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魔》 正文 1.惊焰 《成魔》 砚古/文 “青颜,我死之后万魖宫必定大乱,但望你一定要代我救出溟儿,平定宫中这一祸劫。” 乌巷镇,深林。 正夜。 李青颜拖着伤疲的身体藏在了一棵古树之下,她已有五日未得片刻歇息了,数十道接连不断的杀阵只教她喘不来半口气,当中有白道名门之士,也有宫中的叛逆之徒。 “有血迹!那个妖女定在这附近!” “这里也有血迹!” 李青颜微微侧目察觉到有数人越自己这边接近,一身暗色的长衣看不清血渍,只是脸色煞是苍白,她挣扎着站了起来,伸手强按住伤口,有些踉跄的继续往林间更深处走去。 “我应当如何做?”李青颜望着眼前已是油烬灯枯之色的女人。 李青颜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染血的玉佩,再三审视着玉佩上的纹络,确定没有丝毫的损伤。这块万魖宫主临死之前托付给她的信物,还有,让她去找一个人。 “顾白戚”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茫然的低喃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她在万魖宫宫中已有数年之久,却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这位不曾谋面的副宫主。 正思忖着,冷不防一把寒剑袭身,李青颜下意识的闪避过去,那柄剑险险的自她耳边削过,持剑的人见一招不得,更见杀招。 李青颜拧身而避,自袖中滑出一柄淬毒的袖剑架住了对方的攻势。 “妖女在这里!” “来人!大家快来!” “该死!这剑淬了毒!大家小心!” “妖女,此下你束手就擒,我等尚可留你一条全尸!” 李青颜手握着那柄轻薄的袖剑,甚是强横的逼退不断攻上的白道侠士,淬毒的剑见血封喉,往前的江湖人氏见她这般狠决,不由得有些却步。 李青颜震退了那名缠斗的剑客,随即纵身,身轻如燕直往林间更深处掠去。 寒夜亡命。 “站住!” “妖女给我站住!今日若不拿下你这万魖宫的余孽祭我兄弟,万某誓不为人!” 身后是一连串的逼命声声声催魂。 李青颜紧紧地摁着还在淌血的伤口,咬牙强撑着一口气用轻功疾驰在深林中,目光不停的从中扫过,茫茫未知的深林之中不知道哪一条路才是求生活命之路。 有一间破庙。 在这片翠影叠织的深林之间,竟有一间燃着青灯的破庙,细闻之下似乎还能听到一声声木鱼敲击的声音。李青颜眸色一沉,直往那间破庙奔去。 寒夜。 庙檐之上有雀鸟震翅惊鸣,破风推开的庙门打破了这片沉寂的梵音,眼前,是一尊素身佛像,和一个掌灯诵经的僧人。 察觉到有人闯了进来,那个僧人转过了头望去。 青灯惊焰。 李青颜破门之际一眼望清寺庙之内的陈设之后,没有犹豫长身一掠,袖中的剑滑于掌中,顷刻之间压在了眼前这名僧人的脖颈之处。 “如果还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动。” “你——” 袖剑逼压之际,李青颜对上了眼前这个素衣僧人的眸子,那是一双沉静的,不染红尘的眸。只是待定神凝目之间,染上了一抹惊怔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明灯 “砰!——” 身后猛地传来惊天的一声巨响,但见破庙的门被几道雄劲的掌力轰然震碎,碎裂的木块飞溅四方,僧人有些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骤变,李青颜眸色一沉,侧目之下但见那些紧追在后的数十名江湖侠士提剑从外面冲了进来。 “妖女哪里跑!” “妖女在这里,大家快跟上!” 寒朔的袖剑蓦地一旋。 李青颜拧身一转,转至僧人的身后,那柄袖剑紧跟着地贴在他的脖颈上,不留分毫的空隙,便是直接将他当成了人盾。 “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李青颜冷声高喝道。 像是被人突然点住穴道似的,冲来的江湖人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唯恐误伤了人质,当下便斥下了剑力,不敢妄动的站在原地,面容上却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厌恶。 “无耻!” 当首的一个年轻的白衣少侠怒然喝斥。 “用一个无辜的出家人做质子,还真是堂堂万魖宫护法做得出来的事!” “卑鄙至极!” 庙堂之上一时群声忿涌,然而虽是怒目恶色,群侠却还是收敛下了内劲,只是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剑四下游走着静待时机。 李青颜将袖剑抵上了这个僧人的脖颈之处,唇有讥色,“卑鄙吗?这样便算是卑鄙的话,那我不妨再卑鄙一些!” 说罢,她俯首一口咬向了这个僧人的脖颈。 僧人陡然一僵。 “你” “妖女!佛堂清修之地岂容你如此放肆!”不少的侠士被眼前这一幕的挑衅给彻底激怒。 当下有侠士屈指夹镖,十数梅花镖皆扣于指隙之间。 “妖女看镖!” 李青颜一把拉起了这个僧人旋身避开了飞射而来的梅花镖。 暗镖过后,紧随而来的是数十柄削铁如泥的神锋,李青颜退身之际蓦地松开了这个僧人,便是踏步而起直举袖剑相迎,强力击退了这些侠客,却也被劲力反噬而伤退。 吃痛声有起。 李青颜落地之后袖剑却是一转,再次指向了这个僧人的脖颈之上。 李青颜握着袖剑冷冷的望着庙堂之中的武林侠士,随即举袖缓缓地拭去唇边的血色。 她的毒已渐入心,没有血实为难以压制。 李青颜声音越发的生冷,连带着眸子都染上了一层阴毒狠戾之色,“在敢有任何妄动之举,就不是像刚才让这和尚吃点苦头便算了的。” 寒寺之中有青灯微晃。 静屹在庙中的佛像沉默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无怒,无喜,亦无悲。倏地闯入的不速之客连带着清修的寺庙内冲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 脖颈之上被咬出的伤口破血而出,直染上了他那身素色的僧衣,那个僧人却像是不曾有一丝在意,只是双掌合十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是明灯大师!”进来的侠士里有人认出了那个和尚,当即惊呼了一声。 “不似江湖中人,老李你认识这个和尚?” “不曾见过。” “我也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号。” “我记起来了!是菩提寺禅和方丈坐下的明灯大师!”有年青的侠客猛地认出了这个和尚。 菩提寺是国中第一国寺。 而禅和万丈更是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受得世人所敬,座下更有三位高僧履世讲佛,一解众生之苦。 在知悉明灯的身份后,这些侠士便更发的怒不可遏了。 当中更是有见过明灯的侠士怒声斥道,“明灯大师只是一介游学讲佛的僧客,行履之间救济过不少的百姓,你这妖女连这等高僧也不放过!” 江湖之中的恩怨情仇自来不少,但是这些事若是牵连到了无辜百姓,便当真教人生怒。 尤其还是一介不涉尘事的高僧。 “退下!”李青颜面色寒戾森冷。 怒意高涨的群侠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深剜入掌,却只能无可奈何的僵持着。 退下,放弃。 万魖宫大乱好不容易得来的剿魔的机会,只差眼前的这一步,就能擒下这个为祸武林人人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妖女,只差眼前的这一步! 怎么能放弃! 放弃,又怎么对得起这一路死去的兄弟! “不可能!” “妖女!你害我长风一脉,一百四十九条人命!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万魖宫为祸江湖数十载,不杀难以平怨!” “退下!”李青颜一手扣住明灯,袖剑沉然压下,迫得原本咬出血口的脖颈更见血色,醒目的血口,血珠纷争着冒了出来。那一双眸子冷的没有一丝的温度,尽见霜寒,“若再让我说一次,便送他归西!” “你!——” “无耻!” 群侠望着明灯脖颈上的那一道醒目的血色,只得咬牙紧握着长剑依言退后了数步。 李青颜扣着明灯望着眼前的群侠,一步步的往寺庙的后门退去,闻言只冷笑一声,神色但见讽意,“若论卑鄙无耻,对上你们的盟主我可是自叹不如。” 明灯被她这般一拉,直踉跄了一步,却不想这一动作全悉将暗处候时已久的毒弩拦了下来。 “明灯大师!” “大师!” 毒弩中纷射而出的毒针全数打在了明灯的左肩之上! 袖剑飞转而来。 快!快如雷霆之迅!但见剑影重重,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直劈向了那个方方射出弓弩的那个青年侠士,寒锋掠过,自有将他挫骨扬灰之势。 “哗——”破血之势,入骨三分的剑力,只见一道狰狞的血口几欲撕裂了手骨,有血顺着手臂缓缓地流下,直流向了那身素色的僧衣。 净白的菩提陡然散落一地。 就在生死一瞬之间,明灯只手将这柄剑拦了下来。 “明灯大师!”群侠犹然震惊着眼前的这一幕。 “你——”李青颜一怔。 殷色的血从森寒的袖剑滴下。 明灯神色犹然是宁和的,不见惊惧,亦不见嗔怒,沉然的面容与腥锈的血色却是形成了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 “施主。”明灯死死地握着袖剑望,一双深色的眸望着她那一身的血色,“不要再造杀孽了。” 佛堂青灯之下。 纵是清冽宁神的檀香却也驱不散那浓重的血腥味,青灯晃晃,微薄的豆灯之下那是一双沾满血腥的手,握着一柄沾满血腥的剑。 李青颜望着他。 随即猛地抽回了袖剑,旋剑之下一力震开了紧追不舍的江湖群侠。 李青颜一把抓住了明灯往寺庙之外逃去,暗色的身影如一阵阴风过境很快的便融入了这漫漫的长夜之中,只留下了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一句威胁。 “想要这个和尚活命,就不要再追过来,三月之期我李青颜会如约而赴知返林,在此之前,若你们胆敢动我少宫主一根寒毛,我定教你们所有人生不如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入毒 寒月轻流。 有风潜入绿林之中,斜织层叠的荫杈投落一片的阴影,惊起林中一片雀鸟蝉飞。 李青颜一把抓住明灯的手腕在林中亡命急奔,即使身后的杀伐声已渐弱,却教她还是松懈不得半分。无尽的暗,血红的双目却似已看不见其它的色彩。 漫漫的长夜之下,似是哪里也寻不到生路。 犹如那一个晚上—— “小心!”思绪纷杂混乱之际却听明灯突然呼了一声。 李青颜疲力之际反应慢了许多,夜深晦暗林中藤蔓杂乱,不小心被缠了正着,钩刺直拉开了一道鲜淋的血口,便是闷声吃痛有些狼狈的绊倒在了地上。 “施主可还好吗?”明灯见她摔的很重,走过来想要扶起她。 方方近身不到一尺,却见李青颜倏地伸手,指间正夹着一枚褐色的药丸,不待他反应过来,便被她强行喂了下去。 喉结一滚,这药便就这样入了肚。 “咳!——”明灯被她这突然而来的一连番动作迫得一阵重咳,久久难以平复。 “施主——” “这是我门精心炼制的剔骨丹。”李青颜神色淡漠的望着他长咳着。 “剔骨丹” 李青颜扶着手臂上的伤口,艰难地自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剔骨断魂,每十日便得受一次剜肉刮骨之痛,发作之时能教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月之内若无解药缓解必得暴毙。” “”明灯但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若死,你也别想活。”李青颜冷声说道。 明灯平缓了过来,闻言之后,却只是神容沉默的闭上了双眼,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李青颜用袖剑斩开了那方缠绕住她的荆藤,但说道,“我活一日,你便也能多活一日。和尚,你明白我所说的话吗?” 明灯读出了她话中另有用意,但睁开了眸子望着她,“施主想要贫僧如何?” 李青颜斩完荆藤之后收起了袖剑,沉默了一会儿从衣内取出了一个药瓶挥袖扔了过去,“这个解药能解你刚才所中的暗器之毒。” 明灯接过了这枚拇指大小的药瓶,却也不急着疗伤,只等她的后话。 李青颜靠在了身后的那棵大树上,她已然疲累到了极致,“服下后,背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明灯拿着那一枚药瓶抬头望向了彻底脱力的李青颜。 李青颜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但抬起了头枕上了身后的树身,那双眼睛是没有一丝温度的霜寒色,她冷笑了一声,“别想着逃走,莫说你身受剔骨丹之毒除我无解,我这方就是只剩下一口气,想要擒下你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明灯望着她,眼中是她所读不出的情绪。 那双眸所盛着的,不是为质子的屈辱恨意,而是一种怅然若失之色,似悯似怜,半伤半悲。 明灯收下了这一枚拇指大小的药瓶,颌首说道,“贫僧明白了。” 青叶落下。 枝上月水流照着一练蜿蜒的溪涧,细水叮咚。 明灯背着这个一身是血的魔物为一步一步地走过荆棘险道,素色的僧履滩过夜溪,涉过污泥,已满是尘色。 “施主所说的安全之所是指何处?”明灯背着她,突然问道。 “能让我养伤的地方。” “施主如此一身血色,恐不宜投宿客栈民舍。” “我有说要去投店吗?” 李青颜伏在他的背上微眯起眼,“你寻水往上,找一处隐蔽背风的水岸,今夜便宿于此。” 明灯顿了一下,微侧过头望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其它的依着她的话往水源的上头走去。 李青颜伏在他的背上,不经意望见了他脖颈上尚留血色的咬痕,那血,意外的吸引着她,犹如醇酿甘露一般的可口诱人。 李青颜眸色渐深的移开了视线,微眯起了眼。 只伏于他的背上说了一句,“和尚,你的血当真是可口,是我这几年尝过最美味的东西。” “”明灯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背着她往前走着。 “你这和尚倒也有趣,这般说都没有吓到你求饶,可真不担心我啖肉饮血将你吃了个干净?”李青颜冷笑了一声,似有玩味的说道。 “施主受这血毒,有多少年了?”明灯没有回答,只反问道。 “哦?你这和尚竟也知道血毒?” “江湖中听过些许。” “呵,也无甚,虽发作起来挺要命的,但于我而言总归是好的。这三年来,若非这血毒,我李青颜也活不了至今。”李青颜眸中的寒色冷的更盛过这极暗之夜。 明灯不在多问其它。 林中的夜风游走四野直灌五内,寒凉的直教人砭骨。 一路走下来终于找到了一处背风之所。 李青颜就着这片清渠清理着身上的伤口,数日恶战缠斗,衣下的不少伤口已经恶化溃烂,更有不少的伤口与衣布黏在了一起,撕开之下禁不住直冒着冷汗。 “你伤得很重。”明灯背对着她生了一簇篝火,直听着她切齿忍痛的声音。 “无妨。”李青颜咬牙撕下了布条,再将药粉洒了下去,“没有那个时间去多管这些伤口。” “何谓没有时间?” “风乘鹤擒下我万魖宫少主,并挟以宫中数十名能士于三月之后映枫山庄开布屠魔令。屠魔令下,便是真正剜肉剔骨之刑,我怎有时间再耽搁!” 李青颜一狠心,直撕下了衣布,将伤口重新拉裂了开来,一时之间疼得直冒冷汗。 “在这之前,我需要去找到一个人。”李青颜捏着撕成布条的衣布。 “不知是何人?” 李青颜却是不答,只是平缓下这番撕心裂肺的疼痛后给自己包扎了起来。 她只说道,“你背我往乌巷镇西边的漱白山上,途中若是泄露行踪,不用等剔骨丹发作,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明灯闻言一顿,“施主如此伤势,恐经不住漱白山的极寒。” 李青颜吃力的包扎着,“无需你多言,照做即可。” 明灯不再说话,只是拨了拨篝火让它晓得更旺一些。 临水的岸汀一直之间沉寂了下去。 良久。 “和尚。”李青颜突然开口唤了一声。 “施主有何事?” 李青颜沉默了许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把你衣服脱下来给我。” 明灯闻言一怔。 “听到没有,把你衣服脱下给我。” “施主,此事不妥。”明灯背对着她说道。 “呵,污了你的佛身了吗?” “贫僧非是此意。” “少废话,难道你要我起身来把你扒了吗?”李青颜沉声说道。 “” 明灯尚且还在犹豫,转思之间想到她那一身的血色,便明白了些许,虽然觉得不妥,但僵持之下最终还是解开了外层的僧衣,依了她。 “往前三步,将衣服放在地上。”李青颜说道。 “阿弥陀佛。” 明灯立掌行礼,依她所说往前走去,正准备将衣服放在地上,却不想水岸之地突然火光大起,明焰的火色有些灼目,让他不禁移开了视线。 骤起的光亮让李青颜瞬间惊起,她猛地起身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僧衣,展衣而披。 “什么人?!”但听林中传来一声喝斥声。 火光流过。 明灯的眸子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色。虽然只是一瞬,但是借着这般明亮的火光,褪去了那件黑色的外衣斗篷,他极其清楚的看见了她满身的血色。 尤其,是自刀剑划破的衣布下隐约露出的,那一道道狰狞可怖的如蜈蚣一般的伤痕。 “是妖女!妖女在这里!还有一个——” “淫贼?” 火光登时大起,只一刹那便将他们两人给团团围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渡你 “阿弥陀佛。”明灯闻言神色不动只合掌而道。 “是个,和尚?”那个最先发现他们的侠士愣了一下。 他上下仔细着打量了明灯一眼,见他容貌平和,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清修之气,只是彼一方火光只照在了他凌乱的里衣,方才让人误以为是苟且之人。 那个侠士望了明灯一眼,又望了站在一旁的妖女一眼,登时胸有生火,斥剑骂道,“妖女!如此佛门清修之人你竟也敢染指!” “染指又如何?”李青颜冷笑了一声。 “你——” “莫说这和尚我看不上,就是看上了,我想将他怎地还轮得到你这等小辈来置喙?” 李青颜披着一身僧衣站在火光之中任由他们将自己围住。 借着火光李青颜看清了来人,这人武出虔山一脉,应是剑玄老人的弟子无误,与那方在林中截杀她的一伙人虽怀有同样的目标却非是一道。 这世间,想要她死的人果真不少。 越来越多的人往这方水岸之地赶了过来。 “是你生火故意引他们过来的。”李青颜语气很淡。 “贫僧” 明灯正欲要开口,却觉得身体陡然暴出了一方血口,当即闷哼了一声,捂着胸口上暴破的血口踉跄的退了数步。 李青颜侧首望着他苍白的脸色,“我说道,不用等剔骨丹发作,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有剑气挥了过来。 李青颜挥袖而下,径直将这道剑气折偏了他处,剑气落时直震山石,她落袖而负冷声道,“如此小辈也妄想擒下我?当真不自量力。” “师兄!”有一粉衣的小姑娘扶稳了他。 虔山一脉的弟子紧跟着自这个少侠的身后冲了出来,纷纷引剑出鞘,当即摆上了破邪剑阵。 有森冷的剑光正映上她那双霜寒的眸子。 “不自量力。”李青颜回手,翻覆间那柄淬剑的袖剑自袖中滑出,正握于手中。 她虽伤疲有负血毒,但是这些弟子实为太过年少,纵是齐上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这等没有发挥出三成功力的破邪剑阵,在她眼里如纸糊灯骨一般不堪一击。 剑影飞掠,疾杀。 就在李青颜彻底粉碎这方破邪剑阵的时候,突然,有两道阴毒强横的掌力自前后破空而来,威震四野! 李青颜此一时正与虔山的弟子缠斗,一时之间难以脱身,便得双掌正中。 “是你们!”碎石激震之下,尘埃渐落,李青颜经受双掌,当即使唇角现红,只待看清了眼前的人,一时之间双目生血,狠戾之意更见暴涨,“双生丑鬼你们这两个叛徒!” 袖剑一挑,便是想要当即斩断丑阳魑的手臂,却被他灵敏的避开了。 丑阴魉紧跟着退了下来。 “护法,久违了。”丑阳魑说道。 “护法,如今你穷途末路已非我们的对手,不要在做挣扎了。”丑阴魉接着说道。 双生丑鬼掌力强横,更有催化血毒的效用。 李青颜踉跄了数步,连退之余反手一震袖剑站稳了双足,随即举袖拭去了唇边的血,“很好,我正想杀了你们,叛教之罪我没时间找你们算,你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好!今夜我便送你们两人去地府与阎王一会!” 袖剑一碎山石,暴冲的剑气直显持剑人内心喷薄而出的愤怒。 双生丑鬼见状极其默契的同时退身数步,绕走之下,运掌而迎对上了李青颜的怒火。 “护法,世人无不称道弃恶从善,双生丑鬼如今弃暗投明,又有何罪之有?” “弃恶从善?弃暗投明?” 李青颜一震袖剑,冷声讥笑道,“如此话,你也就骗骗那等蠢货罢了,你们,不过是一群唯利是图叛徒,为了些许蝇头小利便可出卖自己的一切,不明善恶,不知恩义,比之一条畜生都尚且不如!” “护法,你当真是冥顽不灵。” 双生丑鬼被李青颜的剑力震伤了内腑,嘴角登时见红,但退了几步,两人相视一望,随即运掌而起,这一次没有一丝留情的攻向了李青颜。 困兽之斗最是难战。 纵使他们以逸待劳占时天时地利人和,也架不住李青颜狠决的亡命之搏。 双生丑鬼望着眼前女子霜冷的面容,明明是穷寇末路,却依旧让他们不由得想起了被她收入宫时的胆颤与畏怖。 这个女人,一直让他们生怕。 双生丑鬼压身后退望着这柄向他们袭来的冷锋,突然,两人分自左右一旋—— “小心!”明灯突然叫了一声。 李青颜抬头一望,就在双生丑鬼左右分旋的时候,只见有一人自他们身后跃身而起直攻过来,当即转剑一挡。 “锵!——” “双生丑鬼尚有弃恶从善之心,阁下,是否太自甘堕落了。”两柄剑相击,那人缓缓说道。 “师叔!” 是虔山一脉的断剑长老。 隔着两柄相峙的剑,李青颜望着眼前头发花白的修道之人,但一字一句的吐道,“与你何干?” 断剑长老望着她,“魔,真是无可救药。” 说罢,便沉剑一压,李青颜收势而下,这柄削铁如泥的神锋便堪堪的自她脸前拂过。 李青颜挥袖而起直攻向了他。 卜一时,只是一干小辈,纵是人多能得消磨她的战力,她也可勉力一战,但是若正面对上这等内劲深厚的修行之人,便实在是难占半丝上风。 “呃——”李青颜正中断剑长老一掌,败退之下,眼见那柄寒刃挥下正照自己的脖颈。 尚不及闭目。 却觉有人突然拉了她一把,不及回缓之际,但见一人闪身拦在了自己的身前。 “你——”李青颜一怔。 佛珠缠上了那柄锐利的绝世神锋。 明灯捻着佛珠,望向了眼前这位头发花白颇有仙风道骨的长老,说道,“施主,此刃怨灵颇深,何必再多添一缕怨憎。” “魔物该杀,尤其是这等自甘堕落无可救药的魔物。”断剑长老说道。 “依施主看,何谓自甘堕落,何谓无可救药?”明灯挥袖收起了佛珠,将之缠于手掌之上,合掌而礼。 “弃善为恶有力济世却为祸苍生者,为堕。耽恶造罪恶种于心而讳疾忌医,为病。” “如此,便非是无可救药。” 断剑长老望着他,眸色一沉,“大师此举何意?” “阿弥陀佛。” 明灯合掌而念,那一串纯色古朴的佛珠三缠于掌上,他道,“贫僧,愿意渡她。” 话落。 在场的众人均是一怔,不由得望向了这个面容沉静的僧人。 李青颜抬头望向了明灯站在身前的背影。 “这等冥顽不灵为祸苍生的妖女,渡?大师,你知道她杀了多少的人吗?” “可笑!” “妖女之仇不共戴天,非死不得偿!” 自万魖宫沦陷至今,这不眠不夜的一路追杀,不想竟会遇到有人帮护这等十恶不赦的恶魔,群侠一时忿怒不已。 “妖僧!你若敢护着这等妖女,我便连你也一并手刃!”有被怒意冲昏头的人长声喝道。 森冷的白光闪过,有一柄长剑自夜中掠过,剑身朔寒。 这剑,正照上明灯的一双眸子。 李青颜自后拉了明灯一把,将他带往身后,随即只身起剑挡住了这柄来势汹汹的利刃。 “锵!” 李青颜扫剑而起。 退步。 她持着那柄淬了毒的袖剑,侧首但对明灯说道,“和尚,此下还是我来渡你活命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化魔 破邪剑阵再启! 一时之间临水之岸剑影纷乱,剑气震荡四野,直交织成一道道无形的剑网,形如壁垒。 “妖女受死吧!” “还有这等妖僧也一并不能放过!”虔山一脉的弟子喝斥道。 剑气凌面而扑,割断李青颜两鬓的碎发。 李青颜握着那柄袖剑但立于身,有断剑长老的加持,破邪剑阵的力量远远胜过了方才,更甚至剑势竟然笼于这半练之江,遏制住了她的功体。 意识到拖得越久,自己功体所受到的影响便是越大,李青颜当即提剑飞掠攻去。 “施主——”明灯见她如此亡命而战,方方往前,却被其余的江湖散士给强行拦了下来。 “大师,不管你是何高僧座下子弟,但如此江湖事实非你一个出家人能插手的。” “是啊,我们只想擒下妖女,并不想为难于你。” 拦住他的那几个江湖散士如是说道。 明灯观望着局势心知一场避无可避的激斗即发,只得合掌切言,“阿弥陀佛。” 袖剑挑起数柄寒锋。 李青颜飞身冲入了剑阵的阵心之中,一剑直捣破邪剑阵! 虔山一脉的弟子见她如此强横,便连忙起手结印,重幻破邪剑阵,只见剑气浩光万千自有直冲九霄云天之势。 破邪剑阵内,断剑长老提剑正对上李青颜。 “今日就让老道见识一下,尔等魔物有何能耐来只手翻覆这江湖风云!”断剑长老沉声喝道。 “如此急着送死,我这下便成全你。” 李青颜翻手一起剑势。 “狂妄小儿!” 破邪剑阵冲斥着她太多的功力,李青颜心知只得速战速决寻隙而逃,便当即攻向断剑长老。 轻巧的袖剑挽转翻花。 李青颜自半空中凌空而转,险险避开了断剑长老的碎山一击,挥袖而下,李青颜跟着引身而前,对上了断剑长老的一掌。 