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弦伴啼妆》 正文 第1章 游历至此 洛国帝都颐堰,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华。 要找人间的花柳繁华地c温柔富贵乡,就是将她这些年随师父游历所见过的地方都加起来,也抵不过这一座帝都。 萧玉仍旧是头戴纱笠,一身白衣,腰间宝剑,随手牵着一匹白章骏,马背上驮着两个包袱。 识货的人都知道,这是霍扎的宝马,性子极烈。 萧玉就这么在街市上逛着,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她还没找到个正经下榻的地方。一路走来,客栈都满了,听说最近好像这帝都有什么杜康之宴,各式各样的人都慕名而来。 这杜康之宴,是颐堰来乐居每五年办一次的品酒大会。说是品酒,其实也就是好酒的人寻个由头大家一起乐一乐罢了。这杜康之宴还有一个特点:每次都有这么个连续三天的比试,虽然每次的比试都各有不同,但若能拔得头筹,能得一坛招牌白堕。 这酒名字虽不是很好听,可那味道,绝对称得上琼浆玉露。时人有诗为正:“林花见其不言馥,朽木得之可再春。金科榜上多才俊,不及白堕酒中名。” 萧玉一边猜想着此番杜康之宴的比试该是怎么个规矩,一边被一家又一家的客栈告知“人满为患”。 堂堂帝都,竟然连个住人的地方也没有?萧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有一个地方她只要去,就一定不会没有她的屋子,但是她实在是不想回去。 那个地方,萧玉曾在心里对自己说了无数遍,除非死后骨灰被送回去,绝不再踏足半步。虽然师父曾多次劝她,但这点倔强的执念,她始终放不下。 “掌柜,有客房吗?” “姑娘,这客房是真没了,不过这背街小院里还有一间空屋子,就是简陋了些,您要是” “不委屈。”萧玉没有再多听下去什么,能住下就好。 萧玉话音未落,已从腰间的荷包里随手拿出了一大锭银子放在柜台上,再转头往这客栈门外自己的马看了一眼:“屋子简陋倒无所谓,我这马可受不得委屈。” 那掌柜忙收了银子,屁颠屁颠地点着头地应着萧玉的话,又招呼了个小二去收拾屋子,另两人一个去将马牵到后头去好生照顾,另一人将马上的包裹取下送到客房。 萧玉又上了二楼找了个临街看景儿的好位子坐下,此刻早已经过了饭点,吃饭喝酒的人少得很,自然位子都随着她高兴。她随意要了几个小菜一壶酒,取下头上纱笠,将腰间的剑取下放在桌上。 从容自在,她只优哉游哉地吃吃喝喝,看着街市上往来的人。 帝都,还真是繁华呢。天边的太阳正撒下今天的余晖,斜阳将帝都渲染得更加堂皇。 萧玉斜靠着椅子,看着街市上的热闹,手上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继而勾了勾嘴角。 算算日子,今儿恰好是第十二年。时隔十二年再到这地方来,却发现有很多东西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了。 “姑娘好兴致。”说话的是个少年,不过一看就是个纨绔公子。只是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会一个人出来呢? “有话直说。”说着,萧玉又是一杯酒下肚。其实她更喜欢直接用碗喝酒的,但这帝都好像只有这么小巧玲珑的酒杯。 萧玉除了那四个字和继续喝酒之外,动都没多动一下,仍旧是看着街市之中的往来之人。 不管那人在自己身后,到底是用如何猥琐的目光看着她,萧玉只是悠闲地靠着椅子,喝着酒而已。 萧玉身后那人迈步上前,不知死活地抬手就要往她肩上放。萧玉岂是会任人放荡的人? 就在眼看着那人手要落在她肩头的时候,萧玉右手仍旧拿着酒杯,左手从身前去起手拿了斗笠往后一甩,那斗笠以上的纱如有刺一般先将那人的手掌划出一道长而深的口子。 那人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自己掌心上流血的伤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萧玉这边,又是饮下一杯酒。她偏身右手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身子坐正,左手已在斜放的椅子的椅背边稳稳接住了刚才甩出去的纱笠。 萧玉不紧不慢地将那纱笠往头上这么轻轻一戴,站起转过身来看着方才想轻慢自己的那人:“公子可要小心了。” “飞溱,你怎么先到” 正在萧玉说完“小心”那一句话的时候,从台阶那上来了两个人。 看样子,这三人都是官家的公子——寻常的富贵公子,应该不会这么悠哉而大胆地在帝都酒楼上放浪。 萧玉打量了新到的那两人,没有多话,只是转身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纱笠没有再取下,只是往边上一掀,不影响她继续吃菜喝酒而已。 那三个人自然也识趣地没有寻萧玉什么麻烦。不过萧玉倒是对那三人来了兴趣:试图轻薄自己的那个叫什么?飞禽?我还走兽呢! 不过,既然他们是官家公子,不管这几人本身有没有个一官半职,还是少招惹的好。 可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萧玉刚打定主意对官家公子敬而远之,那三人却是吃菜喝酒地说起她来。 “怎么?景家二公子,流年不利?”那个方才一直没说话的人,在看见了景飞溱手上的伤后,最先开了口。 景飞溱只是干笑了两声,知道这人说的是玩笑话,但被一个姑娘弄伤,还真是有些丢脸。 “别不说话啊!”那个上来就喊景飞溱的家伙又开口了,“是不是那个姑娘?” “怎么,那姑娘这么野?你拿不下了?” “怎么可能有飞溱拿不下的姑娘,你少浑说。” “要是拿下了,他还在这跟咱们喝酒?” 景飞溱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看到漂亮姑娘不调戏他就难受。再加上有个老爹景葺大人是工部尚书,背后靠着大皇子,谁能拿他怎么样? 景飞溱这下可有点被逼得没辙了,“别说了,我连脸都没看见。” “不会吧飞溱?我们从街上过来的时候,她可没带头上那玩意儿啊!” “我哄你这个作甚?” “看我说什么来着?景公子,你还是跟我们去好地方撒火吧!” 这些话萧玉有没有听见?看她那云淡风轻仍旧吃菜喝酒看街市的样子,该是就算听见了,也一点没往心里去吧。 乱风过耳,喧嚣,也不过是闲来无事的笔上残墨罢了。 不多时,酒已经喝完。天边残霞也将要散开,天很快就要黑了。正巧这时小二上来告诉萧玉,她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萧玉点点头,放下斗笠上的纱,拿了桌上的剑,跟着小二往那个小院子去了。 那边上喝酒的景飞溱和另外两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萧玉,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眼前走了。 他们当然不会这时候上来自讨没趣,景飞溱手上那伤口可还在呢! 小二引着萧玉刚到院门口,就见一个白衣少年从路的另一边走来。给萧玉引路的小二见了他连忙上前去行礼问好:“墨公子,您怎么在这?” “我来看个朋友。”那少年回了个礼,微笑着答道。 小二赶紧上前了两步去推开了院门。萧玉站在一边,原是想等着那位“墨公子”先进去。 在这颐堰,街头巷尾都认识并且担得起一声“公子”的人,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也必定不会是什么寻常人物。 而这“墨公子”却是彬彬有礼,先是见了萧玉微笑着点头示意,后见萧玉不挪脚步,才开口道了一声:“姑娘请。” 萧玉虽然明白这些礼节,但对于这些虚礼却是实在不喜欢。既然人家都已经这么说了,萧玉自然就迈开步子先往院中去了。 小二带萧玉进了那屋子,的确如掌柜所说有些简陋,但却打扫得很干净。于萧玉而言,自然也没什么委屈可言。 “小二哥,刚那位公子是谁啊?”萧玉只是好奇,在颐堰这样的地方,有不凡的出生和品貌的公子,到底会是个怎样的人物。 那小二看着萧玉笑了笑:“姑娘从前没来过颐堰吧?” 萧玉微微一愣,木讷地点了点头,好在斗笠没摘,那小二看不见萧玉的表情,只听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的确没到过帝都,此番也是为了寻人才游历至此。” “那就是了!”那小二点了点头,先说了墨公子,墨子衿,墨丞相家的公子。又开始讲这墨子衿的才名,什么五岁能诗七岁能闻,六艺精通 后来又细心地开始讲这颐堰都有些什么地方可以去,都有什么好玩的,听得萧玉头都大了。 那小二稀里糊涂地说叨了一大堆,萧玉只是不住地点头。等这小二说得尽兴之后,最终又补了这么一句:“姑娘方才说找人,是要找什么人?若要帮忙,可千万别客气。” 总算是有一句正经话了,萧玉扯了扯嘴角,向小二点了点头:“多谢小二哥,若有难处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姑娘就别提这个‘谢’字了那,我就先走了。院门口到晚上有人守着,姑娘要什么,只吩咐一声就好。” “多谢。” 那小二走了出去,萧玉才顺手讲头上斗笠摘了扔到一边,取下腰间剑放在枕边。 侧身往床上一靠,深吸了一口气。帝都,颐堰她只想快些得到慕阳师兄的下落,好快些离开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杀人之夜 正在萧玉睡不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 “姑娘,在下墨子衿。” 萧玉听见这句话微微一愣,嘴上应道:“墨公子有事吗?” “这屋子太过简陋,夜里风寒,恐委屈了姑娘。我跟掌柜说好,明日挪一间上房给姑娘住。”墨子衿在门外,丝毫没有要推门进屋子去的意思。 其实,这院子里住下的几人都是墨子衿有意或无意结识的江湖朋友。此番这院子,本是他墨子衿全包了下来的。 却是谁都没想到,那看店的伙计,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想起,有这么一间空房来。 是以刚才,那小二看见墨子衿的时候想起这么个事儿来。在他们两人都还没进院子的时候,那小二就安排了个人,只等这俩人各自进了屋子,就去店里找掌柜说这事儿。 刚那小二一直在这屋子里跟萧玉说那一堆话的功夫,外头其实也有人在不住地跟墨子衿道歉。 墨子衿虽不在乎,原本就是间空房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想到萧玉一个姑娘和一群男人住同一个院子 这万一传出去,对她的名声可不太好。洛国虽说看上去民风开放,但真一点不在乎这个的人毕竟还是极少数。 “悯玥多谢墨公子好意,但颐堰各家客栈都已人满为患,公子又何必难为旁人?”萧玉当然不知道中间有这些事? 更何况,她一心逍遥江湖,这些年随师父和师兄游遍各处,哪在乎那些条条框框? 而且,萧玉也有这个自信——没人欺负得了自己。 “悯玥?”墨子衿倒是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其实也难怪墨子衿会注意到,他毕竟也是心向江湖的人,多少会听江湖朋友说一些事。 悯玥这个名字,墨子衿听了不知多少次。每每他听到关于“悯玥”的事,心中总要感慨:“只可惜无缘结识。” “墨公子,知道我?”萧玉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然自己跟师父c师兄游历多方,赚了那么一小点名气,但也不至于让丞相之子记挂才对。 两人之间只是隔着一扇紧闭着的门,却像是被什么隔断了所有的关联一般。 直到墨子衿知道了她是“悯玥”的时候,知道她就是自己听见友人们提及的那个姑娘,才又有了那么一丁点微弱的关系。 墨子衿在门外,心头又惊又喜,但言语之间却仍是云淡风轻,不显露丝毫的情绪:“曾听好友提及姑娘芳名,不想在此得遇冒昧之处,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萧玉听着这话,不由得愣了愣。不过墨子衿都把话说到了这,她也没有什么太多可说的了:“劳公子记挂,悯玥受之有愧。天色已晚,还请公子早些回去吧。” “告辞。” 墨子衿说完这两个字,转身走得干脆。落日余晖和少年的青丝白衣,到底是绝配。 萧玉这边,在床上安稳地躺着。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既来之则安之。觉着时辰晚了,便吹灯睡了。 不过那隔壁的一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可就没那么安稳了。 悯玥是什么人,他心里很清楚。他这次到帝都来,原本是为了杜康之宴,但如今看来这次还能结交悯玥,当真是比那杜康之宴还令他兴奋不已。 当晚三更,萧玉被飞檐走壁的脚步声惊醒。这样的杀气,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 随手拿稳了剑,翻身腾空蹬了一脚墙,便不动声色地藏身于房梁上。 正在此时,有人破窗而入,不由分说地先往萧玉的床上砍了两刀。 床板差点被他们弄坏了,枕头褥子自然是遭了殃。但这么一来那些人也清楚地知道,萧玉没有在床的附近。 萧玉正抓住了黑灯瞎火中,他们掀被子没见着人这一会。 拔剑,从房梁上纵身而下,尚未落地时就已将手上剑花一转。剑气轻扬,影动光摇。 不过一招而已,这些人便都已断了气。 萧玉回身去挑破其中一人的衣袖,看着那人手臂上的虎头刺青,久久不能平静。 “上官家派的人杀到这儿来了,这么说,慕阳哥哥就在附近?”萧玉正看着那些人的尸体思索着,门外就有人敲门了。 糟了!萧玉看着这地上的四具尸体,这可是帝都颐堰啊! “谁!” 敲门的人,正是住在隔壁的那一位。他听见这边有动静,所以才敲门的。而萧玉这一问,声音中分明有些惊惶。 门外那人听萧玉这一声问话,心里自然也已明白了几分:“姑娘没事吧?” 萧玉微微一愣,心下只道:“莫不会外头那人,与这些人是一伙的?” 萧玉不敢怠慢什么,收了手上剑,随手扯过了斗笠往头上一扣,三两步走开去将门打开。 门才刚打开,萧玉也不问其他,拔了剑就向着那人刺去。 幸在这人也是常年江湖飘摇之人,不是寻常房客。不然,就萧玉这么开门出来,早已经去见了阎王了。 “姑娘认错人了,我只是听见你屋子里有声音,才敲门问问的。”这人也算聪明,一面躲闪着,一面开口向萧玉说明自己的来意。 萧玉听了这么一句话,才收了手。 “所以,你没事吧?”那人见萧玉收手,才敢挪动脚步稍微向前靠近她一点。 “叫我悯玥吧。”萧玉没有多余的话。 那房间门开着,里头是什么样子,只要不瞎就能看见。 那人点了点头,按江湖规矩行了拱手礼:“在下纪邛。” 萧玉打量了这人一番:看这打扮,这人的确是江湖中人。不过这名字也的确不怎么样,技穷。该是有个亲戚姓钱,凑上一对“黔驴技穷”罢。 “纪兄客气了。”萧玉也回了那人一礼。 纪邛抬眼往那屋子里看了看,似乎看见了有人影,但不太真切。 萧玉见纪邛想看屋里情况又不敢直接去看,在自己跟前探头探脑的模样,不由得开口道:“要杀我的人,已经死了。” 纪邛当然知道萧玉不是寻常人。在江湖上,凡有一点名气的,谁能没几个仇家?可这毕竟是帝都颐堰,堂堂天子脚下,在这杀了人,可不太好收场。 “姑娘不打算走吗?”纪邛试探地问道。 “能走到哪去?”萧玉满不在乎。她很清楚这些被她杀的是什么人,她更清楚,这些人,或至少他们的族人手上,沾染着自己亲族的血——尽管她没有打算再回那个家去。 纪邛听了萧玉说这话,也只得打着哈哈。这一晚后来的时间,自然就是这两人一起进了萧玉的屋子里,琢磨着怎么把尸体处理了。 “要那么麻烦吗?”萧玉听纪邛说了一堆之后,满不在乎地说道。 纪邛倒是真被萧玉这小姑娘问住了,处理尸体毁尸灭迹,这关乎到她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能不小心谨慎吗?可自己眼前这小姑娘,却完全不当回事。 萧玉当然不会把这种事当回事。她这十二年里,几乎都是跟着师父c师兄在洛国的边疆处游历。 尽管眼下帝都颐堰繁花缀锦,但在边疆,诸如扶风城c榆地椋州之类的地方,别说是杀人,比这更惨烈的场面她也见习惯了。更何况,她还是从小到大被杀手们“格外关注”的人。 看见纪邛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样子,萧玉只得微微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要不,等着他们来抓我好了。” 纪邛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小姑娘是真不知道杀人偿命的法纪吗? 萧玉倒是比纪邛冷静了不知多少倍,因为她很清楚这件事闹大于自己而言并没什么关系。 “你仔细看看,这是霍扎人。而且,是上官家的人。”萧玉看着那尸体将话说到这,微微一顿,然后再看着纪邛继续说道,“前线还在打仗呢,他们跑到咱们帝都来,可能会做什么?” 在萧玉冷静而平淡的言语中,纪邛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宁王奉旨出征,旌旗飘扬之处,便是扶风城;剑之所指就是霍扎那哈。 纪邛点了点头,这样一来,自己眼前这姑娘,还算是立了军功了? 但萧玉可没有就此觉得这事儿完了——霍扎那哈一路到此,若是前两年的确是寻常事。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上官家的人还能一句追杀到这来,恐怕齐中还有“贵人相助”。 “纪兄,我去自首。”萧玉打定主意,和纪邛轻念叨了一声,就准备往门外走了。 萧玉很清楚,真要等到官府来拿人,少不得那“贵人”能让她插翅难飞。而现在去,事情就简单多了。 纪邛不太明白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但他相信萧玉自有她的道理,遂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猛地想起什么一般:“我跟你一起出去。” “怎么?”萧玉是不太喜欢被人跟着或者护送的。 纪邛打了个哈哈,眼见萧玉疑惑,才解释道:“我去找墨子衿,万一真有什么事,他能帮上你。” 墨子衿吗?萧玉木讷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起身往门外走了。 萧玉可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她很清楚会遇到什么。她可不觉得堂堂丞相公子墨子衿,会为自己趟这浑水。 萧玉一路走来,天也快亮了。京尹府府门前鸣冤鼓起,她对这一套还是挺熟悉的。 “什么人!”差役一大清早就听见有人击鼓,心知这一天又不得清净了。 萧玉连礼也不行,头上斗笠也不曾掀开:“我来自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人命官司(上) “等着!”那差役没好气地吼了一声,然后就进去了。 通禀么?帝都颐堰的规矩,还真是够大的。 不多时,两个差役出来把萧玉带进了大堂。这衙门,当真比扶风城的衙门要气派多了,正堂“明辨是非”四个大字的匾额当真比什么都抢眼。 萧玉看着那匾额,一时还有些纳闷,怎么不是“正大光明”或者“明镜高悬”呢?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京尹大人稳坐堂上,边上的衙役们吟唱着“威——武——”,估计黑白无常唱《招魂》也得有他们这样的调调吧? 惊堂木猛地一拍,“威武”二字停下。 京尹大人扫了萧玉一眼,中气十足地朗声呵道:“堂下何人?为何斗笠掩面?见了本官又为何不跪?” “民女见过大人。”萧玉随意地拱手行礼,微微鞠躬,这是江湖的礼。 萧玉当然不会正经地如平民那样,给这京尹大人行跪拜大礼。真要论起来,这堂上坐着的人给她跪下她也是受的起的。 “民女生自江湖,师门规矩不见生人,还请大人见谅。”萧玉只是淡淡地说着,她拿不准这个大人是个什么脾气。但这斗笠若是拿下来,恐怕有心人会猜出她的身世。 萧玉实在不愿回到那个地方去,那个将她舍弃的地方。 那京尹大人似乎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不再强制要萧玉对他规规矩矩地行礼,只是淡然道:“你说,你是来自守的?” “是。”不卑不亢。 “所投何案?”那大人想了想,最近好像没什么案子才对。 “昨晚在客栈老板的小院中,民女出手杀了四个鬼鬼祟祟的霍扎人。”坦然得近乎理直气壮。 杀人之罪啊!尽管那位大人清楚地听见了“霍扎人”这三个字,当今这样的情势,已经决定不会判她重罪。 但萧玉如此坦然地说出这样的的话,让堂上的那位大人有些诧异:“哦?” “那几具尸体,应该还在屋子里。大人不妨派个人,去找城西祥源客栈掌柜,到案发地去看看。”萧玉似乎冷静过了头,连一旁的衙役都有些愣住。 那京尹大人略微思索,抬手拿了一支令签交给身侧的捕头。 那捕头也没有多作停顿,接过令签就往外走了。 “你杀了人,怎不见有丝毫悔过之意?”京尹大人转头回来继续问萧玉。 “若误杀无辜,自当一死谢罪。但霍扎连年犯我边境,扰我黎民。霍扎人,自然另当别论。”萧玉说得那么自然,就像在说饿了要吃东西c渴了要喝水一样。 为人所不知的却是,自萧玉有记忆起,所知道的就是霍扎与洛国的纷争。世人皆知,如今在前线厮杀的,是宁王父子,满门忠将。 尽管萧玉不愿再与那边有丝毫瓜葛,但在前线拼杀保护这帝都笙歌繁华的,正是她的血脉至亲,却是事实。 洛国尚武,但也不至轻文,故而安邦治国也还算清明。猛地遇上这么一回事,那京尹府的大人在听了萧玉自首所说的话后,反倒不太在乎案件本身了。 于这位堂上正襟危坐的大人而言,眼前这个看不见脸的姑娘才是真正只得他好好琢磨的。 “你如何知道他们是霍扎人?”那大人问道。 “弯刀,和手臂上的刺青。”萧玉不假思索。 那是萧玉再熟悉不过的东西,记事起她就认识了霍扎那哈的弯刀兽驽,甚至包括各部落的图腾。而后来在扶风城的时候,她自己也记不清见过了多少次。 那些东西,包括对霍扎那哈的仇视,就像流淌在萧玉血脉里的烙印,是她与生俱来的见识。 高堂之上正坐的那人微微挑眉,他对萧玉,倒是愈发的感兴趣起来。 为官多年的这位大人不禁对萧玉生出求贤之心——他从不曾见过有人仅凭这样匆匆一瞥,就能对来人下定论。就是办案的捕快也少有这样的本事,更何况是个姑娘。 “姑娘对霍扎,倒是熟悉得很。”那大人说这话的确值得玩味,不知是在试探萧玉,还是真的在夸她。 萧玉不明白这位大人的弦外之音,只淡然说道:“民女四海为家,寻常所见而已。” “这么说来,我该把你送到前线去,让姑娘建功立业?”堂上那人开口试探道。 “那是男儿们的事,与民女无关。”萧玉只淡然回应。 也正在这时候,墨子衿从外头进来了——差役们当然不敢拦他。 “听说章大人手上有了新案子,不知要不要在下帮忙啊?” 萧玉听见这声音,愣愣地往后一看,正见到墨子衿不紧不慢地从公堂外走上来。 原来纪邛这边,见萧玉出去之后就连忙往丞相府去了。 到了丞相府门前,那看门的家丁倒也都认得他,便也没什么可刻意寒暄“拜访”的。 今日沐休,墨丞相和墨子衿此时正在书房里“切磋”。 墨子衿才名远扬,自然平常是喜欢读书的。他在书房中常常一呆就是一整日,而墨丞相但凡有空也会来到墨子衿的书房中两人互问。 若不是萧玉常年都在那朝不保夕的边疆,或许当她听见“墨子衿”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知道,“帝都二子,子衿梓轩”的说法。 一人把纪邛带到了花厅,一人去院里书房禀告墨子衿。墨子衿想着这么一大早,纪邛来大概是为了叫他出行。 既是出行,那早一刻晚一刻也都不打紧,只是不能让人家在花厅等着,遂直接就让仆人请了纪邛到书房来。 “子衿,你赶紧”纪邛人还没到墨子衿面前,这声儿可是传了十万八千里了。 可等纪邛一到了书房里看见墨丞相也在,顿时就收了那股急切劲儿了:“墨丞相。” 墨丞相只是笑了笑,先是抬手示意纪邛不必太拘束,随意将手上的书往桌上一放:“纪大侠这么着急,看来是有事?” 纪邛听了墨丞相这一问,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先看了看墨子衿,再看看墨丞相,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想他和墨子衿认识的时日也不短了,但见墨丞相还是头一次,难免有些不自在。 墨子衿倒是心宽,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爹是当朝宰相。先指了指边上闲着的黄花梨木椅子让纪邛坐下,看着他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便开了口:“急事?” “是半夜的时候,有几个霍扎人鬼鬼祟祟的,悯玥姑娘出手重了些,失手” 有墨丞相在,纪邛说话不得不顾虑些。虽说江湖自有江湖的道理,但一旦关系中和朝堂走了些许瓜葛,就不得不更加谨慎。 在墨子衿面前,纪邛可以无拘无束,但现在,他不得不打些官腔。 墨子衿心领神会,悯玥杀人了。而墨丞相,却和那京尹府的大人一样,琢磨着这个“失手”杀了四个霍扎人的姑娘。 墨子衿心知这件事可大可小,但章泓奕是新调任上来的的京尹府大人,他有些不放心:“父亲,孩儿先去看看。” “闲来无事,为父同你一道去吧。”比起墨子衿,墨丞相就深沉得多,他不觉得这时候章泓奕会给这姑娘判重罪。 让墨丞相有想一道去的念头的,是他们所提到的这个“悯玥姑娘”。 就算是江湖上的姑娘,仅是“不慎失手”,就杀了在如今洛国和霍扎厮杀之时,四个不远万里“鬼鬼祟祟”潜至帝都颐堰的霍扎人。 这样的姑娘,就算只是碌碌无为之辈,也值得身为丞相的墨筠翟亲自去见一见。 纪邛这会倒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的事儿来麻烦墨子衿已经够了,如今连墨丞相都要去看看,想来这事儿不像他所看见的这么简单了。 “纪兄不必挂心,叫几个人同你回去看好了地方,剩下的有我。”墨子衿站起身来,先往外招呼了家丁去叫人,接着转头来和纪邛说了这么两句话。 纪邛点点头,又行了一礼:“如此,多谢了。” 好巧不巧,墨子衿略安排妥当,看着家丁和纪邛离开后,刚和他父亲墨丞相一路到了京尹府,正好听见了什么“建功立业”的话。 “墨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章泓奕看见墨子衿,言语之间露出些许诧异来。 墨子衿只是微微一笑,玩笑道:“霍扎的血雨腥风啊!” “您这下官就不明白了。”章泓奕只得陪着笑脸,他当然知道墨子衿说的是眼下的这案子,但这事和墨子衿有什么关系? “那祥源客栈掌柜的院子本是我租下来招待贵客的,无端出了命案,我自然得派人去看看。” 章泓奕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只见他看了看萧玉,又转而看着墨子衿:“这么说来,这位姑娘,是墨公子的朋友?” “悯玥,是本公子的人。”墨子衿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萧玉身侧,言语极为暧昧。 萧玉见墨子衿来,心知是纪邛去找了他来,故而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但墨子衿这样在公堂上说出这句话来,倒让萧玉倍感意外:“墨公子你” “悯玥,我知道你生气,但这么大的事也不该瞒着我啊!”墨子衿转头看着萧玉,给她递了个眼色。 墨子衿没有要让她说下去的意思,嘴里这话有些许急切的责怪。萧玉明白墨子衿是想帮自己脱离麻烦,遂也不多话了。 章泓奕这会可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墨子衿可是墨丞相的独子,这样的人物自己可开罪不起啊:“墨公子,这办案,得按规矩来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人命官司(下) 墨子衿看了看章泓奕,似乎有些不悦地问道:“章大人派去案发地的人,还没回来么?” “墨公子,您这不是为难下官吗?”章泓奕满脸的无奈和惶恐,这人是自己派出去的没错,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自己这心里可是一点数都没有啊。 说到底,章泓奕新官上任,这手下都还不太熟,有办事马虎敷衍,路上要拖着时间的,他也拿不准。所幸最近这帝都太平,都没什么太紧急的案子,而这次确实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章大人您这话说得,本公子就在这旁听,就算是为难了您了?”墨子衿分明是借了自家老爹的威严在这给萧玉撑场子,他说不上多担心萧玉,但既然这件事他能管得了,自然就不会袖手旁观。 萧玉见墨子衿咄咄逼人的架势,又看见章泓奕拿墨子衿毫无办法,索性就当是自己不领情罢! “没什么好听的,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等定罪就是。”萧玉开口道。 萧玉说出这话来,墨子衿略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又想到自己唐突了人家,只当是萧玉在怪他,遂赔笑道:“悯玥,别闹了,给我点面子?” “大人自然明察秋毫,墨公子在与不在,都是一样。”萧玉看了看墨子衿,再看向章泓奕。 墨子衿只得点点头,然后走到堂上一旁去,差役早就给他搬来了凳子——章泓奕哪敢让墨子衿一直站在这公堂上?他可还向自己的为官生涯再长些呢。 不多时,去“查案”的人就回来了,那个原本在章泓奕边上听差的捕头到大堂上来回话:“大人,共有四具尸体。现场一直有墨丞相的家仆看着,小的们不敢怠慢,已经全都抬回来交与仵作了。” “可有发现什么?”章泓奕问道。 那捕头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块粗布包着的什么东西,恭敬地呈上去交给章泓奕。 墨子衿侧头伸长了脖子去看,萧玉只粗粗瞥了一眼那粗布包裹中显现出来的大略形状便已然清楚——令牌。再想想那几个人,这里头的东西定然是上官家的虎头令牌。 “姑娘可认得此物?”捕头把东西放在案上,章泓奕掀开粗布大略看过之后,抬手示意一旁的衙役将这东西拿给萧玉看看。 那衙役就着粗布才把东西拿到萧玉面前,萧玉却是手都没抬一下,只简单扫了一眼确认了一下:“大人,这是霍扎上官一族的虎头令牌。” “这上头的纹样,有什么说法吗?” 章泓奕竟然会追问到这,萧玉着实是佩服这人刨根问底的本事。 萧玉听了问话,这才抬手接过了衙役手上的令牌,仍旧只是随意地翻过看了一番:“虎头是上官一族的图腾,这块令牌上的虎头是翘首之像,这是上官世子的令牌。并且这令牌正面是‘令’,背面上刻着的,是一个‘屠’字,说明这些人,是上官家养的杀手。” 这番话萧玉说得轻松,但此时不光是章泓奕,一并连墨子衿都对这个姑娘有了新的认识:她对霍扎那哈的了解,或许比之常年与霍扎各部族厮杀的宁王府人,也不差吧? 而他们哪里会知道,萧玉,本就是宁王府的郡主。 章泓奕微微一愣,这姑娘说得有鼻子有眼,但无论如何这都只是一面之词,不可全然相信的。再加上这件事,稀里糊涂地把丞相公子搅和了进来,不可不小心谨慎啊:“本官如何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 “大人只需等仵作验尸后,便可知道了。”萧玉一点也不在乎章泓奕的问话,她自信此间找不出第二人能如自己这般了解霍扎那哈,甚至就算是把这东西送到扶风城去也少有人会了解得比她更详细。 “此言何意?”问这句话的,是墨子衿。 萧玉看了墨子衿一眼,与墨子衿略带急切与好奇的神情不同,萧玉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并连语气都淡淡的:“上官家的杀手身上,有百兽之毒。而且这毒,就在他们手臂的刺青上。仵作应该很快就能验出来的。” 墨子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章泓奕则是半信半疑地看了边上一眼。被章泓奕的眼光叫到的衙役很识趣地从边上退下了,自然,他是去问仵作那几具尸体的情况了。 这衙役刚从大堂边上出来,就碰上了一个大人物——当今丞相,墨筠翟。 “小的该死,冲撞了墨丞相。”衙役出来得本就着急,哪里顾得上看什么路,他只想赶紧去了仵作那再赶紧离开——谁愿意多和尸体一起呆个片刻?就连仵作,恐怕也是不乐意的吧?可谁又知道这衙役这脚下一急,就这么直撞上了墨筠翟呢? “无妨。”墨筠翟倒是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堂堂丞相若是和一个小小的衙役较劲,也未免太失了身份,“里头如何了?” 听墨丞相这么一问,那衙役差点没惊出一身冷汗来。原本都只觉得墨大公子墨子衿是出于江湖朋友的义气,才说出“悯玥是本公子的人”这么一句话来的,但眼下连墨丞相都亲自来过问这件事了,看来这姑娘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衙役只得如实回答,顺带把萧玉说的霍扎上官一族的那一套也勉强着说了个大概,还说明了自己这会子去是要去找仵作核实那些人手臂上的刺青有没有毒这回事的。 墨筠翟一听这些也有点诧异,能如此了解霍扎那哈的部族图腾,甚至是连令牌归属以及用途都如此清楚,这样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墨筠翟虽然心中已经是波涛汹涌,甚至已经做出了无数种关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的猜测,但表面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着,还嘱咐了那衙役这么一句:“既有公务,就快去吧!” “是,小的告退。”那衙役听着墨丞相这么一说,连忙行了礼,加快了脚步往仵作验尸的地方去了。 这会子公堂之上也不能沉默才是,章泓奕看看墨子衿,又看看萧玉,“无奈”两个字几乎要钉在他那张沧桑的脸上了。这案子,可真是难办——原本审清楚了就可以有定论的事,偏有这么个公子插过来,反而复杂了。 墨子衿到此也自觉自己帮了倒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经过此番,他看清楚了萧玉不同寻常,更何况这姑娘身上的那股傲劲,自己就是不来她也定不会吃亏的。 “大人若还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就是。”萧玉倒是能看出章泓奕碍于墨子衿在这,有些放不开手脚。 章泓奕被萧玉这么一句话说得可是来了精神。他这半日,可是有很多话只能在心头想着。时时句句都忖度着到底能不能问,该不该说,仿佛他自己才是那个被审问的人,殚精竭虑地生怕哪句话说错就没了性命。 章泓奕这会子才开始正经办案的流程:“你名叫悯玥?姓什么?” 萧玉被问到了这,不由得愣了一瞬,连忙开口道:“民女,安悯玥。” 自己姓什么,总不能说自己姓萧吧?这“宁”王之“女”,该是姓“安”最合适了。 “何方人士?” “江湖中人,四海为家。” “师出何门?” 这句话一问,萧玉只得拱手向章泓奕行了一礼:“家师嘱咐,不可告人。望大人见谅。” 这倒不是萧玉的师父怡静大师嘱咐过她不可说,而是在这里,她不能说。梵明山上梵清观,那可是先帝拜师学艺的地方,若是让人知道自己是从那回来的,难保没有闲人费尽心思地去将自己祖上三代是谁谁谁都刨出来,萧玉本就已经打算隐姓埋名逍遥江湖,自然不会想要沾上这样的麻烦。 此番萧玉来到帝都,不过是因为师兄慕阳罢了。 “到过霍扎那哈?”章泓奕接着问。 “是。” “在霍扎呆了多少时日?” 萧玉一时记不起,略微回忆了一下:“零零碎碎,该是五年有余。” “这么久?”章泓奕有些纳闷。 的确,若是寻常的地方就是待了十年也不值得注意,但洛国与霍扎的关系极微妙。且霍扎连年扰乱洛国边疆,这是萧玉自己也说过的话。 到如今,前线战争愈演愈烈,不过还好,有宁王率领大军,多少人都等着宁王凯旋归来。 “家师有故人在霍扎。”萧玉只是随口应答。 章泓奕到这算是明白了,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 紧接着,那衙役已经回来了,手上捧着仵作所书,关于那几具尸体的一些东西。那份文案被衙役交到了章泓奕的公堂案几上,章泓奕当然不敢怠慢,一字不落地看了好几遍,这情况与萧玉所说别无二致。 “你可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些人就是霍扎人?”章泓奕问完这句话,自己心里也没了底气,他当然知道这次这姑娘一定是无罪释放的。可是在章泓奕这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章泓奕一面问着萧玉这话,一面在心中反复地考量着案子,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但这个问题却又是他不能开口问的。 什么话呢?那就是“既然这些人是霍扎的杀手,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会出现在那个小院子里”。章泓奕不是傻子,他心知肚明这一问,就是在质疑墨子衿,或者更直接一些,是在质疑墨丞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相府之谈 萧玉听着章泓奕问出的这句话,不由得语气中都带了笑意:“大人,这令牌上的霍扎文,难道不就是证据?” “你说是霍扎文,它便是吗?”章泓奕只得再扯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题,他试图从这姑娘滴水不漏的回答中,找到些什么破绽。 “大人,堂堂帝都颐堰,难道找不出一个能看懂霍扎文的人么?”萧玉说着这话的时候是那么理直气壮,甚至还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紧接着她又反问道,“更何况那些人手臂上刺青中有百兽之毒,这毒本身就是霍扎秘毒,难道还不足以为民女证明吗?” “说得好!”萧玉话音刚落,从大堂之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说话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丞相,墨筠翟。 墨筠翟漫步似的从边上走进来,这脱去朝服的慵懒姿态,倒让这公堂显得像个小花园一般。 墨子衿连忙起身去向他行礼:“父亲。” “墨丞相?”章泓奕也连忙站起身来,只是此刻公堂上他不能走下来行礼。 墨筠翟先是向着那公堂之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章泓奕看去:“虚礼就免了。”他往墨子衿那边走,早已有麻利的差役赶紧从边上新搬来一个椅子。 墨筠翟坐下之后,转头就向墨子衿吩咐道:“子衿啊,你去看看那东西。” 墨子衿刚点了头,衙役赶忙去拿了那令牌送到墨子衿面前。墨子衿细细看了一遍:“回父亲,是霍扎文。” 墨筠翟很满意地向墨子衿点了点头。待到衙役将那令牌拿了开后,墨筠翟才转而向章泓奕问出一句:“章大人,这案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劳动墨丞相亲自过问,下官当然没有问题。”章泓奕诚惶诚恐,这可是墨丞相啊! 墨筠翟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看向萧玉:“既是如此,人,我就带走了。” “丞相请便。”章泓奕向墨丞相稽首行礼。 萧玉先是谢过章大人明察秋毫,再谢了墨丞相和墨子衿。 一路跟着墨丞相和墨子衿从京尹府出来,萧玉不自觉地就准备往祥源客栈掌柜的那个小院的方向去。 “姑娘打算去哪?”墨筠翟看萧玉要走,便开口询问道。 “我”萧玉开口就要答,但终是不能忘了礼数的,“劳丞相挂心,悯玥是要回去。” 听了萧玉的回答,墨筠翟并没有要打算放她走的意思:“姑娘若不嫌弃,寒舍还有空的客房,姑娘可愿将就着住下?” “丞相,这”萧玉欲要回绝,可她也立马明白了过来,自己这样回去,那屋子恐怕是没法再住下去了。 不会有人比墨筠翟更清楚萧玉此时的处境了,她一个姑娘家刚到颐堰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再放她回到那院子里去住,指不定还会有多少麻烦事。 “姑娘是犬子的贵客,自然也就是墨家的客人。姑娘意下如何?”墨筠翟只是笑着问道。 