师兄写的,不同于神界官方记录,这些可都是裸的真相。” “紫薇星君平时那么闲的么?” “咳咳。。。”桃夭干咳了两声,“这倒不是,业余爱好,业余爱好。”都知道桃夭是神界八卦之王,却不知桃夭背后真真正正的大手子其实是紫薇星君,桃夭这些个八卦可都是从紫薇星君那里得来的,只是紫薇星君平日里不爱说话,还隐藏的深,这锅才给桃夭背了。 桃夭看着青鸾,心里想着扶桑老头真是缺心眼,把小狐狸送来跟着她,又能学到什么,这些年过去了也没见什么进步,就学会查查命书啥的。 凡人总以为神仙无所不能,却不知天界神仙各司其职,尽守本分。扶桑大帝除兼职掌管器灵回收再利用,主要职责其实是教育神界的未来,也就是那些纯天然的仙胎,一般在神界诞生的仙胎直接会被送往太虚殿,而居住在人间的各神族,因为自身喜欢闲散自由,便把教育后代这事情自己解决了,可若是想要为天地生灵做点贡献的,便得送去扶桑那里学艺,然后由灵宝神君测试委派至各个空缺神位。 世间仙胎何其多,扶桑一般会将这些个小幼苗交给自己的徒弟来带,但也有例外,比如上古神兽遗留血脉保留了上古混沌之气,能化形且有灵智的,扶桑会亲自教导。 那一年,青丘狐王添了个孙子,起名青鸾,本因是喜事,可狐王和狐后却高兴不起来,族里长老都来看过,新生的小狐狸血脉纯正,却不知为何只有一条尾巴。狐王把族里左右见识广博的人召集起来讨论,却不见结果。 最后,族里一个白胡子长老从一个书堆里扎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竹简,颤抖着声音道:“天命啊!”原来卷里记载,上古时候,九尾狐族也曾诞生过一个单尾灵狐,后来为狐族争取了莫大荣耀,这也是记录里可以查到的九尾一族唯一一只单尾灵狐,至于建了什么功立了什么业,后来这位先祖的下落,却没有任何记录。 这么一说,狐王一颗沉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还好没有变异成普通狐狸。狐王心里想着,能建功立业,嗯,听起来很拉风的样子。狐王听说凡人主张教育得从娃娃抓起,此刻他觉得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乎便把全村最有智慧的长老们,集合在一起,开始了他伟大的教育计划。从此以后,小狐狸青鸾的摇篮旁边总会出现各式各样不同的老头,只要他睁眼就能听到老头给他念书讲道理。 狐王不知道那些凡人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叫揠苗助长,填鸭式的教育往往给小辈造成逆反心理,最终事得其反。果不其然,长大后的青鸾,越发逆反调皮,二十几个先生被气得只剩一个。可青鸾却只学会了幻术和打架,什么术法规则都没学会,祸倒闯了一大堆。青鸾的娘亲天天在给人道歉,然后婆娑着眼泪去找狐后诉苦,狐后也没办法,也不知道原因只能安慰一下儿媳,默默叹气。 直到最后一个先生,也就是青鸾出生那天拿出竹简的那个先生,对着狐王深鞠一躬,道:“老夫无能为力,当年之事可能判断有误,或许是巧合。”狐王终于扛不住了,咬了咬牙,想最后试一试,拎着才和人打了一架的小狐狸去了太虚殿。 扶桑大帝一脸慈爱的看着狐王旁边那个被五花大绑吊儿郎当的少年,手一挥,小狐狸就变回了原形,扶桑和狐王唠了两句,狐王不舍地摸了摸青鸾的脑袋,手中化出一个淡金色的玄玉项链,挂在了青鸾脖子上,看着项链消失后,便狠了狠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青鸾对着眼前的扶桑大帝弓起了身子,龇了龇牙,心里很气,平日里最讨厌那些天天嘴上巴拉巴拉讲一堆大道理的老头子,他好不容易气走了二十来个,尼玛又来了一个,简直给他一种绵延不绝无穷尽的感觉。最可怕的是,眼前这个老头居然不经他同意把他变回了原形。他青鸾是谁,青丘小霸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何况他最讨厌变回原形,因为他讨厌自己的尾巴。 扶桑慈爱地笑着然后一手摸着胡须一手拎起挣扎着的小狐狸道:“毛色是真的好啊。”青鸾一听,一股寒意从耳朵传到尾巴,浇熄了熊熊怒火,瞬间萎了。 还没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殿里来了个粉衣少女,很好看,比小狐狸在青丘见过的任何一只化完形的母狐狸还要好看,扶桑把小狐狸递给了粉衣少女,道:“给你。” 桃夭接过小狐狸,道:“涩世阁很冷么,需要做狐皮袄子么?”青鸾一听,还来不及变红的狐狸脸僵住了,然后晕了过去,这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天,青鸾觉得狐生真的好艰难。 青鸾醒来时,躺在一个考究的房间里,床前的桌上坐着的早前在太虚殿见过的少女,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话本子,一边嗑着瓜子。 “我叫桃夭,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红锦篇之织梦 此时阁楼里来了个女子,将桃夭的思绪拉了回来,女子身着橙衣,轻纱拢身,身材袅娜有致,头发盘成高髻,上面簪了一大朵橙红色的牡丹,成熟妩媚却看不出半丝轻浮。 “回来了,事情成了?”桃夭对着橙衣女子问道。 “女子拢了拢头发”将腰间一个锦布袋递给了桃夭。 “橘然,这是?”青鸾定睛看了看这个布袋,这个布袋他认得,叫纳灵袋,桃夭给他看过,可以屏蔽掉布袋内物件的灵气。 桃夭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取出了一只盘鼓,神色严肃,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鼓面的图腾被磨得七零八落,腰上的红漆雕花也被磨得看不出形状。隐隐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灵气,极其微弱,如果不是仔细察觉,都会让她怀疑这只盘鼓是个死物。 橘然十分严肃地看着这只盘鼓道:“这是神器相和鼓,我这次没能打探出对方虚实,靠的是智取,我拿到的时候相和鼓就已经这样了。” “相和鼓是不是凉了?”青鸾看得出此事非同一般,收回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桃夭叹了一口气,让橘然将相和鼓收了起来:“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相和鼓自救,神形俱散前把自己的灵魄抽了一丝藏在了本体里。” 橘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对灵魄来说这样做可是抽筋伐髓之痛啊。”末了道:“你说对方是为了什么,难道以虐毁器灵的灵魄为乐?” 桃夭摇了摇头,转向还在消化相和鼓这件事的青鸾,道:“青鸾,你用你们狐族幻术给姚红锦织一个梦吧。” 青鸾突然意识到姚红锦还在昏睡,问道:“什么样的梦?” “让她看秦萋萋看到的,感受秦萋萋所感受的,让她知道薛祺对她没有爱,就够了。” “就这样?”青鸾道,“都不用改改么?” “这样子就够了。”桃夭坐回姚红锦,腿上趴着一只胖胖的橘猫在舔爪子。 “咦,大肥猫。”青鸾一脸嫌弃地看着变回本体的橘然。“那我去了。” 橘猫看到青鸾的嫌弃脸,眯了眯眼睛,头往桃夭肚子上拱了拱又蹭了蹭。青鸾嫌弃地冷哼一声,然后一闪身形不见了。 桃夭揉了揉腿上橘猫的脑袋,柔声道:“拯救沉溺在自己幻想里无法自拔的人最好的法子,当然是用现实来打破幻想。” 青鸾进入到姚红锦的神识中,开始坐下念诀,这是他第一次在涩世阁使用狐族幻术。以往使用都是小打小闹,这次却是真真正正的实战,他心里还是有一丝紧张和忐忑。 狐族幻术是用狐族特有的术法为施法对象编织幻境或者梦境。青鸾一直清楚,最高超境界的幻术,不是能够为人构筑高楼广厦,而是让人无法知道自己是梦还是醒。 此刻为了给姚红锦制造一个完美的梦境,青鸾努力地将自己看过的秦萋萋命书里的东西一点点拼凑,一页页编织,慢慢的他身下逐渐亮起了一个法阵,很复杂,如同一张密网逐渐在姚红锦的神识中扩散。慢慢地,阵法几乎覆盖了姚红锦整个神识,青鸾早已大汗淋漓。长长呼出一口气,离开了姚红锦的神识。 见到凉亭里的桃夭和橘然,青鸾擦了擦头上的汗:“本小爷办事,一个顶俩。” 姚红锦醒来发现,自己不是自己,她好像变成了秦萋萋,不对,应该说她到了秦萋萋脑海中。她无法决定秦萋萋的行动语言却能够感受秦萋萋的一喜一怒。而且,这会儿的秦萋萋竟还未出阁。 初遇薛祺那年秦萋萋只有十七岁,及笄刚满一年,彼时的她身上是有婚约的,正是负责北部边关要塞的戍北大将军刘昊天,刘将军是秦太尉的得意门生,拜秦太尉为师,随其学习兵法。 十五岁那年中秋,陛下宴请群臣,秦太尉只带了秦萋萋,秦太尉有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秦太尉的两个儿子都是秦太尉从本家过继过来的孤儿。而她呢,只有她和秦太尉知道,她并不是父亲的亲骨肉,而是父亲捡回的孤女。 秦太尉从来不苛责她,可她能感到父亲的疏离,她处处小心,处处尽善尽美,哪怕嫡母秦夫人对她无比苛责。 秦夫人本名梁璟瑶,也是立功累累的车骑将军梁璟儒的妹妹。虽嫁入秦家却一直无所出,而秦太尉也从未立过侧房妾室,也不允许家里三个小辈过继到秦夫人膝下。秦萋萋看得出来,父亲十分不喜嫡母,却不知为何不再娶姨娘,嫡母因被父亲疏远便把气撒在了自己身上,一次不知嫡母受了什么刺激,把她唤到院子,让身边的嬷嬷用桃木戒尺,狠了命地打她,嫡母一边看着,一边哈哈大笑,尖着嗓子道:“贱种,贱种,有娘生没娘教养的贱种,哈哈哈哈。”秦萋萋很难受,按道理她本就不属于秦府,却也不敢反抗,父亲平日里就忙,她不想给父亲惹麻烦,因为若不是秦太尉,她现在或许流落街头行乞,或许流落花柳之地人仍蹂躏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不知被打了多久,最后她被打的站不起来,趴在地上,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一双云纹官靴,她抬头看到父亲常年佩戴从不离身的青玉佩,上面刻着父亲的姓。然后眼前一黑晕倒了。 醒来后,她床边多了个人,一个扎着马尾的黑衣劲装女子,“小姐,属下明月,从今天开始由我贴身保护小姐。”秦萋萋眼眶湿润了,父亲是在意她的,她也是有家的,她常听先生说,世家女子为给家族争取利益多与世家子弟联姻,那刻起她决定要努力,或许有一天能够报答父亲。 十五岁那年中秋宴,她作了一首咏颂苍梧国泰民安的诗,话音刚落,便有边关急报,说是戍北将军刘昊天带领苍梧军队大破夷狄。 北部夷狄一直是令苍梧朝廷头疼的,对方时常侵扰边境,十几年前竟还屠了边陲一城百姓,令人发指,后由当时的戍西将军,也是现在的车骑将军梁璟儒大破敌军,屠了全部战俘给苍梧百姓报了仇。北部夷狄安静了几年,养精蓄锐后竟又开始有了蠢蠢欲动的倾向,想到当年夷狄屠城,整个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最后秦太尉举荐自己的得意门生刘昊天去往北部镇守边关,果不其然,刘昊天前脚到,后脚夷狄便开始了动作。 这次大捷,皇帝自然龙心大悦,捷报衬上秦萋萋的诗更是应景,皇帝说秦萋萋是才女,福星,和刘昊天两人天生一对,便把秦萋萋指婚给了当时大破敌军的刘昊天。 秦萋萋无惊无喜,只是默默谢了恩。刘天昊年轻有才,受陛下赏识,此时又立下大功,与父亲同在兵部,若是有刘昊天助力父亲,一定会对父亲有利,她以为嫁给刘昊天就算是报答父亲。却没能意料到后来的事情,十七岁那年太后办的游园会那天,她初遇薛祺,也是在那一天她发现了自己未婚夫婿的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红锦篇之惊鸿一瞥 陛下赐婚过去已经约有两年,秦萋萋和刘昊天婚期却一直不至,开始是因为秦萋萋尚未及笄,后来刘昊天一直在边关,便一直没有提婚约之事,直到最近回来向陛下呈递军报,以前秦萋萋也是见过刘昊天几眼的,在秦府的时候,刘昊天过来与父亲商议事情,那时候的刘昊天朗目剑眉,很是有武将气质。 正好刘昊天这次回来碰上了太后主持的一年一度花朝游园会,原来都是只有女子才参加,但自从孝贞太后主持后,便倡议世家子弟无论男女都来参加,以便相互认识。逐渐就演变成了世家子弟相互结交的一个盛会,秦萋萋本来就是要参加的,但是听说这次刘昊天要来,秦萋萋也生出一丝期待与好奇,倒也没别的,但这人是她未婚的夫婿,秦萋萋也想看看几年没见刘昊天变成了什么样。 游园会举办在京郊御用花园,入园前大家需抽取一个木牌,上面雕刻了座次,为的是让陌生的人能够坐在一起相互交流,若是不喜欢同坐之人便可以和人换木牌,然后按手中木牌入座。 所有坐席被安排在一个看台附近,有才艺之人可以尽情展示,座次外百花环绕十分漂亮。秦萋萋就坐在刘昊天斜对面后排,她并不打算直接去找刘昊天,她明白她若是主动去了,便自降了身价。 秦萋萋旁边坐的是一个不知道哪个侯府的小姐,很是话唠,一直和秦萋萋聊的是家长里短,因为秦家本身没有什么家长里短,秦萋萋本身也不多话,很快秦萋萋便失去了兴趣,对方看秦萋萋不说话,也没再怎么说了。两人专心看台上表演。 台上此时来了个穿红色锦缎的男子,头上戴着金冠,手中抱了一把古琴,花园宫女安置好琴桌后,男子极为夸张地一甩衣袖,作势要开始弹琴,琴声起,秦萋萋忍不住嗤笑道:“看他那架势,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大琴师呢,原来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里面一包草。”旁边从侯府小姐那里幽然地飘来了一句:“那是我远房表哥。” 秦萋萋顿时觉得很尴尬,半刻安慰道:“自信也是一种优点。” 此时曲目到了一半,那侯府小姐扶额道:“没办法,他家是商贾之家,本来是没有请柬的,家里花了好多钱才把他弄进太学,他自个又花了些钱弄到了游园会请柬,每年他们太学也会得到几张请柬,有先生挑选德才兼备的学生可以来游园会。” 侯府小姐叹了口气:“也不怕你笑话,我那表哥极为自信,自己跑去找先生自荐,先生果断拒绝了,他伤心极了然后就去想办法买了一张请柬,须得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和权势家族结交的,就像太学那位言先生,每次都将请柬让出来给学生。” “哦?太学还有这样的传统啊。”秦萋萋突然有了点兴趣。 “太学在苍梧地位虽高,但是有大才者方可入学,比如言先生那样的,也可以付高额钱财进入,像我表哥这样的可以做旁听生,旁听生若在三年内达不到太学要求,便会被驱逐出去。” “听你一口一个言先生,这言先生到底何许人。”秦萋萋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刘昊天那边,此时刘昊天旁边已经换人了,是一个白衣男子,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有种阴柔之气。 “言先生可是一个谪仙般的人物,人长得好看,谦恭有礼不说,我听父亲说,他有大才。”说罢一曲终。 下面坐席有人开始起哄,道:“你这什么曲子?节奏不成节奏,滑音一片混乱,好几个泛音都没出来,该不会你自创的吧。” 红衣男子,昂首自信道:“我弹得可是传世名曲流水,太学的言先生说过的,古琴胜在意境,刻板的都是不懂琴的。” 席间隐隐传出议论,多表示对台上红衣男子太学身份怀疑,也有应对太学先生先生的言辞。 “你知道言先生说过古琴胜在意境可又知道古琴意境为何物。”席中走出一名蓝衣青年,朝台下众人行了一礼道,“在下太学旁听生薛祺。” 起身继续道,“因同窗对先生之话有所误解,便前来解释一二。” “世间传世琴曲多分三种,一种寄情,一种绘景,还有一种叙事。如凤求凰则是寄情,寄的是求而不得的思慕之情,而流水与高山则是绘景,在技法节奏上虽相似,但是一个却表现出涓涓流水,另一个则是巍峨高山,乍一看相似,细品之下却有不同。还有那广陵散叙事,叙的是敌国剑客刺杀国王的紧张和悲壮。” 末了补充道:“所谓意境便是,能将曲子所表述的情c景c事表达给听者,做到以音传意,这些都是言先生授课所教,兄台下次陪读记得仔细些。” 台下的秦萋萋听得眼睛亮了亮,眼前这个蓝衣男子虽无绝世相貌,其思想才气确实令人让她惊叹,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了,突然觉得有点意思。 而台上的红衣男子出了丑,开始不服道:“我自然知道先生是怎么说,那你如何证明我弹得就不是山间流水,凡事讲究证据,你得拿出证据,薛祺,你别以为先生看得上你就想上天了,你不也就是个陪读么,别五十步笑百步。” 薛祺一时说不出话来,台下众人安静了下来,气氛一时间无比尴尬,却只见席间一青衣女子缓缓走出坐席,轻轻行了一礼对众人道:“证据自是有的,琴音最好的证据便是听众,在座有能听出台上公子弹得流水之景的可以站出来给这位公子做个证。” 薛祺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个女子,面容虽称不上有多华贵,可气若幽兰,思绪敏捷,瞬间薛祺烧红了半张脸。 惊鸿一瞥,薛祺的胸膛跳了几跳,春日的风吹散了花瓣,薛祺的心绪也跟着花园里的花瓣蝴蝶飞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见台下没人回应,红衣公子继续道:“谁又能弹得出高山流水,不要拿世间不存在的东西来说事。” 红衣公子这招倒是聪明,世间琴师千千万万,而能弹出高山流水之境的却只有万里挑一。可惜,他失算了,他不知道薛祺有一青梅名为姚红锦,擅弹古琴,在这世间却是万万里挑一,薛祺的琴艺比起家里请的先生更多学自姚红锦。 薛祺道:“在下愿意献丑。” 秦萋萋开始有些担心和讶异,但是看到薛祺胸有成竹便回到了坐席,旁边的人却已经不是那侯府小姐了,而换成了秦萋萋的好友安阳公主。 “平时倒是看不出你是个如此乐于助人的。”安阳公主一边嗑着手里的瓜子一边道,“要不是你跑出去出头,我还找不到你。” 安阳公主平时素来喜欢热闹,可这次她的关注点却不是台上的好戏,而是对着斜前方的刘昊天一边嗑瓜子一边道:“你这位置真是易守难攻,这个角度看刘昊天清清楚楚,你却被前排档住了。待会儿我给你讲个今天大秘密,关于你那未婚夫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红锦篇之刘昊天的秘密 众人听闻薛祺的琴声,仿佛置身深山之中,山间有一小河,河水叮咚,缓流而不绝,时而流水撞击岩石却又包容绕过,忽而琴音回转,如同水流沿地势变化转而湍急,转折自然,全无一丝矫揉造作之势。 秦萋萋看着台上,道:“我就觉得这人有点意思,对了,你说的什么秘密。” 安阳吐了嘴里的瓜子壳,凑在秦萋萋耳语了一番,秦萋萋瞬间脸色煞白。 “你哪里听来的?”秦萋萋说此话时,气息紊乱,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可是和阳亲眼看到的。”安阳说着手肘搭到了秦萋萋肩膀上,“和阳喜欢刘昊天,所以和你不怎么对付,可我是她一母同胞亲姐姐,她撒没撒谎我还不知道?” 