内力激荡,李青颜瞬间唇角生血抢步而退,却不料断剑长老速度比她更快的连掌而来,便是当心一掌直震向了她的命门! 李青颜被他的这一掌直震飞到了剑阵的封灭之位。 血色四溅。 “李施主!”明灯见状想要往前救她,却被那几个江湖散士给再次拦住,当下一挥佛珠,正覆剑鞘,阻了他们拔剑的举动。 明灯掠身而闪,往前之际但见双生丑鬼飞身挡在了面前。 “和尚,休管闲事。”丑阳魑说道。 “休管闲事,和尚。”丑阴魉说道。 明灯一挥佛珠于掌上,一百零八颗古朴的佛珠微撞生声,他望视着拦前的两人。 断剑长老的这一破山掌势直创她腑内,李青颜自怀血毒催力,却不想此时竟伤至不得动弹。 李青颜卧伤于封灭之阵上。 破邪剑阵笼于一江之地,若不摧之一隙便是难以逃生。 但是—— 有断剑长老在此,又怎可能? 李青颜紧紧握着袖剑微微撑起半身环顾四野,只见举目下,皆是死路。 “呵”沾血的唇忽生了一抹自嘲之色,李青颜举袖拭去了唇上的血,不比那时她一身黑衣斗篷,这素色的僧衣着身,一身的血,触目惊心。 李青颜并不意外这一天的到来。 在她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在这条血债斑斑万劫不复的不归路上,她将直走阿鼻地狱。 “你还有甚遗言要说?”断剑长老望着她。 “我” 记忆里闪现的是那一场大火,火舌极近疯狂的饕餮了所有的一切,却依旧湮灭不了那一场大火下举目的血色。 她握着一柄残剑跪于铸剑山庄门前。 “哦?这铸剑山庄竟还有一个活人?” 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有些僵硬的回过头,只看见一个穿着一袭艳香华服眉目勾慑的女人自上往下的打量着自己,目光最后落在了她手上的那把剑,细眉一挑,“李渡江那个老顽固的女儿?” 那是李青颜第一次看见这个将江湖搅得腥风血雨的女人,万魖宫的宫主。 在一片暮夕下。 在一片渗着浓重血腥之气的火海前。 “我怎么可能”李青颜卧伏于剑阵之上,艰难的以指画印,破血的喉音犹见沙哑。 那个女人将她带回的万魖宫。 在那一池血沼之前,她说道,“你若真想练白戚的天魔功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这方告诉你,此功至毒至邪,虽可助你突破自身,但将永远经受这血毒之痛的折磨。” “我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李青颜恨声切齿,以指血而画。 “妖女在做甚?” “大家切莫大意,这妖女难缠的很。”察觉到异样的虔山弟子当即加固了剑阵。 断剑长老立于剑阵之中望着她虽已奄奄一息却依旧垂死挣扎,当下起剑,径直断了她的脚筋与手筋,却不想她手指依旧在画着不知是何的图案。 “青颜,我这一辈子都不曾求过一人,此下我大限已至,只求你,求你救下溟儿。”灯尽油枯,这个一生叱咤风云的女人终将化作一墓红粉骷髅。 那是她最后的愿望。 “——我怎么可能在这里倒下!”沾血的指画下了最后一画,刹那间,血光大作直冲破邪剑阵。 魔毒彻底冲破禁锢。 黑红双色的魔化血纹自她的右眼不断延伸至眼尾,启眸间,那是一双血色暗深的瞳,直泛着嗜血的光色,尽显疯狂。 ——化魔。 “小心!那是血毒化魔!” 双生丑鬼突然惊叫了起来,不待众人反应,但见他们飞身欲逃。 因为双生丑鬼突然的抽身而去,明灯一时失去了阻拦正准备往前,只待走几步,却忽尔觉察到异样,抬头望向了天空。 乌云遮蔽寒月。 凝神间,只见天空之中不知何时飞来无数的蝙蝠,声势浩浩然,半掩月色。 “你当真是疯了!竟不惜以血毒化魔引来这些毒物!”断剑长老面色登时大变。 李青颜缓缓放下遮捂眼瞳的手,“吃掉我半骸,来换你们所有人的性命,我觉得很值。”手落下,但见眼角那一纹血纹娇艳盛绽,直凝结成一抹最深的色泽,宛若血泪。 “我要你们所有人,全部葬身于此!” 崩碎的禁锢,将理智撕裂的不剩丝毫。 化魔的人,犹如一头凶残的困兽,只剩下毁灭的恶性,血戮万物。 天空中无数的蝙蝠飞过,随即俯冲而下,过处,但见早先亡命而逃的双生丑鬼瞬间血肉崩碎,尸骨无存。 “退!”断剑长老当即喝道。 前来围攻的一干江湖侠士急忙抽身而撤,却觉有风自身边拂过,后觉之间,只见有一人逆行而疾,急速往妖女那方奔去。 “是那个和尚!” “管不了这么多了,快逃!” 落后的人亡命而奔,与明灯擦身而过,直奔向他来时的方向。 明灯起指一结梵印,往李青颜那方疾去,有几只掠飞而过的蝙蝠直将他的身上撕破了数道口子,却依旧不曾阻住他的脚步,甚至不曾减缓他的速度。 察觉到有人靠近,已是化魔暴走的李青颜本能的往那方扑杀。 梵印正点向李青颜的眉心之处。 佛力与毒邪之力相互冲斥,几欲撕破她的身体。 血阵暴冲而起。 明灯咳现了血,却依旧维系着佛力梵印,只望着李青颜,见她被两道力量相互牵扯将至极限时,便微收力道待她缓和了些后,在重新施力结印指向她的眉心, 血纹一点点的自她的眼角褪去。 血纹的褪去,连同着李青颜的意识一起开始涣散。 混沌之下最后一丝意识,是映目间,那一张宁静的脸容,半伤半悲,怜悯自见。以及,掩月而下近在咫尺的,那可吞湮世间一切的血色蝙蝠。 血色,尽覆于眼前。 “和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归我 “和尚!——”李青颜陡然惊醒了过来。 心悸久久不得平。 那最后的一幕深深的覆满她的视线,满天掩月凄啼的毒蝠纷纷俯身而下,食尽尸骨,而这样的血裔就在她咫尺之前。 在那个和尚的身后,直覆上了他的衣身。 那个和尚 应当是已经死了吧,因为她。 李青颜闭目扶首静定,待稍微回缓了些许,她才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除了剑伤外,她的身上并无被咬噬过后的毒伤。 “怎么会”李青颜抬手有些怔怔的望着自己完整无缺的双臂与双脚,血毒之遗能激发她的功体,让她能伤而自愈,所以断剑长老斩她筋骨虽有隐痛但已恢复大半。 然而纵是自愈力再强,也无法修复被血裔食咬殆尽的血肉。 “这是” 这一看,让李青颜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不是夜行衣也非是那件强抢而来的僧衣,而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荆麻布衣。 也是在这时,她方才注意自己正在一间屋舍之中,身下,是亡命许久不曾摸到的一方小榻。 “我的佩剑!”李青颜落手时并未触到那方熟悉的冰冷,这一下便是彻底的惊慌了起来。 她搜着自己的衣身,末了,在掀了床上的被褥,甚至连床板都被她扒了一块出来。 没有。 哪里都没有。 李青颜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屋内除她之外并无他人。 李青颜渐渐冷静了下来,隐约间,她闻到了一缕似有似无的草药味,涩苦非常。皱眉之余,她有些艰难的自床上起身,勉力推开了门,寻着这股药味有些跄踉的走了过去。 是谁? 茅檐低舍。 一院毛绒绒的小黄鸡正扑扇着翅膀踱着步子,篱笆环绕,旁边还种了不少的青菜和红果,水井旁是一方微朽的残木,上边正晾着尚在滴水的衣裳。 院内,有个穿着补丁破衣的孩子围成了一圈,正拿着小木棍在地上不知画着什么。 借着这半舍的炉火,明灯一边掌着扇蒲煎药一边拿着木棍一笔一画的教这些孩子认字。 “是这样吗?” “尚差了一笔,日,为阳者,太阳自地面升起以分阴阳之线,这中间自有一横。” “那是这样吗?” “正是。” 李青颜站在了明灯身后。 拂珠披衣,明灯似若未觉的掌扇生火,见火势上来了,便掀了药盖看着黄汤熬至如何。 篱笆被推开了。 是这方农舍的妇人回来拿东西,几个孩子听到声音望了过去。 “娘亲!” “娘亲回来了!” “娘——哎!是那个姐姐?”望去时这些个孩子方注意到院内多了一人。 “哎,姑娘这方终于醒了,可还觉得有哪里不适吗?”农妇端着衣盆走了进来。 明灯正握着木棍顺着稚子的声音转头望去,他有些意外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李青颜。 “李施主。”明灯放下了木棍站了起来,向她一行佛礼。 “真是劳烦明灯大师给小儿启蒙了。” “施主言重了。” 农妇抱着衣盆从篱笆外走了进来,但向明灯施施然一礼,随即往那晾衣杆上走去。 但放下了衣盆,那些个孩子便围了过来帮着挂衣裳,农妇忽尔说道,“姑娘可是不知,你已昏迷了整整五日,那日明灯大师将你背来,可是吓坏了老妇人了,老妇人生平当真还没见过有人受得这么重的伤。” “”李青颜沉默不语。 “阿弥陀佛。”明灯行掌而道。 这妇人晾好了衣裳后,察觉到了她们两人之间气氛的怪异,便将另一盆脏衣服放了进去准备出门,临走前还交待了那些个孩子几句,让他们回房里识字读书去。 农舍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几只稚嫩的小鸡叽叽喳喳的叫着。 “此地是何处?”李青颜问道。 “山西张家村,此地僻远,贫僧曾游此讲佛与这方农舍的主人尚有几分缘分,施主不必忧心。” “你没事?”李青颜望着他。 “贫僧无事,倒是李施主可还无恙否?”明灯问道。 “怎么可能!” 李青颜冷不防抓住了他的手臂,一把将他的衣袖掳了上去,却怔住了,那手臂生得苍劲有力,只有肤色有些苍白,却确实没有任何被血裔咬食过后的痕迹。 李青颜犹有不信,“那些蝙蝠是经万魖宫血沼所炼,生性残虐有至毒,更食万象血,你” “它们,既噬血,也惧血。” 明灯望向了她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但退后了数步,一行佛礼,“李施主,此法太过霸道危险,自伤人,更伤己,但望施主以后莫要在用了。” “和尚,我之行事要你置喙一二?”李青颜神色微眯的望着他。 定目中,突然看到了明灯袖中露出的一截寒光,脸色一变,当即斥道,“和尚!竟是你盗走我的佩剑!快还给我!” 明灯受她这样强声一喝一时微怔,见她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下意识退身往后,“施主。” “快把我的剑还给我!”李青颜微有生怒。 “”明灯望了一眼衣袖里的那柄袖剑,随即握于了掌中,却半分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呵,和尚,枉你身为出家人,竟然趁人不备偷盗别人的怀身之物!” “此剑,凶煞之气太重,先暂由贫僧保管,待施主全愈可镇得住这柄剑后,贫僧在双手奉还于施主。”明灯说道。 “还给我!”李青颜见他真把自己的剑收了起来,便径直伸手想要抢回来。 明灯立掌一挡,阻了她伸出来的那只手。 李青颜见一击不得,另一只手随即凝力成掌刀往下,却被明灯一把抓住了手腕顺势一转,直接化了她的这番攻势。 李青颜退身而立,收掌。 此番她怀伤在身,一时难运内力,不想竟迫不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心中本是恼意,见他当真不肯将佩剑还给自己,更是戾气骤生。 “和尚,你信我不信,我即刻就催了你体内的剔骨丹,让你暴毙于此!” “施主,身怀如此凶煞剑,于你百害无一利。”明灯说道。 “真不还给我?”李青颜握紧了拳头。 “阿弥陀佛。”明灯合掌而道。 李青颜见他当真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便是怒极生笑,“好!” 说罢。 李青颜挥掌再度向明灯攻了过去,明灯堪堪侧身避开。却不料李青颜目标并不在创他,而是在他肩上的佛珠,不待他回神过来有所行动,那一挂佛珠便被她给夺了过去。 这佛珠不似罗汉身披物那般拳大,只约摸豆粒左右,看着玲珑古朴,绝非凡物。 明灯怔住了。 李青颜强夺了他的佛珠一把抓于掌中,语有威胁的说道,“和尚,你若不把我的佩剑还给我,那么你的这挂佛珠从此往后便就归我了。” 明灯久久的望着她,没有说话。 一旁炉火上的黄汤渐渐沸腾了起来,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明灯折身走了过去,他揭了那药罐的盖子,见药煮得差不多了,便伸手将它从火炉上端了下来。 他说道,“如此,此物贫僧便就赠于施主了,还望施主能够好生保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故人 李青颜万万不曾想到这和尚竟如此不按常理行事。 “真的送我了?”她望了一眼手上的佛珠。 这佛珠莫说所蕴佛力非常,单是其中的灵力也是可助修练功体的圣物,她便是看中了这和尚一路挺宝贝这玩意儿的,才冷不防出手夺下相挟。 “此物与施主有缘,自当顺它之意为之。”明灯斟着黄汤,似真的不曾在意的说道。 “” 李青颜见他自始至终皆如这般的风淡云清,心中自感三分不悦,自生七分捉弄。 “行。” 李青颜也不跟他废话,便大大方方的将佛珠收于袖中,语气甚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回头我找家当铺把它卖了,估摸值半顿酒肉钱。” 李青颜望着明灯笑了,“我的东西怎么处理在我吧?” 她如此说为的只是想一气这个和尚,却不想明灯竟是点了点头,面容清和的说道,“自然。” “哼。”李青颜冷哼了一声。 明灯将斟好的黄汤递给了她,“此药于你伤体有益,施主但趁热喝了吧。” 李青颜望着那碗扑鼻而来的苦味,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视线随即落在了明灯的脸上,似乎想要从中找些什么东西。 “李施主?”明灯定若泰山的望着她。 “和尚,那方你说,你要渡我?”李青颜突然说道。 “正是。” “哦?为何?” “一念之间。” “呵。” 李青颜唇角微勾直泛着一抹霜冷的笑意,她微眯起眼睛望向了明灯,“大师可知我是何人?” 明灯望着她,不语。 李青颜自嘲的笑了起来,“我便是人人得而诛之,恨不得啖肉饮血,任凭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也难以消除心头恨的万魖宫左护法。” 双手但且垂落后负,她长身而立望着这个不染尘俗的僧人,“死在我手上的人,尸骨成山,可堆成城。” 但是这一句。 明灯一贯清和的脸上突然生了一抹伤色,如绞如割,他但敛下了目,长声道,“阿弥陀佛。” “此罪此孽,需得以血相偿,非死不得终了。”李青颜一字一句道,“不可渡。” “”明灯睁开了眼眸望着她脸上的决绝。 她便是这般义无反顾的堕入了地狱的最深处。 从不回头。 李青颜笑了一声,转身而走,视线不经意间扫见了站在篱笆外一脸震惊望着自己的青壮农夫。 柴木自双手掉落了下来,哗啦散成一地。 “二小姐!”他失声叫了起来。 李青颜闻声身有一震,神色犹似瞬间崩碎了一般,她猛地望向了这个农夫,但见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往自己奔来。 “二小姐!竟真的是你!是老奴啊!你不记得了吗?老奴在李府做了整整二十年的管事,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 李青颜犹如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定在了原地,全身僵住了,“张叔?” “是老奴啊!是老奴啊!谢天谢地二小姐你还活着!”老仆一把抓住她的双手喜极而泣。 “张叔。” 李青颜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臂,双手禁是止不住的颤抖。 铸剑山庄满门全灭,一切尽葬于那一场火海之中,也正是从那一天起,她一直以为这个世上只剩下她一人了。 “张叔”李青颜声有哽咽。 原来,她竟还有亲人。 一瞬间,眼眶禁不住红了起来,竟是有泪。 立于一旁的明灯静静地站着望着眼前久别重逢的故人,立掌念道,“阿弥陀佛。” 一 故人重逢,恨不得畅谈三日三夜。 李青颜从老管事的口里得知当年他出门置办家用,并不在山庄内,由此而逃过了这一劫,赶回来时,只看到昔日巍峨壮观的铸剑山庄已夷为炭土。在清点尸首的时候,老管家费尽千辛万苦才打听到了,还有一具小主人的尸首没有留下。 为此,他沿路寻下想到了所有可能去的地方,想把这个遗孤找到,但是时至数年无果。 “彼时贱内又怀有身孕,老奴只得最后落居在了这里,以每日上香祷告,菩萨终是显灵了。” “此地方确实清幽雅静,适合颐养天年。” “乡下地方偏僻的很,终还是不大方便,只是这番寻孤承得乡邻里恩惠不少,便留了下来。” “张叔身子骨瞧着倒还是硬朗。” “哈哈,我老了。”张管家抽着早烟笑了起来,“平日里也就种地砍柴跑跑腿,家里不气景,又有一家子人要养活,也是当年小姐瞧我识得几个字,我才在集镇寻了个帐房先生的差事,虽要多宿在了那里,十天半月才得回来一次,但也算好的。” “张叔真是辛苦了。”李青颜有些感慨的说道。 “莫说老奴了,小姐这几年过得如何?怎地会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张管家疑惑的问道。 “我” 李青颜望着眼前的茶杯,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平静的笑道,“我这几年过的挺好的,来这里只是沿路生了疾,幸得这位大师所救” 明灯站在一旁帮着农妇布菜。 末了,见他二人聊得正尽兴,想了想,便将那碗还有余温的黄汤端了出来,李青颜看到这药脸色登时苦了,正寒着脸想要拒绝,却不想明灯并未将药汤给她,而是绕过她将药碗递给了张叔。 李青颜不想他竟然有这招,脸色顿生黑了下去。 “李施主的病但得劳烦施主将这药给她了。” “这怎么行呢,二小姐,你既然生了病怎么能不喝药呢?乖,听老奴的话,这药还温着,快喝了吧,喝了才能早日康复呀。” “我知道了。” 李青颜终还是接过了药汤,黑着一张脸望着手中的药碗半晌,方才闷头一饮而尽,末了狠狠瞪了明灯一眼。 一桌丰盛的家宴。 乡下清苦,但是为了迎接这个昔日的小主人,张叔却丝毫不吝啬的端上了鸡鸭鱼肉,倒是比过年还要热闹了些许,小孩们围着灶台直流着口水。 “吃菜吃菜,二小姐看你清减了不少,来,多吃菜,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鸡腿。”张叔热情道。 “谢谢张叔。” “乡下没什么好东西吃,只得委屈一下二小姐了。” “张叔哪里的话,这顿饭”李青颜望着手上热腾腾的白米饭,抿了抿唇,“是我这几年来,吃的最美味的一顿。” “二小姐”张叔怔怔的望着她。 “真的,真的很美味,很好吃。” “这些年二小姐过得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 张叔望着她,突然说道,“老奴在筑屋的时候曾在后院留了一扇门,出此门直走,便可见皑皑深山,这山口有天栈一小路可走四方,左通巫沼,右达川崎,北往伯仪,西至淮水,顺水往下则可隐身于乌巷镇中,那个地方鲜少人知道,更鲜少人会去。” “嗯?”李青颜正吃着青笋,听他突然这么一说,顿了顿,放下了碗望着他。 “二小姐。”张叔望着她,张了张口,“对不住了。” “” 李青颜怔怔的望着他,手上的那碗饭顿时沉如玄铁。 原先温馨安宁的气氛陡然一变,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沉重的极欲窒息,三人但坐在饭桌之前,未有言语,但一切,却已昭明于心。 明灯最先有动作,他当即伸指点住了李青颜的心脉阻止毒物蔓延噬心。 农舍内用来计时的水皿滴完了最后一滴。 “砰!——” 破旧的农家木门被人一掌震开,只一瞬间无数的飞镖暗器全数射了过来,明灯伸手一把拉住了李青颜退后,有一枚蝴蝶镖险险的自脸边擦过,直擦出了一道血痕。 “妖女受死吧!” “这一次,你别想在逃了!” 无数的白道侠士从屋外冲了进来,门外,更有破邪c捣厌c去乘三大剑阵浩荡凌云。 剑气凌面而袭,直被明灯给拦了下来。 李青颜闭目而立,耳畔是无数的喊杀声交织不断,她的神容看不见悲喜,望不见嗔怒,只是淡漠的,木然的,生了一层霜寒之色。 入身的毒,是极其巧妙的混合毒,纵是擅毒如她,竟也不知是何时染上的。 李青颜就这般久久的站在那里。 良久,她缓缓的启眸,那是一双极冷而见凶戾的眸,里面映照着的是无尽的黑暗与极致的杀戮决绝,脸上被暗器划开的血口流下,似她所流不出的血泪。 李青颜说道,“和尚,把剑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一刀 明灯握着袖内的剑望着眼前纷杂交错的重重杀阵。 “把剑给我!” “” 明灯紧紧地捏着袖剑。 就在此时。 凝神间,但闻农舍外有四条玄钩铁链飞射而入,直没农舍四方木墙的声音,抓住玄链的手转而一牵,沉目中,只听轰然一声,整间农舍瞬间被人自外给硬生生拉裂开来,墙倒檐飞,四裂八方,一时间昊光万千。 农舍的崩破致使李青颜瞬间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妖女!任凭你逃之天涯海角,我等也誓要手刃于你!” “为亡死的兄弟偿命来吧!” “不杀你,万某誓不为人!” 三台剑阵重幻再开,剑光倾笼于整个农家小舍之中,法阵相承,圈环相辅,威力势不可挡。 民怒载天。 恨声凿凿入耳,非死,不得其解。 “哈哈哈哈。”李青颜忽尔笑了起来。 她缓缓地抬手遮掩住了那只曾经魔化过的右眼,那里,似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一点点无息的撕裂着她的眼睑。 是眼睑那方蔓生魔纹后的反噬之力,以她现在的功体是断不可能在行禁术。 厉风四气。 这笑声来的莫名让人不知其意,只隐约嗅到了一只受伤濒死困兽自嘲与决绝的疯狂。 她这样一身的血债斑斑的罪孽,竟然妄想这些清平闲日人伦情义,当真是可笑至极! “阿弥陀佛。” 明灯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双掌合十长叹一声,他的眸中犹有不忍,隐见一抹无息的刺痛之色。 他原先只是看李青颜伤得如此沉重,想寻一处好些的地方让她疗伤静养,才将她从山林荒地背到了一方农家小院,却不想竟成如此局面。 有一道剑光破空而来! 明灯闪身拦在了李青颜的身前,接住了这一剑,直被这道剑气冲退了数步方才站稳。 “嗯?和尚?” “你这和尚什么人竟然护着这个妖女!” “和尚,我们此行只在妖女并不愿伤及他人,只是你若不走开,就别该我不客气!” “阿弥陀佛。” 明灯穿着一身素白的僧衣横立于黑白正中,双掌合十向这群侠士一行佛礼,说道,“施主,杀戮生孽,行罪受果,终” 却不料,他话未说完,李青颜突然自他身后冲了过来,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夺剑开杀。 “李施主!” 血,自眼前飞溅而喷。 有微末的几滴鲜血溅上了他的脸颊,明灯怔怔的站在原地,他望着李青颜那张霜冷而见残虐的脸容,在那里,是一望无尽的森寒与决绝,如窥地狱。 魔纹隐现,反噬后的右眼眼瞳尚生了一层血色,一如她手中所创的血孽。 “李施主,快住手!”明灯想要往前拦下她,却被眼前这一层层刀光剑影的杀气给阻了脚步。 “若擒不得,就地处死!”当首的一个人说道。 “小心些,这妖女所练的魔功至毒至邪,但莫大意。” “师弟,你取她双足,我寻机断她项上人头!” 李青颜引血再催剑力,身影如电,剑光过处,便是亡魂无尽。 “李施主!”明灯见她比之那时更见残戾,寻隙勉力近身,方抓住她的衣袖却被她头也不回的转手一剑再添新伤。 刀光剑影直剐过她的每一寸血肉,然而破口的伤口却丝毫没有阻减一丝她的绝杀之刃。 困兽之斗,犹有鱼死网破同归之尽之决。 无形的毒渐侵入心。 李青颜不知自己尚能一撑何时,便全催内力,欲作拼死一搏。 剑掌双下,过处,又添一缕新亡旧恨。 围攻她的群侠见状纷纷往两旁避闪开来,不作蛮力强拼,不断闪开的侠影后,渐现一个一直藏于群侠身后的熟悉的身影。 ——张叔。 “小小姐” 眼前的人犹如地狱修罗。 他直哆嗦着睁大了眼睛极见惊恐的望着往自己这方袭来的这一血掌,竟吓得挪不动半分。 “二二小姐不要不要杀我!” 明灯受她一剑踉跄了数步后方才站稳了身形,无暇顾及手上的新伤,抬头间,瞳色生惊,眼见着李青颜的那一血掌正落在了这个老人的天灵盖上。 明灯直睁着眼睛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屏息间,犹如失音,他甚至连劝阻之言都不及开口。 就在所有人以为眼前会出现血肉爆破的惨象时。 却不曾想到—— 血掌正停在了他天灵盖的半寸之距。 李青颜望着眼前这个双鬓斑白脸上爬满皱纹的老人,那双望着她的眼,满布惊恐,如视魔物。 “好哇!那群皮小子竟然敢欺负二小姐!老奴这就去好生收拾收拾他们!”年青的管事一脸和蔼的哄着啼哭不已的小女娃。 第二天,那些喜欢抓她小辫子的孩子们乖乖的站成一排给她道歉。 “老奴知二小姐喜欢吃千层糕,这次出远门特地带回了些,瞧这吃的,像个小花猫似的。”上了年纪的管事一脸无奈的说道。 “小姐与傅公子两情相悦此情可贵,能觅得傅公子如此良人,二小姐想来会是西淮最幸福的女子,老奴这番也是终于可以安心了可不是,二小姐从小调皮生闹,老奴这身身子骨可没少被人折腾的呢。”老管事眼神一直是慈爱的,望着这个从小淘气如视己出的小女孩终于到了送嫁的年纪,一时之间不由感慨万千。 “哈哈,二小姐终于长大了。” 李青颜的血掌仿佛定格一般的停在了他的天灵盖半寸之距。 她望着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面容生冷。 她的唇色有些发白,那是引而未发的掌力反噬自身的情状,她只是这样的望着这个她一直敬若父辈的老人,不问一字,亦不发一言。 蓄掌待发的手猛地移开,掌力震向了一旁的一棵苍天古树。 “轰!” 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这棵已有百年之龄的大树轰然倒了下来。 明灯怔怔的望着眼前面目淡漠无悲无喜的女子。 尘埃四起飞散于半空之中,李青颜神色沉默的立在了张叔的面前,有些疲倦的半敛下了眉目,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寒光乍现! 是一柄寻常削木的匕首,就在众人惊愕之际,但见这柄有些粗钝的匕首直没入了她的心肺。 “咳!”李青颜咳了一口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像是丝毫没有意外这一刀的来临。 “对对不住我儿罹患疾病,还有小宝要上学,地里已是青黄不接,帐房的工作也因年势被辞,对不住,对不住,二小姐,那悬赏上的三千两银子” 林风拂过了她的发。 李青颜睁开了眼睛神色平静的望着眼前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她只是任由着他握着刀不断的将自己冲去后方剑心之地,不发一言。 张叔握匕以身将她冲去了剑心正中,随即仿佛脱力一般的一屁股跌落在了地上。 那一日。 他早早的回家后一眼便认出了正在昏迷的李青颜,惊喜涕泪之余,却为家中的困境百感交集。原是想着折身即去集镇给她买些好吃的,却不想在大街上,看到了那张张布的通缉令。 有消息者,赏银三千两。 擒妖有功者,则更有万两相赠。 他在那里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最终想到了罹患疾病的长子,和窘困不堪的家境,揭下了通令往去城中的映枫山庄一见盟主风乘鹤。 至此,晚了五日才归。 “施主!” 明灯疾步接住了倒下的李青颜,见那柄匕首直入心肺,脸色登时一变,当即使点了她周身的大方大穴,护住了她的心脉。 就在众人为眼前的这一幕幕惊变久久不得回神之中,明灯一力将李青颜背于背上。 “这和尚又来坏事先抓住他!” “定不能让他逃了!” 李青颜俯于他的背上,气息微弱,只得勉力睁开眼睛,察觉明灯正在一边避杀一边逃生撤步,便说了一句,“带我,去漱白山。” 这一刀,为你换万两银钱颐养天年,许是值得吧。 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漱白 “一共是二十尾钱。” “” 漱白山山麓的一方小镇。 衣行的老板算过帐后报出了一个数目,眼前,正立着一个素色禅衣的僧人,忍不住又望了他几眼,开口说道,“大师可要看一看小店里新进的男用斗篷?有几件素色的也适合大师。” “这些便可。”明灯说道。 “大师,这些斗篷和衣服都是女子所用,你” 这和尚竟有这等癖好?衣行的老板望着他的眼神越发的古怪了起来。 “阿弥陀佛,贫僧需要的正是女子的衣服。”明灯一行佛礼,如是说道。 “” 衣行的老板定定的望着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轻咳了一声,“是吗,咳,大师喜欢就好,我这里还有些其它绣花的样式,都是出于远陵的绣娘之手,大师还要看看吗?” “其它的花式?” “哎,对的!”衣行的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几件绣的大红大紫艳丽非常的女衣给他看。 这和尚有穿女装的癖好他一个衣行的小老板也管不着,横竖都是做生意,反正他也不吃亏。 “不必了。” 明灯摇了摇头,他自衣袖里翻了翻,空了全身却也只翻出了三尾钱,衣行的老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却见明灯顿了顿,思忖了一下,随即从衣内取出了宝伞法器递给了他,“贫僧身上尚有这件法器,不知可否与施主一换?” 衣行老板也算是信佛之人,家里尚置着几件佛物,一眼能看出这宝伞非是凡物。 只是纵使在非凡物也不抵银碎能得饱腹,换去这么几件衣服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嘿嘿大师,你这宝贝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是这等小地方也供不上,换这么多件衣服实在是有些” 衣行老板搓着手谄笑着,“你看能不能嘿嘿” 明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略有思忖的望着这些衣服,随即从里面取出那件最厚的斗篷,也不与他争价一二,点头说道,“如此,贫僧便只取这件斗逢罢。” 明灯折回荒林的时候已是正午。 眼下虽是夏日,但是许是依傍着这皑皑雪山,受山中极寒雪气的影响,这方山麓也比其它地方要冷上不少。 便如这荒林也是气候极见恶劣,植被总是覆着一层薄薄的寒霜,林中更是罕见虫兽鸟鸣。 明灯伸手方拨开那灌矮木,但见一道预料之中的寒光闪过,明灯不动,这剑,也便停了下来。 “是你——” 李青颜倚着树身一只手扶着伤口,一只手紧紧握着袖剑,她微眯起了眼睛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总是风清云淡的僧人,“你竟不逃走?” 她自重伤中醒来,身边已不见杀声,只是举目间,周边皆是荒冷霜寒之色。 “阿弥陀佛。” 明灯任她手中的剑指向自己,合掌道,“江湖至毒,莫不过剔骨之刑,贫僧身上尚有施主所施之剔骨至毒,纵是寻隙逃离,待到毒发也是难逃一死,如此举措不过徒劳无功罢了。” “”李青颜的剑正抵着他的喉口。 良久。 她缓缓地放下了那柄淬毒的袖剑,“你说的很对。” 明灯信步走了过来。 却见李青颜自衣内取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药瓶,她这方重伤在身,想要站立实为艰难,只得半倚着生霜的树身,缓缓地抬手,将那个药瓶置于他的眼前。 明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但望着她,似有不解。 “这瓶药,便是剔骨丹的解药。”李青颜说道。 “”明灯抬眸望着她,等她的后话。 李青颜只是冷冷的望着他,那眸,比之这荒冷的霜林更为的生冷,忽然,但见这眸倏地一暗,手中的这拇指大小的药瓶连同着里内的药丸一起跟着碎成了粉末。 掌心,尚见血色。 有点点的粉末自她的掌中缓缓地流了下来。 明灯一怔,他怔怔的抬头望向眼前的女子,“施主?” “这是我万魖宫内最后一瓶剔骨丹的解药。”李青颜说道。 “”明灯怔怔的望着她。 “所以,和尚,放眼这天下,仅我一人知晓此毒所用何毒,也便只我一人知道要如何解毒。” “” 明灯明白了过来,他微微动了动嘴唇似想要说什么,最终只合掌叹了一句,“阿弥陀佛。” “过来,背我上漱白山。”李青颜冷声说道。 “施主如此重伤,为何定要去漱白山?”明灯思忖了一下,睁眸望向了她。 “此事与你无关。” “但是施主如此伤体,怕是会经不住漱白山上的极寒之候。”明灯摇头说道。 “此行,我誓在必行,若不找到他——”李青颜猛地回过神来,当即止了声,脸色阴沉下去。 “施主若只是想上山寻人,贫僧或许可以代劳一二。”明灯望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女子说道。 “呵,你?” 李青颜冷笑了一声,她有些乏力的靠着那棵寒树之上望向眼前的僧人,“我能信你?” “贫僧所中剔骨之毒在身,自受施主牵制。”明灯说道。 “我不会泄漏他的任何一丝行迹,所以,此行必我亲行。” 李青颜抬头望着他,说道,“和尚,现在便背我上漱白山去,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明灯终是拗不过她,只得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随即款步就近了她。 眼前的魔,一身遍体鳞伤血迹斑斑,在那些他所不知道的残忍经历后,那双眼睛,灰蒙沉暗,满是狠戾与阴毒,不见一丝的光色,也不相信任何一事一物。 明灯俯身,将那件厚重的毛领斗篷展开披在了她的身上。 “”李青颜怔住了,她有些呆呆的望向了那件披在自己肩上斗篷。 就在她发呆的这会工夫,明灯已委身将她背在了背上,僧履覆尘,他举步往漱白山行去。 入眼,是茫茫飘飞的白雪。 却不觉得寒冷。 李青颜伏在他背上不由得屈指抓住了他的僧衣,“和尚。” “施主何事?”明灯微微侧过头问道。 握住他僧衣的手更见青筋暴起,直抓皱了那一块衣服,她说,“不要背叛我。” 明灯沉默了一会儿。 随即他转过了头背着她往前继续走着,道,“贫僧不会。” 僧履一步步的往雪山行去。 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雪风,有星点的雪绒落在了发间与衣上,微凉。举目间,皑皑的白雪重重覆盖在连绵起伏的山头,便是冰封万里,满目夷白。 一世的白雪下,过处,只留下了一行见深的脚印,但待下一场大雪后再一次被湮没。 “施主可还好?”行至中峰的时候,明灯忽尔问道。 “无事,继续往前走。” 白雪自天屏中缓缓地落下,是一层轻软的羽絮一般拂过他的眉眼,漫天的雪低柔的如一曲无声的轻吟远歌,尽显空灵,直飞去了更远处。 就这样走了许久许久,直到行至中峰的时候。 “你们,是何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染雪 耳边倏地响起的声音让李青颜甚是勉力睁开了眼睛。 入眼间,是一张愕然放大的脸。 这脸生着圆目尖嘴,似呆非呆,似傻非傻,偶然半歪着脑袋样似好奇的打量着她,满是疑惑。李青颜初一眼望去被这样一张怪异的脸给震住了。 “这是?!”她伸手拉了一把明灯,下意识一退,这张脸近在咫尺几乎要贴在她的脸上。 “莫怕。”明灯依着她退了几步拉远了距离。 “咕——”李青颜的这一呼却像是把对方给吓得不轻,只听见一阵低沉的鸟鸣声响起,随即忽起风雪,定目间,但见一双雪白的羽翼展开飞去了不远处。 “那是雪鸮。”明灯说道。 那只雪鸮落在了一人的手上,不时啄了啄这人的掌心,像是在极大不满的传达着什么信息。 “你,吓到它了。”这人伸手抚上了雪鸮的羽毛说道。 “我吓到它?”李青颜睁开眼被这只鸟吓得不轻,这番见他这般一说便是怒极反笑,“我还能吃了它你信不信?” “你想,做什么?”这人听她这么一说便伸手将这只雪鸮圈在了怀里,满是警惕的望着她。 “我想做什么?这鸟看上去有几口肉,做盘水煮鸟味道一定不错。”李青颜脸容狰狞的笑道。 “不准!” 这人像是真怕李青颜扑上来,抱着那只鸟连连后退了数十步。 明灯闷笑了一声,“你别吓他。” 李青颜有些不悦的望了明灯一眼,却也没在多说什么了。 眼前的这个人形容少年,穿着一件白色的雪衣领上有一对悬着金缠丝的萤石,他看上去年龄纵然不大,但是言词举止却比几岁的稚子还要生嫩。 看他这般的神情,便知他是把李青颜的话全然当了真。 “你又是什么人?”李青颜皱着眉头问道。 “我,不知道。” 那人抱着雪鸮摇了摇头,随即想到了什么,“是我,先问你的。” “我知道。” “你,知道?”那个人抬起了头望向了李青颜。 “我知道是你先问我的。”李青颜回道。 那个人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看上去很认真的对她说道,“你,真聪明。” “” “那你,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他想了想,跟着问道。 “知道。”李青颜点了点头。 那人一顿,神色看上去似有一喜,满是期待的问道,“那你,是什么人呢?” “不告诉你。” “” 明灯闷笑着,笑声直震着胸口,他摇了摇头,“你别欺负他了。” 李青颜的不悦更上升了一个台阶。 她转而对那个一脸懵懂的少年说道,“我这方有要事须往漱白山一行,你可是要在此拦我?” “不告诉你。”他回答道。 “你是来耍我的吗?”李青颜脸色黑了下去。 他望着李青颜,抱着雪鸮又退远了几步,摇了摇头,“不告诉你。” “你这是认真的吗?”李青颜的脸色完全黑了下去。 “不告诉你。” “” 眼前的人,似拦似阻的站在了中峰之上,看似没有恶意却又让人全然摸不清他的这一番言行举止是想要作甚。 “那就快让开别妨碍我们入山。”李青颜直皱眉说道。 “不告”他回过了神来,摇头说道,“不能让你们入山。” “为什么?”李青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不知道。” “” “和尚你放开我别拉着我,让我去先揍他再烹鸟!”李青颜忍无可忍的想要冲过去,却被明灯一把给拉住了。 在跟这人说下去怕是得活生生被他逼疯。 就在拉扯之间,却见天地突然起了变化。 漱白山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在这样一片万里冰封鲜有闻兽语虫鸣的高岭之巅,忽而停了雪声便显得异常的安静,安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后怕。 有一抹血色,在无息间渐渐的蔓延上了山头,到最后乃至于延伸至整个漱白山的极峰之巅。 万物哀鸣。 那红。 是极深的红,烈胜炽火却比之鲜血尚且深浓三分,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自山头染了下来,映衬着整座漱白山,望着可堪触目惊心。 李青颜立于白雪之上凌风而观,扑面的雪风如刀削一般直刮着她的脸颊,冷的冻骨。 “阿弥陀佛。”明灯敛目合掌而道。 “这是”李青颜怔怔的望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异象。 许是这红,红得太过凄滟,红得太过刺目,红得太过哀婉,让她莫名的觉得有些震撼。 就在这样一瞬间。 眼前的漱白山已渐成一座血山! “每月十三,是漱白山地脉最为波动的时候,以血现山头为兆,万物惊动,由而不宜入山。” 雪地里偶闻有人柱杖行步而来,众人闻声望了过去,只见一名采药女正提着药框柱着木杖走了过来,那个少年看见她来了,便走了过去,“暮雪,你来了。” 这采药女模样生的清丽,只是那双眼睛有些灰黯似不得视物。 她神容温和的笑了起来,“这位姑娘莫怒,衣莲虽生于漱白山,但他确实是什么也不知道。” “她说,要吃阿白。”衣莲很是委屈的跟她告状。 “咕!”雪鸮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也表达不满的扑扇了一下翅膀。 这名叫做暮雪的采药女笑了起来,她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衣莲的手背以示安抚,随即说道,“如今漱白山已现血兆,实在不宜再待在这雪中,这位姑娘若不弃嫌便来寒舍一避如何?” 她话一顿,似有思索的将脸容转向了另一边静立的明灯,不甚确定的说道,“还有这位” “阿弥陀佛。” 明灯一行佛礼,说道,“如此,贫僧多谢这位女施主了。” 采药女怔愣了一下,久久方才回过了神。 她笑了笑,“大师言重了,请。” 茫茫的白雪覆满了一路。 雪鸮起翅而飞,直飞过现染血色的漱白山,孤狼长嚎,偶闻深雪处传来几声野兽的嘶鸣声,雪鸮落在了一间茅舍之中,衣莲随即推开了木门,一直跟在采药女脚边的雪兔跳了进来。 暮雪放下了药篓,说道,“寒舍简陋,只幸能一避风雪,其它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阿弥陀佛。” “无妨,如此雪天竟然能有这等地方落脚,当真难得。” 明灯就着院内的火盆生了火,神色有些沉默。 李青颜围着火盆坐在了那方矮木之上,随即解下了斗篷拂去上面的风雪,但对采药女说道,“不知姑娘可是家住于此,依山而业?” 衣莲本是跟在采药女的身边,见她走近来了,便抱着雪鸮往离她最远的地方蹲了下去。 “此地原主人非是我,我也只是住客。”暮雪摇了摇头。 “哦?” 李青颜有些意外的望着她,如此苦寒的地方,这等毫无武功的女子竟会留住于此也实有胆量,“不知此地方原主人是谁?” 明灯拨了拨火盆让它能烧得更旺一些。 暮雪似有叹息的说道,“我也不知那人叫什么名字。” 望向火盆的眼是聚不起火亮的涣然空无,她的神色染上了一抹怀念,“我隐约见过他三次,之后就再也不曾看过他了,不过,衣莲一直住在漱白山,他许是知道些。” 李青颜心里一动。 她原只听闻宫主说顾白戚上了这漱白山,除此便再无其它线索,原想着纵是范围缩小到一座雪山之周,虽以她一己之力有些艰难,却也总好过大海捞针。 此行中峰便遇上两位久居漱白山的住人,实有天助! “你还记得那个人吗?”李青颜望向了那个抱着雪鸮的少年问道。 “记得。”衣莲点了点头。 明灯望向了李青颜,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有些复杂又带了几分探究。 李青颜见他竟真记得,不由得一喜,便凑近了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告诉我那人叫什么名字去了哪里?” “不告诉你。”衣莲说道。 “我真把这只鸟生吃了你信不信?”李青颜被他的这一句话给生生扭曲了表情。 衣莲听罢忙抱紧了雪鸮。 采药女听着他们的话不由得笑了,“衣莲,你若是知道些便说与这位姑娘听吧,如此雪山冒雪而来,想必定是有要事。” “”衣莲低下了头想了想。 “你是在哪里遇见那个人的?”李青颜问道。 “就在,雪山里面。” “你还记得那个人是谁吗?” “” 衣莲望了李青颜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待过了良久,他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抬起了头再次望着李青颜。 他肯定的说道,“你。” “我?”李青颜怔住了。 衣莲点了点头,“嗯,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绛殊 “不可能。” 李青颜当即否定了他的话,“今日我是第一次来到漱白山。” 衣莲的话在她听来可堪荒谬。 如此极峰绝地,若非万不得已便断不会有人冒死前来,又何况她内力不深,早往几年更是体弱难济,当是全然挨不住这漫漫风雪。 几年前,她? 莫说她没有理由来此地,纵是有理由,放在几年前她也没那个胆量和能耐往赴如此冷峰绝境。 衣莲又低下了头仔细的想了想,最终还是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确实是你。” “不是我。” “是的。” “不是。” “是。” “是你个头!”李青颜忍无可忍的重声斥了他一句。 衣莲被她吓得快缩成了个球。 “咕!” 怀里的雪鸮也有受惊的连连扑扇翅膀,不断的叫了起来,衣莲忙把它抱得更紧了。 “施主。” 明灯伸手将快要越过火堆揍人的李青颜给拉了回来,“你如此骇他教他如何说的清楚呢?” “我哪里有吓他了!”李青颜的不悦可堪快高到破表。 “” 明灯摇了摇头,“施主莫急。” 李青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 暮雪安抚了缩成球的衣莲,温声的与他说了几句,衣莲低下了头整张脸都快皱成了一团,瞧着苦巴巴的,“我在这里,这些年有,很多人来过。” “既然有不少人来过,你凭甚说那人是我?”李青颜冷冷的瞟了他一眼。 “感觉。”衣莲说道。 “你是野兽吗?”李青颜望着他的眼神更冷了。 “不是,我不是野兽,我,是人,暮雪说我是跟她一样的,普通人。”衣莲摇了摇头。 “就凭感觉便在这些妄下判断真堪可笑。” “不是妄下判断。”衣莲皱着一张脸跟她争辩了起来,“你身上的气息,你的眼神,还有你的武功,都是一模一样,就像现在” 那双望着他的眼睛带了几分残戾与冷漠,霜寒的眸不见一丝星光,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这样的一双眸。 在无形中与他记忆里的那个人无缝的重合在了一起。 “一模一样。”衣莲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说的非常的糟糕,但是李青颜却是莫名的明白了。 而正是因为明白了,却教她不由得沉默了下去。 如今,她的功体与心法有九成是出自这位万魖宫副宫主之遗,自然在气息上无形中与他一点点融合在了一起,从而给眼前的这个少年造成了这样的错觉。 如此荒谬的言辞,却让她确定了那一年,顾白戚确定来到这漱白山,为了某一种原因。 “衣莲,你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吗?”采药女不是李青颜心中所想,见一人如此肯定一人如此否定,便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的问道。 “长相?” “就是那人的眉眼口鼻样貌怎样,身高几尺,穿什么衣服,戴什么东西。”采药女解释道。 衣莲想了想,说道,“有一双眼睛,眼睛上面各自有一排眉毛” “” “比我要高这么多。”衣莲伸手比划了一下。 “那当是男子吧?”暮雪抓住了他这一句话,问道。 “是。” 李青颜闻言眼刀子直甩了过去,“你既然知那人是个男人,为何还说是我?” 衣莲听完她这一句话竟愣了愣。 良久,他望向了采药女,有些不解的说道,“暮雪说,时间,会让人,会从小孩变成少年,从少年变成青年,在从青年变成老人。” 衣莲摇了摇头有些茫然的说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能从男人变成女人呢?” 明灯握着火棍突然烧断了一截。 塌入火盆里的柴木直溅起了些许的炭灰和火星,脚边的雪兔正乖顺的窝在一边取暖。 骤然一声巨响响起,本来浅寐的雪兔忽然惊醒了过来犹似逃命一般的忙跳到了一旁,连同着那只神气的雪鸮也被迫惊飞降落在了一旁。 “施主,不可如此。”明灯死死地拽住了她。 “和尚!你给我放开!这次我不一剑劈开他的脑子我李青颜就跟他姓!”李青颜怒言道。 雪兔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望着眼前的混乱,一双小短腿不时跟着逃窜不停的少年跑着,像是怕错过精彩的镜头一样,而跟在一旁的雪鸮看得起劲了则忙扑扇起了翅膀助威一二。 拦不住李青颜的明灯只得收了手,知她并未生真正的杀意,便索性由得她去闹了。 “阿弥陀佛。” “” 采药女忽然闻见一声佛偈不由得寻声望了过来,此一时,她并看不见眼前的僧人,明灯注意到了她望过来的行举,不经意间对上了她空洞而涣散的双眸,合掌向她一礼,“施主。” 采药女寻声怔怔的望向他,直至过了许久,她点了点头回礼,“大师。” 一 暮晚。 漱白山山岭上的血色犹然未褪,反而越发的深凝了起来。 纯净的白与凄滟的红相映成色,在这一抹渐落地平线的夕阳下更见惊心动魄。 “姑娘在这里。”采药女柱着木杖走了进来。 “有事?” 院后不远处是一方山崖,立于此处可将远山上的红雪尽览于眼中,李青颜侧过头见她走近。 “衣莲性子纯真,虽有弱冠之象却对很多事情都懵懂无知,还望姑娘见谅。”暮雪叹道。 “他不像是人。”李青颜却是如此说道。 “” 暮雪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良久,她的神色染上一抹温和,声音轻却坚毅,“这并不重要。” 李青颜回过头望了她一眼,没有在多说什么。 雪,犹自从天上落下,却半点儿也掩不了远山冷峰上的红色。 李青颜立于崖上望远,忽然问道,“你长居于此,可知为何漱白山的岭峰会成这红雪之象?” “有闻传说一二。” “哦?” 言语中偶闻断崖下有一双寒鹰穿过,鹰啸回环。 暮雪缓缓地说道,“此说纷纭,山麓之下的村户走说言谈此象,是因一双两情相悦的有情人,结果因世俗所不容,而逃离到了漱白山,最后一同殉情于此,血染山岭。” 李青颜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 “也有神鬼之说一谈,说是因仙者血渡魔物,最后羽化归天,魔物由此长跪磕以数千万首,以谢仙人感化之恩。”暮雪继续说道。 “无稽之谈。”李青颜嗤了一声。 暮雪笑了起来。 她摇了摇头说道,“当中传说颇多,具体为何我也不知,有说是为护一人独战百魔,最后战死峰巅,血洒而成。也有说是求药而祭,或者殉剑成灵,亦或者是天怒之象。” “药?”李青颜赫然从中抓到了一个字眼。 她记得宫主说,顾白戚往去漱白山是为了想要救一个人。 即是救人 那么,便许是为了求药。 李青颜思忖了一会儿,随即睁眼望向了采药女暮雪,问道,“漱白山上极峰之巅可是有什么能救重伤濒死之人的东西?” 暮雪怔了怔,“有的。” “是何物?” “绛殊。” “绛殊?”李青颜一顿,她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暮雪点了点头,“漱白山的极峰之岭便是绛殊所生之地,且数年为江湖所知奉为起死回生的圣药,也曾引得不少武林人氏争夺一二,但却终是因经不住这极寒之候而败退下山。况且” “况且什么?” 暮雪摇了摇头笑道,“红雪之象与绛殊是断然不会有关系的,因为绛殊是长于圣池之中,莫说献祭,它是断经不得这等凶煞的血气的,此中更有地仙太玄真人看顾,由不得任何血秽恶浊侵染一二。” 李青颜不语。 眼下线索所知甚少,纵使范围已经缩小到了漱白山,但是如此茫茫大雪,若无方向目标的找寻,不仅费力而且太过危险。 红雪之象她也只是心中生奇随口一问,并无多大兴趣探寻一二。 顾白戚之事才是她此行的切要,既然当年顾白戚上山目地是为救人求药,纵使与传说存有不同,但是他当有很大的可能去了漱白山的极峰之巅。 如此,范围便得再缩减大半。 “你可知,绛殊在何处?”李青颜问道。 一 远山上的红雪依旧未褪。 暮去夜临,有一钩残月渐渐爬上了冷峰,正照着这一山的红雪,望着格外的妖异。 没有人知道这一场风雪何时才能停下来。 明灯站在窗前望着山上的红雪,目光隐有复杂,忽而起了一阵风直穿透着这间山舍,实为砭骨,明灯拉下了窗前的草幕转身拨了拨火盆让它烧得更旺。 “我要睡了。”李青颜说道。 “嗯。”明灯点了点头,再给火盆添了几块木炭后起身准备站到往屋外去。 “你就呆在那里,不要动。”李青颜说道。 明灯怔了怔,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望向了她。 李青颜拉过了被子将自己裹严实了些,便转身背过他面对着墙壁,明灯这一望只能看见了床上裹成雪球一样的团子。 末了,她说道,“外面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为心 这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泼落的大雪纷纷扬扬的曼舞于天地之间,层层倾压而下,满目的极白直铺满了山头延伸至天边,却依旧掩不了绝巅的红雪之象。 