萧玉当然明白墨丞相是为自己好,可是官家,就算是私宅也多有不便,然墨丞相已经说到如此,再回绝又显得自己太不识抬举了。 “丞相都这么说了,悯玥却之不恭。不过” 萧玉正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到底她是在江湖自在惯了的,礼数虽然能周全,却未必能真正滴水不漏。 “姑娘不必担心,你的东西会有人帮你带过来。也算是,我替小儿,赔个不是。”墨筠翟这样说这,又回头看了墨子衿一眼。 墨筠翟说出这句话来,萧玉还没什么反应,墨子衿先不好意思地给萧玉赔笑:“给姑娘添麻烦了,实在是” 萧玉听墨子衿这么一说,才知墨丞相说的,是方才公堂上墨子衿为护住自说的那句话,只稽首行礼:“墨公子一片好心,悯玥感激还来不及,又哪来什么要赔不是的说法呢?” 墨筠翟听了萧玉这样的回答,该是十分满意的。随后,萧玉便跟着墨丞相和墨子衿往丞相府去了。 这一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只是偶尔碰上那么一两位大人和墨丞相寒暄,萧玉只得停在略远些的地方。 到了墨府大门口,萧玉只觉得那宅子都透着书卷气,却也不失威严。 “风前陈酒一壶饮,雨后新竹万卷书。”萧玉心中墨念着这门边上的的对联。不愧是丞相府,若换了其他地方,谁敢直截了当地附庸风雅,把这“陈酒一壶饮”如此张扬地挂在大门上? 萧玉看着这丞相府,微微笑了笑。便紧跟着墨丞相和墨子衿,进到了丞相府花厅之中。 墨筠翟和墨子衿随意地坐下,萧玉一时有些拘束,待墨筠翟招呼她道:“安姑娘不必客气,权当自己家一样就是。” 安姑娘?萧玉不由得怔在原地,是了,自己说的姓“安”嘛。想到这,萧玉连忙先对墨丞相行了礼:“丞相客气了,唤我悯玥就是了。” 墨筠翟只是笑了笑,萧玉也就往一边的空位上坐下了。按理说,如丞相府这样的地方,规矩最大了,坐哪里都是有讲究的。但萧玉总不能靠着墨子衿坐下,更不可能往主母的位子上去坐,便也就是随意了。 萧玉刚一坐下,外头就有丫头奉了今年的新茶上来。萧玉接过了茶,却只放在一旁,原因很简单,她不想摘头上的斗笠。 如果说在外头不愿摘下是为了不惹麻烦,那么在这丞相府,则完全是因为不想让墨丞相看出自己的身世。 “悯玥姑娘不尝尝这茶?”墨子衿接了茶,先抿了一口后便放在一旁,看见萧玉只是接过茶便将茶碗放在一边,开口问道。 萧玉扯了扯嘴角,心中暗道:“这个墨子衿,我只当他是个聪明人,怎的这点事也要问个究竟?” 墨筠翟只是喝了一口茶后将茶水放在一旁,听得墨子衿这么一问也不去理会他,只是向着边上站着的一个丫头吩咐道:“今日有贵客,去请夫人来。” “是。”那丫头欠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而后退步出了花厅。 “你们都到外头去候着吧。”那小丫头出去不一会,墨筠翟向着这花厅内周围其他敛声屏气的丫头小厮们吩咐了一声,众人齐齐应了一声,便都退出了花厅。 萧玉见状,心下自然明白了三分:墨丞相,是想问自己些什么了。 看着众人退出了花厅,萧玉便站起身来走到这花厅之中,随手摘下斗笠,向着墨丞相行了大礼。 “请丞相恕罪。”萧玉头埋得很深,她知道,这次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了。 “好一个悯玥姑娘,抬起头来。”墨筠翟的目光落在萧玉身上,他还在想这个姑娘如此身手和见识,到底会是怎样一个“寻常江湖人”。 萧玉闻言,照做了。她当然清楚自己这张脸落在墨筠翟眼中,自己的来历便不需多言了。 “你你是”果不其然,墨筠翟看见萧玉的那张脸,一反风平浪静之常态,那样的惊讶,转而又像是什么被证实了一样放心下来。 “悯玥只愿逍遥江湖,还请丞相成全。”萧玉说着这样的话,只是重新行了大礼,整个人拜了下去,把头埋得更深。 墨筠翟深吸了一口气。也对,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见识,尤其对霍扎那哈如此熟知的江湖女子,除却宁王府送去学艺的紫竹郡主,还能有谁? 能认出萧玉并不稀奇,墨筠翟为官多年,自然和宁王府有些往来。萧玉的面容与宁王妃着实太像了,再加上之前种种表现,要确认她的来历自然不难。 倒是墨子衿,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虽是才名在外,墨丞相的应酬也常会带上他。但墨子衿毕竟少有见到王公贵族家眷的机会,一头雾水也就不奇怪了。 “有些事,只怕由不得你。”墨筠翟听萧玉如是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当年宁王府送走紫竹郡主去梵明山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他墨筠翟是其中一个。只是任谁也不会想到,因为当年被送走,萧玉便从此不愿再回来了。 萧玉自然也明白墨丞相说这话的意思,但她着实不远再回去——那些将她送走的人,她不愿再回到他们身边。 “悯玥来到帝都只为寻人,不想遇到这样的事。一旦有了消息,悯玥必定离开,不敢再给丞相添麻烦。”萧玉只是淡然说道。 墨筠翟深吸了一口气,三两步走到萧玉跟前,俯身将她扶起:“既然姑娘心意已决,墨某,不便强求。” “多谢丞相。” “姑娘可知,老王爷两年前,战死沙场,回来时,只有半副尸骸?” 萧玉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墨丞相,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两年前的溃败她当然有所耳闻。当时,她还与师父和师兄讨论过,这一仗若是自己打,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霍扎人,到底是天生的征战之族。 萧玉还愣在原地,目光中有悲痛,有愤怒,还有些许别的什么。 “报仇!” 这两个字在她心头搅弄风云,久久不能平静。 墨筠翟只是宽慰一般,伸手轻轻拍了拍萧玉的肩:“墨某言尽于此,何去何从,还望姑娘,三思。” “多谢,丞相。”萧玉也不再多作些无谓的思索,只是向墨丞相行了礼。 萧玉很清楚,自己来帝都不过是为了寻人。此时此刻,她已经在心中发誓:他日若到霍扎,定要报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花厅浅话 “姑娘坐吧。在这住着,全当在自己家就好。”墨筠翟抬手示意萧玉坐下,他已然明白了萧玉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的。 此时,墨筠翟只盼着宁王大军早日回朝。不论萧玉是去是留,让人家骨肉团聚,哪怕只一顿饭的功夫也好啊。更何况这中间的很多事,说不定见了面就能解开这姑娘的心结了。 “老爷,夫人到了。”花厅外头传来丫头的回话声音。 萧玉没有迟疑,原已经拿在手上的斗笠飞快地重新戴好。 “进来吧。”墨筠翟吩咐着。 墨子衿向自己母亲行了礼,便自觉地从花厅退了出去,他去安排家丁把萧玉放在祥源客栈小院的东西取回来。 萧玉欠身,恭敬地向丞相夫人行礼:“悯玥见过夫人。” 墨夫人也是极亲切的人,见了萧玉如此连忙示意她不必客套。 “夫人,这是子衿的朋友。在帝都出了点事。我就作主,让她先住在咱们府上了。”墨筠翟的目光一直在墨夫人身上,眉梢眼角,言语之间,尽是化不开的温柔。 墨夫人笑着和墨丞相比肩而坐,听了墨丞相的话也是微笑着道:“老爷自然是做得了主的。”说到这,墨夫人的目光转向萧玉,仍旧温和地笑着,“子衿平日里江湖朋友多,不过请到家来住的倒是头一个。” 萧玉见墨夫人已经坐下,这才回到方才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眼看着墨丞相和墨夫人伉俪情深的样子,不由得心生出羡慕来。 再看墨夫人目光转向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萧玉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到底自己这“来历不明”,不见得墨夫人对自己没有戒心。 墨丞相见状,心知自己夫人或许有些误会了——要说年纪,子衿的确可以议论婚事了,不过这种事子衿没有中意的,墨丞相也就一直都没有说起过。 “夫人你说到哪里去了,悯玥姑娘是咱们家的贵客。你怎么一开口,就像要赶人家走似的。” “我哪有那个意思,是子衿的朋友少到家来,如今悯玥姑娘来,我高兴。”墨夫人听了墨丞相的话,自然也就不再多话,只应完了墨丞相的话,又转头看向萧玉。 墨夫人上下打量了萧玉一番,她只好奇:这般年纪的姑娘,怎么头戴斗笠,以纱覆面呢? 萧玉注意到墨夫人的目光,微微低头,又抬手轻扯了扯斗笠上的纱:“墨夫人勿怪,悯玥师门规矩不见生人,再加脸上有伤,怕吓着夫人。” “是我唐突了。”墨夫人闻言也只是微笑着,略带歉意地点点头,转而接着又道,“姑娘芳龄几何?” “劳夫人垂问,悯玥年方二八。”萧玉如实答道。 墨夫人点点头,面上仍是微笑着,但心里却在替这个姑娘可惜:十六岁如花一般的年纪,脸上有伤不得见人,这是多么残忍的事。自己亦是女子,深知容貌对女子的重要。 “父亲,母亲。”正在这时候,墨子衿从外头回来了,只见他先向墨丞相和墨夫人行了礼,又笑着向萧玉这边看了一眼。 墨夫人心知自己这个儿子,当然是去亲自安排萧玉的住处了,遂笑着开口问道:“都安排妥当了?” “是。”墨子衿应了墨夫人的话,转而看向萧玉,不紧不慢地道,“我叫人把西院扫了一间屋子来,陈设简单了些,悯玥姑娘先将就着住下吧。” 萧玉连忙起身行礼道谢:“多谢墨公子费心。” “悯玥姑娘不必客气,在这权当是在自己家一样。”墨丞相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他心里清楚,萧玉是绝不会把这里当家的——因为在她的认识当中,根本就没有“家”这回事。 与萧玉而言的家,是皇天之下除却帝都颐堰之外的每一处。 “多谢墨丞相抬爱。”萧玉仍旧彬彬有礼,但此时此刻的她只想快些离开帝都颐堰。 墨夫人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她虽然想知道这个“悯玥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但她更明白眼下不是该问这些的时候。 “今日有贵客,我去厨房做几个小菜。吩咐备上好酒,咱们府上也热闹热闹?”墨夫人是极好客的。 墨丞相点头,只是随着墨夫人去了。墨子衿在一旁玩笑道今日有口福了。 “悯玥姑娘有什么忌口吗?喜欢吃什么?” “劳夫人挂心,悯玥没那么娇贵。” “女孩子就应该娇贵些。今晚一定多吃点,别委屈了自己。” 听得墨夫人如是说,萧玉有些不好意思了,欲要起身道谢。刚才一动就被墨子衿叫住:“悯玥姑娘不必客套,家母向来如此。” 萧玉只是点点头,不再去管那些虚礼。看着墨家三口其乐融融,待自己都这样的温和,倒让萧玉真有一种回到家里的错觉。她早已经不记得,自己母亲亲手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了。 一时间,萧玉倒觉得自己和这样的情景,有些格格不入了。不过在墨夫人出了花厅去了厨房之后,这种感觉也就消了一大半了。 “悯玥姑娘到颐堰之前,都去过哪些地方?”问这话的是墨子衿。他听江湖朋友提起“悯玥”这个名字已不是一两次,心中对江湖的向往也不是今儿才有的,自然会对这个格外关注。 与墨子衿相比,墨丞相想了解的心思也不会少。不过,墨筠翟更想知道萧玉都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才让她连家都不愿再回去。 萧玉听墨子衿这样一问,不有得挑了挑眉,心下暗道:相国公子,当然是养尊处优的。他能认得霍扎文,不过是纸上看得,他哪里会真想知道什么江湖事? 遂略微思索,萧玉才开口随意说道:“我到的大多是边疆,看的是烽火,听的是号角。着实没看过什么秀丽风景,比不得颐堰繁花缀锦。” 萧玉原本以为这样一说,墨子衿定会没了兴致继续让她说什么才对。不过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墨子衿听了萧玉的回答,心里也猜到七八分,这姑娘是把自己当喜欢听新闻的纨绔公子了。 墨子衿也不恼,说到底他这样的出身,那些纨绔公子的丑态他自然是清楚得很。既然萧玉不说,那他就索性自己接着问:“姑娘在霍扎那哈待了五年,对那些部族的一切都如此了解,可愿意说说?” 萧玉闻言,微微一愣,看来这墨子衿并非是那般纨绔子弟想要些茶余饭后的笑话,而是真的想知道,什么叫江湖。既然人家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萧玉也就不得不开口了。 “却不知墨公子想知道什么?”萧玉淡淡问道。 墨子衿微微挑眉,随口问道:“姑娘今日说那令牌是,霍扎,上官家的?” 其实,墨子衿问这个也不算是随口一问。这几年洛国与霍扎边境时有战事发生,略有些热血的自然都会格外关注这回事。更何况自己的父亲,堂堂洛国丞相在这,他墨子衿总不好问什么永安优伶面上妆之类的市井闲谈吧? “霍扎那哈上有太多的部族,我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其中比较大的几个而已。”萧玉只得如实说道。 “我听说,如今的霍扎王,姓慕容?” 墨子衿说完这话,萧玉才真有打算跟他好好说说霍扎那哈。试想一个完全不关心江山疾苦的人,何必去记得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异族首领? 萧玉点了点头,正经地说道:“慕容氏,是如今霍扎最大的一个部族了。霍扎王慕容雪毅,深受各部族敬重。‘慕容’二字在霍扎文中,是天空的意思。慕容氏的图腾是太阳。在霍扎,唯有慕容氏嫡系的子孙,才能穿红色的衣袍。” 墨子衿也听得极认真,心里道:原来霍扎那样的蛮地,也与洛国一样,有这许多讲究。 “霍扎那哈最能征善战的,是哪一个部族?”墨子衿仍是随口一问。 哪知这话落到萧玉耳中,却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墨公子这话问错了。霍扎人的勇武,与他们生在哪个部族无关。” 墨子衿听萧玉这样一说,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其实认为霍扎上某个部族英勇善战所向披靡的,远不止墨子衿一人,甚至很多征战在前线的将领,也会有这样荒诞的门第之见。 “姑娘说的是,不过这霍扎人的军队” 不等墨子衿继续问下去,萧玉已经开口了:“霍扎没有正式的军队,他们人人可为军。” “人人可为军?”墨子衿有些不敢相信。是了,要不是说这话的是萧玉,恐怕他会当笑话来听。 霍扎那哈虽说是各部族裂土管制,但自古以来军权都是权重至权,怎么可能没有正式军队,而简单地一句“人人可为军”带过呢? “他们打出生就在马背上,是吃牛肉喝羊奶长大的民族。在他们的生活中就是如此,只有强者能得到最多的猎物,只有拥有足够的食物,才能活下去。”萧玉平淡地说着,这是她亲眼所见,亲身所历,着实没什么可以多做修饰的话语。 墨子衿听得萧玉如是说,倒有些不依不饶了:“照姑娘这样说来,我们的大军,比不得霍扎人?” “墨公子怎的这也不明白?”如果说方才萧玉只是在给墨子衿讲自己所见所闻,不掺什么旁的情绪,那么此时在这相府中她此番说出的话,的确是有些放肆了,“《孙子兵法》上说‘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哪有这样去比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飞禽走兽 墨子衿一时语塞。 说到底,墨子衿这帝都才子的称号也并非浪得虚名。只是老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更何况,他墨子衿本不是行军打仗之人,自然也不会了解到如此。 面对着萧玉这将《孙子兵法》随意记诵的姑娘,墨子衿不得不承认,自己至少眼下在霍扎这事儿上,见识不如人。 墨子衿吃瘪,墨丞相却是越听越高兴,到此不由得开怀一笑:“悯玥姑娘年纪轻轻能有这般见识,的确是难得。” “丞相说笑了,不过是生在江湖,有个机会四处漂泊。公子既然有兴致,悯玥讲讲所见所闻罢了。”萧玉淡然。 “好一个讲讲所见所闻,当真是‘行万里路’方知书外之天地。不如你在我这府上多住些时日,也正好杀一杀犬子这一身的傲气。” “墨丞相公子见识已属不凡,悯玥实在” “还请悯玥姑娘不吝赐教。”墨子衿恭恭敬敬地向萧玉行了拱手礼,分明是在向她请教的意思。 萧玉愣住了,抬眼看了看墨丞相,这是他有意,让自己留在帝都颐堰吧? 不过转念一想,真到要走的时候,也没人会拦着自己。不过是在帝都颐堰这段日子不用住客栈,而是借住在丞相府罢了。 “公子言重了,悯玥一定知无不言。” 墨子衿眉心微动,自己的父亲对这样一个姑娘如此上心,他还是头一次见。再加上这姑娘如此见识,更是让墨子衿不由得好奇起来。 墨子衿心知肚明,自己的父亲虽然已经知晓一切,却是断然不会将这其中的秘密轻易告诉自己的。故而墨子衿才开口问道:“请问姑娘,那上官家的杀手,为何会对姑娘下手?” 墨筠翟一听自己儿子问出这么一句话,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这样的话,怎么可以问出来?但与此同时,他也想听听萧玉的说法。 “我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手。”面对墨子衿如此追问,萧玉仍旧云淡风轻。 萧玉一面是知道,慕阳师兄在霍扎的时候曾得罪过上官家的人,另一面她自然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世。 这上官家的杀手来杀自己,扪心自问,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到底会是哪一个原因。 墨子衿只是点点头,他原本也没打算要萧玉把一切说出来,不过是借此机会和自己父亲较劲罢了。 墨筠翟听得萧玉这么说,心中对她不由得更多一分好感,同时也替宁王感到欣慰。 这会子墨子衿也不好再多问什么,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墨筠翟想到什么,只是关照了一句:“悯玥姑娘曾说来帝都是为了寻人,可否告知所寻何人?” 萧玉微微一怔,找人的事当然有官家帮忙会快的多。可江湖中人,若是和官家有太多联系,难免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既然自己已经决定纵情山水,还是少和这些东西沾上边的好。 “有劳丞相费心,悯玥自有办法找到他。”萧玉行了礼,也道了谢。 “老爷”就在此时,门外有家丁来禀告什么事。 墨子衿转头看见那人,示意他进来,开口便问道:“悯玥姑娘的东西,都拿回来了?” “屋子里的东西是都拿回来了,可是”那小厮说到这,有些窘迫的无奈,“姑娘的马性子太烈,我们” 萧玉这才想起,这白章骏是性子极烈的马。它从还是一起小马驹的时候就在自己身边,这般跟了自己多年,倒让她自己也忘了这原是一匹烈马。 看了看这小厮窘迫的神情,恐怕和他同去的人有那么两个弟兄,已经遭了殃。 萧玉连忙起身,向墨丞相恭敬地行了一礼:“是我疏忽了。”又转头向那小厮点头示意,“劳烦小哥带路,我去把它带过来。” 墨翟筠自然不会多说什么,马儿性子烈而已。墨子衿听着自家小厮都来这么说了,自然明白那马没有萧玉去是牵不回来了,遂也没多话。 “这姑娘亲自去?”倒是那小厮有些不明白了。 一匹马而已,与他们而言当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于萧玉,却是共历生死的伙伴。萧玉从未正经上过战场,而江湖漂泊,又在边疆多年,这马当然非比寻常。 萧玉只是点点头,她亦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我与姑娘同去吧,正好也看看这匹马。”墨子衿倒是来了兴致。 性子烈的马向来都极为名贵。再加墨子衿已知萧玉在霍扎生活多年,霍扎人“生来就在马背上”,这霍扎的马自然非别处可比了。 那小厮一时有些发懵,抬眼看了看墨丞相,在见墨丞相点头之后才侧身抬手引了路:“姑娘,少爷,请吧。” 三人一起出来,祥源客栈离丞相府倒是不远,不多时就已经到了。那掌柜见是墨子衿和萧玉来了,连忙上前来行礼。 “掌柜,我的马在哪?”萧玉才不管那些客套,开口便问道。 客栈掌柜自然也知道他们来是为了什么,不敢多耽搁:“请随我来。” 哪知,才刚走近马房,就听见里头有人说话—— “景公子,这是那姑娘的马,您骑不得” “呸!本少爷不光要骑她的马,就连她,早晚也得乖乖地从了老子!让开!” “景公子,这马性子烈,您可千万别乱来啊!这” “放屁!再烈的马也是给人骑的!老子怎么就骑不得,怎么乱来了?让开!” “公子不行啊,这” 萧玉现在就站在外头,这几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却没见她露出分毫的怒意。 而墨子衿就不同了,眉头紧皱,恨不得提剑进去理论。他虽见惯帝都各家纨绔的丑态,可是这景飞溱开口闭口没个遮拦,分明是要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名声。 客栈掌柜想必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一时又急又气。他当然知道里头的那是景飞溱,他开罪不起,可这外头站着的,他更得罪不起啊! 到底是客栈老板,惯会察言观色,索性略过了墨子衿,向萧玉递了个眼神。他自然也明白:只要萧玉不开口,这墨公子也不好多插手。 “公子好大的口气。”萧玉见掌柜看向自己,抬眼看了看墨子衿。心知这件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便先一步迈腿进了马房。 待萧玉看清楚在那对自己的马纠缠不清的“公子”之后,不由得嘴角一勾:原来,是那个“飞禽”。 “小美人,你怎么来了?你让本公子,好” “墨公子,悯玥不才,这‘飞禽骑走兽’该是怎样一番风景?” 墨子衿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险些笑出声来,不由得心想:好一个悯玥,好一个“飞禽骑走兽”。不论她是怎么知道这“景飞溱”呢名号,也亏得是她,才能想出这么个“飞禽走兽”来。 走到萧玉身侧,墨子衿打量了景飞溱一番,嘴角一勾:“本公子也不太知道,要不今儿,咱们就开开眼?” “墨子衿,你别以为你老爹是丞相老子就怕你,帝都才子,你算个屁!” “二少爷” “干什么!去给老子签马!” 景飞溱气急败坏,可他边上的小厮却是动也不敢动,墨家的人被踢成了什么样他可是看见的。 “墨公子说得有理。”萧玉只是微微一笑,先附和了墨子衿一句,再抬眼看向回丞相府报信的那个小厮:“劳烦小哥替这‘飞禽’公子,把绳子解一下吧?” “姑娘,这” “放心,我在这,它不会踢你。”萧玉说着,往白章骏那看了一眼,向它点了点头。这些年,除了师父和师兄,同她最有默契的也就是这匹马了。 那小厮壮了壮胆——在那匹马边上站着的两个弟兄,可还捂着肚子呢!那还是这马心情好,之前纯粹对他们示威,没下狠手,不然这一蹄子有几个人受得了? 果不其然,这会子那马儿可就温驯多了。小厮将马儿牵引出来,萧玉先走过去顺了顺它的鬃毛,在它头边不知念叨了什么。 “要骑马那个,说你呢!”萧玉一边轻轻拍着白章骏的脖子,一边不明事理地向景飞溱叫着,“我这马说了,你惹它不高兴,它不让你骑。” “小娘儿们,老子治不了你还治不了一匹马了?给老子让开!” 萧玉退到一边,景飞溱三两步走到白章骏身侧。看他刚一抬腿蹬了马蹬,还没等他坐上马背,白章骏前蹄腾空往后一仰,再是四蹄乱踏,竟是不把景飞溱甩下来不罢休。 结果可想而知,景飞溱被白章骏一次又一次地摔了下来。如此三四次,且看在一旁的众人,不必说客栈掌柜和墨家人,就是景飞溱的小厮,也是险些憋笑憋出内伤来。 墨子衿却是不禁笑道:“景公子,看来这马你是真的骑不了了。” 萧玉也是玩性大发,看着白章骏这般她十分的满意:“墨公子,这‘飞禽骑走兽’不太对啊!我看换个题,叫‘走兽戏飞禽’才应景。” “还是‘走兽摔飞禽’最真切了。”墨子衿听得萧玉这样的玩笑话,少不得接上两句。 墨子衿看不上景飞溱已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可玩笑归玩笑,总不好太让景飞溱丢了面子。 待景飞溱又被白章骏摔了下来,这热闹众人也看够了,再这样下去,闹不好可就要出人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相府客房 墨子衿想到这,遂敛了笑意,向周围小厮吩咐了一声:“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景公子送回去?” “是!”一旁憋笑憋出内伤的几个小厮闻言,连忙应声,七手八脚地去把景飞溱扶了起来。 这白章骏可是丝毫没给景飞溱留面子,把他摔得可不轻。也亏得墨子衿及时叫住了,否则这景飞溱再这么闹下去,不丢了性命也得缺胳膊少腿。 景飞溱的小厮也连忙上来搀扶着自家少爷,这景飞溱的脾性他心里明镜似的。只耐不住这是自家主子,就算是景飞溱不识好歹,他作为下人不好多说什么。可方才这出热闹,真是看得过瘾! “悯玥姑娘,我们回去吧?” 萧玉闻言,向墨子衿点点头。先自顾自地上前去抬手拍了拍那马儿,像是在奖赏它什么,接着自己牵了那匹白章骏,向客栈掌柜道了谢,便走出了马房。 墨子衿见萧玉先出去了,挥手示意自家小厮跟上。待他们都出去,墨子衿转身去跟景家小厮嘱咐了两句“好生照顾你家公子”之类的话,没有多理会景飞溱嘴里的混账话,从荷包里取了一锭银子转手交与客栈掌柜后,就迈步从马房中走了出来。 “墨公子倒是宅心仁厚,不过人家未必领情呢。”萧玉虽然已经从马房中出来,但里头大致发生了什么还是能猜到的。更何况景飞溱那家伙,当真该给他点颜色看才是。 墨子衿淡然一笑,景飞溱那样的人自然是该教训。但不管怎么说,这景葺大人的面子,墨子衿不得不考量,遂略带歉意地向萧玉赔笑:“他倒不打紧,不过委屈了悯玥姑娘。” “我?”萧玉微微一笑,她自然明白其中牵涉,墨子衿毕竟是丞相之子,很多事不能凭着他一心好恶来,“悯玥是江湖人,只求问心无愧,不在乎虚名。” 墨子衿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问心无愧”这四个字,说得容易,做起来可太难了。 众人在路上走着,前头路上驶过来一辆马车,萧玉赶忙拉住了白章骏往路边靠了靠,众人也都散到了路边。 萧玉看着那马车发怔,虽只是这样一瞥,但她很清楚这马车已是用了多年了。帝都颐堰如此繁华,能在这街道上坐马车的人家,按理说不会用这么陈旧的马车才对。 “这是宁王府的马车。刚过去的,该是宁王妃。”墨子衿见萧玉看着那马车的绝尘之处,随口提了一句。 要说起宁王府萧家,的确是不容小觑的。洛国开国时曾流传过这样一首诗,因较为久远,时下人们只记得开头两句:“苏家山河萧有半,洛皇圣决宁臣贤”。 这说的便是宁王萧氏一族,与与皇族苏家世代结交,为苏家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宁王府,这“宁”的就是天下。 萧玉微微挑眉,一时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宁王府,宁王妃,真是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刚才在马车上绝尘而去的,便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宁王妃?那马车看上去已用了多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萧玉只是随口一问。 按理说,这帝都颐堰往来的马车应该挺多的才对,但墨子衿一眼就能认出这陈旧的马车是宁王府的马车,而且知道这马车上的人是宁王妃,一定有它的不寻常之处。 墨子衿只当萧玉是因为见那马车陈旧,才随口问的这么一句。诸如谁家换了马车这些事,他是不会太关心的,遂略微思索道:“长辈的事,我不太清楚。只是听父母闲谈时提到过,当年紫竹郡主出游的马车,宁王妃舍不得让它废弃。” 萧玉心头一紧,留着自己当年坐过的马车呵,这在萧玉看来,就像是个讽刺的笑话。 那年,分明是他们把自己送走的,怎么还要作出这许多姿态来呢? 萧玉苦笑,这样算是什么呢?随即开口继续佯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继续一边走一边问墨子衿:“宁王妃很是疼爱紫竹郡主,那紫竹郡主现在何处?” “紫竹郡主的事,我还真不知道。”墨子衿只是实话实说,到底那是宁王府的家务事,他怎么可能在这些东西上下功夫,只是转而说道,“不过普天下的父母,哪有不疼爱儿女的?” “墨公子这话说得,倒像是你已为人父母了似的。”萧玉被墨子衿这样一本正经说出的那句“普天下的父母”逗笑了,玩笑道。 墨子衿也自知自己说的那句话惹得萧玉打趣自己,便也只是微笑道:“悯玥姑娘莫要取笑我,不过是见得太多而已。” 众人一路走着,途中走过一家小摊。墨子衿看见那小摊上的东西,猛地想起什么一般,上前去买了一个精致的半脸面具。 刚买好了东西,墨子衿快走了两步来到萧玉面前,抬手将面具递给她:“悯玥姑娘,这个给你。” 萧玉微微一怔,原还想取笑墨子衿在街市小摊上买小玩意儿,却没想到,这是他给自己买的。 一时间,萧玉竟是伸手去接都忘了,只是站在那看着墨子衿。不过,纱遮住了脸,她以怎样的神情在看什么,墨子衿倒是不知道。 墨子衿见萧玉不曾有什么动作,只是笑了笑,心知是自己唐突,遂解释道:“我虽不知你为何掩面,但比起斗笠,这个更方便些。所以” “多谢墨公子。”不等墨子衿再接着说下去,萧玉已经回过神来。 是了,这接下来的日子住在丞相府,时时戴着斗笠便是不可能的了。遂抬手接过了墨子衿递过来的面具,不急着此时戴上,但墨子衿这般细心,萧玉却是没想到的。 不多时,一众人已经到了丞相府门前。门上一个小厮过来从萧玉手上接过了白章骏的缰绳,另一人引着悯玥和墨子衿进府。 此番回来没有再去花厅,墨子衿带着萧玉去到了西院的客房。 丞相府虽比不得什么王公贵族的府邸富丽堂皇,但雕梁画栋,假山奇石也都是上品。一路上的草木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柔,似乎是精心梳妆后来迎接着什么。 “就是这里了。”墨子衿走到一间屋子门口便停了下来,替萧玉推开房门,却不急着进去,“姑娘的东西都已经放在这了,进去看看可还满意?” 萧玉闻言,欠身示意。这一天她已经道谢无数次了,这有官家背景的朋友可不好做啊!墨子衿已说到了这,她自然就抬脚往屋里去看了。 萧玉一进门先是看见当中的锦绣屏风,后头是罩着流影帘的雕花床。床前几步处有一张桌案,上备好了笔墨纸砚。床左右各有高凳,上放着精雕细琢的烛台。再边上些许还有梳妆台和柜子,陈设不多,但每一样都很实用。也是,客房要布置那么多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做什么?萧玉的那把剑,此时正被放在床尾的剑架上。 萧玉因了早上出来是要去自首,带着剑的确麻烦,便将它放在了房中。墨子衿的安排当真细微,特地弄了剑架来供它。 “墨公子费心了。”萧玉又是行了一礼。 墨子衿只是微微一笑:“悯玥姑娘太客气了,若是还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就是。” 萧玉点了点头,继续看了看这周围。墨子衿先退出了房门去,唤来两个小丫鬟在门口伺候。他知道萧玉是江湖姑娘,一定不习惯身边时常有人伺候,但这丞相府里来了人,你竟连个丫头也不安排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遂叫了两个伶俐的小丫头,要他们做的不过是叠被铺床的活罢了。 萧玉既是一个人在屋里,自然随手将头上斗笠摘下,换上面具——接着是要去吃饭,这斗笠还是先放着吧。 不多时,萧玉从房中出来,墨子衿仍在门口等着她。 “墨公子久等了。”萧玉见墨子衿还在这,也知道是在等自己。 “这两个是府中的小丫头,扶芷c摇兰。姑娘有事吩咐她们就是。”墨子衿说着,把这两个丫头介绍给萧玉,随即又对那两个小丫头道,“这是悯玥姑娘,你们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是。”两个小丫头应声道。 萧玉自然知道墨子衿已有考虑,便也只是道谢,没有多说什么。丫头之类,于萧玉而言就和那屋子里中看不中用的陈设一样,着实没什么必要的。 四人一路从西院走到正堂,又碰上有丫头来传话说请悯玥姑娘和公子去吃饭,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墨夫人亲自下厨,这饭菜自然是可口的。不过墨家三人其乐融融之间还不忘了照拂萧玉,倒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自己有多久没见过父母了,上次家人团聚一起吃饭又是什么时候?萧玉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饭后,扶芷c摇兰两个小丫头带着萧玉往西院走,一路两个小丫头说了不少相府里的事,墨子衿当然是她们所说的重点了。萧玉因昨儿才听那祥源客栈的小二说了不少,眼下也就没有再多费精神。回到了西院,两个丫头侍奉着她沐浴更衣。一切完毕,时辰也不早了,她便让这两个退下了。 萧玉自顾自地在屋子里呆了一会,这相府的客房的确是比客栈好得太多,但于她而言却是不可久留之地。闲着无事在屋中来回走了两圈,萧玉拿了剑开了门打算到院中练剑去。 好巧不巧,这一开门,萧玉就见墨子衿正坐在这屋子对面的房顶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月下来音 “墨公子?”萧玉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这相府本就是墨家,墨子衿在这做什么都不算是越矩。 原来晚饭后墨丞相陪着墨夫人去了后花园散步,墨子衿回到书房悠梦斋随意翻了几页书,又想起萧玉在府上作客,担心她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遂过来看看。 可到了西院,墨子衿又似乎觉得没什么理由去打扰萧玉。江湖中人多是喜欢清静自在的,墨正犹豫要不要回自己屋子去,转头看见明月当空,索性就飞身上了屋顶,静看流光皎洁。 墨子衿也没想到萧玉这会子还会从屋子里出来,不由得玩笑道:“看来我与悯玥姑娘,还真是有缘。” 萧玉也只是淡然一笑,玩院中走了几步,飞身一跃上到屋顶,来到墨子衿身边坐下:“我与公子自然是有缘,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这皓月凌空之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倒十分投契,不由得心下都生出相见恨晚之意。 “不知悯玥姑娘来帝都,是为寻什么人?”聊了许久,墨子衿终是问出来这么一回事。 萧玉不意外墨子衿会问这个问题,她还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就会传到墨丞相耳中。不过,她还是照实回答了:“哦,是我师兄,慕阳。” 墨子衿微微点头,仍旧关切地问道:“姑娘可要帮忙么?” “劳烦墨公子不必了。”萧玉原本是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抬眼时看见了天边飞来的那只鹰,欣喜之余,也没忘了告诉墨子衿不用帮忙。 墨子衿不甚明白,转头顺着萧玉的目光看去时,那鹰已经朝他们这边飞了过来。 萧玉伸手去招呼着接下了那只鹰,抬手拿了鹰腿上的信筒继而扬手将鹰放开。随手打开了信筒取出了信,展开来看,上头是淯椋文写的—— “遇故人,邀与共。自颐堰游至此,不想陷三时之争,劳念甚愧。别后多日,切思未止,伊人何处?”落款处,单写了一个霍扎文的“阳”字。 墨子衿自然猜到了这信是萧玉心心念念的那位“慕阳”公子的来信,想想一个姑娘为一人寻访至帝都颐堰已是不易,能得到消息自然就是好的了。 萧玉看罢,眉心微动。两月前的消息说师兄慕阳到了颐堰,所以她才不辞辛苦一路寻到此处,却不想师兄已经离开了。 一时间,萧玉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慕阳如此匆忙地离开颐堰去了榆椋州,自然有他的事情要做,萧玉也不猛怪他什么。 “得了消息,怎么不开心呢?”墨子衿显然注意到了萧玉神情变化,他关心萧玉,仅限于友人之间的关心,必不会侧目去看萧玉手上的字条。 “师兄已到了榆椋州,看这样子一时是回不来了。”萧玉如是说道。 墨子衿点了点头,微笑着像是在安慰着什么一般:“姑娘不妨在此多留些时日,省却奔波之苦?” “眼下看来,是要叨扰了。”萧玉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这样一来就不知要在丞相府住到何年何月了。她不想回到帝都,可为了寻慕阳她来了,如今竟是没个合适的理由离开。 墨子衿却不以为然,尽管他已经听过萧玉说“只愿逍遥江湖”的话,但不觉得这与她在颐堰多待些时日有什么冲突。 于墨子衿而言,萧玉肯在相府多住些时日,正好自己能对这个姑娘多些了解。再听她说了“叨扰”一词后,也是诚心道:“姑娘这是说哪里话,若是觉得闷了要出游,自然也随姑娘的心意。” “多谢墨公子。”萧玉道过谢,也就不再多说这回事了。毕竟在这里的确比在外头安稳,何况这帝都颐堰中的事,又有几人能说的准?再者,丞相府多养她一个闲人,还是养得起的。 两人随意再聊了两句,夜色渐浓。 墨子衿看了看愈发浓重的夜幕,直开口道:“天色不早了,夜里清寒,姑娘早些回房歇息吧。” “多谢墨公子挂怀,公子也请早些休息。”萧玉仍旧有礼。 两人从屋顶上下来,相互行了礼,墨子衿便转身离去了。 萧玉回到屋里,又把那信再看了一遍,略微皱眉。 多思无益,萧玉将手上剑放回了架子上,索性往床前桌案边一坐,抬手便从桌案上砚台边拿了狼毫笔沾墨。只见她提笔落在纸上,亦用榆椋文写道—— “知君不易,未担万一,何以劳心为念?今借颐堰友人处,莫念。非能及处,思求宁安,盼归来。”落款处,是用洛国的文字单写一个“玥”字。 写完之后,萧玉转身去从包袱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玉哨。待墨干,起手将字条裁下折好,开门于房中吹响了手中哨。 不过须臾,方才送信那鹰飞回,萧玉将信放入信筒中,扬手时那鹰便已飞走。 墨子衿从西院出来准备回到自己房中,刚一推门就看见自己父亲墨筠翟正坐在他的屋子里。 “父亲,这么晚了,您”墨子衿见墨筠翟在这,微微一愣。 墨筠翟点头示意,墨子衿进了房间把门带上后,墨筠翟才开口问道:“去看悯玥姑娘了?” “是。”墨子衿如实说道。 墨筠翟点了点头,看着墨子衿在边上空椅子上坐下,又继续问道:“她来帝都是为了找什么人?” 墨子衿深吸了一口气,他倒不意外自己父亲会知道自己问了,只是对父亲这么晚了为这个在这等着自己觉得有些不寻常。 不过既然父亲问了,墨子衿自然是要答的:“悯玥姑娘说是为寻她师兄,慕阳。不过刚才她已经得了消息,她师兄已到了榆椋州,想来会在府里多住些日子。” 墨筠翟点点头,神色如常辨不清喜怒,不过他这心里可半点不平静:此番洛国与霍扎开战,边疆战事捷报频传这本是好事。可这当口,有可靠消息称霍扎王慕容雪毅长子慕容曦宇已到了榆椋州,恐怕两国暗中结盟。 就在此时,“悯玥”的师兄,和“悯玥”一样在霍扎游历多年的少年“慕阳”,又偏偏这么巧地从洛国帝都颐堰,天子眼皮子底下离开,到了榆椋州。 是巧合吗?墨筠翟一时也不知该作何解释。他当然知道这样无端怀疑紫竹郡主的师兄有多不明智,可就在今日才出过“霍扎杀手”的案子,再加上这紫竹郡主不愿回到宁王府,他自然不得不多想一些。 墨子衿看着自己的父亲若有所思的模样,却是不知这其中牵扯,他还未入朝为官,自然不用了解这许多事。 “父亲?”墨子衿轻声叫道。 “哦,无事。”墨筠翟听墨子衿叫自己,自然就回了神,收了思绪缓缓开口,“既然悯玥姑娘要长住,难免会觉得在相府不自在。若要出行,你便同她一道,相互有个照应。” 墨子衿点点头:“孩儿明白。” “早些歇息吧,为父不耽搁你了。”墨筠翟说着,便起身要离开了。 “父亲也请早些休息。”墨子衿行礼。 待墨筠翟走后,墨子衿更衣完毕躺在床上,双眼看着帐顶发呆。 短短一天,的确是有太多的事他想不明白,而事事都是关于那个叫“悯玥”的姑娘。 同样让他不明白的,还有父亲对悯玥姑娘的态度。转而一想,悯玥姑娘在江湖上也算是无人不晓,父亲或许也曾听国她的名号,再加她见识不凡可是悯玥姑娘取下斗笠的时候,父亲的反应的确不好解释。 “罢了,江湖之交,萍水相逢罢了。我又何必非要弄清究竟呢?”