秦萋萋皱眉看着对面的刘昊天和他旁边的白衣少年,越看越觉得别扭,心里像压了块大石,越压越重。 “你还别说,台上这人弹得还不错,本宫喜欢。”安阳正准备地认真听琴,秦萋萋受不了了,起身拉着安阳就往席外走。 “哎哎~秦萋萋,等我听完。”安阳被拉着往外走,“哎,等等,我的瓜子果脯。” 台上曲毕,台下一片赞叹之声,之前的红衣男子早已不知所踪,可薛祺并不在意,他目光搜索着台下每一个坐席,想要找到那个带走他心绪的女子,却一无所获,只看到席中多了两个空座,心里飘过丝丝落寞。 秦萋萋一路拉着安阳到了一个湖心亭,只剩秦萋萋和安阳二人,安阳一边用手拍着自己胸前给自己顺气,一边喘着气道:“平时怎么没发现你能跑那么快,哎哟,累死本宫了,让本宫歇会儿。” “殿下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萋萋目光灼灼地看着安阳。 安阳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别这么看着我,我还是个孩子,我害怕。” “刘昊天回来有一小段时间了,我皇妹你是知道的,刘府附近她是天天派人守着啊,这不,刘昊天一回来她就去了。”安阳坐到石凳上,看了眼周围没人,翘起来二郎腿继续道,“刘昊天这次带回来了个少年,叫何奚的,说是在战场上救过刘昊天,有过命的交情。” “我那傻皇妹,想先攻克何奚,再从何奚入手搞定刘昊天,再想办法让母后施压喊皇兄重新赐婚。于是每每刘昊天不在的时候,和阳就往何奚那里送东西,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玉佩扳指啥的,还带着何奚四处游玩。” 安阳叹了口气继续道,“结果前天的时候,她去刘府,看到这俩人居然抱在了一起,我皇妹自小也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她当时恨不得把自己眼睛抠出来,毕竟她把何奚当兄弟,何奚却搞上了她看上的男人,当时和阳的暴脾气就上来了。” 秦萋萋抿着嘴唇,盯着安阳,手里死死捏着自己的衣袖,她在尽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想听安阳把事情讲完。 “傻和阳以为是何奚不要脸,何奚自己打了个包把自己往刘昊天前面凑的。然后就冲上去拉开了两人,还给了那何奚一巴掌。没想到刘昊天把何奚拉在身后还狠狠推了和阳一把,还好和阳随了母后的彪悍,虽说是没摔倒,却也往后退了好几步。和阳当时就懵了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哭着出了刘府,中间撞了好几个人,还把母后送给她那支丹凤发簪弄丢了,这东西可是当年父皇送给母后的,一共一对,后来母后给了我们姐妹一人一支。后来前天她一边哭一边找簪子啊,惨得很,那簪子还好是给人拾到了,最后那人是个有见识还不爱财的,送还给了她。” “哎,我那傻皇妹,昨天晚上带着一双核桃眼来我府上,看着她眼睛这样子,我差点以为她被青蛙附体了,然后她便和我说了这事,还说要喝酒,我哪里敢让她喝醉,和阳醉酒是我这辈子最怕的事情之一,劝了好久她才肯睡。”安阳摇了摇头,“和阳我倒是不担心了,这次死了心,来日遇到个喜欢的,找皇兄母后赐个婚,也倒和美,我看这刘昊天还不如个酱肘子,长得也就那样子,还值不得和阳寻死觅活的。” 秦萋萋想起早上见到和阳公主,看她的眼神不似之前的愤恨,却夹杂了几丝怜悯,手里的衣袖捏的更紧了。 “倒是你啊”安阳转向秦萋萋,神色中有一丝担忧,“我听坊间说,世间有的男子,天生便喜好男风,无法控制自己,可迫于家族压力,依旧会娶妻,嫁过去的女子哪里知道这等隐秘之事。出嫁那日便是出家之日,那夫家便是人间炼狱,无子乃犯七出之忌,出嫁女子即遭夫家娘家嫌弃,却又不敢与外人道,夫家虽知道此中原由,却只会责怪女子无能,明明是男子的错,偏生要怪在女人身上,这样子的生活对女子来说简直苦不堪言。哎~” 秦萋萋岂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形,她的嫡母,便是守着这活寡,怨气一日一日地积累,最终成为嫡母此生永远挥之不去的心魔。 秦萋萋倒抽一口凉气,这边安阳继续补充道:“两年前皇兄当众为你赐婚,如今你及笄差不多一年,也快到办事的时间了,你若悔婚便是违抗圣命,会让家族蒙羞,你若嫁了便是无底深渊,如果刘昊天悔婚的话,你名节又会受损,且我觉得他不会这么做,与你成亲可以让你当个幌子,掩盖他喜好男风的事实,他便可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安阳讲完,秦萋萋如同遭遇晴天霹雳,脑袋里感觉一阵眩晕,安阳连忙起身往前拉住秦萋萋免得她跌倒,“我思前想后也没有个靠谱的法子,只能提前告诉你,让你有个准备,或者看有没有什么对策,你一向机敏聪慧,总能有办法的。” 秦萋萋站稳后,手扶着胸口,做了两个深呼吸,道:“多谢殿下此番相告,萋萋今天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说完便踉跄着转身离开了。 “哎!秦萋萋你别走啊。”安阳看着秦萋萋的背影喊道,“本宫可以罩你啊!”看着秦萋萋踉踉跄跄走远,摇了摇头道:“还好本公主聪明吩咐了宫婢跟着,看到情况不对就扶她去找明月,免得她想不开路上出点啥意外。” “这事该怎么办呢?”安阳挠了挠头,“要不找几个人把刘昊天弄死?”安阳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她想到即便贵为公主,也是不可以脱离苍梧法度的,估计出了事没等她皇兄动手,她就被她那太后老娘弄死了。 安阳深深摇了摇头,在心里默默为秦萋萋点了一排蜡,然后决定去吃个酱肘子压压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红锦篇之护国寺再会 回到秦府,秦萋萋坐在房中许久无话,在生活秦府多年,秦萋萋是隐忍的,她明白,哭泣是将自己的软弱展示给别人,并且还会给父亲带来麻烦,可是这一次,她却没能忍住,趴在桌上哭了,她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都是错啊。 明月从未看过小姐如此,她第一次见秦萋萋是在秦萋萋八岁那年,被夫人打掉了半条命,老爷不忍,命了自己跟着秦萋萋,那年看到秦萋萋时,幼小的秦萋萋躺在床上,脸上却不见一丝泪痕,痛的时候只是皱眉。 明月从来不多话,看到小姐如此哭泣,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默默站了一边。不知过了多久,秦萋萋抬头红着眼睛道:“明月,帮我去刘府打探一下,何奚和刘昊天的关系。” 第二天明月才回来,表情却是十分无奈,看到明月的表情,秦萋萋已明了了大半,她心里唯一的一小丝希望被浇灭。 “我打探到这个何奚之前救过刘将军一命,后来便同刘将军形影相随,这次刘将军回来待的久一些,便带了何奚回来,何奚日常吃穿用度,刘将军事无巨细,件件关心,刘家下人说,十分。。。” “十分什么?”秦萋萋冷声道。 明月皱着眉头,表情为难地说道,“十分体贴入微,而且,一般刘府客人都住西厢偏房,而何奚却被刘将军安排在刘将军所居住的主屋旁边,都说。。。” 明月顿了顿,压了压声音道:“都说刘将军与何奚同吃同住,寸步不离。” 此时的明月头上已经冒了一层冷汗,因为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姐说,“还有人看到那天和阳公主殿下打了何奚一巴掌,逃也似的出了刘府。”说完此番话,明月低下头不敢看秦萋萋。 “怎么办,怎么办。”秦萋萋眼泪在往外掉,“我该怎么办啊。” 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会遇到最最艰难,在找不到一丝希望的时候,有的人选择结束生命,有的人选择堕落沉沦,还有的则选择求助于神灵,饶是秦萋萋聪慧无比也不能免俗。 终了秦萋萋阖眼叹了一口气道:“和管家说一声,我们去一趟护国寺。” 一路上马车颠簸,两边道路野花盛开,缤纷可爱,间有蝴蝶野蜂萦绕,一片春景煞是迷人,对比起外面恣意生长的野花,秦萋萋觉得越发伤感与无奈,蜂蝶是自由的,可她面对不公的命运却无能为力。 这个时节的护国寺十分热闹,作为京城最大的寺庙,护国寺除香火最为鼎盛外,那寺后的桃花更是闻名于世,正逢花朝时节,苍梧的文人雅士多来这护国寺赏桃花,其中也有很多太学的学子。 自花朝游园惊鸿一面,薛祺心里像长了草,心心念念是那个在游园会上为他解围的女子,那日游园会上他看到有人抹黑太学名声实在是觉得不能忍受,便出头为先生正名,却不想被反将一军,如若不是那个女子为他解围,恐怕他会丢尽太学颜面。薛祺一方面对秦萋萋是感激的,另一方面却是对秦萋萋的欣赏与思慕。 后来薛祺多方打听才得知,那日游园会为他解围的女子乃当朝太尉秦朗独女,秦萋萋。才名远扬,只是,秦萋萋已被赐婚戍北将军刘昊天,刘昊天何许人,年纪轻轻就大破北部夷狄,当世将才,他与秦萋萋可谓郎才女貌。更何况,秦太尉位高权重且身有爵位,他一介商贾之后是万万不敢肖想的。 思之而不得,心中烦闷无比,听闻护国寺桃花盛开,想到自己来京近三年因专心学业,一直没能去赏玩,便来护国寺散心。却不想,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巧合。 在护国寺看到秦萋萋的时候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脚步不由自主的跟上,发现确实是秦萋萋无疑。看到秦萋萋的面容,薛祺眉头皱了皱,此时的秦萋萋十分憔悴,面色苍白,眼底蕴含着无限的悲伤与无奈。 他远远看着,莫名觉得心里有东西揪着一般,他本来是不打算在护国寺过夜的,但看到秦萋萋主仆二人往东边寮房去了,便决定住一夜,虽然秦萋萋可能不记得他了,可是能和伊人在一个地方,看同一个月亮,呼吸同一方空气,都让薛祺感到欣喜,就和姚红锦的爱一样,此时薛祺的爱也是卑微默然的。 这一晚,秦萋萋心绪不宁,明月想要给秦萋萋准备些热水沐浴,便出去了,护国寺这个时节的香客极多,很多都是要过夜的,因为敬香第二天还可以赏花,因此寮房几乎都住满了,热水供应也需要排队,明月须得一两柱香的时间才可以回来,寮房里只剩下秦萋萋一人。 看着窗外的月亮,伴着花朝寺庙的香气,秦萋萋依旧无法平静,鼻子一酸,泪水又从眼眶里落了出来,自被秦太尉带入秦府以来,这是秦萋萋哭的最多的几天,她的无助无奈只能自己承担。 无意间秦萋萋把桌上的烛台碰倒了,烛台滚到床边,火苗顺着帐幔烧了起来。秦萋萋看着火苗,心里有个声音道:“天意如此,死了就解脱了,不用嫁,也不会让秦家蒙羞。” 秦萋萋慢慢坐到了屋子一角,双手抱膝,闭眼,就这样吧,这样子一切就都好了。 “不好啦,东边寮房走水了,救火啊!”薛祺正在屋内拿着一本书研读,忽然听见外面一片喧闹,说是东边寮房着火了,等等,东边,薛祺心下一惊,先前他见秦萋萋主仆二人去的就是东边寮房。 薛祺暗道不妙,便连外套都来不及披便冲向了东边寮房,此时他心里默默祈求,不要是秦萋萋出事,只见熊熊烈火,有僧人在用桶往火上浇,门口正是服侍秦萋萋的黑衣女子。 火势太大,明月站在外面,进不去,十分焦躁,只能用水不断往火里浇,出事时她还在烧火房排队领水,就听有人说寮房着火,回来一看竟是小姐房间,明月一向稳重,可这次明月也失了主心骨,很焦急,她很自责为什么要离开寮房。她知道她家小姐求死,这种情况如果火里的人求生意志不强,救人是很难了。 突然明月手中的桶被人接了过去,只见一男子着浅蓝色里衣的男子把水往自己身上一泼,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火海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红锦篇之意动 火把木头烧的劈啪作响,秦萋萋觉得没有比死亡更好的选择了,活着,要么是像嫡母一般逐渐让心魔腐蚀灵魂,要么就是毁掉自己的名节和秦府名声,甚至更严重,危及父亲的地位,两个她都不想。死了,一切就好了,反正世间她只有父亲一个亲人,她若死了父亲会难过么,想着想着,一滴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忽然面前出现一个蓝色的身影,秦萋萋觉得有点熟悉,那人想拉起她,秦萋萋此时一心求死,她抓住了旁边还没来得及燃起的桌腿。 “秦萋萋,你干什么!”薛祺近乎咆哮了。 “活着好难,你走啊!”秦萋萋泣道“没人会在意的,你走啊!” “我在意!”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父亲虽给她衣食,却从未陪她单独说过家长里短,每逢佳节,若非陛下宴请,父亲都是一个人在书房度过,不许人打扰。父亲的存在让她感到若即若离,因此她小心翼翼,此时这一句被说出口的在意,竟让秦萋萋感到了一丝安稳。 “你若想要寻死,我陪你。” 秦萋萋感到心里忽然震了一下,紧抓桌腿的手逐渐放开,此时薛祺连忙把秦萋萋打横抱起来,往屋外走,秦萋萋被浓烟呛得一直咳嗽,感觉抱着她的人踉跄了一下,再继续往前,还没等出屋子秦萋萋便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秦萋萋已回到秦府了,明月看小姐醒过来了,走上前查看,“明月,在护国寺救我的是什么人。” “好像是个太学的学子,叫薛什么的,受伤了,当时我看小姐你晕倒了,便来不及去管他,依稀好像瞟到他被同窗抬回去了。” 秦萋萋突然想起花朝节游园会那个弹流水的男子,眉目,鼻子,嘴角,声音,逐渐和记忆里昨晚救她的那个人重合起来了。 “他叫”秦萋萋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喃喃道:“薛祺,对,他叫薛祺。” “明月,帮我去查一下,太学陪读生里有没有一个叫薛祺的,他应该是昨晚救我的那个人,帮我查一查他。”那个说在意她,死也陪她一起的人叫薛祺,他弹得一手好琴,他还。。。。秦萋萋再也想不出来关于薛祺更多的东西,她突然很想要多了解他一点,哪怕一点点都好,尽管她现在的境地已经是无比艰难,一阵风吹过,轻轻吹动了半掩的雕花窗,秦萋萋看着窗上的雕花,风未动,窗未动,人的心儿动了。 明月回来后,秦萋萋才知道,原来薛祺是远离家乡来到京城求学的,虽为商贾之后文思敏捷,琴艺极佳,学习刻苦,受太学先生赏识,为人正直,从不。。。。。。从不流连花柳之地。她心里如意郎君的模样逐渐清晰起来,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那人的模样正是那日救她的薛祺。 “那日护国寺一难,薛祺被房梁砸伤后背,现在还在将养。” “可还严重?”秦萋萋急道。 “据说现在还无法下床。” 秦萋萋知道明月是自小习武,见惯了伤啊疤啊的,倘若明月也觉得严重,那薛祺的伤势必然不容乐观,秦萋萋心中生出了一丝慌乱。 “我们去一趟薛祺住处”秦萋萋皱眉对着明月道。 明月能够理解小姐感恩薛公子救她,可是薛祺客居京城,家中并无个护院管家之类,小姐如此去探望薛公子必然引人口舌,不利于小姐名节,小姐一向恭谨知理,为何这次如此冲动。 明月正要上前劝阻秦萋萋这个想法,门口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秦~萋~萋~本宫来看你了,开不开心,激不激动。”来者正是安阳公主。只见安阳公主带着个拎着食盒的丫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秦萋萋闺房。 秦府的主人是当朝军机重臣秦太尉秦朗,府邸防守十分严密,旁人是不能擅入的,但一人除外,那便是安阳公主,从两年前秦萋萋在陛下主持的中秋宴上一诗成名后,安阳公主就对秦萋萋起了莫大的兴趣,接触后安阳公主觉得秦萋萋谦恭聪慧且没坏心就生了结交之意,而秦萋萋在秦家也没个姐妹,遇到安阳,秦萋萋第一次有了闺中密友,两人交往日渐密切,安阳本就身份尊贵,来往秦府次数也十分密集,逐渐也没人通报了,反正安阳只会走一条道,从大门到秦萋萋闺房。 “哟~秦萋萋你要去哪儿啊”安阳走到秦萋萋面前,双手捏了捏秦萋萋的脸“哈哈哈,没瘦嘛,本公主一听说你出事就马不停蹄地来了,看见你一块肉都没少本公主就放心了。”说罢接了丫鬟手中的食盒放到了桌上,“本宫给你带了好东西,聚源楼的酱肘子!肘子这种东西,你吃了就知道,人间美味,没事,这里就你我明月和冬儿,没人会知道你吃酱肘子的。”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面前的食盒,里面赫然四个酱肘子,秦萋萋扶额“殿下,我是真的不会吃这类油腻之物。” “不腻不腻。”说着作势要往秦萋萋嘴里送肘子。 秦萋萋退了一步,道:“我今天还得出去一趟,别闹了,改天我陪你去聚源楼吃东西。” 安阳狐疑地看了眼秦萋萋,“秦萋萋,你仿佛是在开玩笑,你一个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能有什么事。明月,你来给本宫解释一下。” 安阳一边啃着酱肘子一边听完明月说护国寺那晚的事,道“好你个秦萋萋啊,背着我一个人去赏桃花啊,这仇本宫可记下了。” 明月提醒道:“小姐,您不能就这样去看薛公子,您的名节。” 看着秦萋萋眉头轻皱,安阳拿着手帕擦了擦嘴,“有本公主在,名节算个屁,谁敢多嘴本宫弄死他。”一把揽过秦萋萋就往门口去,“我们走,去看救命恩人。” 末了,安阳似乎想起来什么,回头对着明月道:“明月带路,记得走后门,别被你家那个老妖婆发现了。” 明月知道只要有安阳公主在便不会出什么枝节,便默默领了路,绕过夫人院子往后门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红锦篇之两难 情不可起,一起则不知所终,说的便是薛祺。护国寺那晚,看到秦萋萋遭火势围困,薛祺来不及多想,便冲入到熊熊烈火中,不顾一切想要救出秦萋萋。 花朝游园会一别,短短几日间,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秦萋萋这三个字如同那晚护国寺的火,在他的心里燃了起来,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融入到他的五脏六腑。直到在火里他说出那句:“你若想要寻死,我陪你。”他终于意识到,他对秦萋萋的恋慕,如同沉入泥淖的石头,此生已然无法自拔。 那晚他抱着秦萋萋,在浓烟滚滚的寮房里想找到一条出路,忽地感到背后一阵剧痛,他来不及管自己,只是下意识地抱紧手中纤瘦的人,他痛的几乎要晕厥,心里却有个声音:“要救她出去,要护她周全。”稳了稳身形,咬着牙一步步往前坚定地走着。 终于,他抱着她走出了那道死门。尽管身上很痛,可他却笑了,“终于,她可以没事了;终于,做了一回她的英雄。”看着手中的人被接走了,薛祺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后来他回到了自己住的院子,他伤得很重,很痛,却甘之如饴,每每想起那晚秦萋萋决绝赴死的眼神,他的心里总会隐隐作痛,在火势面前,她是那么弱小无助,他想知道是什么让她做了这样的选择。