屋内,火盆里的火星微溅。 仿佛整个世界都这样安静了下来一般。 这一晚李青颜睡的格外的酣然,许是这夜的风雪太静,或是屋内的这一盆甚温,又者是那一夜的木鱼佛语声,让她从警惕戒备中渐渐的沉睡了下去。 她已有三年没有舒坦的睡着过,这方醒来纵使身上尚有怀伤,却也觉得通体顺畅。 “和尚?” 环顾四周,没有看见那个僧人,倒是那盆火天明依旧微温。 李青颜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原是想威胁这和尚背她去极巅绝地找绛殊的下落,现眼下她身上的伤已轻淡到可忽略不计,想着带一个不善武功的和尚在身边也有不便,便想与他一说,让他在这里等着自己。 这般想着,李青颜坐在妆台就着铜镜开始梳妆,只是这一照却怔住了。 映在镜中的容颜,是让她觉得熟悉而又陌生的生冷与残戾,仿佛如这漱白山一般覆着一层厚厚的霜雪。 “”李青颜望着铜镜,怔怔的抬手抚上了自己的嘴唇,手指沾过,随即落在了视线前。 虽然已经干透。 却依旧能够看得出来,那是血。 “”李青颜怔怔的望着手指,又望向了眼前的那面铜镜。 有一道明暖的光亮自外投射而来。 是屋舍的门被推开了。 “啊!”衣莲看见醒着的李青颜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忙躲在了采药女的身后,“她,她,她,醒着,醒着。” “无事。” 暮雪笑了笑,随即用木杖探了探门走了进来,“姑娘觉得如何?” “有事?”李青颜放下了梳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听姑娘声音中气有盈,看来这一觉应是睡得不错。”暮雪放下了心。 李青颜莫名的望她一眼。 衣莲比暮雪要高出半个头,即使缩在了她的身后也全然藏不住,他伸手抓着采药女的衣臂有些后怕却又有些好奇的探出了半个头。 李青颜扫了他一眼,他连忙又缩了回去。 “姑娘可否伸出右手让我一探?”暮雪坐在了她的面前,从衣内取出了一包药针,说道。 “作甚?”李青颜望着那一排银晃晃的长针。 “姑娘身有异毒又怀重伤,我粗通几分医术,对病案又有几分兴趣,便自请而来了。” “你怎知道我中毒受伤?” 李青颜闻言眸子一缩,瞬间警觉了起来。 不待她答,李青颜面色生冷直覆了一层霜寒,“是那个和尚答诉你的?” 暮雪摇了摇头,“我尚通几分医术,初见姑娘时听闻姑娘的气息便有知悉一二,前些日子我于山中采了不少药,这方正准备将这些草药练化一二,便想向姑娘请脉,看看需要些什么药,正好顺道一并调配了。” “不必了。”李青颜没有多想的拒绝了。 “姑娘莫要勉强,如此重的一身血腥必有重伤,此伤不冶他日若再遇上险境可谓生死难测。” “” 李青颜原先也是想去求医的。 她的这一身内伤伤的实在是重,然而自己又不擅调理,只得一层层伤下来越积越深,越伤越重,以至于纵使冲破禁忌但是有的伤也已经难以自愈。 然而,能冶她的大夫不敢冶,敢冶她的大夫却又冶不了,便就一直拖了下来。 李青颜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伸出了手让她为自己号脉。 “阁下目不能视,不知如何入山采药?”李青颜有些不解的问道。 “衣莲和雪球阿白会与我一同前去,我世家研医,虽然眼下看不见但也能凭纹络和气味辨别一二,何况衣莲很聪明的。” 暮雪搭完了脉后,便取了衣布上的银针为她施了几针,末了,衣莲递给她一支墨笔,就着这墨笔她在医笺上摸索着写了几个药名,道“姑娘伤之入里,山中所存之药不甚多,不过我会尽力为姑娘调配几味。” “多谢。” “姑娘客气了。” 李青颜望了一眼写的歪歪斜斜的药方,“阁下有如此医术为何不为自己医冶双目?这漫漫雪山之下,却又不知道是要找什么圣药?” 暮雪笑着摇了摇头,“正因为我习了几分医术才知道我的眼睛已经冶不好了。” 她说着站了起来,“不打扰姑娘休息了,我们这方便去后山炼药,姑娘若嫌屋舍烦闷,自可在院中随意来去,只是切记红雪之象不得身入雪山。” “昨日与阁下一谈绛殊,可否有劳告知于我绛殊所在何地?”李青颜见她起身忽然问道。 “昨日?”暮雪一顿,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有些迟疑的问道,“姑娘此行是为找绛殊?” “是,也不是。”李青颜说道。 暮雪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缓缓地说道,“绛殊确实能重塑姑娘的武身,得以脱胎换骨,但是请恕我直言,姑娘断不得去圣池之巅。” “我可暂缓几日待红雪之象一过。”李青颜说道。 “非是在此,姑娘可还记得我曾与你一说,绛殊是断不经血气的?” “记得。” 暮雪抬起了头面对向她,“姑娘一身血腥满手杀孽,所修的武功功体又是至邪至毒而成魔骨,如此身,若往前一求绛殊,将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什么代价?”李青颜问道。 “”暮雪没有在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下去。 “与我一道来的那个和尚呢?”李青颜突然问了一句。 暮雪顿了一下。 “他人呢?” “他” 暮雪迟疑了一会儿正准备说着,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推开了被风雪半掩的门扉,举步走了进来。 这人,正是明灯。 “施主醒了?”他见坐在那里的李青颜,但一顿,随即向她点头示礼。 暮雪望向了那边的声响,听到了声音便知晓了来人是谁,但笑了笑,道,“如此,我与衣莲就先行一步了,姑娘在此地好生休息,但且有劳大师照料了。” 衣莲跟在暮雪的身后走了过去,不时回过头望了一眼李青颜,又望了一眼暮雪,似是想要说什么,却终什么也没说的走了出去。 雪鸮飞了过来,正立在了他的肩上,雪地里的那只团成球的雪兔也蹦跳了过来。 “暮雪,为什么呢?”他不解的问道。 “没有为什么。” 衣莲有些懵懂的望着她。 “这世间,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因的,若真要探求一二,不过唯心而以,端看人愿意与否。” 暮雪拍了拍他的手臂,有些怅然的笑了笑,说道,“走吧。” 一 这个和尚总是会像这般一样的望着她。 或许,用注视更为准确,就这样的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她。 在那双风清云淡的眸中没有怨憎,没有厌色,没有轻蔑,更没有超脱世尘的清高与凌人,他只是这样平和的注视着。 将她当成一个普通的人,一个还能称得上是人的普通人。 李青颜望着眼前的僧人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 原只是亡命之间迫不得以挟持下的一个质子,威胁,喝斥,伤害,无一不加之过他的身上,更不说那剔骨之毒。 明灯站在了她的面前。 “施主?”明灯抬起眸子望了她一眼,略有思忖,“可是有事?” “你是菩提寺的和尚?”李青颜隐约记得有人说过,这个和尚好像是方丈的入室弟子。 “确是。” 李青颜对菩提寺也曾有过耳闻,此地可谓是江湖中人人尊崇的圣地,当中得道高僧如云,功得圆满坐化成佛者也不在少数。 “为何出家?” “为心。”明灯合掌而道。 “抛弃凡尘一切而遁空门,这便是你心中所要?”李青颜说道。 “非是所要。” 李青颜见他说的禅机云绕,言词之中理解起来非常的生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和尚的原因便是在这里,说起话来总是云里雾里,落不了干脆明白,听着实在生厌。 李青颜还想要问他,却不想明灯似是看出她的想法,抢先一步问道,“施主想问贫僧什么?” 李青颜望着他,眸色一闪而过。 “和尚,你为何渡我?” “一念之间。”明灯神色不变,依旧是之前的那个回答。 “何为一念之间。” “心中所想,为心而从。” 李青颜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依旧霜冷的面容,只是唇角微勾,“所以,你心即我。” 明灯倏地怔住了,他抬起了头望向了李青颜,正对上她的双眸。 那笑,并不见底。 只是带有着几份戏谑与玩味。 李青颜望着他,道,“和尚,你可是喜欢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失心 “和尚,你可是喜欢我?” 李青颜原本只是戏谑他,微挑的细眉半藏讥色,眸色醺染生氲,似迷似离,便是顿生了一番让人移不开眼的媚骨之色,毕竟,她李青颜被江湖中人称唤多年的妖女也不是白叫的。 玩味的一句话,李青颜却敏锐的从明灯的眸中捕捉到了一抹一闪而逝的惊色。 这让她突然觉得这个和尚也并不是那般的无趣。 “阿弥陀佛。”明灯合掌移开了视线。 李青颜见他不答,眼中的戏谑更深了一层,便径直往他那方逼近几步,明灯下意识后退数步。这场景在她看来格外的滑稽,她一个妖女倒像极了调戏良家子的纨绔一般。 然而,这种感觉却让她莫名的觉得不差。 “和尚,你喜欢我。”李青颜逼近了他,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僧衣的和尚。 “阿弥陀佛。” 明灯见她一逼再逼地向自己走近,便索性不再退了,而是合掌而礼,他抬起了眸子正视着眼前这个女子,霜冷残戾的面容与盅惑人心的媚容相融相错,直生了一份异样的光芒。 如罂粟毒。 眸起,一生混沌,二见惊愕,三成怜悯。 明灯合掌一礼,神容可见风清云淡,无起波澜,“佛怀众生,施主自是众生之一,自存佛心,即是佛爱。” “你即佛?” “也可施主为佛,渡化贫僧。” “哈,不如我渡你成魔,和尚,你可是愿与我一同往生阿鼻地狱?” “那非是施主归宿。”明灯回道。 “哦?” 明灯合掌望着她,那张清和的僧容如水如山,他道,“施主可曾听说过一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李青颜佯装思忖的垂下了眸子,随即抬眸道,“我更听过驾鹤西去,早登极乐。和尚,你可有兴趣亲身一试,让我送你上路?” “阿弥陀佛。”明灯合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有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李青颜以手自他的身前半环住了他,倾身之下竟似投怀送抱一般,明灯不由得一僵,道了一声,“施主!” “为什么给我喂血。”倾身下,李青颜却只是俯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 “”明灯一怔,转过头望向了她。 “如此舍身而救,我这等人尽皆诛的妖女可未必会感激于你,你莫忘了,是我胁迫于你与我一道亡命天涯,也是我迫你服下剔骨丹。”李青颜轻声的说道。 即使她如此伤体加诸,血毒犯得异常频繁,甚至已经丝毫记不清楚发作起来自己与周边是何情况。 但是那唇齿上的血腥,却已让她明知一切。 呵气轻呼于耳垂,竟烧红了半边。 屋舍之内的气氛一时旖旎非常,只是明灯的面容依旧泰稳如山,他闭眸沉默了半响,随即启眸望向了她,说道,“生命何其重要。” “”李青颜望着他。 “施主非魔。”明灯如是说道。 “我这般十恶不赦的人若不是魔物又能是什么?”李青颜讽笑了一声。 明灯侧过头久久的望着她,直待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方才开口缓缓地说道,“失心人。” 李青颜猛地一怔。 她倏地抬头直望向了明灯,明灯却是敛下了眸子合掌长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门再一次被推开了,是那只浑身雪白的兔子从门外蹦跳了进来,跟在后面的还是去而复返的衣莲,他一边自外面走了进来一边问道,“明灯大师,暮雪让我过来,问你把鹤衔珠放在了何” 交绕的身影在火光中如似缠绵亲呢,极近逼迫下的距离倒似是要贴在了一起,尤其是那一只手自肩上的僧衣拂过直抚上了僧人的脖颈,看着暧昧非常。 衣莲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你,你们” 李青颜侧眸望了他一眼,随即抬头望向了明灯,泰然的僧容如水如山,依旧是那一双不见波澜的眸,也依旧是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她。 本生的那一抹玩味顿时一扫而尽,李青颜冷笑了一声,随即转身往屋舍外走去。 “我,我是来取,鹤衔珠来,练药。”衣莲懵然的望着眼前的情况,有些咬不清字词的说道。 “贫僧知道。” “我,我可是做错了什么?”衣莲全然不解这当中的事由,只是被这种古怪的气氛给震住了。 “无有。” 明灯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说道,“施主可否过来扶贫僧一把?” “?” 衣莲一脸茫然的走了过去,见他似有僵硬的站在那里便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这一触便发觉了异样,仔细一望,果不其然,他的身上没入了几枚银针。 “明灯大师?” “无事。”明灯回缓过来后取下了身上的几枚银针。 他低下了头望着银针上的丝血,“贫僧定力,犹然不够。” — 极雪之下,山中吃用渐渐匮乏了起来。 明灯与衣莲偶尔会一同去近山摘食一些雪中物回来,亦或是下山将暮雪练化出的丹药拿去镇上换些其它的吃用。 李青颜对此事知悉一二便不曾在多做过问,只是一心调息内伤,冀望能够早日恢复功体。三月之期尚有时日,但是介时无论她能否找到那个杳无音讯的人,三月之后,于她而言都将免不了会有一场苦战。 “调养数日,姑娘恢复的当真不错。”暮雪再次给她探过脉门。 “全数仰仗阁下出手相救。” “姑娘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李青颜望着窗外茫茫的大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那个和尚呢?” 山中不知岁月。 只是原先半日不见,渐渐的在不知不觉中时间拉长到了一日c两日,起初她不甚在意,横竖那个和尚身中她的剔骨至毒跑不了,不在了倒也徒得清净。然而眼下她多日调养内伤,似乎已有数日不曾见过那个无趣的和尚。 “应是途中有琐事耽搁了,姑娘不用担心。”暮雪想了想说道。 “呵,我担心他?”李青颜犹然觉得好笑的冷嗤一声。 暮雪但笑不语。 李青颜见此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一场大雪一下便是数日,屋舍之中的木柴日益见少只得节省,但也耐不住如此严冬酷寒,便扒了扒成烬的火盆,在添了一块新炭。 “这次去山下换了些什么?”李青颜一边添着炭一边随意的跟衣莲聊着。 “干粮啊。”衣莲疑惑的答道。 他们几次下山李青颜都不曾过问一句,怎地今日起了心? “不是还有些干粮吗?” “我,吃光了。”衣莲认错般的低下了头。 “很饿吗?” “没有,我不饿,不准吃阿白。”衣莲连忙摇头。 暮雪收起了针包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分拣着药材,不时细嗅着,任由他们两人围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那鸟还不够塞牙缝。”李青颜冷笑了一声。 “雪球,也不准吃!” “哦。” 李青颜用火棍拨了拨火盆,样似随意的说一句,“上次摘来的雪果味道不错,可以多摘些回来冲饥。” “不好摘呀。”衣莲摇了摇头。 “哦?是吗,那些果子长在哪里呢?”李青颜轻淡的问了一句。 “在溯织十二岭那里。”衣莲说道。 新炭渐渐燃了起来。 李青颜拨了拨火让它能够烧旺些,她的语气很随意,就像与人谈论着一日的天气吃穿一般,“所以,那个和尚去了溯织十二岭。” “是呀。”不待暮雪回过神来,衣莲便没有多想的点了点头。 “衣莲!” 暮雪赫然反应过来李青颜在套话,当即喝了他一声,衣莲愣了愣,看了一眼暮雪,又看了一眼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李青颜,竟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红雪之象不得入山,为何让他去?”火棍上燃着了火,李青颜将它埋在了余烬里,神色没有一丝变化。 “”暮雪沉默了下去。 “他去了几日?” “” “回答我。” “十日未归。”暮雪闭上了眼睛终还是说了出来。 李青颜扔了手上的火棍站了起来。 “姑娘你不得去。”暮雪当即说道。 “哦?” “你与他不同,如此至邪至毒的功体,深入漱白山便是九死一生!”暮雪拉住了她的衣袖。 李青颜望了她一眼,半晌,一抖衣袖,她的神色很淡连同着面上的神色也不见悲喜,只是唇边有染一抹似讥似讽的笑意,她自嘲的开口说道,“如此,我又怎么可能去漱白山?” 暮雪怔住了。 李青颜说道,“我李青颜难道会像那个和尚那般,干这等傻的可笑的事情?” 大雪缓缓地落了下来,山中的红雪依旧未褪,没有人知道极巅之上的那一抹艳红会染上何时。 李青颜说罢,却是现了袖中的那柄袖剑,出锋,剑身正映她的眸子,但检查过了一番便收起了这柄袖剑,大步往屋舍之外走去。 “你,不能去。”这一次,衣莲却是比暮雪的反应快了一步。 “姑娘!” “不能去。” 衣莲见她走得很快,忙赶着跑了几步,却不想她竟然停了下来。 有两个穿着紫色斗篷的陌生男人正立在了屋舍之中。 李青颜望着雪舍之外的两个不速之客,袖剑滑落在了掌中笼于袖中,她立在了最前面望着这两人,眸色顿生暗沉了三分,“你们是何人?” “我等奉命,给此地方主人呈上一份大礼。”当首的那个男人说完便将东西扔了过来。 “何物?” 李青颜一手接过了这个抛来的包裹,手顿时一僵。 纵使没有打开,但是以她这些年来在江湖中的经验也全然可以判定出来此物是何物。握住包裹的手顿时沉如玄铁,李青颜的脸色一时之间变得格外的阴沉。 她杀过不少人。 她断过不少人的手足,割过不少人的耳鼻,刺过不少人的心腑,也斩过不少人的头颅。 然而眼下竟有些后怕。 不是怕她曾经犯下的血孽与诸恶来向她索命讨债,而是怕她手中的这颗头颅会是她认识的人,她身边的人。 和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非善 “他是我的师兄。” 雪冢新立。 暮雪立于后山初立的木碑前垂眼轻叹道,神容见哀。 大雪未停,纷纷扬扬的自天屏中洒落下来,落满白头,衣莲站在她的身旁神色懵懂的望了一眼木碑又望了一眼新筑的雪冢,似是全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能懂的,便是暮雪现在很难过。 “对方是何人?”李青颜披着那身斗篷望着前面的雪冢。 “巫沼十三蛊,共成十三蛊首,皆是人蛊之身。” “巫沼?”李青颜眸色见深,“你说的是极地沙漠里的巫沼之门?” “嗯,正是他们。” “还真是巫沼蛊人的行风。”李青颜冷笑了一声。 暮雪睁着眼睛望着,然而任她再努力的睁着眼睛眼前也只是一片混沌,不见光色,她抿了抿唇,最后缓缓地闭上了眸子,“七年前我远避尘世不惜来到如此绝峰之地,便是为了避开他们,却不想该来的终归是会来。” 李青颜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们找你作甚?” 暮雪轻叹了一声,“为求药,也为断药。” 李青颜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暮雪睁开了眼睛空无的望着眼前,“你可听说过五年前巫沼之祸?当年巫沼要挟我药华门,为他们炼至一种可将人瞬化为血水的至毒,为求这种毒而大兴屠戮我师门,最后我师叔为了妻儿活命” “巫沼之祸?”李青颜眸子有动,她似乎隐约在哪里听过这个事情。 “我承师命与几位师兄师弟最终将此毒的解药练了出来,也是师叔豁命为我们留有一线药引。” “如此,此地已不能在呆。”李青颜说道。 暮雪沉默了片刻,最后转过头伸手拉了拉衣莲的衣袖,对他说道,“衣莲,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去屋内先将饭菜烧好罢。” 衣莲望了望她,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的,我,去烧饭给暮雪。” 暮雪微微一笑,颌首。 衣莲依旧是懵懂的,困惑的,这个长至雪山里的少年不经外事,对太多太多的事情都无从了解也无从探知,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双眼睛始终是澄净的,清明的,如雪如莲,带有着几分无邪与纯真。 衣莲望着暮雪,他解下了身上的雪衣将长衣披在了她的身上,虽然知道她看不见,但还是露出了大大的笑脸,“我,去烧饭。” “好,衣莲真乖。” 只是一句话便能让他笑得像盛绽的繁花一般灿烂,如婴孩一般。 李青颜望着这个懵懂的少年,等到他走进屋舍关上了院门,便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雪落无声。 远山上的红雪依旧覆盖在山头之上。 暮雪神色有些怀念的说道,“那一年,我在雪地里遇见了一个男人,彼时我双目尚且能视,虽然只是匆匆一晤,却也教我折服于他的气宇之下,那是一个强大到,让我甚至觉得害怕的男人。” “你是说” “姑娘此来不正是为寻人吗?” 李青颜望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暮雪转过了头,空无的双眼望向了茫茫的白雪,她说道,“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那是我在漱白山以来遇见的最大的一场雪,也就是在那一天,漱白山的极峰之巅上染上了这般骇人的血色。直到过了很久很久,雪才停了下来,也就是那时,这个男人像随着这场风雪同去一般再无踪影,而我,遇见了衣莲。” “你是说”李青颜神色愕然。 “那时,他就躺在雪地里,在一株开得非常美丽的雪莲旁边,睡得像个婴孩一样。我走过去,在他的身旁呆了很久很久,直至他醒过来,就像初生的婴孩一样好奇的望着我。衣莲,什么也不记得,包括他的名字,更甚至,那个时候他不会开口说话。” 雪,落在了她的脸上,轻柔的如白羽一般拂过眼睫沁入脸颊。 寒风呼啸。 李青颜沉默了许久许久,她望向了这个采药女,说道,“你想我带走他?” 暮雪无声的笑了,“衣莲,不能在留在这里。” 李青颜问道,“为何?” 暮雪沉默了许久,最后缓缓地说道,“因为,他就是药引。” 李青颜怔住了。 暮雪垂下了眼眸不再说话,后山之中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阵阵的风雪和偶尔自深谷中传来的鹰唳声。 “他并非我要找的人。”李青颜开口道。 “姑娘能够如此笃定?” “你一直将这个傻大个当成那个男人了?”李青颜不答反问。 “如今对我而言,他只是衣莲,无论他曾经是谁做过什么事。”暮雪抬头对上了李青颜,说道,“我不想他牵涉其中,那些曾经的记忆罢,过往罢,名氏罢,只要他不想去找回那么就从我遇见他的那一刻为之初生。只是他的身份暴露,便莫过于炼化成解蛊或者进一步催化这一至毒,而无论为何当中的残忍与恐怖皆非言语可白一二,李姑娘,我只愿他此生无忧,我想让他好好的。” 李青颜明白了过来,“你想留下来应付巫沼十三蛊?” 暮雪笑了笑,“这本来便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不当将任何人牵涉进来。” “既然与你相遇为他之初生,那你便为他生命之重,自然绝非是一人,如此,此事便也就绝非你一人之事。” 暮雪怔住了。 李青颜拉低了斗逢遮下了那一世的风雪,淡淡的说道,“那个傻大个是不可能离开你跟我走的。” 一 山中的风雪欲加大了起来。 李青颜透过窗户皱着眉头望着屋外的大雪,眼下十日将近,那个和尚身中她剔骨丹之毒,解药虽是尽毁此下难炼,但是她的功体可以为他压制此毒也算等同解药一二,若在不找到那和尚,过了时限当真回天乏术了。 衣莲虽然依旧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知道暮雪心情不好,便在菜点之余抱着雪鸮和雪球找她玩。 “衣莲,你一会儿便收拾东西跟李姑娘一同下山罢。” “家里,还有吃的呀?” “下山如今正是红叶艳盛,你难道不想去看一看多玩几天吗?”暮雪笑了起来,她轻声的说道,“很热闹,非常的好玩。” 衣莲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是转而一顿,他低下了头想了想,随后抬头对她说道,“那暮雪,跟我一起去,看好看的红叶,玩好玩的。” 暮雪摇了摇头,微笑道,“我行动不便,就在家里等着你们,便不去了。” 衣莲神色黯了黯,当即摇了摇头,“那我,也不去了。” “衣莲。” “不去。”衣莲直将头摇的跟个波浪鼓一样。 “衣莲” 就在暮雪轻言劝说他的时候,李青颜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围的不对劲,当即挥袖而扫,直破开了那扇木门,门被赫然打开,迫得依附于门上的邪蛊纷散四地。 “是他们?”暮雪赫然疾声问道。 “” 李青颜神色沉冷的望着门外。 门外是极目的白雪。 雪地里,只立了一个背剑的青年男人,这个男人看上去生的非常的邪戾,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左手的手骨异常扭曲的只见骨头,那青筋似乎是直接暴露的贴覆在手背上一样。 “有一个人。”衣莲对暮雪说道。 “什么形貌?” “背着剑,右眼上面有一道很长的伤疤,左手,很奇怪。”衣莲一边望着一边说道。 “是巫沼十三蛊四屏剑鬼,仇涯。”暮雪神色沉了下来,“果然是他们,巫沼十三蛊出使任务惯来同进同去,以四屏剑鬼为首分散目标注意力,其余十二者会隐于四野伺机动手,你们二人切记定要小心周围。” “暮雪”衣莲抿了抿嘴唇。 