墨子衿索性不再去想那些事,如今悯玥住在自己家里,难道还怕没机会弄明白吗? 鹰飞到颐堰城外的一处隐蔽的小院中,有少年于月下临风而立,见鹰飞回,眸中亦是藏不住的欣喜。 慕容曦宇飞身跃起,凌空时将手臂抬起,脚尖点在那院中房檐上时,便是那鹰恰好立在他手臂上的时候。 那房檐下阴影中佩刀站立的少年轻声提醒道:“少主,该歇息了。” “你去睡吧。”慕容曦宇一面抬手从信筒中取出字条,心满意足地看着,一面对那下头的人吩咐道。 “少主,与榆椋洲”那少年剑眉微动,言语仍旧中肯。 慕容曦宇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不过言语中却没有半分生硬的命令之态:“阿渫,我自有打算。” “可是少主,她毕竟”阴影中那个叫阿渫的少年仍旧放心不下什么一般,或者说在试图劝阻什么。 阿渫,这名字在此处显得稀松平常,但若是在扶风城和霍扎的战场上,或许会有人听说过“飞鹰将军”的名号,少年猛将,钟离渫。 慕容曦宇没有再说话,只是从房檐上下来,抬手放飞了那只鹰,再转头往钟离渫这边扫了一眼。 “属下知错。”钟离渫双手交叉于胸前,向慕容曦宇深深鞠了一躬。 慕容曦宇却不在意这些了,只是淡淡开口吩咐道:“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是。”钟离渫不再多话,只应了一声。 在慕容曦宇转身迈步推门进了房间后,钟离渫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慕容曦宇坐在床边,将萧玉的回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欣喜之余他心中一直紧绷着的一根弦也松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街市一瞥 慕容曦宇来到颐堰已经半年有余,他早已经了解了洛国朝中与霍扎有往来的官员,自然会暗中走动。 不过在与这些大人有意无意的攀谈中,慕容曦宇得知了自己这个师妹的身世。 宁王府的郡主么,慕容曦宇不禁觉得背后发寒。宁王府,可是唯一能让霍扎各部族闻风丧胆的洛国王府。 尽管老王爷战死沙场,但如今的宁王萧祈,和他的两个儿子,萧玉的两个哥哥:萧逸珉和萧逸琛,都不失萧家儿郎风范。 那时的慕容曦宇,心中所想应该也与钟离渫现在所担心的一样,甚至还多了些矛盾。他舍不得,与相伴多年的那个姑娘,在战场上相见;但他也更明白一旦萧玉回到宁王府,霍扎将会面临的是什么。 于是,慕容曦宇放出消息告诉萧玉,自己已到颐堰。最初,他也过是他试探萧玉,想看她会不会回到宁王府。他也是在赌,赌萧玉对自己的心意。 但现在,萧玉已经到了颐堰,且颐堰中没有什么关于“紫竹郡主回帝都”的传闻,反而是出了一档子“霍扎杀手”的案子。 这样的结果,却让慕容曦宇又惊又喜,同时也传了消息回霍扎,上官一族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而在此之余,慕容曦宇还在心中暗暗立誓,此生不负玥卿。慕容曦宇以为,萧玉为自己,放下了太多。 次日黎明微光,慕容曦宇和钟离渫辞别了这小院主人,这才是真正踏上离开颐堰,去往榆椋洲的路。 此时,丞相府西院客房中的萧玉也已醒来。她顺手就打算从枕边取剑,却想起这是相府的客房,剑在床尾架上。 的确有些不习惯呢,萧玉心下道。起身整理好了衣裳,取了架上利剑,便开门到了院中。 练剑,仅此而已。 “姑娘这么早就起了?”扶芷刚刚醒来,这刚一从侧边的小屋出来,就见萧玉在院中练剑。 萧玉手脚上的动作连停顿也不曾,剑气如行云流水,淡然道:“不碍事,你们多睡会。” 扶芷听萧玉这样一句话,不由得赔笑:“这哪行,我这就去打水伺候姑娘梳妆。” 紧接着,摇兰也从屋里出来,一见萧玉练剑,连忙跟着扶芷去忙活了。 萧玉没有再多说话,丞相府自然有丞相府的规矩,她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个外人。 梳妆,萧玉收了剑回到屋子里。 和昨天伺候萧玉沐浴时一样,水送进去,毛巾等一应东西都给她备好,扶芷c摇兰两个小丫头就很懂事地退出了房门。等到萧玉自己打理好后叫她们,她们才进来收拾。 萧玉面具下的面容,扶芷c摇兰不是不好奇,但墨子衿已经特别嘱咐过她们,倒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萧玉没有多想,只是继续练着手上剑招。 天大亮,墨子衿也到了西院来,见萧玉练剑,一时兴起拔了剑。两人随意切磋一番,点到为止。 “悯玥姑娘好兴致。”墨子衿手中剑气如虹,微笑着与萧玉寒暄。 萧玉也不与墨子衿客套,只是淡然:“墨公子早。” “姑娘这一晚,可还习惯?” 萧玉看着墨子衿,手上剑招未歇,微笑道:“劳墨公子费心,悯玥没那么娇贵。” “咳咳”两人比试说话时,边上传来两声刻意的咳嗽。 两人连忙各自收了剑,转向传来声音的那边去。 “母亲。”墨子衿循声望去,行了礼。 萧玉知道墨子衿进来没多久就有人来了,只是没想到是墨夫人,连忙行了礼:“墨夫人。” “悯玥姑娘好剑法。”墨夫人只是微笑地看着萧玉。 “墨夫人谬赞了,不过闲来无事罢了。”萧玉笑道。 “姑娘不必过谦。”墨夫人抬手示意小丫头去搬了桌椅,把早餐的点心布置好。 萧玉见状,微微一愣。她不太确定墨夫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不过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自己没有打算回宁王府已是事实。 但墨夫人这样,倒真是让萧玉有些受宠若惊:“劳烦夫人亲自过来,这” “早已说了不必客气,全当在自己家。”墨夫人仍旧微笑着,那样温和的语气,让人没有办法回绝她的一片盛情。 萧玉只得笑着点点头。 墨夫人似是很满意萧玉的回应,目光扫了一眼这两人各自的佩剑:“子衿,等会无事便让悯玥姑娘去你书房看看吧。刀枪棍棒你虽不能舍,但人家终究是个女孩子。” “母亲说的是。”墨子衿连忙向自己母亲赔笑。 萧玉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劳墨夫人挂心了。” 墨夫人看向萧玉,微微一笑:“无事,我就是来看看。”略微顿了顿,目光又落在墨子衿身上,“你们聊,我就先回房了。” 萧玉和墨子衿向着墨夫人离开的方向行礼,直到墨夫人走远。两人相邻着坐在那放好了点心的桌边,各自随手取了两块点心吃。 “忘了给姑娘房里放些可供消遣的东西,是我疏忽了。” 萧玉放下手中吃到一半的点心,略微顿了顿,看着墨子衿面上的歉意,摇了摇头:“墨公子已经很用心了,悯玥感激不尽。” 墨子衿也微微一笑,心想着等会就叫人拿些书本画册来罢,又想起什么事来一般:“对了,五日之后的杜康之宴,悯玥姑娘可有兴趣?” 萧玉闻言,已然来了兴致:“白堕酒可是酒中仙品,墨公子已迫不及待了?” 墨子衿满脸都是“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兴趣”的样子,其实他自己对这白堕酒也是心心念念。 五年前,那白堕酒是景葺大人的长子景飞洇得了。墨子衿向来与长自己两岁的景飞洇要好,不过对景飞溱就另当别论了。 当时一并还有几个世家公子,他们一起在来乐居点了菜,大家都想尝尝这白堕酒。 那坛白堕刚一开封,酒香便足以令人醉。 墨子衿说到“白堕酒”,不免想起那日宴饮的情形,想着如今加一个悯玥,这样的宴饮还是更令人难忘:“那就一言为定,五日以后,咱们一起去。” “那是自然。”萧玉才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更何况那白堕酒可是名满天下。 萧玉不记得是几年前的事了,师父偶然得了一壶白堕酒,自己和师兄偷偷地喝了大半。 那酒的香醇,令萧玉记忆犹新。尽管为这事儿师父罚了自己和慕阳师兄独立百桩,但他们都觉得这次赚大发了。 五天,过得还是挺快的。 同样是一大早,萧玉已准备妥当,墨子衿也到了西院来。 萧玉一改寻常的白衣飘飘的江湖气,换了一身女儿家的窄袖衣裳。尽管仍是白衣,但比那广袖飞裙的世外之气,则要平常很多。 “悯玥姑娘这是”墨子衿见惯了萧玉广袖飞裙,在他看来那样飘飘欲仙的逍遥装束更适合萧玉。 萧玉只淡然一笑,若不是戴着面具,腰间佩剑引人注目,单看这身装束,她可真与寻常人家的女儿无甚差别。 “既是饮宴,还是这样去的好。”其实萧玉只是觉得,在这帝都颐堰,身上透出太多江湖气不是好事。更何况与自己同行的,是相国公子呢? 萧玉哪里会知道,颐堰的街头巷尾会闲到如此地步——数日过去,街头巷尾众人还在津津乐道着,墨子衿在公堂上说的那句“悯玥是本公子的人”。 在街上走这一路,萧玉才明白什么叫“看杀卫玠”——若人的目光可以杀人,她真已经死了不下十次了。 “墨公子,我这会才知道那天丞相所说的‘赔罪’是什么意思。”萧玉原本是奔着来乐居的杜康之宴,才跟墨子衿一起出了门。可眼下看来,她自己才是那个众人关注的所在。 墨子衿也没想到这几日帝都竟然会这么清净。大概,大家都已说腻了诸如景飞溱调戏了哪家姑娘的事儿了吧? 墨子衿见萧玉这么说,也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说,便玩笑着给萧玉赔罪:“还请悯玥姑娘责罚?” “得了吧,我可罚不得你。”萧玉转头玩笑着和墨子衿说话的时候,似乎看见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街市上人来人往,且大多都是往来乐居去凑热闹的,其中混杂着一两个人的确不易察觉。 但萧玉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她确定有人暗中跟着,不过那人跟的是墨子衿还是自己还不好下定论。 “怎么了?”墨子衿在一边,见萧玉盯着一个方向,自己望过去也没见什么特别的人或事,遂多问了一句。 萧玉转头来看着墨子衿,微微一笑:“刚好像看见一个故人,大概是我眼花了。” 墨子衿只是微笑着玩笑道:“真羡慕那个人。” “怎么?”萧玉不明就里。 看着萧玉一本正经的样子,墨子衿继续玩笑着道:“能被悯玥姑娘认作故人,当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萧玉听了墨子衿这话,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无可奈何地回应道:“墨公子惯会哄人。” 两人说说笑笑地继续往来乐居走着,而这一切都落在路边清静的茶楼上一位公子和他边上仆从眼中。 “四公子,墨公子已经过去了。”那仆从倒是很清楚,自家主子大清早来到这茶楼上是为了什么。 那公子手中茶递到嘴边,抿了一口便放下,看着墨子衿和萧玉的身影,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他边上的,就是那日随手杀了四个霍扎杀手的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杜康之宴(上) 那“霍扎杀手”的事儿,可是眼下比杜康之宴更令人关注的新闻了。 宫里宫外,街头巷尾都在说。此时坐在茶楼上的这位公子,苏禹沐,他当真是想不知道都难啊! 但苏禹沐好奇,这样的姑娘,怎么从前没有听墨子衿提起过?能让墨子衿在公堂上说出“是本公子的人”的姑娘,总不该是刚认识的吧? “墨公子身边,该是没有第二个姑娘的。”那仆从谨慎地应答着。 苏禹沐点点头,墨子衿和自己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交情,墨子衿那点事,他当然是清楚的。 这么多年了,苏禹沐就没见这千年老铁树,墨子衿,对哪个姑娘给过正经的笑脸。以至于当时一度有隐秘传闻说,墨子衿和苏禹沐之间,有那么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个正宫皇子,一个相国公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都到了该讨论婚事的年纪,却又如此默契地身边连个所谓的“红颜知己”都没有。 这,怎么让帝都那些茶余饭后胡说八道,骗死人也不偿命的家伙们不胡乱猜测? 想来,这也是“霍扎杀手”的案子过了这么多天,仍旧受到街头巷尾热议的原因之一吧? 苏禹沐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当初那不堪回首的流言蜚语,现在终于可以洗白了吧? 其实不谈论婚事也不是这两位公子的错,你看这哪一位的婚事能是自己决定的?更何况这两位公子无论家世人品样貌,那都是凤毛麟角的人物。 哪怕是和墨子衿同样,有“帝都才子”之称的王梓轩,父亲只是个吏部侍郎,哪有相国公子来头大? 更遑论这王梓轩,是宁王府的常客,听说早已和紫筠郡主,萧婉珊情投意合。遂这王梓轩,早就不在可拿来瞎编的名单上了。 苏禹沐等到街上行人略少了些,方才从茶楼上下来。同样是去来乐居,他却得比别人,多打十二分的精神。 旁人但来乐居,那是来凑热闹,寻陈酿的。而他,则是来等着看榜单的。 这来乐居在众多地方都有分号,自然成了一张情报网。这来乐居,背后真正的掌柜,正是皇家。 卖酒倒也寻常,价钱自然有贵有贱。是以酒楼里的人形形色色,他们酒桌饭后所说所感,往往比大臣的奏章来得更可靠。 这帝都颐堰的杜康之宴,无非是每五年,宫里的顶尖酿酒师挑出一坛好酒来作为奖品。 其目的,一来是将来乐居的招牌挂好,引得更多的人知道来乐居的酒好,更愿在此把酒畅谈;二来是民间藏龙卧虎,江湖中人不好酒的那可是绝少数,若能收江湖高人为己用,自然是朝廷之幸。 故而这接连三日比试后,所得出的榜单,才是来乐居真正要的东西。比试自然有文有武。 武功自然好看——胜负而已。可文却没有那么简单了,这背后的出题与评判的到底是什么人,无人得知。 说来这来乐居,开到如今正是第二十个年头,杜康之宴也已办了四次。唯有上一次拔得头筹的,是帝都世家公子中的景飞洇。位居前十的除却景飞洇,墨子衿,便都是江湖中人。 民间藏龙卧虎,不知今年这白堕酒会花落谁家。 墨子衿和萧玉一前一后地进了来乐居,这热闹场面怎一个“万人空巷”能说的完的? 那掌柜自然也认得墨子衿,早已替他们二人留好了座位,只招呼了小二带着这两位到楼上坐。 来乐居,不错的,“酒为欢伯,去忧来乐”。此处与别家酒楼不同,每一层都有两间储物间,无论是美酒c桌上点心,笔墨纸砚甚至要添置的桌椅,都可在当层的储物间取得。 楼上比起楼下自然是清净不少,但这处处弥漫着醇厚的酒香,的确让人不由得想醉一场。 难怪前人诗中说:“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真有美酒,何必要甚么过眼云烟功名利禄? “悯玥姑娘觉得这里如何?”两人坐下,这桌上早已经摆好了杯筷,不多时小二已端上来几碟小菜一壶酒。 萧玉转头往楼下看了看,早已是座无虚席。那些排列整齐的桌椅倒也罢了,边上靠着墙还站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甚至一并连楼梯上也都是人挨人地比肩而立。 “这么多人?”萧玉虽见过不少大场面,也预料到这杜康之宴一定会人山人海,但真看见了,还是吃了一惊。 墨子衿只是微笑,抬手给她杯中斟酒:“姑娘能把白堕酒带回去么?” “那咱们,就打个赌。”萧玉一听墨子衿这样说,更是来了兴致。 墨子衿笑着顺手拿起酒杯,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再斟满酒后看向萧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萧玉不假思索,向着墨子衿狮子大开口:“若是我拿了白堕酒,墨公子就把你的书房借我十日,如何?” 墨子衿勾了勾嘴角,也说了自己的那一份彩头:“若我拿了白堕酒,就请姑娘与在下出行同游。”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满饮了杯中酒,对那白堕酒自然是志在必得。 “我竟不知道,这白堕酒花落谁家,是由墨公子说了算?”苏禹沐从人堆里走到来乐居里,再跟着小二从暗梯上来,恰好听见这两人说打赌的事,遂玩笑道。 墨子衿一见苏禹沐来了,连忙起身引见:“悯玥姑娘,这是” 墨子衿私下里是不会对苏禹沐行礼的,他们俩就差穿一条裤子了。更何况两人都不是在乎繁文缛节的人,但在这见到苏禹沐,墨子衿还是有些意外的。 “在下,禹沐。见过悯玥姑娘。”苏禹沐打断了墨子衿的话,他可不想在这把身份地位都捅出来。 “悯玥见过公子。”萧玉只是淡淡地看了苏禹沐一眼,点头示意。她不愿在这来客套,更何况这人一看就是官家公子,她更不愿多招惹。 只是,这“禹沐”两个字,怎么会觉得有些耳熟呢?萧玉也想不起,是哪年月在何处听见了——着实太久远了,少说也是十二年前,她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墨子衿见状,连忙向门外小二吩咐道多加个椅子和一副杯筷。等一切备妥当了,三人便是坐在同一桌了。 一时无话。萧玉顾着吃点心饮酒,墨子衿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至于苏禹沐,觉得面前这姑娘性子孤高,也不愿太过多攀谈。 不多时,在来乐居小二们的不断努力下,那楼下总算是难得地空出来了一块地方,满坐寂然。 掌柜从柜台后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先是拱手前后左右转了一圈行礼,而后才朗声道:“今日,得蒙四方来客,赏脸捧场,小店蓬荜生辉。来乐居上下尽感荣光” 萧玉细细听着,心道:来乐居这掌柜的官腔打得挺足。不过颐堰是帝都所在,往来也多是王公大臣。生意场上人,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倒也没什么特别。 “今日杜康首宴,本店为表达对诸位的谢意,凡已到店者,今日的酒资菜饭,都算在在下的头上。各位,吃好喝好。” 原本都已没了什么事,等掌柜说要这番话,欢呼叫好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掌声如雷,比那边境的鼓声还要激烈几分。 待得这雷鸣般的声音略微消停,掌柜抬手略微示意。众人也都懂规矩,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诸位皆知,我们来乐居五年一度杜康之宴,为的就是酬谢各位。今年,本店的招牌,白堕酒,也是早早备好,只等着在座中的某一位拔得头筹了。” “掌柜,此番又是怎么个比法?”人群中已有人等不及了。 “客官莫急。”尽管这一切都是来乐居的规矩,但有人出言打断,掌柜也不恼,只是温和一笑,和气生财,他到底是个生意人。 “今儿第一日,定的,是文试。第一题,先是给诸位润笔的三个对子,各位客观大可放开手脚试一试,全当送的下酒小菜罢。稍坐片刻,会有人送到诸位手中。” 掌柜谦和有礼,再加上来乐居,老字号的招牌自然有它的规矩。众人有酒有菜,也就各自消停了下来。 掌柜退回到后头,不多时,各层的小二就开始忙活了。这题虽重要,笔墨纸砚自然是不能少。哪一处有几桌,哪一桌有几人,甚至边上站着的人也都算在人数中,向来是一份不多,一分不少地送到宾客手上。 到了墨子衿的这边,笔墨上来了三份,一并还有第一题这三个上联。 掌柜说这三个对子是让大家润笔的,可就这“” 第一个:“风月无边,正清明时节,道中处处行人魂断。” 第二个:“边关角寒,三声唤友,松梅守,竹节不朽。” 第三个:“琴上余音指上听,素手弦惊,不忘浪淘沙尽。” 萧玉看了看这三个题,不禁点点头,这样的对子,还真是新奇。这背后出题的人,定是个人物。 她看了题,略微思索。不多时,已抬手拿了笔沾墨,便是俊逸小字工整地写出了三个下联,中间连半点停顿也没用: “楼阁有际,恰秦桑佳期,陌上缓缓归女笑妍。” “帝都花繁,四季锦绣,莲丹梦,昙现难求。” “画里风光人间觅,青丝马疾,犹记念奴娇云。” 萧玉刚把笔放下不多时,墨子衿也已经写好了自己那一份,遂抬头来看了萧玉的作答:“悯玥姑娘所作的这三句,还真是远胜于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杜康之宴(下) 苏禹沐在一边坐着不曾动笔,白堕酒对他而言,远没有三日后的榜单有吸引力。 不过墨子衿这么一说,倒让苏禹沐也来了兴致,遂也转头瞥了一眼萧玉的对子。 苏禹沐还来不及仔细看上头内容,萧玉已抬手挡住了她写的那几句话。 “这姑娘的字,真是不俗。”苏禹沐心下暗道。 或许在寻常人看来,这天家骄子一定是文武双全六艺精通,天生一副忧国忧民兼济天下的雄心壮志。 但对这些公子们略微了解些的人就知道,四皇子苏禹沐爱在琴棋书画上下功夫。什么治国平天下,于他而言,比不得一幅山水,一本古籍。 “让我看看墨公子你的?”萧玉抬手将自己写的挡住,抬眼看着墨子衿。 墨子衿笑道:“悯玥姑娘,这不是逼我献丑吗?” “你都看了我的。”萧玉可不是那些大家闺秀,看你为难就会放过你,她只随心随性而为。 墨子衿拗不过萧玉,谁让自己先偷看了人家写的呢? 萧玉拿了墨子衿的对子来看,眼见着上头三句是这么写的: “花雪相映,是大寒有景。庄上迟迟游人忘归。” “庭院风晚,一日春还。草木在,流光难收。” “书中雅韵心中有,圣训金言,敢论上林春秋。” 这对子对得倒是工整,萧玉心下默念了一遍,不禁感叹:到底是相国公子,从来养尊处优,这要是“江湖才子”,断不会有这样的论调。 萧玉在看墨子衿的对子,苏禹沐的目光却是落在她的字上。 苏禹沐看着萧玉写下的那几句,心中暗道:原当她是江湖武艺卓著一女子,不想这提笔落字,吟诗作对,也这样信手拈来。 再细看内容,虽是女儿家的辞藻,但真要细究,许多男儿也不可与之共论。悯玥,当真是个奇女子。 “禹沐,你怎么不动笔啊?”墨子衿的对子被萧玉拿了去,他一时窘迫,目光便落在了苏禹沐面前,那空白的纸上。 “啊?”苏禹沐被墨子衿问住,猛地回神,心道墨子衿真没义气,丢人也要拉上自己,开口道:“我没什么可写的。” “也对,宫”墨子衿要说下去,被苏禹沐瞪了自己一眼,忙改了口,“你家多的是美酒佳肴,这白堕酒的热闹,你还是别来了。” 萧玉只顾看墨子衿这对子,琢磨字词上的功夫,墨子衿那个“宫”字改口时,她才正经来听这两人说话。 听到这,她也没什么心思,只随意问了一句:“禹公子不爱酒?” “这世间好酒,论起色香味的翘楚,不过扶封c白堕和柔霁。可巧在下都尝过,不觉与寻常的酒有何差别。”苏禹沐亦是随口说道。 萧玉只是点点头,心道:连墨子衿都说他家“多的是美酒佳肴”,照这公子自己所说,扶封c白堕c柔霁皆是寻常杯中物。此人身份,不言而喻。 若非亲眼所见,萧玉倒不信,堂堂洛国皇子,会在这来乐居中看热闹。 墨子衿注意到萧玉看苏禹沐的目光略有变化,细想也不觉方才所言有什么差错。等他再要看个究竟时,小二已经过来开始收取这“第一道题”了。 其结果可想而知,萧玉所对的自然是第一,其次是临桌上的一位公子,再次则是墨子衿。 早已说过,这第一题只是润笔。掌柜站出来又打了一遍官腔,只说取了前五十入围。 五十人入围,意味着只有这五十人能知道后头的题目了。如此一来,便有不少吃饱喝足凑热闹的人散了。 来乐居里人一下子少了不少,起码梯上不至挪不动脚步了。紧接着这文试的正题,才被小二送到众人手上。 以美人为句,寻常所有之物作形,制成一谜。谜底,要一有花月或鸟兽的四字词。不过只写谜面,不用写上谜底。 “什么破题?”萧玉一看了这题目,不由得埋怨道。 墨子衿轻笑,眉梢眼角的兴致不用多说,只看着萧玉道:“悯玥姑娘若要认输,这倒是个机会。” “谁说我要认输了!”萧玉对这题很不满意,她原以为,能有那三个对子的水准呢! 说着,萧玉提笔沾墨,便在纸上飞快写就这样一首诗:“出户寻来双飞鸟,谁家开颜挂明光。窈窕如玉春易老,华发成雪盼归郎。” 墨子衿见萧玉提笔落字,同她玩笑道:“悯玥姑娘,这赌约可还作数?” 与此同时,墨子衿也随手拿了笔,写道:“形容姣好无可触,前后相映佳人妒。帘外天边柔光皎,明眸深潭影如故。” 苏禹沐却是在边上乐得自在,这次,他第一时间就看清了萧玉所书。这谜虽好,可这谜底还真是不太好。 “姑娘有心上人?”苏禹沐看着萧玉写成后把笔一放,只默念了一遍,随口问道。 这姑娘,是墨子衿身边的姑娘,可看这样子似乎两人又各不相扰。 苏禹沐不明白,再加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更不会担心什么唐突,不过想问就问了。 “禹公子此言何意?” “禹沐,莫要唐突了悯玥姑娘。” 萧玉和墨子衿,几乎是同时说出的话。这般默契,落在苏禹沐眼中,可就大不同了。 不过人家都已这么说了,苏禹沐也就只是先跟萧玉赔笑道歉,再继续在一边看热闹罢了。 苏禹沐再看了看墨子衿这谜,谜底也不是什么好话。 “这两人还真是默契,关乎花月鸟兽的这么多词,都不往好的挑。”苏禹沐心中暗道。 紧接着,小二收走了这份谜。今儿的文试就算这样完了。不多时,掌柜出来宣告前三十人入围,萧玉仍是第一,第二便是墨子衿了。 之后的第二日,论六艺。比的是棋与琴:一盘棋局定输赢,剩十五人;琴曲悠扬半日不绝,只余下九人。 结果可想而知,萧玉一路下来独占鳌头。这相国公子与“悯玥”的事,顿时成了颐堰街头巷尾的一段佳话。 墨子衿不擅琴曲,在比琴时,已到了第六了。 更值得一提的是,苏禹沐从头到尾,都不曾缺席此番杜康之宴,连提前走都没有过。 这可不是堂堂四皇子,苏禹沐的作风。须知他虽是今年才奉命,来查看来乐居的榜单,可平日里,哪怕是宫中宴饮,他也是能避则避的。 第三日论武,来乐居照旧在城中搭起擂台。九个人怎么比?自然是萧玉等着和最后一人比试了。 可惜的是,墨子衿没了机会。与萧玉交手的,是江湖人称“青旗客”的黄寒暮。 黄寒暮这名号,说起来还有个故事。 黄寒暮原是平岗镖局的总镖头,这镖局的旗帜是青色。加之他侠肝义胆,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因他酷爱饮酒,所到处常有人“报恩”般,将自家的酒赠予他。 后来有好事者,随那句“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叫出这么一个名号来。 这头两日比文比六艺,黄寒暮都排在末尾,恰好入围的阵仗。今儿比武,他自然是一心一意地扑了上来。 可当黄寒暮知道在遇上的对手是悯玥时,他就知道自己没戏了。 这场比试萧玉有意多走了几招,她当然愿意结交这位“青旗客”,而黄寒暮当然也是领情的。 台下众人看得津津有味,不过这结果自然也是毫无悬念。 比试结束了,胜负一目了然,黄寒暮走下擂台。 掌柜捧着一坛白堕出场,自然先是一通官腔:“小店来乐居,五年一度杜康之宴酬谢宾客,承蒙各位客观捧场,鄙人在此谢过。这三日,诸位,都辛苦了!” “此番悯玥姑娘独占鳌头,姑娘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本事,当真是,让鄙人开了眼界。来乐居多年来以信为本,现今将这一坛招牌白堕,赠予姑娘。愿姑娘心想事成,一生无忧。” 萧玉从掌柜手中接过了白堕酒,两人相互行了礼。只听得台下一阵鼓掌叫好,声动如雷,许久不得宁静。 萧玉拿到了白堕,自然就心满意足地从擂台上下来。 “悯玥姑娘果真身手不凡。”黄寒暮早在那台下一旁等了她许久。 萧玉微微一笑,抬手行了礼:“若非这白堕酒,悯玥还不知何时才有幸与黄镖头切磋。” 两人客套寒暄了许久,那来乐居掌柜好像又说了什么:入第三日比武的九人,在接下来半年内,凡到来乐居饮宴,不拘何地,尽是不必付钱的。 后来,终是有人过来招呼萧玉。 “恭喜悯玥姑娘。”纪邛,墨子衿叫他来的。 纪邛站得略远了些,不至会偷听萧玉和黄寒暮说话;不过叫她的声音稍大了点,足够打断萧玉和黄寒暮的交谈。 萧玉听见有人叫自己,自然地转头去看。见来人是纪邛,萧玉微微点头,示意他等一会。她心下已然明白,是墨子衿叫纪邛来叫自己的。 黄寒暮也是识趣的人,遂与萧玉道别,江湖路远,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萧玉回头与黄寒暮道别,各自说了些什么珍重的话,便往纪邛这边走了两步。 “几日不见,纪兄可还好?”萧玉走到纪邛跟前,先抬手行了礼,微笑着问候道。 纪邛也还了萧玉一礼,两人也不多客套,笑着开口道:“姑娘记得我就好。墨公子和兄弟们现正在楼上,都等你拿着酒来开席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新交故友 纪邛是个寻常江湖人,虽说来颐堰是奔着杜康之宴,其实也就是来凑个热闹。 文试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纪邛不懂,便只来随意看看。不过今儿这比武,他可是看得最起劲的人之一。 当然了,与纪邛一样住在祥源客栈那小院里的其他四个弟兄,这几日也来看了不少。 “悯玥”之名,他们一早都知道。再加这三日下来,各自心中都愈发佩服这位姑娘。 众人都等着杜康之宴结束,盼着有机会结交“悯玥”。此时,他们都和墨子衿一道在来乐居楼上,等着萧玉上去。 萧玉也不多事,只是点点头,便迈开脚步,随着纪邛一起往来乐居走去。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掌柜送苏禹沐出来。 “悯玥姑娘。”掌柜微笑着向着萧玉行了一礼。 萧玉还礼,看见苏禹沐手上拿着一封信,随口问道:“掌柜,禹沐公子,这是?” “杜康之宴的榜单。”苏禹沐满不在乎地应道。 萧玉若有所思地点头,目光仍旧落在那封信上:“是最后的,还是三日都有?” “三日都有。”苏禹沐听萧玉这么一问,微微一怔,终还是照实说了。 萧玉闻言,眸光微转,看向苏禹沐:“禹沐公子倒是很清楚。” 苏禹沐只是扯了扯嘴角,随意说道:“不过想结识些人,抄录一份看看而已。” 也就在此时,掌柜深深地看了萧玉一眼。纪邛在萧玉前头,也略微转头给萧玉递了个眼神。 “悯玥冒昧了。”萧玉已经猜到了苏禹沐的身份,自然会小心些。不过她见苏禹沐并不把这当回事,原觉多问一句也没事。 苏禹沐倒是一点在乎,嘴角弧度勾起,道出两个字:“告辞。” 萧玉向苏禹沐行礼,又见掌柜看着自己略点了点头。 待掌柜先一步回到店中去安排什么,纪邛继续引着萧玉往楼上走。 “悯玥姑娘,那禹沐公子” 萧玉回头看了纪邛一眼,没有等他说下去。不论纪邛是知道苏禹沐身份,要提醒自己,还是打算问什么,又或许兼而有之。 纪邛见萧玉这么看自己一眼,连忙闭了口。不过他虽知道这“禹沐公子”和墨子衿关系密切,但打的交道不多,遂也不甚在意。可这人。拿杜康之宴的榜单,要做什么? 萧玉原不觉得那榜单有什么要紧,不过方才掌柜看自己那一眼,倒让她不得不多想些。 萧玉可不是好糊弄的,她才不理会虚话。她只相信“眼见为实”。 来乐居遍布洛国多个地方,若说没有官家操纵是绝无可能的;再看这五年一度的杜康之宴,来的都是四方豪杰,竟是比科考还热闹些。 苏禹沐既是皇子,他要拿到榜单定是简单的。但看苏禹沐满不在乎的样子,可不像自己要那份榜单的。既是掌柜主动给他的,那来乐居的东家 这来乐居,当真是来头不小。 不多时,纪邛和萧玉已到了来乐居楼上的雅间中了。 “墨公子。”纪邛先一步行礼。 “在下悯玥。墨公子,诸位,久等了。”萧玉说着,随手将白堕放在酒桌上。 其余四人先是恭贺萧玉拔得头筹,赢得这白堕酒,让他们沾光有了口福。再各自介绍完了自己,也就没那么多虚礼,吃吃喝喝。 “听说悯玥姑娘有一匹好马?”席间闲聊,有人说起这回事。 “听说姑娘的马,把景家的二公” 墨子衿闻言先微微一愣,看向相邻着说话的两人。他原本已嘱咐过祥源客栈掌柜和自家在场的人,那件事便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去,免得给悯玥找来什么麻烦。 而景家自己人,该也不会说道这种丢脸的事儿。那么他们这“听说”,是听谁说的? 那人话说到一半,见墨子衿神色微变,遂连忙停住了。 萧玉原只顾喝酒,闻言忽觉气氛不对。她先看了一眼墨子衿,再转而看向说话的二人:“悯玥四海为家,安能没有快马?不过什么‘风家景家’的事,我却不知。” 到此,纪邛也觉着不对了,佯醉玩笑着开口道:“兄弟,你定是听岔了。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拿来说。悯玥姑娘的马,好好地在丞相府,难道你还打算骑么?” “纪兄是醉了,悯玥姑娘的马,那可是霍扎的白章骏!” “白章骏?我听说啊,在咱们洛国境内,有迹可查的白章骏,除了皇上,只有宁王府里有那么几匹。那马性子极烈,哪里是寻常人降得住的?” “” “悯玥到过霍扎,得那马也属机缘巧合。各位,莫再打趣我了。” “悯玥姑娘,这‘机缘巧合’是” “兄弟,你醉了。外头吹吹风凉快凉快,散散酒气吧!” “我没” “这屋子里有些闷,我去去就来。”萧玉见状,随便寻了个由头就退出来了。 楼边廊上,天色渐晚,看华灯初上。萧玉看着帝都颐堰街道上来往人不少反增,心中不禁道:“帝都颐堰,当真是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转念一想,前线烽火依旧,该是残阳如血,战旗猎猎。家,国 想着,萧玉从颈上扯出了自己常年带的那块玉佩,上刻着“瑾卿”二字,正思索着什么,听见身后有人来。 “墨公子?”萧玉转身见了来人,不自觉地一愣。她略微侧过身子去把玉佩收好,再看墨子衿,迈腿向自己身边走过来。 墨子衿看着萧玉微微一笑,关心道:“悯玥姑娘,有心事?” 萧玉忙整理了思绪,想到刚才席间墨子衿的神情,微笑着开口道:“江湖人随性惯了,没个轻重。还请墨公子,不要同他们一般见识。” “那件事闹大了毕竟不好,我也是怕他们胡说冒犯了姑娘。姑娘都不见怪,我又计较什么?”墨子衿仍旧微笑着,倒让萧玉没了说辞。 萧玉也只微微一笑,半晌后才开了口:“悯玥冒昧,想问墨公子一件事。” “你说。” “禹公子不是爱热闹的人,又非好酒之人,怎么会到来乐居来的?”萧玉不确定墨子衿是否知道来乐居背后的事。如果真是皇家有意为之,当不会让人察觉的。 墨子衿微微一笑,在听到萧玉说“禹公子”时似是放心了一般,随声答道:“禹沐喜欢吟诗作对,尤爱琴棋书画,这次到来乐居凑热闹,该是来寻同好之人吧!” 萧玉点了点头,心下不禁想道:看样子这榜单也只是这次才由苏禹沐来取,墨子衿都不知这其中事故,难道另有文章?不过深宫内院皇子中,竟有如苏禹沐这般闲人,若不是生错了地方,那就是有意为之了? 正想着,萧玉察觉到有人从楼梯那边一路往这上头走,该是来寻一处临街空位的客人。萧玉转头一看,这来人她认识。 “殷大哥?” 墨子衿听得萧玉叫人,以为是江湖上什么赫赫有名的人物,却没想转过来时见得那人,正是景家大公子,景飞洇。 “景大哥,此番又从哪回来了?” 景飞洇原听了萧玉叫自己,抬眼见她正准备来打招呼,却不想紧接着就被墨子衿抓了个现行。 景飞洇不禁失笑,这回是装不下去了。自己游历至颍川,今儿才回到帝都颐堰来。这才知道杜康之宴已经完了。 同时,景飞洇还听见街头巷尾都在传着“相国公子江湖女”的故事。再一打听,原来是悯玥到了。 “老天爷怎会把你们两人凑到一起的?未免太巧了些。”景飞洇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二人面前。 各自行礼,当然还有景飞洇与萧玉“重新认识”一番。原来景飞洇素好游历,三年前曾在梧州与萧玉c慕容曦宇有过一面之缘。 三人相谈十分投契,问及姓名,当是悯玥,慕阳,殷飞京。 墨子衿听过萧玉说起与景飞洇相识的事,不禁笑了笑:“还有更巧的。”他有意卖关子地顿了顿,后话却是压低了声音和景飞洇说的,“你那个好弟弟伤好些没有?” 景飞洇一听这话,心知是景飞溱又闯了祸了,连忙向萧玉笑着赔罪:“舍弟冒犯,悯玥莫要见怪。” 萧玉也不同景飞洇客套,见他如此也只玩笑道:“你赔的什么罪,我该收拾的也都玩够了。” 三人寻了个临街的桌子坐下,有说有笑。不多时,景飞洇才想起来什么,向萧玉问道:“慕阳呢?他没同你一道来颐堰吗?” “师兄先一步离开,应约去了榆椋洲了。”萧玉如是说道。 景飞洇点了点头。他倒是知道“悯玥”向来不见生人。当初他们初识时,她也是带着斗笠的,遂也没多问什么。 三人随意聊了聊,景飞洇又提及颍川一些趣事,时间过得倒快。 “天色已晚,我们走吧。”终是景飞洇先说了这句话。 萧玉见墨子衿点头,便也不多问。纪邛他们自然到时也会回去,几个大男人,纵是喝多了也不至于丢了,更何况是江湖人。 墨子衿和景飞洇在前一面走一面聊着天,萧玉跟在他们身后,只继续看着这帝都颐堰。 天色已晚,街上行人都各自家去。繁华落尽的帝都,便是如此吗? 边境烽火连绵,但帝都却从来安宁繁华。战场上将士们的无畏厮杀,保这江山稳固,保百姓们安居乐业。这,便是家国吗? 萧玉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相约远游 不多时,景宅到了。工部尚书家的府邸,还真是不越矩地将何为“宅邸”解释得淋漓尽致。 “后会有期。”景飞洇到了家,自然与萧玉和墨子衿道别了。 走这一路,萧玉似是一直在想些什么。这会子景飞洇走了,墨子衿也就有功夫来问她了。 “悯玥姑娘,想什么呢?” “哦,我在想这景家两位公子,真是一点都不像。” “就在想这个?” “难道我还能编出来一套景家秘事不成?” 墨子衿闻言笑了:“你啊!” 墨子衿娓娓道来,萧玉也就随便这么一听。原来,景飞溱幼时身体不好,景家上下都怕他养不活,所以便是“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更何况景飞溱是嫡子,景飞洇纵是他哥哥,嫡庶有别,是做不得景飞溱的主的。 嫡庶尊卑。萧玉心里默念了这几个字。但看眼下景家的故事,偏是这嫡子不如庶出的好。 “景飞溱狂妄至此,难道他父亲就不管?” “景大人的母亲,可是爱飞溱如命。景大人也奈何不得他。” 景家的那些曾在帝都颐堰传遍的事,墨子衿不过是当笑话跟萧玉说,偏萧玉却不是个随便听听的人。听得墨子衿讲了景家这许多事,心里道:只怕这景飞溱将来要闯下大祸,累及父兄,甚至满门。 “怎么了?” “我在想,丞相与夫人伉俪情深,难怪墨公子能得‘帝都才子’之称。” “悯玥姑娘何必拿我寻开心?不过家母身子不太好,每到秋冬就要犯一次病,倒是让父亲烦心了多年。” “哦?墨夫人有旧疾?” 萧玉问出这句话自觉唐突,连忙低头赔不是。墨子衿也不与她计较,只是不再多说。 这景尚书的府邸与墨丞相家隔得并不太远,两人说话就到了墨府。 小厮路前引着,墨子衿送萧玉去到西院的路上,夜色烛火灯笼光照下的一路草木,倒像是美人卧榻初醒一般曼妙。 快到西院了,萧玉终是开了口:“对了,墨公子今儿输了。” “却不知悯玥姑娘这十日,要我书房何用?” “这个你不能问,十日内公子不可再入书房。” “这却是个什么道理?” “墨公子,你输了,就得服输不是?”萧玉狡黠地一笑,“我想请墨公子同我去一个地方,十日内定能回来。” “这” “我猜,墨丞相不会不允。” “姑娘是想去,寻山问水?” “后日一早出发,墨公子到了就知道了。” 当晚,萧玉正在院中练剑,扶芷c摇兰两个丫头在一边备着茶水点心。夜色再晚些时,送信的鹰再次出现在丞相府的西院上空。 萧玉见它来,仍旧是欣喜的,将手上剑一收,旋起飞身至房檐上,伸手便让那鹰立在她手臂上。 “姑娘好厉害,那么高的房檐,一下子就上去了。” “咱家少爷不也是这样吗?哎你看,那是鹰吗?” 两个小丫头在下头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萧玉也不去理会。相府的规矩大,但在这西院伺候自己的这两个丫头,萧玉早已经告诉她们不用拘束。 萧玉抬手从信筒中的字条,刚一扬手那鹰便盘旋着不知何处去了。不过萧玉知道,它这会还不会飞得太远。 “说什么呢,这么兴奋,也说与我听听?”萧玉也不忙着看字条,从屋檐上下来先与这两个小丫头玩笑道。 “姑娘,刚刚那是?” “我师兄给我来消息了。” “用鹰传信?” “是啊。” “寻常都只见过信鸽” “那年在霍扎,信鸽被这鹰给所以后来,就把这只鹰拿来送信了。”萧玉笑了笑,她觉得没必要和这两个小丫头提及太多往事,随即看看天色,吩咐道,“这么晚了,你们都去休息吧,我这不用伺候。” “是。”扶芷c摇兰也知道这姑娘不喜欢时常左右有人,更何况这几日相处下来也多少了解些她的脾气,凡她说的,只应答照做就是。 萧玉嘱咐完了扶芷c摇兰两个丫头,随意喝了两口茶,吃了块点心让她们收拾完,自己也就回了房间。 将那字条拿起来看,仍旧是熟悉的笔迹。萧玉见字条上仍旧是榆椋文,心知慕阳还在榆椋州。 细看那内容:“日出复日落,星隐又月圆,风问卿安。锦字书福云中寄,将归心思意。”落款处仍是霍扎文的“阳”字。 萧玉看着这字条,不自觉地安心了许多。转身到桌案上提笔,随手写下:“非福,智也。愿安好。深知兄心,再见时,再话江山凭栏意。今有君子在侧,共赏白堕之醇,将行山水数日。吾安,勿念。”落款处,萧玉仍是以洛国文字书写的一个“玥”字。 等到笔闲墨干,萧玉仍旧是将字条折好后吹哨唤来那只鹰。字条放入信筒,鹰飞,消息云中寄与,不知再见是何期。 只是剩下这长夜,萧玉也如那日慕容曦宇将信送出时候一般,注定无眠。 从颐堰外出发,一路向西南方向走,慕容曦宇和钟离渫竟是昼夜不停地赶路。 若非所行处还有城门关隘,他们只怕是恨不得一路直奔榆椋州去。 而这样着急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慕容曦宇固执地在帝都多待了大半月。 