看着这样的她,薛祺虽然难受,却不知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他很清楚,秦萋萋是世家千金,而他。。。那么渺小,对于她来说,他只是一个过客,在她的生命中,如同微风拂过湖面,会带起一丝波澜,然后归于平静。可他没想到,这一丝波澜在秦萋萋的心里逐渐扩大,最终撩动了她整个心湖。 秦萋萋来的时候,薛祺正在抚琴,相思之情无法纾解,只能借曲传意,“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公子,外面秦小姐来访。” 琴声曳然而止,薛祺怀疑自己听错了,颤抖着声音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秦萋萋~秦小姐和安阳公主来访。” 薛祺此时心里极为复杂,“竹青,快,把我的外衫拿过来。我的头发乱么。” “可少爷,你的背还伤着。”竹青面露难色,此时,秦萋萋和安阳已经踏入屋内。 秦萋萋看着面前的薛祺,比起那日游园会,憔悴了不少,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楚,“受伤了为何不躺在床上将养。” 只见薛祺对着秦萋萋道,“没事,我自己不小心把后背伤到了,躺不得,正好让我起床认真抚琴学习。” 秦萋萋看着薛祺对她笑,知道薛祺是为了她才受的伤,为了让她不难过竟说是自己不小心伤到。顿时觉得鼻子一顿酸楚,泪水在眼眶流连,秦萋萋走上前想看一看,摸一摸薛祺为救她留下的伤口,还没走近,就被安阳拉开了。 安阳公主虽看起来豪情,其实际并不傻,她看出来此时的秦萋萋不一般,便把秦萋萋强拉到了自己身后。 “天色不早了,本宫乏了,得回去了,改日拜访,呵呵,改日拜访。冬儿把东西放下,明月,我们走!”一边说着,一边硬扯着秦萋萋快步往外走。 安阳拉着秦萋萋走了,徒留着薛祺主仆二人在屋中,薛祺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摇着头苦笑,他笑自己痴傻,怎敢生出如此不切实际的痴妄。 安阳态度转折太快,秦萋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街上了,看着正午的太阳,秦萋萋心里生出一丝恼怒,“安阳住手,你在干什么,现在才正午。”安阳不理她,拉着她一路快步走到了公主府。 回府的安阳屏退众人,一把甩开秦萋萋,怒道:“清醒了吗?”这是秦萋萋见安阳第一次对她发火,秦萋萋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要是再不拉你出来,你是不是要抱上去了,你可别忘了秦萋萋,你是有婚约的,且还未出阁。你还敢问我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想干什么。”安阳此时是生气的,语气极为严厉,秦萋萋听了,喃喃道:“是啊,我是有婚约的。”说着整个身体仿佛被抽空了般瘫坐在地上,眼泪簌簌地落着。 护国寺那次她是求死的,大火中薛祺给了她想要活的理由,故而她心里只有薛祺,将婚约抛在了脑后。 安阳见此景,便缓缓坐到秦萋萋旁边,柔声道:“我刚才太激动了,吓到你了吧,我也是着急才这样子,我平时对你还是很温柔的。”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刘昊天那个狗东西的事确实让你很难受,看你这样子我也难受,可也不能自甘堕落啊。” 安阳看秦萋萋不说话,继续道:“刘昊天的事情,我也在想办法,就连和阳也看不下去,前两天主动来和我商量,她说认识一个先生,很是有办法,她让那个先生想想办法。” 秦萋萋还是不说话,安阳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们找几个人悄悄把刘昊天给废了吧。” 半晌,秦萋萋道:“我并非是自甘堕落。” 安阳听完十分困惑:“难道你是为了报恩?你还是我认识的秦萋萋么,那么不知轻重的么?” 秦萋萋拂去了脸上的泪痕,对安阳讲了火海里面的事,也就是护国寺那晚连明月也不知道的隐情。 护国寺那晚的事情安阳是听明月说的,并不知道这段隐情,听秦萋萋这么一说,安阳静默了半晌:“萋萋,你这是在编故事么,愿意为爱而死,本宫只在话本子里看过,母后也时常教育我们不要乱相信话本子里的情节,都是骗人的。” “等等,秦萋萋,有我这么如花似玉端庄稳重的朋友,你居然还想死,你考虑过我么。”安阳眼神里尽是恼怒。 秦萋萋摇了摇头,手轻轻将安阳鬓边落下的几缕碎发别到安阳耳后道:“一时想不开,对不起安阳。”继续道,“都是真的,你我相识两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很多事情,我宁愿不说,我也不会骗你,其实,我的心在那时候就给了薛祺。” 安阳听到秦萋萋如此说,神色缓和了些许:“哎,罢了罢了,你下次莫要寻短见了,薛祺的事你可得考虑清楚,你身上有婚约,很难办,如果给不了人结果,不当给他希望罢,可人生苦涩,为欢几何,遇到真情是何等难得,贪欢半晌又能如何。” “这个题好难啊,我也不会解啊。”安阳认真地看着秦萋萋道,“你回去考虑几日,想清楚了记得告诉我,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会好一点,左右我还有个公主的身份,行事也会方便些。” 安阳看着秦萋萋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叹道:“人生这道题真难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红锦篇之求佛 秦萋萋回到秦府,夜晚依旧辗转反侧,如此两难,为了爱情抛弃礼法抛弃家族,还是为了家族礼法抛弃爱情,抛弃那个愿意陪她同生共死的人。 第二天早上,明月到小姐闺房的时候,秦萋萋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明月准备一下,去护国寺。” 明月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说话,那晚护国寺大火明月到现在还没能缓过来,她自然是不希望再出事的。 秦萋萋看明月不说话,大致猜到明月心中所想,道,“这次我有所求,我们去是去参佛的。” 明月缓了缓神色便出门报备管家备车了。 佛前的三拜本应是为了静心戒妄,可世人多半是为了求佛而拜佛,此时的秦萋萋亦是如此。当年若没有父亲那时的一丝恻隐之心,莫说遇到薛祺,恐怕她早已不在了。秦萋萋既想要与意中人白头,也想要保住家族荣光,保住父亲的名声,可这世间安得两全法。 秦萋萋叹了口气,忽然想到护国寺住持慧心师傅是方丈的得意弟子,极具佛根,便让小沙弥通报拜访。 会客室布置极为简单,屋内就一个矮桌,几个蒲团,桌上一个诵经架上面放着本经书,一个茶壶,三两杯盏和一个装着水的水钵。 慧心双手合十,盘腿坐在蒲团上,一副虔诚之相,看到秦萋萋来了,微笑着指了指对面的蒲团道:“施主请坐。” “施主是有所求?”慧心见秦萋萋未说话,便主动开了口。 秦萋萋深深地吸了一口伴着沉香的空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是,也不是,弟子日前有一事两难,无法抉择。”秦萋萋顿了顿,进而道,“我内心所求会让我负恩且陷入危局,知恩会让我因求而不得抱憾终身。走投无路,惶惶而不可终日只能向佛祖祈求。” “那施主可愿放下所求?” 半晌秦萋萋没有说话,放下,如何放得下,若是放下,她那日早已葬身火海,就是这所求让她活至今日。 慧心见秦萋萋不说话,大概了然,道:“世人多爱求佛,施主可知佛在何处。”秦萋萋摇了摇头。 “施主请拿起桌上水钵,往那钵里看。” 秦萋萋双手小心翼翼抬起桌上的水钵,这个水钵比巴掌整整还要大上一圈,里面刚刚好可以映出自己的一张脸,钵内只有清水,清的不带一丝杂质,非要说有什么,大概就只有秦萋萋的倒影了。 看着秦萋萋一脸疑惑,慧心缓缓道:“典籍里有一个关于求佛的故事,曾经有一人去寺庙参拜菩萨,几叩首后,发现旁边有一个人也在参拜,模样于那莲台上的菩萨别无二般,此人疑惑便问道:‘你是菩萨么?’答曰‘是’此人又问‘您为什么还要参拜自己呢?’菩萨答道‘因为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这便是佛祖在渡人。” 慧心顿了顿继续道,“阿弥陀佛,铜钵里盛的不是清水而是能救施主的佛陀。这三千界里,有着亿万生灵,我佛纵有万只手,千只眼又如何能拯救众生。能救施主的只有施主自己。” 秦萋萋怔怔地看着钵里的自己,是啊,这么久以来她向神明祈求过,哭泣过,甚至想过寻死,却从来没有真真正正仔细考虑过怎么解决,对,能救她的只有自己,她要想办法,谁说世间没有两全法,她秦萋萋既然有幸活过来了,不到死亡那一刻,谁又知道她秦萋萋不能够逆天改命,得这两全之法。薛祺在秦萋萋的心房照入一道光,此时这道光点亮了秦萋萋的生命,十七年来,第一次秦萋萋决定反抗命运的不公,反抗自己的懦弱。 “多谢大师,改日再来拜访。”秦萋萋说完起身急匆匆离开了。 慧心看着秦萋萋匆匆而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转向自己的钵道,“阿弥陀佛,钵啊钵,渡了那么多人,你才是真正的佛陀吧。” 这一天下着倾盆大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接近傍晚的时候薛祺院子来了一个人,正是那个薛祺日思夜想却求而不得的人,秦萋萋没打伞,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描摹着她的轮廓,顺着脸颊流淌着,虽浑身湿透,她却毫不在意,眼睛里的眼神坚定且灼热。 薛祺看到秦萋萋的时候,呆住了,他以为昨日一别便再也见不到秦萋萋了,手中的书卷掉在了地上,秦萋萋走到屋内,她忍了忍,捏紧衣袖道,“那日护国寺相救,我便心系薛郎。”她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继续道:“我若生死相随,薛郎”秦萋萋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个不停,说话都有些许停顿“薛郎可愿,可愿接纳我。” 听闻此番,薛祺脑袋一片空白,他从没想过能有这么一天秦萋萋能对他说出这番话,竟没反应过来。 秦萋萋见薛祺没反应,心中的酸楚泛了起来,眼里突然感到一偏湿润,深深叹了口气,转身正欲离去。忽然感到背后一片温暖,薛祺的声音颤抖着,让人听不出是惊喜还是激动,“求之不得,伊人若愿相与,即便前方是阿鼻地狱,我也不怕,我们一起面对。”雷雨声伴着恋人的心跳交织成了这方天地间最美妙的乐曲,歌颂着勇气和爱恋。 明月安顿好马车才发现小姐的伞没拿,她走进薛家院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正打算上前,被薛祺的小书童拉住了,竹青对着明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明月想到那晚秦萋萋求死,后来却态度反转了,或许和薛祺有关,叹了口气作罢。 这天接近傍晚,安阳正在和驸马看府里下人演折子戏,突然有人通报秦萋萋来访,安阳一把放下瓜子跑了,留着驸马一个人,末了驸马拿着安阳啃了一半的酱肘子继续边啃边道:“果然成了亲的驸马不如狗。” 安阳见到秦萋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见到了水鬼,秦萋萋身上湿哒哒地还滴着水,“哎哟,秦萋萋,要不是你还有影子我都怀疑我见水鬼了,你这是玩的什么新花样。”说完领着秦萋萋进了屋,换了身衣服。 听完秦萋萋的话,安阳拍了拍秦萋萋肩膀道:“可以啊,秦萋萋你让本宫刮目相看啊。”说着往旁边一个雕花檀木盒子里拿出了一个封好了的信笺,继续道:“昨晚我去找了和阳,说了你的事,和阳今日午间送来了信笺让我交给你,让你回去才可以拆封,不给我看,说是照她说的才有用。” “和阳也是厉害,居然勾搭上了言希音给她想办法。估计又耍赖丢脸了。”安阳摇了摇头继续道:“本来我不放心想要看看的,但听是言希音给的信笺便没拆,想来这样两难的事情也就只有他能有办法了。” “殿下说的言希音可是太学的言先生。” “是啊,据说太学院言先生向来以百姓苍生为重,不太理俗事的,平日里母后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天知道我那皇妹是怎么央着人家想的办法。” 秦萋萋紧紧捏着手里的信笺,仿佛信笺有温度,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想立刻打开,却又怕提前打开便没了用处,心急如焚。 安阳看出了秦萋萋的心思,道:“你先回去吧,看把你急的,我去找驸马好了,刚刚为了来找你把他一个人丢下了。” 秦萋萋感激地看了眼安阳离开了,看秦萋萋走了,安阳拿出了匣子里另一个给薛祺的信封,支着头疑惑道,“为什么一定要五日后才给薛祺呢?算了算了,我脑瓜又比不上言希音,想不通的东西,想着干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红锦篇之赏花会 “恍然已经四日,为何于我却如同经年一般。”薛祺坐在书桌前,手中执笔,盯着屋门,小半日写不出一个字,任笔上的墨汁滴到宣纸上,星星点点,在洁白的宣纸上绽开朵朵墨梅。 一旁整理书卷的竹青朝这边看了一眼,开始嘟囔,“少爷,要我说啊,你就直接去秦府问问得了,你这样子魂不守舍,为的哪般。你以前总教导我光阴胜万金,可从不会呆坐消磨时光的。” “贸然前去,视她名节于何物。我珍爱她,断不会让她受分毫伤害。那日之事总觉得是黄粱一梦,如露亦如电,我就怕梦醒那一霎,万事皆空。”倘若万金可买得红颜一笑,他愿倾尽此生所有,薛祺放下笔,看着窗外空荡荡的小院,目光有些迷离,或许她只是一时情迷吧,若是梦,他可否梦得久一些。 竹青看了看自家少爷,忍了忍,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手头书卷整理好了,便默默退了出去。 而此时安阳公主府里,安阳正对着一堆衣服犯难。 “殿下,秦小姐来访。” “秦萋萋来的正是时候啊,直接带她来找本宫。” 秦萋萋一脚刚踏进屋,安阳就开始招呼她。 “秦萋萋,你来的真是时候,你帮本宫看看这些衣服,明天母后在后宫办赏花会,到时候皇兄后宫那一堆女人可都在。”凑着秦萋萋耳朵道:“我和你说,这女人扎堆的地方啊,就是女人的战场,来来来,帮本宫挑挑。” 安阳拉着秦萋萋到了里屋,停在一个挂着各式宫装的雕花檀木架面前,手里比划着架上的衣服,“你看这件,绣的是锦绣河山,山水相依,绵延不绝,十分大气,就是有点招摇,这颜色嘛,太艳俗了些,可惜可惜。” “还有这件,少昊那边来的布料,苍梧最好的绣娘绣的石榴,用的可是打籽绣法,十分独特。” 安阳摇了摇头,表情有一点不舍,“好看是好看,可还是不妥,宫里这几年都没有嫔妃诞下皇子,我若穿了这多子的石榴裙过去,怕是会伤了妃嫔们的心。” “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嗯?你说,哎,这件月白色的素雅,很符合本宫清丽脱俗的气质。” “萋萋想参加明天太后的赏花会。” 安阳放下手中的衣裙,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秦萋萋,眼神中带了几丝探究的意味:“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记得你之前不喜欢这种脂粉云集的场合。秦萋萋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瞒了本宫?” “没有,只是觉得这两天心中烦闷,听殿下说朝阳宫的奇花异草多,所以想去跟着殿下去看看。” “真的?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啊。” 秦萋萋眉毛轻轻蹙了一下,“千真万确,以前因着刘昊天的缘故,同和阳公主殿下不对付,就没好提,现在也没有顾虑了,一直听说陛下孝顺,总为太后搜罗奇花异草,萋萋一直想看看,如今倒是有机会了。” 安阳略微思忖,朝阳宫里的花草确不一般,多是外邦进贡的奇异花卉,或是各州府进献的珍稀品种,还遣了七八个花匠专门负责养护,秦萋萋确实也是惜花人,可不知为何安阳却总觉得此事有一丝怪异。 “不对,你怎么知道太后赏花会是明天。” “殿下说笑了,进门的时候殿下说过的。” 安阳头往前探了探,仔细看向秦萋萋的眼睛,十分平静,暗叹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多疑了。 “我说过?好吧。我一会儿差人去宫里给母后通传一声,明天一早你来我府上,我们一起进个早膳再过去。” “多谢殿下。” 安阳继续弄摆弄着面前的衣服“对了,有个事我忘了,那天给你的信函里说的什么,言希音给你想的什么法子。” “言先生”秦萋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他让我等。” “他不会忽悠你吧,算了,左右这事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你明天就好好和我去赏赏花,放松放松,免得整天绷着,我看你啊,年纪轻轻皱纹都快长出来了。” 一早秦萋萋便来了安阳公主府,用完早膳便同公主驱车去了皇宫。 花朝前后,正是百花盛开之际,朝阳宫的宫人们为了赏花会一早便开始布置了,院中备了桌椅瓜果和点心,周围回廊画角包裹着一片花繁浓艳之景,群芳馥郁却惹得蜂蝶愁怨,不知从何开始采摘。 各宫妃嫔命妇纷至杳来,脂粉气掩于花香之中让人无法察觉,不多久,和阳公主搀着太后便到了,许是因为保养得当,孝贞太后看起来也就大概四十岁,身着绣百鸟朝凰的石灰色洒金面料宫装,头发高高盘起,发髻正中簪着一只掐丝衔珠的九尾正凤簪,周围点缀几朵嵌了八宝花蕊的素色绢花,十分典雅高贵。 众人见太后凤架,便整齐地向太后行礼,太后拂了拂手,让众人免礼入座。 安阳瞟了眼坐席,侧头小声对秦萋萋道:“真是奇怪。” “嗯?” “竟不见莲妃来。” 闻言秦萋萋眼中闪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波澜。 “你可能不知道,这莲妃可是后宫第一宠妃,皇兄为了她还罚过皇嫂,后来皇嫂因着巫蛊之难入了冷宫,不到一年便郁郁而终,小太子也被流放涿郡,都说这事蹊跷,与莲妃有关。” “嗯~” “莲妃的来历也是怪,说是皇兄微服围猎的时候捡回来的,还是个救驾有功的孤女,谁知道呢,后来她又平白无故冒出个哥哥,我看咱们苍梧户籍该好好治理一下了,别今天冒出朵莲花,明天冒出朵菊花,搅得后宫不得安宁。” “嗯~” “我说秦萋萋,说来赏花,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安阳拍了一下秦萋萋的肩膀,狐疑地看着她。 “啊?”思绪被打断,秦萋萋低头轻咳了两声,不着声色地躲过了安阳的眼神,“昨晚受凉,不是很舒服。” 