李青颜立于一旁冷眼望着眼前的局势,看似随意,却不见一丝的空门。 暮雪伸手将衣莲拨到了身后,凭判着仇涯的位置,举步缓缓地走向前。 她站在仇涯的面前,用那双已经看不见任何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一片虚无,自是神色平静,不见惊措,她开口说道,“当真是无论我逃到何处都会有这么一天。” “既然知道,就不该多此一举。”仇涯说道。 “我随你走。” “你终于想通了。”仇涯望着眼前的这个盲女。 暮雪突然神色一冷,道,“如果你敢动他一根手指——” 衣莲猛地一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乎,他连连后退了几步避开了那一臂近在自己胸口的臂钩,院内的阿白闻声飞了过来,展翅落下,鸟爪自后推向了衣莲的后肩,像是无形中扶了他一把一般。 “咕!”雪鸮叫了起来。 “嘿嘿,你这小姑娘还是这么敏锐,当真不愧是那个老头的爱徒。”偷袭衣莲的那个人经她这般喝声终还是在即将得手的时候收了手。 暮雪低敛下眉眼,道,“我跟你们走。” “不走!”衣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连忙摇头。 “无事。”暮雪伸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神色温和的安慰着他,“都是老相识了,我且跟他们喝一杯水酒,你不必为我担心。” “我跟暮雪走。”衣莲说道。 大雪落下,一如她眉宇之间宁静温凉的风华之色,暮雪抬头望向了他,在这样一片绝对的黑暗与虚无下只得以指描着他的轮廓,她低笑道,“可惜我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不然,她还想将他的模样记得更深刻一些。 “有暮雪在,我什么都不怕的。”衣莲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摇头说道。 “” 暮雪伸手正准备点他的穴道,却不想衣莲竟似猜到了她会这般做一般,灵活的躲了过去,转身间竟直接的往仇涯那方跑去。 “衣莲!” “我——”衣莲跑向仇涯张口正准备说什么,却不想有人比他更快的拦在了自己的面前。 是李青颜。 李青颜只身立在了他的身前,抬眸着眼前的仇涯,只手一横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衣莲愣了愣,不由得望了一眼拦在前面的李青颜。 李青颜半掩着眸子似是在感息着周围的动静,仇涯望着眼前这个出现出手拦阻的女子,眸中顿现杀意,就这样僵持了数时,李青颜眸色蓦地一沉,横在衣莲胸口的手猛地后击,反手之间便是举掌将他与站在后方不远处的暮雪一同震回了屋舍之内。 收掌落袖。 “当——”屋舍的木门应力而闭。 门外。 李青颜负手立于仇涯面前,自有一触即发之势。 “我巫沼之门与万魖宫夙无恩怨,阁下此番何意?”仇涯缓缓地抽出了剑说道。 李青颜闻言讽笑了一声。 她解了身上的那件雪衣将它扔在了一旁的药架上,“杀人,需要什么理由?” 翻袖中,那柄淬毒的袖剑旋转而上,左手倏地划下剑鞘,力势之下脱刃的鞘直没入一旁的雪石之中,溅起一层雪绒。 李青颜望着眼前的仇涯,讽笑道,“阁下与我都非良善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我李青颜手上鲜血自来就不少,在多添上十三人又有何妨?” “愚蠢!” “妖女你如今对上整个江湖已是自身难保了,这种时候还要招惹下我们巫沼之门,真是蠢驴。” 淬毒的袖剑转而一震,直惊起千堆雪。 雪屑纷扬。 “你想杀他们,我想杀你们,那么便就照我们这等邪魔外道的老规矩——” 袖剑回而一横,李青颜持剑望向了眼前现身的两人,沉眸道,“出招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此去 杀气四震。 凛冽的寒风席卷于天地之间,直吹起千堆雪狂舞回旋,纷纷扬扬之间举目皆是一片白夷。 “你一人当真有胆量对上我们十三蛊?”冷朔的玄铁臂钩犹如蝎尾一般,亓厄笑的有些诡异,直叫人心底发麻,“久仰万魖宫左护法之名,在此之前我以为至少也会是个有脑子的女人,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你没有一分胜算。”仇涯握着那柄剑神色平淡的说道。 雪风如刀削一般直刮过脸颊,一带拂起鬓边两际的发。 李青颜眸色自见一抹阴冷的狠戾之色,扬唇间却是讽笑一声,“那是我的事,与你们无关。” “好!”臂钩一横于胸前,亓厄望着她的眼神直生了一抹异样的光色,“虽然愚昧了些,但是单凭这份胆量我便破例一次跟女人动手来打一场。” 仇涯转剑而立。 李青颜二指覆过剑刃之身,一结血印,有结界应血而开直笼罩于屋舍四近,自成壁垒。 妖异的结界下。 李青颜眸色顿生一沉,随即提剑疾杀,直往亓厄与仇涯那方攻了过去,一时之间剑影纷乱,攻招拆招之下两柄剑重击声冷。 剑风直荡起层层雪海。 亓厄佐辅仇涯伺机而动,身影犹如鬼魅一般,臂钩过处如扫蝎尾,毒戾非常。 “锵!” 李青颜背手立剑拦住了亓厄的臂钩一击,拧身间,堪堪的避过了仇涯的一剑。 飞雪纷乱狂舞。 绝杀的剑疾飞纵行掠影八方,李青颜一袭劲衣穿梭于对方的剑影与玄钩之中,迅如雷霆之势。 此一时,她的伤势除了当胸的那一刀还有见痛外,其余的伤在暮雪的医冶下差不多也是好了七成,单单应付起两个人,对现在的她来说尚可无畏一战。 “哗!”寒剑险险削面而过。 李青颜压腰后仰而下,顺势起足一踢却被对方轻巧的避开了去。 挑剑一起,两柄剑再一次相击在了一起。震剑中,两人受剑力相互往后一斥,分别落在了一块巨石之上,当即点足提身,同时转剑再攻而去。 仇涯做为巫沼十三蛊当中最擅剑的人,确实无论剑法还是内力都已殝极地。 “锵!”李青颜横剑拦下了仇涯的一击,但见亓厄佐攻而来,便以剑绕腰顺力而转,剑身见韧一弯,她但弹剑一起,剑刃但震退了亓厄的臂钩, 而亓厄的身法实在是太过鬼魅,臂钩上的毒见是见血封喉,教人实在是防不甚防。 就在这一时间—— 有一枚似骨如锥的长刺自她左侧强袭而来,与此同时,有一支箭自右侧破雪而飞! ——巫沼十三蛊第三人与第四人同时现身! 李青颜提身横旋,长刺但从她的上方贴身一刺,而那支箭却险自她的身下贴身飞过,袖剑一卷钩剑,李青颜借力落在了另一方。 “四个打一个,我们会不会太过份了些?”执刺的人现身立在了亓厄的身边,忍不住摇了摇头。 “过份?我只觉得丢脸。”负箭的那个人不远处的半崖上飞了过来,落在了仇涯的身边。 “那你站在那边看着就是出什么手?”亓厄冷哼一声。 “看不下去了。”负箭的那个人冷冷的说道。 李青颜后手背剑而立,她望着眼前现身的四人,眸色愈见冷沉,道,“胜败之事自来只计结果,立场调换,换做是我阻杀你们其中一个,我也会选择以多欺少,所以,还有多少人想一起的都一并现身吧!” 最难防莫过于敌暗我明的偷袭。 若是全数现身,至少能让她对局势与对方的实力有所估量一二,任由这样伺机偷袭迟早会让对方得手。 纷乱的白雪直落满头。 愕然间,但见冰川雪原上有一条浑身晶透的白蛇蜿蜒游过,这条白蛇来的地方正是那柄箭矢落下的地方。 “”李青颜察觉到了那条白蛇向自己游来,侧目,握剑的手更见一紧。 剑起。 钩扬。 刺挑。 弓满。 一时之间场面的气氛犹如凝固一般。 白蛇吐信而扑。 就在这一瞬间,场面上现身的巫沼十三蛊四人极见默契的同时分别攻向了李青颜的前后左右,俯冲疾杀自有尽绝她生路之势! 剑,迫于眉睫之距! 李青颜抬眸一视,举剑相缠而下,雪尘激震! 她便是就着这一柄剑的剑力斩下了那条蛊蛇,踏步中,但见凌空一转,一剑直断破雪而来的那枚冷矢,寒箭斩落于雪中登时化成了一条透白的蛊蛇匍游而来。 落步。 左脚一踢挥下的臂钩直踩而滑,见着长刺近来便以右脚压住了那柄长刺将它横踩于对方的胸前,李青颜就这样以两人为架,身体直成一线。 “锵!”袖剑与长剑沉然一击。 “不愧是万魖宫护法。”隔着那两柄剑,仇涯望着她缓缓地开口说道。 只一瞬,她便完全化消了他们四人的联手一击。 在此之前巫沼与万魖宫从无往来,更从无交手,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不仅需要极深的武功,更需要极强的经验,眼前这个看上去霜冷的女子果然一如传闻,经惯刀剑血影。 但是,还是不够—— 破空的一掌自背后袭来,李青颜避身不及后背正中这一掌,掌力当即将她震下,落身时便是趔趄数步,以剑而柱方得稳了身形。 “能逼出巫沼十三蛊当中的五人现身,护法,你死可暝目。”使掌的那人沉声说道。 “看来待十三蛊同时现身还为之太早。”李青颜以袖拭过唇边的血色,缓缓地说道。 “能让巫沼十三蛊同时现身的人,尚不存在这个世上。”亓厄阴森森的说道。 “别骗自己,三年前不就有个人。”拿弓的那个人凉凉的望了他一眼。 “死人不算!” 李青颜低咳一声,唇角又现血色,她握着剑勉力站了起来却见长刺冷不防袭身而来,当即拧身而闪,直滚入了雪海之中,蛊蛇游过,雄劲的掌力紧跟其后—— 这一掌,正欲彻底震碎李青颜的命脉时,却像是猛地被极焰之火烫到一般倏地缩了回去。 是佛珠。 微弱的光自她怀里点点的化开,自成一道温和的光,无息的抚化这逼命一掌。 “这是” 李青颜怔住了。 是那一串她从那个和尚身上抢来的佛珠。 一百零八颗古朴的佛珠自见沉远润和之色,珠结处的三宝佛首但垂着一穗冰丝结成的流苏,染雪微凉。 蛊蛇匍游而来,待接近她的时候直飞扑向了她身上,李青颜见状就地一滚,顺手抓住了那一串佛珠,一扫而卷,穗动,珠粒拂扫而过尚不及蛊蛇的蛇身,却已惊退了它。 “这!” “怎么可能——”亓厄见状亦是惊退一步,其余几人也是犹有不信的瞪大了眼睛。 “退。” 拿着弓箭的那人说罢径直召蛊入囊,转手将重弓负于身后,长身一掠直往雪原之地行去,那些尚未现身的巫沼十三蛊更是当前退去。 亓厄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久久望着李青颜,却还是选择转身跟其余人同退而行。 手中的佛珠微润。 生华。 “”李青颜怔怔的望着眼前一个个退身而去的蛊首之人。 漱白山的雪突然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沉寂了许久后,不远处有一棵雪树被沉雪压断了枝桠,发出咔嚓一声直跌入厚厚的雪中。 仇涯收起了剑缓步走向了她。 他立在了李青颜的面前望了她许久许久。 死气灰淡的脸容依旧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是那双冷色的眸子见凝,待过了良久,他方才缓缓开口说道,“事世变迁,当真叫人难以捉摸,你许是不知道如今这般的际遇会有多么的可笑。” 一 大雪落满了一地。 轻绒的羽雪直落向了她的身上与手上,似染白头。 李青颜柱剑而立,有血自手上缓缓地流向了剑身,染上了这一片皑皑的白雪,犹似远山之上经久未褪的红雪之象一般,刺目非常。 仇涯走之前说的那一句话让她莫名的在意。 “什么意思?”彼时,她沉眸问道。 “他日,你自会知道。” 仇涯说完这一句话便背着剑转身离开了,直到他的身影也随同行的巫沼十三蛊一样没入这场大雪里。 有人往自己这边疾奔过来。 耳畔隐约之间似乎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叫喊声,焦急,忧切,似乎是在叫她的名字。 这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近的让她猛地惊觉起是谁。 “不要过来。”李青颜退了一步。 “我,是衣莲啊,你还好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子?”衣莲见她一身的狼狈便走过来想要扶她一把,却在近她咫尺之离的时候,见她又退了一步。 “不要碰我。”李青颜往后退步说道。 “为,什么?”衣莲不懂。 李青颜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身上有血,很脏。” 这一场雪,没有任何人知道何时才会停。 巫沼十三蛊的现身彻底的暴露了这个避世的远山小舍,暮雪与衣莲不得不去其它的地方另觅新舍,就在李青颜布设下结界的时候,暮雪终归是不忍心抛下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从而决定了无论生死都带着他。 “多谢李姑娘救命之恩。” “不用谢我,不过是我一时手痒想杀人罢了。” 雪落。 李青颜望着眼前的盲女,神容一如生冷。 雪关之处,衣莲背着包袱跟在暮雪的身后望着她们两人,听到她的这一句话便摇了摇头,“你,很凶很凶,但是不是坏人,你把我和暮雪送进了屋里关上了门,你,在门外,一个人。” “李姑娘,此事本因我而起,你”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是什么吗?”李青颜突然说道。 暮雪闻言一顿,她想了想,低叹道,“许是家破人亡,此生孤苦飘零不得所爱,至死,求不得。” 李青颜抬头望着这片茫茫的大雪,她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那件厚重的雪衣斗篷,缓缓地的说道,“这世间,最残忍莫过于彻底撕碎一个人的单纯与天真,让一个曾经良善的人满手鲜血,变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仇恨与怨恨至终此一生。” “李姑娘”暮雪怔怔的望着她。 “所以,不要听也不要看,只要本心不变那么一切都会过去,一切也都可以重来,一切也都可以为之初生。” 她非良善,更无意于救人。 她这番出手,不过只是不想让这样残忍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纯白如衣莲,善良如暮雪,让这样的人双手沾满鲜血于他们而言,真正太残忍。 暮雪听完后沉默了许久。 半晌。 她轻声道,“我原先不明白,也觉得不值得,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哦?” “此去一别,但望还能与李姑娘有缘一见。” 暮雪摇了摇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的伸手拍了拍衣莲的手臂,两人相傍于风雪之中渐隐渐现。 “暮雪,你说我们是先去看山下的红叶,还是先去西淮看捏小糖人?” “衣莲想去哪里呢?” “嗯看暮雪想去哪里想看什么想玩什么,暮雪,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 “” 声音渐去渐远。 李青颜站在雪关之上望着他们两人离去的地方,待到全然看不见两人身影的时候,方才转过了身。她抬头望向了远山上可堪恐怖的红雪之景,举步走向了漱白山的深雪之处。 她但直往溯织十二岭走去。 此去。 风雪正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诱心 漱白山,极峰之巅。 雪冷如刀。 万象的白雪浩浩荡荡的自天屏中落下,直落满了他的僧衣。 明灯站在关口已有整整两日,直至白雪堆身,一眼望去倒似个雪人一般直与这漱白山的雪融合在了一起。他似乎是在顾及着什么,既没有走进去,又没有折回来,只是久久地站在那起,任由风雪满衣。 “你当真是好胆量。” “阿弥陀佛。” “你尚敢进入一试?” 耳畔响起的声音,是进入凛峰山口时所遇到的那位正在修炼的妙华真人。 彼时。 妙华真人负着对剑立于山隘之上,眉心的朱砂在这片白雪之下深浓欲滴。她道,“其道,自不拦有缘之人,若你真与它有缘,我不会多加干涉一二。” 明灯闻言合掌而礼,“贫僧自请入山。” 风雪正盛。 明灯就这样在雪关之处站了许久许久,像是终于做下了决定,他缓缓地抬起了脚,有不少的白雪簌簌的自僧履边滑了下,连同着僧衣上的绒雪一并碎落了下来。 眼前,愕然是一局幻化而成遍布整壁山面的残局,以乌玉为黑子,雪骨为白子,自成天地两仪之色。 明灯信步走来,不曾停步的撷取了一枚黑子,顺手将黑子放在了棋台的棋位之上。 覆袖间,雪壁突然幻出一枚黑子。 只刹那,雪壁应声而开,明灯抬头望向了山壁后的飞雪无尽,举步往雪关之处走了过去。行过雪关后,凛风刮面而来,眼前,是一道深拔万丈的渊壑,有白雪簌簌的落了下来,坠落无声。 明灯起身直往渊壑掠去,落足间,只见空中浮上了一块雪石,僧履正正落在了那上。 无数的雪石浮载于半空。 明灯足行九宫,一步一步踏过那一块块的雪石,落在了渊壑的另一方。 僧履方方落在渊壑另一方的雪地上,但见一阵昊然冲天的法光应声而作,自他落在雪地上的僧履开始一点点的往上染亮了他的眉目,顿生万丈芒刺。 明灯闭上了眼睛,却也不退不避,任由着这道昊光将自己从头到尾照了个通彻。 半晌。 他睁开了眸子,抬头间有些怔怔地望向了这道无相诛魔阵,起手合掌,长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你是何人?”无相诛魔阵中顿时有声音响起。 “贫僧明灯见过太玄真人。” “” 无相诛魔阵中法阵几道环环生变,无数的昊光一点一点的染遍了他的素衣僧容,尽窥风淡云清之色。 须臾。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妙华竟将你放了进来。” “贫僧此行为求绛殊。” “求之作何?” “为救魔。” “什么魔?” “佛心魔。” “如此,是佛?是魔?”无相诛魔阵中光法万千,太玄真人如是问道。 明灯合掌敛首,僧容清宁的说道,“如此,非佛,非魔。” 昊光几番变幻。 无数的法阵环环相生而走,脚下,是万象的红雪,如生莲华。 无相诛魔阵中法光灼耀,良久,太玄真人缓缓地说道,“你可记得此阵为何阵?” 明灯神色之间有见沉默。 “此阵,名为无相诛魔阵,然而虽言称有诛魔,实则法名无魔。” “阿弥陀佛。” “此行你欲要趟过这无魔阵来救一介魔物?” 明灯睁开了眸子抬头望向了眼前的万千法光,但道,“既是无魔,又何来魔物?” 昊然的法光渐褪。 到最后,只剩下脚下覆盖一地的红雪焰艳似莲,如血如荼。山中正是风雪催衣,明灯垂下了眼眸合掌而礼,“贫僧在此谢过真人成全。” 风雪打卷行过。 峰巅之际,空然余留下太玄真人最后一句话,“如此,你好自为之。” 僧衣披雪。 明灯合掌一谢,随即往深雪那方走去,脚下,是一地漫染而开的红雪,焰艳如莲,可堪怖畏。 待将行出鉴心台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和尚。” 明灯一怔,脚下的僧履竟是一时在难迈出一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猛地转过了头。 风雪如雾似烟般自眼前流过。 如画似仙的雪衣落身,衣摆之下但见一轮墨海无息的侵染往上,耳饰白玉,颈环缨络,额心处垂有一滴精雕而成的蓝水晶石,尽显昳丽风华。 刹那,天地之间风雪仿佛渐渐地停了下来,连同着整个世间都安静了下来一般。 明灯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半晌。 他有些不敢确定的试探道,“李,施主?” “和尚,你快来呀。”皓齿朱唇轻启,似娇似媚,如蛊似毒一般的侵噬着明灯的神识。 “” 明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额心的晶石在雪风中微漾,偶有几缕乌发拂过脸颊,两相映照着她胜雪的容颜,竟让他一时之间移不开视线,直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明灯心中一惊,他但退了一步,立掌而礼,“李施主怎地会在这里?” “和尚,你过来呀。” “” 漱白山的风雪已经停了。 眼前的女子似虚似实,似真似幻,她望着她微微一笑,润唇湿眸,一身如仙的雪衣空灵清白,整个人犹似在发光一般的让人忍不住久久屏息敛气的凝视着,将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惊扰她。 僧履终究还是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行步间,如涉弱水刀山。 “李施主可是有事?”明灯走近了她,想着她可能旧疾复发,便有些担忧的寻问了一番。 “和尚。” 仿佛整个世间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时间如似静止。 在这片茫茫的雪海之中,眼前的女子突然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腰身,顺势倚入了他的怀中,将头枕上了他的胸口,那里,已是擂鼓正鸣,一如他眸中的理智溃不成军。 脚下。 红雪如莲。 明灯全身陡然一僵,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被她抱了个满怀。 软香柔玉,眼前的女子直倚于他的怀中静静地听着他胸膛中的鼓鸣声,随即轻笑了一声,抬头俯他的耳边细语轻呢道,“我有点冷,和尚,你抱紧我些。” “”垂于衣身的手僵在了两际。 “和尚,你可是喜欢我?”怀里的人见他不动不言杵立在那里,也不介意。 明灯不答。 食指抚上了他的僧容,轻柔如羽,直顺着他的轮廓画了下来,如挠心搔意,教全身的感官生了一份痒意,柔指落在了他的唇角。 她全身皆倚在明灯的身上,抬头之间后仰而视,那一抹晶石但缀额心,她嗔道,“六根不净,和尚,你修的什么佛。” “阿弥陀佛。”明灯闭上了眼眸合掌长念道。 指甲柔缓地轻搔过他的耳廓,“修佛,有什么好的?粗茶淡饭食不果腹,又还要清欲寡欢,不如还了俗与我一起共享这人间的男女之爱,一样可结成果。” “和尚,你不也是这般想的吗?”一只手自他的后背横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眼前的李青颜自他怀里绕身至他的身后,慵懒的枕在了他的肩上,呼气有烫他脖颈上的肌肤。明灯不看,亦不闻,只一心横定的合掌而守,似乎丝毫没有受她的影响。 明灯忽尔一僵。 她轻咬上了他的耳垂,唇色有染濡湿,但附于他耳边低笑了起来,轻语道,“胆小鬼,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颈上的喉结微动。 “看我呀,和尚。”眼前的李青颜将头埋在了他的脖颈之处,不经意间,红唇擦过他的肌肤直引起一阵颤栗,她笑道,“你要是在闭着眼睛,我就吻你了。” 明灯当即睁开了眸子,只这一看,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容颜,似媚似蛊,便移开了视线。 “施主想要作甚?”明灯终于开了口,声音莫名有见低哑。 “呵,你说我想要作甚呢,和尚?” “” 明灯突然一把抓住了她欲往衣内探入的手,他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僧容自定的问道,“施主如此作为,其因为何?” “和尚,你当真不想吗?”微扬的眸生媚见情,便是将他望了个彻底,直染了几分玩味。 “贫僧,从未想过。”明灯平静的说道。 “哦?”她却笑了起来。 明灯但望向了她,视线一点一点的自她的眉眼扫过,“贫僧只希望李施主能够好好的。” 眼前的女子笑的更深了,眸中但闪过一抹光色,“和尚,你心中究竟有多爱我?” 明灯落眸不语。 她俯身附在了他的耳边轻声道,“你能欺骗这世间任何人,甚至是欺骗你自己,在我面前也将藏无可藏。我这般的模样,便已足够说明你心中有她,其情似海,其爱如渊。” “阿弥陀佛。”明灯长声道了一句,“你是心魔玄无。” “呵,你是从什么时候猜到的?” 剖入心口的手有沾鲜血,她随即将这些汩流而出的血尽收于一枚灵珠之中。 “现在。” “哦?”玄无不由得有些惊讶。 明灯望着她,说道,“因为李施主,从来就不曾想要贫僧的性命。” “既然你心里清楚,为何不躲开?” 明灯望着心口上的伤,神色平静的说道,“因为贫僧并不介意,真的死在李施主的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寻知 许是这一地的红雪太过刺目惊心。 涉雪的脚步越发的慢了。 李青颜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万象红雪,眸中隐有不安,她亦不知道为何,越走近这片雪峰越接近这片红雪,就让她莫名的觉得举步难行。 她并不惧血。 如她这般在刀剑上舐血度日的魔物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颜色与这种气味。 只是 “你可知顾白戚人在何处?” 阴冷的地道里,幽幽的壁烛照着那个女人灯枯的容色。 她重咳了数声,那方经受重创的功体让她看上去已是气若游丝,便是半倚在棺板上,目光有些浊糊的望着那微弱的烛火,“我最后一次见白戚已是三年前之久,只隐约记得,他说要往漱白山一行。” 李青颜皱了皱眉头,“漱白山终年积雪极寒无比,他去那里作甚?” 眼前的种种迹象均有昭示三年前顾白戚确实来到了漱白山。 为了救一个人。 一个,他所深爱的女人。 念及这里,李青颜不由得唇生一抹讽笑。 他顾白戚何许之人? 幼时成孤,生于乱葬岗之地,长于尸山血海之中,十七岁拜封于万魖宫副宫主,他行至多少的地方,杀过多少的人,又负及多少血债,怕是连她尚且比之不足。 如此之人,竟也耽于情之一字,当真生了一份痴愚了。 却不知究竟要傻至何种地步,才能教如他们这等满手鲜血的人也痴妄深情许付? 李青颜不懂。 亦难以想象。 漱白山的雪似乎从来都不曾停歇过,一世红雪纷飞,远远望去但觉似血似泪,如泣如诉。 有一道者正立于雪关之隘。 “你是何人?” 眉心的朱砂深浓欲滴,不染白雪,妙华真人转过了身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斗篷微拢。 李青颜神色清冷的说道,“万魖宫左护法李青颜,不知阁下何人又为何拦我去路?” “焱道妙华。” “三台宫的妙华真人?” “正是。” “拦我为何?”李青颜眸色见沉。 妙华真人一扬拂尘落于左手的腕上,她望着眼前的女子,道,“因你为魔。” 话落。 