近几日紧赶慢赶,再如是几日,算是勉强能赶得上约好的时日。 与其说这次慕容曦宇是为了去结盟,倒不如说是去作人质的。不过于慕容曦宇而言,凡霍扎所需所求,便是自己所思所求。 “少主,有什么事吗?”客栈中,慕容曦宇来到钟离渫的房间,钟离渫行礼之后也不客套,开口就问。 慕容曦宇略微思索,不知该如何说。其实那一切,钟离渫也是都清楚的。 从传来的消息看,此番霍扎败局已定,只是时间问题。故而于霍扎而言,与榆椋州的结盟,已是刻不容缓。 然而此时的霍扎,能有什么筹码和榆椋州谈呢?联姻么? 慕容曦宇是不会走联姻这条路的,那个位置,他要留给一个人。 故而能继续谈下去的原因,不过是慕容曦宇,这个世子亲自到这来的这份面子罢了。 作人质么,慕容曦宇不在乎,但他想快些离开榆椋州,他想去见那个,为自己把家国都抛下的姑娘。 “这次,要在榆椋州待多久”是慕容曦宇在问钟离渫。 战场上的事情,钟离渫自然也已经知道了。这样的处境,慕容曦宇问出这样一句话,其用意,钟离渫不用想也已经明白了。 “少主,这事恐怕由不得我们做主。” “那就想能让我们做主的办法!” “少主,若真是那样,与霍扎” 不等钟离渫说完,慕容曦宇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慕容曦宇很明白,萧玉的处境,不会比自己的好。 洛国帝都颐堰,是个什么地方? 在那里,随时都可能会有人察觉到萧玉的身世。 此时宁王还未回朝,若有有心人翻出来一个“私寻先帝之师,求定国立邦之策,莫非有九五之意”的陈条,萧玉该如何自处? 慕容曦宇当然知道,对霍扎来说怎样更有利。他甚至可以煽动那些与霍扎往来的洛国大臣,利用萧玉的身世,让皇族与宁王府之见生出嫌隙。 但那样一来,便是将萧玉推上风口浪尖。慕容曦宇不愿,亦舍不得这么做。 但也正因如此,慕容曦宇能知道的事,别人也可能也会知道,甚至会加以利用。他不放心,他放心不下。 萧玉不在他身边一刻,慕容曦宇便不能安心一刻。 “少主,那不过是个女人。”钟离渫劝道,他清楚慕容曦宇的性子,也太清楚当前他们的处境。 慕容曦宇眉心微动,深沉而无奈的目光里,分明有些许柔情:“阿渫,若那是你所爱之人,你还会如是说吗?” “少主,颐堰杀手那事您也是” “不要再说了。” 慕容曦宇当然知道钟离渫接下来要说什么。 京尹府公堂上,相国公子墨子衿的那句“悯玥是本公子的人”,早在他们还没走太远时,就随风传到了他耳中。 慕容曦宇也早就听说过墨子衿好与江湖人士结交,自己这个师妹“悯玥”之名在江湖上也算是众人皆知,墨子衿会出言袒护也并不奇怪。 不过当时,慕容曦宇甚至想不顾一切,回去将萧玉带走。只是带走萧玉,能去哪呢?榆椋州吗?自己都还吉凶未卜,如何带上她? “是。少主早些歇息吧。” 慕容曦宇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外走了。 这一晚,两处无眠。 次日一大早,慕容曦宇和钟离渫照样快马加鞭,萧玉照样院中练剑。饭过午后,萧玉在相府后花园中遇上了墨夫人,两人聊了许久,大概是和出游的事有关吧。 第三日一大早,相府门口。相府的小厮已把马儿牵来,两人各自上马。 “墨公子,你,就带这点东西?”萧玉将一个包裹随手扔在马背上,算来在外头的日子不足十日,带这些也够了。 但萧玉看见墨子衿只是安稳地骑在马上,手中除了缰绳就是马鞭,背后的包裹里充其量也就一套换洗衣服,这分明,是去郊游的架势, 墨子衿微微一笑:“我着实不知该带些什么。银两带足了,要什么现买就是。” 萧玉勾了勾嘴角,木讷地点点头。也对,相国公子当然财大气粗。 萧玉心下庆幸着干粮和水,那两丫头都给备有富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古道人家 “走吧。”萧玉拉了缰绳,马鞭只是轻轻一挥,都不曾打在白章骏身上,那马便撒开了四蹄。 墨子衿也拉住了缰绳,手中马鞭一扬,跟着萧玉一路绝尘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帝都南城门出来,沿着谕达古道一路朝着东南方向去了。 萧玉在墨子衿之前许多,这下子猛地停下来,待墨子衿到了她身侧,便笑着开口道:“墨公子,现无行人,咱们赛马如何?” “悯玥姑娘这次,拿什么作彩头?”墨子衿经来乐居一事,已然知道萧玉不会闲来无事找人比试什么。 萧玉勾了勾嘴角,拿着马鞭的手抬起往前方指着,示意墨子衿往前看:“沿着这条古道一路走,三日之后就能到扶桑古镇。咱们就用一坛酒来作彩头,如何?” 这谕达古道边有条河流,是帝都北边的屿龙湖再集了蘅山山涧一路,绕着蘅山山脚流淌过来。而古道的另一侧,是良田。 墨子衿沿着这古道极目望去,略微思索:“扶桑古镇,你是说冻觞?” 萧玉见墨子衿这般认真地说出这么个酒来,微笑着摇头道:“冻觞才不是好酒呢!我说的是介眉。这介眉,色不让扶封,味醇不输柔霁。公子可听过?” “哦?有这样的酒?”墨子衿并无太多饮酒的机会,所知道的酒也不过是官家应酬的席上物。 墨子衿知道的酒,当然也就是扶封c白堕c柔霁这样誉满天下的名酒,介眉,他还真没听过。 萧玉微微一笑,看着墨子衿有些不明白的样子,竟觉得十分有趣,直跟他讲道:“那是扶桑古镇尚家自酿的酒,寻常人,就是寻访到了他家,也是喝不到这酒的。” 墨子衿这才点点头,难怪不过三日的路程,自己竟从未听过介眉之名,想来得如此美酒的人,也只肯与最亲近的人共享才对。 “既是如此,悯玥姑娘你,岂不是有意为难我?”墨子衿微微挑眉,寻访到他家也不一定能喝到,更何况是要一坛酒来作彩头呢? 萧玉却不以为然:“你都不试试,怎知道是我为难你?” “悯玥姑娘胯下神驹,哪里给我机会了?” 萧玉见墨子衿一本正经和自己说理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所以我的意思是,墨公子你该试试到了尚家之后,怎么拿到介眉酒。” 萧玉说着,仍旧是缰绳一拉,手中马鞭一挥,便飞快地拉开了与墨子衿的距离。 墨子衿看着萧玉骑马向前飞奔而去的背影,不由得嘴角微微一扬,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由衷地笑了。 自然是萧玉先找到了古道边的一户农家,向那老伯询问好了投宿的事儿,墨子衿才姗姗来迟。 此时已是余晖在天边,云彩倚靠青山连着漫漫古道的远方。 农田边的茅屋院中,萧玉正坐在略有些年代的木凳上,随手帮着白发老妪摘菜。 墨子衿与萧玉是正对着坐的,他看着这夕阳洒下的霞光散落在萧玉的发端肩头,那素手纤纤拨弄着绿色的菜叶。尽管面具不曾摘下,墨子衿也能想想得出她认真的神色。 一时间,墨子衿似乎看呆了。 “哥,你说咱们到了扶桑古镇”萧玉因担心墨子衿顶着相国公子的头衔在外头惹出什么麻烦来,只和这家的主人说他们是兄妹,故而这是在与墨子衿说话。 萧玉说着,将手上的菜放到跟前的菜篮中,抬起头来看向墨子衿,却发现墨子衿怔怔地看着自己。 一时,萧玉只觉着面上一热,忙别过头去轻咳了一声。 墨子衿听得萧玉这一声咳嗽,连忙回过神来,这一时又不好恭恭敬敬地赔罪,只得窘迫地向萧玉点了点头。 “哥,我问你话呢!”萧玉倒是拿出了撒娇的本事来。她不禁想起当初和师兄慕阳一起游历四方时的情景,一切都似乎还在眼前。 “哦恩到了扶桑古镇,等你玩够了再看去哪吧!”墨子衿又急又窘,他连刚才萧玉说什么都没听清,更何况这次出来就是萧玉的主意,他连此行目的地是何处都不知道,让他来说什么? 而萧玉见得墨子衿如此,才是得逞了一般,向着他微微一笑。 又是这嫣然一笑,墨子衿才拿她一点办法都没了,不过有她这么一笑,却好像方才再怎么窘迫也无妨了。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前人千金买一笑,自己这想到这,墨子衿连忙低下头去,心下暗骂:我都在想些什么? 萧玉却没见着墨子衿垂首的模样,她忙着将摘好的菜拿起,起身去交给主人家。 那老妪见得萧玉过来,接过她手中菜篮,笑道:“姑娘不肯说实话,老婆子我可是看得分明。” 萧玉不明所以,亦是回了那老妪一笑,缓缓开口道:“阿婆这话是要,从何说起?” 那老妪将菜篮子放到一旁,拉着萧玉的手问她:“那是你哥哥?” 萧玉暗叫不妙,怕是要瞒不住了?却听那老妪接着说的话,萧玉才更是苦笑不得—— “不用瞒着老婆子,人老了,见得也多了。姑娘你老实说,那是不是你情哥哥?” 萧玉愣住了,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一句话问得不知东南西北,只觉云里雾里,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那老妪见萧玉不说话,又是一笑,脸上写着“我早就都知道了”一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且不说旁的,自他打进门我见了起,眼光就没挪开过你身上。”顿了顿,看了看萧玉脸上这面具,又开口道,“你戴这面具,是怕被人认出来抓回家里去,老婆子说得对不对?” 萧玉满心都是“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这要换了旁人她早就拔剑了。 但此时,萧玉却也不好发作。这会子,好像任凭自己怎么说,都是说不清的。思前想后,既是越描越黑,索性就让他黑到底罢了。 萧玉只心头一横,便也不顾旁的,只是破天荒地编这么个故事,不免有些扭捏:“阿婆,我不瞒你说,我和青哥自幼就有婚约但后来我家大火,我脸上受伤留了疤,婆婆就不愿让我入门所以” 萧玉实在是编不下去了,但那老妪倒是听得意犹未尽。 那老妪看着萧玉扭捏的模样,又听她说脸上有伤,神色之间不禁多出些许惋惜来,再时不时抬眼去打量墨子衿,像是在窥探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墨子衿自然也觉察到那老妪和萧玉谈话有些不寻常,只是她们声音小再加有些距离故而听不真切,故也不时地往萧玉这边看。 这会子,恐怕是萧玉的脸和天边斜阳同一个色了。又过了许久,这老妪对萧玉一通宽慰后,才放她回来坐下。 墨子衿见萧玉回来木凳上坐下,忙开口问道:“阿婆同你说这么,说了这么久?” “别问了,都是你害的。”萧玉不假思索,也一点好气没有。 墨子衿这才叫愣住了,怎么又是自己害的,再看看萧玉,纵带着面具也能知道她满脸的不自在,连忙问道:“到底怎么了?” 萧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正经地跟墨子衿嘱咐着:“记住了,现在起你叫莫青,我叫安玉。” “不是说是兄妹吗,怎么”墨子衿话问到一半,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萧玉看着墨子衿那张写着“难道”两个大字的脸,无奈地点头道:“阿婆把我俩,当做私奔的苦命鸳鸯了。” 墨子衿听萧玉这么一说,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再看着她无可奈何的样子,竟是不禁笑出了声。 萧玉却抬眼看着笑意正盛的墨子衿,毫不留情地呵道:“你还笑!有没有点良心啊!” “好好好好,我不笑了。”墨子衿说着不笑,可那嘴角的弧度,眉梢眼角的笑意,分明是不减反增,当真是一点也藏不住啊。 萧玉狠狠地瞪了墨子衿一眼,却在下一刻自己也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这样的误会,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当晚的晚饭,那可就吃得很别扭了。 “玉儿,你多吃点。”墨子衿说着,就抬手往萧玉碗里夹菜。 萧玉听着墨子衿关切的话语,此时此刻,她只觉着一身鸡皮疙瘩,像是被人算计了什么一样。 萧玉一边点头夹菜往嘴里送,顺便抬眼一看墨子衿。 墨子衿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萧玉,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这一幕落在那主人家眼里,可就不是这两人暗自较劲这回事了。 “莫青啊,你俩这点事啊,老婆子我都知道了。安丫头这脸上的伤啊,已经让她够难受的了,你可一定要待人家好啊!” “安玉一看就是个伶俐丫头,她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你可不能负了人家啊!”那老大爷也帮着老妪搭腔说话。 萧玉满脑子都是“你们让不让人吃饭了”,但表面上也只能低头默不作声,至于想怎么样,想想就好了。 而墨子衿倒入戏很足,见萧玉不说话,一并连碗筷都放在桌上了,索性就抓了萧玉的手:“大爷,阿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玉儿的。她跟我吃了不少苦,我一定不会负了她。” 墨子衿说着,目光又落在萧玉身上,是笑意还是认真? 萧玉抬眼看着这家伙,正对上墨子衿眼中似有若无的笑意。 萧玉看着墨子衿,心下道:这墨子衿,莫不会是被这俩老人给挑唆得失了智? 不对,墨子衿是在报复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饭后遛马 一定是为了骑马那回事,自己没给他干粮和水就跑了。墨子衿,小气鬼,看我怎么教训你! 萧玉眸光一转,笑着凑到墨子衿眼前:“青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墨子衿见状微微挑眉:“嗯?什么?” “今天,是我的生辰。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萧玉仍旧微笑着,却是半带埋怨的语气。 墨子衿微微一笑:“傻丫头,我说我忘了你信不信?”说着,抬手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来。 主人家见他们俩饭也吃的差不多了,这两年轻人自己谈天说地,他们也不好在这看着。老妪自然是收拾桌上碗筷了,大爷也起身帮着她收拾了一番。 老妪去洗碗,大爷去到里屋里拿出一坛酒。 “这一对白玉叶笛,是我偶然所得。吹响一只,另一只会有感应。”说着,墨子衿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只白玉叶笛,郑重地交到萧玉手上,“这份生辰礼物,你可满意?” 白玉叶笛,萧玉略有耳闻,知这灵玉十分珍贵。墨子衿只淡淡的一句“偶然所得”,还真是太随意了些。 “你当真舍得给我?”萧玉微微一愣,倒忘了自己的手还在墨子衿手里。 墨子衿笑道:“物件而已,为何舍不得?” “这”正在萧玉要说什么的时候,外头仿佛传来了什么声音。 萧玉略微侧过头去,却又没觉着外头有什么异常。大概是那白章骏见着这田园一望无际,却还要被拴在那,觉着有些不适应吧? “东西不寻常,人亦然。”不等萧玉回过神来,墨子衿已经开口了。 萧玉回头来看见墨子衿微笑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 她原本只想看看墨子衿吃瘪的样子,没想到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又见老伯阿婆都已不在此间,便道:“你入戏未免太深了?” 墨子衿笑而不语。 入戏深吗?墨子衿心下也这样问着自己,不过他似乎乐在其中。 这一对白玉叶笛自打到了自己手上,几乎未曾示与旁人。偏是昨儿收拾东西时,墨子衿看见了这个荷包,觉着这水天青的颜色不错,便随手放在了今日的衣服里。 出门后谕达古道这一路,他没带水没带干粮,路上少不得寻人讨口水喝。也是随手拿银两时掉出来这荷包,墨子衿才细看了这里头的东西。 墨子衿也没想到,这白玉叶笛,倒在此时此地用上了。 萧玉收回手,先将那白玉叶笛收在袖中,心下琢磨着,晚些时候还给墨子衿。 “年轻人,今儿老头子作东,咱们喝一杯,如何?”正在这时候,老伯从里屋拿了一坛酒出来。 萧玉见状,只觉麻烦了主人家,忙开口道:“老伯,这” “老伯,玉儿不会喝酒,还是”墨子衿也觉得有些不妥,便也开口说道。 墨子衿!萧玉差点跳起来给他一耳光,居然说她萧玉不会喝酒?不过,好像他这般说法,才能算个理由? “哎,就当是老头子我,给安玉丫头过个生辰。”老伯一句话就把墨子衿给晾住了,看他坐下后又转向萧玉,不紧不慢地说道,“安丫头,你可不能不喝啊!真到你们大喜的日子,那合卺酒,难道你也不喝不成?” 萧玉被老伯这话一说,差点站起来论理,终究是忍着道:“老伯你说什么呢,我” “好,老头子我不说了。老婆子,赶紧拿三个碗出来。”老伯见萧玉如是,也只当是小姑娘不好意思,转头叫老妪拿东西。 “哎,来了来了。”老妪应着,便拿了碗往外头来,见桌上已放了酒坛子,不由得对老伯道,“你呀,又喝酒!” “我看着他俩高兴,想起咱们年轻那会” “好了,安生喝你的罢!”老妪面上微红,年轻时候,多好的日子,便又跟墨子衿和萧玉嘱咐道,“这是自家酿的酒,你们放心喝,不醉人的。我去给你们收拾屋子。” “有劳阿婆。”墨子衿开了口。 老妪笑着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一旁有些不自在的萧玉,便转身去里屋了。 这用碗喝酒倒是很对萧玉的脾性,但有墨子衿那句“不会喝酒”的话,这会子她可真是喝也不对,不喝也不是。 墨子衿倒是与老伯喝酒聊天,在老伯劝萧玉喝酒时,还替她说两句。如此两三遭,萧玉便觉着多待无益,索性起身到院中来。 两匹马和主人家的牛一起拴在小院边的一角。两人的包袱早在进来时,就交给了主人家。 萧玉的佩剑在方才她摘菜时放在了门边,墨子衿的佩剑倒是别在了马鞍上。这会吃了饭出来,萧玉自然就随手把剑佩回腰间。 萧玉自顾自地走到那院中角落边去,抬手理了理白章骏的毛。转眼时,却见墨子衿的马鞍上没有佩剑。 怎么回事?萧玉分明记得墨子衿的剑在这马鞍上,四下没有寻见,心中暗道不好。 墨子衿那剑,虽然不能与萧玉手中的剑相论锋芒。但相府公子的佩剑,该是登记造册过的,如果被拿去干了什么事,怕是要惹出麻烦来。 “玉丫头,怎么在那站着?”这会子老妪从另一边门出来,该是拿了东西去铺床,见得萧玉站在那角落里,多问了一句。 听得老妪一说话,萧玉连忙收了思绪从角落里出来,上前去和老妪攀谈:“阿婆,啊我不会饮酒,在里头怪闷的。” “女儿家不会喝酒,是常事,只是我家里也没什么好茶饭招待你们” 萧玉连忙打断了老妪,自己叨扰了人家,哪里能再嫌弃什么:“阿婆您别这么说,我没那么娇贵。”笑着略微顿了顿,仍旧是随意聊天的语气,“对了阿婆,您家除了您和老伯,还有别的什么人吗?” 萧玉问到这,老妪神色微微暗淡下来,半晌道:“我有个儿子,打他媳妇去后,就整个人都变了。喜怒无常,又开始赌,欠了人赌债没钱还,这几日回来的时候,常常都是带着伤” 萧玉一听这话,心已放下了一半,既只是拿去抵个赌债,那就还来不及出什么岔子。便又随口问道:“阿婆,这赌场,在哪您可知道?” “你从这出去,一直沿着路走,不多会就能找到那四合庄哎玉丫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啊,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打算去遛遛马,怕寻不到路而已。” “那可不是女儿家该去的地方,听老婆子一句,别往那边去。” 萧玉自然知道老妪是关心自己。赌场那样的地方,她自然也不喜欢,但墨子衿的佩剑,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玉只是笑道:“阿婆说得也是,但也就随便走走,不会往那边去的。” “罢了,你只多小心,早些回来。遛马往那边的路上去,沿着路绕上一圈儿,就又回来了。”老妪也没有多想什么,只和萧玉说着另一边的路,告诉她要怎么走罢了。 “多谢阿婆!”萧玉听着阿婆说完,微笑着道了谢。 而后,萧玉像是得了什么召令一般,飞快地到角落里将白章骏牵出来。只看她手上缰绳一拉便,那白章骏撒开四蹄,沿着田间的路,往那四合庄的方向去了。 路倒是不远,不多时就到了那“四合庄”门口。 “四合庄”,三字牌匾在这可是格外抢眼。周围一路过来,也没见着这么大的排场。 萧玉翻身下马,正见着门口有个人捂着肚子出来。不用想,一定是阿婆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捂着肚子,是因为被白章骏踢了一脚——萧玉和墨子衿说话时,听见的那声白章骏的嘶鸣,可不是她听错了。 那小子耷拉着脑袋出来,抬眼见萧玉本没觉着有什么,可他看见萧玉身边这匹马的时候,可是吓得不轻。 “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你爹娘可还在家呢!”那人刚要跑,萧玉上前两步,把剑一拔架在那人脖子上,冷冷地说道。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萧玉,半晌才抬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爹娘年纪大了,你别去寻他们麻烦!” 萧玉听他这一说,不由得勾了勾嘴角:“算你还有点骨头。剑抵了多少?” “五五百两银子。”那人说着,将头埋得更低了。 所有人到赌场来都是为了赢钱的,但也不想想,这么好赢钱赌场吃什么? 萧玉点了点头,墨子衿那把剑也就只值五百两。看来这后头,还没人认出来那是相国公子的佩剑。 四合庄,萧玉好像想起了什么来。 “怎么输的?”萧玉淡淡地问道。 “啊?”那人被萧玉猛地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茫然的表情,剑也还没收,只嘴角一勾:“斗鸡,走犬还是骰子?” “骰骰子。”那人没弄明白萧玉的来头。但一个姑娘对赌场里的东西熟悉至此,他是真的没想到,便是一时连怎么说话都忘了。 “好了,你回家吧。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好。”萧玉淡淡地说道,抬手理了理白章骏的鬃毛。这事儿的确与自己无什么太大关系,但赌场,她可是好久没进过了。 “这”那人一时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按他所想的,这姑娘应该会先把自己打一顿再说别的才对。 萧玉见他还不走,没好气道:“难道你,能去把剑赎回来?” “啊姑娘,这” “或者,你也可以见识见识。”萧玉勾了勾嘴角,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四合庄的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四合赌庄 萧玉没有给这人多话的机会,看着白章骏往一边去了,自己也就迈腿往四合庄里头走了。 这四合庄还真有些排场,到底是离帝都不远,挺热闹的。不过墨子衿的佩剑还没被认出来,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萧玉进来,这院子倒是不错,就是拿来干这勾当着实有些可惜。这院中眼下这块空地,是拿来走犬的。 那边上的侧门后头,可是关了不少饿了几日的恶犬——听听这声儿,咬牙切齿的,恐怕扔进去一个大活人,也能三两下地成了骨头出来。 这会子天色渐渐晚了,也没什么人走犬斗鸡。不过这恶犬当然自有妙用,尤其是对那些,欠了赌债不还的人。这不,跟着萧玉进来这位,可是心惊肉跳的。 往里走到廊上,这是柜台,两边各有桌案,备着茶水点心。 再往边上看,大家都是懂规矩的,这赌场没几个看场子的打手怎么成呢?那几人凶神恶煞的模样,拿来看门最合适了。 “姑娘是打算玩什么?”柜台后的伙计见萧玉走过来,连忙招呼着。 萧玉也不同这人玩什么客套,随手从荷包里拿了三张一千两的银票来,嘴角一勾:“本姑娘今儿,和我这小兄弟来寻乐子。先放三千两在这,若是不够了,我来补。” “得嘞,姑娘是想要玩什么?”那伙计也不是没见过这些钱,倒还把持得住。只是这姑娘一出手,就是三千两,他也是微愣了会才开了口。 但萧玉出手未免阔绰得有些过头,不说跟在她身后的,就连边上的打手也是微微一愣。 “我这兄弟手气不好,玩骰子输了本姑娘的一把剑。他怎么输的,本姑娘就玩什么。”萧玉说着,嘴角弧度更甚,侧身往柜台上轻轻一靠,“本姑娘若赢了,不拘多少,本姑娘只要放在这的本金,和那把剑。你看如何?” 那伙计连并一旁的打手一听就都乐了,都觉着这姑娘出手这么阔绰,原来是来给自己送钱的,一时就差拿她当财神爷供起来了。而那偷了剑的小子却心里很清楚,这姑娘不简单。 一个姑娘,身上衣裳的料子和腰间的佩剑,还出手这般阔绰,尤其是再加上她那马的烈性,这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姑娘。 再想想,这姑娘对赌场里的玩法如此熟悉,听了恶犬乱吠也不见她有分毫的怯懦,再见着这边上几个“门神”时她也不曾被吓着 那小子看着萧玉,心下想着:“那边杜康之宴刚完,有不少江湖人都走这古道离开颐堰。该这位姑娘,该也是江湖中人吧?” 他这边想着,便也随着那伙计和萧玉一起往里头走。过了斗鸡场,再到里头大堂屋来,左手边这一大片人声鼎沸的地儿,便是他们玩骰子的地方了。 “真是生意兴隆啊。”萧玉同那伙计说道。 “姑娘说笑了。”那伙计一边奉承着,一边招呼着伙计给萧玉挪出个位子来。 他们这会可不敢得罪了萧玉:眼下这钱虽是放在柜台里,可萧玉还没上桌呢!这是到了嘴边的鸭子要是飞了,岂不是太可惜? 这不,几个伙计紧赶慢赶地怕怠慢了萧玉,连忙劝说着玩得正在兴头上的众位爷让了让,愣是重新给萧玉开了一桌新局。 来坐庄的,可也是个凶神恶煞的家伙,那一手色盅摇得可溜了。常来四合庄的人都知道,这是四合庄的“骰王”,人称“聂五爷”的聂僎。 聂僎见来人是个姑娘,不由得嘴角一勾:“姑娘,想怎么玩?” “恩,我头一次来不懂规矩。”萧玉佯作不明就里的样子,往那椅子上一坐,只顾着自己倒茶吃点心,随口道,“你先跟我这兄弟玩两把,让我看看。” 萧玉这话以出口,周围那些在桌上的人都来了兴致,竟是齐刷刷地来看萧玉这一桌。 “姑娘,你这是要,输得把自己都当在这?” 萧玉听得人声中有这么一句,也不恼。这赌场里头的人,你指望他们说好听的,才是脑子被驴踢了。 萧玉只是勾了勾嘴角,随手拿了块点心吃:“本姑娘不缺钱,今儿来,只图个乐子。” “听伙计说姑娘先放了三千两,够爽快!姑娘够诚心,那让姑娘看的这两把,咱家就不算钱,保管让姑娘看明白,如何?” “请吧。”萧玉满不在乎地说道。 比起萧玉,那偷剑的小子才是心惊胆战:“聂五爷” “爷都说了这两把不算钱,况又不是你的钱,心虚个甚?”聂僎最不喜欢这种一点都不爽快的家伙,赌场里来就是为了取乐才对。 这五个骰子一盅,摇了来比大小的把戏,萧玉哪里还需要看?她不过是想看,这四合庄的本事罢了。 看这两把,聂僎赢得轻巧,萧玉自然也就看明白了。 “姑娘可看明白了?”聂僎和那小子随意摇了两把,便转过来招呼萧玉。 萧玉只是点点头,放下手中茶杯,随意拿了一个骰盅在手上略显生疏地晃了晃:“本姑娘自信没那么蠢。开始吧。” “那姑娘是比大,还是比小?” 萧玉微微一笑,手上的骰盅随意摇了两圈。打开来看五个骰子各不相同,却是刚好,与聂僎最后一次与那小子摇的最后一把一模一样的数。 “咱们慢慢玩,我那放了三千两,就一把按一百两的玩。” “姑娘倒是个细致人,想必有好玩的法子?”聂僎已经看出这姑娘不简单,不过看她到如此,也以为她只能到如此而已。 萧玉摇了摇头,拉着椅子往前坐了些:“摇骰子难道还能摇出花来不成?咱们一局比大,一局比小,如是玩五轮。第十一局按五百两银子算,猜色子,问它有几个几,如何?” 聂僎不由得一笑:“原来姑娘是个行家。” “哎,我都说了,我头一次来。你可不许在本姑娘眼皮子底下,耍把戏呀!” “姑娘请。”聂僎微微一笑,便是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先是萧玉有意输,但每次差别都不大——比大的时候,往往比聂僎的小个一二点;比小的时候,又是比聂僎大个一二点。 如是下来,一直到那第十一局猜色子,萧玉又是有意将“六个六”说作“七个六”,输给了聂僎。 如是一来,聂僎赢得开心,自然有些上了头了。在场的人也都是看得津津有味——能与聂僎摇骰子到如是的姑娘,他们还真是没见过。 这猜骰子完了,聂僎提醒萧玉道:“姑娘,这已经是一千五百两了。” “急什么,本姑娘不是还有一千五百两在你们柜子里放着的吗?”萧玉不以为然。 “听说姑娘来是为那把剑,那剑也抵了五百两。” “你不说,本姑娘倒忘了。”说着,萧玉点了点头,随手又从荷包里拿出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伙计来,再去放两千两。” 那伙计眉梢心上别提多高兴了,这姑娘简直是财神爷啊!在场所有人都觉着,这四合庄今儿,赚大发了。 “聂五爷,咱们再猜一把骰子,然后就玩大的,如何啊?” “姑娘请。” 结果不出人所料,萧玉又是有心把“七个二”说成了“七个三”,再输了五百两。 这样一来,算上墨子衿那把剑,四合庄已经赢了萧玉两千五百两。而萧玉放在柜台的银票,不多不少,三千两。 “聂五爷,天晚了,在下也有些累了。咱们接下来就五百两一把,速战速决。就一把比大一把比小,如是六把解决。不猜骰子了,如何?”萧玉想着明天要赶路,又加上见这聂僎赢得上了头,也就挑了最快的办法。 “就依姑娘!请!”聂僎倒是真的飘飘然,在他看来,这姑娘不过是个半吊子罢了。 于是接下来的过场,可想而知。不过六把,萧玉把钱并那把剑一起赢了回来,四合庄还倒欠她五百两。 比大时,聂僎两番四个六一个五,五个五,而萧玉却整整的全是六。比小时,聂僎两番四个一一个二,一次全是一,萧玉嘛,不多不少,每次都是五个骰子累起一列,上头一个一。 萧玉看着这结果,当然是十分满意。 她早说乏了,自然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再拱手向聂僎见了礼:“哟,六把这么快就完了。聂五爷,承让了。”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什么叫“骰王”,这才是真正的“骰王”啊! 聂僎虽然面上挂不住,到底愿赌服输。招呼边上的伙计,去取了墨子衿的那把佩剑来交给萧玉。 一时间,这玩骰子的地界里,众人都在说着这姑娘。萧玉只是淡然一笑,并不多理会那些人的目光与口舌。 那伙计把剑给了萧玉之后,带着萧玉和那偷剑的小子一路出来。在柜台处结算后,萧玉将银票尽数收回荷包里,又跟那伙计说了两句话,便转身走了。 萧玉说的什么? “四面合众到此处,八方来客进本庄。” 四合庄,这是永安宋家的产业。一个月前萧玉途径永安,还应邀去了宋家一趟。 伙计久久不能回神,只看那两人一路从四合庄中出去。 萧玉神色如常。但偷剑那小子可恍惚着,似还在梦中呢。 “看的过瘾么?”两人走出来一大截,天已黑下来,萧玉随口问道。 那小子这会子才回过神来,连忙道:“姑娘,您这也太神了吧?” 萧玉只是转身看着那人,淡淡说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何要去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同屋而眠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萧玉,半晌才开口缓缓说道:“我媳妇去年得了病,家里没钱” “若是这么容易能赢钱,开赌场的人吃什么?”萧玉不耐烦听他再说下去,这种故事她见得比听得还多,只淡淡地说道。 那人打量了萧玉一番,苦笑道:“姑娘衣食无忧,当然可以看得透彻” 萧玉当然知道那人心里想的什么,只有不愁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闲工夫来指责赌徒想翻本的心思。她只留那人思索,吹了哨子召来白章骏,随手将墨子衿的剑往马鞍上一别。 “你可以肆意妄为,你父母呢?”说着,萧玉扭头看向那人,随手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交给那人,“收好他。借你的本钱,来年相逢,可是要还的。”说到这,她微微一顿,正色道,“当然,你若是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本姑娘不会放过你。” “姑娘” “此事到此为止。”萧玉不愿多听什么,只往前走了两步,翻身上马。缰绳一扯,往来时的路回去了。 那四合院中,看客们都各自干各自的去了。聂僎面色铁青,坐在桌上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聂五爷?”送萧玉的小伙计回来了。 “人走了?”聂僎提不起半点兴致。 “是,而且那姑娘,来头不简单。”小伙计当然能看出聂僎心情不佳,但这话他却是不得不说。 聂僎极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废话。” “不是啊聂五爷:”小伙计心里可不好受,赶忙接着道,“她和宋家有交情还还知道咱们的暗号。” “什么!怎么不早说!”聂僎这会子才觉着,麻烦惹大了。宋家,那可是四合庄背后的大老板,黑白通吃的存在。 小伙计也是没辙,只继续赶忙接着道:“我们也是刚知道。那姑娘好像,并不打算把事儿闹大。” “混账东西!赶紧告诉掌柜往那边去个消息!”聂僎可不是傻子,宋家的朋友他们可得罪不起。人家眼下想不想把事儿闹大都不紧要,但万一哪天翻出来,自己得罪了人,到时就是有一千张嘴也是说不清的,“还有,再看那姑娘住在哪,明儿一早,给人家赔罪去!” “是!”那小伙计见状也不敢耽搁,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萧玉这边,胯下白章骏悠哉悠哉地走着。路上到一半,只觉袖中有什么东西在颤动,白玉叶笛。 “墨子衿这是,在担心我?”萧玉手中拿着白玉叶笛略微思索,她胯下白章骏可不敢停下。 路不远,不多时已经到了那人家的门口。 “你去哪了?”墨子衿已站在路边等了萧玉许久。 “遛马。”萧玉漫不经心地应着,翻身下马再把墨子衿的佩剑取下来,见他面上似有些不悦,玩笑道,“你是打算让我在这,给你认罪吗?” 墨子衿只是摇摇头,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走吧。” “佩剑还你。”萧玉随手递上。 墨子衿见了那剑,想着自己别在马鞍上来着,遂问道:“怎么会在你” “等会再说。”萧玉先牵着马进了院子。 萧玉和墨子衿一前一后地进来,刚一进来就碰上老妪:“玉丫头你可回来了,莫青可担心得什么似的!” 萧玉闻言,饶有兴趣地转头来看着墨子衿。 “阿婆!”墨子衿一时都不知该如何解释,不过担心,好像确实有那么点。 老妪只笑着,回头指了指边上的屋子道:“老婆子又多嘴了,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快进去吧,晚上风大,仔细着别着凉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随手都把佩剑放在一边,等一看了这屋子就愣住了:这,就一张床啊? 这老妪未免忒实诚了,真把他俩当苦命鸳鸯啊? 两人相视一眼,一时都窘迫得红了脸。 “你睡床”半晌沉默,两人又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么一句来。 “你一个姑娘家,着凉了怎么办?” “你病了我可担待不起。” “我哪那么容易病?” 萧玉不再听墨子衿说什么,转头就要往外走:“我到院里坐一晚,你早些休息吧。” “悯” 不等墨子衿叫出“玥”字,萧玉先转回头来瞪了他一眼。 墨子衿只往床边坐下,抬手示意让萧玉也坐一边来:“玉儿你还是先说说,那佩剑的事吧!” 萧玉见状,总不好两人隔着门说话才是,便也到床边来坐下。 “被人偷去抵赌债了,我到那就,顺手帮你赢回来了。”萧玉漫不经心地如实说了。 墨子衿微微挑眉:“赌场赢回来?” “玩骰子能拿回来的,难道我花银子赎?”萧玉说得理直气壮。 墨子衿却是笑了起来,这个悯玥,还真是无所不能,遂玩笑着问道:“有没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萧玉略想了想,应声答道:“女红刺绣。” “还有呢?” “簪花描眉。”萧玉漫不经心地应着。 “还有呢?”墨子衿越问越起劲。 萧玉差点想说“你们帝都那些大小姐擅长的我全不会”,但抬眼看着墨子衿狡黠的笑脸,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阴谋一般:“你想干嘛?” “你今晚要是不好好休息,明儿就替本公子梳头,回去之后,再给本公子做身衣裳。”墨子衿仍是笑着。 “墨青!”若是眼光能杀人,萧玉一定已把墨子衿千刀万剐了。堂堂帝都公子竟然这么为难人,亏他还这么理直气壮,也不怕被人笑话。 “听你叫我‘墨卿’,还真是有些不适应。”墨子衿笑着,这样的文字游戏还真是不易被人察觉。 萧玉见墨子衿笑,没细想“莫青”有什么好笑的,只站起身道:“屋子里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已经晚了,外头冷。闷的话”墨子衿说着,已起身去把窗户打开了。 萧玉看着墨子衿把窗开了后,又回来在自己身边坐下。 萧玉也知道这会谁也不睡,聊聊天罢了,遂开口问道:“前线捷报频传,是真的吗?” 墨子衿听萧玉如是说,笑着点头道:“是啊,此番霍扎败局已定,看样子战事就要结束了。再过三四个月就到年末了。兴许将士们,能回来安心过个年。” “没那么快。”萧玉看着墨子衿这神采飞扬的样子,倒差点把这扫兴的话吞回肚子里。 墨子衿微微挑眉,看着萧玉“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宁王见好就收,根本不会打这么久。”萧玉说到这,神色略微黯然。 她当然知道为何大军不打得霍扎称臣不罢休,为什么宁王不肯见好就收。这中间不只是家仇,更是寸土必争的决心。但萧玉也更清楚,霍扎俯首称臣,不过是一时而已。 尽管草原广阔,霍扎腹地的千山雪域给他们足够的水的同时,也注定了霍扎人渴望南下,尤其到了秋冬时节。 是以霍扎年年犯边,边疆战事频发,大军不辞辛苦。掠夺,不过是霍扎人渴望更多的粮食,保证自己能过个安稳年罢了。 “也不怪宁王不肯轻易放过霍扎,宁老王爷战死,回来时只剩半副尸骸。且老王爷临终时,还交代不得发丧”墨子衿说到这里,神色一顿,方猛地想起那日相府花厅,父亲与悯玥说的话。 古往今来战死沙场的王爷太多,墨子衿也就没放在心上细想。现在看来,莫不是这“悯玥姑娘”与宁王府之间,有什么关系? 墨子衿正要开口问萧玉什么,却是让萧玉抢了先:“墨公子还是不要多想的好。何况我志在江湖家国之事,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墨子衿听萧玉如是说,便也不再多想多话,只是微笑着点头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姑娘志在江湖,自然是好的。” 萧玉也只微微一笑,不再去理会刚才那些事,只从边上随意搬了个凳子坐到窗边:“今晚月色不错。” “嗯,不过不是满月。”墨子衿闻言,亦走到窗边来看了看。 萧玉神色微黯,仍是看着那月:“是不是满月又如何,又没人可以团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偏是这月辛苦,从古至今,也不知被寄予了多少人情冷暖。 夜色正幽悄,风晚经回廊。唯有天上月,暑冻旧时妆。一宵团圆满,夕夕共思量。千里谁共看,炎扇又寒霜。 “怎么这么说?”墨子衿低下头来看着萧玉,轻声问道。 萧玉只是继续看着天边月,江湖广阔,朝朝暮暮。 多少年前,她也曾盼着月圆,盼着与家人团圆。但久了,一并连最初盼着见到的人的音容相貌,都模糊在记忆里了,也就没什么可盼的了。 萧玉只是淡然道:“我四海为家,哪有什么团圆?” 墨子衿也不多想,人家的身世她自己不说,自己多思无益。只是墨子衿也明白,这“团圆”两个字,与旁人而言是欢喜,于眼前这个姑娘来说,就不是了。 “从前没有人,以后”沉默着看了许久的月,墨子衿终是开口说到这,准备往下接着说“以后我陪你赏月”,低头一看,萧玉已趴在窗边睡着了。 墨子衿不由得一笑,赶了一整日的路,她也的确是累了,遂也不再多话。 墨子衿俯下身子,轻轻把萧玉抱到床上,生怕弄醒了她。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好了被子,自己便回身来将窗关好,靠在那窗边,闭目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扶桑古镇(上) 次日清晨,天才蒙蒙亮,萧玉便已醒了。一看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连忙坐了起来。 萧玉刚一坐起身,就看见窗边的那位公子还靠在窗边。墨子衿双目闭着,呼吸均匀。只不知是不是靠在这睡得不太舒服的原因,如墨的剑眉之间有些许蹙起的意思。 