安阳看秦萋萋低头颔首,目光有些闪烁,摇了摇头,大概还是在担心薛祺那桩事,她也不好得怎么说,便作罢了,拿起盘中的果脯辅着茶水细细咀嚼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红锦篇之莲妃之罪 和阳公主在太后身边落座后,转头看向秦萋萋,神色中暗含几丝担忧,却见秦萋萋颔首对和阳轻点了一下头,表情淡然。 和阳略微沉吟了一下,先前言希音让她说服母后将莲妃禁足,起初太后是不允的,可耐不过对和阳的疼爱,最后还是允了。 她知道今天秦萋萋应该会有所动向,可言希音却不同她说细节,但见到秦萋萋形容风轻云淡,想必是成竹在胸,便不再疑虑。 和阳正想着,便有太监通传,皇帝带着莲妃来了,和阳皱了皱眉头,莲妃没有乖乖被留在玉芙宫,这是事情失败了?但看秦萋萋神色正常,她觉得有些不解。 周围嫔妃开始小声议论,从莲妃进宫以后,皇帝专宠莲妃,废后曾经因为这事责难过莲妃,不久便落难了,皇长子也变成了废太子,可怜废太子年幼却被发配至涿郡。 后宫无主,除了太后便是莲妃地位最高,陛下多次想将莲妃扶正,可太后多番阻挠,后来为了补偿莲妃,重用了莲妃的哥哥张正。 有废后的前车之鉴,众妃看着莲妃独宠却也敢怒不敢言,连皇后和太后都扳不倒的,她们又能怎么样。 玉芙宫守卫十分严密,想暗害莲妃的妃嫔,暗地里尝试过,几乎无从下手。 也有想巴结莲妃的,可莲妃为人低调,不愿与人多来往,与之前受宠的妃子都不一般。 太后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扯了扯嘴角对着和阳轻声冷笑:“呵,你皇兄怕是带人来找哀家要说法了。” 太后才说完,皇帝就带着莲妃到了。 常顺帝少年登基,登基前,顺位的皇子皆因各种原因被流放蒙难,先皇驾崩前,将当时被冷落居于玉芙宫的贵妃及其子扶正。 因新皇年幼,又下诏命当时尚且年少的言希音辅佐,言希音带领太学众贤齐心合力协助新帝使得朝政,军务步入正轨,诸事尘埃落定后却又拒绝入朝为相,继续回太学院担任首教,以致丞相之职一直虚位以待,由辅相暂行其务。 时过境迁,皇帝如今已经三十有余,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与无措,周身萦绕沉稳之气,眉宇间浑然带着一股不容冒犯的威严之姿。 周围侍者听闻皇帝驾到,早已在太后旁边设了桌椅华盖,和阳也不着痕迹地换了位置。 皇帝莲妃礼毕后,太后对着皇帝笑道:“皇帝今儿个怎么想着过来了,我记得皇帝可向来不喜欢花儿草儿的,以往赏花会皇帝可从来没到过的啊?” 太后睥了一眼皇帝旁边的莲妃,“哀家记性不好,不是昨儿个让莲妃在宫里思过么?”说着揉了揉太阳穴,转头对旁边一个老嬷嬷道:“金嬷嬷,哀家这是记错了?” “回太后。”太后旁边一鹤发童颜的老嬷嬷躬身笑道:“您没记错,昨儿个您才下了懿旨让莲妃在玉芙宫自醒。” “看来哀家老了,说话也不中用了啊,连个妃嫔都管不住了。” 莲妃闻言马上出席跪下,“太后娘娘,臣妾出玉芙宫,是臣妾有罪,请太后责罚。”莲妃眉头轻皱,垂眸,睫毛轻轻抖着,十分恭敬。 她昨天接到太后懿旨的时候很意外,她知道太后不喜欢她,但是碍着陛下的面子,太后明面上也不会做得过分,她也并不在意,可这赏花会宫里排得上号的嫔妃皆到场,唯独她被罚,实在是有失颜面,便让宫女将消息不着声色地通给了陛下。 眼下的莲妃正值韶龄,一身素白,衣裙上银线细密地绣出朵朵芙蓉,乌发被一支精雕镂空的白玉簪斜斜地挽成一个倭堕髻,身后发尾处被白纱缎带松松束起,两弯罥烟眉下是一双极为秀气的杏眼,右眼角下赫然一个浅粉色极小的桃花胎记,樱唇不点自朱,在这万紫千红的院中显得独树一帜。 秦萋萋垂眼看了看地上的美人,十分清冷脱俗,就像是出水的芙蓉,月宫的仙娥,倒不像安阳所说那般,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只要陛下来了,她的计划也就完成一半了。 还没等太后说话,皇帝先开口了:“母后别责怪莲妃了,朕带她来的,莲妃孝顺,想着陪母后赏花,可听闻母后罚了莲儿,不知这次是为了什么。” “莲妃,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太后看了看跪着的莲妃,语气很淡。 “臣妾不知”莲妃低着头,手中抓着衣袖,眼底冰冷,自己何时这么委曲求全过,先前在敖禺身边做司雨仙子时,只有凡人求着自己,后来去了凡间,几世都与那人一直逍遥山水间,却不想,这一世自己却在宫墙内委曲求全。 “你不知?”太后扯了扯嘴角冷哼了一声,“苍梧女子都知道无所出有罪,你身为后宫妃嫔,竟然不知?” “臣妾知罪。”莲妃伏地,身子轻轻地抖着,手握得更紧了,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冰冷的眸子里溢出几丝无奈与不甘,她何尝不想同他共享天伦,可世事却不同传说那般,身处仙道,怎可能与凡人有子嗣,凡人区区百年,神仙却百世,凡人与神仙,如蜉蝣与凡人,安能有后哉? 皇帝摩挲着手中的折扇,看到下面跪着的莲妃,眉头轻皱,太后说的有理,可莲妃身份非同常人,莲妃为他所谋之事一旦成功,区区子嗣何足挂齿。 他扫视了一遍,周围幸灾乐祸的众妃嫔,目光最终落到太后这边,低声好言道:“母后,这后宫没有子嗣的也不止莲妃一人。这无子之罪,是不是有些牵强。” “哀家也不想难为莲妃,可开枝散叶延续血脉乃是皇室大事,既然知道自己无能,却又不把机会留给其他人”,太后阖眼抿了口茶盏:“这,才是莲妃之罪。” 皇帝皱了皱眉,太后说的句句在理,可太后却不知道这莲妃盛宠背后所隐藏的秘密,天子三宫六院确是常理,可莲妃善妒,手中还握着对于他来说比子嗣还重要的东西,他自然得稳住莲妃,子嗣嘛,之后总会有。 “母后,今日气朗风和,百花繁茂,不要因为这些小事扰了母后赏花的兴致,莲妃虽然无子,却极是孝顺,今日赏花会,莲妃想着朕忙于国事许久没陪母后,便让朕过来看看,朕看她孝顺便带了她一起,私自出玉芙宫嘛,这赖朕。” 太后闻言,笑了笑,眉眼十分慈祥“皇帝说的也是,罢了罢了,哀家也不想这事扰了赏花的兴致,起来吧。” 今日之事其实是和阳央着她禁足莲妃的,她本就有些厌恶莲妃,加之和阳是她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出生没多久便没了父皇,平日里只要和阳不过分,她和皇帝都会依着和阳一些,便允了,如今皇帝都过来求情了,她也懒得去刁难莲妃,没必要让皇帝夹在中间下不来台。 莲妃闻言谢恩,起身的瞬间收回垂眸时冰冷的神色,转而眼中一片水光潋滟,让人起怜爱之心,身姿袅袅,款款踱回皇帝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红锦篇之飞花惊情 席间太后对着金嬷嬷吩咐了几句,不久,便有宫人抬上来了一盆垂丝海棠。 海棠本生在高枝上,花色多以红白为主,而眼前这盆海棠却不及人膝盖高,说是海棠,枝干却又不是笔直的,主干发展到后面却歪向一侧,形态走向倒是很像石崖上的迎客松,主干下方的枝叶被修剪得十分光洁,露出粗壮的主体,而分支上方叶疏密有致,挂着朵朵浅金色的花朵,熏风袭来,花朵随风招摇煞是可爱。 众人看着这海棠均啧啧称奇。 “你可能不知道,这赏花会有一环是飞花令,说是飞花令吧,却又不罚酒,而是给的赏赐。”安阳一只手托腮看着面前的海棠,一只手晃着茶盏幽幽道,“每年母后赏花会都会挑出一盆奇卉,赏给飞花令拿得头筹的人,哎~我和皇妹从来没拿过这赏赐。对了,你对这海棠有想法么?” 秦萋萋摇了摇头,她心中藏事,没有心情去想其他的东西。 “刚好。”安阳哐的一下将茶盏放回桌上,神色有些许激动“我给你说,论诗词啊,这全场的女眷,除去莲妃,其他人加起来也抵不上你一个秦萋萋,你可给本宫争气赢过莲妃啊,这金海棠,本宫可要定了。” “恩~”秦萋萋轻轻点了点头。 安阳看秦萋萋神色还算认真,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拿到头筹,本宫给你把聚源楼包下来,让你吃半月。” 行飞花令时,宫人拿出一盒竹签给在座妃嫔命妇们抽取,竹签上分别刻着不同的字,以字划组行令,比如,抽到“月”字签的便以月字行令,第一个人所作或所背诗句第一字为“月”,第二个人所吟诗句第二字为“月”,以此类推,到第七字下一个人便从第一字为月开始,有专门的宫人记录行令次序,吟诵不出,或所作诗句不符合格律者出局。 安阳一早就出局了,几轮过后,只剩下了秦萋萋与莲妃两人。 秦萋萋擅诗词,而莲妃嘛,活的久了,所懂诗词也多,两人难分伯仲。 行令虽有趣,可久了却让观者乏味,已近正午,太后摆了摆手:“你二人难分高下,这样行令对诗怕是要到晚上了,不如每人作一首同花有关的诗由众人品评,胜者算头筹。皇帝,你说这样可好?” “就按母后说的吧。”皇帝看了眼秦萋萋,觉得有几分眼熟,莲妃才情不一般,能和莲妃不分上下的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莲妃眉头皱了皱,她能行令,却不擅长作诗,以往赏花会,没人能够赢过她,太后虽然不喜她,可规矩定下了,头筹不会因为太后对她的不喜而有变。 莲妃打量了一下秦萋萋,以前没有在宫中见过此人,又和安阳坐在一起,多半是安阳的朋友。 秦萋萋扫了眼院里众人,听着呖呖鸟语,闭眼沉思,不消半刻,缓缓而吟:“紫气盈门绕御茶,莺声绕树情胜画。幽窗景色愁春恨,谁见芙蓉笑百花?” 秦萋萋吟罢,莲妃脸色变得不太好,好一个愁春恨,好一个笑百花的芙蓉,这诗分明是在暗讽她莲妃独宠,使得众妃空守春闺而惆怅无限。 “好诗。”太后先开了口,笑道,“秦萋萋不愧是才女,这诗写得十分应景。” 周围一众妃嫔明面上虽然没有表示,但心里其实在暗地里叫好。 “秦萋萋,秦朗的女儿?”因这首诗讽刺莲妃独宠之事,皇帝本来脸色不太好看,但太后这番夸赞,他突然想起来了点什么,正好可以转移众人注意力,“朕好像记得给你和刘昊天赐过婚,怎么都没见刘昊天办事,正好这刘昊天戍边回来了,朕下次问问他,是不是忙到连圣旨都顾不上了。” 安阳心中一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转头刚想问秦萋萋怎么办,只见秦萋萋起身出席,安阳心中暗道不妙,伸手去拉秦萋萋,奈何手中划过一片袖角,抓空了。 “臣女不愿嫁与刘将军,请陛下收回成命。”抗旨前秦萋萋心乱如麻,她想过各种后果,可如今,当她真真正正说出这句话,她反而觉得十分平静。 “嘭——”只听一声拍桌,龙颜震怒,众人身形一抖。周围一片安静,只剩下檐上的鸟儿在不知趣地叫着。 “大胆秦萋萋!”皇帝声音十分威严,语调满含怒意,今日本身因为莲妃的事心情十分不好,好一个秦萋萋,作诗暗讽他独宠莲妃不说,还当众抗旨。 当年他金口玉言当百官面赐了这桩婚,呵~收回成命,说的轻巧,这是让他拂刘昊天的脸面,在百官面前落下口实,因区区一女子之言而罔顾功臣颜面,多么荒谬。 “陛下息怒”莲妃一边轻轻拍着皇帝的背,看了眼地上的秦萋萋,语气娇柔,嗔道,“秦萋萋,你为何当着众妃嫔的面让陛下难堪。” 安阳看了眼莲妃,暗道好一朵和稀泥的黑心莲。 皇帝听了莲妃的话更是怒火中烧,眉头拧的死死的,眯了一半眼睛:“看在秦爱卿的面子上,朕再问一次,是不是要抗旨。” 秦萋萋伏地,语气决绝,“臣女断不敢撒谎欺君。” “真是秦朗教的好女儿。”皇帝指着下面的秦萋萋,气的有些发抖,永安候秦朗,当朝太尉,金印紫授,主军政,手握兵权,军事才能卓越,朝中将才一半以上是秦朗门生,若秦朗是普通官职,秦萋萋抗旨哪里还有辩驳的机会,此时的皇帝已是给足了秦朗面子。 “臣女不敢,此事只有臣女一人所知,与父亲无关,与秦府无关,求陛下责罚。”秦萋萋眉头紧皱,心跳加剧,此事她选择破釜沉舟之法,为的就是不牵连父亲。 “拖下去,杖责五十,你好好去宗牢里反省。”皇帝挥了挥手,竟将桌上的茶盏也带了下去,他依稀记得上次抗旨的是言希音拒绝入朝为相,可言希音是谁,太学院首教,身份地位哪里是眼前这个小女子能比的,想不到现在连个小小的女子也敢当众抗旨。 闻言,秦萋萋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没牵连父亲,没牵连秦府,刚刚似乎用尽了她此生所有的气力,此时全身瘫软,任人拖了下去。 “陛下”安阳看着秦萋萋被带走,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太后打断了。 “哼,好好一个赏花会被搞得乌烟瘴气的,哀家乏了,皇帝你带莲妃回去吧,和阳和安阳留下,其他的都散了吧。” 众人退去后,和阳和安阳两人随太后回到殿内,太后嘱托了金嬷嬷几句,金嬷嬷便离开了,随后屏退了宫女太监,语气严肃:“你俩谁说,到底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红锦篇之和阳过往 安阳表情有些急切:“母后,儿臣先去行刑处看看,回来再解释。” “我也去。” “去什么去,那种血腥场面是你们看得的么,一个个都给我在朝阳宫待好了。” 太后看安阳表情懊恼,眼睛还不住往门口看,摇了摇头,对安阳柔声道,“你知事的时候我已迁居玉芙宫,不再被众妃争锋相对,和阳还没知事我就是太后了,所以你们没见过后宫这些个血腥残酷的场面。” “偏生你们还心软,哪里受得了那般情景,等行刑结束你们再过去吧。我吩咐金嬷嬷过去看着了,那丫头先前惹了莲妃不快,莲妃两面三刀,必定想办法对她落井下石。金嬷嬷是老人了,应付得来。” “母后,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和阳秀眉紧蹙欲言又止,“只知道是刘昊天他,他。。。” “还是我说吧。”安阳看和阳有些为难,便接道:“刘昊天喜好男风,和阳撞见后便同我说了,我又是个直肠子,就直接知会了秦萋萋,这事我若是不同她说,我良心也过不去。” 安阳顿了顿继续道:“我哪里知道秦萋萋会为这个事情寻死,她纵火,得了一书生舍命相救,心生爱慕,然后和阳看不过去,便央了言希音帮忙想办法,秦萋萋同我说言希音让她等,没想到今天赏花会皇兄也来了,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一时冲动就犯傻了,我不该带她来的,以往也没见皇兄来过赏花会,谁知道事情会那么凑巧。” 太后戳了戳安阳的脑袋:“我这么聪慧,怎么把你俩生的那么蠢笨,秦萋萋抗旨的时候表现十分平静,显然是想好了的,有谁临时起意冲动抗旨还能那么冷静的。” “言希音让她等?”和阳看着安阳有些疑惑“可希音他让我求母后禁足莲妃啊,显然秦萋萋今天是有动向的啊。” 安阳皱眉:“等等,秦萋萋昨儿个让我带她来母后赏花会,言希音又让你求母后禁足莲妃,信笺里究竟写的是什么” “好了,就你们那榆木脑袋就别乱想了。”太后摇了摇头,看了看安阳,“还好言熹微让给你祸害了,不然我真担心你在外面被人给坑了。” 安阳嘟囔道:“什么叫我祸害言熹微,明明他祸害的我,现在情况那么紧急,母后你就别开我和驸马玩笑了。” “有言希音顶着,你们瞎着急些什么。”太后转头看向和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比老二还蠢,怕是只有言希音救得了你了。” “我问过他要不要当驸马,被拒绝了。”和阳脸上微微泛红。 “咳咳咳咳。。。”太后一口气没上来“你还去问了?” “那会儿因为刘昊天的事,我喝醉了,就。。。”和阳有些不好意思。 那日撞见了刘昊天和何奚的事之后,和阳惊慌失措,离开刘府路上连撞几人,掉了一支丹凤朝阳簪,此簪本为一对,为少昊使臣进献,乃先皇御赐太后之物,后来太后又分别赠给了两位公主。 拾到发簪的是个乞丐,他仔细端详手中的凤簪,簪头主体用的花丝工艺,细如发丝的金线编成牡丹纹样,叠在凤首和身子上,成立体之态,而翅膀和尾巴却用的点翠手法,展翱翔之姿,这般技艺要求匠人心细如针,稍有差池便会留有瑕疵,凤眼和凤尾用了不同颜色的碧玺点缀,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样的珍品莫说一个乞丐,就是皇宫里的妃子也难得一见。 乞丐持簪一时竟看呆了,忘记了自己在路中央,此时一顶石青色软轿停在了他面前。轿中人也不驱赶他,撩开帘子看了两眼,目光落在乞丐手中的凤簪上,随即吩咐了旁边的小厮几句话,便合上了帘子。 小厮走向乞丐,对着乞丐轻轻行了一礼,从怀中掏出一个素色钱袋,道:“这位兄台,我可否用这些银钱赎走你手中的发簪。” 乞丐看了看面前沉甸甸的钱袋,吞了吞口水,眼珠转了转,马上将发簪藏到了身后,他料定这个簪子价值不菲,不是眼前这一袋子银钱能买下的,“我不卖!” 小厮面露难色,便回去禀了轿中人,不多时便回来了,手中多了一块玉牌。 “这位兄台,你可知手中发簪的来历。” “这是我家祖传的,再说了,这簪子什么来历,关你什么事。” 小厮闻言却不恼,慢条斯理道:“这发簪乃是御用之物,不出意外簪尾应当有印鉴,依照苍梧律法私藏御用之物,是重罪。” 小厮最后三个字咬的极重,听得乞丐心里一颤,连忙查看手中的簪子,尾部确有印鉴,但因为不识字,他看不懂上面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没有诓我。”乞丐口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鼓。 小厮递上了一块玉牌:“轿上之人乃太学院首教,言希音,言先生。你若不信可以带此玉牌去太学院查对。” 乞丐犹疑了半刻,看了看眼前的小厮,气质卓然,温文尔雅,主人就算不是言先生,也必是有权势之人。“那银子呢,还给么?” 小厮微微一笑,双手递上了钱袋,乞丐拿了钱袋满意地走了。 小厮将发簪递给言希音,言希音摆了摆手,道:“找个盒子装起来,送去和阳公主府吧。” “先生您是怎么知道这发簪主人的。” “此簪一对两支,主人分别是和阳,安阳两位公主。”言希音整了整衣袖继续道:“安阳公主表面豪情,内心细致,和阳公主表面沉静,骨子里却是个粗枝大叶的,敢戴先皇御赐之物上街的,只能是和阳公主了,起轿吧,我们等太久了。” “先生明智。”小厮说罢便招呼轿夫起轿了。 和阳那天撞破了刘昊天的事情很是伤心,回府才发现凤簪丢了,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差人找,黄昏时分,一小厮送来了檀木盒装着的发簪,这才松了口气,仔细一问,原来是言希音给找回来的。 和阳想着等自己心情缓和些再登门道谢,便去了安阳公主府,想找皇姐陪自己喝酒,没想到安阳公主不允,便自己一个人喝了个痛快,她依稀记着自己去了太学院后山的竹屋,其他便不记得了,醒来看到自己手里抓了言希音半片袖角,她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衣裙,还好,都在,舒了一口气。只听得前面隔着屏风传来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殿下可休息好了,休息好了便回去吧。” 不知为何,和阳总觉得像自己欺负了言希音,坏了他的名声,半晌,挤出了句话“那个,对不起啊,我会负责的,要不然,我明天去请旨赐婚。” 言希音没想到和阳会这么说,行文的笔顿了顿:“不必了,殿下还是先回去吧,你在这里呆久了不妥。” 和阳刚说完自己醉酒,安阳和太后便陷入了沉默,偌大的主殿里此时安静得出奇,气氛有点尴尬,最后是安阳先开了口。 “你又醉酒了。。。”安阳摇了摇头,和阳醉酒是安阳这辈子最怕的事情之一,和阳酒量不好,酒品还极差,那年为了庆祝母后皇兄允许她在宫外建府,她自己把自己灌醉了,不顾众人阻拦上了朝阳宫屋顶,嘴里一直喊着要上天,折腾了半宿,把人吓得够呛。 “老娘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啊。”太后叹了口气,慨叹道,“不过你能让言希音帮你也是不易,既然是那个人的法子,我就不管了,再过一炷香也差不多了,你们去看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红锦篇之杖刑 考虑到秦萋萋是未出阁的世家贵女,不同于犯错宫人在大庭广众下被行刑,秦萋萋的杖刑是在宗牢里进行的,莲妃向皇帝请了旨,让自己的贴身宫女阿满监督。 宗牢阴暗,四角点着几个火盆,或许是拿来驱赶着阴潮之气的,也或许是施火烙之刑用的,墙上零零散散地挂着锈迹斑驳的镣铐刑具,也不知沾染过多少犯人的鲜血。 秦萋萋被押在一个被磨得有些光亮的宽木凳上,双手任两个狱卒按住,双脚也被紧紧绑在木凳上,动弹不得。 阿满知道莲妃对眼前这个女子不满,否则也不会让自己来监刑,能在莲妃身边侍奉那么久,阿满靠的是自己对主子心意的揣度,莲妃看似温柔如水,里子却十分狠辣,视人命于无物,此番莲妃必是想要了秦萋萋的命,阿满在行刑前已经打点好了狱卒,只差动手。 一切准备妥当,牢头对着阿满笑得有些谄媚:“嘿嘿,阿满姑娘,你看这轮换的狱卒都准备好了,每十杖换一班,这样子轮流行刑,你看如何?” 阿满看了眼周围的狱卒,都是年轻力壮之辈,点了点头,眼底带了一丝不屑:“不错,辛苦了,动手吧。” 牢头转头对着左右两边的狱卒喝道:“愣着干什么,行刑!” 旁边有个年纪小一些的狱卒,怯怯道:“可是头儿,这刑杖,它不合规矩啊。” 见阿满脸上露出几丝不快,牢头连忙陪笑:“嘿嘿,阿满姑娘对不住了,您别见怪,这孩子刚来,不懂规矩,我之后一定好好罚他。” 随后对着年轻牢头使了使眼色,厉声喝道:“什么是规矩,主子的意愿就是规矩,还不快动手。” 随着狱卒报数,杖刑开始。 一杖下去,秦萋萋感觉自己的脊背一阵剧痛,隔着脊背,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打碎了,她抽了一口气,原来这么痛啊。 再挨一杖,她感觉背上的痛变成火辣辣的痛,身后开始濡湿,不知是汗还是血,她双手握拳,指甲嵌进手心里,却不觉痛,背上的疼痛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她眼中泛起水雾,不,还不能哭,这才第二杖,后面还有四十八杖要捱啊。 到了第三杖,痛彻人的心扉,秦萋萋嘴中传来一阵腥甜,这样一直打下去,会死的吧,她紧紧咬牙不让自己发声,珠泪滑落,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她却硬扯出一个笑,她等不到薛祺了么,可是,她,不后悔。 刑杖再次被抬起,狱卒喊道:“四!” “慢着~”刑杖还没落下,就被人打断了。 阿满回头,只见来了一个灰褐色宫装的老嬷嬷,头发灰白,面容却显得年轻,微微福身:“原来是金嬷嬷。” 金嬷嬷点了点头,笑道:“阿满姑娘不在莲妃娘娘身边伺候,怎么想着到这腌臜的监牢里了。”眼里却不带一丝温度。 阿满知道莲妃虽狠辣,却从不对皇亲动手,相反,对于太后和两位公主是能忍则忍,或许,莲妃对陛下是有爱的吧。 眼前的金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说是当年于太后和安阳公主有救命之恩,太后与她名为主仆关系,实际上却十分优待。 阿满自然不敢怠慢,堆笑道:“嬷嬷说笑了,是娘娘向陛下请了旨,让奴婢督刑的。” 金嬷嬷看了看面前的场景,眉头微皱,她想着莲妃会下重手,可没想到是想要秦萋萋的命,平时对那些个宫人做的隐蔽些就算了,可秦萋萋是秦太尉独女,世家贵女,这莲妃实在不成体统。 金嬷嬷对阿满道:“秦小姐是两位殿下的好友,也是朝阳宫的客人,太后娘娘怕秦小姐受不住这刑,在牢里出了差池,对永安候府交代不了,差我过来看看。” 转而抬眼对牢头语气冰凉地继续道:“李牢头,是老奴年纪大记性不好了,还是你老眼昏花,连这大杖小杖都分不清楚,老奴可是记着除非是犯了极刑,否则是不用这大杖的吧。” 牢头暗道不妙,按道理此次行刑应用小杖,大杖比小杖足足粗了一倍不止,且常理应当打臀部,而不能打脊背,臀杖伤的是筋骨,而脊杖伤的则是五脏六腑,别说秦萋萋一弱女子,就是壮年男子可能也撑不过三十杖。 要不是莲妃的人来打点过,他也不敢如此,连忙讪笑道:“嬷嬷说的是,都是他们下面的人,我这不也没仔细看。”然后对着行刑的狱卒厉声呵斥:“还不快把刑杖换了,一个个平时不好好学,净给我惹祸。” 金嬷嬷瞟了眼阿满,语气淡而凉:“我记得阿满姑娘也算不得是宫里的新人了,姑娘监督行刑,连这脊杖和臀杖都分不清么。” 阿满皱了皱眉头,随即道:“李牢头,私自加刑,你可知罪。” 李牢头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有些慌乱:“这这是阿满姑娘” “嬷嬷还好您来了,阿满也不懂得这些东西,好歹只下了三杖,也无大碍,您是老人,既然来了,就和我一起瞧着,如何?”李牢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满打断了。 金嬷嬷瞟了一眼阿满:“也好。”顿了顿,淡淡道:“阿满姑娘不要怪老奴,老奴可是救了你一命啊。” 阿满心中先是一顿,半刻,倏然瞪大双眼,秦萋萋若是出事,秦太尉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莲妃虽然心里想要秦萋萋的命,可却没有直说,此番阿满若是考虑秦萋萋身份,故意不完成使命,回去必是一死,她一个宫婢死了就死了,就像石头沉入大海,惊不起一丝波澜;可秦萋萋若是死了,那这罪责只能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婢来承担,怎么她也逃不过一死。 可若是太后阻挠此事,事情大可以推给太后,莲妃也不会迁怒于她,且莲妃也不会对太后如何,金嬷嬷此举虽微,可不就是救了自己一命。 阿满眼中划过一丝凄凉:“多谢嬷嬷。” 她以为她忠心耿耿就会获得主子的认可,却不想莲妃可以因为一时不快,就如此将她推入深渊。 “嬷嬷的救命之恩,阿满记下了。” 金嬷嬷点了点头:“行刑吧,该如何就如何,别乱了规矩法度。” 抗旨是重罪,而这五十杖若是正规行刑也不会致命,没必要让太后冠上个赏罚不公的名头,见刑杖换了,秦萋萋也无性命之忧,金嬷嬷便也不再多打点些什么。 秦萋萋闻言,松了一口气,得救了,却没忍住,呕出一口鲜血。 臀杖虽不如脊杖那般要人性命,四十七杖下去也让人胆寒,秦萋萋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来,中途昏过去数次,被水泼醒后又继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了。 金嬷嬷在后宫多年,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可眼前的女子受了三脊杖,四十七臀杖却不叫喊,也不求饶,实在是让人叹服。 末了,金嬷嬷吩咐宫婢为秦萋萋上了药,给她换了身衣服便离开回朝阳宫复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红锦篇之宗牢 安阳到宗牢的时候,秦萋萋一个人阖眼趴在冰冷的牢床上,牢房铁门铜壁,狭小阴暗,仅留了一个上着铁栏的窄窗用来通风,十分逼仄压抑。 秦萋萋身后雪白的衣衫被鲜血浸染成红色,汗水浸湿碎发,死死地贴在额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泛着丝丝猩红,用微弱而嘶哑的声音呻吟着,“水水”,气息微弱。 安阳皱了皱眉头:“冬儿,去取水。” 秦萋萋听到有人说话,勉强睁开眼睛:“殿下~” 她看到安阳眼中的担忧,想要扯出一个笑,刚动了动嘴角,身后的疼痛让她本能地抽了口气,表情十分难看。 安阳接过缺口的瓷碗,摇了摇头:“什么时候了,还在逞强。”说罢将瓷碗凑到秦萋萋唇边。 “咳咳多谢殿下。”秦萋萋咳嗽带着身体轻微抖动,背后伤口痛得更厉害了。 安阳将碗放下,转而去了秦萋萋背部的位置,轻轻撩开衣衫一角想要查看伤势。 “不,不,不要,安阳,不要看”秦萋萋十分慌乱,泪水夺眶而出,可偏生伤势过重动弹不得,声音带着些许哭腔,“别看求你” “啊——”站在安阳身边和阳发出一声惊叫,随即用双手捂住眼睛,声音颤抖带了些许惊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言希音会让你抗旨,对不起。” 安阳握着衣衫的手颤抖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自己胸口,眼见得秦萋萋身后血肉模糊,猩红一片,这杖刑,比她想象的还要残酷得多。 “殿下,这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我是自愿的,殿下莫要自责,萋萋当感谢殿下。” 和阳闻言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安阳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放下衣角,佯装镇定,起身拍了拍和阳的头:“没事了,没事了,都没料到会这样,你先回府去,听话。” 转头对着陪侍和阳的丫鬟道:“照顾好她。” 还没等丫鬟搀扶,和阳便逃也似的出了宗牢,在外面找了棵大柳树,扶着缓和了一会儿,才离开。 安阳见和阳仓皇而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走到秦萋萋面前:“为什么骗我?”,语气八分担忧,两分责备。 “萋萋不敢骗殿下,言先生让萋萋等。” “在宗牢等么?”安阳语气含了些许怒意,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薛郎他会来接我” 安阳偏头,抹了抹眼泪:“接你,呵~薛祺凭什么接你?” 秦萋萋被安阳这句话堵得无话可说,闭目不言,对啊,凭什么,他一个商贾之后在京无权无势,如何与天子抗衡。 安阳见秦萋萋不说话,叹了口气:“你和薛祺认识才多久?见过几面?你就敢信他?甚至。。。”安阳有些气岔,稳了稳气息,有些愤然道“甚至罔顾性命随之。” “安阳,我与薛郎的羁绊,自护国寺大火便已结下,思慕如决堤之洪流,奔涌而出,虽不如穿石滴水般累月经年,咳咳。。。”秦萋萋闭眼,语气微弱却坚定:“却有排山倒海之势,让人无力抵挡。” 安阳听出秦萋萋话语中的坚定,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秦萋萋外表柔弱恭谨,实则隐忍坚韧,秦太尉生性冷漠,嫡母视她如仇敌,即便如此,秦萋萋依旧保留着善念与自我,如同悬崖上的芝兰,生于荒颓,却遗世独开。 这样的人,心志坚定,一旦认定的事情,千唤而不一回,绝然无悔,安阳引秦萋萋为知己便是因此,她又如何会由此责怪秦萋萋。 半晌,安阳喟然叹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劝你了,和阳先前交予我两个信笺,算算也刚好五日了,我把另一个信笺送去给薛祺。” 临门,安阳回头,看着身后趴在牢床上虚弱无比的秦萋萋,语气严肃认真:“若那薛祺负了你,本宫定让他身败名裂,滚出京州。”语罢便离开了。 铁门被合上,狱卒落完锁,铜墙内恢复了原先的阴暗与萧然。 秦萋萋看着铁门的方向,喃喃自语:“人生得友如此,足矣。” 安阳公主府中,言熹微正翘腿坐在黄梨花木的圆桌边,一边喝茶一边翻着手中的书页,不时蹙眉思考,桌上有个食盒,是他才从聚源楼买回的酱肘子。 门口传来熟悉又急促的脚步声,言熹微抿了口茶,目光依旧盯着手中的书稿,朗声道:“那么早回来,是思念为夫了么?为夫给你准备了”酱肘子三个字还没出口,就觉背后一阵风过,安阳绕过他背后直接往梳妆台去了。 言熹微放下书卷,摸了摸下巴,咦?情况不对。便向妆台走了过去,就见安阳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不消一会儿从一个紫檀木匣中取出一个信笺,还没等言熹微说什么,安阳就先转身了。 只见安阳眼睛微红,玉颊上隐约可以看出些许泪痕。言熹微皱了皱眉,捧住安阳的脸,与安阳对视哄道:“哟~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我家貌美如花的夫人伤心了。” 安阳一听言熹微这么说,眼泪又出来了:“秦萋萋听了言希音的法子抗旨,被陛下罚了五十杖,差点死了。说什么薛祺会救她,简直开玩笑。” 言熹微略微沉吟,他由言希音一手教导长大,对那个人是有了解的,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知人善用,善揣人心,看重大局,怎会为这种小事而劳心。 “真是言希音?” 安阳点了点头,“和阳亲自去找的言希音。” 言熹微眯了眯眼睛,此事没那么简单。 低头见安阳眼中尽是担忧与焦虑,便对着安阳张开了手臂,他知道这时候的安阳,需要安慰,众人皆知安阳公主豪爽,却只有他了解安阳的细腻与柔情,不过,这就足矣。 安阳见言熹微手臂张开,便环住了言熹微的腰,把头埋在言熹微胸前抽了抽鼻子:“没有人比你更熟悉言希音了,言希音到底靠不靠谱?” 言熹微像安抚小猫一样拍抚着安阳的脊背,柔声道:“言希音不靠谱,全苍梧怕是没有靠谱的了。收拾收拾,我陪你一起去找薛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红锦篇之另一封信笺 竹屋内,言希音翻看着桌上典籍,时而动笔在书册上写着注解,旁边进来一黑衣男子,体格健硕,表情木讷,对着言希音拱了拱手。 “先生,所有典籍拓本已经收装好了。” “嗯,言青,你待会儿再确认一遍拓本,不能少了,言雀和言玄有消息传回来么?”言希音微微点头,继续做着注解。 言青摇了摇头:“还没有。” 言希音眉头轻皱,放下笔思索着,只听得竹屋后窗传来“哐当——”一声,进来个中年人,约摸四十来岁,身材匀称,面上虎眉络腮胡,身上布衣柳叶刀,形容潇洒豪迈。 “哎哟~可算是进来了。” 言希音抬头往窗户方向,看了看“三伯~怎么从窗户进来了。” “还不是门口那个小丫头,你差人和她说你不在家,我若从正门进来了可不就是拆穿了你。” “奥~和阳还没走啊。” “和阳公主?你小子还能惹桃花债?” “三伯几时看我沾过半片桃花。”言希音摇了摇头,“我先前给她想了个苦肉计,眼下还没解局,怕是来找说法的。倒也不必同她解释,局解了,事情自然就清明了。” 赵青峰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总觉得言希音给一个丫头片子想办法是件极怪异的事,却猜不到言希音的意图,他看了看言希音,暗笑谁又能猜准眼前这个人的想法。 “三伯,帮里吃穿用度可还够?” “哈哈哈,江湖人不拘浮华,能吃饱穿暖就好,先生不必客气费心。”赵青峰从一旁拎过个竹椅,熟络地取出茶壶茶盏倒了两盏茶,递了一盏给言希音,然后坐在书桌对面道:“帮里兄弟回话了,说是钦差大人这次一共走了十个郡,都是富裕繁华之地,所查对象皆是当地世家。” 言希音摩挲着杯盏,闭目沉思着。 赵青峰将茶盏里的水一饮而尽,“这次查出来有问题欺霸乡邻的可都是严惩啊,地方法令也调整了,还全州通告,震慑乡绅世家,百姓连连叫好。” 见言希音不说话,赵青峰感慨了一声:“这钦差大人可真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啊!” 闻言,言希音忽然睁眼与赵青峰对视,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一丝波澜:“三伯觉得张正是好官?” 赵青峰叹道:“为百姓出头,可不就是好官么。” 言希音微微一笑:“多谢三伯,以后还需三伯帮忙,若是帮里银钱上有困难,就找言青。” 赵青峰有些不好意思:“先生哪里话,您本就是恩人,这些年还教导熹微,本该我感激您,可您还对帮里多番资助,对比起之前,帮里兄弟也算是过上好日子了,您只要开口,不违背江湖道义的事,我赵新远义不容辞。” 言希音抿了口茶:“三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招待不周了。” 赵青峰饶是再大条也是知道这是逐客令,他了解言希音是个什么样的人,倒也不生气,江湖人也不拘泥小节,拱了拱手道别,走到来时窗边时,言希音突然想什么,抬头看着前面直挺的背影:“三伯有空也去看看熹微吧。” 赵青峰愣了一下,爽朗的笑了笑:“会的会的~多谢先生关心。”随后纵身一跃,不见了踪影。 见赵青峰走了,言希音思索了一会儿,半晌才开口说话。 “言青,给言雀传信,让他去查北齐尺数先生的门生和得意门生的弟子,让言玄不用继续在少昊查了,吩咐他和言虎去张正走过的这些郡县查访此次被张正处罚过的人,他们的家世背景以及罪名。” 言青拱了拱手离开了,离开前问道:“门口那位如何处理。” 言希音摇了摇头:“不必管她,说我不在,估摸着她得来几天,天晚了她自己就回去了。”说罢继续完写着先前没有写完的注解。 竹屋里先生坐着,竹屋外少女守着,一里一外十分和谐,比起来讨说法,和阳此时的景象更像是在陪伴那屋中人。 城西小院中阳光正盛,竹青拿了个木凳坐在院中大槐树下,阳光透过树荫斑驳的照在他身上,暖融融的,看了看自家痴情的少爷,摇了摇头。 只听得门口传来脚步声,竹青一下子警惕起来,一看,来人竟是安阳公主,旁边还跟了一个俊朗男子,手持玉骨折扇,气度不凡,应该就是驸马。 竹青吓得差点没坐稳,连忙上前行礼。 “殿下,我这就去通传我家少爷。”然后小跑着往屋里去,中途没看清地,还被绊得踉跄了几下。 屋内薛祺正在持笔端详着宣纸上的人,娟秀如兰,摇了摇头:“画不出她十之一二的神韵啊。” 只见竹青慌里慌张地跑进来了:“少爷,安阳公主和驸马来访。” “秦小姐呢?她一起来了没?” “回少爷,就驸马和公主两个人。” 薛祺眼光黯了黯:“是我痴妄了吧,怕是萋萋找了公主殿下来解释那晚误会的吧。” 说着,安阳和言熹微就进到了屋子里,薛祺对二人行了礼,随后只见安阳郑重地从袖中拿出一个被封好的信笺,递给了薛祺:“薛祺,这封信是言希音写的,关乎秦萋萋的安危。” 薛祺大惊,忙接过信笺,看到内容的一刹,他感到脑袋“嗡———”地一声,心脏剧烈跳动,身形有些不稳,秦萋萋对他有情,可却又因他蒙难,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我若是知道必然不会让她做出此等傻事啊,我恨不得受伤的人是我。” 言熹微见状连忙上前去搀扶,安慰道:“薛兄,此时更应镇定,以寻求解局之法啊。” 安阳摇了摇头,“我要知道是这法子,绝不会让她胡闹,我何尝不难受。” 看安阳有些自责,言熹微便解释道“怪不得你,这是苦肉计,若是给你同和阳知道了,便成不了一局,这也是言希音不让你们拆信笺的原因。” “对对得找解局之法”薛祺气息紊乱,指尖颤抖,逐字逐句地扫着书信。 