李青颜的袖剑已滑于手中笼于袖内,“为魔,又当如何?” 素带乘风而起,妙华真人立于风雪之中手持拂尘揖道,“魔,不可入,入则身死神灭,魂魄永世迷离,死后不得往生轮回台。” “若我定要进去呢?”笼于袖中的手握紧袖剑,李青颜神色却是平静的犹如不起涟漪的湖面。 妙华真人没有回答,只是提腕一扬拂尘,白如雪的拂尘过处,顿现一道昊光直破风雪而来,不待李青颜反应过来,便直接穿透了她的臂肘! “啊!——”全然来不及压制住的痛呼,犹如裂魂撕魄一般的痛至全身! 李青颜自认为早已习惯疼痛。 但是,方才只是经受一下那样的一道法光,却已然强过她此生所受的全部痛楚,那痛,痛至入骨入髓,痛至教人恨不得饮剑而刎一死为解! 霜冷的面容痛至扭曲,上面满见狰狞之色,李青颜经这一道法光站立不支的滚落了雪地里,一手将那烙烫过的臂肘抓出了深深的血印,痛得已然缩作了一团。 拂尘一收。 妙华真人睁开了眼睛,说道,“此去入山直达峰巅圣池之地,唯有这一条路,无相诛魔阵下不容任何魔物过生,你,当真还要一试?” 明明是极寒的风雪,李青颜却痛得冷汗不止,她但一咬牙挣扎着想要从雪地里站起来,却因这份极至的痛楚而又一次重重的跌入了雪堆之中。 如此三次,方才颤巍的站立了起来。 “我来,不为入峰巅。”李青颜艰难的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请回吧,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妙华真人说道。 “真人!” 李青颜见她准备离去,但跄踉了几步疾声道,“我来只为寻人,真人可曾记得三年前有一位名叫顾白戚的人来过此地?” 妙华真人的脚步倏地一停。 李青颜死死地抓着臂肘,只剜出一印血痕,霜冷的面容更见狠戾与狰狞,即使眼下痛至虚色,她依旧不改凛色,“我此来,仅只为此,还望真人能够告知一二。” 束发的仙带经风微动,妙华真人侧眸望着她,眉心的朱砂见红。 “你找此人何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真人于此既然只为劝阻不为我命,便是无意为难于我,请真人一示。” 妙华真人沉默了下去。 李青颜转剑一横,抱剑一揖,“无论生死,我只求一个答案,得知便离。” 妙华真人转过了身,一身蓝华妃色的焱衣直落了一身。 “时至三年,过去早已尘封殆尽,求知又有何用?” 妙华真人一扬拂尘,淡道,“我只不过雪关之中的一介道者,以雪为道,不闻他事,这等往事繁扰我无从言之一二,你若真想求知,便沿此路行至峰环孤岭,那儿便是天水一镜,可记尘俗事。” “多谢真人!”李青颜拱手一礼。 “不必谢我,只是我若为你,与其追逐寻问过去,倒不如着目当下眼前你所能抓住的东西。” 拂尘落于臂弯。 妙华真人神容平淡的望着她,“这世间有很多事,知道比不知道要好,因为那些埋于深渊之下的真相,并不是每一个人所能承受得起的沉重。” — 雪鹫鸣飞。 连绵起伏的雪山中愕然空出一环山壑,有一孤岭独立其中。 这峰,便是天水一镜。 李青颜脸色的苍白至此未褪。 无魔阵,当真是强至怖畏。她蹙眉忍痛的掀开了衣袖,那方胜雪的白肌上遍布新旧不等的伤痕,而经受那道法光的强透下,肘骨有成蜂孔之伤,细窥之下可见内断撕裂之象。 眼前,但见一面雕花晶透立临峰水之上的雪镜,正照着她的身容,如似修罗魔物。 李青颜忍痛放下了衣袖。 她有些艰难的拉了拉斗篷将自己捂严实了一些,即使如今内力有所恢复一二,但也实经不过这极巅之上的风雪锥骨。 “我请一见,三年前的漱白山究竟发生了何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我爱 三年前,漱白山上。 雪如刀。 游天地无垠。 那是一柄世人仰瞻胆颤,可号令百鬼诛魔伏首的紫金双色饮血剑。乌紫诡毒,赤金华雍,双色相错相融而生一抹异光,剑上但悬一环雕金白玉为饰下结乌丝成穗。 少年负剑,长身而立。 “当真不放我进去吗?”他负手长望,唇染一抹轻佻狂妄的邪色,直对着眼前的太玄真人。 “魔,不可入。” “我若定要进去呢?” 一带深色见冷的玉织覆发,高束的长发冠着一方凿古而成的墨玉,他但穿着一身绣着西淮清波的黑蓝渐色长衣,外披一件针走魔纹十八地狱象的玄色鹤氅。 雪落下,落于他的发上犹似霜满白头。 飒寒。 “太玄老儿,你当真要我出剑彻底倾覆整座漱白山吗?”轻狂的话语,邪气中自见危险。 眼前的魔,是世间人闻之丧胆的魔。 至恶的魔。 无尽的飞雪飘盈,太玄真人一身披雪的道衣沾了几分狼狈,只是神色清正,悍然不动,只手倒剑而负,自立于他的面前,道,“如此清修之地,断由不得你这一介魔物胡作非为。” “我纵是胡作非为,你又能拿我怎样?”他笑了,带着几分轻蔑,很是邪气。 魔功,魔身,魔心。 无一不在侵蚀着这片尘俗不染的盛雪之景。 “你当真要一往极峰之巅?”太玄真人沉默的问道。 “我从不空手而回。” 太玄真人见他依旧冥顽不灵便索性收剑入鞘,拂尘入臂,他道,“魔入,则身死神灭,魂魄永世迷离,死后不得往生轮回台。如此,你还要往去一行?” 他负剑而道,“此行,我势在必行。” 那是轻狂而邪戾的魔。 肆意世间,万物生死皆不曾入心的魔。 他长身立于极雪之中,那是不容任何商榷的语气,带着几分轻佻几分邪气几分危险,似笑非笑,眉宇之中皆是睥倪轻色。 那是极好的眸,纵经受魔心所染生着这等的邪气,却还是教人忍不住被吸引。 让人甚至恨不得泼墨挥毫绘之细品。 “此行漱白山为何?”拂尘微启,太玄真人道。 “为求绛殊。” 有雪轻然的落在了他的抹额之上,微沾睫羽。 那一身针走魔纹十八地狱象的鹤氅正生了一场雪,可窥万物哀哀,世间修罗象。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如他这般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只是如此深重的执念,端教旁人一观,也实为震骇。 “求之为何?” “为救人。” 飞雪疾走。 极目的白雪下是不染一丝尘世的白,那是不容于世间妖魔道的白,纷纷扬扬的绒雪轻戏着他的冠带鹤氅。 “救何人?” 问话的人神色一如往常一般古井无波。 只是回答的人,一贯轻佻邪戾的神色在这一问下,无形之中有染上了一抹细微不可见温柔,怅然的,带有着一份思念。 他答,“我爱。” 情之一字无解。 一个可堪荒谬可笑的回答,他却答之自嘲,答之坦然,眉眼依旧是如画的眉眼,满是邪气,遍布残虐,却因了这两个字,垂了眉,柔了眼。 终归不过一介痴人。太玄真人无息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李青颜自天水一镜而来直站在峰崖之上望着。 她轻于魔物耽于情字。 但是眼前的魔,在谈起“我爱”一句时的温柔与笑容,让她沉默了下去。 我爱。 简简的两字,深底,却倾之他此生所有的深情与温柔。 万象的法阵地应声之下染而开,耀目的万千昊光直冲九霄云天,淡了这一世的白雪与风霜。 “锵!”转腕间,那柄负身的饮血剑长立于雪中,直溅起一地雪绒。 他解了身上披着的那件针走魔纹十八地狱象的鹤氅,将它随手扔在了雪地之中,只穿着那件西淮清波色的渐变黑蓝长衣。 远远望去,倒像极了一个春时踏青的风流少年郎。 凌面的昊光一夹风雪惊过他的墨发冠带。 澡雪之下。 他眉目依旧藏邪见恶,却因那份执念而生了一抹不属于他的红尘色。 他着那身单薄的长衣往极雪峰巅行步而去。 ——你真的知道。 魔,行履过无相诛魔阵的代价吗? 太玄真人立于雪地之中与他擦身而过,既没有在出手相阻,也没有开口言说一二。只因知道,此执,无救。 万象的昊光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彻底震碎了他的一方魔骨! 没有血口。 没有伤痕。 没有淤青。 却痛至入骨入髓,如撕魂裂魄,痛不堪言! 法光大作,圈环相成的法阵生万千变,每一变便是一恶,每一过皆是一刑,覆照全身的无相诛魔阵,让魔,无处可逃。 雪崖之上。 李青颜不由得望之见痛的剜向了臂肘。她方才经受过妙华真人试探的一击,知晓那是何等生不如死的痛楚。 彼方,她不过只受一刑,不似他彻底身陷于法阵之中。 李青颜不忍再看的微微侧过了头。 刹那—— 白雪之中顿生血光大作,在那无相诛魔阵下,他竟选择自己来彻底断了这一身的魔骨! “顾道主!”太玄真人也不曾想他对自己都能下得了这等狠手。 “真是够慢的,还不如这样来的干脆。” 他半跪雪地里,一身黑蓝深色的长衣渐渐的绽染红花,举袖拭过唇边的血,他踉跄的站了起来继续往雪峰之巅行去。 行步间,犹生红莲。 魔骨废。 二十年功体就这么轻淡的尽毁于一夕之间。 大雪呼啸而至,那是漱白山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直飞舞于天地之间。 魔血尽覆于雪山之上,其毒其邪,可尽湮世间万物, 雪落,即融。 经受魔功的漱白山,地灵之脉一时间全数崩毁,极虚的山体,已然全然承受不起如此的至毒至邪。 白雪,俨然无法洗净那渐覆于雪山的红,反而衬得那抹红色更加的刺目惊心。 为何人? 我爱。 李青颜抿直了有些发白唇望着远山上的那一抹身影。 她不想在看,也不愿在看,亦不忍在看,却又莫名的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得这样定定的望着,想要闭目却又害怕闭目。 冻至僵直的指骨攀上了那一峰绝壁,魔骨彻底的撕碎,让他全身所有的经筋与关骨处都呈出血。 雪鹭高鸣。 漱白山的极峰之巅是此山地脉,魔骨的褪去让他受无相诛魔阵的影响已是可微乎不计,只是此山此岭,断非是一介凡人能得攀去。 莫说是极寒之候,单单是地脉自成的反噬已经足够让他吃不消了。 无数的蝙蝠突然自八方之地飞了过来。 李青颜认得这些蝙蝠,那是顾白戚养于万魖宫血沼之中的血裔,如今只剩下寥寥不到十数。 而她为了修练他所遗留在宫中的魔功,借由这不到十数的蝠首做骨,引自身血重养千万数。 她原先也曾疑惑,这些血裔有经何事而成如此之数。 现在 掩天而来的蝙蝠,邪体但弱一分的,便是近之瞬化为血絮。 无数的蝙蝠飞至于他的身边。 飞至的蝙蝠忽成一道血线游于他的经脉之中,却又被地脉的反噬与无魔阵给冲斥湮无,化去。 继尔又有蝙蝠游化血线走于经脉,消无。 结骨。 消无。 结骨。 消无。 如是反复。 夷近而来的蝙蝠有不少连近身不及便已化为了血絮。 血絮飘落。 如似一场无息的红雪自天屏之中缓缓地落下,绝艳,凄哀,轻吟着一曲无声的歌咏,浩浩荡荡的漫飞于天地之地,如诉如泣。 落地间,但成一方业火之莲,尽覆于白山之上,一成世人眼中红雪之景。 大雪倾落。 已分不清哪一处是白,哪一处是红,飞至的蝙蝠但见薄翼血化成灰,一消泯烬,直被吹去山渊深处,于这绝壁之上纷散而下直落满了整座漱白山。 红雪有染。 有些许的血絮自眼前飘散而过。 太玄真人倒剑而负抬头望着极峰之巅的异象,不由得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痴人。” 那一日后,漱白山下了整整三日三夜的雪。 红雪。 是他情深如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雪海 李青颜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天水一镜当中记录下来当年的幻象已息。 眼前,白雪依旧。 李青颜不曾想到竟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当年顾白戚为了救那个他所深爱的女子,这趟西行漱白山之路,付死而撷下那一线生机,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 他当真还活着? 大雪,重伤,失骨,在这样一片极寒的茫茫大雪里,他还可做到全身而退? 天水一镜只记下了那年的那一象红雪之景,却在绛殊折下时,随同漱白山一起进入了沉眠之中。 李青颜踉跄了几步,臂肘上被无相诛魔阵的法光穿烫过的地方还遗留着深之刻骨的痛色。 她伸手死死地抓着那方伤痕,想要以疼痛来转移疼痛,直剜出了血痕也不松开。那是她所无法理解的感情,强烈的让人震骇而惊心,如这一世遗落下来的红雪。 只是—— 莫说她全然不知道顾白戚的这一趟雪山之行是否还有活命。 功体内力也许还能在日后渐渐恢复回转,然而,魔骨全断,修为大折,他纵是还在人世怕也再难以动武了。 三月之期即临。 如果顾白戚不可寻不可用,她便只能全数靠自己一个人去知返林救少宫主了。 李青颜趔趄了几步,一手狠压着臂肘上的伤,但抿直了唇一边往山下走去,一边思忖着日后的打算。 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李青颜像是倏地想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望向了溯织十二岭上的极峰之巅。 那个和尚 一 烈烈的雪衣在雪风中掠过,直走向了雪关之处,李青颜抬头张望着这片茫茫的雪原。眼前,是满目的白,白的有些刺眼,没有一丝的痕迹。这般四顾望着,只觉得这种极目的白莫名的有些灼目。 李青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该死! 那个和尚当真是多事! 有那么不止一次,李青颜想将那个和尚直接扔在这漱白山里任凭他剔骨丹发作身亡算了。 然而每次在她刚想将这种想法实行的时候,脑海中却有道光影一闪而过。 “施主,不要再造杀孽了。”彼一时,他徒手拦下了她挥斩而下的利刃,救了那个明明伤了自己的江湖客。 “贫僧愿意渡她。”迫命之劫生死一瞬,他以身拦在了她的身前,如是说道。 “施主可曾听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在贫僧看来,施主非魔,而是失心人。” “” 李青颜莫名觉得有些心烦意躁。 无来由的。 她从不需要他人救。 生死一瞬,她既然敢手染鲜血自然便做好了亡于他人刃的准备。 她亦不需要他人渡。 轮回往复,那些罪孽是她一手造成的自然便该付之相当的代价。 她更不需要他人恩。 她受不起。 李青颜停在了山崖之上沉着脸远望着整个漱白山,半峰之中,只是举目间皆是皑皑的白,她无法入极峰之巅,便只有几条通走狭道上,能够自各方远观雪巅之象。 也不是这里。 李青颜正准备离开往另一边寻去,一顿,她突然想到了一事。 那个和尚毫无内力并不会武功,至多也不过习了几册的佛藏,莫说走至峰顶,单是经着这般的雪,怕不是冻死在哪方了? 风雪渐大。 暴风雪即将来临,极劣的气候之下教她不敢在强使轻功,只得拉紧了斗篷勉力的在雪地中行走着。 “和尚——”这般大的风雪,那个和尚真的还活着吗? 李青颜无法确定。 她非是想要救他。 而是这个和尚实在是一个不错的人质,有他,这一路上都能方便许多。是的,并非是救,而是在此行未结束前,她需要这样一个任劳任怨,可供她随意差遣的人质。 她便是有这般的坏,哪怕这个和尚是为她而入雪山,她想的也不过是如何利用他。 “和尚——” 放眼望去,是一片的白,白的纯净,白的无瑕,白的刺目。 李青颜不由得微眯起了眼睛,无来由得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但摇了摇头,凝目定神,想要望得清白一些,然而眼前只是无尽的白,白的忽然让她觉得有些怖畏。 李青颜长于暖春之地从未涉身过雪峰,远不知凛峰之中的可怖。 “和和尚——”那个和尚在哪里? 眼前忽生了重影。 漫目的白,眼睛一时之间全然对不上焦点,只觉得实在是刺痛非常。 那个和尚难道已经不在这里了吗? 剔骨丹虽然只有她知晓配方,然而江湖上名医诸多,即使根治不得,但是想要压缓一二却也并非是不可能。 没有人会甘愿成为质子,受人逼命,受人打骂,受人折辱。 他那般的逆来顺受,与她好,助她,渡她,其实终其量不过是为了这一天能够从她身边逃离吧 “呵”她倒也痴了一回。 李青颜像是想明白了一般,突然觉得心底落实了不少。 走,便走了吧。 带着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出家人,于她也是累赘。 只是,那个和尚,叫什么来着 她似乎,一直都是称他为,“那个和尚”。 那个和尚,有着一双很清秀的眉目,不染尘世的眉目之间总生了一抹与佛堂之像同似的怜惘。 他会注视着她。 时而无奈,时而叹息,时而轻笑,时而生哀。 那个和尚,叫什么来着 那个和尚,有着一双很修长的手,掌灯颂经的手,不染一丝的尘色。 他曾行步走来,用那双手拂去了她身上的霜寒色,随后在将那一件厚重暖和的雪衣披在了的身上,神色无奈的轻叹着。 他说,不会背叛。 那个和尚 “明灯。” 李青颜低喃了一声。 “施主!”远处骤然传来一声惊呼声,李青颜怔怔地抬起了头寻声望去,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重影,被雪灼伤的眼睛只能隐约看见一方轮廓,未待她反应便被人猛地拉了起来,只感有无数的雪屑扑打过脸颊席卷来一股透心的凉。 那一双手的温度很低很低,却在这片极寒的大雪之下烫得她有些无措。 暴风雪至。 席卷而来的雪海摧枯断石自有吞湮万物之势。 明灯望着这片奔腾急下的雪海不及多想的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拉入了怀里,当即抱着她落在了雪海上冲落的一方浮木之上。 万物倾毁,无数的枯枝乱石被冲了下来。 “别怕。”明灯见她心绪有动,安抚道。 李青颜抬起头似乎想要看清他。 “明灯?” 明灯听她忽尔这么一唤竟是怔了怔,这一怔,便发觉了她的异常,脸色瞬间一变,“你的眼睛——” “我好像看不大清。”李青颜努力睁着眼睛,却只觉得刺痛非常,经受雪灼刺激后的眼睛,眼泪止不住的落着。 有巨石横前。 明灯带着她立于浮木之上,当即一掌金刚掌震向了身后,借着这番后力,连带着浮木一起跃过。 那只温凉的手覆上了她的双目,凉凉的,却很是舒服。 “别看,你这般是受了雪灼。” “发生何事了?” “无事,只是起了番风雪罢了。”明灯摇了摇头说道。 急雪而下。 凛峰之中给落下的白色悄然的融化在了那明明并不温热的怀里。 脚下的浮木已破堪不支,明灯四下张望着,最后视线落在了那方突出来的矮崖,当即一手拉过了被冲下来的藤蔓地织,将它套于偌大的巨石之下,拉着另一端落在了壁崖之下。 一手,死死地攥着李青颜的手。 浩浩荡荡的风雪从山上冲泻而下,险险的经过两人的头顶,犹感地动山摇。 “和尚?”李青颜不觉究竟发生了何事。 “且忍耐一会儿,只要待这番风雪过去,一切都会好的。”明灯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如是说道。 此话,意有所指。 李青颜抬起头想要看他,眼前依旧重影层层,便不觉皱起了眉头。 流雪急泄而下,猛地拔起了山体上的那块偌大的石头,这块石头一动,连带着手中的藤蔓也被冲了开去。 急雪冲泻,两人顿生被冲开直堕向了山壑。 “施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地渊 明灯竭力的向她伸出了手想要抓住她。 尚差一厘。 无数的雪屑与乱石被这场浩浩荡荡席卷而来的流雪直冲向了深渊之中,李青颜虽然看得模糊,却也能感觉到身体失重下坠和飞雪风声。 当下神色一沉。 翻掌。 五指一夹钩索,李青颜凭借着耳力一脚踏上了一方坠石,借力而掠,当即将钩索射了出去。 尚不及她回缓稳定过来,泼下的风雪便是直接将方抓住山壁的铁钩给冲了下去。 “李施主!” “不用管我!”李青颜沉声喝道。 说罢,她起手便将那一链钩索抛向了这个毫无武功的僧人。 绳索三绕成圈,稳当的缠住了他的腰身,李青颜闻声而辨,将另一头缠住了石壁上的一棵断枝,再以内力将钩爪重新没入了山壁。 白雪落尽。 底下,漆暗的如似地狱一般,黯无一丝的光芒。 “李施主!” 明灯拼尽全力向她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往深渊里越坠越深。 壁上的断枝咯吱的响着。 奔腾咆哮而下的雪海直走向他的手下。 他睁大了眼睛定定的望着直至底渊的女子,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淡,直至化为虚无的微沫。 “——青颜!” 无尽的雪倾盆泼下。 李青颜目视模糊又一时找不到支点稳住身形,只得依着这股极大的冲击力四下冲去,眼耳鼻口一时之间均被灌满了雪屑。 她重咳了一声。 猛地,身体不经意间撞到了什么,煞是生痛。 李青颜当机立断转腕出剑,将那柄袖剑深深的插向了那方撞到的硬石之上,雪走之下,剑滑三尺之余方得稳住了身形。 雪至她脚下冲过。 李青颜以袖剑挂在了那方硬石之上。 就这样在巨石上挂了许一会儿,风雪渐止,李青颜尝试着地睁开了眼睛,涩痛,刺灼,只待翻滚一波热泪洗了洗后才缓和了些。 底渊本是一片的漆黑,看与不看也无多大的差别,李青颜便索性闭了目。 隐约间,细闻一丝微不可闻的水声,李青颜屏息凝神的辨听着。 忽而—— 李青颜挥袖一力撕下了衣摆,以内力将那块轻薄的粗布击向了底下,并同时抽出了袖剑往那方落了下去,足尘一踏,踩上了那块衣布,轻盈的连水都未有沾上。 翻身落步,脚下方沾一片微湿的土地,便见一股狂野雄劲的掌力迎面冲了过来。 “谁?!”李青颜后退不得只得转剑强行接下了这一掌。 “顾白戚!你这等贼子竟还有脸来这里!老夫今日定要杀了你为我夫人报仇血恨!”声洪如钟,只闻着满满刻骨的恨意与怒意。 听之似颠非颠,似狂非狂。 忽尔听到这个名字,李青颜一顿,眼见着掌力再来催命,便索性一滚往石地里面滚了进去。 “我非顾白戚。”李青颜说道。 “住口!你这贼子还敢狡辩!看掌!” 李青颜负剑而背但退了一步,凝神闻声间但往左边一侧,便是轻然的避来了这一掌,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起剑而横,“阁下认识顾白戚?” 像是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那人突然一声又一声的长笑了起来,这笑,笑得声音嘶哑而凄厉,足见讽刺。 “哈,我认识顾白戚?哈哈哈哈,我认识顾白戚,哈哈哈哈哈哈” “我——” 李青颜正想开口,却猛地觉得喉口一甜,原是经这一番洪钟般的笑声贯彻五脉,重伤了内腑,见对方内力如此之深心中顿生全神戒备。 “我武行一脉七十四人全数亡于这贼子之手!贼子创我功体,废我四肢将我一直囚于此地,我认识顾白戚?哈哈哈哈!老夫何止认识他!老夫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你既如此记恨他,便断然不至于认不出他。”李青颜负剑而立。 “当然!那等贼子纵是化做灰烬老夫——嗯?你个女娃娃是何人?” “万魖宫左护法李青颜,阁下又是何人?” “李”那人声音忽生了一抹疑惑,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底渊一时死寂。 那人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索性不在多想其它,开口道,“你是万魖宫人,那便是顾贼子的下属,那贼子现在何处,让他有种就自己来见我!” 李青颜寻声走了过去,手中的剑紧握自有随时准备攻击的架势。 李青颜说道,“恐要教阁下失望了,副宫主三年前自漱白山一行后便音信全无,许是已埋骨在这漱白山了。” “哈哈哈哈,三年前埋骨漱白山?” 那个闻言仰首大笑了起来,“简直可笑!莫说两年前巫沼之祸传的沸沸扬扬,他以一人之力尽毁整个巫沼之门,那等贼子,兴许王八死绝了他都死不了!” “巫沼?”李青颜怔住了,“他去了极地沙漠?” 怎么可能? 红雪之象他自废全身魔骨,更受无相诛魔阵之痛,莫说是全愈,单是留命便是难上加难,又哪里来的能力和时间跑去极地沙漠一挑整个巫沼之门? 巫沼。 李青颜在位万魖宫护法时偶有听闻几句,那地方可不是一个龙潭虎穴可以形容的了的。 先是如此极寒的绝地雪巅,又是如此极热的绝地沙漠。 李青颜皱了皱眉头,“他去巫沼做甚?” “老夫又怎地知道那贼子的心思!”那人不耐的说道,亮如洪钟的声音直回荡在这方地底深渊,他喝声道,“你既是那贼子的下属,那便就先代那贼子来受死吧!” 真是个疯子。 李青颜避开了他的这一掌,试着睁开了眼,已能看得见大概了。 这一看,却愣住了。 眼前的这人浓眉鹰目满脸的虬髯续的扫地,看着虎背熊腰的一个大汉,却被人用五颜六色的发绳给绑了无数的小辫子。 他被锁在了地渊的半岛之中,双手还铐着一双铁铐,眼睛已然失明。 摆在他面前是一面镜子,偶有几束光自地罅中照来,正照在那面镜子上。 镜子上有一笺轻狂的小字。 顾白戚的留笔。 ——武轲老儿,我给你留了面镜子,你就在这里好好的欣赏我给你打扮后的这副绝世美貌吧。 小笺上溅着血,李青颜联系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她觉得,武轲之所以瞎了双目,应该是清醒过来后看到这面镜子和这纸小笺怒到自剜了双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错光 小笺已是生灰泛黄。 草字轻狂。 李青颜久久的望着那一纸留字,心底顿生出了一番莫名的无言之感,她原只道这个未曾谋面的副宫主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是一个暴戾残忍难以捉摸的男人。 这番一看倒似个性子恶劣到了极点的少年郎。 “你——”李青颜原是还想问他一些问题,尚不及开口,眼见着铁链震晃,激起潭水如刀。 山石震落。 这人内力极其深厚,纵使被顾白戚折磨至此,却也不可小窥。望着那凝力而成如刀似箭的潭水削面而来,李青颜当即退步,拧身避开。 “万魖宫的一干贼子全部都给老夫受死吧!”武轲目不能视,只得凭风辨位,暴怒之下内力四冲石壁。 “”李青颜负剑而背立稳了身形,直皱着眉头望着眼前这个神志巅狂的虬髯大汉。 “顾贼子!老夫定要杀了你!杀了你!”巅乱不堪的人,意识皆数被仇恨与愤怒给吞噬怠尽。 无数的山石被横冲的内力给震入了地渊的潭中。 水声四起。 李青颜沉默地立于当中,目色生冷,由得他疯了许一会儿,直待渊河之水稍静了些许方睁开了眼睛道,“你这样,想着找顾白戚报仇?” “胆小贼子!你但去给老夫传话给那贼子,让他有种在来,我等在比试一次!” “四肢瘫烂,双目失明,纵使空有这一身无上内力那又如何?”