萧玉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尽量不发出丁点声音。自顾自地穿好了鞋,又转身从床上拿了一条被子下来,转头看着墨子衿,心道:“偏他会嘱咐我夜里风寒,怎的自己连个被子也不拿?” 这般想着,萧玉拿着被子轻轻地走到墨子衿身边,将被子给他盖好。见墨子衿眉心微动,这帝都公子在梦中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事,萧玉不由得有些看住了。 不多时,墨子衿醒了。一睁眼,正见萧玉站在跟前打量着自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子,忙道:“多谢。” 萧玉略微转过头去,也不与墨子衿多说什么,只到门边拿了剑,收拾好了包袱转身就往外走。练剑么,她可不觉得在这练剑是个好主意。墨子衿也跟着走了出来。 “莫青,玉丫头,这么早?” “阿婆,多谢了。我们这就准备上路了。” “吃点东西再走吧!” “不用了老伯,我们着急赶路呢!” “阿婆,老伯费心了,我们带足了干粮的。不用麻烦了。” 两人向主人家行礼道别,各自牵了马就往外走。这次萧玉倒是不跟墨子衿赛马了,两人一路谈天说地,干粮和水也都两人分着吃喝,日头倒也过得快。 如是一路,找到了驿馆住了一晚又启程,到了第三日黄昏时两人已经到了扶桑古镇了。过了那“扶桑镇”的牌坊,两人也就下马牵着马儿走了。 扶桑古镇的一切都保留着前朝的样子,许是苏家不在乎,又或是灯下黑没被人察觉,这前朝的皇商云集之地,竟是毫无改朝换代后的沧桑。一切都如前朝时候一样,店铺,叫卖,甚至是一些老人的衣着打扮。 萧玉看着周围,甚是满意,遂开口问道:“子衿,你可到过这扶桑古镇?” “你叫我什么?”墨子衿微微一怔。 萧玉这才想起自己一时叫顺了嘴,连忙要改过来:“墨” “不必改了,你喜欢就好。”墨子衿却只是微微一笑,称呼而已,他不在乎。无论是“墨公子”c“青哥”还是“子衿”,他知道萧玉叫的是自己就好。 萧玉略带抱歉地微微一笑,只道:“你在这,还是叫我玉儿吧。” “恩?”墨子衿略有不解。 萧玉垂下头,无可奈何地说道:“那个名字,知道的人太多了。” 是了,悯玥那个名字在帝都或许值不得几个钱,但这可是扶桑古镇,多的是江湖人士。 她倒是不怕被人认出来,可墨子衿不一样。自己刚在颐堰出尽了风头,被街头巷尾一些无事人传成“蛊惑相府公子的妖女”,再是他们俩出现在这,的确是不太合适了。 “你也会怕这个?”墨子衿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萧玉。 萧玉只是浅笑:“子衿惯会取笑我。” “你不是说要去尚家要酒么?” “那个不着急,看见前面那酒旗了没?” “怎么,除了介眉,这还有你能让你挂心的美酒?” “咱们去那对面的茶楼上坐坐。”萧玉这么说着,牵着马就往前走了。 墨子衿连忙跟上,看着萧玉的背影,他不禁微微一笑,心道:“悯玥,遇见你,真是给了我太多的惊喜。”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就像悯玥这样,逍遥山水,游历江山。 “两位客官好。”两人到了茶楼门口,自然有伙计过来帮着牵马,掌柜从柜台后头出来给两人拱手行礼。 “掌柜客气了。先来一壶松月风泉。点心要踏雪泥和芝兰树。”萧玉还了礼,点到这顿了顿,又接着道,“对了,再来两份槐花酪。” 掌柜也看出这姑娘是个行家,便也不多啰嗦:“客官楼上请。一会就给您上上来。” 两人相对坐下,墨子衿看着萧玉问道:“玉儿对这也这么熟悉?” 萧玉看着墨子衿略带吃惊的表情,只微微笑道:“这是苓广点苍峰下,沈家酥园的分号,他家的茶点极好。你今儿算是有口福了。” 不多时,茶点都上齐了。这家的茶点,当真当得起“精致”二字。 “踏雪泥,芝兰树”墨子衿看着桌上的茶点,饶有兴趣地念叨着这两道点心的名字。 萧玉见墨子衿对这两道点心极感兴趣,不由得笑道:“也就是在这扶桑古镇了,换了别的地方,沈家才不稀罕开分号呢!” “怎么,颐堰也比不得扶桑?”墨子衿微微挑眉。 “那是当然。”萧玉说得理所应当,抬眼看见墨子衿一本正经的模样,遂继续解释道,“颐堰是帝都,是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地方。但这扶桑,在江湖上还有个别称,叫‘亚都’。” “我只知这扶桑古镇是前朝皇商往来之地,却不知道还有个‘亚都’之名。” “你别看这谕达古道四通八达,但北方山河苍茫,风吹黄沙扬,要看秀丽山河当然是往南走。”萧玉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这扶桑古镇就在谕达古道一路向南的路上。你说,是不是好地方?” 墨子衿笑了笑,江湖中人到底是喜欢找山清水秀的地方去,这向南去的地方当然是好地方,笑道:“也就你什么都知道。” “别跟我奉承,你尝尝这槐花酪。这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萧玉说着,放了手中的茶杯,将那两碟槐花酪往桌中挪了挪。 墨子衿早就看见这槐花酪了,鲜花乳饼他也不是没吃过,偏这家的槐花酪,当真是能让人恍若置身于千万树槐花之中,香甜可口,回味无穷:“的确不错。这是,扶桑亚都” 萧玉眸光一闪,墨子衿没吃过这沈家的槐花酪倒也罢了,但这亚都的名号他也没听过才是不该,遂问道:“纪邛他们应该也走这条路的,没和你提过吗?” 墨子衿略回想了一下,缓缓道:“他们和我说过扶桑古镇,但我也没工夫来啊!” “定是他们怕你出来有什么闪失,才不敢告诉你。”萧玉这么说着,心里已经在埋怨纪邛他们未免太小心了。 墨子衿却不在乎这个,只是嘴角一勾:“那你呢?” “我什么?”萧玉不解。 “你不怕我有什么闪失么?” 萧玉闻言不由得笑了,连手上的槐花酪也先放到了面前盘子里,手托腮看着墨子衿道:“需要我操这份心,公子美名岂不是要付之东流了?” 两人相对一笑,便是各自喝茶吃点心。再看那街上人来来往往,已近黄昏却不见店铺有关门的意思。墨子衿在帝都见惯了朝市夕归,见这会每家店铺都忙着添灯,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萧玉往下扫了一眼,便知道墨子衿在看什么,只开口道:“扶桑有‘不夜’之名,等到入夜了才好玩呢!” “所以今晚” “咱们去看花灯,猜灯谜去!”萧玉说着,兴味盎然。 墨子衿微微挑眉,看着萧玉,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今儿又不是十五,哪来的灯谜猜?” “今儿九月初七,正是好日子。”萧玉微微一笑,抬手又拿着茶杯抿了一口茶。 墨子衿闻言,微微一愣,初七,那岂不是:“他们过的是” “是前朝的日子。”萧玉说得坦然,她不觉得这样的节庆需要多在乎什么。但在说完之后抬眼看见墨子衿的神情,不免觉得有些扫兴。 “这”墨子衿似乎有什么顾虑。 前朝,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有很多东西一直留在民间。墨子衿毕竟是相国公子,这样的事情他的确不得不顾虑。 萧玉点点头,微微垂目,不等墨子衿多说什么:“纪邛他们不跟你多说,应该也有这么个缘故。” 墨子衿看着萧玉略觉扫兴的样子,也只是淡淡一笑:“罢了,今儿咱们就好好玩玩。” 萧玉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两人随意将桌上茶水点心再用了些就从楼上下来了。萧玉到柜台前跟掌柜嘱咐了两句,大概是东西放这的话,然后拉着墨子衿从沈记茶楼出来了。 花灯会,两人一路上看着各式各样的灯。萧玉见着边上有好看的花灯,便往前走了几步买花灯去了。 墨子衿只是缓步跟在萧玉身后不远处,这边人不是很多,看得见人就好。他见萧玉在前面买灯,遂往萧玉那边走去。 正这时路中向墨子衿迎面走来一位姑娘,墨子衿见那姑娘手上的青莲灯的样子极好,随口道:“这灯好别致啊!” “多谢公子。”那姑娘眉清目秀,一路来也没见她多看哪位公子一眼。却是见了墨子衿,抬眼微微一笑,在听了墨子衿这样一句夸赞之后,盈盈行礼,面色微红。 “子衿!”刚在一边买了灯的萧玉刚写完什么,一抬眼看见这般场景,连忙三两步过来打断了墨子衿。 那提灯的姑娘见萧玉来找墨子衿,打量了两人一番,便愤愤地离开了。 墨子衿见那姑娘走时神色不太好,转头来看着萧玉,不明就里地问道:“怎么了?” 萧玉正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看见得及时,听得墨子衿这样一问,更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忘了跟你说,在扶桑古镇的花灯会上,是不能随便夸姑娘的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扶桑古镇(下) “你这个也很好看。”墨子衿不明就里,只看着萧玉手上提着的花灯,先夸赞了这么一句,见萧玉一怔,然后才问道,“怎么,夸不得?” “你夸了人家姑娘的灯,就表示你对人家有意思”萧玉略带无奈地笑着说道,再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略微垂下了头。 “这”墨子衿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难怪方才那姑娘看着自己一脸娇羞,真是不该乱说话。 沉默半晌,墨子衿又微笑着看着萧玉,轻声道:“但你的灯,的确很好看。” 萧玉听得分明,墨子衿是在打趣自己,遂没好气地白了墨子衿一句:“你还说!” 看着萧玉不好意思的样子,墨子衿不禁笑了:“好了不逗你了。”说着,墨子衿蹲下身子去细细打量萧玉手上提着的那灯,“你这上头写的什么?九月初五,安悯玥。恨君不似江楼月” “你别念了!”萧玉不禁面上一热,忙打断了墨子衿,将他拉了站起来,“这是扶桑的习俗,在花灯上写自己的生辰姓名,还有一句想对心上人说的话。遇上心悦之人或是心上人,将灯送与他,若对方也将手中灯送给你了,便可以一起去求两块木牌写下给对方的祈愿,一起挂在姻缘树上,心愿就能成真。” 墨子衿只是听故事一般,民间还真是什么样的习俗都有。 想想颐堰的那些烂透的灯谜,满街重样的花灯,放水灯许愿写的全是求功名利禄这扶桑的花灯节,可真是有意思多了。 墨子衿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向萧玉道:“这扶桑古镇的习俗,还真是有趣。我也去买一盏花灯,咱们互换如何?” “不过是来玩罢了,你”萧玉微微一愣,难道是自己方才没说明白吗,这是要和心上人相互交换的灯啊! “既是来玩,不当真也就罢了。你脸红什么?”墨子衿看着萧玉这样,又忍不住想逗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萧玉一听了墨子衿这话,愈发的不好意思起来,偏墨子衿一点也没用大家公子的样子,老是打趣自己,遂抢白道:“你惯会打趣我!快些写了给我,咱们求三生牌去。” 墨子衿微笑着点点头,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墨子衿在边上随手买了一盏花灯,上写道:“六月初七。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 萧玉眼看着墨子衿就要把笔放下,随即扫了一眼,开口提醒道:“你怎没写名字啊?” “等你帮我写。”墨子衿却已是微笑着将手中的笔递到了萧玉眼前。 萧玉见状,轻轻点了下头,接过了墨子衿手上的笔,抬手就写了一个‘墨青’上去。 墨子衿见了微微挑眉:“恩?怎么写这个?” “我可还记得,杜康之宴那天街头巷尾的事,你不怕我怕!”萧玉说着,似乎还有些后怕——那看杀卫玠的架势,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更何况在这的人,指不定有多少是要去帝都的,要是再有谁到了帝都,没头没尾地开口浑说几句,那才是要了萧玉的命。 墨子衿微微一笑,抬手刮了一下萧玉的鼻梁:“你啊!” 萧玉也不理会墨子衿,只是想着怎么解这个名字,墨青,墨子衿,她不假思索地说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 “你说什么?”墨子衿笑着,看向萧玉。 萧玉连忙停了嘴里的话,那虽是墨子衿的名字,但念出来可就是另一个意思了,连忙抢白道:“你听错了!” 两人说笑着把手上的灯互换了,一起来到了姻缘树边,求了三生牌。 扶桑古镇上有那么几句流传已久的歌谣:“姻缘树上三生牌,三生牌上求姻缘。不写尘世多无奈,尤爱生死作情怀。” 三生牌,不错的。很多人都喜欢在这上头写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又或什么“生死相依”,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殊不知,生死不过一念之间。这世上,多的是比生死更难,却又同生死一样无法逃脱的事。 “帝都才子,定然是有朝一日会金榜题名的。如墨子衿这样的人,大概会更希望自己能有一番作为吧?”萧玉侧目看着墨子衿,心里如是想着,遂抬笔在那牌上写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墨子衿亦是偷偷抬眼,看着身边的萧玉,心道:“如悯玥这样不凡的姑娘,一心江湖逍遥倒是真合了她的性子。只是等哪日她离开了,也不知今生,还会不会再见。” 不论如何,悯玥所到的这段日子,的确让自己见识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前路漫漫,愿他年再见时,还能到得“携手处“,再一起“游遍芳丛”吧! 思绪及此,墨子衿抬手落笔,便是写下了:“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两人都写完了,各自把三生牌挂在了姻缘树的树梢上。 墨子衿探头往萧玉这边来,试探地问道:“你写的什么?” “不许看!”萧玉连忙把那三生牌转向另一面,略带孩子气地道。 墨子衿见状,不由得悻悻地不再去看,再随口问了一句:“这也有讲究吗?” “要等个年,咱们故地重游才能看呢!若是到时祝愿成真,还能得一册当年的薄幸录。”萧玉见墨子衿不再往这看,便也不再去管那三生牌,只和墨子衿说着这么一回事。 “薄幸录?”墨子衿微微挑眉,这世间的确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了。 萧玉笑了笑,她并不意外墨子衿没听过,而她自然知道这东西的:“薄幸录记的,全是这一年里各行各业的翘楚。” “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墨子衿微微一怔,这普天下各行各业的确都有翘楚,但要说一年一次更新的收录各行业翘楚的榜单,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萧玉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面不改色地道:“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要挑着日子到。” “我可真是服了你。”墨子衿摇头叹气,原来一并连花灯互换,也在悯玥的盘算里? 其实墨子衿要这么想还真是错了,萧玉一点也不在乎那薄幸录。 这江湖再大,也是萧玉从小到大游历的四方天地。尽管她独自游历的时日少,但何处有什么好东西,她大概比那薄幸录还要清楚。尤其是一些“只在此门中,不罕天下名”的好东西,萧玉可知道得别提多齐全了。 不过是恰好遇上了这花灯,萧玉才想起这么个东西来。而说什么算好了日子,更是萧玉随口说的罢了。 两人在这扶桑古镇街上逛了一整夜,看花灯,猜灯谜,竟是兴致盎然,丝毫也不觉疲累。 灯谜虽好,也有那么几个精巧的,可这俩都是什么人?少不得满载而归,只是那些糕点铜钱,也就随手分给过路人了。 天色蒙蒙亮,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一座庄园门口。 这院子与别处的不同,不是寻常见的青砖黛瓦,朱柱红门;而是蓝色瓦下白色墙,飞檐精雕白柱青花勾描。 这里就是尚家的宅院了。大门虽称不上气派,但显然是前朝的雕檐——凤凰在龙之上。这座院子,该是整个扶桑古镇的宝贝了。 院门上白底蓝字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尚”字,门边的蓝底白字对联的字更是洒脱,上写着“杯寒赏琼露,风暖醉酒香”。 “这是前朝的皇家园林吧?” “是啊。五年前,邴奕尚家人做生意到此,买下了这座院子,又修缮了一番,才有了如今的扶桑尚家。” 墨子衿转头一看:“这么多人?” 萧玉扭头一看,人的确不少,只勾勾嘴角道:“介眉可是好酒,你从前没听过,他们可都是慕名而来。” 两人径直往门上走,那小厮见了萧玉连忙行礼,萧玉只抬手示意道:“今儿又有多少人啊?” “到您这整好,第六十号。” 萧玉摇了摇头,无论是在邴奕还是到这,都是这个架势:“又是这么多人,接待得过来吗?” 那小厮见萧玉如是,倒是同她玩笑起来:“瞧您说的,我家的规矩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萧玉也笑了:尚家什么规矩?没规矩!尤其是在这扶桑古镇,全看他家二少爷尚连赫的性子来。 “劳你帮我传个话,我今儿可是带了五车宝贝来呢!”萧玉只向那小厮拱手拜礼,真有这么回事似的。 那小厮连忙向着萧玉深深作揖。别人不知道这悯玥姑娘,他可是有幸见识过的:这姑娘当初和老爷的比试,不拘文武六艺这般阳春白雪,甚至饮酒骰子之类的下九流玩意儿她也信手拈来。 誉满江湖的悯玥姑娘,黑白两边都少不得给她面子。更何况自家老爷极赏识她,恨不得认她做女儿。 别说是如今到了这,就是到了邴奕,大少爷也得给她三分面子,自己一个小厮,可真是不敢怠慢。 “姑娘又拿我开涮。二少爷该此刻就在小花园亭上,您自个儿去找他吧!”那小厮说着,伸手向门边一邀,示意萧玉不用管旁人闲事。 “我这朋友”萧玉说着,抬眼看了一眼墨子衿。 那小厮只是打着哈哈:“什么,有别人?恕我眼拙,没看见。” “就你聪明!”萧玉见状不由得一笑,抬手点了点那小厮的头,便招呼着墨子衿同自己一齐往院中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尚家千金 萧玉刚进了门没两步,就有扫地的小丫头跟她打招呼:“姑娘来了!” 萧玉微微一笑:“连赫呢?” “二少爷在花园亭上,姑娘去找他就是了!”小丫头笑着答道。 “多谢。” 墨子衿跟在萧玉身后,兜兜转转着走着:“尚连赫?” “是啊,你知道他?”萧玉回头看了墨子衿一眼,有些意外。 邴奕尚家虽算得江湖名门,尚家老爷尚斌成侠肝义胆。但子辈就多有不及了。何况尚连赫的名号,却远不及他哥哥尚连韬响亮;甚至尚家大小姐尚莲心的刁蛮之名,也是响彻江湖。 墨子衿只微微点头,原是无意间听人提及,也就随口说了:“听说这尚连赫,是神农谷的弟子?” 萧玉点点头,墨子衿交往的人中有不少江湖中人,听他这么说来该是遇见了某个被尚连赫“救过”的人了:“不错嘛,你还知道他什么事?” “也就是之前听人说起过,悬壶济世尚连赫。” 萧玉听到这,不禁笑出了声:“他要是能悬壶济世,猪都会上树了。” 墨子衿闻言,忍俊不禁。 别人不知道,萧玉却是知道的。 尚连赫当初身中奇毒,去神农谷是为了保命的。学艺,或许有学那么一点吧,但他的医术,一定不如酿酒的本事。 至今,素问和灵枢还奉命看护着尚连赫,生怕他病情反复。这人作息饮食什么的,自然是极小心的。 扶桑古镇的这座宅子交到尚连赫手上,原是让他来躲清净养病调息的。不过尚连赫也闲不住,在邴奕时就酿出了介眉酒。最初酿出来时,还请了群雄品酒,这就怪不得总有人不远千里上门叨扰了。 至于说尚连赫救人,萧玉不用问都知道,不过是善心大发,让素问和灵枢顺手看看罢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近了花园里的亭子。 这才九月,那亭上桌边的公子已是貂裘覆体。看他才将手上书本扔在一边,抬头便看见来人,惊喜道:“悯玥?” “我还打量你不认得我了,我来也不出门迎接?”萧玉应声答道,领着墨子衿一路径直往亭边走。 这虽说是“小花园”,但种的花却是极少,却是种了许多常用的,或者一些不寻常的药材——大概对尚连赫来说很常用吧? 亭边站着随时伺候的,有灵枢c素问这两位神农谷高徒,还有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小丫头。见了萧玉和墨子衿来,四人皆行了礼。 萧玉随意地还了礼,便三两步走上了亭子。墨子衿则是正经八百地跟人行了礼,这才往亭上来。 尚连赫忙站起身来,向萧玉作揖行礼,笑道:“有失远迎,还请姑娘恕罪!” “嘁!要赔罪,把介眉给我拿两坛子上来!”三人说话随意落座,萧玉也不跟尚连赫客气,开口就直奔主题。 尚连赫玩笑着埋怨道:“你也忒大方了!我这总共这么点介眉,还不够过个年呢!” 萧玉白了他一眼,又抬手帮着尚连赫理了理那貂裘,随意地说道:“少给我来这套,你几时见我多要了?” 尚连赫笑着摇摇头,转头来看了一眼墨子衿,再问道:“这位是?” “在下” “相国公子,墨子衿。”不等墨子衿说下去,萧玉先帮他答了。 尚连赫听了,微微挑眉,打量了墨子衿一番,又转头问萧玉:“莫不是‘颐堰双子,子衿梓轩’的墨子衿?” “尚公子过奖” “没错。你赶紧备酒,干坐着多无聊啊!”萧玉仍旧不给墨子衿说客套话的机会,三句话不离酒,似乎这介眉酒真是她跑到这来的原因似的。 尚连赫见状,只勾了勾嘴角,心知这不把酒拿上来,这疯丫头是不会把主科,遂往边上吩咐道:“吴妈,去取三坛介眉来。舞杨,去把莲心叫来。” 萧玉一听见“莲心”这名字,心知是尚家大小姐,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你那宝贝妹妹,舍得到扶桑来?” 尚连赫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不招人待见,还想着让萧玉教导教导。结果自己这边话还没说出口,人家就先开起了玩笑。 尚连赫只得笑道:“她闲不住,今儿正好也让你见见。” 萧玉倒也不在乎,又不是见什么杀父仇人,没必要抱有成见。尚家是江湖名门,生个女儿宝贝些也是寻常,谁没个脾气不是? 但看见那姑娘穿过小花园中,一路走到亭边时,萧玉和墨子衿心里应该都只有一句“这也太巧了”—— 这尚家大小姐尚莲心,正是昨晚花灯会上,墨子衿夸过灯的姑娘。 “是她?”萧玉见着那姑娘过来,想起昨儿晚上的那一幕,不由得先开了口说了这么一句。 “你们见过?”尚连赫有些意外。 萧玉把事儿说了一遍,尚连赫自然也就明白了。说话间,尚莲心已经走到了亭中。 墨子衿见了尚莲心,忙不迭地起身去行礼赔罪:“在下初到扶桑,实是不知其中道理。唐突之处,还请姑娘莫怪。” “我也是第一次到扶桑。”尚莲心见墨子衿,原是欢喜的,却见他如此,却更是心有不平, 萧玉心知,这姑娘从来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不过墨子衿 细想也对:尚莲心这般情窦初开的年纪,花灯节猛地碰上墨子衿这么个翩翩少年,还偏巧这公子阴差阳错地表示了心意好像要不喜欢才是有些难呢! 萧玉勾了勾嘴角,上前将墨子衿衣袖轻拽了拽,示意墨子衿回来坐下,看着尚莲心道:“可惜了,青哥的灯已同我换了。” 说完了这话,萧玉也回了座,一双眼睛仍是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尚莲心。 “慕阳知道这回事么?”尚连赫突然凑到萧玉耳边,轻笑道。 萧玉转头蹬了尚连赫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想把妹妹嫁到相府去?” 尚连赫不再同萧玉说话,只是抬手示意尚莲心在一边坐下,半劝慰半教训地道:“莲心,人家进门是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萧玉却不以为然,也不起身,只看着尚莲心随口道:“安玉见过尚姑娘。” 尚莲心非但没坐下,听了萧玉的话后还冷嘲热讽道:“原来所说贵客,不过是无名之辈。哥,你可真会交朋友。” “论出生,江湖中人有几个能与尚姑娘相提并论?姑娘如此看中门第,难道是靠出生闯江湖的不成?”冷嘲热讽么,萧玉可不会输在口齿上。 论及出生,尚家是江湖名门,尚莲心自然可以说是出身不凡;她也的确有名,不过是刁蛮之名。 萧玉呢,论出生,人家可是宁王府的郡主,不过是志在山水,行走江湖不愿亮明身份;再看名号,“安玉”当然无足轻重,不过“悯玥”,可就大不一样了。 “你!”尚莲心瞪着萧玉,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玉却是勾了勾嘴角,扫了一眼尚莲心,又转头满不在乎地和尚连赫说道:“连赫,你这妹妹太高贵。我结交不起。” “哥!”尚莲心一听这话,心中气愤难当,向尚连赫撒娇道。 “道歉!”尚连赫却是清楚自己这个妹妹无理取闹惯了,但也没想到在江湖上走了这些时日,竟是变本加厉了。 尚莲心一言不发,满脸都写着“委屈”二字。她先看了看二哥尚连赫略有不悦的样子,又看了萧玉满不在乎的神色,再看了墨子衿一眼。 墨子衿此时脸上还挂着歉意。他虽知道这“不知者不罪”,但奈何人家姑娘往心里去了,也不能有自己来说这么个道理吧? “不必了。我来就为了拿酒,顺便再向你借个人。”萧玉见尚莲心如此,自然更没什么心思容她在边上站着,只淡淡地说出这么一句来。 “下去!”尚连赫听萧玉这么一说,是有意给自己台阶下,他也很领情,不过自家这个妹妹的确是任性过了头, 萧玉听着尚连赫对尚莲心那句显得格外严厉的“下去”,看着尚莲心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只淡然一笑。 尚莲心心有不平,但她也不会在这亭上和萧玉再多争执什么——很显然,她要和萧玉逞口舌之快,是绝无可能胜出的。是以狠狠地蹬了萧玉一眼,转头便走了。 见尚莲心下去后,尚连赫才无奈而又抱歉地回头来,不紧不慢地继续和萧玉说道:“莲心被宠坏了,你” “我要跟她计较的话,她能这么好好地回去?”萧玉说得如玩笑般漫不经心,却也是实话。 墨子衿却有些难看,自己在花灯会上说错了话,偏这姑娘借题发挥,在人家府上做客,还是留心着的好。 “是墨某唐突了姑娘,我去跟她道个歉吧。”墨子衿说着,打算起身。 萧玉见了,也不去拦,到底这话让尚连赫来说才合适:那尚莲心也是尚家大小姐,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哪有去劝这个的道理? “墨兄不用理她,她那性子你越顺着她越来劲。倒是我代她赔个不是了。”尚连赫先向着两人赔笑,将墨子衿劝住了,又向着萧玉道,“悯玥姑娘,多有得罪了?” 正这会子,吴妈带着两个丫头四个小厮带了酒菜从小花园中来。几个人忙着,把酒菜给他们往桌上摆好后就退了下去。 萧玉原没把那事放心上,听尚连赫这一说,只看着桌上摆的酒菜,玩笑道:“你要多给我来几坛介眉酒,就什么都好说。” 尚连赫只笑了笑,想起什么一般:“悯玥,你刚说要酒,还要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借人规矩 “对啊,素问c灵枢都在这。我只借其中一人,一个月就好了。”萧玉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随意地说道,而后郑重地转头看向站在边上的素问和灵枢,“两位,你们谁能走得开啊?” 素问和灵枢当然知道萧玉在问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 萧玉不由得苦笑,目光却还是在素问和灵枢之间打转,玩笑道:“不是吧,你看看在尚连赫这你俩连坐的位子都没有,守着他做什么?” 素问和灵枢只是不约而同地对着萧玉微微一笑,他们两个人的去留是由不得自己的。或许在旁人看来他们分明可以自己做主,但为什么要“守着”尚连赫,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尚连赫在一边摇摇头,看着萧玉思索片刻道:“你病得不轻啊?” 萧玉的目光挪到了尚连赫身上,没好气地道:“说什么呢!”顿了顿,随手吃了块点心,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墨夫人有恙,寻常大夫治标不治本。” 墨子衿一直在边上一言不发,在他看来:悯玥与尚连赫c与尚家人都十分熟络,自然有很多话要说。她是来取酒会友的,叫上自己大概也只是因为那花灯会的事儿,故而一直被晾在一边也没什么。 但听了她这会子的话,墨子衿想起那日随口说的一句母亲旧疾的事儿,看着萧玉微微一愣:原来悯玥如此用心,特地拉着自己到扶桑古镇来,竟是为了这回事。 尚连赫扯了扯嘴角,先略带抱歉地看了看墨子衿——人家好歹也是来作客的,但自己竟是一直在和悯玥谈天说地,在见墨子衿微微一笑开始喝酒以后,才又看向萧玉:“所以你就到我这来要人?悯玥,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墨子衿方收回了落在萧玉身上的目光,便注意到了尚连赫投向自己的眼光,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为不至太尴尬,墨子衿抬手往自己杯中倒了一杯酒,抬手一饮而尽。 “神农谷太远了,有现成的干嘛不来找?”萧玉仍旧吃着点心喝着酒,她可不觉得自己有把什么事儿忘了,不过见素问和灵枢那反应,自然知道是尚连赫不说话这两人是不会离开这个家伙半步的,索性也不再和那两人磨蹭,只安心地和尚连赫说道,“放眼江湖,谁有你尚家二少爷尚连赫的本事?但你肯定是走不开,我就委屈委屈,借个素问或灵枢去便罢了。” 闻言,在亭边的素问和灵枢也都笑了。 当年为了尚连赫身上的奇毒,不仅是尚家,就连整个神农谷都没少下功夫。而他们两人,自打在神农谷时就一直照顾尚连赫,且和尚连赫也算是合得来。 后来神农谷主虽然把尚连赫身上的毒控制住了,但毕竟是不放心,再加尚家和神农谷一向关系要好,要叫他们两人出谷,到尚家时时照顾尚连赫也就是情理之中了。至于其中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那就是神农谷主和他们的事儿了。 尚连赫听得萧玉这么一说,才是半点脾气都没了,不禁笑道:“你啊!亏得是个女儿家,不然就你这张嘴,放到朝堂上肯定官运亨通。” 萧玉放下手中的酒杯,抬手抚了抚尚连赫身上的貂裘,狡黠地一笑:“难道我是惯会磨嘴皮子的,走去院里比试比试?” 尚连赫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喝了一杯酒:“我可不跟你比,也就我大哥能跟你过两招。”手中把玩着酒杯,他却不能再多饮,只饶有兴致地看着萧玉,“悯玥你说你是不是投错了胎,要是个男儿,出将入相也” “我可只想逍遥山水,出将入相自有人在!”萧玉不等尚连赫说完,先打断了他,什么家国,她一点也不想听,不过拿着酒杯递到嘴边准备一饮而尽时无意间瞥到了沉默许久的墨子衿,嘴角一勾,饮完了杯中酒后向着尚连赫玩笑道,“你要是想做官,求求我身边这位,看看他能不能给你个举荐?” 尚连赫一听了这话,不禁失笑,吃下了手中的点心后又自己到了一杯酒,向墨子衿道:“相国公子自然能平步青云,回头真要是举荐,可别忘了我!” 墨子衿闻言,不禁笑道:“尚公子若做官,想做什么官?” “我?”尚连赫故作沉思,“我还是做个清闲白衣的好!真要官职,就让我到山青水秀的清净之地守个宅子罢!” 一时三人都笑了:到底是山青水秀的清净之地,最令人神往。 说到山青水秀,邴奕的风光当真是不错的。不过尚家门人极多,要得“清净”二字还真是不易。 “你有这酿酒的手艺,把你送进宫里去才是最合适的!”萧玉玩笑道。 墨子衿微微挑眉:这介眉酒,是出自尚家二少爷尚连赫之手。看悯玥与这尚家二少爷的关系是极好的,若只是要酒定不用拉着自己跑到这来。自己真是笨,怎么这点事也想不到呢? 尚连赫也只是微微一笑,手上玩弄着酒杯。自己酿的酒,听着悯玥姑娘这好酒之人的赞誉,自己却是真的不能再多喝了,这副身子还真是马虎不得。心里一时,不知是怎样的滋味。 一时沉默。三人的酒,两人喝。 萧玉见尚连赫的神色不太好,心知是他事事需要小心的那回事:连自己亲手酿的酒也不能多喝,的确是令人心头五味杂陈。 许久,尚连赫才扯了扯嘴角,开口道:“酒你随便喝,不过借人,可是有规矩的。” “跟我说规矩?小心你后院起火。”萧玉应声玩笑道。 尚连赫不禁笑道:“烧了我这院子,你要去哪找介眉酒?” 萧玉却不以为然,她当然知道要从尚连赫手上借人是什么规矩:“不就是想搜刮我一件宝贝嘛,这五车宝贝我已经送到了,你当然得把人交给我。” 当初师父才让萧玉跟着慕阳一同历练,两人便遇上了杀手。慕阳重伤,萧玉一路奔到邴奕尚家借素问和灵枢。 那时萧玉可是什么都没有,不得已先将随身的羡雁剑放在了尚家。后来慕阳痊愈,用一块随身佩戴多年的玉佩,把萧玉的羡雁剑换了回来。 又过了很久,“悯玥”的名号渐渐为江湖人所熟知。游历诸方,结交了不少人,得了不少好东西的萧玉,再一次到了邴奕尚家,用一颗夜明珠把慕阳的玉佩换了回来。 “五车宝贝?”尚连赫不明就里地看着萧玉,他不记得家人有说悯玥这次来带了什么东西。 墨子衿在一旁,也是一脸疑惑。他倒不疑惑尚家“借人的规矩”,而是在疑惑这“五车宝贝”要怎么解。 萧玉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地指了指身边的墨子衿:“帝都才子,学富五车。寻常人可是想见都见不着的,今儿登门造访,怎么样,你不亏吧?” 这会莫说尚连赫,墨子衿心里都觉着萧玉太不厚道了。 “悯玥你还真是”尚连赫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竟是话说到这没法往下说了——说这丫头厚颜无耻么,自己又不是头一天认识她,更何况墨子衿还在这坐着呢! 萧玉只是微微一笑,双眸一转,开口向尚连赫不紧不慢地说道:“墨丞相与我有恩,为墨夫人的病烦了许久。我都把相国公子带来了,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传出去人家不说我悯玥没本事,倒笑话你尚家二少爷太小气!” 尚连赫这才是真服萧玉了,永远都这么一套一套的,忙不迭开口道:“罢了罢了,我可不敢怠慢你。” 墨子衿在一旁听着,也不禁笑着摇摇头,看着萧玉,心下只道:原以为如她这样的姑娘,就算玩笑,也定是风雅中事。那日投宿人家,分明不过寻常姑娘模样;听她随口提及赌场,我已是意外。不想真到了江湖人家,又是另一模样。她到底有多少种模样,眼中心中,还有多少我所不知的事? 尚连赫一边叹气摇头,仿佛自己做了个赔了几百万两银子的买卖。他抬眼时,见墨子衿的目光落在萧玉身上,微微挑眉,心道:素闻相国公子喜欢结交江湖人士,却也不知是何时认识悯玥的。近几日帝都街头巷尾的议论的,可都这两人。悯玥到颐堰来,莫不是为了见他? 尚连赫心里琢磨着,又转眼看向萧玉,紧接着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若是悯玥心悦墨子衿,墨夫人病了她当不会如此云淡风轻。何况慕阳几日前刚离开颐堰,他们是否见过面也尚未可知。如此看来,该是悯玥所说,墨家有恩与她? 尚连赫收回思绪,扯着嘴角向萧玉问道:“你行礼在沈记对吧?叫人带过来,在这住一晚,明儿让素问和灵枢都跟你俩一道回去。” “这还差不多,不过我那马你家人能带过来?”萧玉说着,抬眼看了尚连赫一眼。 “你那马”尚连赫想到当初差点被白章骏摔下来的事儿,仍是心有余悸,遂道,“你也去一趟吧!” “行,我亲自去。不过,酒你给我留着点啊!”萧玉点头起身,临走也不忘了嘱咐了这么一句。 见萧玉渐渐走远,尚连赫才开口道:“悯玥那疯丫头,给墨兄添了麻烦吧?” 墨子衿闻言,微微笑道:“还好,没什么大麻烦。” “江湖中人,礼数不周,墨兄请别见怪。”尚连赫说着,微微一笑——把墨子衿晾在一旁那么久,的确是太不像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指上琴音 墨子衿只是一笑带过:“尚公子说哪里话,我最不喜欢繁文缛节。”顿了顿,抬手将杯中物又饮了一杯,感叹道,“若能自己挑出身,还真希望能江湖中,自在逍遥。” 尚连赫微微一笑,心道:听闻墨筠翟出身寒微,却是甚通文墨,年仅十六便中头名,自是风流一时,后风光迎娶少时知己为妻,传为佳话。也难怪墨子衿虽贵为堂堂相国公子,身上却无半分纨绔之气,的确是难得。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说地,全是什么古今圣贤文章。尚连赫听得认真,墨子衿自然是说得不亦乐乎。 “哥!”尚莲心从外头突然回来,脸上满是不悦,看那样子似乎是中了两招。 尚连赫有些不悦,尚莲心虽然是自己的亲妹妹,从来都捧在手心,但在扶桑自在久了猛地再碰上这么个刁蛮妹妹,他还真是有些吃不消:“又怎么了?” “二少爷,方才那姑娘” “你干嘛不告诉我她就是悯玥?”舞杨还来不及说什么,尚莲心就忙不迭地开了口。 尚连赫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向舞杨吩咐道:“带她下去!” “哥!” 尚连赫不再多听尚莲心说什么,他这妹妹什么性子他能不知道吗,但眼下这儿有客人,自然不能由着她胡来:“越来越没规矩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略顿了顿,见舞杨将尚莲心拉走,转头向边上吩咐着,“灵枢” “是。”灵枢当然看得出,尚莲心身上那点伤没什么大碍,尚连赫不过是叫自己去看着尚莲心罢了。 尚连赫转头来向着墨子衿赔笑:“小妹任性,墨公子见笑了。” “哪里,正是要无拘无束,随性自在的才好。”墨子衿也只是笑笑,不再多说什么。 尚连赫只是苦笑,扯了扯身上貂裘:“悯玥自来四方游历,我就比不得她了。”略顿了顿,尚连赫看似无意地开口话着闲事,“她师兄慕阳前些日子来,还专门嘱咐我叫我看好她,哪知她直接就跑到帝都去了。” 墨子衿略挑了挑眉,心中默念了一遍“慕阳”这个名字,便只随口说道:“曾听悯玥提到过,到帝都原就是为找她师兄。” 尚连赫闻言,略有些吃惊:“哦?难道他们不曾碰面?” “说是那位公子,先一步离开帝都,去了榆椋州。”墨子衿漫不经心地吃着点心,既是闲聊,自然也不用多在乎什么。 尚连赫看着墨子衿从容的样子,自然知道墨子衿没必要说这个谎。慕阳先一步离开帝都,去了榆椋州 尚连赫略有所思,心道:慕阳素来逍遥自在,但从未失约与悯玥。此番如此着急,难道是有什么事?能是什么事呢? 正在这时,萧玉从外头回来了。她一点也不客气,回到亭上坐下,抬手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 尚连赫看着萧玉,微笑着问道:“怎么样,你那宝贝马儿没受委屈吧?” 萧玉勾了勾嘴角:“我能让它受委屈吗?”顿了顿,不忘了跟尚连赫念叨一遍,“不过你那宝贝妹妹,的确该好好管教了!一路跟我走到了沈记茶楼。”说到这略微顿了顿,抬手拿了点心预备着往嘴边送,“亏我猜到是她,不然,看你怎么跟你爹交代!” 尚连赫无奈地摇摇头,看萧玉说完就马不停蹄地吃点心,不禁笑道:“又没人跟你抢,这么急做什么?” 微微一顿,尚连赫开始琢磨着萧玉说的那回事。的确如她所说,要是她寻常出手那股子除暴安良的狠劲儿,尚莲心哪还有命回来? 虽有些后怕,尚连赫却也知道,她不过这么一说,下手自然有分寸。遂接着玩笑道:“要真那样,我不过出副棺材钱,要琢磨怎么交代的人,是你才对!” “尚公子,那好歹也是你妹妹,这棺材这么好准备的?”墨子衿方饮下了一杯酒,玩笑道。 尚连赫叹了口气摇摇头,看了看萧玉,又看向墨子衿:“墨公子,你怎么也向着这疯丫头?” 萧玉不以为然,只是展眼看了看墨子衿,嫣然一笑,又向着尚连赫道:“子衿是跟我来的,不向着我,难道向着你不成?” “罢了罢了,我是说不过你们俩。”尚连赫只得摇摇头,他是真的拿萧玉一点办法也没有,看着天边夕阳正好,遂转头吩咐道,“吴妈,去厨房看一眼晚饭备好了没,我们几个在这吃,莲心和灵枢的给他们送去吧!” “是。”吴妈应了一声,也就转身走了。不多会,吴妈带着几个小丫头端着饭菜和药回来,收了桌上下酒的点心,一切都在桌上摆好。 尚连赫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美味佳肴是准备给萧玉和墨子衿的。至于他自己,先喝了药,其余能吃的,都已经备在了面前这碗里。 尚连赫早已习惯了,只向吴妈吩咐道:“你们也别干看着了,都吃饭去吧。” “是。”众人应了一声,齐刷刷地退下。素问却是一直盯着尚连赫,看他都吃了些什么。 晚饭后,众人回来,素问才下去吃饭。吴妈带着小丫头把桌上收拾了,又给他们放上点心。 