半刻,薛祺稳了稳气息,将书信小心折好,对言熹微拱手道:“公主驸马,薛祺有事相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红锦篇之初见秦太尉 言熹微接过薛祺手中的信笺,看完后心里却蒙了一层疑惑,照安阳的说法,这个局是言希音做的,且先不提言希音为何会给秦萋萋想办法,就从这个局来看,可不像是言希音的手笔,若单是薛祺与秦萋萋之事,那个人必定有更好的法子,何必如此弯弯绕绕。 言熹微定睛看了看信笺上的字迹,遒劲却不失圆融,苍润中还带着利落,这样的笔法他再熟悉不过了,不是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驸马?”薛祺心急如焚,见言熹微没有回复,便忍不住唤了他一声,言熹微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书信折好,递给了薛祺:“哈哈哈,我观这信笺上的解局之法甚妙,就有些失神,莫急,我一会儿回府就办。” 随后摇了摇手中的玉骨折扇:“言希音这都能使唤我,哎哟,我这天生劳碌命。” “好歹算是你大哥,如父如兄的,别这么说,对了,这法子行不行啊?”安阳有些急切,她虽然没有看信笺,但只要是言熹微看过的东西,她便不再自己研究,都是直接开口问。 “我把我们那部分做好,剩下的,就看薛兄了”言熹微把折扇一合,轻敲了一下安阳的头,“你呀~就好好啃着你的酱肘子,看着为夫表演就成,少出去操劳。” 薛祺看着眼前的夫妇二人,鹣鲽情深,神情有些恍惚,不知何时才能和她共结鸳盟。随即定了定心神,定要救她出来,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监牢外面,薛祺念着秦萋萋,营救计划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监牢里面,秦萋萋被疼痛,高烧折磨得不成样子,时而昏迷,时而又被疼痛唤醒,如此循环往复,竟无法辨清自己是梦是醒,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自己头上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荒唐!” 秦萋萋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皮,一块青玉佩映入眼帘,“父亲~~~” 秦太尉冷哼了一声:“要不是看在兵权的面子上,你以为这事区区五十杖就能罢了?” “萋萋对不起父亲,对不起秦府,求父亲责罚。。。” “哼~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罚你。我听明月说了,刘昊天和薛祺的事,你为何不提前同我商议,如此自作主张。” “我若求父亲帮忙,定会将父亲置于两难之地。”秦萋萋顿了顿,语气十分忧伤:“刘将军是父亲的得意门生,乃戍边大将,是父亲的左膀右臂,此事十分隐秘,我不想父亲因为我同他生出嫌隙,若此事由父亲向圣上提及,必定会使君臣之间产生嫌隙,旁人都道父亲身居高位让人艳羡,却不知古来帝王多疑,伴君如伴虎,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如履针毡。” “那薛祺呢?那小子凭什么救你?”秦太尉语气稍缓,皱了皱眉头看了看秦萋萋,他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平日里没有过多关心与教导,好在秦萋萋却是个省心的孩子,这之前也没惹出过什么事情,对嫡母也是一忍再忍,从不抱怨。 “父亲,萋萋信他,若不是薛郎,我早已葬身火海。”秦萋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信薛祺,哪怕所有人都笑她痴,可她依旧坚信着。 秦太尉皱了皱眉,情爱确实让人不惧生死,曾几何时,那也是萦绕在他心尖的彩云,直至今日,依然无法忘怀。 “罢了,我去看看那薛祺,看有没有办法。” “多谢父亲。”秦萋萋望着秦太尉离去的背影,有些怅然。 天色渐晚,落日的余晖铺满整个小院,景色祥谧,屋内薛祺却坐立不安,不住地担心着狱中之人,她如此娇弱,如何受得起五十杖,她若是半夜渴了怎么办,若是伤口疼了谁去抚慰她,诸多若是,扰得他心如乱麻。 忽然听得竹青禀报:“少爷,秦太尉来访。” 薛祺心中一惊,十分惶恐,秦萋萋因自己蒙难,且秦薛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此番秦太尉来访,莫非是让自己不要再妄想,可是这一次他不会退缩,她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为他们换来一丝希望,岂有放弃的理由。 薛祺正想着,人就进屋了,秦太尉身着鸦青色外袍,,头发被一条茄紫色缎带绑成一个发髻,十分精神,腰上没有过多的配饰,就简单地挂着一块刻着“秦”字的青玉佩。 秦太尉虽已过中年,从五官却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俊朗,而岁月将这份俊朗雕琢得更加成熟稳重。 因为身为武官的缘故,秦太尉周身带着种不苟言笑的味道,可不知为何,薛祺竟觉得秦太尉眉目俨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且与秦萋萋不同,却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你就是薛祺?”秦太尉声音低沉,带着丝丝威严。 薛祺闻言忙俯首行礼:“在下薛祺,清河郡人。”随后目光黯了黯,转而又变得坚定灼热,“虽为商贾之后,但与令爱秦萋萋真心相恋,求太尉大人成全。” “你说你是哪里人?” “清河郡。”薛祺俯首虽有疑惑却不好抬头。 “清~河~郡~”秦太尉喃喃念着,骨血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下一刻就要喷涌而出,他转身面向半开的窗户,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肩膀微微抖着,清风拂面,却吹不散他复杂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薛祺试探道:“太尉大人?” 见秦太尉没回答,薛祺有些紧张,微微抬首,却只看到秦太尉近在咫尺的背影,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察觉他的心情。 “你对萋萋可是真情?” “乾坤可鉴,若有半句假话,大人可将我千刀万剐。” “那你如何破眼下困局,救她出来?” 薛祺从怀中拿出言希音的信笺,双手呈上,道:“信笺上是太学院言先生给的解局之法。” “言希音?” “正是,这是和阳公主殿下亲自求来的。” “既然那个人出手了,我也不多问什么了,需要帮忙到秦府通传管家。” “多谢太尉大人成全。”薛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秦太尉正想离开,突然想起什么:“我事务繁忙平日里极少看顾她,你须得好好待她,否则我绝不轻饶。” 薛祺郑重的躬身行礼道:“请太尉大人放心,薛祺绝不辜负萋萋。” 来时黄昏,去时夜霭,星月初明,浅浅的夜色做了太尉秦朗的伪装,却遮不住他那微微泛红的眼角。 薛祺看到秦太尉出了门,才想起自己忘了送客,连忙往外走,却只见几抹背影顺着巷子渐行渐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红锦篇之茶楼 晓光醒晨梦,鸡鸣唤日升,当第一道曙光降临大地,京州城也逐渐苏醒了,作为苍梧都城,京州的繁荣自然不可言喻,早市刚开,便已经有些热闹了。 在苍梧,饮茶之风盛行,平头百姓也好,达官显贵也罢,闲暇之余总爱约三两好友一起找个茶楼,品茗听书。 京州的茶馆大大小小有三十几处,而最有名的,当属“隐逸斋”,最上乘的茶叶,最清冽的泉水,最会说书的先生,隐逸斋都占全了。 隐逸斋虽取字“隐逸“,位置却处在京州主道上,但凡从主城门进出的车马必然要从隐逸斋门口路过,有点闹中取静的味道。 茶楼里面的布置也很是讲究,屋子中间有个石台,上方直通屋顶,石台上布置了一桌一椅,桌上放了一壶好茶,一块惊堂木,供说书先生使用。 一楼台子周围布置的是普通桌椅,供百姓听书喝茶用,二楼三楼则围着中央设置雅间,供文人雅士斗茶品香之用,相互交融却又互不打扰。 “哟~是乔大人,您跟我来。”小二是个聪明人,见熟客来了,便轻车熟路地招呼桥新远往平日里他喜欢用的雅间去了。 桥新远是苍梧的典客令,主管外交接待事务,虽位列九卿,可实际上天资却不是十分聪颖,当年因着家族的原因,得以在太学院呆了几年,后来得到举荐,入朝为官。桥新远相信勤能补拙,为官之后处事分外谨慎小心。 “大人今天赶早啊。”来人是桥新远的同僚好友赵鸾,在桥新远手下做译官,他和桥新远都爱来这隐逸楼,而赵鸾喜欢听书,桥新远却喜欢看街景。 “不早,我也才来不久。”桥新远一边寒暄着,一边拿着茶筅在盏中快速地搅弄着。 赵鸾看了看楼下看台,惊呼:“今天说书的是柳云随啊,他今天不是歇息么?” “一个说书先生而已,有什么好值得惊叹的。” “您平日不爱听书,自然不知道他,这柳云随是京城最好的说书先生,哪怕最无聊单调的故事,只要经过他的嘴,就会变得感人至深,且他口技十分了得,能将江湖侠客决斗时的刀剑相接电光火石之声模仿得惟妙惟肖,让人觉得身临其境啊。” “这江湖游侠的故事有何好称道的,苍梧的江湖游侠,本事没多少,还不好好劳作,成天四处游荡,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桥新远一边注视着茶盏里的茶汤变化,一边语重心长道:“纵观古今,祸事多起于口舌,你啊,与其享受这口舌之乐,不如多研究研究经史子册,虽不能像言先生那般闻达天下,但有朝一日,倘若乾坤变色,也能独善其身啊。” “多谢大人提点,一定注意,一定注意。”赵鸾嘴上说着,眼睛却不自主地往楼下看台上瞟。 桥新远正想将手上的茶盏递给赵鸾,却见赵鸾伸长脖子往看台方向探,也没多说什么,摇了摇头,然后将茶盏放回桌上,拿起一旁的茶勺,细细点画着,不时停下手中动作,看看窗外的街市。 柳云随今天一早就到了,他昨晚才拿到本子,掌柜亲自去他家请的人,说是花了些银钱买的本子,想要他今天就讲,他前后翻了翻,本子写的十分感人肺腑,几乎不用怎么去润色,且给的报酬也不错,便同意了。 他看台下的位置差不多满了,整了整衣领,含了口茶水,润了润喉,正襟危坐,故事就要开始了。 “哐——”只听得台上惊堂木响,台下众人十分默契地放低了声音。 “折扇长,醒木方,说古往,谈今来。今儿个,不说古,我们谈谈今。”台上柳云随粗着嗓子说,台下人们竖着耳朵听,“不讲先皇太后昔时风月缱绻之情,不谈沙场将士当年抢关夺寨之勇。咱们今天就说说前几日那为情所困,抗旨拒婚的世家痴情女子。” 台上人说的绘声绘色,台下人听得津津有味,以往台上说的,都是以前发生的事情,而此时讲的事,不仅仅发生在当下,还事关权贵,实实满足了百姓的猎奇心理,且情节也十分感人肺腑,台上还没说完,台下已有多愁善感的女子掏出手帕擦拭眼泪。 随着最后一声惊堂木响,故事说完了,台下开始热闹起来,都在讨论故事主角到底是谁,柳云随看了看台下的情景,暗叹真是个好本子,随后拂衣而去,深藏功名。 忽而人群中有人道:“这不会是,秦太尉家的那个千金吧?” “秦太尉,我的天,那可是咱们苍梧的军机重臣啊?你这消息有依据吗?” “我表哥是宗牢的一个看守,那秦萋萋真是个女中豪杰,听说行刑的时候没喊过一声,就算是个汉子,五十杖下去都是哭爹喊娘,这事发生在一个弱女子身上也算奇闻了。” “哎~也不知是哪个书生修了八辈子福气得了这样的恋慕。” “我表妹在秦府当下人,听说最近秦家小姐进了宗牢,被打得半死。” 茶楼一片热闹之景,人们相互求证议论着,而这一幕,却不仅仅发生在隐逸阁。 今早京州所有茶楼讲的都是这个故事,而说故事的,也都是各茶馆最拿得出手的先生,简单的一个风雪之事,因为发生在当下,且故事讲的也是普通百姓平日最喜欢幻想的内容,竟让这个故事被全城百姓当成茶余饭后谈资。 公主府里,安阳焦急地在屋内来回踱步,见言熹微进屋连忙扯过他:“事情如何?可还顺利?” 驸马展开扇子,扇了两下,表情有些得意:“自然是安排上了,我写的说书本子能不行么,保准不出一日,这故事传遍全城。” 安阳看了看驸马疑惑道:“可你又为何要把说书本子卖给这些个茶楼,还不说明故事里人的姓名,末了故意安排几个人去茶楼说些个云里雾里让人猜不着头脑的话。” “诶~这你就不懂了,这世间越是有价之物越是受人追捧,我把话本子抬价卖给茶楼,茶楼的必定以为是了不得的秘闻,便会找最好的先生来讲说。” 然后取了桌上的杯子,抿了口茶继续道:“而越是神秘的东西,越是会激起人好奇心,我不直接挑明,稍作引导,听完书的人回去便会去找认识的人求证,听书的人能有多少,可当他们去求证,则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事就会传遍全城。” 驸马看安阳听得都呆了,用折扇轻敲了一下安阳的头,道:“何况,卖了话本子补贴了咱公主府家用,够你吃多久的酱肘子,何乐而不为。” 半晌,安阳转向驸马感叹道:“一举三得,不愧是当年的太学才子,做本宫驸马委屈你了啊。” 驸马取了桌上的茶,摇了摇头,递给安阳笑道:“当才子还不如吃酱肘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红锦篇之闽越使臣 安阳接过茶盏,轻叹:“也不知薛祺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薛祺独自坐在隐逸斋一楼窗边,一边听着楼内的议论纷纷,一边看着窗外,神情焦躁。 留意窗外的,并非薛祺一人,二楼的桥新远端着茶盏,侧身观察着楼下的街市。 赵鸾看一楼百姓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刚刚柳云随说的故事,心里有些痒,也想说点什么,可考虑到桥新远并不喜欢讨论这些,便罢了,回头只见桥新远一心一意的往窗外看着。 “大人,您不爱听书品茗,却这样时常守着,今日休沐也不歇息,还一早就来了,也不见有收获,何苦呢。” “比起其他同窗,我资质平平,位列九卿实在惶恐,我虽无苏武之节,却期盼能对得起所居之位,因此为官处事小心,不敢含糊。观我苍梧方圆万万里,边线绵延不绝,可同我朝结交的,却寥寥可数。” 桥新远叹息道:“苍梧虽兵力强大,良将辈出,可战祸起时,百姓总会遭殃,世人皆知战败归咎于军事,却不晓战起却也可能归咎于外务。哎~从此处往窗外看,来往车马清清楚楚,我时常在这里看着,万一有建交友邦使者经过,也好提前准备。” 赵鸾听着桥新远说,心里觉得这个桥新远极有意思,不与朝臣走近,不争名利,心中却又有些沟壑,处理外务也是尽心尽力,默默无言,他总说自己位列九卿惶恐至极,可是单待人处务的态度,放眼朝野,怕是难寻。 赵鸾还想着,只见桥新远起身往窗边探了探。赵鸾见此情景,心想,难不成有外邦来访?便也跟着伸头探了过去。只见从远处来了一队车马,远远可以看到,这队人衣着颜色都十分鲜艳,甚至有些夸张。 马车逐渐走近,才发现这些人的外貌也不同于苍梧人,头发卷曲,鼻梁高挺,带着个白色圆布帽,有的帽子上还镶嵌着宝石羽毛。 “你以前见过这样的人么?”桥新远皱着眉头一边问赵鸾,一边在脑袋里搜寻着以往来朝使者的衣着外貌,却没有和来人相似的。 “啧这,还真没有。” “走下去看看。”刚要转身,只见楼下闹嚷了起来,一个孩子正坐在那队人马前面嚎啕大哭,本来这群人衣着外貌本就极为招摇,现在出了事就更是引人注意,周围不多会儿就聚集了很多百姓。 桥新远皱了皱眉,这群人莫不是撞了人,可这车马行速极慢啊,随后便急忙合上窗,带着赵鸾下楼往门口去了。 楼下薛祺见桥新远下来了,赶快吩咐刚刚办事回来的竹青结帐,而自己直接出门往人群中去了。 这时,马车上走下来了个胖老头,此人是闽越的使臣帕勒。 帕勒觉得最近自己很倒霉,大王派自己来苍梧办事,担心语言不通,特地从边境雇了个译者,一路风尘仆仆,眼看着快进京了,译者却突然不见了,可怜自己和仆从属官都不懂苍梧语言,后来那两天的路走得可谓十分艰辛,好容易到了京州,居然还杀出个小娃娃挡着。 帕勒轻轻走了过去,俯身蹲下,露出一个慈祥的笑,想要尝试着和这个孩子交流,可这个孩子见帕勒蹲了下来,哭得更厉害了。帕勒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长得很丑?不应该啊。 桥新远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有些犯难,他和赵鸾都不懂这个外邦的语言,正想硬着头皮上的时候,身旁一穿深蓝色长衫的公子走了过去,只见这此人和为首的胖老头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又哄了哄地上的孩子,随后从钱袋里掏出几个银钱递给坐在地上的孩子,便解了场面的尴尬。 桥新远心中一喜,这个蓝衣公子应该是懂得此邦语言的,刚想上前,只见蓝衣公子对着胖老头拱了拱手就抽身离开了。他连忙吩咐旁边的赵鸾去跟着,打探一下情况。 帕勒站在原地笑了笑,原来只是自家车马把这个小娃娃的点心撞掉了。 没多久,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放走了译者,可四下搜寻,早已不见那个年轻人的身影,正扼腕叹息,旁边来了个中年人,拱了拱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帕勒,半天终于让他明白这个人是苍梧的官员,帕勒连忙呈上了王上给的文书。 桥新远看了看文书,暗叹自己机智,随后带着这队车马去安置了。 看薛祺从人群中出来,竹青连忙跟上去了。 “少爷,怎么样了,那小孩演的还成不?” 薛祺点了点头:“应该是没被发现破绽。” “可公子你为什么不直接跟着闽越使臣做个译者呢?非要绕一个圈子。” “我若是由使臣引荐做的译者,那我代表的是闽越,对于陛下来说无功可言,而我若是由陛下指派的译者,那于我朝是有功的。” “少爷,我们现在是回去么?” “恩,不过得走慢一点,让桥新远那边的人可以寻到。”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个声音。 “前面的蓝衣兄台,等我一下!”赵鸾寻到薛祺时,人已经走得有些远了,他连忙小跑跟过去,见前面的人止步回头,喘了几口气,走了上去。 “在下赵鸾,是朝中的译官。”赵鸾对面前的蓝衣男子鞠了一礼。 薛祺回礼道:“在下薛祺,太学院陪读,大人可是想要询问先前闽越使臣之事。” “奥,正是。” “前面不远处就是寒舍,大人如果不嫌弃,不如到寒舍详谈。” “如此甚好。” 说罢,两人便往薛祺院子去了。 赵鸾同薛祺谈了不多时,便离开了,径直去了桥新远家,等了些时候桥新远才回来,一进屋连喝了小半壶水才说话。 “这言语不通,交流起来还真是累啊。”桥新远拿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继而道,“怎么样了?” “回大人,那人名为薛祺,清河人氏,商贾之家,因曾随其父在闽越经商,住过几年,便能懂些闽越语言,此次闽越使臣来朝,目的是觐见陛下,下官想着,若是实在找不出个合适的译官,让薛祺来也好,薛祺就住在城西飞鸢巷。” “恩,就如此办吧。” “你这两天派个靠谱的人在薛祺家附近盯着点,万一有事能马上找到人。” “是,那下官先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红锦篇之未央殿宴会 帕勒进京不多日,正逢常顺帝为莲妃庆祝生辰,摆酒未央殿,宴请群臣。 