李青颜望着这个虬髯大汉满头不相称的小辫子,语色轻讽的说道,“遇上他,你也只会败得更惨。” “妖女,你说什么!”全然不出意外,武轲当即大怒了起来。 声如洪钟惊谷。 游走的风声猛地惊起她垂于两鬓的发,遑遑然穿过地渊暗道。 李青颜强定而立直对上了他的内力,等这波强劲之余过去后,便启眸而视,道,“告诉我,顾白戚现在在何处?” “哈?那顾贼子的下落,你问我?”武轲怒笑道。 “那便告诉我,当年巫沼之祸的全数,你所知道的,顾白戚的全部。”李青颜负剑说道。 “哈,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你当年既与顾白戚交过手那便断然知悉他的底细与能耐,彼时你盛壮之年尚不敌他,现在?如此老朽垂暮之身,只会比当年败得更惨。” 武轲闻之立眉瞠目怒色上面正欲发作。 袖剑一横,倒转。 “锵!” 煞是清脆的一声剑器声响起。 “勿要多逞言一二,就凭你杀不了他,而我能。” 李青剑言词间转手收剑入鞘。 她道,“将你所知道的所有的事全数告知我,我代你去杀他。” 一 顾白戚在离开漱白山不过月余便即刻起身去了巫沼之地。 那般重的伤。 月余,许是连内力都不得恢复三成。 崖道上不去,李青颜只有举火折进了地渊的暗道,想看看是否有其它的出口,借着火折幽暗的微光,她一边走着一边思忖着。 自始至终,皆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顾白戚的心思与想法。 除非 左脚不经意间似是踢到了什么。 是一具骸骨。 一具伤得四分五裂的骸骨,只是从骨架上可以推测出来是女人的骸骨。李青颜一顿,随即引烛火往胁骨上照去,面色微有一沉。 “武行八象掌,是武轲。” 只是不知道这尸骸是何人,虽然死状甚惨,但是 有人打理过。 是—— “凤仙娘子姜善云,怎会?”李青颜全然怔住了,直将手中的火折子引去更低细细照观着,她望着尸骸上错断的掌骨,江湖有传凤仙娘子自小有习分云掌而掌生异骨。 武轲,打死了自己的夫人? 李青颜一时理不清头绪,她怔了怔,望了望这具躺在壁上的尸骸,随即将视线转向了寒潭另一边的那一方孤岛,从这里可以看见武轲的位置。 但是从那边却是断然看不见这边。 因为,那面镜子。 “”李青颜沉默的望了许久,随即起身,火折伴随着她的站起照去了更远。 火光掠过。 只见不远处的地道里c寒潭处c巨石上皆伏卧着一具具森森的骸骨,多之触目,这些骸骨望上去,有老人,有青年,有少年,也有孩童。 所有人,皆死于武行八象掌下。 李青颜隐约能猜到这方地渊之下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不愿再去细思一二。 隐约间,还能听见武轲不知为何忽起的巅乱狂笑声,一声高过一声,直回荡在这地渊深处。这笑,却又不全然是那方所闻的巅乱与疯狂,而是极见嘲讽的大笑。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原来竟是你!哈哈哈哈,顾白戚啊顾白戚,你怕是做梦的想不到吧,哈哈哈哈哈哈” 却也不知他这番笑究竟是在笑甚。 有寒水滴下成圈。 李青颜侧目望了一眼,也未多管他,直引了火折从尸骨上走去,顺着地渊寒潭的水流寻着出口。 好在这是一方活水。 只要是活水,那么终有出去的可能。 李青颜引火顺着水流走下,直穿过一个个的地道寒洞,这地底虽不见风雪,却湿冷阴暗的很,忽尔察觉到了异样,顿生警惕的吹灭了火折子伸手搭上了袖剑之上。 屏息。 竟是脚步声。 这里除她之外,不止被困的武轲,还有其它人。 袖剑微露锋刃,李青颜但沉了眸侧目仔细听辨着这人的脚步声,就待这个脚步越走越近即将靠近她的时候,瞬间抽剑出手! 袖剑,映着粼粼的寒水正照那人的眸,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眸。 火折忽起。 李青颜突然的出手,一时之间带动的风劲直掀起了那束微弱的火色摇曳狂舞。 剪影纷乱。 晦暗的光影轻晃交错竟生了一抹旖旎。 微寒的衣带惹眼拂过,火光与寒光瞬间相织重影,直流过两人正面而照的眸,只见那眸,眸色微惊,细窥之下却又可见涟漪细生。 “李施主?” 李青颜一怔,那柄剑硬生生的停在了对方的喉口之处。 是那个和尚。 明灯。 “李施主可无恙否?”明灯见她正站在自己面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番突然松懈下来,竟是一软,险些倒了下去,李青颜见状伸手托住了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皱眉道。 “贫僧” 借着火折的光色一照,明灯此下可见狼狈,素色的僧衣尽破,直被枝杈坚石划成了一条一条的布条,她这方正托着他的手臂,离得很近,可见他被划破的布条下那几道刺目的斑斑血痕,关骨之处更是能看见撕裂的伤色。 “没有抓住,就摔了下来。”明灯自怀里掏出了那一链钩索,垂眸说道。 “明知自己不会武功乱跑什么?” “贫僧” “谁准你擅自作主随意来去了?”越说起这事,李青颜便越觉得莫名的窝火,偏生他神容沉似古井,这方垂着眸也不多言,自有任她训骂的架势。 李青颜见此,不耐之色见深,当是一手拉起了他颈上挂着的佛珠,将他拉近了眼前。 她这番相迫,明灯只得抬起了眸子。 李青颜神色见冷的望着他,“我说过,和尚,你的这条命是我的,你若是在敢私自离去擅自行走,任凭天涯海角,我定掘地三尺将你擒出过一遭我万魖宫的百门戮刑!” 李青颜一手牵着他的佛珠,半迫着拉近了他,两人此时只有微厘之距。 明灯睁着眸望着她,不言。 半晌,他缓缓地自怀里取出了一物。 摊开了掌。 掌心,是一株开得正盛的红草,枝叶花蕊之中尚还沾染着几分冷冽的雪息,娇艳非常,犹成绝色。那是世间人倾之一生苦求的圣物。 绛殊。 明灯睁着眸子抬起头望向了他,古井无波的眸,不见波澜。 他道,“有此物在,施主的内伤便可彻底全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僧白 李青颜原只是猜测他有可能真的傻到去采绛殊为她疗伤了。 但是却不敢确定。 一个人究竟要傻到什么程度,才会如此以德报怨,甚至不惜冒死而行,只为救那个戕害自己c折辱自己c逼迫自己的大恶之人? 痴愚,许是都不足以言尽。 那真的是她所无法理解的愚,更是她所无法读懂的痴。 “为什么要这么做?”李青颜如是问道。 “贫僧说过,愿意一渡施主。” “何为渡?” 掌中的绛殊自留泠香,明灯睁着眸子望着她,道,“解你危,是渡,救你身,是渡,于你善,是渡,成你心,亦是渡。” “哈,好一个成我心,愚昧的和尚,若我叫你去杀人以成我心,你也愿渡?” 明灯望着她。 李青颜松开了牵拉着他的佛珠,将他甩去了一旁,“收起你的慈悲心,将此心付之于魔物实是愚蠢,和尚,难道你不知农夫与蛇之说?” 明灯被她甩去直踉跄了几步方才站稳。 李青颜长身而立,负手而对,“和尚,你不过是一介质子罢了。一个肉身盾,行尸儡,无为棋,如何操弄于你在我,而我,不需要你这等多余的举止与言词。” 明灯沉默了下去。 李青颜眸色生冷的望着他,“如此说,你明白了吗?” 明灯闻言垂眸道,“贫僧明白了。” “记住,好好当好你的人质,不要在做任何多余的事。” “贫僧原先说想要渡化施主确实是痴愚了。” 明灯抬眸望向了她,一双古井般的眸子满盛着她的身影,他道,“施主问贫僧若以杀来成你心,是否愿意,此下贫僧可以回答于你。” 李青颜定定的望着他眸中有闪过一丝异色,“哦?” “贫僧不愿意。” “” 明灯抬起了头神色自见清和的说道,“施主心中无杀,又何来以杀成心?这当中所谓的杀,行杀的人是施主,被杀的人又何尝不是施主?” 手,不由自主的剜向了掌心。 有血汩出。 明灯合掌成十,说道,“贫僧曾以为施主向魔,是误入魔道心染恶火,所以欲以善相渡导你归途。但是如今贫僧终于知晓,施主的舍善,非是无向善之心,而是施主此下已了无生念,一心想要求死。” 笼于袖中的手微颤。 李青颜抿直了唇神色生冷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的僧人,“你又知道什么。” “阿弥陀佛。” “我的事,何时轮到你这等刀俎鱼肉肆言道说?!” 轰然的一掌直震向了潭水山壁。 水飞石落。 这一刻,李青颜是真的怒了,怒到杀气顿生,第一次想要直盖他天灵一掌拍死他。 明灯却是不为她的怒容与杀气所动,他垂眸合掌而揖,睁开了眼望着她,面若菩提自定。 他宣了一句佛号,道,“若这世间当真不容你身欲要将你赶尽杀绝,若这世人皆数与你为敌欲要将你诛之杀之啖食血肉,贫僧也愿意全你此身,护你此生。” 纵使这世间不容你活着。 纵使你满手鲜血身似地狱修罗。 “贫僧亦愿意带施主去看古刹花海,佛塔明月。” 正说着,唇色忽尔见血。 明灯一手按着肋骨倚着石壁缓缓地滑了下去,脸色犹见苍白,额角更是疼得冷汗密布,李青颜见状猛地回过了神,知晓他是剔骨丹的毒发作了。 刚想一掌直接拍死他的手,不及多想的连点他周身几方大穴。 李青颜掌力一环让他落势而坐,随即一手拍向了他的经腑,直抵在他的命脉之处,替他推骨通血。 “噤声,敛气。”李青颜沉着脸喝声道。 “李施主”明灯艰难的侧首勉力说道,“贫僧希望你能够永远记住,这世间,尚还有人希望你好好的活着。” “在啰嗦一句,我真割了你的舌头!”李青颜覆掌于他的后心但阴沉着一张脸说道。 “” 明灯当即闭口敛气而坐。 覆于后心的掌直将她的内力与真元运化过去。 李青颜突然睁开了眼睛神色有见诧异的望着眼前闭神守心的僧人,只方一触,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常人体内多是腑脏骨血,推骨之余总会有阻受碍,但是明灯的体内,却像是一个空荡荡的虚壳一般,仿佛里内没有盛装任何的东西。 既无法吸及外力,也无法自行运转。 就如同一个空洞一般,看似吞噬着她的功力,实则却是半分没有汲收进去。 怎会? 李青颜睁着眼睛望着他,见他半点未有回转过来,面色当即一沉,便是提足了内力为他输了过去,却与那方毫无二异。 “和尚?”李青颜收了掌一手扶起了他。 “多谢施主相救,贫僧好多了。” 明灯睁开了眸子望着她,这让李青颜一时之间甚至无法判断那方触及的空无是真是假,她沉默了许一会儿,见明灯脸色确实好了些许,便松开了他。 “不愧是佛者大爱,和尚,你想渡我,我却未必想要过河。” 李青颜站了起来,道,“此事休提,这里不宜久呆,先找出路要紧。” 明灯神色如初的站了起来,他道,“若是出路,贫僧来的时候曾不经意触及过一方机关,知道该往何去。” 壁水成滴。 阴冷的地河细流暗涌走过。 李青颜走至明灯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心底直生出了一番异样的感觉,这等毫无武功的僧人实在是脆弱的犹如蝼蚁,完全如同刀俎鱼肉任由宰割,彼时,她劫掳下这个和尚,纯粹只是一个意外。 而这个意外,却又在无息中延伸出了无数的意外。 李青颜从不认为这世间有真正无上的善,无私的爱,她只认一切事出皆有其因。 许是他性子太过清和。 又或者是这个他在说起那句“古刹花海,宝塔明月”时眉目太过温柔。 有那么一瞬间。 李青颜甚至觉得这世间最美的景象,便就莫过于这个和尚口里的古刹花海,宝塔明月。 眼前的和尚突然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明灯说道。 在走过一道道的石门机关后,眼前是一扇封死了的重达千斤的睡狮石,明灯站在这块睡狮石面前伸手又尝试着推了推。 明灯摇了摇头,“贫僧修为不够,打不开这扇门。” 李青颜望了一眼,伸手将他拨去了另一边,“让开。” 她运势起,沉腕,凝力将七成的内力直汇入掌上,惊天的一掌直震向了那一面睡狮石,却不想劲力全数被睡狮石给吸附了进去。 李青颜当及撤掌,收势。 她面色有些不好看的说道,“此石,魔功不得摧,必须由佛力推之。” 明灯望着睡狮石又试了试,然而他的内力实在是可计为零,连发数掌,那睡狮石也依旧岿然不动的沉眠在了那里,连半分痕迹都不曾留下。 “你是在给它挠痒吗?” “贫僧” “虽然它叫睡狮石,但是你也别以为给它挠挠痒,它就能成精醒过来。”李青颜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 “好好的金刚掌被你练成了这副德性,真教旁人看了以为国中第一寺已无和尚。” “阿弥陀佛。” 明灯合掌一宣佛号,垂眸道,“贫僧惭愧。” 李青颜望了他一眼,随即又试了试,她的内力足够推开这块睡狮石,但是却因魔功之梏,触及必被吸化怠尽。 金刚掌可行,但是这和尚做为一介掌灯僧,武修根基实在是差到惨不忍睹。 李青颜皱眉思忖。 她望了望眼前的这块睡狮石,又望了望那个眸生古井神容清和的僧人, 半晌。 李青颜开口道,“和尚,你把你佛门金刚掌掌法教我,我用金刚掌试试能不能推开这睡狮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破见 “施主要学金刚掌?” 地渊,睡狮石横卧于前挡住两人去路。 烛火幽晃。 明灯执着火折子不甚确定的问了一句。 他顿了顿,继而神色有些迟疑的说道,“施主,金刚掌至阳至刚,贫僧认为并不适合施主习练,且此掌法对施主本身功体有大损。” “不然让你在这里修武一百年?”李青颜望了他一眼。 “贫僧” “我耗不起这个时间,和尚,你教或不教?”李青颜有些不耐的斥道。 “施主,金刚掌为佛门之学,非是任人可练。” 李青颜闻言嗤笑了一声,像是他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眸色见冷生讽,道,“我对你们和尚的武功毫无兴趣,不过只要一招来破了这睡狮石罢了,还是你想让我们两人都困死在这地渊深处永不见天日?” “非是贫僧不愿,只是此掌施主实为习不来。”明灯摇头。 “你只管教,能不能练在我。” “施主。” 手中的火折子正照着他清和的容颜。 他的表情很静,眉宇之中总透着一番风轻云淡之色,自有泰山崩于面前而神色不改之气,仿佛单单只要看到这样的眉目却能叫人静下心来。 明灯掌着火折,望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魔行佛招,需得付之极大的代价。” 李青颜对上了他的视线,神色寡淡的问,“哦?什么代价?” 明灯沉默了下去。 李青颜见他缄口不言,便皱了皱眉头,“和尚,你教还是不教?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儿。” 明灯依旧没有开口。 李青颜见他这般似乎半分都没有松动的迹象,眸色便是不由得沉了下去。 三月之期已过去了接近半月之数,而她在此之中却是一无所获。 剩下的两个半月。 无论是继续寻找那个已有三年杳无音讯的男人,还是自己独立去知返林布设救人,她皆必须要做出一个决断。原先只是来漱白山想试试这渺茫的一线机会,得知三年之事本已打算放弃,却在这个时候又燃起了一线或许的希望。 她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在浪费在这里了。 正这样想着,李青颜倏地向他出手攻去,指中尚夹了一粒摄魂丸想要一如之前那般让他吃了下去,却不料这和尚竟像是有所觉察一般,就在她近身之余便已退去了数十步之远。 烛火生惊。 “施主!” “和尚,今日你教也得教,不教也得教!由不得你多选一二。” 李青颜一击不得便再追了过去,明灯终归武功不敌他,内力更是一片的虚无,虽然力有反抗着挣扎了几下却还是被她给一手擒下来。 明灯被她一力摁在了石壁之上,后背正硌着睡狮石,却仍然还是坚持不变的说道。 “施主,你当真不得修习金刚掌。” “那不是你管的事。” 李青颜冷着脸想要将摄魂丸强喂给他,只是他眼下已有所觉实在难迫,又遑论他终究是一个男人,力气比她大了些,单凭一只手想要完全将他禁锢住实是难事。 这场景若教旁人看了许是免不了发笑。 她一介魔教妖女,这番俨然像个逼良为倡的老鸨一样,迫着一个清白和尚去卖身。 “李施主!”明灯侧过头避开了她强喂而来的摄魂丸。 “不过就要你一招来求生罢了,倒活脱脱的成了像要你命似的。” 李青颜见他挣扎的急了,索性以身为锁直压向了他的身,见他唇色实在是抿得紧,扳了几番也不见得扳开,便一脚下去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脚上。 “”她这一脚下得实在是重,明灯不由得闷哼了一声,却还是死守住了关口,抿唇而闭。 “秃驴,你当真这么不识好歹?” 明灯被她摁在睡狮石上,摇头。 “好,这是你自找的。” 见过顽固的,但是还真没见过这么顽固的。 李青颜眸色有闪而过,微眯,随即不待他反应过来便直接落了手直点上了他的笑穴,末了还将手伸向了他的腰际。 “”明灯不曾想到她竟然会想到这一招来迫自己张口。 李青颜这方全数压在他的身上,能够感觉得到他的胸口隐隐不断的震荡着。 低笑。 止不住的低笑。 笑声不断的滚在唇齿之间却如何也不曾泄出一声。 跌落在地上的火折子幽幽的照亮着这一抹昏暗无光的地渊。 彼时,她贴得非常的近。 近得能看见他眸中轻淡的风云与暮鼓时钟之象,笑,点亮了他古井老定的僧容,一点一点的自眼中染向眉头。 眸中,是流动染霞的云,是清泓响彻的钟,皆数盛满着她的剪影。 也是头一次,李青颜才发觉,原来一个和尚笑起来也能堪比绝色。 “你赢了。” 这般都还不能让他张开口,李青颜也确实是没辙了。 说罢,便抬手拍向了他的身上解了笑穴。 明灯望着她,眼里的笑色却还未及褪尽,偶有几抹莫名的光色自眸中一闪而逝,他抿了抿唇。 依旧不语。 李青颜头一次碰见这么固执的人,换在往日里没准便耐心被磨尽了一剑抹了对方脖子。 但是现在 李青颜望着他眼里盛满着的笑意,眸色愈发的深沉了下去。 她抬手,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就在他的眼前自己服下了那粒摄魂丸,明灯怔在了原地,她迫他服下与她自己自行服下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行为,前者,他尚可以招架,后者 就在他神色怔愣着望着她的时候,李青颜一手扣住他的双手一手攀向了他的脖颈。 就这样吻了下去。 “你——”明灯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僵在了原地。 唇齿之间方泄一音,便被她寻了空隙缠了进来,不容他有一丝的推脱,李青颜将那枚摄魂丸过于了他的舌下,迫他服了下去。 没有任何感情的吻。 凉的发寒,凉的无情,凉的生冷。 李青颜迫他咽下那枚摄魂丸后便退了出去,犹似自嘲的附于他耳边道,“你如此渡我,待我至情至善,我却依旧是如此以怨报德,为达目地从来不惜戕害于你,和尚,此下你觉得我还能可一救吗?” 明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李施主” “善心,是要回付于那些真正良善的人的,而不是付于一介魔物,傻和尚。” “” “救一人而害千万人,这不是善,而是愚。以后不要在犯傻了,知道吗和尚。” 李青颜说罢松开了他自他的怀里站了出来。 一只黛紫色的短笛绕指而横,横唇而声,李青颜望着眼前的这个和尚便吹起了一曲摄魂引,阴森的诡调自音孔流泄而出,自有乱人识扰思之感。 曲罢。 李青颜望着他,道,“和尚,将金刚掌一掌一法教于我。” “可。” “现在便开始。” 诡蛊敲了一下他的心口,李青颜随即退了几步。 眼前的和尚却没有动。 “和尚?”李青颜皱了皱眉头。 明灯抬起了眸子,望着她,道,“贫僧是说,此下贫僧依旧认为,施主尚可一救。” 那眸子,清朗山定又哪来的一分被人摄魂之象? 李青颜愣住了。 “你——” “阿弥陀佛。”明灯宣了一句佛句,从山石之上立离了开来。 “怎么可能!你明明服了我门的摄魂丸,怎么可能不受这笛声的影响!”李青颜犹然不信。 “贫僧不知施主所迫服之下的是何,不过若此毒需要借助笛音牵引的话便对贫僧无效的。” “为何?” 明灯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 明灯回望了一眼身后的睡狮石,垂眸思忖着,末了,他又转头望向了李青颜,道,“如此罢,贫僧先以金刚掌发力一掌攻于这一块睡狮石,然后施主运十足掌攻向贫僧,以贫僧此身为介,导力而过,应该便就可以破了这睡狮石。” 李青颜突闻此言愕然抬头望向了他。 明灯向她颌首一礼,不等她回神一言便运招直攻向了那块睡狮石。 “李施主,快!”明灯见她没有动作,当即喝道。 “” 为达目地我从来便不惜戕害于你。彼一时,这一句话尚还留残于唇齿之间。 李青颜立在一旁怔怔的望着这个和尚。 那是她始终无法明白的,这个和尚为何待她如此好。 他本不必如此。 为什么? 这个问题无论她如何想,也寻不到答案。 我从来不惜不择手段戕害于你来达到我的目地。 她如是说。 我愿意帮你达到目地不惜付之于我的一切代价。 他如是答。 “李施主!”明灯见她依旧没有动作。 李青颜运掌。 沉腕,凝力于掌中,便是十足十可破山倾海的魔功内劲。 和尚,你看。 起掌,李青颜挥掌而过,宏然的一掌便是重重的击向了他的后心,直贯他而过击向了睡狮石。 巨石当即炸破! 迸裂的石块登时四溅各地,无数的尘埃自上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明灯经她这一掌重创内腑便是破血而喷一个趔趄往前栽了过去,击向他后心的手转而一绕,李青颜一手接住了他,让他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我便就是这般的坏,从来无情,从来不曾心软,从来如此的心狠手辣。 “真是一个傻和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沉埋 李青颜收掌往前一手接住了倒下的僧人。 怀中人,唇上见血。 那是一张苍白而见沉静的脸容,古井自定,却又得见清和之象,犹如睡着的孩童一般。 李青颜面容清冷的望着这个倒在怀里已然昏去的僧人,见他此番重伤昏昏沉沉的像是要滑落下去似的,便抛了一力让他枕上了自己的脖颈肩胛之处。 “擒下你做质子,当真不知是你的劫数还是我的麻烦。”她沉默着低声说道。 “” 和尚不答,只是神色安宁宛若在做一场好梦。 李青颜让他枕在自己的肩胛之处,一手环着他的后背抵向了他的后心之处,随即运掌为他疗伤,内力透过掌心源源不断的被运送了过去。 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经掌送去的内力似乎走去了一个无底的深渊黑洞,空荡荡的触不及一物实骨。 李青颜睁开了眸子望着怀里的僧人,但皱了眉头,随即她自怀里取出了那棵尚还沾着寒气的绛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的举掌揉化了它,自他后心的那一掌伤处直接过给了这个和尚。 她道,“遇上我,你还真是不幸。” 一 地底的那一条暗河缓缓地自罅隙中细细流过。 “李施主” 明灯自混沌中懵懵然醒来便是在李青颜的背上伏挂着,一时之间意识尚还有些回缓不过来,让他分不清这是做梦还是现实。 勉力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晦暗的景象。 明灯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头处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嗓子涩哑非常。他说的声音非常的小,似乎只打唇齿之间转了圈没有透出牙关来,很是气若游丝。 “醒了?”李青颜却是听到了。 地渊见深,且当中曲道多折暗藏杀机实在难窥深浅,李青颜一手举着火折子全神戒备着往前走着,探着前眼的未知之地,不敢有一丝的掉以轻心。 李青颜这方听到他的这一声叫唤,只当他又要啰嗦,直皱了眉侧头望他,“又怎么了?” “贫僧,尚还可以走几步,李施主还是将贫僧放下吧。”明灯伏在她的背上如是说道。 李青颜修习多以敏捷速杀为主,身形轻盈,骨架也生得细,他这方伏在她背上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她压倒一般,心里实在是落不得踏实。 “很重的。”明灯说道。 “放下你让你直摔下去,然后我又去把你捞上来?”李青颜讽笑道。 “贫僧” “在多废话一句我真一掌把你打晕省事。” “” 明灯方方醒来意识实在生得混沌,便是对此番她正背着自己的这个事情久久的难以消化,一时甚至以为是自己做了个荒唐梦,直到这方被她这么一凶倒是彻底的清醒了。 熟悉的语气。 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人。 是,真的。 明灯伏在她的背上望着她手中那一束微弱的烛火。 那火光生凉。 却依旧能够无息的照彻这整片极渊深暗。 烛火染了他的眸,那眸中一时生了一抹拨云见日后的明朗清色,满是光曙与希冀。明灯定定的望着那一方火折子,眉宇之间自见柔软之意。 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噤声,此地机关甚多,触之即死。”李青颜皱眉斥了他一句。 “多谢施主,救命之恩。”明灯道。 “” 李青颜闻言不由得沉默了下去,她微微侧过了头望着那个正伏在背上望着自己的僧人,直对上了他望来的眸子。 像是被他眸中的那抹明亮的光色给灼到了心。 李青颜侧过头,移开了视线,神色寡淡的道,“不过是你还有用罢了。” “贫僧明灯,多谢施主救命之恩。”明灯又道了一句。 “你可是忘了这伤本便是我下的毒手了?”李青颜侧眸有见讽色的望了他一眼。 “贫僧明灯,多谢施主救命之恩。”明灯的神色丝毫没有因她的言语而惹动。 “” 明灯侧过头望着她,那双眸子满是认真的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坚定的说道,“贫僧明灯,多谢施主救命之恩,此恩,铭心刻骨,此生,不敢忘怀。” “嗤。” 李青颜笑出了声,她侧望了这和尚一眼,“和尚,如此蝇头小恩小惠便能教你刻骨铭心,那你这一身的骨头怕是会被人雕刻成空镂。” 明灯只是望着她,也不多言相辩。 