亭上三人闲聊一番,萧玉喝着酒,忽然想到什么:“连赫,你得的那张瑶光古琴”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放过。”尚连赫都不用继续听萧玉接着说,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萧玉闻言,双眼直发光,瑶光古琴,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在尚连赫手上真是宝珠蒙尘啊!遂开了口,一点也不客气地道:“我弹支曲子跟你换?” “能听你亲自弹一曲,把这琴给你我也不亏。”尚连赫闻言只笑了笑,转头往边上吩咐道,“去把那破木头搬过来吧!” “破木头?”墨子衿闻言看向尚连赫,不自觉微微挑眉。 瑶光桐木琴虽以素琴见多,无需什么繁复雕饰,自然不需要什么雕工巧匠。但就是这样的琴,对材质要求却是极高:每一把瑶光琴,至少也该是百余年的木材,经多道工序才能成琴。 故而这瑶光琴发音润厚古朴,有金石之韵,也是当今所有的琴中音色最好的。 再说那正经的“瑶光古琴”,至少是三百年的木材,再经近百年风干。多少人求都求不得,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苏禹沐贵为皇子,半年前得了一张瑶光古琴,爱惜得什么似的。而今这尚连赫,竟说那瑶光古琴是“破木头”,当真有些暴殄天物了。 尚连赫淡然一笑,向墨子衿解释道:“墨兄勿怪,我不好音律,就是再名贵的琴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块木头罢了。” 墨子衿这才点点头,的确,于不爱好的人来说,再名贵的琴,也不过就是两块木板罢了。 萧玉心里也是直抱怨,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落到了尚连赫手上,这会算是找到了话说:“所谓宝剑当赠英雄,这好琴你当然该给我,对不对?” “悯玥,就算你是靠在霁云宫同琴宗弟子斗琴得来的名号,这瑶光古琴却也不是寻常之物,能不能驾驭得住,就看你的造化了。” “连赫你揭我老底啊?什么名贵的琴我弹不得,偏到了你这,怎么说得我跟卖艺的似的。” “我说的是事实啊,再说,卖艺的事你又不是没干过。” “你!”萧玉无话可说。 墨子衿闻言微微一愣:“卖艺?” 尚连赫提起这事就来了精神,说得那叫一个神采飞扬:“那年这疯丫头在涪陵城,正遇上涪陵大旱。将身上的钱财干粮,几乎都给了受灾难民。到雍源的时候,连住店的钱都没了,所以就” “连赫你够了啊!都这么久了还拿出来说。”萧玉打断了尚连赫的话,这样的事,她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 最后的余晖洒在萧玉身上,发梢袖边的温柔,倒是比方才尚连赫的神采飞扬更夺人眼光。 琴取了来,萧玉盘腿坐在亭边凭栏处,将琴放于腿上。她先随手试了试琴音,那神色极为满意。将衣袖理了理,郑重地起弦,音起便是一曲《惜若楚》—— 素手抚桐木,声声衷肠诉。沉时弥青谷,潺潺如泉出。亢然不知处,遥看云卷舒。此中有长言,为悼山中故: 山阿女若楚,窈窕复温淑。歌时山花怒,起舞仙痴足。餐英饮霜露,婉然绝尘俗。山中朝与暮,岁月等闲无。 海外神仙子,一夜梦栖梧。往来谈论人,多言伊人如。兴起仙山觅,得见山中姑。问及若楚名,人道此间无。一时天中雨,微茫见妆梳。 遂访云中户,求至若楚居。山中多寂度,笑迎远来宾。谈及山水落,星辰光色卒。连日起歌舞,林间照花烛。双双含情愫,不忍此心坞。安处互山盟,相思三生误。 此间不思蜀,终惹繁花妒。若楚颜色暮,心事韧如蒲。洞明来者倦,迟欢侍翼然。终有薄情负,咽泪岚散辜。 黄粱付一梦,眉目忆如初。歌尽百花落,舞断愁肠途。苍颜白发苦,弃者归来无? 琴曲从指尖流淌到琴端,沁人心脾。日色已暮,天边渐黯,一曲终了,竟是寂然。 过了许久,倒是尚连赫打破了沉默,玩笑道:“你怎么弹起这个来?” “随手罢了。”萧玉随意地答道。 夜色渐浓,尚连赫身体不好自然早早地就回了房间。墨子衿和萧玉被安顿好之后,自然也就各自到了自己的房间。 夜色不太好,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夜雨西山 萧玉趴在床边,这夜雨来得正是时候,只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尚连赫身上的病症,今晚只怕会不太好。这么想着,萧玉就随手拿了屋里一把旧伞,推门出去了。 却不想刚到了尚连赫房门前,就碰上了灵枢从尚莲心那边赶过来。 “你”灵枢见了萧玉,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萧玉这会子会到这里来。 萧玉却是在尚连赫房门前停住了脚步,将伞收下放在一边,同时也拦住了灵枢打算往里走的脚步:“等会吧,雨天寒气重。” “可是”灵枢却是很着急的样子,他一路从尚莲心那边过来,紧赶慢赶,就算是有伞,这奔波劲儿也让鞋袜湿透了。 萧玉见他着急的样子,抬眼看了看屋檐上嘀嗒下来的雨水,不由得一笑:“有素问啊,怕什么?” 灵枢也笑了。这些年,他和素问真是早已习惯了,随时随地以尚连赫为先,却是顾不得别的了。 灵枢只是没想到,如今自己竟然,一并连素问都差点忘了。 “灵枢,你知不知道慕阳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去的榆椋州?”萧玉仍旧看着雨,看着天边,像是在盼望着什么。 “怎么,你们没见到面?”灵枢看着萧玉,有些意外。 “是啊,慕阳哥哥应该到过扶桑才对吧?”萧玉点点头,继而接着问道。 灵枢微微皱眉,回想了一会子,犹豫地开口道:“他十八才从扶桑离开,不应该这么快就到了榆椋州吧?” 十八?萧玉微微一愣,今儿是九月初八,也就是说自己到颐堰的时候,收到消息说慕阳已经到榆椋州的时候,至少他还没走远。 “你确定没记错日子?”萧玉转头来看着灵枢,生怕错过什么一般。 灵枢被萧玉这么一问,又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话道:“十八早上慕阳离开,晚上大小姐就到了扶桑,我不会记错。” 萧玉听灵枢这么说,心里不禁犯了嘀咕:慕阳是有心要躲着我?为什么? 这么想着,萧玉便已经推门,灵枢也跟在她身后,往屋子里去。 萧玉和灵枢进来后,还是先在门口站着。虽然在门口等了会不至于和刚过来时一样,但这寒气却不敢靠近尚连赫。 两人异口同声地,向神色如常的素问问道:“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和平常一样啊。”素问已习以为常,每到变天,尤其是雨夜,尚连赫就靠他们施针睡去。 至于还能怎么样,不过是素问和灵枢一起忙活着取药焚香;小丫头们将屋子里火生起来,将备好的热水装好一个又一个汤婆子塞到尚连赫的被子里,再一丝不苟地煎药罢了。 萧玉便也不多问,灵枢也很快开始忙活。 正在这时候,从窗外射进来一支箭。萧玉眼疾手快地接住,灵枢见状转眼就打算出去追。 “别追了,先把窗纸补上。”萧玉淡淡地说道,“这个交给我,都仔细了。” “有劳了。”灵枢和素问都向萧玉点了点头,便又继续忙活了。 萧玉抬手一看,这箭上缠着一张字条:“明日正午,请至西山寨一见。”那支箭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看来只是送个消息而已。 但是,到这来送信给萧玉?这人,还真是有心了。 素问和灵枢忙碌着,尚连赫的身体一向不好,这事本不是什么秘密。但已经小心到了这地步,还是受不得半点寒气,却是萧玉没有想到的。 雨下了一整夜,淅淅沥沥。屋里几乎让人热得出汗,但外头,却一定是一点点冷了起来。 等到雨歇,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萧玉知道这一晚算是过去了,便离开了尚连赫的屋子。 等到天大亮,萧玉本已留好了字条,打算和墨子衿一起离开。到了尚宅门口时,却发现素问和灵枢正在马上等着他们。 素问和灵枢,还是没有拗过尚连赫。这尚宅里还有别的医者,素问和灵枢尽管放不下心,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终于,四人一齐上路。听了萧玉建议走小路,能快些到颐堰。 只有萧玉知道,是要去赴昨夜雨中箭上的约。 四人骑着马在山间小路上疾行。 虽说是疾行,但下了一夜的雨,路上还有些泥泞,倒走不得多快。 一路上萧玉心事重重:她不仅是在想昨晚那支箭,还在揣度慕阳的意思。 至于素问和灵枢,心思全落在尚宅了。他们是真的不放心,生怕出什么岔子。 “悯玥,你怎么了?”终是墨子衿先开口问她。 萧玉闻言抬眼看了墨子衿一眼,随意又略带无奈地说道:“没,我在想,子衿的书房跟我,还真是有缘无分。” 墨子衿浅笑道:“这也值得你,愁眉苦脸地走一路?”略顿了顿,便又开口道,“好了,回去给你补足十天的书房,如何?” 萧玉闻言,总算正经笑了一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墨子衿微笑着点头道。 又走了不多会,萧玉勒住了缰绳,转头向墨子衿他们三人道:“你们先走。” “怎么?”灵枢微微挑眉。 萧玉漫不经心地应道:“去西山寨赴个约。” “我们在哪等你?”素问闻言也收了心神,心知是昨晚那支箭的事儿。 “哪需要等?你们紧着往前走。”萧玉抬手指了指前面的路,略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素问和灵枢早些把墨夫人治好,也能早些回尚宅不是?” “可是你”灵枢有些不放心地看向萧玉。 墨子衿也略带担心地向萧玉看去。 萧玉只是微微一笑:“放心。” 她可是悯玥,连去山寨赴个约也值得人担心成这样,早就不知见了多少次阎王爷了。 话说到这了,自然也就没有意思再多说别的了。 墨子衿带着素问和灵枢,一路回到颐堰。的确走山间小路要快很多,朝发暮至。若是萧玉的那匹马,应该更快些。 萧玉见三人走远,马鞭一扬,四蹄如飞,直奔着山中去。 西山寨,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到了这“西山寨”,两边皆是树林,大门前的酒坛子排列得甚有章法。 萧玉四下里扫了一眼,勾起嘴角道:“西山寨的待客之道,的确是与众不同。” 又是一支羽箭飞来,上缠着的字条上写了:“一炷香,火将起。”紧接着,一支火箭射中了高台上香炉上的那一炷香,正好把香点上了。 萧玉看着,冷冷一笑。这两支箭所出的方向不一样,却不知领头的到底在哪。下马,拍了拍马儿示意它到一边去。 仔细看这酒坛,讨教阵法么?奇门遁甲之术,她虽没有十分造诣,但也大略看得出个所以然来。 就算地上还有昨夜的雨水,但这酒坛子,是真的摆出了火雷阵的架势。这放酒坛子的地方当然是收拾过的,但现在这地上仍未完全干净。 抬眼看看,那高台上插香的香炉虽然有些旧了,却也非寻常物。萧玉不禁想问:莫不是这寨中人,劫过颐堰中哪个大官家? 再看那香,香烧完时,会立刻烧断那香尾的细绳。 那绳子上是什么呢?萧玉环顾四周却没看见有联系的东西。这好歹是寨子的大门口,这寨主再嚣张,也不会有胆子把萧玉烧死在这才对。 正在萧玉思索间,不过说话的功夫,羽箭连出,乱石从山上滚下。 昨夜的雨后,一直到现在,周围的一切都还略带些湿润。尤其是山中的清新,让人忍不住想深吸一口气。不过此时此地,大概没人能安心享用这夜雨后的早晨。 “不赖嘛!”萧玉说着,却不敢怠慢。先躲过羽箭,再避山石。眼看着羽箭山石愈发密集,萧玉拔剑,锋芒所及处,断羽箭,碎乱石。 这酒坛子单纯被碎了都好说,就怕一个不小心把酒沾到自己身上。不过,这好像也由不得萧玉。 紧接着,乱石中就开始夹杂了酒坛和油罐。萧玉纯白衣衫上自然有了污渍,不过手中剑招不乱。 萧玉只是冷眼看着,招式仍旧有章法,不慌不忙地问道:“寨主这么大手笔,你兄弟们吃喝怎么办?” “不劳姑娘费心。”那人中气十足。 话音刚落,萧玉听见声音传来的方向,眸中寒光一现。 剑引飞身,不过眨眼功夫,就向着那方向的树林里就去了。 “你!”那人怒目圆睁,分明是满眼的不敢相信。 竟然有人,可以凭那样一句话的话音,如此准确地找到位置。他不得不吃惊,也不得不佩服。 江湖卧虎藏龙,当是如此。 萧玉用剑驾着脖子,那人虽有些狼狈,却是半点没失了威严劲儿。 “原来西山寨主,还是朝廷中人。”萧玉只是不经意间,看见了这人腰间的令牌。 那人也不多话,奉承完“悯玥姑娘当真不凡,单某佩服”,便是吩咐手下人都收了手。 “单将军。失礼了。”萧玉把剑拿了下来,向他行礼。唤他将军,是因为他腰上巡防营首领的令牌。 这便是单慎行,巡防营首领。 两人前后进了西山寨,自然也有单慎行的手下也一齐进来。不多时,众人都在厅上落了座。 这宅中布置倒的确有行军的架势,从院中进来一路都能看见有人相互切磋,众人座后都是兵架。单慎行位在当中,颇有中军大帐的意思。 萧玉在单慎行左侧空位上坐下——这位子显然是留给自己的。四下打量,略思索着:难道这些都是,巡防营训的兵? “将军找悯玥何事?”萧玉不客套,她没功夫和这人客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西山寨中 单慎行侧向萧玉坐着,拱手示意:“单某有事,想请教姑娘。” “将军太见外了,我没带礼物,您可是送了我不少的酒和油。”萧玉漫不经心地打理衣衫,随意扯了扯嘴角说道。 单慎行略带抱歉,不紧不慢道:“冒犯姑娘非我本意。”他这才正坐,抬手示意边上两人把衣裳送上,“姑娘不如先去更衣,再谈不迟。” 萧玉看他准备得充分,不由笑意更深,但只一抬手示意那人拿回去:“我喜欢有话直说的人。” 单慎行笑了笑,又说起萧玉刚到霍扎那回事,不过半月光景,却恍如隔世:“听闻姑娘,刚到颐堰就遭了霍扎杀手,还能凭令” 萧玉看着单慎行谨慎的样子,只敛了笑意。这回事与她而言的确没什么好多说的,略带不悦地看着单慎行,开口打断道:“将军若是存心试探,请恕悯玥先行告辞。” 说着,萧玉起身变要走。她方迈开步子,周边众人齐刷刷地站起来,却是不敢乱动,都等着单慎行的吩咐。 萧玉只是四下里扫了一眼,见这些人整齐划一,行事极有规矩,心下更确定了,这些人都是巡防营的人。 但巡防营操练本是有地方的,怎么在这还有一处?新兵?不对,这些人个个训练有素,就连外头那些人的出招也有其章法。更何况巡防营的新兵,都有记在册,该在巡防营训练才对。 难道巡防营首领会带领众人,在颐堰城外占山为主么?若是如此,这单慎行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姑娘请看此物。”萧玉正琢磨着,身后单慎行便开口了。 话音方落,就有人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拿来了一个小香盒给萧玉看。 “将军从何处得来?”萧玉只粗略瞥了一眼,便开口问道。 不用细看萧玉也知道,这是霍扎慕容氏的盒子:丹砂磨砺,雕刻着天边红日,渃水寒玉化作祥云。上又用松翠镶嵌,烧蓝成缀,金墨浓描。 单看这盒子已是价值不菲,这样的东西,只有霍扎王室,慕容氏嫡系子孙,才有机会用。 尽管霍扎王可能一时高兴,随意赏了个香盒给什么人,但这松翠烧蓝在霍扎并不寻常,拿这个作赏赐,所得之人的身份也不会平凡。 但这件东西,竟能在此时,落在单慎行手上。至少能说明,它的主人距离颐堰不远。这其中意味着什么,萧玉不会比单慎行知道的少。 看了东西,她微微一怔:前线捷报频传,霍扎人想要过个安稳年,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如此身份的人跋涉千里,从洛国境内,甚至就在近几日从帝都颐堰离开。 霍扎人眼下,最好的办法是什么?结盟。和谁?当然是同样对洛国虎视眈眈的,榆椋州。 从霍扎去榆椋州,最快c最好走的路,就是入洛国境内,从颐堰沿过长垣,再上茗铃古道向西走。 萧玉抬手将那香盒拿起来,打开一看那里头的香——霍扎的雪莲香。这香,却是比那盒子更难得。有这么一盒香,就是霍扎拿去当礼物赠与榆椋州主,也是够了的。 “前几日我见有人在当铺当这东西,顺手花几两银子买了下来。”单慎行说得云淡风轻,却丝毫不减其谨慎。 萧玉心中一惊,便立即转头看向单慎行:“谁?” 单慎行微微挑眉,看来这悯玥姑娘的确知道这玩意儿不寻常,或许能从她这知道些什么。遂如实说道:“城外一个小院的主人。说几日前有两位少年借住他家。这,便是那两人落下的东西。” 单慎行说得平淡,却是紧紧盯着萧玉。不过萧玉戴着面具,单慎行也看不见什么。 萧玉听了,却是微微一愣:寻常人家不会在这样的东西上下功夫,也没必要撒谎 不过,前几日离开的少年?萧玉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转而,萧玉将那盒子盖好,放回那托盘上,抬眼看着单慎行问道:“单将军怎么,对这东西感兴趣?” 按理说,巡防营统领,专管帝都治安,是不会有离开颐堰的机会的。但这单慎行却很显然,认得这东西。 单慎行微微一笑,似是在回忆当年的峥嵘岁月:“单某曾在宁王帐下效力,也曾在霍扎战场上拼杀。所以” “上过霍扎战场,就能知道这东西不一般?”萧玉也不是个傻子,仅仅在霍扎战场上拼杀,怎么可能有机会见这样的东西? 单慎行深吸一口气,走到萧玉跟前来,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单某,曾潜入霍扎。” 萧玉闻言才微微一笑:原来这单将军当年在霍扎前线,做过内应。既是如此,见过这样的东西,也就不值得多费脑筋。不过,他拿这东西来问自己,却是为什么? 单慎行注意到萧玉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些不解,直道:“单某知道姑娘行走江湖多年,又与相国公子有交情” 萧玉已然知道单慎行接下来要问的是什么,只平淡说道:“我四方游历,认识能拿到这样东西的人当然不少。”到此微微一顿,话锋一转,“但仅凭单将军说这两位少年,让我从何处下手?” “恕在下冒昧,姑娘到颐堰是为了什么?”单慎行说着,拱手向萧玉行礼,双眼却是紧盯着萧玉的眼睛。 江湖中人一般不会踏足帝都,这事大家心照不宣。 单慎行看着萧玉,心中道:若她来颐堰,只是为前些日子那杜康之宴。那么这杜康之宴结束后,便该离开。却为何又与墨子衿同行,还到了扶桑呢? 苏家皇帝不管扶桑人过哪朝哪代的日子,也不在乎他们穿什么衣服,但并不代表会对扶桑放松一丁点警惕。 只是扶桑各大商号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苏家不敢轻举妄动。 这苏家的朝廷,虽看上去已历多年,但终不过二世。连一些老字号的店家,他们也不得不紧盯着,更何况是扶桑古镇? 根基未深,边境难安。纵然皇帝已经尽力让国中百姓安居乐业,也只到如此。是以,不得不小心,不得不谨慎。 “墨子衿。”萧玉不假思索地应声答道。 在萧玉看来,江湖上事不能与朝堂交集太多。她已决意江湖,就要避免身世被挖出来。如此一来,墨子衿,就是她此时此刻,唯一可以说出的人。 “哦?姑娘与墨公子”单慎行微微挑眉。 单慎行当然知道帝都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什么。但他也知道,萧玉刚到颐堰时,可是去找了一家又一家客栈问客房的。 萧玉见单慎行如此,遂开口道:“单将军莫不会” “敢问姑娘,何时与墨公子结识?”单慎行打断了萧玉的话,问道。 萧玉听这单慎行言下之意,是在疑心她串通了霍扎人,故作不悦:“单将军是在疑心悯玥,还是墨子衿?” “在下不敢。”单慎行可不蠢,既然这姑娘已经把话说反了这,自己若再说下去,恐怕就要和相府打官司了。 萧玉也是无奈,她着实没有别的可以说的事,事已至此,便索性继续微怒似的追问道:“那将军是什么意思?” 单慎行不得不服软,丞相墨筠翟虽不爱玩弄权术,但从寻常举子一步步是怎么上来的,他可是看在眼里。 此番若为了这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香盒,惹恼了丞相府的贵客,单慎行自问担不起这个责任。可这香盒事关重大,单慎行既然察觉,便不得不追问。 “姑娘冰雪心思,当今是何情势,不用在下多说姑娘也知道。”单慎行微微皱眉,说到此处向着萧玉深深行礼,“若有所知,还望姑娘告知。” “单将军,悯玥不过江湖一女子。家国道理虽懂,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萧玉虽是行了礼,但言语之间却冷得让人觉得此刻便是严冬腊月,她略微一顿,继续冷冷地道,“更何况,您这样拿个香盒给我瞧,我上哪给您找人去?” “是在下唐突,姑娘若来日知道些什么,还请姑娘来找我。”单慎行这才不再向萧玉行礼,但他也已清楚,这个姑娘并非简单人物。 “告辞。”萧玉说着,深深行了一礼,便转身抬脚便走了出来。 出了西山寨,吹哨唤来白章骏,西扬鞭而去。 从西山寨到颐堰丞相府,这一路,萧玉想了很多东西。 萧玉能认得霍扎众部落的东西,了解到如此细微的地步,是因为怡静大师有位故人在霍扎身居高位。 但怡静大师这位故人,“高位”具体有多高?萧玉从未细想过,只记得那人对慕阳极好。 萧玉如今,再想到那几年在霍扎的种种,却是令她惊心—— 去榆椋州的人中有慕阳,这便是他消息中提到的“三时之争”么?这就是为什么,他连见自己一面也来不及,要匆匆离开颐堰吗! 萧玉一时,竟开始有些害怕自己这位“慕阳”师兄。 是了,慕阳,这“慕”可不就是“慕容”;而“阳”,可不就是太阳,慕容氏的图腾吗! 十二年了,相互陪伴了十二年,萧玉竟然从未这般想过。 当初师父改了她的名字,萧玉并不在乎,何况还有“慕阳”师兄告诉她:“以后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后来在霍扎,萧玉以为师父给他们俩的名字,是因为霍扎的那几句歌谣—— “慕阳至千里,羡雁可归乡。翘首待归雁,悯月照离殇。” 如今看来,却是绝妙的讽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相府侍疾(上) 黄昏时分,墨子衿刚进了相府,就有丫头连忙去禀报。 墨丞相和夫人从院内走到花厅,墨子衿自然也带着素问和灵枢到花厅中来。 素问和灵枢一路跟着墨子衿,见这相府的确是与众不同:气派虽要,却没失了文人雅兴。门中假山奇石自不必说,草木也有人精心打理。顺势而为,没有失了半分天然之气。 素问灵枢只看了这门上到花厅的路,便知墨筠翟如今尽管身居高位,却是半分没为权术扰了心智。两人不禁心中都感慨道:洛国有墨筠翟这样的丞相,当是国家之幸。 来到花厅上,雕梁画壁不值一提。左右墙上,只挂山水书画作装饰,无一不是大家所作,当中最显眼处挂的画作颇有禅意。如此种种落在素问和灵枢眼中,不由得对这位丞相生出敬畏之心来。 “父亲,母亲。” “丞相,墨夫人。” 见礼之后,各自落座。墨子衿先吩咐小丫头去准备客房。再有小丫头奉上茶来,几人各自先喝了茶。素问灵枢将茶碗接过,才揭开了盖,便知这茶非同一般。 帝都颐堰东城外的蘅山之阴,茗源峰上的确有不少羽沣茶树,但几乎都是颐堰的王公贵族才喝得到正经的羽沣茶。 茗源峰之阳,羽沣茶树的茶叶,都是才采摘下来就进了皇宫的。看来,墨家的确如外界所传,久沐皇恩。但也未免太大方了——这样上好的羽沣茶叶,拿来招待客人? 此时他们杯中的茶,被称作“羽沁旧梦”。将羽沣茶的嫩叶采摘后晒干,与经荷叶露泡过的竹叶一起炒烘焙。装入沉香木匣封存,等取出后,用陈年梅花上的雪水泡制。 如此这般,当真唯有在墨府才能喝到正经的“羽沁旧梦”。不得不说这墨府,当真是奢靡得过了头。就连朝中许多大臣也喝不到上品的羽沣茶,便也不会惊于墨府的待客之道。 而素问和灵枢是什么人?这世上对草木了解得比他俩多的,恐怕是寥无几人。两人相视一眼,却是谁都没有开口去问什么。 “子衿,这两位是?墨筠翟先开口问道。 “在下素问。” “在下灵枢。” 素问c灵枢两人将茶碗放下,拱手向墨筠翟示意,各自说道。 墨子衿连忙放了手中茶碗道:“这两位公子精通医术,是悯玥姑娘请来替母亲看病的。” “悯玥姑娘有心了。”墨夫人闻言,微微一笑看向素问和灵枢,“多谢两位。” 灵枢听墨夫人这么一说,连忙开口劝道:“夫人客气。悯玥姑娘与我家主人,是莫逆之交。相府与她有恩,便是于我家有恩。” 墨筠翟笑着点点头,心里或许对萧玉不愿回到宁王府的事有了不一样的看法,随即又向墨子衿问道:“悯玥姑娘呢?” “她”墨子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也不知道。 素问见状,连忙把话接了过来:“丞相,悯玥姑娘路上有些事耽搁,莫要担心。” “两位客气了。贱内的病,还要劳两位费心。”墨筠翟微微一笑,目光先扫了素问和灵枢,便又回到了墨夫人身上。 众人晚饭后,一起在花园中聊了许久。素问和灵枢倒并不着急要找墨夫人的病情。 所谓望闻问切,切脉不过是其中一点而已。素问和灵枢在和墨家三人的聊天过程中,也不忘四下里看看。 丞相府的花园自然雅致,这其中的一草一木,就连一块石头也精挑细选。可是墨夫人的病,按理说不应该拖这么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素问和灵枢在言谈间也略问了些,但着实找不到半分蛛丝马迹。 天色渐晚,墨丞相和墨夫人先回了房。墨子衿和素问c灵枢也自然说了不少,但丝毫也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再久些,给这两位公子客房已备好。素问灵枢下去了,墨子衿一人在花园里转悠着,不多时就走到了西院。 “少爷?”扶芷c摇兰两个丫头在院里无聊,正在院中说笑,抬眼就看见了墨子衿。 两个丫头原本也听说住在府上的姑娘还没回来,便也只是随意在院中坐着,这猛地看见墨子衿,自然是有些意外。 墨子衿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走到了西院来,连忙回神道:“哦,没事。” 扶芷c摇兰两个丫头只相视一笑,只当自家公子被“悯玥姑娘”勾了魂。不过相府的规矩大,她们自然也不敢乱说话。 墨子衿见她们笑,只轻嗽了一声:“悯玥姑娘大概今晚不回来了,你们,去休息吧。” “是。”扶芷c摇兰两个丫头应了一声,便回了屋子。 月色似水,公子如玉。墨子衿站在西院中,这秋夜的丝丝寒意,真是令人倍觉寂寥。 墨子衿看着那间黑漆漆的屋子,心中想着:悯玥说去赴约,她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夜里风凉,她会不会又在哪家屋里床前,看着月色睡去了? 萧玉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夜已深沉。门上小厮开了门,萧玉谢过之后就径直往西院回来了。这夜里,四处守夜的小厮自然很用心,不过这西院,是不同的。 早在萧玉住进来的时候,墨子衿就吩咐过,西院不要那么多人。所以这西院里,只留下了扶芷c摇兰两个丫头。 “子衿,你怎么”萧玉走进了院子里,抬眼就看见了墨子衿。 西院原是客房,这整个院子里能坐的地方不过是房门前回廊。但墨子衿此时此刻,却仍是站在院中。 墨子衿听见萧玉叫自己,微笑着转身看向她:“哦,在等”看见萧玉的时候,他略有些吃惊,“你这衣服” 萧玉身上的衣服,尽管已经干了,污渍却是多少能看见的。 “哦我没事。”萧玉低头看了看,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竟就这么在外头跑了一天,紧接着又问道,“素问和灵枢呢?” 墨子衿不假思索地答道:“给他们安排好,在东院客房休息了。” “东院?” “嗯。那边,离我爹娘的屋子近。” 萧玉闻言,愣在原地。爹娘,这样的词,这样亲切的称呼,和她的距离,岂止是十二年啊? 墨子衿见萧玉愣着,又轻声开口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萧玉应声答着,一时又觉得自己这话不该说得那么急,顿了一会,便开口问道,“东院离主房近,那,西院呢?” “离我比较近。” 话音落下,萧玉不禁抬头看着墨子衿。见墨子衿对自己微微一笑,萧玉自己也笑了。 第二日上午,相府后花园的亭上,素问给墨夫人号脉。灵枢继续随意地看着四周,墨子衿也坐在一旁。周边几个小丫头小心翼翼地侍奉着 萧玉昨晚回房后将身上的衣服换下,今早沐浴之后在西院中练完了剑,便随意地在相府中走了走。 萧玉一路走到了花园里来,抬眼就看见花园亭中众人。她便三两步走上去,向墨夫人行了礼,又看向素问,开口问道:“怎么在这号脉?” “原是在屋子里,有些闷。”灵枢漫不经心地答道。 素问此时也已经号完了脉,准备在一边去开药方了,闻言也微微一笑,向萧玉说道:“就是,还是院中好。” “你仔细着点。”萧玉点点头,在边上坐下,见素问起身便随口叮嘱着。 素问只是笑着,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向萧玉鞠躬行礼:“是!” 众人都只是一笑。素问抬脚向外头走,自然是要找个地方开药方。 自然有小丫头跟上素问去引路,不过他先再去了一趟墨夫人的屋子里。小丫头一路跟着,自然也没别的事。 素问只想去,确认一件事。 “夫人这病原不要紧,但拖了多年,恐怕是要慢慢调养。”亭上,灵枢正经地说道。 “悯玥,多谢。”墨子衿看向萧玉,微笑着说道。 墨夫人也开口说道:“悯玥姑娘费心了。多谢灵枢c素问两位公子。” 灵枢拱手示意。 萧玉只是微微一笑:“墨夫人言重了。”略微一顿,便转眼向灵枢笑着吩咐道,“灵枢,咱们到药铺去取药。” “叫个丫头去就是了,何必劳动二位呢?” “娘,悯玥自然有她的安排。” “你呀,越来越没规矩了!” 萧玉听着墨夫人和墨子衿的对话,再看着他们舐犊情深的样子,不由得勾起嘴角。她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往下坠。 到此,萧玉和灵枢行了礼,便一路从相府花园,往药铺去。 “悯玥,那年慕阳伤重,我也没见你取药啊?” 萧玉闻言,抬眼瞪了灵枢一眼。 灵枢见了,只笑着摇头,似乎还在替慕阳委屈一般:“亏慕阳专程去扶桑,托二少爷照顾你。你倒好,一声不吭地相国公子搅在一起了。” 萧玉听了,更是没好气了,两人还走在路上,她就差点动手了:“再混说,我撕烂你的嘴! 拿了药又回到相府来,灵枢自然就去找素问了。萧玉闲来无事,索性就拿了药去厨房帮墨夫人煎药去了。 萧玉刚踏进厨房,就有墨家的下人笑着向她行礼,又开口问道“姑娘,你怎么来了?” 萧玉也是微微一笑,向着那人说道:“墨夫人的药,能大意,我就” “这怎么行呢,夫人见了也不会让您做这回事的。”萧玉话没说完,管事的嬷嬷就上前来拦着她了。 那人说话就要把萧玉手上的药接过去,萧玉连忙把药往身后拿:“又不是什么难事,我来就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相府侍疾(下) “墨夫人,该喝药了。”萧玉将药煎好,因端出来时问了小丫头,说墨夫人在房里,便一路径直到了墨夫人房门前。 墨夫人闻声,先是招呼进屋,这才看见是萧玉送开了药,不由得吃惊:“悯玥姑娘,怎么是你?” 墨夫人的屋子,的确就与西院的客房不同了。宽敞,陈设简单却不失雅致。屋里的熏香丝丝缕缕,在花檀精雕细琢的屏风外侧,墨夫人和墨子衿正坐在红木素桌边,清简的雕花椅上。 其他的陈设,萧玉也没有多看,只是微微一笑,将药奉上:“墨夫人这话,悯玥无地自容了。” “悯玥,辛苦你了。”墨子衿微微一笑,看着萧玉。 墨子衿知道这事儿没人能劝住,既然“悯玥姑娘”已经将药煎好送来了,便也不多说太多客套话。 墨夫人连忙招呼着萧玉坐下,抬手将药端到了面前放下,转而向墨子衿嘱咐道:“子衿,你就应该跟悯玥姑娘学学。” “娘,我看你索性把悯玥收下作女儿算了。”墨子衿面上略显无奈,似乎还有几分不甘,话中又分明有几分玩笑。 墨夫人闻言,看着墨子衿一脸无奈而又不甘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想要悯玥姑娘作你妹妹?”说到这,微微一顿,转而又看向萧玉使了个眼色,有意逗墨子衿一般玩笑道“你也不看悯玥姑娘愿不愿意。” 萧玉只不好意思地一笑,看了看墨夫人:“墨夫人抬爱了。”紧接着,又十分配合墨夫人一般转眼向墨子衿道,“墨公子若是嫌相府人少,还不如早些娶妻生子呢!” 墨子衿见萧玉这么说,便转眼就看向了萧玉,没好气地道:“悯玥,你也取笑我?” 墨夫人和萧玉相视一笑。不多时,墨夫人已经将药喝了下去。墨子衿还在一旁同墨夫人玩笑,问墨夫人药苦不苦 看着墨夫人和墨子衿如此融洽,这样的母子情深,萧玉心里却是一点也不好受。这些年她从未再踏足过宁王府,也不曾见过宁王府的人。 在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萧玉只能依稀记起祖父手中熠熠生辉的飞龙啸日长枪,霍扎各部族的图腾。至于其他的一切,竟然都已经一点点地,模糊在了无数个思念和盼望的长夜中。 墨家的融洽,热忱,甚至是墨家人的温馨,于萧玉而言似乎是一场梦,一点点地瓦解着什么。 当晚晚饭之后,萧玉在花园中随意坐了一会,便一路走到了丞相府的东院去了。小厮和丫头们自然是既有规矩,这东院可比西院热闹多了。萧玉心里不得不感叹墨子衿有心,竟是什么都想到了。 “墨夫人的病,怎么样了?”萧玉刚一进了东院院门,便看见素问和灵枢都在院中相互切磋着。 不过这两人切磋,可不是比功夫,是在比背医书。周边也没有什么侍奉的人,也对,两个大男人要伺候什么?他俩又不会饿死或渴死自己。 两人都知道萧玉进来,便匆匆将最后两句医书背完,再抬手示意萧玉坐在院中石桌边上来。 相府的东院,除却这石桌凳可以供来人坐下之外,其他的的确都不如西院。三人随意坐下后,素问灵枢的脸色便都不太好了。 “墨夫人这病还真有些麻烦。”终是素问先开口说道。 萧玉有些不解,墨夫人这病看上去不像什么大病,更称不上什么疑难杂症。要说墨子衿之前提过,墨丞相为之烦恼了“多年”,萧玉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的熏香,你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吗?”灵枢看着萧玉疑惑的样子,不禁开口道。 萧玉略微思索,的确她去送药的时候闻到了屋子里的熏香,知道那东西绝不是寻常的熏香,但这毕竟是相府,要是用寻常的香才会叫人起疑呢! 想到如此,萧玉便开口道:“这是颐堰,王公大臣的女眷熏香也是寻常,有什么问题吗?” 灵枢只看着萧玉,摇了摇头。素问也是深吸了一口气:“是榆椋州的楉檀香。” 萧玉不觉一怔:楉檀香?那是榆椋州上虞饶家的秘香,虽不是极其名贵,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拿到的。这香虽有些许入药的功效,但到如今也没有医书明确指出其功效。 只是有传言说这香,可以去霍扎上官家的百兽之毒。但也没人有这么性命去试,且若是平常人,男子闻它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女子若闻了这香,便会伤及肺腑。故而这香,莫说是寻常的医者,就是在神农谷也是不敢随意用的。 “楉檀香不该出现在相府啊”萧玉垂目喃喃道。 灵枢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就是请墨夫人到花园中去诊脉的原因。” 萧玉自然知道这样的东西不能怠慢,但其中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只是点了点头:“我伺机会提醒墨夫人熏香的事。” “只要不再用那香,墨夫人的旧疾根治,就不难了。”素问如是说道。 萧玉点点头,她自然信得过素问灵枢,只是这楉檀香的确非同寻常,便又开口问道:“依你们看,这香,墨夫人用了多久?” “不下五年。”素问应声答道。 五年!萧玉大惊。 谁都知道,时间越久,想查出所有的真相来就越不容易。而这时间如此之长,在相府,反而却是好事——在相府待了五年以上,又有机会在墨夫人身上动手脚的人,很容易查。 素问看着萧玉惊心的样子,轻声道:“所幸这人小心,分量不敢用大,不然” “这件事不能说出去,明白吗?”不等素问再说下去,萧玉已经开口打断了他。 能在丞相府安插人手,能取得楉檀香,甚至还如此谨慎地将用量把控,这样的人定然不会简单。但到底会是谁,又是为什么呢? 萧玉想不明白,但她很清楚这样的事一定不能传出去。毕竟这是丞相府:这些年一定有不少名医甚至是御医上门为墨夫人诊治。但他们都没有根治,那这动手的人会是谁,似乎已经不需要太多猜测了。 素问灵枢只是相视一笑,再看向萧玉—— “我们同谁说?” “你觉得二少爷会听这些?” 萧玉只是笑了笑,心下思索着:墨丞相和夫人伉俪情深,这世人皆知,难道说这墨夫人的背后,有什么隐情? 次日,萧玉仍是一样将墨夫人的药煎好后亲自送到墨夫人房中。经过昨晚和素问灵枢的那番对话,她更不敢将这药假手他人了。 墨丞相和墨子衿父子两人,今日一大早,就一齐去大悲寺还愿去了。屋里,除却那熏香,便只有墨夫人和几个侍奉的丫头。墨夫人自然又是先谢了萧玉一番,然后才喝了药。 墨夫人将那碗中的药一饮而尽,那样苦的药,她到底是怎么喝下去的? “悯玥姑娘,这些年,我也喝了不少药。只求你告诉我,我这病,还能容我多少时日?”才放下了药碗,墨夫人便有些伤感地开口问道。 萧玉闻言,惊讶之余连忙开口:“墨夫人怎会说起什么不吉利的话” “筠翟我是不必再多担心什么,只是子衿”墨夫人说到墨筠翟的名字的时候,眼中全是柔情,但说到墨子衿,却是期待和不舍填满了所有的情绪,“我还未见他金榜题名,娶妻生子”她是那样殷切地盼望着墨子衿能够有自己的美满生活,她甚至是害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萧玉微微一顿:墨夫人纵然是在认为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时候,也是满心盼望着墨子衿能过得好吗? “夫人言重了,素问灵枢已经跟我说过,夫人的病要根治不难。”萧玉一时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以怎样的语气说的这句话,她甚至差点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略收回了思绪,佯装着深吸了一口气,随口说道,“墨夫人的熏香味道极好,可否赏悯玥些许?”萧玉说着,给墨夫人使了个眼色。 墨夫人只当“悯玥姑娘”是劝慰自己,她深知自己这病已经拖了这么多年,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只在见了萧玉使眼色的时候,心中虽有疑惑,但仍是笑着说道:“那香一直都是筠翟收着,晚些时候他回来,我请他给姑娘送去。” 墨丞相尽管没有全然告诉墨夫人关于“悯玥姑娘”的身世,但墨夫人能看出,这姑娘至少不是寻常江湖姑娘。加上这姑娘托词脸上有伤不肯露脸——身边有这样精通医术的朋友,她脸上的伤怎会治不好呢?再有墨筠翟对这位姑娘的关切,她都看在眼里,心中似乎也隐隐猜到了几分。 墨夫人又同萧玉随意聊了几句。帝都繁华,墨夫人不经意提及与宁王妃一同去大悲寺祈愿的事,发现“悯玥姑娘”对关于宁王妃的事,反应有些不同——尽管戴着面具,那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墨夫人心中已然知晓,她与墨丞相不同,她不去揭开这层纱。 墨夫人同萧玉闲聊,拐弯抹角地往宁王府上扯。宁王府一门忠血,无论是家还是国,要说的故事可太多了。萧玉听着,也只是静静听着。 墨夫人张弛有度,不刻意说宁王妃思念女儿,只随口提及宁王妃身体不太好,还有她每月初五会去大悲寺祈愿。 初五,萧玉很清楚:自己是九月初五生的。 如是聊了大半日,墨夫人又让萧玉同自己一起吃饭。饭后,萧玉便离开墨夫人的屋子,回到了西院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西院夜话 当晚西院,萧玉在屋外廊下坐立不安。许久之后,月色已上,墨筠翟造访。 “墨丞相。”萧玉见墨丞相从外头进来,心上的石头已放下大半。之所以只放下大半,是因她还在担心另一件事。 墨夫人同萧玉的聊天,事事时时提及宁王府。萧玉尽管不清楚是不是墨丞相与墨夫人说起过自己的身世,但墨夫人已经是知道了,会不会传回宁王府去? 还有,宁王妃萧玉刚一想到这三个字,心里又起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墨丞相走近之后,先向萧玉行了一礼:“郡主。” 西院没人,扶芷摇兰两个丫头早被萧玉支开了,便也无所谓这样的称呼。 萧玉回礼之后,便抬手示意墨丞相进屋:“丞相请。” 墨丞相只站在门口。尽管这是相府客房,但毕竟这是萧玉一个姑娘住的屋子。夜色浓重,这的确不像是什么好事。 萧玉见状,自然也知道墨丞相在担心什么,只淡然道:“丞相与与父王,是一样的人。不必在乎这些。” 是啊,萧玉是以郡主的身份,才能请得动墨丞相,大晚上到西院来。只是,这“父王”二字,却像是比夜色更黑c更深的洞。 墨筠翟当然知道这房门外不是说话所在,但想想边上的空房都没收拾,又听了萧玉的话,便也就进了屋子。 两人随意坐下,屋里烛光摇曳,而那烛火却似乎没有一丁点温度。 “郡主传话,有什么事?”良久,终是墨筠翟先开了口。 当然是有事的,否则这么费劲地要请墨筠翟来西院做什么?不过萧玉不急,她就等着墨丞相问自己。 “我想问丞相两件事。”萧玉不紧不慢地说道,看似漫不经心,但其实她今晚要问的两件事,她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她只是不肯也不愿相信而已,“第一件,我朝可有人去榆椋州,或是麓瀛洲?” “都有派使者去。听闻,霍扎王子慕容曦宇,也去了榆椋州。”墨筠翟如实回答。他不觉得这事,对萧玉需要隐瞒什么。 萧玉心中默念了一遍“慕容曦宇”这个名字,只觉得讽刺。 墨筠翟见萧玉苦笑,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开口问道:“郡主要查什么吗?” “没什么,随意问问。”萧玉听墨丞相这样一说,直收回了思绪。 墨筠翟看着萧玉,终是缓缓开口向她问道:“郡主,还是不愿回去吗?” 听着“郡主”这两个字,萧玉心里又是千层浪不平:“丞相还是叫我悯玥吧。”萧玉深吸了一口气,“郡主”两个字,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第二件,夫人房中的熏香,墨丞相可知道?” 墨筠翟点了点头,不过他心里只以为这香不过是个由头而已,却没想到这第二件事就跟这玩意儿相关,“这香是御赐之物,贱内十分喜欢那香的味道,所以” “时时都有吗?”萧玉虽是带着面具,但那目光,墨丞相却是看得分明。 御赐的香,是了,萧玉也是已经猜到的。可是皇家,到底为什么? 墨筠翟微微皱眉,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萧玉看着墨丞相,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良久,才说出了一句:“墨丞相,这香,还是不要再用了。” 墨筠翟闻言,微微一愣。萧玉的话,他当然听得清楚,但这话里的意思,他更是一分不少地明白。 萧玉看着墨丞相的脸色,看着他的神情从疑惑到不可置信,到愤怒,再到心觉荒唐的愧疚和绝望。 墨筠翟扪心自问,除却墨夫人这件事,他坦坦荡荡再无任何秘密。而这个秘密,竟会让他用一生效忠的朝廷,用最残忍的方式惩罚自己么? 许久,萧玉才缓缓开口:“这件事,素问和灵枢不会出去说的。” “多谢”墨筠翟闻言,才敛了面上情绪,起身拱手向着萧玉深鞠了一躬。 萧玉抬手示意,再让墨丞相重新坐下。看着墨丞相神色如常,萧玉算是放心了,但心中的疑问她还是想问明白,缓缓开口道:“丞相能不能告诉我,夫人” “这”墨筠翟有些犹豫,这是他此生,唯一的秘密。 萧玉见状,只是微微低头。这样的事情,如果墨丞相不愿意说,萧玉再问也是徒劳。 墨筠翟看着萧玉,良久,才犹豫着开口:“她她是前朝太子的女儿。” 萧玉闻言,的确有些吃惊。不过,能让苏家费这么大周章的墨夫人,的确应该是这样的出身。 “听闻当初墨丞相与夫人青梅竹马,后丞相金榜题名,不负旧日知己,成就一段佳话。”萧玉说这话,分明是那样温柔的一段佳话,却是那么冷地说出来。 这的确是一段佳话,一段让人想起来,不禁毛骨悚然的佳话。 当年寒门书生墨筠翟,一朝金榜题名。一代才子玉树临风,春风得意。一时间,不知有多少豪门佳人,祈求这样的姻缘。但墨筠翟眼中心中,都只有一人。 那姑娘家住墨筠翟家隔壁,两人有青梅竹马之好,两小无猜。“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他眼中的她。 她陪着墨筠翟,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不论是穷苦潦倒,还是父母离世。 那年她荆钗布衣,在墨筠翟眼中,却比那豪门千金珍贵无数倍。他们没有海誓山盟,只是平平淡淡,走过了这一路的风风雨雨。 那年墨筠翟成亲时,轰动了整个帝都。十里红妆,凤凰霞帔,她终于成为了他明媒正娶的,唯一的妻。 墨筠翟一时,似乎也想起了太多的往事。他的温柔,他的愧疚与疼惜,甚至愤恨,此时此刻,裸地放在了萧玉眼前。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还提它做什么。”墨筠翟收回了思绪,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分明还有些许柔情,但面上却已藏起了所有的表情。 萧玉见状,也只得开口劝慰道:“丞相,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墨筠翟闻言,深深地看了萧玉一眼,又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向萧玉行了礼:“多谢。” “丞相,珍重。”萧玉也站起身来,亦向墨丞相深深行礼。 “在下想问郡主,为何不愿回去?”墨筠翟问着话,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萧玉闻言,不由得一惊:“丞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否,和慕容王子有关?”墨筠翟问得直截了当,丝毫也不避讳什么。 萧玉听墨丞相这么一问,不由得怔住。这件事,亦是她心头的秘密。 两人又重新坐下,只是现下,一个正襟危坐,一个茫然得近乎不知所措。 “我”萧玉许久都说不出第二个字来,是了,她能猜到的,墨丞相当然也早都能想到,许久才缓缓道,“如此说来,的确是因为他。” 萧玉说出这话来,反倒轻松了不少。从猜到“慕阳”是慕容曦宇起,她心里一直像做了亏心事一般。 可就在方才,萧玉自己对着墨丞相坦然承认这件事的时候,却突然释怀了。 “慕阳”到底是谁有什么要紧,他瞒了萧玉多年,难道“悯玥”就没有瞒他?萧玉一时间,真想知道,若是慕容曦宇知道自己是萧家的女儿,会是什么反应 对了,萧玉已经知道了。大概这就是为什么,慕容曦宇连见她一面也来不及,就这么急匆匆地从帝都颐堰离开了吧? 萧玉苦笑:原来,相伴十二年,他竟戒备至此。 “郡主以后,也不打算回去?” 墨丞相一句看似随意问候的话,将萧玉的思绪从榆椋州拉了回来。 萧玉看着墨丞相,一字一句地说道:“此心只在江湖,无意荣华。”略微顿了顿,又开口,极讽刺地说道,“当年是他们要送我走,我,又何必再回去呢?” 这就是萧玉不愿回宁王府的全部原因,无关任何人c任何事。她只不过是害怕回去之后,再一次被送走罢了。但其实,这一切,又哪里由得宁王c宁王妃的心愿呢? “宁王妃身子不好,但每月初五” “我的生辰是九月初五,夫人已经提过了。”萧玉不等墨丞相再继续说下去,垂目道。她再也不想听关于宁王府里的所有的事。她不想一次次被所谓的血脉束缚——那无数个长夜的盼望,只能留在过去。 墨筠翟见萧玉心意已决,只得点点头不在多说。半晌,墨筠翟准备从袖中拿出什么来:“郡主的生辰礼物,我也一并带来了。” “墨丞相,不劳费心了。子衿已经送过了。”萧玉连忙抬手示意墨丞相,不用再拿东西了。 生辰么,萧玉又不过——她都不记得上一次正经过生辰,是什么时候了。 墨筠翟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看来犬子和郡主,还挺投缘的。” 萧玉听了这话,亦只微微一笑:“丞相说笑了。都是墨丞相教子有方。” 想想墨子衿送给自己的白玉叶笛,的确是宝贝。这样的东西,萧玉虽觉得没什么用,但也随身带着了。许是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个女儿家,这白玉叶笛可是灵玉成双。 萧玉寻常身上少有配饰,连头上的发髻,最多不过一根藏剑簪而已——常年戴着斗笠以纱覆面,也不需要什么首饰。四处飘摇,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她几乎都不会碰。 除却脖子上那块“瑾卿”的玉佩,萧玉身上便是这白玉叶笛两件配饰。或是意义非凡的至宝,又或许,是此生的束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宋家访客 接下来的日子里,萧玉仍然在丞相府里帮着给墨夫人熬药送药,不敢错漏分毫。 这会子,阳光正好。萧玉刚从墨夫人房里出来,闲来无事便去东院里,找素问和灵枢切磋去了。 三人相互切磋一会,石桌边各自寻了位子坐下。 “悯玥,你老实交代,和这相国公子,到底怎么回事?”素问先开了口。 萧玉看着素问,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怎么回事?” 灵枢见状,也开口玩笑着说道:“当初慕阳受伤,可也没见你,这么殷勤过啊!” “你们俩是不是脑子坏了,当年我才多大?”萧玉看着这俩,实在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素问和灵枢只相视一笑,他们俩的心思可真是不好猜。 不多时,灵枢又开口说道:“悯玥,这相府公子,跟我们就不是一路人,你可别芳心错付啊!” 萧玉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是啊,墨子衿,这位相国公子于她萧玉而言,无论是什么时候c什么情况,都不会和她是一路人。她心里,很清楚。 萧玉看着这俩,只摇了摇头,他们分明是存心拿自己开玩笑来的,只也玩笑着道:“我说你们是不是和尚连赫在一起时间长了,都中毒了?” “好好好,算我们想错了。”灵枢只是赔笑,他知道这些话,不该由他们来说。 素问见了,也便不再打趣萧玉,只正经道:“墨夫人的病好了许多,眼下就是十月中了。二少爷那边,只怕离不得人了。” “你们要走?”萧玉愣了愣,素问和灵枢自然是要走的,但日子,怎么会过得这么快呢。 素问点点头:“你呢,打算跟我们一起走吗?” 萧玉又是一怔,去扶桑尚宅么?她反正在哪都是作客,尚连赫的身体不好,还是在相府更方便些:“我去了也帮不上忙,还是不给你们添乱了。” “啧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灵枢听萧玉这么一说,便又开始玩笑,转而又道,“你去倒也不添麻烦,说不定你去弹一曲,二少爷能好得快些。” 萧玉只是笑着摇摇头,尚连赫的病情她还是知道些,自己能少麻烦他一些便少一些吧。 只是灵枢把话放在这了,萧玉也得说个理由出来才是:“我想在这等”萧玉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她是为慕容曦宇来的颐堰,“等师兄的消息,他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素问听了萧玉如是说,只觉得有些不太对,看着她道:“悯玥,你和慕阳,不会是吵架了吧?” “是啊,我记得你以前都是叫‘慕阳哥哥’的。”灵枢玩笑着应声道。 萧玉听着素问灵枢的话,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没好气地道:“一边呆着去!就你们会磨嘴皮。” “慕阳哥哥”,萧玉心中默念着。当初她第一次见到慕阳的时候,是在永安的梵明山上的梵清观里。 那是萧玉到梵清观的第三天,素净的屋子里,那个小姑娘还是靠在床上。她满眼满脸的泪,想着自己被家人送走时的情景。任凭房里桌上的饭菜放了许久,她竟是连看也不看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门口进来一个端着饭菜的小男孩,这便是慕容曦宇。 “你怎么不吃饭?”慕容曦宇走到屋子里,正打算把端来的饭菜往桌上放,却发现桌上的食物一点也没动。 萧玉见了来人,还是和对之前给她送饭的小弟子一个态度,她只是看着他,许久不发一言。 慕阳随意地把东西放在了桌上,便走到了萧玉床边去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萧玉还是不说话。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他们不要我。” 慕容曦宇听了萧玉的话略微一愣,开口说道:“是你爹娘,送你来的吗?” 萧玉瞪了慕容曦宇一眼。 慕容曦宇被萧玉这么一瞪,更看清楚了她的倔强和恼怒,只伸出手来,一本正经地看着萧玉,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以后,我来当你的家人,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好不好?” 萧玉沉默地回想着这些往事,回想着“慕阳哥哥”。 “什么磨嘴皮啊?说与我听听?”墨子衿从院外进来时的一句话,把萧玉的思绪拉了回来。 “墨公子。”素问和灵枢连忙起身行礼。 “子衿?”萧玉只转头,抬眼看了墨子衿一眼。 墨子衿先是回礼,径直走到萧玉身边,也不多客套什么:“悯玥,有客人找你。” “谁啊?”萧玉有些不解,怎么会有人找自己找到这里来的? “说是永安来的,姓宋。”墨子衿如实应道。 素问听墨子衿说是永安宋家的人,当然就会知道些什么:“悯玥,你不会是去了四合庄吧?” “赢了什么好宝贝?”灵枢玩笑着开口问道。 萧玉看着这俩,直摇头道:“有宝贝也是我的,灵枢你惦记什么劲?”方站起身打算和墨子衿一起往外走,想起什么一般,又回头对素问灵枢嘱咐道,“对了,你们俩回去之后,别忘了叫连赫把那瑶光古琴给我送过来。” “你也太会盘算了。”素问不禁失笑。 灵枢也只摇摇头,玩笑着说道:“赶紧去接客吧,悯玥姑娘?” “灵枢,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几人玩笑过了,萧玉自然也就跟着墨子衿一路出了东院,往花厅上去。 “悯玥姑娘,墨公子。”那人原是坐在花厅喝茶,见了萧玉和墨子衿走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萧玉见了来人,有些吃惊:“宋秉承,你怎么在这?” 三人落座,小丫头新奉了茶上来。 待萧玉和墨子衿喝了茶,宋秉承才看着萧玉笑道:“聂僎派人去永安请罪了,我能不来吗?” 萧玉闻言,也只是笑着点点头,“悯玥”住在相府原不是什么秘密,宋秉承到这来也不是什么奇事,便开口问道:“你会为这么点事专程跑一趟?” 宋秉承虽和这位“悯玥姑娘”打交道比较少,也知道“悯玥”在江湖上赚的名声绝非单纯因为起弦风雅,武功卓著,更是因为心有七窍。 萧玉会如此问宋秉承,他反倒不觉奇怪了,只笑道:“还真是瞒不了你。有一封你的信,我一起给你带过来了。” “我的信?”萧玉微微一愣,怎么会有人,往永安给自己送信呢? 宋秉承从怀中拿了信,起身走了两步交给萧玉:“赶紧看看吧。” 萧玉看着宋秉承,木讷接过信,再看信封上分明是空的。 “你确定是我的信?” “是啊,梵清观的人拿来的。大概是以为你,那时还在宋家吧。”宋秉承已坐回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萧玉只点了点头,这信是哪来的她心中已明白。这十多年都没有过消息,此番猛地收到家中书信,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萧玉抬手撕开了信封,展开信笺,信中言:“瑾卿:霍扎烽火,戎以赴。闻卿游历诸方,多年漂泊。今双亲渐生白发,念卿甚也。今母亲多恙,忧心于卿,还望归来。”落款处赫然这些三个字——“萧逸珉。” 萧玉看罢这信,只觉讽刺,不由地苦笑。继而开口,向宋秉承问道:“什么时候的信?” 宋家生意大,自然事多。等到颐堰这边的消息到了永安,宋秉承才想起这封信。他也知道悯玥的信非同小可,这才亲自快马加鞭地送过来。 是以萧玉问起这时日的问题,宋秉承还有些担心:“九月中送到永安的,怎么,是很紧急的事吗?” 萧玉看宋秉承略带愧疚的模样,只是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事。” 人家肯帮着收这信,还千里迢迢地送过来已经够意思了。更何况,萧玉也没有打算要回宁王府,这样的消息,早一天晚一天收到,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宋秉承见萧玉这般,才放了心,也就起身行了礼:“没什么事就好。那我,就先走了。” 萧玉和墨子衿见状,也都起身相送。 “秉承,你回永安后,记得帮我发英雄贴。”不等墨子衿说什么,萧玉先开口嘱咐道,见宋秉承略有疑惑的神色,又开口道,“邀天下英雄,齐聚淯水。” 宋秉承听到要去淯水,自然也明白了几分,但江湖中人插手家国之事,只怕会不得安宁。 宋秉承心中有些不确定,开口试探道:“悯玥,你是要” “榆椋州的动作一定会很快,朝廷一时只怕还来不及反应。”萧玉淡然。 萧玉从来都是在边境各处游历,边境一旦有风吹草动,百姓们过的会是什么日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这些事,在江湖上原不是什么秘密,宋秉承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如是,宋秉承点了点头:“悯玥,你放心吧。”继而又向墨子衿行礼,“墨公子,在下告辞。” 萧玉和墨子衿一同向宋秉承行了礼:“后会有期。” 看着宋秉承从花厅迈步出去之后,两人又各自在位子上坐下。 萧玉心事重重,她当然知道此番榆椋州的动作是为什么而起,他们的动作会有多快。 慕容曦宇也是和萧玉一样,在各处边境游历着长大的,他怎么能忍心呢?萧玉心里,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多加小心。”沉默了许久,墨子衿终于缓缓说出了这四个字。 萧玉听了墨子衿的嘱咐,这才回过神来,勾了勾嘴角:“我明日向丞相和夫人辞行,后天一早离开。” 墨子衿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淯水之畔 萧玉见墨子衿担忧,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说着,她从袖中取出那枚白玉叶笛,“有你送的护身符,怎么会出事?” 墨子衿见萧玉如此,也微微一笑。 两人随意又说了几句,便一齐从花厅出来。墨子衿去书房,萧玉便一路走到了东院。正巧,素问灵枢都还在院子里。 “怎么,宋家人送钱来了?”灵枢见萧玉从外头回来,玩笑道。 萧玉勾了嘴角,宋家人的确“送”过不少钱,不过这会倒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随意坐下,扫了素问灵枢一眼:“你们两个,得留一个在帝都。” 素问挑眉:“留在这做什么?” 萧玉微微垂目,半晌开口:“宁王妃” “宁王妃?”不等萧玉说完,素问已开口问了。 萧玉深吸了一口气,这又得往死里编:“当年在东隅遇上杀手,宁王世子救过我。”说到这,微微一顿,“宋秉承来,还带了世子的信,找我帮忙。” 灵枢听了,点了点头,宁王府的男人全在霍扎沙场,难怪宁王妃劳心动神:“既是这样,我留下。素问,你早些回去。” “放心。”素问同灵枢说着这话,又抬眼看萧玉,玩笑道,“悯玥,你怎都碰上王公贵族救命啊?” “说得像由得我挑似的。”萧玉没好气地道。 如果什么都由着萧玉自己挑,她至少不会选择生在宁王府吧? 当晚,飞鹰再次飞至到相府中。萧玉只坐在门外回廊下,看着那鹰来,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扶芷摇兰两个丫头,已被萧玉支去休息了。这西院中,一时只有风摇草木之声,静得让人害怕。 今夜无月,星星也不见几颗。微微夜风,透着丝丝寒意,让人不禁打寒颤。 鹰飞到萧玉眼前,萧玉仍是抬手取出了字条,展开来看:“何谓君子在侧?行至此,非我求。惟愿速归,与卿共看江山千里。此中曲折,望容他日细论。”仍旧是榆椋文写的字笺,落款处仍是霍扎文写的“阳”字。 萧玉看着,只是苦笑:到如今,他也不肯告诉自己么?榆椋州,他竟忍心如此么?既然他不说,那就自己先说。 如是想着,萧玉推门进房,桌案边坐下,提笔书洛字:“师兄何以不明,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无功章,纵觉苦,凡所愿,奋不顾。江山无辜,沧桑月如,圆缺难诉。今将行于淯水,望可共赴。”落款处,萧玉抬手写了“萧玉”两个字。 待墨干,鹰传字于云中。萧玉看着那鹰飞走,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第二天上午,萧玉端了药去墨夫人房里,也向墨丞相和夫人道别。 说了些无谓的客套话之后,萧玉才正经开口说道:“对了墨丞相,还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墨筠翟听萧玉这样说,不假思索地应道:“姑娘请说。” “灵枢照顾夫人之余,会去宁王府为宁王妃诊治,多留在颐堰几日,还望丞相”萧玉小心翼翼,却不愿多说些什么。 宁王府,萧玉终还是不愿回去。 墨筠翟自然明白萧玉的心意,转眼与墨夫人相视一笑,继而应道:“姑娘放心。” “多谢丞相。”萧玉郑重其事地起身拜谢。 十月十三,萧玉从相府离开。 仍旧是一匹马,一把剑,两个包袱。不同的是,斗笠收了起来,脸上带着面具。 萧玉为了能尽快到淯水,一路上全走的小路。虽不至于风餐露宿,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一日,慕容曦宇收到了信,他坐在桌案边,怔怔地看着那字条,独自喃喃道:“她,都知道了。” 前些日子,榆椋州的驿馆起火,险些让慕容曦宇受伤。榆椋州为了不得罪霍扎,自然会许诺些什么作为补偿。 那时,慕容曦宇满心想的只是,赶紧做完身为霍扎王子的,最后一件事。可是现在,他却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慕容曦宇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烽烟乍起,战火连绵,这对边境百姓而言意味着什么。所见的一幕幕都还在他眼前,但是他没得选。 霍扎那哈那片土地,是慕容曦宇与生俱来的使命与责任。可是现在,他却迟疑,犹豫,甚至是后悔了。 慕容曦宇知道萧玉的身世时,就已经试探过她,他不愿意再辜负她一分一毫。 慕容曦宇当然知道,萧玉心里对家国不是不在乎。她只是更向往山水间的自在逍遥,更喜欢自己去看大好河山。他想陪她,仅此而已。 白章骏纵是神驹,但萧玉也并非夜以继日地赶路,到淯水时已近十一月。 趁着英雄贴刚发出去,萧玉花重金买下了离淯水最近的,相近又较大的两个院子。请人重新修缮了院子后,买了几个小丫头来洗衣做饭,也陪自己说说话。 剩下的这些日子,萧玉又屯了足够的粮食,好酒,筹备了大量的弓箭和些许船只。 渔家的小船,论建造的精良程度,自然不能和水军的舰船相提并论,不过渔船的小船灵活便捷,这却是舰船无法比拟的。 十一月中,陆陆续续地有人来到淯水。“悯玥姑娘”买院子买丫头还买闲置的小船,时不时接济周边的穷人,自然这地方是极好打听的。 十一月二十,已有不少人到了淯水之畔。院中,三十余人围着一张巨大的圆桌,吃食美酒早已备好。 萧玉稳坐于当中,众人也都恣意随性。此番尽是有家国之心的江湖侠客齐聚一堂,当真算得上高朋满座。 萧玉让小丫头给众人倒了酒,这大碗的酒喝着可比帝都那玲珑杯尽兴多了:“霍扎与榆椋州结盟,将战之地,非一人可卫。故广发英雄贴,邀诸位至此,共卫家国。”说着,她站起身来,抬手端酒向周围的朋友们敬酒,郑重其事地说道,“诸位肯不计生死前来,悯玥在此,先行谢过。” 话音落下,萧玉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众人一片叫好,也都各自干了碗中的酒。 “悯玥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难道我们就没有一腔热血不成?”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悯玥姑娘难道拿我们当孬种不成?” “就是!我等虽皆江湖漂泊,但守一“侠”字,当不失家国之心。今日得有悯玥姑娘相邀,以全我等报国安民之愿,纵死无憾!我等,敬悯玥姑娘!” 说着,众人又是一碗酒下肚。 饭间,酒过三巡。 “北边战事不止,霍扎连连败退,自然要求榆椋州。我听说,霍扎王子亲自到了榆椋州结盟。” “是啊,我也听说了。” “你们说,榆椋州会不会要搞什么动作?” “榆椋州当然会有动作。我听说,前些日子榆椋州驿馆起火” 萧玉本就在听他们闲聊,听到“驿馆起火”几个字,略微挪了目光往说话那人看去:“你说榆椋州驿馆起火,是真的?” 那人听见萧玉说话,连忙抬头略正经了些说道:“是啊,我前两日在街上的时候听人说的。好像说那霍扎王子,还受了伤。传言说榆椋州主,是为此事才和霍扎的结盟的。” “这种结盟,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恐怕是其中另有隐情,咱们还是小心筹备的好。” 众人仍旧是聊着天吃吃喝喝,反正榆椋州的人还没打上门来,他们倒也乐得自在。萧玉吃着饭,也琢磨着能让榆椋州主对结盟改变态度的原因。 她很快就想到了——那驿馆里,只怕不只是霍扎王子一行人。 又过了几日,已入了腊月。淯水上刺骨的冷风,已吹乱了渔人手中星星点点的灯。 腊月初三,冒着严寒去冰上打渔的人们,终于遇上了榆椋州的军队。 被刮薄的冰还来不及被敲碎,刚刚能见到水下的鱼往来翕忽的影子,渔人的血便已浸透了冰面。 除却打渔人刮过的地方,淯水上的冰已厚到无需船渡了。士兵们没有一丁点的恻隐之心,他们是榆椋州的骄傲,是精准的弓弩手,毫无感情的侩子手。 “榆椋州的动作,还真是快。” “谁说不是呢,我还以为他们会等到开春的。” “竟然这么急,连过年都不让人好好过。” “看样子他们是打算放弃水战,要在冰上跟我们较劲?” 厅堂之内,众人都议论着冬渔人被杀的事。 榆椋州驿馆起火的事,既然霍扎的人没出事,那么出事的一定是洛国的使者。等到开春,这消息当然会传到颐堰。榆椋州主纵是个傻子,也不会再犹豫与霍扎的结盟。 萧玉将早已备好的周边巨幅地图平铺在地上,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些事,只仔细地看着地图,半晌才勾了嘴角,开口道:“在冰上建营扎寨,不是自寻死路吗?” 众人闻言,都连忙围在萧玉身边,见她蹲下身子去,抬手往那湖中一指。淯水边靠近榆椋州那一边,虽没有什么茂密山林,但乱石成山倒是寻常可见。 这是榆椋州的天险不假,不过这淯水自西北而东南汇入大海。那乱世成山同时,也成就了河道之上的陆路。 那条路因其险峻,自来少有人至。榆椋州此番出兵仓促,他们料不到洛国有人准备,故而纵有人把守,也一定不会周密设防。 这条路,较之冰面而言,当是居高临下之态。当晚,萧玉带着几人,各带足了轻弓羽箭,火折木柴。 一把火,让这第一波到了这淯水之上的榆椋州兵卒,永远地留在了淯水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再见公子 夺人先机,这原是刻在萧家人骨子里的见识;见招拆招,本就该是最拿手的事。 轻舟单弓,木柴油桶。将几个卫兵不动声色地送去黄泉路,他们只一把火,便将榆椋州的冰上军营,烧成了夜色下花灯节的街市。 呻吟,求救,咒骂,伴随着风声和冰融化作水的声音,火烧毁灭营帐,支架落到水中的声音 萧玉一行人,冷眼看着火光从星星点点到烧成一片,再看着它一点点黯淡下去。这一切似乎和他们都毫无关系, 今日白天发生的事,地方驻守的少量巡防官兵,自然来不及作什么反应。萧玉没想到,洛国竟对榆椋州如此掉以轻心。 不过此番,榆椋州的确出师不利,败在他们轻敌了。 萧玉看着这般情景,心中着实想不通:慕容曦宇在榆椋州,为何一点没见到他的手笔? 几人轻骑回到院中,众人一齐庆贺了一番。 长夜漫漫,这一夜没有入睡的可不只是萧玉一人。 相府中,墨子衿的悠梦斋里,墨筠翟同他说了什么。 墨子衿微微挑眉:“爹,您的意思是,悯玥不会回来了?” 墨筠翟仍旧看着手上的书,淡然开口:“悯玥姑娘她,回不回来,谁能知道呢。”说到这,墨筠翟微微一顿,将手上的书放在一边,看着墨子衿正色道,“子衿,你也大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是时候,琢磨琢磨自己的路了。” 墨子衿听着墨筠翟的话,却是一点也打不起精神来,不死心地问道:“爹,悯玥是不是,和宁王府有关?” “子衿” “她就是紫竹郡主,对吗?”不等墨筠翟继续说下去,墨子衿已经开了口。 墨子衿早就应该猜到才对,和宁王府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江湖女子,只有可能是宁王府的小郡主。他尽管不是很清楚当初宁王府将萧玉送走的事,但是这些年多多少少也听父母说起过一些。他不是想不到,他只是不愿往这上头想而已。 墨筠翟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子衿既已知道这件事,也不必隐瞒什么:“此事到此为止,明白吗?” “孩儿”墨子衿微微顿住,他自然知道萧玉的身世非同儿戏,但宁王府郡主竟可以这样离开帝都颐堰,逍遥江湖,却让他羡慕不已。 墨筠翟只是看着墨子衿微微摇头。墨子衿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定然不会再多提及这件事,但一直心向江湖的“相府大公子”到底会不会也效仿紫竹郡主,就连墨筠翟心里也没底。 榆椋州随后的动作倒是不敢再如最初一般仓促,行军安营也都有了些章法。只是这淯水,他们是过不来了。 这一晚,萧玉招呼大家都去休息了,自己独自站在院中看着天边的月色。又是十五了,这边境的圆月,还真是比帝都颐堰的更有诗情画意。 只是,有诗情画意的是月色,人就未必了。这是洛国西沿,虽不是北方苦寒之地,但这淯水早已经冻了三尺,北边的境况可想而知。洛国这些年和榆椋州也算是相安无事,如今撕破脸也这么难看;霍扎那边,可是连年征战,不知有多少荒坟野冢,白骨无名尸。 这一日,萧玉正带了兄弟们看完淯水之上的各处奇山怪石,一路上又略作了些安排。一众人回到院子里,见慕容曦宇正坐在廊檐下。 萧玉见慕容曦宇,不由得一愣。倒是跟在萧玉身边的纪邛认得慕容曦宇,不假思索地开口道:“慕阳,我们等你好苦啊!” 萧玉连忙回过神来,招呼道:“师兄,请。” 这院子里的大桌上自然也备齐了好酒好菜,众人都落了座。待得吃吃喝喝起来,却是黄寒暮先开了口:“慕阳,你可是来晚了!先罚酒!” 慕容曦宇见状,也只是笑着随手拿了一碗酒,站起身道:“黄镖头说得是,这一碗,那我先干为敬!” 慕容曦宇这边才干了碗里的酒,那边就有人玩笑起来了:“慕阳来了,是不是仗打完了,庆功宴和喜酒就一起喝了?” 众人哄笑。“慕阳”和“悯玥”可是当今江湖上一对金童玉女。哪怕在帝都那会有人盛传相国公子墨子衿和“悯玥”的事儿,但离了帝都,可没人买这个账。也难怪众人玩笑,怡静大师这一双高徒,除了他们俩在一起,谁还能挑的出更般配的来? 慕容曦宇瞥了萧玉一眼,扯了扯嘴角,便坐下和萧玉一样只顾着吃吃喝喝。 “慕阳,不是我说你,你这就太不像个男人了。” “就是啊慕阳,都是兄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难道你要悯玥无名无分地跟你一辈子?不能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慕容曦宇不好接话——他看着萧玉近乎冷漠的表情,一肚子的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 “好了,吃饭喝酒都堵不上你们的嘴是不是?”终于,是萧玉玩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说罢,又深深地看了慕容曦宇一眼,接着就低头吃饭喝酒了。 众人听萧玉这么一说,也不再自讨没趣,遂吃吃喝喝,又说起别的事儿来了。 当晚,寒雨成雪。萧玉在院子里任风雪来去,只四处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慕容曦宇房门前。 萧玉抬头,看着屋子里烛光照壁,那少年痴坐的影子正落在门上。 慕容曦宇本是坐在桌案边,思索着自己要怎么面对萧玉,决定什么一般转头时才发现门外有人。 他连忙起身去开了门,却见是萧玉站在门口院中,忙不迭地招呼着满身寒气的萧玉:“阿玥,你快进来。” 萧玉被慕容曦宇拉进了房间,看着他忙着安顿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曾经。 萧玉随意坐下,手上拿着慕容曦宇的手绢随意擦了擦头发,也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慕容曦宇还在忙着从包袱里找着什么,萧玉看着他的身影,沉默了许久。 “师兄,当真会跟我一起,打这一仗吗?”终于,萧玉还是开口了。 慕容曦宇从包袱里拿了什么东西回身坐下,听萧玉这么说,只微微一笑,开口应道:“我都已经坐在这了,你还问我这个?” 萧玉看着慕容曦宇,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知道慕容曦宇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问慕容曦宇是怎么离开榆椋州的,半晌才道:“师兄到榆椋州” “你去年及笄,当时我们在潼川,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慕容曦宇打断了萧玉,微笑着拿了一个锦盒,抬手递到萧玉面前,“现在才补给你,不会怪我吧?” 慕容曦宇自然也知道,萧玉心中对自己的疑惑,只是这件事他不愿把萧玉卷进来。 萧玉看着慕容曦宇递过来的锦盒,略微一愣,甚至差点忘了伸手去将它接过来:“怎么会师兄还劳心记着。” 萧玉正打开那锦盒一看,不自觉地愣住:簪花?这种东西,她从来都不用。她头上即使有簪子,也一定是藏剑簪。 “还有这个,今年的。”慕容曦宇如是说着,看似漫不经心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囊。 萧玉抬眼看着慕容曦宇,将锦盒放在一边,抬手接过锦囊,打开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慕容曦宇送的这两样东西,让萧玉措手不及。 慕容曦宇看着萧玉愣住的样子,略有些失望一般:“不喜欢?” “我”萧玉抬眼看着慕容曦宇,半晌说不出第二个字。 慕容曦宇看了看那枚骰子,又抬眼看着萧玉,有些担心地问道:“是不是我做得不好看?” “你做的?”萧玉更是愣住了。 慕容曦宇扯了扯嘴角,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这,这是最好看的一个了” “你做了多少个?”萧玉不假思索地问道。 “那些还不如这个你要是不喜欢就”慕容曦宇仍是笑着,说着便抬手要把那骰子拿回来扔掉。 萧玉连忙拿着那骰子,手不自觉地往背后藏宝贝一般:“我喜欢。”像极了当初,她藏慕容曦宇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时的样子,“我是说,师兄送的,我都喜欢。” 萧玉说着,抿了抿嘴,终是略微低了头。 慕容曦宇见她如是,便是放下了心一般,笑着点点头:“榆椋州还会有别的动作,我们一起看看地图吧。” 萧玉见状,抬眼看向慕容曦宇,微微一笑,点点头。 接下来榆椋州的出招,都不怎么顺利。更何况周边的驻防增了不少,榆椋州那边只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如是这般,洛国西境与榆椋州的种种,传到了颐堰。 墨子衿在悠梦斋,想起在街上听说的榆椋州的事。他嘴角一勾,这是他认识的那个悯玥,这的确是紫竹郡主该有的见识。 只是“慕阳”这个名字,墨子衿心中也在琢磨。 又过了几日,淯水边的院子里又来了一位客人。 午后,萧玉和慕容曦宇两人正在院中廊檐下赌书。知有人来,萧玉抬眼见来人是景飞洇,三两步走到院中:“景大哥,你也来了?”说着,萧玉又转头招呼慕容曦宇,“师兄,你看看还认不认识?” “你广发英雄贴,我当然要来。”景飞洇笑了笑,又抬眼看向一旁的慕容曦宇,“慕阳,好久不见,在下景飞洇。” 慕容曦宇微微一笑,的确名字这样的东西,于他而言一点也不重要。故而他只微笑道:“景大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风平浪静 午后阳光正好,萧玉和慕容曦宇两人招呼着景飞洇随意在廊下坐下。 这会从门口也进来了一个小丫头,索性就让她去拿了茶水点心来。三人品茶闲谈,便是随意翻着手边的书。 景飞洇随意地翻看着一本书,又抬头看向萧玉:“你到这来,还带着书?” 萧玉只是抬眼微微一笑,又看了看景飞洇手上的书:“这里的书没几本,有的是前些日子在街市上买的,你手上拿的《榆椋记》,是凭记忆写录的。” “你凭记忆写的?”景飞洇不由得吃了一惊:尽管这《榆椋记》不是什么繁杂的文献古籍,但因为其中涉及榆椋州的方方面面,内容有些散乱。能把这样的书“凭记忆写录”,这悯玥的才名当真是名副其实。 萧玉见状,只是扯了扯嘴角:“不是我一个人,是和师兄一起录写的。” 慕容曦宇也只微微一笑:“景大哥,这本书的确内容有些散乱,但也不是没有章法。更何况现在和榆椋州” 景飞洇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慕阳,悯玥谦虚,你一点都不夸夸她?”他看了看萧玉在一旁略微低头的样子,便又转眼看着慕容曦宇,没有让慕容曦宇有机会开口说什么,又继续半开玩笑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可要说你了,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慕容曦宇听着这话,抬头看了萧玉一眼,又转向景飞洇,扯了扯嘴角半开玩笑道:“景大哥,这你得问悯玥愿不愿意嫁给我啊!” 萧玉听着他们说这话,只是抬头淡然道:“平白地说这事儿做什么。” 景飞洇看着萧玉,只是微微一笑,对着慕容曦宇道:“你看看,悯玥害羞了不是?” 萧玉实在不想解释,就当自己是害羞好了,起身转身就往内院去了。慕容曦宇看着萧玉转身离开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又转眼看向景飞洇,笑而不语。 景飞洇自然也看着萧玉离开,又转头来看着慕容曦宇,正经道:“你这次到这来,就是为这件事吧?” 景飞洇和他们认识之后,近一年前他到扶风城时碰上了慕容曦宇和几个霍扎人在一起。那时怡静大师病了,萧玉在永安梵清观里侍奉。 就是那个时候,景飞洇知道了慕容曦宇的身份。既然在江湖中闯荡,这原本身世自然是不用太当回事。更何况景飞洇是景家的庶子,他没机会接触朝堂;对洛国和霍扎的微妙关系,景飞洇也着实没那个心思琢磨。 慕容曦宇只是笑了笑,想了想萧玉,又看着景飞洇:“是啊,总不能让她无名无分地跟我四海为家。”说着,他随手拿了茶,喝了一口,若有所思,“不过成亲,好像挺麻烦的。” 景飞洇只是一愣,开口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当然,景飞洇问的不是成亲的决定,而是四海为家。虽然萧玉的身世景飞洇不知道,但是慕容曦宇愿意放下一切,江湖漂泊c四海为家,已实属不易。景飞洇虽和他们打交道的日子不多,但也算是认识了很久。 他们喜欢江湖逍遥,想要与彼此共度余生,这原本无可厚非。但如果为此,就能将家国全抛,往后的日子,他们会幸福吗?更何况,他们两人之间,还有景飞洇所不知道的纠葛。 景飞洇只知其一,而慕容曦宇心中却是明明白白。 “恩,决定了。你知道的。”慕容曦宇说得认真,郑重地点头道。 景飞洇听了这话,只是轻笑: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要永结同好也是水到渠成。两人都心向江湖,闲云野鹤的逍遥脱俗,也算是登对般配的一对。 “既如此,那还有什么麻烦的?”景飞洇仍旧是笑着,看着慕容曦宇,略微一顿,便又继续道,“等仗打完了,我给你们做媒,先上定亲酒,如何?” 慕容曦宇听得景飞洇这么一说,木讷地点点头,喃喃道:“定亲酒”他确实不知道这些东西,只知道什么规矩礼节是真的很麻烦,“我看还是等这淯水安静下来,和庆功宴一起吧。” 景飞洇听着慕容曦宇的话,又想了想萧玉的态度,不禁挑眉问道:“你们吵架了?” “阿玥知道我有事瞒着她,有些不高兴而已。”慕容曦宇只是笑了笑,既然萧玉不打算回去,这其中其他的事,自然就不用说得那么详细了。 萧玉到了里院,坐在房门口的廊檐下。冬日的阳光没有夏季的炽热,只让人觉得温暖。 这会正该是人犯懒的时候,院边的枯木败叶倒也安静。 成亲吗?萧玉琢磨着众人都十分关心的这回事。 按理说,“慕阳”和“悯玥”的确是佳偶天成,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水到渠成。