依照祖制,只有皇后生辰才宴请群臣,皇帝虽迫于太后和言官压力无法明目张胆立莲妃为后,但此番行为,足以昭示莲妃地位。 莲妃坐于皇帝身边,于平日不同,今日着正红色衣裙,款式十分庄重华贵,似乎在宣示自己后宫之主的地位。 莲妃举起手中酒杯,对着太后敬酒,太后笑着接了,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今天这宴席太后本是不想来的,却不想皇帝为了这件事竟亲自去朝阳宫请她,她总不能拂了皇帝的面子,还是来了。 宴会上,乐舞翩然,觥筹交错,皇帝扫了眼台下群臣,笑道:“张爱卿今天也到了,朕记得你明日才能从端西郡回京啊。” 张正拱了拱手回到:“启禀陛下,微臣想着是莲妃娘娘生辰,不敢懈怠,事情处理完毕,彻夜赶路回来,这才刚刚到京州。” 众人观张正,莲妃兄长,年纪刚过二十五,任主理苍梧法务的廷尉属官——廷尉正。 起初,因着自己宠妃妹妹的缘故,陛下总是对张正多看一眼,后来,张正在治法方面的才华逐日凸显,越来越受陛下青睐。 前段时间,陛下还亲自任命张正为钦差大臣,巡视九州郡县,而张正也不辱皇命,一路过去,查权贵打恶霸,惹得百姓连连叫好。 张正巡视期间,各州郡题本也多称颂钦差大人不畏强权,力压地方恶势力,陛下每每看各州府题本都十分满意,张正还没有回京,陛下就多次在群臣面前提了封赏。 皇帝点了点头,“难为爱卿了。之后朕重重有赏。” “为百姓出头,本就是臣职责所在,臣不求封赏,只求国泰民安。” “好~好一个国泰民安,爱卿当为群臣表率。” 席间百官议论纷纷,看不出这张正年纪轻轻,如此高风亮节。 安阳支着脑袋,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有些心不在焉:“这莲妃品性不怎么样,倒是有个好哥哥,立功不说,为人还十分高洁。” “你啊,诸事别只看表象。”言熹微偏头看了看张正,“不过这张正,倒是个奇人。”言熹微唇角浮上一丝讥讽,查打权贵,而各地方州府长官无一例外上题本褒赞,这位钦差大人,可真是奇人啊。 “你这是夸人还是损人呐,算了,反正朝堂之事和我们也无甚关系,当了驸马,以后怕是再也不能上这朝堂了。”安阳摇了摇头,心里划过一丝惋惜,言熹微却有大才,可是做了她的驸马,便再也不能在朝上翻云覆雨,实现自己的抱负了,因为苍梧历来不许公主府干政,以防擅权。 言熹微将手上的花糕递给安阳:“我这辈子这样就满足了,少喝些酒,吃个花糕解解馋,酒喝多了伤身。” “我又没喝多少。”安阳努了努嘴,放下酒杯,接过花糕表情有些忧虑,“也不知秦萋萋怎么样了。” “我们呀,且看着,就算薛祺此次失败,也总有其他办法。” 安阳点了点头,言熹微从不会骗她。 丝竹阵阵,红袖翩翩,突然有人报:“闽越使臣来访。” 桥新远有些疑惑,他知道闽越使臣会来访,可为何会选在这个时候。 随侍皇帝的大太监富云看陛下对他点了点头,立刻心领神会,走到一旁,一甩拂尘,声音洪亮道:“宣使臣进殿。” 声音落下不久,只见一个头发卷曲,脸颊酡红,鼻梁高挺,穿着鲜艳的胖老头进了宫殿,他的身后跟着两个持箱子的仆人。 帕勒想到先前王上交给他的事情,实在有些不易,他觉得应该挑个喜庆的时候来办。 于是他安顿好车马仆人后,派了手下观察几个宫门的情况,今日,宫殿里去了很多穿着华丽的男子妇人,且均手持贺礼,应该是皇宫有喜事,他认为是个好时机,便带上些金玉珠宝来了。 进了这未央殿,虽不像闽越皇宫喜欢以金器宝石为装饰,富贵无比,却十分巍峨庄严,让他忍不住肃然起敬。 桥新远见使臣进殿,连忙交代坐在自己身后席位的赵鸾去找薛祺,赵鸾找了个由头,便小心地退出了未央殿。 帕勒看了看坐在宫殿中央的人,身着玄色绿滚边的袍子,袖上胸前,用金丝银线绣着五爪金龙,想来是苍梧皇帝无疑,帕勒露出一个他自己以为最灿烂诚恳的笑,右手拿着帽子放在左胸前,露出头上一片地中海,躬身向皇帝行礼,形态恭敬中还透着一丝滑稽。 皇帝压住自己的笑意,轻咳了两声:“咳咳免礼。” 语音落下一会儿,也不见使臣有动作,富云看皇帝皱了皱眉,便大声道:“使臣大人,陛下让您免礼呢。” 可使臣不为所动,只是轻轻抬头,看了看皇帝,眼神十分无辜,皇帝与帕顿对视着,大眼瞪小眼十分尴尬。 桥新远见此景,便出席走到使臣一旁,行礼道:“陛下,这闽越国与我朝语言不通,这使臣大人大概是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原来如此皇帝解了疑惑,眉头舒了舒:“找个译官,来翻译一下,顺便问问使臣来意。” “启禀陛下,这闽越从未与我朝有过来往,典客府并未有对应译官”桥新远顿了顿,接着道:“不过,使臣进京时,臣也有所留意,找到了个懂此邦语言之人。” “还不快宣~” “此人名叫薛祺,乃太学院陪读,商贾之家,微臣不好自作主张带其入殿。” “这时候还在意什么身份,罢了,你能有所察觉就已不易,宣这薛祺进殿吧。” “使臣进殿之时,臣已派人去请薛祺了,片刻即到。” “辛苦爱卿,回席吧。” 桥新远拱了拱手,便回席了,可殿中的使臣依旧保持着行礼姿势,眨巴着眼睛,看着皇帝,被一个胖老头看了那么久,皇帝觉得有些不舒服,看了眼富云,富云随即上前,手脚并用让使臣免了礼。 赵鸾找到薛祺时,薛祺早已穿戴得体等着典客府消息了,这一路,薛祺觉得像是走了一辈子,到了未央殿门口,薛祺看了看高大巍峨的宫门和无比渺小的自己,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萋萋,等我,我一定带你离开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红锦篇之薛祺面圣 从殿门到中央距离五十来步,薛祺步伐坚定,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殿中央,撩袍行礼,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草民薛祺,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皇帝看了看下跪的蓝衣青年,初次面圣却不慌不忙,步履沉稳,言语间呼吸匀称,形容举止并不像普通商贾之后。 就连一个小小的陪读都能培养至如此气度不凡,皇帝眯了眯眼睛,这言希音倒真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听闻你懂这闽越语言?” “草民年幼曾随家父在闽越居住过几年。” “起来吧,闽越使臣来访,朕想知道使臣来访目的,你给朕好好问清楚。” “草民遵旨。” 薛祺起身转向旁边的帕顿,他知道闽越男子喜欢戴由宝石羽毛装饰的帽子,且对羽毛十分讲究,譬如,平民只能用普通的鹅毛,只有皇帝才可以戴孔雀翎毛,大臣等级不同所戴羽毛也不同。 帕顿帽上用的鸵羽做装饰,仅次于闽越国师的鹤翎,此人身份非凡,想到这里,薛祺心头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帕顿其实不是外务长官,而是闽越的商务大臣,闽越虽小,却盛产金玉宝石,他凭借自己的商业才华,引导臣民与周围小国部落通商,使得百姓生活稍有富足。 奈何闽越土质条件恶劣,耕种困难,米粮须用金币同附近国家交换。 米粮本身不贵,可加上关税,普通百姓生活成本并不低,他们迫切需要耕地,而周围部落小国土地面积本来就小,不肯交易割让,于是他们想到了边线绵长的苍梧。 其实帕顿心里是忐忑的,王上交代此事的时候,并不知苍梧如此繁华,内部兵力如此强大,但此事关乎闽越民生,无论如何他也得试一试。 帕顿转头见旁边的蓝衣男子,面相熟悉,正是先前在街上为自己解围的青年,于是对着薛祺笑了笑,神态恭谨,十分礼貌。 薛祺用闽越礼节对着帕顿行了一礼“(闽越语)使臣大人安好,在下薛祺,受皇命所托任贵邦译者。” 帕顿对着身后两个侍者使了使眼色,眯眼笑道:“(闽越语)皇宫有喜,我邦特地带了贺礼,前来进献陛下。” 说完朝后面的侍者点了点头,两个侍者上前,躬身将箱子举过头顶,想要上呈皇帝。 皇帝看着两个侍者的动作,疑惑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陛下,使臣大人见皇宫有喜事,特地带了贺礼。” 箱子一开,众人惊呼,黄金宝石装了整整两箱,这闽越国君出手真是阔绰。 而一旁的桥新远却皱起了眉头,无缘无故,为何献如此大的殷勤,之后必有文章。 安阳盯着两个箱子,叹道:“闽越真有钱。” 言熹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戏看咯。” “什么戏?能不能不要老把话只说一半。” 言熹微晃着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道:“你可见过天上掉馅饼?” 安阳摇了摇头,表情茫然。 “与我朝结交的邻邦部族,比闽越大的可不止一家,也没有哪家见面就送这么大礼的,且你看那外使,神态恭谨到了极致,做得太过,看来,外使此番来访目的不简单啊。” 安阳心中一丝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若是使臣来访不单纯,那秦萋萋一事便难了。 言熹微看出安阳的心思,暗叹自己不应同她说这些的,便好言劝道:“夫人勿要担心,这薛祺虽只是太学院陪读,可希音对他却青眼有加,放心,不会有事。” 虽然言熹微如此说,可安阳心中依旧有些担忧,眼睛紧紧盯着殿上人的一举一动。 皇帝闻言,笑道:“闽越国君有心了~” 薛祺拱了拱手,继续向使臣问道:“(闽越语)陛下说你家王上准备礼物,费心了。敢问使臣此次来访目的为何?” 帕顿抬眼看了看皇帝的表情,心中稍稍松了几分,他觉得国与国之间的交往有时和商人之间的贸易一样,心情好了,很多事情就好说了。 “(闽越语)啊,嘿嘿,是这样的,王上在闽越时,常听人提起贵国,说贵国地大物博,十分繁荣。” 笑得太久,帕顿脸有些僵,顿了顿,调整了嘴角,继续道:“(闽越语)小臣一路走来,发现比起京州,贵国边境郡县风貌却差了许多,土地也不如中部肥沃,百姓的吃穿用度嘛也不如中部好。” 薛祺曾在闽越呆过几年,闽越重商,还在国境内设立学院,专门教授臣民为商之道,父亲也曾在里面学习过,里面教授的内容,有一部分就是关于谈商论价。 学成的闽越商人在与人谈事时,从不直接说明,而是逐步设陷,逐步探对方底牌,给对方分析利弊时,则主次不分。往往当交易谈成时,对方竟不知自己已被别人占尽便宜。 薛祺看着帕顿,对方并不直接说明来意,弯弯绕绕,怕是有所图谋,心中划过一丝不屑,国事岂同贸易,商人如何能管外务。 帕顿见薛祺不说话,笑了笑:“(闽越语)译官大人,为何不将本使的话说与陛下呢,若是大人口渴了,待宴会结束,本使做东,请大人到京州最好的茶楼酒肆打牙祭。” 薛祺目光冰冷:“(闽越语)在下不才,家中从商,曾在闽越生活过,对贵国商人的摄心之术,张弛之法略有了解,使臣大人此法对于生意可能有所裨益,用于国事外务怕是不太妥当吧。” 帕顿眉头轻皱了一下,转而马上又恢复先前的和颜悦色:“(闽越语)大人玩笑话,本使听不懂大人所言。” “(闽越语)大人可知,苍梧光都城京州就有万户人家,比得闽越半国,而苍梧十州四十五郡,今日列坐殿上百官比比皆为国境内最具才德之辈,薛祺一布衣都能看出大人的破绽,更莫说殿上列坐之人。”薛祺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帕顿的表情。 帕顿被说得呆了一下,然后往旁边席上看去,正好对上桥新远的眼神,只见桥新远看着自己,目光灼灼,眉头紧锁,帕顿心中一惊,看来薛祺没骗他。 这边帕顿心绪慌乱,薛祺见状趁机开口:“(闽越语)薛祺劝大人休要试图以言语迷惑陛下,以免被揭穿,伤了两国和气。” 帕顿心中一惊,竟让对方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动,叹了口气,敛了笑容,正了正神色,躬身行礼,虽没了笑容,态度依旧恭敬,语气中还带了几丝恳求:“(闽越语)本使此次奉命前来,是为了边郡土地。闽越富足却缺乏耕地,想用金银珠玉,奇珍异宝向贵国易些耕地,闽越此行乃是为了百姓民生,诚意相求,价格我们可以仔细商议。” 薛祺听完大惊,立刻转身向皇帝跪下。 皇帝见此景便问道:“你为何下跪?” “陛下。。。。。。使臣刚刚向草民说明了来意”薛祺感到自己心脏狂跳不止:“他说,闽越土地不易耕作,想要以金银珠玉向我朝易些土地,让。。。。。。陛下开价” “放肆!”皇帝怒不可揭,呵,连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都敢挑战他的天威,真是大胆。 偏生他还不能动这个使臣,国家来往哪怕敌对,擅动使臣都是大忌。 殿上安静无比,气氛几乎到了冰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红锦篇之谈判 帕顿立于殿中央,神色依旧十分恭谨,却毫不畏惧,他是闽越重臣,也是国丈,王上开始是不愿他来的,但他知道此事不易,不放心其他人,便主动请缨前往,同时向王上再三说明三大强国在外务中从不伤及来使,王上这才勉强同意他过来。 而此时薛祺低头跪伏在殿上,胸中思绪翻涌,他知道在陛下面前立功不易,却不料此事如此凶险,豆大的汗珠从额边滚落。 监牢里的秦萋萋还在等着他,他不能放弃,必须得想办法救萋萋出去,他闭眼努力抚平心绪,仔细地思考着破局之法。 一旁担任典客令的桥新远双拳紧握,紧紧盯着帕顿,国家之间相互往来,一旦伤己来使,便是失信于邦邻,如此以往,谁还敢与之建交,眼下帕顿毫无惧色,应该是捏准了陛下不会伤及他性命。 帕顿一番言论,表情虽恭谨,但言语的内容,却是对天威的挑衅,殿上众人皆知使臣所求,却又有几人能理解使臣的情态。 苍梧乃泱泱大国,而此时,天子甚至于整个苍梧的颜面却被一边境小邦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拂了,偏生还不能降罪始作俑者以昭示天威。 桥新远心如鼓擂,他为官多年,从未遇见过此般情形,一时间竟无应对之法,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忽而一道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殿上的沉寂。 “陛下,草民有办法说服闽越心甘情愿臣服于我朝。” “你一介布衣又有什么办法。”皇帝眯着眼睛,冷哼了一声,区区商贾之后,竟如此大言不惭。 “请陛下赐草民使臣之权,与来使沟通,草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 薛祺字句铿锵,他知道他这是拿了自己的性命在赌,可是他不后悔。 皇帝闻言,心中先是一惊,而后转念一想,此事若是谈成,只需给薛祺些赏赐便是,倘若谈不成,取了他人头,可达到震慑外使昭显天威的效果,且这薛祺背后也没有什么势力,背景简单,不会留有后患,却是一步好棋。 “你既主动请缨,朕成全你,若是谈成朕重重有赏,若是谈不成。”皇帝眼中划过一丝戾色,“朕,要了你的脑袋。” 安阳心中咯噔一下,完了,薛祺这要是出事了,秦萋萋怕是真的活不成了,想到这里,她神情有些无措。 言熹微见状,轻轻握住安阳的手以示安慰,却感受到她手心沁出的细微水汽,蹙了蹙眉,此事他也没办法,他是驸马,若是强行插足朝政,必定给公主府招祸,此事他只能看,不能说。 薛祺起身,眼神坚定且决绝,对着旁边的闽越使臣行了一礼:“(闽越语)使臣大人,先前在下被任命成为译者,仅为陛下和使臣大人做言语纽带,如今我朝陛下已重新任命在下为苍梧使臣与贵邦谈判。” “(闽越语)如此甚好,那关于本使刚才所求之事,陛下意下如何?”帕顿神情缓了缓,既然可谈,便是有机会。 “(闽越语)不知大人想出多少价来易我朝耕土呢?” 看来有戏,帕勒心中一喜“(闽越语)请贵邦开价,我们慢慢谈。” “(闽越语)使臣大人别急,我们先说说耕地。”薛祺语气舒缓,不换不忙。 “(闽越语)苍梧边境县城平均拥有耕地五千亩,丰年每亩产量约十石,每年的产粮养活全县百姓还有余粮,大人若是想易地,不妨先从粮产开始算,大人您打算用多少银钱换取这之后年年岁岁的粮产?” 帕勒嘴角勾起一笑,这薛祺还是太年轻了,这种议价路数在闽越可是被列入商院教本的,随便拉个稍微能说道一些的商贩都能应对。 “(闽越语)大人说笑了,我们闽越流传一个故事,故事主角卖母鸡的时候,说母鸡生蛋,蛋能孵出小鸡,如此循环往复,竟把一只母鸡说成了天价,可实际上又有谁会花天价买一只随处可见的母鸡呢?故事虽滑稽,但道理却清明,谈价应当遵照历史成交价格,而不是如此计算吧。” “(闽越语)大人所说故事忽略了一点,若卖鸡之人养鸡是为了孵蛋,那母鸡的价格确实应当如此计算,这是母鸡对于养鸡人的价值。”薛祺不慌不忙道:“(闽越语)而边境郡县对于苍梧而言亦是如此,并非为了交易,而是为了养活我苍梧万民,且大人说土地应当按照历史交易价格计算,可却也不见有哪国愿意将土地易与贵国。” 薛祺暗忖,若是有小国愿意易地给闽越,帕顿也不会千里迢迢来苍梧,此法舍近求远浪费时间,不像是精明商人的作风。 “(闽越语)这。。。。。。”帕顿有些为难,皱了皱眉,薛祺句句在理,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薛祺见帕顿为难接着问道:“(闽越语)使臣大人一路风尘仆仆,可有见到各郡县守兵?” 帕顿心中一紧,暗道不妙,抿唇不答。 薛祺见状,轻轻呼了一口气,继续言道:“(闽越语)我朝兵力强盛,除去四方六十万大军,各郡县皆有守军,且我朝良将辈出,治军有方,十几年前曾有夷狄来犯,被我朝将军打的落荒而逃,直至今日,只要在北部夷狄大营面前大喊两位将军的名字,就能让对方两股战战。” 薛祺此举其实是在赌,赌这帕顿不谙军事外务,不懂那合纵连横之术,不明蚂蚁食象之理,看帕顿表情,他应该是赌对了,那之后就不费事了。 帕顿闻言,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闽越语)在下如果没有记错,这闽越国境恐怕还没有之前来犯的夷狄大吧。使臣大人之前言论,陛下虽怒,但碍于外务规则,依旧会礼待贵使。可大人有没有想过,大人当众挑衅天威,待大人回去之后,陛下会不会迁怒闽越臣民呢?” 帕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咽了咽口水,刚想解释点什么,对方又开口了。 “(闽越语)闽越虽亦守难攻,可面对我苍梧强大的兵力,又能负隅抗衡多久?且闽越矿脉丰富,若闽越想要挑起争端,我想陛下一定很乐意发兵。” “(闽越语)小臣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此事确实关乎我邦民生,才斗胆如此。”帕顿气息开始有些紊乱,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心中慌乱无比,此番言语过后,他发现对面的使者对闽越十分了解,而自己却对苍梧一无所知。 帕顿来苍梧为的是闽越百姓,若是因此让百姓而遭难,那他以死谢罪都不足以平民愤啊。 “(闽越语)我朝素以仁义礼教为纲治理臣民,并非好战之国,薛祺知大人此次前来是为了民生,敢问大人可知闽越米粮贵是为何?” “(闽越语)自然是因为关税。” “(闽越语)周边各国均知闽越富黄金缺米粮,故抬价与之,而闽越百姓却又不得不买,可大人若促使贵邦我朝交好,大可以与我朝订立契约,每年以固定价格交易米粮,大人可知苍梧富米粮,年年有余,陈谷腐坏却无人食。” 帕顿闻言开始思索,他觉得以物易地,既伤和气,也无甚可能,此法折中,倒值得考虑一下。 “(闽越语)且闽越小国,矿脉丰富,周边各部族怕是眼红已久,倘若他日,周边部族联合而攻之,恐怕闽越也是难以招架吧,倒不如归顺我朝,岁末献贡,他日若有外敌进犯,我朝绝不会袖手旁观。” 帕勒闭眼沉思,却是如薛祺所说,此番来访他发现苍梧兵力强大,若归顺苍梧,且不提战事起时苍梧会不会施以援手,但凡有部族想进犯苍梧盟国,也须得多加考虑苍梧的脸面。 半晌,帕顿开口“(闽越语)我这就修书给大王,劝王上同意归顺贵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红锦篇之求赏一人心 “(闽越语)可大人先前已当众拂了我朝以及陛下的颜面。”薛祺语气冷淡,帕顿这一关他算是过了,接下来就剩陛下了。 帕顿闻言,大惊失色,他已经答应修书给王上同意归顺,难道此事还不算了结?帕顿此时的心情犹如按在弓弦上的箭,绷得死死的。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桩再简单不过的交易,却不料背后这般复杂,大国之间果然没有纯粹的交易,此次出使他才真正明白,大国外务确实不同于商事,哪怕一句话都可能埋下隐患。 “(闽越语)小臣本意并非要伤及贵国颜面,此番让贵国误会,应当如何是好?” “(闽越语)此事极为简单,外使只要同在下一道向陛下行我朝君臣之礼即可。” 薛祺知道,要皇帝完全消去怒气,仅凭帕顿一句修书给闽越国君,恐怕是不够,必须要让殿中所有人看到,先前放出狂言的帕顿当众对皇帝行跪拜之礼才行。 帕顿垂眸,从政治立场上看,他不当低头于苍梧,因为他代表的是闽越的政治立场,此时王上并没有同意归顺苍梧,他不能就此行君臣之礼。 可他又完全不了解上座的苍梧皇帝,倘若他是个极爱颜面且的人,就很可能因为此事而迁怒闽越百姓,权衡利弊后,他觉得闽越是小国,在面对强国时,没有能力为脸面之事抗争,一礼而已,若之后王上不同意归顺,大不了找些个理由推脱,再派人送些礼物便是。 于是转头向薛祺点点头:“(闽越语)就依大人所言。” 皇帝关注的殿中两人的一举一动,听他们乌哩哇啦地交流,看着帕顿的表情到后面变得越来越紧张甚至隐隐露出些许焦灼之态,他心中很疑惑,却忽见薛祺撩袍俯身行跪拜之礼,而他旁边闽越使臣一行也跟着薛祺下跪,动作虔诚,刚想问怎么回事,殿里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 “陛下,闽越使臣感于陛下之龙威,我朝之强盛,已决定修书闽越国君,劝其归顺我朝。” “哦?你是如何劝得这闽越使臣的?起来,给朕细细地讲。” 皇帝心里存着犹疑,使臣刚开始言行是毫无惧意,多半是知道他不会对来使动手,薛祺与使臣交流皆用的闽越语言,这薛祺是如何让使臣转了性,其间疑点重重,中间细节他必须弄清楚。 “是。”薛祺起身,定了定神,除劝闽越使臣行君臣之礼之事,他将其余所有谈判细节一一阐述,对于中间的一些环节还做了解释。 末了,补道:“闽越使臣深感龙威,主动提出要与陛下行君臣之礼。” “好!哈哈哈,真是好!也该让这些小国知道天威不可冒犯。”皇帝闻言,转怒为喜,一番实力对比竟让这弹丸小国吓至如此。 皇帝龙颜大悦,桥新远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片刻出席道:“陛下,闽越国君还未同意归顺我朝,此时宜遣司农府及典客府共同与使臣大人商议易粮预案,以便使臣大人呈与闽越国君。” 皇帝一愣,拂了拂手,“还是爱卿想到周到,你好生安顿闽越使臣,明日早朝再详议此事。。。” 桥新远拱手回道:“是。” 席间的安阳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薛祺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可不是么。”言熹微看着殿上的薛祺,貌不惊人,却思绪敏捷,临危不惧,此番薛祺乃险胜,他靠的是对闽越的了解,及对方使臣信息的闭塞,怪不得言希音对薛祺青眼相待,危急时刻,方可探出真才,言希音看人用人真准。 皇帝本想给使臣安排坐席,可帕顿一行惊魂未定,连忙推脱离开了,见此情景,龙心大悦:“哈哈哈,蛮夷小国就是上不得台面,这就跑了,薛祺,此番你有大功,朕要重重赏你。” 话音刚落,薛祺“啪——”地一声跪下了,皇帝摩挲着手中酒杯,斜眼看着薛祺,十分疑惑,这立了功本该是喜事啊,这薛祺此番行为,是想要做什么?难道是想要求官职。 皇帝眉头轻蹙,薛祺当众立功,赏赐是免不了,可官职就得另当别论了,先不提这薛祺出生商贾世家,就光薛祺是太学院陪读这一事,他都得仔细斟酌,朝中重臣里,太学院的人怕是有些多了。 这边皇帝还在思考,那边薛祺就先开口了。 “草民不求黄金珠玉,也不求官职侯爵,只愿求得一人心。” 话音刚落,席间开始议论纷纷,今日除了百官后宫,皇亲国戚和重臣侯爵家里的命妇也都来了,太平盛世这风花雪月之事自然值得人探讨一番。 转折来得太快,皇帝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暗忖道,这薛祺乃商贾之后,莫不是看上了哪个世家小姐,因门户不对导致求而不得。 其实做个月老倒也无碍,薛祺的才气也辱没不了那些个世家女子,笑道:“倒是有趣,你说说,是哪家未出阁的闺女,若是你们两情相悦,朕做主,为你们赐婚。” “草民与秦太尉之女秦萋萋两情相悦,求陛下成全。” 听闻薛祺所言,席中议论更甚,秦萋萋的故事整个京州传得沸沸扬扬,因被说书先生渲染出几分传奇色彩,导致坊间猜测纷纭,各种版本,真假难辨。 如今薛祺殿上的行为倒是坐实了此时,席中人不乏热爱八卦之辈,此时他们神色有些激动,隐隐有些窥探到秘密的成就感。 皇帝面色却不太好,又是秦萋萋。 他曾在文武百官面前,给秦萋萋和刘昊天赐过婚,可就在四日前太后赏花会上,秦萋萋却当着群妃的面,抗旨拒婚,被罚入狱。 而今天薛祺为了她,又当着皇亲百官之面要求赐婚,让他下不来台。 周围的纷纷论议吵得皇帝甚是心烦。 “都议论些什么?”皇帝语气带了一丝愠怒,顿时四周一片安静。 莲妃连忙侧身给皇帝拍背顺气说好话,旁边太后见此情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皇帝正当壮年,又不是老了,这是装给谁看。 不多会儿,中间一个命妇小声道:“回陛下,最近有个故事传遍了京城,说是秦太尉之女秦萋萋爱上了于她有救命之恩的书生,为了书生舍命抗旨拒婚,故事扑朔迷离,全城百姓都纷纷赞叹秦小姐与书生的旷世爱情,如今殿上薛公子此番便是坐实了这个故事。” 皇帝看了看席间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的刘昊天,他眯了眯眼睛,紧紧捏着手中的酒杯,眼中划过一丝冷色,他被人设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红锦篇之宗牢重逢 作为天子,自当是一言九鼎的,圣旨既出岂能反悔,他此时若是同意了薛祺这桩婚事,将刘昊天未过门的妻子指给薛祺,无异于是当众拂了刘昊天的颜面。 刘昊天乃戍边大将,功绩累累,他岂能为了区区一介布衣而让刘昊天当众出丑,让边防将士寒心。 而倘若他不允此事,那明天一早,天子棒打鸳鸯的故事就会传遍京州,甚至全苍梧,百姓言论他其实是很在意的。 “你可知,秦萋萋早已身负婚约。”皇帝紧紧盯着薛祺,语气威严,含了丝丝威胁。 “草民知晓此事,可草民与秦小姐两情相悦,乾坤可鉴,求陛下成全。”薛祺语气坚定,声音虽不大,却让人觉得掷地有声,“除此之外,草民别无所求。” 皇帝咬着牙齿,怒气隐而不发,好一个薛祺,此番皇亲百官皆知他立下大功,若是不行赏赐,反而罚了薛祺,指不定明天京城要流传什么本子,他还会落个赏罚不公的名头。 刘昊天观陛下神色,知道陛下已经发怒,其实他也是今天才知道秦萋萋与薛祺之事。 秦朗是他的恩师,可他对秦萋萋无意,后来又有了心上人,刘昊天之前也一直在为婚约之事烦恼,一则是此桩婚事背负圣旨,二则是考虑到恩师脸面和秦萋萋名节,基于这两点,他这些年一直闭口不提婚约之事。 秦朗感到那边刘昊天的目光,他知道此事若是刘昊天出面,其实是可以顺利解局的,可是苍梧重礼,刘昊天若是出面当众劝陛下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许给一介布衣,很可能会沦为笑柄,又如何号令三军。 秦朗表情严肃,目光深邃,对着刘昊天微微摇了摇头。随后起身出席,行礼道:“臣教女无方,自知有罪,求陛下责罚,只是,萋萋乃臣独女,求陛下念臣子嗣稀薄,宽恕则个。” 他低首暗忖,此事恐怕不易,先想办法救萋萋出来,之后想办法让刘昊天单独请陛下撤销婚约,先前他一直没有同刘昊天提及,是因为断禁之事他不好说出口,又想着有言希音出谋划策,大概不会有事。 可现下的情况却并不乐观,他认为薛祺不会介怀秦萋萋被刘昊天退婚,而秦朗自己也不在意此事,那只消之后单独约刘昊天敞开地商议此事。 这边皇帝还没开口,旁边突然杀出了个张正。 “陛下,王公犯法尚与庶民同罪,秦小姐犯的乃是抗旨重罪,应当秉公执法。” 张正俯首,此番百官皇亲皆在列,且秦朗位列三公,可利用此事在众人面前树立铁面无私,不惧强权的形象,他自然要抓住时机。 安阳动了动身子想出席说点什么,却被言熹微拉住了,言熹微对她摇了摇头,表情严肃,安阳只得坐在位子上,表情苦恼地继续看着殿上事情的发展。 皇帝冷哼一声,这张正跳出来闹的是哪样,这是嫌他不够烦么。 气氛又变得无比尴尬,最后还是太后先开了口。 “莲妃生辰当是喜事,这一出又一出的,闹得是什么。”太后顿了顿,垂眸看着下跪的薛祺:“我看秦萋萋那丫头那天是铁了心的,此番也看得出来两人是真心相悦。” 随后太后抬眼看向席间的刘昊天:“就不知此事刘将军怎么看了?” 刘昊天还在思索此事何解,忽然被太后打断,脑袋灵光闪过,拱手道:“坊间传闻臣也听了,十分感动,觉得秦小姐与薛公子郎才女貌,情比金坚。” “都听到了,既然刘将军也这么觉得此事便好办了。先前皇帝赐婚秦萋萋和刘昊天,如今哀家再下一道懿旨,赐婚薛祺与秦萋萋,左右这事和朝政无关,且哀家为皇帝的母后,这道赐婚懿旨与皇帝赐婚圣旨算不得冲突,让当事的人自己选,皇帝你看可好。” “可是陛下。。。”张正还打算说点什么就被太后打断了,太后瞟了眼张正,道,“这当事人都说了,就等皇帝发话,张大人搀和作甚,还是说,你也看上了这秦太尉独女?” “够了。”好不容易有个台阶下,皇帝当然不想节外生枝,“既然刘爱卿这么说了,就按太后说的办吧,赐婚秦萋萋与薛祺,择日,不,你们尽快完婚。” 薛祺心里绷着的一根弦终于稍微松了松。 从未央殿到宗牢,路上鸟鸣花香,草木繁茂,春情一片,可是薛祺却无心欣赏,他太想见到她了,他不愿秦萋萋在冰冷的宗牢里多呆哪怕一刻。 牢门打开那一刻,薛祺的心终于松了,他看到趴在牢床上的秦萋萋,眼泪落了下来,初见秦萋萋的时候,她高雅如兰,可如今为了自己,在这破落的牢房中,身负重伤,过着阶下囚的生活,他对不起她,暗自发誓,今后要用一生相守,报答她舍生忘死的恋慕。 薛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今以后,他就是秦萋萋的肩膀。 秦萋萋感觉到有人来了,勉强睁眼,这些天在疼痛和昏迷间不断转换,她很疲惫,时常在梦里看到薛祺来接她,果然,又梦见薛祺了。 “萋萋,我来接你回家。” 秦萋萋轻笑:“薛郎,我又梦见你了,可不知为何这次却觉得好真实,我想多梦一会儿,你别那么快走好么?” 薛祺看着秦萋萋脸上的笑,感到心中阵阵抽痛,他努力挤出一个笑,温柔地用手指,轻轻地将秦萋萋眼前的碎发别到她的耳后。 “不是做梦,我接你回家。” 秦萋萋感到薛祺指尖的温暖,她终于绷不住了,用来伪装坚强的面具被卸下,哭了出来。 “我以为我等不到你了,每一天都好煎熬,我害怕啊,我怕我赌输了,我怕我会死在这里,我还害怕牢里的老鼠蟑螂。” 薛祺伸手将她的泪水擦干,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我来晚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薛祺终于如愿以偿接秦萋萋离开。 而御书房内,皇帝却大动肝火:“查!给朕好好地查,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设计于朕。” “还有你。”皇帝眯着眼睛,看着一旁的张正:“秦朗也就算了,你出来瞎捣什么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红锦篇之夜行 “回陛下,此事微臣另有考虑。”张正虽知道皇帝心中不满,却不急不躁,慢条斯理道,“陛下设宴,出席的不仅有朝臣,更有皇亲命妇,皆为当朝权贵,我此番行为必然给他们留下不畏皇权的印象,此乃大好时机,不宜错过。” 张正知道,今日未央殿上他给秦朗难堪,必然会火上浇油,让陛下更加两难,可是,他也知道,陛下不会降罪于他,毕竟,他虽然只是陛下的一颗棋子,却也是陛下的盟友,那件事,只有他才能替陛下做,这一点,陛下也是知道的。 闻言,皇帝表情略有缓和:“罢了,你那边十州的事情办得如何?”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人,长得还算俊朗,却不知为何,眉宇间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沉之气,当年莲妃举荐他,让他以莲妃兄长的身份进入朝堂,他也不负所望,逐渐获得左思齐信任,逐步成为了廷尉正,离九卿只差一步。 关于这个人的背景,他也曾暗中派人查过,正如张正自己所说,他来自北齐,至于他是不是尺数的门生,去的人并没有查到,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他在治法上面的才干能得到廷尉左思齐的认可,这就足够了。 此番张正在十州的作为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实力,可是,对比起那个人,还是有些差距,他何尝不想得到那个人的助力,只可惜,他所谋求之事,言希音绝不可能与他共谋。 “十州百姓对微臣此次所行之事,歌颂有加,且此次,臣多番走访,各方权贵安抚处理也还算妥当。” 张正俯首垂眸,他曾是义父最优秀的弟子,不仅仅在治法上极富才华,且谙熟为官之道,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十分小心,事事留有余地。 “各州郡上呈的题本,朕都看了,你做的很好,不过此事须得慢慢来,时机未到,切莫打草惊蛇。” “请陛下放心,此次微臣行事十分小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还有一件事。”皇帝抿了口茶,淡淡道:“左思齐的事怎么解决,你可想好了。” “臣自有主张,请陛下放心。” 皇帝看张正表面波澜不惊,似胸有成竹,便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嗯,你且先回去吧,此番你也该休整一下,后续待办事项诸多,调整好,朕看你的表现。” “是,陛下。” 安阳一回到公主府,把外袍一脱,对着言熹微有些不满道:“今天在未央殿的时候,你为何要拦着着我,当时我真想去和那个什么张正理论一番,秦萋萋她爹给秦萋萋求情,关他何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言熹微挥了挥手屏退了屋内侍女,拉着安阳坐下,抬手倒了两杯茶,茶水冒着热气,汩汩注入盏中,言熹微看着盏中茶水冒出的热气,有一丝出神。 “张正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听言熹微这么一说,安阳心中那一丝愤懑被驱走了,一下来了兴趣:“这怎么说?” 言熹微摇了摇头:“那张正可不是什么耿直之辈,十州之事可看出他擅弄人心,却又怎会不知陛下当时处在怒火之中,可他却又偏偏挑这个时间上前说道此事,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席中众人啊。” “这是何意?”安阳十分疑惑,明明十州百姓皆赞扬张正不畏权贵,可为何此时言熹微却这般看他。 “哎~说了你也不明白,反倒徒增烦恼,罢了,反正天大的事,为夫顶着。”言熹微摸着杯中茶水温度正好,便将茶盏递给安阳。“你只需知道,当时,我不让你去,是因为陛下在气头上,你上去强出头,必然是火上浇油。” 安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哎~”言熹微抬了抬眉毛,目光转向门口,“我猜陛下现在一定派人四处查,到底是谁将秦萋萋那桩事传得沸沸扬扬,设计于他,估计不多时就会查到咱公主府。” 他轻轻叹了口气,言希音此番是给他丢了个黑锅背啊。 “啊?那怎么办?”安阳闻言有些无措。 言熹微看安阳有些着急,笑了笑:“别怕,都说了,天塌下来有为夫挡着,且陛下现在应当没那么生气了,夫人与秦小姐交好,陛下也是知道的,放心吧,只要不涉足朝政,不违反律法,陛下对你同和阳都是比较宽容的。” 言熹微看安阳还是十分紧张,只能哄道:“夫人殿上一定没吃饱,我们再去一趟聚源楼,吃酱肘子可好。” 其实一顿酱肘子是没办法让安阳完全放心的,可她看言熹微表情轻松,心想大概不会有问题,便点了点头,同驸马出门了。 这一夜,世家千金做了这辈子最美的一个梦,而小院书生却欣喜得无法入眠,他决定明日一早去找帮忙破局之人道谢,此番大恩,他也不知如何报答言希音。 事情尘埃落定,安阳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这一夜她睡得极好,言熹微看着怀中的人睡熟了,轻轻抽身,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支香点燃。 此香名为眠息,是他先前找言希音要来的,点之会让闻者进入深眠,却不会对身体有害,言熹微吃下了手中黑色的药丸,如此便不会受眠息的影响。 随后,言熹微换上夜行衣,看着黑暗中那一点红光,忽明忽暗,而眠息的香气也逐渐融于空气中,若隐若现,他小心地走到榻前,轻轻给安阳掖了掖被子,看安阳呼吸平稳睡沉了,才转身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夜色迷蒙,天上一轮明月被轻纱似的淡云遮得若隐若现,暗夜中一个黑影在月色下悄无声息地穿梭前行,他纵起落下,身轻似燕,足尖点过片片砖瓦,往着太学院后山的竹屋方向去。 言希音一早知道言熹微会来,便没有睡,点灯泡茶,翻着桌上的典籍,听旁边窗子那边传来响声,言希音放下书,倒了一杯茶,挪到对面,嘴上划过一丝轻笑。 “你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