但问题就在于,他们都心知肚明,彼此不仅仅是“慕阳”和“悯玥”了。 萧玉心知,自己早已决定不再回宁王府,但是慕容曦宇呢?慕容曦宇试探她之余,还去了榆椋州促成结盟,她怎么能不多想? 这个时节,昼短夜长,夜里风还凉得很。萧玉不知不觉地,已经在这回廊下坐了大半天,便是吃饭也忘了。 慕容曦宇从外头给萧玉端来吃的,一如当初。 萧玉见了,直起身去往慕容曦宇那接了东西,只放在廊下凭栏处:“多谢师兄。” 慕容曦宇只是看着萧玉,看着她将饭菜放在一边,半天也不碰它们。 两人沉默许久,慕容曦宇终于开了口:“阿玥,对不起。” “同样的事,我也瞒了师兄。所以,没什么好道歉的。”萧玉只是垂目看着廊外院中的空地,淡然道。 慕容曦宇点点头,似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一般,正色道:“阿玥,我” “师兄送的礼物,我很喜欢。”萧玉没有让慕容曦宇说下去,她顿了顿,抬眼看着慕容曦宇,继续淡然得近乎冷漠地道,“我们担心的事是一样的。师兄” “阿玥,不管你信不信,我” “我累了,先进去了。”萧玉看着慕容曦宇十分认真却又略显无奈的表情,只如是说道。她实在不想拿,这十二年的朝夕相处说事。 话音落下,不等慕容曦宇有什么反应,萧玉先转身进了屋子。 门关上的时候,慕容曦宇只是站在那看着。萧玉不愿听他多解释什么,慕容曦宇明白,萧玉恼的不是自己瞒着她什么,而是关于颐堰的试探。 次日一大早,萧玉推门准备练剑。 “师兄?”萧玉见慕容曦宇还在这,不由得一愣。 慕容曦宇没有做多余的表情,只是看了一眼萧玉手中的剑:“我陪你。” 萧玉没有多作应答,两人练剑,她心不在焉。慕容曦宇自然也觉察到了,遂收了剑,两人一路往外走准备去吃早饭。 “朝廷的人应该快到了,师兄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路上,萧玉开口问道。 慕容曦宇只是跟在萧玉身后,好不容易听她开口,却是这么一句,遂开口反问:“阿玥想让我离开?” 萧玉不语。 早饭之后,众人都在院子里七嘴八舌地聊起天来。 “你们知道吗,这次朝廷派出的人,可是钱大将军。” “钱大将军?钱铮程?” “还有第二个钱大将军吗?” “我听说还派来了个皇子,也不知道是哪一个。” “皇子?来赚军功的吧?” “管他来的谁呢,等他们到了,咱们就能逍遥去了。” “你要走这会就能走,也没人拦着你。” “呸!你才要当缩头乌龟,这会哪个走了,来年变个王八给弟兄们驮碑去!” 萧玉还琢磨着,榆椋州的驻兵的确增多,却为何近几日没了动静,就听外头有人进来了。 “你们管事儿的在哪?”来人似乎是个侍卫捕头一类的角色。 院子里一众人见这么个家伙进来,都没有好脸色给他。 “你什么人,我们姑娘忙着呢!” 那捕头一愣,看了看周围一圈:“我奉命来找她。” “有事直说。”萧玉抬脚便走了出来。 捕头见了萧玉,也不行礼,直开口道:“我们老爷说,要你去府衙一趟。” 景飞洇原只在一边,见状便也过来了:“小小捕头,口气倒不小。” “你是个什么人,也配教训我?我可是” 还没等那捕头说完,一边的孙潞均上前来先赏了他一记窝心脚:“你是个什么东西,就敢在这大呼小叫。” 那捕头才中一记窝心脚,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刚准备出招,孙潞均就飞起又是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景飞洇见着,只扯了扯嘴角,便开口向孙潞均说道:“罢了孙兄,他不懂规矩,难道你也不懂不成?” “景公子,你也太好性”孙潞均本是衢州孙氏之后,这几年孙家虽然不如从前,但他身上那股傲劲儿可是与生俱来的。他与景飞洇自来交好,但两人这性子还真是大不一样。 “既是淯水令派遣,阁下也该注意周全礼数,免得丢人才是。”慕容曦宇此时也已走到萧玉身侧,冷冷地看着那灰头土脸的家伙。 萧玉只将那人打量了一番,又转眼看了景飞洇一眼。 景飞洇亦看向萧玉,点了点头。 他们能看出这人不是寻常捕头,看样子,是有远道而来之人了。 景飞洇转头打量了那人一番,冷冷地开口道:“阁下想想,是否该先向姑娘行礼?” 那人被这么一大群人围着,十分不自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榆椋蛰伏 那人像极了街头巷尾的耍猴人——被一群人围观。不过他的手脚可是一点不听使唤,这手预备着要拔刀的动作,可是慢了不止一拍。 萧玉抬手就扯出了马鞭,两鞭子下去,那人已经没了反抗的能力。 “什么人派你来的?”萧玉早就没那个耐性了。 “说!” “不说,就把你扔到后头泡酒。” “院外还有多少人?”景飞洇开口问道。 那人仍旧是不开口。看他这样子,不像捕快,不像杀手,更不像是来试探什么的。 众人都看着这人畏畏缩缩的样子,着实也都没了兴致。 “扔出去让他兄弟抬回去吧,省的碍眼。” “就是,扔去喂狗算了。” “单枪匹马到这来撒野,不知死活。” “谁说他单枪匹马了?”这群人里,总算是有个明白人。这点东西竟都觉察不到,真怀疑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景飞洇略微偏头,看着一边的房檐上朗声道:“各位,房檐上风景如何?” 景飞洇话音还没落下,便已有羽箭射出。院子本是四方天,左右的草木虽都已看不出曾经茂盛的痕迹,但是拿来掩映那么几个有心隐藏的人影,还是不错的。 一时两边羽箭齐发,众人自顾。景飞洇眼疾手快地将那打算溜走的人拽住了,用他来作盾牌挡一边箭,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慕容曦宇和萧玉呢? 众人还来不及找他俩,就见有四具尸体先从那上头如落叶一般掉了下来。 再有羽箭,便也不再往院中射了。弓箭也长了眼,紧追着那两人匆匆而过的身影。 “好快” “能比弩箭还快,这” 院中众人看着这俩身影一闪一掠,几乎都惊呆了。他们也只是看着,因为插不得手。 不管院中的人惊讶成了什么样,慕容曦宇和萧玉只是各在一边,先各自解决了两人,再相对着以轻功跃起,向着另一边的方向而去。 羽箭仍旧跟着他们的身影。两人在空中时,手中的剑有过那么一瞬间的触碰,剑锋相互摩擦,像是要刮掉另一把剑上的血一般。 还不到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交换了最初的位置,羽箭追着两人,却是在剑光一闪的光景里,进了同伴的身体。 如是,又死了八人。一共十二人,都已经解决了。 萧玉和慕容曦宇各自收了剑,自然而轻巧地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阿玥,长进不少嘛。”慕容曦宇笑道。 萧玉只是点点头,便转身要往厅中去。 景飞洇见状,忙先上前两步拦住了萧玉,笑道:“你们俩这招法也太快了,我都没看清。” 萧玉抬眼看着景飞洇,只是微微笑道:“凌拂步尘求的就是快而准,景大哥想亲自试试吗?” 凌拂步尘? 萧玉说得稀松平常,但院子里的人可是听得分明。凌拂步尘,本是歌舞之姿,将雅韵为神。把它用剑舞入招,增其决断,削其承媚。再有慕容曦宇和萧玉两人一贯出招凌厉,又加了速度,以至于连看都看不清,弓弩羽箭自然也就只能为他们所用。 “你们俩心有灵犀,我可试不来。我看我还是带着兄弟们,去秦楼楚馆看看歌舞算了。” 景飞洇如是说,众人也都笑了。 孙潞均也笑了笑,紧接着他想起什么一般:“悯玥,你怎么也不留个活口问问怎么回事啊?” 萧玉听着,先是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看着孙潞均,似笑非笑地说:“孙潞均,你既然说到这,那这些尸体就交给你处理了。”说到这,微微一顿,目光似乎飘到慕容曦宇身上转了一圈,继续道,“查不清楚,我可不会放过你。” 孙潞均这会才是欲哭无泪:“悯玥,你让我收拾尸体都算了,这从死人身上查”他倒是有带跟班来,收拾尸体倒不用太担心,但他要有从死人身上查什么的本事,那就对不起他孙大少爷的头衔了。孙潞均正说到这,转眼看见慕容曦宇,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慕阳,你可得好好管管她。” “悯玥就是慕阳宠出来的,你要慕阳管她,还不如求他去帮你查尸体呢!” 众人又是一笑,玩笑之后各自干各自的去了。 萧玉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进了厅堂,又琢磨起那地图来。 “阿玥,你,还在生我的气?”慕容曦宇随意和众人玩笑,也就跟着进到厅堂里来了。 萧玉知道是他,但仍是不说话,继续看着那底图。按理说,榆椋州已经有人能到这来,就不该只为单纯试探才是。但驻军又的确是按兵不动,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慕容曦宇见萧玉不说话,也不再多纠缠于“是不是还在生气”这回事上,索性上前去喝萧玉一起琢磨这底图。 “他们在等什么?”萧玉这会才开口询问慕容曦宇。 慕容曦宇看着地图,着实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今儿腊月多少了?”慕容曦宇琢磨了许久,开口问道。 萧玉愣了愣,今儿腊月十八。对了,榆椋州那边的习俗,过年,从腊月十二开始到正月十二是不能见血的。他们对神灵的敬畏可谓是过分而严苛。难怪一点要浴血奋战的意思都没有,竟然是因为这个? 萧玉看着慕容曦宇,半晌才开了口道:“你,就是因为这个?” 萧玉太了解慕容曦宇。慕容曦宇到榆椋州求结盟,不过是想分散朝廷的注意力。榆椋州此时仓促出兵,军中一定会有怨言,再加上这腊月里的习俗,淯水上的征战会很快结束。同时,朝廷会开始给北边的将士们施压。 “是。”慕容曦宇斩钉截铁地答道。这样的坦然,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萧玉只是苦笑着点点头。慕容曦宇毕竟是霍扎的王子,他为霍扎做到如此的确是不易。但为什么,萧玉会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呢? 是因为萧玉看见这样一来,有很多人枉死吗?又或者说,是因为当今这样的情形,霍扎王子还能从霍扎出发,经洛国帝都颐堰到榆椋州结盟后,回到洛国境内? 萧玉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是哪一个,或者兼而有之。但她很清楚,于那些位高权重c不知民间疾苦的人来说,后者比前者要可怕得多。 洛国东临大海,海上有麓瀛洲;西方和榆椋州只一水之隔;北接草原霍扎那哈,南边重山夹道而去便是昙华耘。如今还是战时,边关防范,竟大意至此。 慕容曦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仍旧看着那地图:“榆椋人的信仰深刻在骨髓里,而驻军只是蛰伏而已。趁着这时候给他们沉重一击,就足够了。”他如是说着,表情淡漠得近乎决绝。 萧玉也没有再多纠结什么,只是勾了勾嘴角,抬手指向暮沄洲:“所以,是这儿。” 慕容曦宇看着萧玉指的地方,轻笑着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萧玉看着这淯水中的暮沄洲,深吸了一口气:“水深火热的滋味,就让他们再尝尝吧。” 暮沄洲虽然在榆椋州境内,但因为是淯水上的地方,所以通常也只是拿来作为驻军之处。之前到洛国来挑衅的榆椋人,在淯水之冰上安营已不再可能,自然会在那了。 这么多年,两家争这荒岛倒是没少费工夫。但那地方,离榆椋州的确近得太多了,再加平日里淯水湍急,往来消息尚且多有不便,更别说什么相互依存了。 慕容曦宇挑了挑眉,蹲下身子抬眼看着萧玉:“你是,想毁了暮沄洲吗?” “本就是荒岛,有什么毁不毁的?”萧玉也只是冷冷地说着,她当然知道这样的决定会意味着什么。 慕容曦宇点点头,的确是啊,驻军扎营的荒岛而已,有什么可毁的?只是暮沄洲周边没有任何遮掩,总不能就这么一本正经地冲上去吧? 想到这,慕容曦宇略有疑惑,低头继续看着地图。 萧玉勾了勾嘴角,她当然知道慕容曦宇在琢磨什么:“既然不能走过去,那就飞过去呗。” “飞过去?” 萧玉看着慕容曦宇,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孙家的云端飞鸢啊!不然我要孙潞均带着一堆人来,帮我烧香吗?” 慕容曦宇深吸了一口气,闹半天这丫头什么都打算好了:“所以,云端飞鸢你也准备好了?” 萧玉笑着点了点头。 榆椋州不可见血的“寒岁天腊”,萧玉和慕容曦宇都是见过的。只是榆椋州的节庆都是吃素饮芳,和洛国年宴必有大鱼大肉相去甚远。 榆椋州,驻军蛰伏么?可惜了,慕容曦宇用手段让他们结盟,并且这么仓促地出兵,本来就没打算让他们尝到半点好处。 “他们不会束手就擒的。”慕容曦宇的话尽管有些扫兴,但的确不得不加以考虑。 萧玉勾了勾嘴角,她当然不会以为那些驻军是吃干饭的。榆椋人的蛰伏还有那么长的日子,朝廷派的人不可能还到不了。而且暮沄洲上的驻军,也需要适应,这天上飞的玩意儿才对。 “你又想到什么了?”慕容曦宇看着萧玉,仍是不太明白的样子。 萧玉只是笑着,看了看暮沄洲,目光又落到淯水畔的奇山怪石上。 要怎么做,她已经全都筹划好了。如今只需要等着孙家人,把云端飞鸢补足就好了。 “好啊,叫我去处理尸体,你们在这闲谈。”进来这人,当然是孙潞均。 萧玉见他进来,微微一笑:“孙大少爷,你带的人可要帮我弄云端飞鸢,处理尸体,一个人就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大驾光临 孙潞均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觉得很无奈,处理尸体无非就是把房檐上那几个搬下来,几滴化尸水的事而已。 但要从尸体上查什么,那可真是难为孙潞均了:“我说悯玥,处理尸体我没话说,但我确实查不出什么来啊。还给你留了一个,自己去看看吧。” “师兄,你去吧。”萧玉支使慕容曦宇还真是一点不客气。 慕容曦宇也只是起身笑着摇摇头,他当然知道,萧玉和孙潞均要说云端飞鸢的事,便转身出门了。 孙潞均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看着慕容曦宇出门去,又转头来看着萧玉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和慕阳怎么回事?” 萧玉没有回答什么,只是扫了一眼地图,又抬眼看着孙潞均,随意道:“好了,云端飞鸢还没给我呢,倒琢磨起我来了。” 两人只是玩笑着,孙潞均也答应会尽快把云端飞鸢拿出来。 晚些时候,慕容曦宇到花园里来找萧玉。 “说吧。”萧玉坐在亭子上,见慕容曦宇来到自己跟前,却是半分好脸色也没给他。 慕容曦宇在一旁坐下,看着萧玉,半晌没有开口。 萧玉也不纳罕。在第一个人进来的时候,那人身上的佩刀,萧玉就已经看清楚了。再有连弩,很明显都不是榆椋州的东西。 “我想知道师兄你,是怎么从榆椋州过来的?” 萧玉终于把这句话问出口了。 慕容曦宇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还没法回答萧玉。 “慕容曦宇”筹谋了冰上安营的事,他应该已经死在了淯水之上才是。只是,在钟离渫带着他的死讯回霍扎之前,一切都可能发生变故。 不论慕容曦宇到底是怎么让榆椋州主同意这荒诞做法的,但用这么多人的性命,换了他能甩开钟离渫来到萧玉身边。慕容曦宇知道,萧玉不会原谅自己的。 萧玉见慕容曦宇许久不说一句话,不禁苦笑:“所以师兄,找我做什么?”她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慕容曦宇看着萧玉离开,只继续坐在亭上,沉默着。 这件事瞒不了钟离渫多久,慕容曦宇心知肚明。那样送死一般,仓促而大意的举动,榆椋州主也心存疑惑,不过是箭在弦上而已。 腊月二十三一大早,云端飞鸢已经尽数备好。这东西是好东西不假,用法也是简单,不过是借风而起,人站在上面罢了。 当晚,就分拨地去暮沄洲周边上空转悠了。接下来的几天,从暮沄洲周边,到暮沄洲正上空,去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 眼看着就到正月了,这群人白天说说笑笑,相互切磋,晚上就用云端飞鸢去暮沄洲上头兜风。 暮沄洲上的驻军,大概也没有想到过这飞来飞去的东西,竟然是一群人。 这天午后,众人随意切磋闲聊。慕容曦宇看着地图发呆,萧玉坐在一边随手翻着书页。 “招法不对啊,你琢磨什么呢?” “你说,这朝廷的人,不会是打算过了年再来吧?” “想什么呢,看着就正月了,咱们不也得吃顿热乎的吧?” “真要过年,也得看是什么时候吧?” “那些等着赚功勋达官贵人,哪里知道边境” 那两人正说着,院子外头有个少年进来了。 “请问,悯玥姑娘在吗?”来人不骄不躁,但身上的那股王者之气却是掩盖不了的。 “你是谁?” “在下,禹浅。”苏禹浅如是说道。没有行礼,言语间的自谦也只是寻常的客套寒暄而已。 景飞洇原本是在一边和孙潞均闲聊,猛地听见“禹浅”这个名字,不由得转头来看:“三公子?” 孙潞均听着,也抬眼看了过来。能让景飞洇敬重地叫他“公子”,这人什么来路,孙潞均已经很清楚了。 “飞洇?”苏禹浅也吓了一跳,在这碰上景飞洇,他也没想到。 景飞洇连忙站起来到苏禹浅面前去行了个礼。这是正经的礼数,而不是江湖的礼。 也有人去叫萧玉了,她刚一出来,就看见景飞洇向那人正经地行礼。 萧玉看在眼里,又见来人和苏禹沐有那么三分相似,心下也猜到了几分。她走上前去,先是仔细打量了苏禹浅一番,再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子远道而来,里面请吧。” 苏禹浅扯了扯嘴角,拱手向萧玉示意:“在下禹浅,多谢悯玥姑娘。” 两人一前一后往厅上去,院中众人一切照旧。不过厅上的慕容曦宇,可不愿意见到苏禹浅。 “慕”苏禹浅见了慕容曦宇,略有些吃惊。 慕容曦宇连忙打断道:“在下慕阳,三公子还记得我?”他抬眼见了苏禹浅,勾了勾嘴角,自上而下打量了苏禹浅一番。这些日子不见,这苏禹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这赚军功的差事也被他拿到手了。 “禹浅怎么会忘了慕阳公子呢,说起来还得多谢慕公子,不然我可怎么来得了这呢?”苏禹浅扯了扯嘴角,他当然知道这是慕容曦宇,不过这会倒不是说什么真名假名的时候。 慕容曦宇在颐堰的时候就见过苏禹浅,在齐耘公的府上。 齐耘公木渊和霍扎人可是老朋友了,没想到这事儿被苏禹浅撞上,也算是拿住了木渊的把柄了。如他所说,要不是齐耘公木渊开口举荐,这种来赚功勋的美差,怎么也轮不到他才是。 洛国当今的皇帝苏舜扬有五个儿子,如今也都大了,尚未立太子便各自都封了王。他们之间的那些事儿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萧玉见状,先示意苏禹浅坐下,再转向慕容曦宇:“看来师兄在颐堰,结识了不少人?” 慕容曦宇只是看着萧玉微微一笑,再转来看向苏禹浅:“不知道禹公子,是有什么事么?” 苏禹浅笑了笑,也这样子根本就没打算谈正经事。转眼之间,他的目光已落在那巨幅地图上。 若非亲眼所见,苏禹浅怎么也不会相信,竟然有人会对淯水周边,对榆椋州都如此了解。这地图上头细致入微的标识,当能看的出绘制它的人真是下了大功夫。 “榆椋州的事传到颐堰了。这不,没得安稳年过了。”苏禹浅如是说着,眼前却似乎还上演着那天,他是如何向自己的父皇求旨,要来这淯水之畔的。 这事情一拖再拖,不是当今皇上苏舜扬不着急,而是他实在拿不准要派给哪一位皇子才合适。 军功,说好听的是保家卫国;说难听了,是用将士们的鲜血堆砌皇子夺嫡的筹码。苏舜扬也是如此走过来的,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苏舜扬各方权衡,再加上齐耘公木渊推波助澜,这才成就了苏禹浅,这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三皇子得了美差。 萧玉扯了扯嘴角,毫不客气地开口说道:“公子想过太平年,大可以回颐堰去。恕不奉陪。” 说着,萧玉站起身,转身就走出了厅堂。慕容曦宇没有去拦她,而是继续低下头看地图。 “恃才放旷,便是如此吗?”苏禹浅看着萧玉头也不回地出去,毫不客气地把自己晾在这,不怒反笑。 在苏禹浅的眼里,自己是未来的君王,自然手下需要足够的人才。礼贤下士的那一套他会,但是他更想先了解这个人之后再作决定。 “我师妹向来如此,三殿下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慕容曦宇虽然是在和苏禹浅说话,却是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尽管两人之前只在木渊府上见过一次,但他对苏禹浅可没什么好印象——这人总是苦心经营,步步算计,与其名字的“浅”c表面的温和恰恰相反,将一切的阴诡手段都藏得很深。 如苏禹浅这样的人,倒是很适合带兵打仗。可惜了,他若是从一个有头有脸的嫔妃肚子里生出来的,定能成全他的雄心壮志。 苏禹浅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锦盒:“受人之托,来给悯玥姑娘送个小东西而已。” 慕容曦宇这才舍得抬眼瞥了苏禹浅一眼,目光又落在那锦盒上,不由得勾了勾嘴角:“殿下还真是有备而来。在下孤陋寡闻,竟不知洛国皇子送见面礼,还要这么清新脱俗的理由。” 苏禹浅也微笑着开口道:“慕容王子误会了,这是相国公子墨子衿托我交给悯玥姑娘的。”说着,他将那锦盒往边上一放,再随手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还有在下给悯玥姑娘的见面礼,请慕容王子,一起转交吧?” 苏禹浅将玉佩和锦盒放在一处,饶有兴致地看向慕容曦宇。苏禹浅见他神色如常,便也不再多说。 到底“悯玥姑娘”是相府之客的事,早已传遍了整个颐堰,苏禹浅这次来前自然是专程去了一趟墨府的。 “你要给就自己拿去给她,我可不是殿下的跑腿小厮。”慕容曦宇说着,随手开始收拾这地图。榆椋州的事萧玉已尽数筹划好,到底自己也不用多费心。 苏禹浅见状,起身迈腿走了两步,来帮着慕容曦宇收拾。 慕容曦宇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还不忘嘱咐苏禹浅:“三殿下,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刻意将“这”说得很轻,就是想让苏禹浅识相些:既然都觍着脸大老远地来赚军功了,也该低调着些。没见过这么着急地上来寻“友军”,平白给双方找不痛快的。 苏禹浅当然不是傻子,这次来这淯水之畔,说到底是为了军功。但这样的江湖势力,如果能为他所用,当真是百利而无一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待客无道 “师兄,我”正在这会,萧玉从里院那边过来,该是想起什么重要事情来找慕容曦宇商量的,可刚一进门就看见苏禹浅还杵在那,“你怎么还没走?” 慕容曦宇听着萧玉一点不客气的话语,又见苏禹浅扯着嘴角,不禁觉得好笑。 苏禹浅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看着萧玉正色道:“悯玥姑娘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 萧玉上下打量苏禹浅一番,心知他是皇子,不能太多怠慢。但萧玉着实看不惯这人的作为:若只是有些架子也就罢了,这辛苦求来赚军功的差事,还埋怨什么不得过个安稳年,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萧玉真庆幸自己这会不是什么郡主,不然还得和这人见面寒暄,真是想想都烦。 萧玉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既能找到这来,就该知道本姑娘一贯随性。”说得理所当然,倒是没错处,紧接着又不饶人地补道,“公子自称是客,却毫无为客的样子,我为何要以待客之道待你?”说到这,微微一顿,双眼盯着苏禹浅,嘴角一勾,“公子若觉委屈,离开便是。” 说着,萧玉抬手示意,要把苏禹浅“请”向门外去。 慕容曦宇在一边看着,心里已笑够了,对这洛国三皇子,还真就得给他个下马威才行。但下马威到这就已经够了。说到底榆椋州这事,还得要洛国朝廷大军来打才行。 “阿玥,禹浅公子是远客,别太任性了。”慕容曦宇将萧玉拉到一边坐下,开口劝道。 萧玉先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到这就差不多了,便转头看向苏禹浅。 “请悯玥姑娘,赐教。”苏禹浅笔直地站起来,拱手向萧玉鞠躬行了一礼。 萧玉打量苏禹浅一番,若有所思。 这行礼也是有规矩的,这会苏禹浅行的礼,若是对紫竹郡主萧玉,那她自然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但是对“悯玥”,这礼就有些大了。 萧玉只起身往边上去,而后随手从一边卷筒里抽出一轴画来,递给苏禹浅,嘱咐道:“禹浅公子,正月初六之前,劳你亲自动手,把这地图上的空缺补齐全。” 那张图,是淯水之畔的地图。萧玉有意在图上留下奇山异石堆叠中的三处空白,预备拿来伏兵,互成犄角之势。 届时,榆椋州的人听闻洛国朝廷人马到了,自然会狗急跳墙般的派人来挑衅。 只消将士们于寒冰上与他们交手,且战且退,近黄昏时,将榆椋州的兵马引到最初他们安营扎寨处就好。伏兵等到众人来,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办。 一举成功之后,顺势西去,攻打榆椋州。淯水被冻住,省了洛军不少麻烦。 暮沄洲,萧玉早已准备好。这些日子在练习用云端飞鸢时,她可没忘了招呼众人往那边冰上撒盐。 萧玉要将这无谓的征战加在洛国百姓身上的痛苦,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悯玥姑娘,这”苏禹浅接过了那图,一刻不敢耽搁地打开来看—— 要补的是淯水上的奇山异石,道路崎岖也就罢了,还要他苏禹浅“亲自”填补,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这可不是简单的事儿。”萧玉看着苏禹浅的反应,不出意料,便也谈不上满意不满意,转眼时见苏禹浅边的茶几上放了一枚玉佩和一个锦盒,“这是什么?” 苏禹浅转眼一看,不由得想问自己今儿是怎么了,干啥都能忘,连忙回身将手上卷轴先放下,拿起那两样东西递给萧玉,开口道:“区区物件,拿来给姑娘作见面礼。” “我不用装饰之物,这玉佩还请公子带回去吧。”萧玉也没跟苏禹浅多客气,送上门的礼物,自然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不要。她说着,伸手去拿了那锦盒,打开来一看,那锦盒之中,是指刃。 萧玉将那指刃拿了出来,寒光昭示着它的锋利,上头的纹案也十分精细。 于萧玉而言,这样的东西可比那玉佩好了太多。她勾了勾嘴角,向苏禹浅开口道:“这倒别致,禹浅公子费心了。” “这是墨子衿托我带来的。”苏禹浅如实说道。 萧玉听见“墨子衿”这个名字,微微一愣,转而开口:“多谢。”道完了谢,将那指刃放回盒中收到袖里,她便转头和慕容曦宇说话了,“师兄,我刚在书中见一图纹,你陪我去看看?” 慕容曦宇看了看萧玉,又看看苏禹浅:“阿玥,这” “在下告辞。”苏禹浅也着实没有多在这呆下去的意思,身为皇子,任凭他再怎么礼贤下士,被人干晾在一边难堪,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不过也忌于“悯玥”才名,又有慕容曦宇在这,苏禹浅也着实不能拿出架子来。再有自己向人讨教,拿了这图回去琢磨着补全上头空白处可不是简单的活计,索性这会行礼离去,倒也干净。 苏禹浅感慨着“悯玥”桀骜不驯,他哪里知道萧玉只是不想和洛国朝廷,尤其是皇子王孙扯上关系。 萧玉听着苏禹浅走出去,终于笑了笑。 慕容曦宇不住地摇摇头,自己这个师妹还真是一点都不给人留情面,只玩笑着道:“阿玥,你是不是在颐堰见过他了?” 萧玉只白了慕容曦宇一眼,她才不屑去解释这回事,只又从袖中拿了那锦盒出来:“我只是没想到他和子衿有交情,不然就叫人给他端一杯茶来了。” 慕容曦宇这会更是被萧玉逗乐了,不过——“子衿?” “相国公子,墨子衿。”萧玉微笑着道。 慕容曦宇点点头,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拈酸:看来萧玉在颐堰的时候,丞相府的人的确都很照顾她,尤其是墨子衿。慕容曦宇不禁开始想:如果到颐堰时,自己等萧玉到了,跟她坦白这一切,她会和自己一起去榆椋州吗? “师兄在想什么?”萧玉随意坐在一旁。 慕容曦宇扯了扯嘴角:“这样的天气,每天要多少炭火才够?” 萧玉转头往外头看了一眼,倒是还有几个人还在院子里切磋,又回头看看厅中左右烧的正旺的炉火,略想了想:“太冷了,没办法。”说到这,微微一顿,又想起什么来,“你说那人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慕容曦宇只是笑了笑:“他是来赚军功的,就算不懂,难道没有别人吗?” 萧玉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在颐堰时虽没刻意打听什么,但是当今的五个皇子,没有一个有军功。她也知道,大皇子苏禹深和二皇子苏禹沉感情要好,四皇子苏禹沐和五皇子苏禹沁兄弟情深。 苏禹浅,三皇子,一直是孤立无援的状态——他的生母到死都只是个贵人,直到三皇子封王才追封为嫔,顺嫔。 要说苏禹浅没本事,那是不可能的。但玩弄权术的本事和上战场的本事,该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慕容曦宇看着萧玉,这丫头心里想什么他已经猜到了几分,遂笑了笑:“我听说这三公子,是他五个兄弟里文韬武略最厉害的一个了。你还担心吗?” “师兄倒是什么都知道,还开始挑未来的对手了是不是?”萧玉说着便站起身来,不再给慕容曦宇说话的机会,转身就往里院走了。 慕容曦宇看着萧玉走,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钟离渫的消息还没传到手上,不知道霍扎现在的情况,慕容曦宇要怎么放心?他和萧玉毕竟不一样,萧玉尚能记得在霍扎零零碎碎五年有余的时光,他又怎么可能完全对那片土地置之不理? 当晚,萧玉拿着一本前日在街市上随意买的旧书,来找慕容曦宇说那扉页上的图样。慕容曦宇当然认得,那图纹是榆椋州王公贵族使用的。看来这榆椋州,还真是一点都不安分。 一眨眼,就到了腊月三十。 若是在颐堰,该是爆竹声声送旧岁,烟花灿灿迎新春。当有融融团圆华宴乐,恰恰歌舞雅俗同。可是在这淯水之畔,和榆椋州战事在即,萧玉却是一点都没有过年的心情。 这天小丫头们倒是忙坏了,挂彩灯,再做些可口的吃食。萧玉见她们兴致极高,也就随众人一乐罢了。 天着实太冷,前几日就已经把厅堂侧边的暖阁整理了出来,这几日吃饭连天就都在里头了。 “悯玥,都听说你琴弹得极好,今儿过节,给弟兄们露一手如何?”这不,吃饱喝足,孙潞均就开始不正经了。 萧玉只是看着孙潞均,心道江湖兄弟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若是有琴,她自然乐意助兴了:“孙大少爷,你带琴来了?” 黄寒暮闻言,放下了手中酒杯:“悯玥,我弟兄替扶桑古镇尚连赫送来一趟镖,恰好就是一把琴。这会算是派上用场了。” 萧玉闻言,先是一愣,再是一笑,起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既然有琴,那我自然给兄弟们助兴。不过我可有言在先,等会咱们就传令,到谁手上都给我们来点什么助兴才好啊!” “这个好,这样才有些节庆的样子不是?” “悯玥,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众人说笑着,黄寒暮已去取了琴来。萧玉起弦弄曲后,各人又随意说笑话c猜谜,起歌入云直到杯倾酒已干,众人微醺,便也都各自从暖阁中出来,到厅堂中喝茶醒酒,话至夜色中。 众人以云端飞鸢去暮沄洲上绕了一圈后,众人又回来守岁。众人相伴,这异乡守岁,似乎也就没那么冷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以之为报 腊月三十,无论在哪都是热闹的。不论身在何地,总还是要有些年味。帝都如是,永安如是,宁王军营中如是,萧玉的院中如是,苏禹浅这边亦如是。 他们安营扎寨在淯水之畔,倒是离萧玉的院子不远。若是萧玉他们在院子里,大概还能隐约听见将士们的军中之乐。 将士们这一晚慷慨起歌,也有横槊赋诗,不过只是图一乐。守岁之后,众人都去歇息了。苏禹浅回到自己的帐中,打开萧玉给他的那卷轴,仔细看着。 “殿下,还不休息吗?”钱铮程巡查,来到苏禹浅这时见着里头人影,遂站在外头恭敬地问道。 苏禹浅一听是钱铮程来了,也不管旁的什么,只三两步出来掀开了帐帘:“钱大将军来得正好,还请帐中一叙。” 钱铮程不明所以,不过苏禹浅这么说了,他也不会推辞。钱铮程行礼谢过,便随着苏禹浅进了帐中。帐中近门处左右侍奉的兵士小厮见状,也自觉地退出帐外,还离帐子远了些。素来听说钱铮程大将军治军不输宁王,看来所言非虚。 “殿下,这”钱铮程一进来,就被苏禹浅拉到了床前桌案边,那桌上还放着打开的卷轴,这图自然都映在钱铮程眼里。他看着这图,也是吃了一惊。这般详细的淯水周边地图,就连他也是头一次见。 苏禹浅示意钱铮程在自己身边坐下,钱铮程先还推辞。苏禹浅将他拉着坐下一起来看这图。 苏禹浅看着那图,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将军可听说,我们来前,已有人重创榆椋州?” 钱铮程抬眼看着苏禹浅,略微思索:“殿下说的是,悯玥姑娘?” “将军听说过这个人?”苏禹浅微微挑眉,悯玥的名号在江湖上的确称得上响亮,但如果连钱铮程这样的军旅之人都听说过,那就不能单纯说是“行侠仗义”这么简单的姑娘了。尽管苏禹浅已经见识过,这“悯玥”的确不是寻常姑娘。 钱铮程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悯玥:“大概三四年前,末将还只是木侯爷手下的参将。被派遣至南方看管疫民,悯玥曾帮我夺回被掠去的赤沙。” 南方重山夹道而至昙华耘,所以那些人都喜欢扮作山贼来抢掠。那时昙华耘出现疫情,牵连到洛国南方,送药之余,自然也调军一面安置百姓,一面防范昙华耘人使坏。因了手下一时大意,药材中必须的一样赤沙,被昙华耘人夺去大半。 苏禹浅还记得当初的军报传回颐堰,父皇眉开眼笑的样子,钱铮程也因此得到褒奖,从那以后几乎是一路青云,却不想着其中还有真么一回事:“这么说,引山涧灌入耕蒙,三日之内几乎令整城覆灭,是她的手笔?” 固然这般才智令人称赞,但苏禹浅一想到这样的事竟是那个姑娘的筹谋,不禁打了个寒颤。 钱铮程点点头,想起那段往事,那可是他自从军以来最轻松的一仗了,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苦心钻研兵书,至如今能得大将军之位:“不错。我记得那几日耕蒙恰好还下了大雨,暗渠刚通,我们的兵马都还没出动,那边就忙不迭地送来了求和书。” 苏禹浅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又示意钱铮程继续和自己一起来琢磨这图,这才开口欧道:“不瞒将军,我前几日去找过这位悯玥姑娘,她给我这幅图,说让我填上这图中空白处。”略微顿了顿,琢磨了什么,继续开口道,“禹浅愚昧,还请将军赐教。” “殿下真是折煞末将。”钱铮程先是跟苏禹浅客套,他在看见这图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人手笔不凡,又听着苏禹浅问关于悯玥的事儿,他已经知道了几分。不过说到了这,钱铮程才是真的知道了悯玥姑娘送这图的意思,他仔细来看了这图上的三处空白,又看了看这淯水之上的暮沄洲,以及远在淯水另一岸的榆椋州,先是仰天长啸,点头连道了三声“妙哉!”,又起身向苏禹浅行礼贺喜。 苏禹浅却是一点也摸不着头脑,要填补这图上空白处,有什么可喜的:“将军,这喜从何来?” 钱铮程这才收了欣喜,来向苏禹浅解释道:“悯玥要殿下填这图上位置,并非要殿下亲临实地后以笔墨绘标,而是要让我军兵分四路,安营扎寨。”说着,钱铮程又上前去示意苏禹浅看这地图,“殿下请看,我军分为四路。将这三处填上以为伏兵,与出征将士呈掎角之势,将那榆椋州的兵马引出,四围而攻,害怕他们飞到天上去不成?” 苏禹浅听着,面上也露了欣喜之色,紧接着,又微微皱眉:“这几处道路崎岖,若一时照应不及,岂不前功尽弃?” “殿下未免太小看我军中将士。”钱铮程笑着摇摇头,莫说奇山异石堆叠处道路崎岖,前线将士本就是生死一线,哪里会怕这个? 但当两人目光落在暮沄洲的时候,却面面相觑。暮沄洲这虽说是个孤岛,但谁都知道这是榆椋州和洛国开战时驻军最好的地方。这些日子榆椋州没有动静,说不定正在行军,增加暮沄洲上的驻军。 苏禹浅看着这暮沄洲,他着实想不出如今这淯水已冻住的时节,暮沄洲上的军队要怎么办:“你说,这悯玥姑娘,准备怎么办?” 钱铮程也有些不明白,但他更清楚就算前军失利,这暮沄洲上哪怕只有一兵一卒也绝不会罢休的。暮沄洲上的驻军,通常是榆椋州军队中精锐中的精锐,绝不能小看。可这悯玥,却是把这个地方给忘了不成? “她说让我初六之前填满这三处,连日子都算好,总不该会如此大意。” 钱铮程原是低头看着地图,听见苏禹浅这话,抬头来看向苏禹浅。奇山异石道路崎岖,纵是军旅之人也少不得要往来历练几日,以求战时能呼应及时。初六之前要填满,这么说来,这悯玥姑娘是将与榆椋州的决战之日,定在正月十三。难道说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正月初一,该是给自家人拜年的日子。不过这边境,还是算了吧。 一大早,众人刚用了早饭后,各自开始散开干各人的去。 “姑娘,那天的公子带了个人来找你了。”有小丫头刚从外头回来,忙到厅中来传话。 景飞洇和慕容曦宇原是坐在一边,一道和萧玉说着榆椋州的事儿。听了小丫头这句话,景飞洇看着萧玉,一时忘了说话似的。 “他来干什么?”萧玉说着,若不是戴着面具,那一脸嫌弃恐怕就足够把苏禹浅赶出去了,不过人既然来了,还是得见,遂问道,“人呢?” “悯玥姑娘,叨扰了。”正说话呢,苏禹浅和钱铮程两人就从外头来了。 慕容曦宇和景飞洇都起身向着两人行礼示意。萧玉只是站起身,看都没看苏禹浅一眼,直向着钱铮程微微一笑:“钱大将军,请坐。”又向边上的小丫头吩咐给钱铮程看茶。 慕容曦宇只得扯了扯嘴角,招呼着苏禹浅坐下。继而五人落座。小丫头自然是给厅上人都端了茶来,萧玉也没有多说什么。 萧玉先抿了一口差,待得小丫头退了出去,才缓缓开口:“钱大将军,肩上的箭伤伤可都好了?” “劳姑娘记挂着,已不碍事了。”钱铮程抬手示意,笑着回应道。肩上是在昙华耘时的旧伤,是他受伤时萧玉送药时,随口说了水淹耕蒙。 萧玉点点头,随手将茶盏放在一边茶几上,笑道:“钱将军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忘事。” 钱铮程微微一顿,紧接着就明白了萧玉说这话的意思,自己是为什么来人家已经很清楚了。得到了萧玉口中这样的答案,他也放心了。 “当年之事多亏了姑娘,钱某无以为报。”钱铮程谨慎地说道。尽管他知道萧玉本就不是求什么回报,但这暮沄洲上的事,的确不好办。他要问的是,是否要他们帮什么忙。 萧玉没说话,只是看了看边上的景飞洇。这是景尚书的长子,因他是庶出而终不得志。景飞洇空有一身本事,却因出身是景家这般古板家中的庶出,而终不得志。景飞洇有报国之心,却苦于出身要处处受限,遂求得清闲寄情山水,终岁混迹江湖,这不是什么秘密。 钱铮程见状,心中也明白了三分,转头看向苏禹浅要讨示下。 苏禹浅虽然不是完全清楚他们这打的什么哑谜,但是这景飞洇的事儿他确是知道的。见得钱铮程转头看向自己,只是笑着点点头。 钱铮程这会才放了心一般,起身向景飞洇行了一礼:“还请景公子,到军中一叙。” 景飞洇先是一愣,欣喜之余,先是应了钱铮程之邀,又转身向萧玉深深行礼。 萧玉连忙起身下来,她可不要景飞洇给自己行礼:“景大哥此番,可要建功立业才是!” “悯玥,多谢。”景飞洇不是没有想过从军,但他这样的出生,若是去了寻常军中,只怕三两日那将军就会顶不住自己老爹的压力,将他送回景府。景家的庶出,纵然是长子,想要真正凭自己的本事打出天地,当真是难于上青天。在他祖母c父亲眼中,庶子,就应只在人后。 后来,几人详细说了下安排。萧玉也说了把日子定在正月十三的原因,眼下他们要做的,只是等着时间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