忽尔—— 明灯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他伸手探向了自己的脉门,发觉里内的筋脉已然全数接了下来,虽然还是重伤难及,但是全身皆数在自行慢慢的调息复原。 “施主,给贫僧渡过功?”那样十足十的一掌,任在天赋异禀的人也不可能痊愈得如此快。 “你可是又要三声言谢?”李青颜嘲了一声。 “贫僧” “与其如此不如说白点,和尚,你怎么来谢我,又如何来回报于我?寻常人报恩多半是万两金银相赠,或者是当牛做马,再不然便就是以身相许,你选哪个?” “”明灯愣了愣。 李青颜笑了一声,背着他举着火折子往前走着。 她说的甚是轻佻,“看你这一路下来皆是化缘,怕是身上连一枚碎钱都没有,万两金银这辈子都不可能。至于当牛做马,就你这样一介毫无武功的掌灯僧,怕是没等我用两三次就瘫成烂泥了,用你当牛做马还不如去掳个昆仑奴来的实在,所以” 最末这两个字她说的非常的暧昧。 看似给他的三个选择,但是这番言说排除之下便只剩下了一个。 ——以身相许。 李青颜原本只是觉得这和尚一本正经又有些呆呆的,想要戏弄他一番,那是一种很莫名的情绪,看着这个和尚一贯古井无波,老僧坐定的模样,让她很想看看他另一番又会是何模样? 是怒眉金刚? 又或者是青涩窘然的白面小僧? 这一路走下,她似乎从未见这和尚有过其它的神色,任她怎般欺负也只是垂眸山定。 “看来你是默认了?”李青颜戏他,往日城她多在这里收手,此时却莫名的不想放过他。 “” 明灯沉默了许一会儿。 他抬起了眸,神色不动,但睁眸望着她说道,“贫僧此身性命早就已经在施主手中,又何来再许之说?” “如此说,你便是承认了你是我的人了?”李青颜笑道。 “贫僧愿做渡李施主的人。” 李青颜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她原先只觉得那些个佛门子弟一个个死板老旧,张口闭口念着阿弥陀佛实在是无趣的紧,但是这和尚,却又实为生的有趣。 毕竟,能把她每一句戏言暧昧的轻佻之语,一本正经的导向清白的正途,也实为是一种本事。 “和尚,你当真是厉害。”她谑笑着他。 “阿弥陀佛。” 明灯垂下了眸。 某些时候她倒确实应极了江湖人所赠之的妖女之名,盅惑诱人,如毒似魇,偏生着她不知从何时而起的心思,对戏谑捉弄他非常的有兴致。 且,这份兴致至此未淡。 明灯心有叹息的敛目摇了摇头,颇生了一番无奈。 水声渐明。 眼前是一方大敞的石洞。 李青颜取笑了他一番便背着他举步走了进去,她虽怀武修,这和尚虽然清减但终究还是男人,自有几份重量,她背久了也觉着有些吃力。 李青颜将他放了下来,手扶着他的肩,让他靠上那方的石壁休息着。 收回的手不经意碰到了山壁。 “嗯?” 李青颜一怔。 她望了过去,是一道刻石三分的剑痕,举着火折顺着剑痕望了过去,这方山洞倒是没有什么尸骨,只是乱石生草,有的地方布了一层厚重的青苔。 “李施主怎么了?”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明灯开口问道。 “” 李青颜照了过去,虽然如今这个山洞已是万象竟迁,但是细看之下还是可以看得出这里曾经发生过很激烈的交战。 无论是那些切口还见整齐的石块,或者是山壁上的那一道道剑痕。 “施主?”明灯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神色一时之间怔住。 李青颜举着火折往那面石壁走近,越近深入,便见那些道剑痕越生着凌乱与集中,最后竟似是一刀一剑的成了线条与点墨勾勒着什么图象。 那剑图被年长而生的青苔给沉埋。 明灯望着李青颜突然驻步在了那面石壁之前,不觉怔怔地站起了身。 李青颜沉掌,凝力。 “哗!”掌风扫过,直震下了石壁上满的青苔藤蔓,尘屑落下,露出了沉埋已久的剑法。 却邪剑法,第三式,琢骨。 是顾白戚的剑法。 以及一幅用剑刻绘而成的美人像。 李青颜站在石壁前望着那幅美人像,端望着这刻绘女子像的剑法凌厉而狂烈,入石三分,一剑一招的刻满在整壁的石壁之上。 那是一个人深之入骨的爱恋与思念,倾尽一生,比炽火还要热烈比鲜血还要浓烈的感情。 任三年,落石崩雪,横生青苔古藤,那壁上的女子却是神容依旧。 额心兰,耳饰玉。 那壁上的女子正穿着一件精绣着梅蕊白鹤的华衣,柳眉春黛,清眸如月,她低眉轻笑,整个人直透着一番胜水的温柔与宁和,只望去便教人如沐三月微风春阳。 顾白戚的剑法上佳,虽是剑画,却是一剑一招无一不精镌出了这个女子的神一韵与衣上的花色。 李青颜望着铺展在整面石壁上的女子像。 明灯站在他的身后神色沉默的望着她。 从他的这方视角望去,李青颜直与这壁上的女子重影相错,光影之间,恍然犹似一体。 久久的。 山洞中陷入了长长的死寂。 李青颜凝神望着壁上的女子像,像是思忖了许久许久,她缓缓地开口说道,“这个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远观 隐约的见过。 但却实在想不起来了。 李青颜立于石壁前望着眼前铺满整面山壁的剑画女子像,烛火幽然的映着她霜冷的脸容,望着剑画的眸中有生一抹迟疑,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那是一种油然而生教她为之莫名的熟悉,却又遥远到仿佛另一个世界的陌生。 心悸。 触之剑画的手微蜷。 李青颜也不知为何,对于眼前的这方壁画自心底竟生了一抹无来由的怯畏,不敢在多作深究。 “李施主无恙否?”明灯立于她的身后注视着她。 “无甚。” 李青颜收回了手。 她望着山壁上的剑画女子像,道,“只是不由得感慨这世间竟有如此精湛的剑法,能作如此画,想必此人无论是剑艺还是画艺都已达至殝境。” 明灯怔怔地望着她。 李青颜抬头仰望着山壁上的剑画,神色轻淡的笑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所谓英雄如是,枭雄也不遑多让。如此的绝世佳人,也难怪会让人作茧自缚甘愿粉身碎骨来搏之一笑。” “”明灯立在原地似是全然怔住了。 壁上的女子低眉不语。 笑颜倾城。 李青颜一路走来多少寻知了些顾白戚曾经的事迹,也曾对他置于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女子有几份好奇,这番见着了,端生出了一番明了。 也是了。 也只有这等的绝世之人才能让那个经年舔舐鲜血行走于刀光剑影的男人所折心。 “李施主?”明灯立于她的身后久久地望着她,半晌,有些迟疑的唤了她一声。 “和尚,你看这壁上女子像如何?”李青颜侧眸戏了他一句。 明灯不言。 他只是有些怔怔的望着她,闻言,便将视线移到了壁上的那幅女子像上。 他答,“如云中仙,是夜中月,凡人不可及手亦不敢及手,只做天远观。” 如云游浪子所不敢亵渎的天上仙。 是晦暗永夜所不可触及的花上月。 只作天远观。 李青颜听他这般一说不由得多望了他几眼,便是挑了挑眉,笑他,“和尚,你莫不是也对这壁上女子心动了?” 明灯闻言,合掌垂眸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李青颜上下打量着他,嗤笑了一声,她转过了头再望向了那面壁画,却嘲了他一句,“六根不净,和尚,你修的什么佛。” 明灯心中一震,他猛地抬头望向了眼前的女子,只看见了她的侧颜。 李青颜这番正回望着壁画,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只在不经意扫视到了一旁已经干涸淡化成微薄的血色,她伸手一触,又重新仔细的环视了一番四周的剑法。 终于察出了端倪。 这幅女子像可谓汇集了顾白戚一身的武功与剑法,每一招每一式皆是锋痕细刃,直透着他内心的激荡。 但是除此之外,这方山洞里其它的地方尚还分布着其它凌散的剑痕。 或是在壁上,或是在石上,或是在树上。 这些剑痕却是浅淡的非常,不及壁上的女子像深刻的千万分之一,甚至有几招毫无劲势。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在这方阴冷深暗的地渊山洞之中,只有无言树,亘古石,缄口壁,便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探察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连同着那些剑痕多也是淡化成了微漠的一色。 那一年,重伤濒死的顾白戚许是一人掉落在了这个地渊。 魔骨废。 一身无上的功力皆数尽毁一旦。 他便是在这里以另一种她目前尚还不知的办法调养伤势,然后逆骨练剑,从白开始。 如那一方横拦在前阻挡他们行路的睡狮石,彼时,武功尽毁的顾白戚只身一人于此,自是不可能推得动地渊之下的这些机关。 唯有习练,找回至少三成的功力。 而顾白戚当年之所以上漱白山是为求绛殊来救他所爱之人,濒死之即,何其生急,他自然也便不可能循序渐进的花上月练去,如此,会有很大的可能行走极端。 而能在短时间内取效的,便只有逆骨之法,当中惨烈,便铸成了如今这整整一壁山洞的剑痕。 逆骨,最易丧失神识入化成魔。 这幅壁上的女子像,想必便就是顾白戚在神识颠倒濒临疯癫崩溃之余,为了保持一线清醒一招一式刻画而成。 梅蕊鹤衣。 壁上的女子低眉浅笑,神容自见宁和而见温柔,自作天上仙。 李青颜望了良久,方才收回了视线对一旁的明灯说道,“我们四下找找,这附近不远应该就会有通达山外的出处。” “好。”明灯颌首应。 “观其地势山道见封,极大可能会是水下路,和尚,你可会水?”李青颜举着火折问了句。 “阿弥陀佛,贫僧水性尚可一行,多谢李施主挂心。” “谁挂心你?” 李青颜举着火折回头望了他一眼,语色见讽,“不过是怕你不会水游至半中意识不清缠上我,介时你我二人同溺于此中,我可不想跟你个和尚作葬。” 明灯礼掌,“阿弥陀佛。” 出口确实如李青颜所预料。 就在这山洞当中极不起眼一处,以青藤古蔓半掩,那石,是比之那方睡狮石还要坚硬的龙角石,端被人破了一道口,地渊的暗河寒潭水便就是自这一半开的罅口中流去了外地。 “便是这里了。”李青颜立在一方巨石之上,望着那道半口山口说道。 明灯与她对视一望,点头,随即便涉水而去走在了她的身后,等她先行下水。 李青颜道,“和尚,你走前面。” 明灯一顿,有些不明的问,“怎了?” 李青颜沉默了一会儿,冷声道,“你觉得我会把后背留给他人,给他人行袭的机会吗?” 明灯明白了过来,只作摇了摇头,似有无息的叹了一口气。 僧履涉入了水中。 明灯便是没有犹豫的纵身跳进了这池深潭之中,水花微溅,水面上偶起一串水泡,涟漪生晕。 李青颜望了望,跟在他身后跳了进去。 这水,自是地渊寒潭水。 冷的实为砭骨。 这种冷非是漱白山极峰之巅上的雪所可比拟的寒冷,无数的水直灌入周身,紧贴着肤里,直冷的人如临玄冰之池。 李青颜游在明灯的身后,见他确实识得些水性,但是他一介掌灯僧武修极差更是内力全无,实在架不住这这地渊寒潭的极冷。 只消一会儿,他便有些经受不了的沉了下去。 李青颜跟在他身后便是看在眼里,见他缩成一团的往下沉浮,便游去托住了他。 就知是如此。 若非她在后边跟着,怕是这和尚就真着沉葬在这地渊暗河之底了。 和尚,你为何待我如此善?她如是问。 托住他的手成剪划开水层,李青颜穿过地渊后直往水面上处游去,从那冰冷刺骨深暗无光的水底渐渐的已能窥见一抹微弱的光亮,直照明眼前的路。 那是非常温暖的光。 让人不惜粉身碎骨也想抓住哪怕一瞬。 如佛救魔,是魔救佛。 早已便没有了所谓的分界与原由,所谓在心,莫如是。 “哗啦!”的水声一时渐起,原是平静无波的水面涟漪圈生不断。 “水面有异!” “大家小心,那边的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戒备!警防万魖宫的贼人再做偷袭!” 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一时混乱了起来。 水花猛地炸开。 “哗啦!” 破水而出的那一瞬间,李青颜便察觉到了水面附近的动静,便是当机立断挥袖而起,踏水三点,利落的带着明灯落在了湖边的岸汀之上。 水珠自全湿的发梢上滴下,这方破水而出任谁人都难免落得一身狼狈,她却因那张霜冷的脸容与满盛残戾的眸,而让场中的一切都沉寂了下来,直教人大气都不敢出。 李青颜眸色一深。 水面之上围满了不下百数的江湖中人,当中有近四门的正派子弟,正对上万魖宫宫中的教众。 她在西行漱白山之时便有沿途做下暗号,虽然万魖宫因由宫主之死而生大乱,但当中也不乏死忠之人,她那时一路所留下的,是给她的直系属下死士质绮的。 而不是—— “属下左麒坛坛主楼尧见过护法!” “属下见过护法!” 楼尧柱剑落膝而拜,连同着他身后的一并左麒坛兄弟全数跪了下去。 这大令她意外。 李青颜望着那个伏首称臣脸容肃杀的男人。 楼尧此人性情生冷,痴剑好杀,是一个纯粹的崇尚强者的男人,在宫中数载见面寥寥自来与她井河不犯,便是她差遣不了他,他也从不受她指命。 楼尧,连同着整个左麒坛,都是副宫主顾白戚的下系部署兄弟,且只听他调用。 那么顾白戚—— “是谁让你来这里的?”李青颜如是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佛泪 那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深衣, 霜眸,侧眸之间初望之下似媚似蛊妖娆万千却又满藏血戮杀戾之象。 “妖女?!” “是魔教的那个妖女!她竟然还没有死!” 李青颜的突然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惊愣住了,围剿万魖宫的四门弟子持剑走近了几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瞪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怎么可能! 万魖宫一夕倾没, 十三道杀阵环环相布, 当中前往追杀她的人马又何止千万数! 她怎地可能还活着?! 冷月容,血煞魔。 她便是这样站在了岸汀之上,接过了楼尧递过来的衣物,一展, 衣如蝶落, 直端披于身上,那是一件漆黑如夜的长衣,衣襟之上滚有诡纹成花,下摆便是渐变而作的血海沉浮。 衣物最底是一件红色的外衣,李青颜拿起了这件红色的衣衫转手扔给了正立在她身后的和尚。 “施主?”明灯下意识接下, 有些疑惑。 “穿上。” 李青颜原只是随手给了他一件衣服并未多想。 彼时,明灯与她一道从地渊寒潭出来,身上的那一件僧袍湿重的犹能滴水,经了这般的极寒又没有一丝内功护体,莫说比她尚且狼狈一分, 单这份湿寒之气,若是入腑便得生疾。 明灯确是怔住了。 他呆呆地望着手上这件艳红如火, 几乎可作女子嫁娶之用的外衣, 一时之间头脑犹似卡壳了一般的回转不过来。 他, 穿这衣服 这画面只是想想就足够让人觉得可怕。 李青颜见他神色古怪似乎正在天人交战,便起手直接将这衣衫套在了他的身上。 “李施主!” 明灯退后不及只得被迫披上了这件衣服。 底下跪了一排的左麒坛众人望着眼前的情景不由得面面相觑。 便是偷偷地望了一眼那个陌生的和尚,又望了一眼神容轻淡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女子,这让他们有些不解,毕竟做为宫中人,对于左护法的残虐与狠戾皆是有过深之入骨的领教的。 不过几日未见,她竟是已经转了性拿和尚开刀了? 只有当首的楼尧神容冷肃不动。 李青颜迫他披上了衣服后便将他拨至了身后,只身走前了几步,随即祭出了一直藏于袖中的那柄淬了毒的袖剑,“想要我的命,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楼尧站了起来立在了她的身后。 连同着整个左麒坛的弟子一并往后站去直为她俯首待命。 “李施主?”明灯见她像是生了杀念,便跟了过来想要寻机阻止她。 左麒坛教众的众人不断的从他身边擦身走过。 明灯心底直生了不好的预感。 围攻而来的四方门派分别是九夷台纸门c烟云山和逍遥谷,当中多宗门新进的年轻子弟,本是奉命清剿万魖宫的余罪孽,却在此中不经意发现了这魔教的左麒坛,对于这样一笔功绩便是引得了四门子弟争相夺竞。 两相交战下,左麒坛不知因何缘故多是只守不攻,便当这江湖中被人吹捧闻之丧胆的左麒坛不过是浪得虚名。 行战的场地几番周转,也有不少的江湖颇有名望的豪杰侠士赶来,看着本以为胜券在握。 却不想事急转之下竟成如此局势,便是执剑全神戒备。 “休要猖狂!” “妖女你在这里更正好了,今日我等弟兄先杀了这群魔众再活捉生剐了你,以偿血恨!” 恨声四声。 就在同一时间无数的剑剑起成织,便是破邪剑阵再开,无上昊光顿生四野,直破云霄! 明灯望着这骤开的破邪阵,当即冲至了李青颜的面前,“施主且慢!但请各位施主听贫僧一言,此中若——” 话还没说到一半,便被李青颜径直点了穴道,再顺手一并封了他哑穴。 明灯一怔,直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呆在这里,少废话。”李青颜道。 “” 偶有一卷浪花打过来,落在了他的僧袍与鞋履之上。 李青颜以指划开剑鞘,斥力而开的剑鞘顺力而飞直没入一旁古树的树身。 场中的百余名江湖侠士绕身而走,直将他们团团的围成个圈,剑光与身影自眼前一闪而过,只待时机到来欲将他们一网擒下。 “他事后说。”李青颜侧首对身后的楼尧说道。 “知。” 楼尧应了一声,随即拇指一拨,直拨开了剑鞘,自有准备行杀之意,那张冷峻的脸上面无一丝的表情,只隐约沉载着对行武与剑诣的狂热。 “令?”楼尧开口。 这番破邪阵照在身上实为不舒服。 李青颜望着这无上的昊然之光不由得微眯了眯眼,一番环顾四周,她望着这四门当中的弟子,有深受掌门冀望的首席弟子,有自来备受师门宠幸的小师妹,也有仗剑江湖快意恩仇早已侠名远播的一方豪杰。 眸色越渐的深暗了下去,袖剑转手一横,森冷的剑身但映着她霜寒的眸。 她道,“杀,全部。” 仅只三个字,便是腥风血雨即临。 明灯被她点了穴道但僵站在那里只作睁大了眼眸。 — 血冷了。 刺目的红蜿蜒而下无尽的汇入了那一尺清潭。 有一瀑失控急走的浪花猛地冲卷而下直拍碎在了岸汀的石上,惊扰了石边沉眠的水草。 眼前,是一柄尚在滴血的剑与一只满是鲜血的手。 剑下是方才咽气的少侠。 明灯但立在了岸汀一旁,睁着眼睛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地狱象。 “” 李青颜仿佛察觉到他的异常,但转过头望了他一眼。那是一双满是血色的眸,霜寒生冷,杀戮尽现,如万丈渊,阎魔狱,黯沉冷漠的没有一丝的光亮。 那一刻,他只当原来这世间真有魔物。 明灯一时神空的望着她,就像猛地被人抽了思识形如失魂的木偶般呆立着。 “回禀护法,此次围攻我们的九夷台纸门c烟云山和逍遥谷四派弟子尽灭,共数一百四十八人,确系无一人逃脱生还。”左麒坛的旗主跪于一旁如是答道。 “知道了。” “不知护法斩杀的那些个人是留下尸身还是焚骨挫化?” 手上的血尚未干涸,衣身的血直凝了一块又一块。 李青颜神色生冷的说道,“取其颅盛匣,再差人送回他的宗门给那些人好生看看所谓下场。” “属下领命。” 左麒坛的旗主请示完后便退了下去。 “” 李青颜神色沉冷的拭去剑刃上的血色,全身披血。 派去追杀万魖宫宫人的多只是各门派中年轻子弟,左麒坛的出现虽然也引来了江湖上不少有名望的豪杰侠士,但终归是散士,远不及分拨出去专门阻杀她的人来得强悍勇猛。 明灯立中水汀之中望着她。 僧履下是一淌已成万象血海的流水,直绞着他垂落于身的僧袍,那一身圣净如莲的菩提色在这样的血海之上显得格外的醒目。 血海冲激着他的僧履。 一带流水之地浮载着无数死状惨烈无比的尸身。 或在水中,或在岸旁,或在石上。 明灯就这样站在水汀之中不发一言的望着她。 那是人间修罗。 而成人间地狱。 有一捧溅到了叶心的血直把那抹青嫩的叶给压弯了腰,血珠但顺着叶根泫下了叶尖,直滴落在了血海之中。 李青颜见惯了他啰嗦,这方见他一言不发的呆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竟有些不习惯,便抬手解了他的穴道。 “被吓傻了?” 李青颜将剑收回了剑鞘,嘲了他一声。 血海透过鞋履与僧袍浸透至他的佛身。 明灯只望着她。 无相的僧容是那菩提白,不染尘色,不见嗔痴,如光法堂前的金身佛像不辨喜怒,不辨哀切,只见无尽慈悲色。 明灯缓缓地阖上了眸,双掌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李青颜怔住了。 腥风自起,直掀起了湖面上一层层红色的纱纹。 心,顿生了一番莫名的感觉。 似痛,是痛。 直如刀割剑剐一般的疼,疼得让人觉得窒息的喘不过气来,疼得让人觉得剜心一般的失控,也疼得让人一时全然的不知所措。 佛泪至悲。 佛号起,在他阖下双目的时候,有两行泪无声的划过了他的脸颊,落在了他脚下的这一片血海之中,如生莲色,却又无息的湮没于血海之中。 他,哭了。 李青颜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的僧人。 “和尚” 彼时,她立在了这个和尚不过一带的距离,却头一次觉得两人隔着非常非常的遥远,远至如似两个背驰而去终不会有交结的世界。 他是世人瞻仰敬奉的无上的佛。 而她,是人尽皆诛的魔。 握着袖剑的手无意识的剜着掌心,深之见血。 明灯宣了一声佛号后缓缓地睁开了眸,那眸,正望向了她,那是一双但见悲悯的眸,端生了一层切骨的痛色,盛满了她所读不懂的情绪。 那一瞬间,李青颜忽然想开口对他说,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大哀。 哀切至骨,让她觉得心底喉口如灌万斤铅石。 却只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说出一字。 明灯缓缓地抬起了僧履往她这边走了过来,即使解了穴,亦是自始不发一语,与她擦肩而过之下但停下了脚步,只沉默了许久许久,亦是没有说出一字。 “住手!”明灯自她身边走过,直喝住了那个正在挫尸的左麒坛弟子。 “笑话,你个和尚叫我住手就住手?” “闪一边去,不然爷爷连你也做了!” 正忙着处理的左麒坛子弟连余眼都没赏他一眼,只挥了挥手只似苍蝇一般的把他挥去了另一边。 “住手!” “你个和尚瞎管什么闲事?活腻歪了吧!” 明灯被他们挥去了地上,望着那具瞪大了眼睛的尸身,心中哀色难抑,也不顾他们想要做什么,但伸手覆上了那双眼睛,随后伸手将那具生冷的尸骨自水里拉了出来。 “你做什么!” “哎,别——仔细着这和尚没准是护法的”正在料事的几个教众有人正要发狠,却被旁边的人给一手拦了下来,语气颇见的暧昧。 彼时护法亲手给他披上了衣服,这可不假,怎般也能看出这和尚对于护法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们这些小人物又怎么惹得起? 李青颜站在一旁望着这个和尚的这番举止,眸色便是越渐的深暗了起来。 明灯将那具尸骸从水中拉出来在将他仔细的安置在一旁干净的草皮上,随后便又折去安置其它的尸骸,将他们搬到了一起。 得李青颜示令的旗主本是将要动手,却被明灯只手拦了下来,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弯下腰背起了那个尚且青嫩的少侠。 左麒坛的众人被他这一番横阻不由得停了下来,没人敢向他出手,也没人敢从他手中将人抢回。 收殓的时候,不想当中还有一人尚还余一口气。 明灯当即扶起了他想要救他。 “妖女!妖魔!妖僧!”那人却以手中的残剑没入了他的肺口,恨声的咒道,“你们一个个断将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明灯不动,只作硬生生的全受下他的这一剑,手下忙着救治他。 却不想他在一连番的咒骂大笑后自顾咽了气。 “”明灯望着这个青年的男人,沉默了良久,方伸手覆上了他的目让他得以安息。 肺口处有血流了下来。 李青颜缓缓地敛下了目。 楼尧正坐在一旁仔细着打理擦拭着自己的爱剑,温柔的如爱抚情人一般,便是对周边的任何事都如似充耳未闻,不挂一心。 只待打理好了爱剑方才站了起来,依旧是如若未闻的招呼了左麒坛的兄弟回坛设宴为护法洗尘。 左麒坛的人一个个退了下去。 “和尚,这些人都是我杀死的。”李青颜站在他的背后说道。 正在立碑的手陡然一僵。 “像这样死在我剑下的人,比之这般不过一栗。” 指骨深陷入碑木之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灯有些沙哑的开口问道。 “没有原因。”李青颜如是说道。 “没有原因”明灯苦笑了一声,垂眸摇了摇头。 “因为没有任何的原因可以为杀人背书,也没有任何的原因可以承担的了杀人的罪孽,更没有任何的原因可以洗白得了杀人这一事实。”李青颜说道。 明灯怔住了,他怔怔地转过头望向了站在身后的李青颜。 “就像若此时我是白,他们是黑,我杀他们说道一个替天行道的理由,如此就可以轻淡了铸杀的罪孽?遑不论黑白之界在何,杀了,便是杀了,人没有了,便是没有了,这是确切的事实,是此生都洗不掉的血腥之罪。” 明灯望着她生冷的脸容,“为何与我说这些?” “我是想要告诉你。” 李青颜望着他,道,“这是我的罪,我的孽,我所铸下的血债,与你与任何人都无关,无需你伤悲怜悯,敛骨作善。” — 一方无名的碑冢终归还是立了。 青灯正燃。 明灯阖目端坐于碑前的石上诵念往生经,掌中的捻珠缓慢的转动着,每一珠便作一生。 “贫僧痛不在他,而在施主。” “和尚,我说过,善心是要用在真正良善的人身上,而不是一介魔物。” 洗尘宴已经过去,此时已是夜半深重。 李青颜不想这和尚竟还坐在这方碑冢之前诵经超渡,但在他身后站了许一会儿,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方到了嘴边却还是止住了。 若真想要说理由,在这江湖之中可言说的又何止一二? 不杀他人即我被杀。 不狠下心如何在这堪比阎罗狱的万魖宫站住脚教他人伏首称服。 不作灭口便是引得赶来杀她的人再布杀阵致亡陷此中。 在这江湖,本来便没有真正所谓的黑与白,不过皆是一群舐血刀尖的疯子,以强为至。 “和尚,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念了。”终归还是开口说了一句。 明灯不言。 只是手中的捻珠拨捻的速度依旧,口中的佛经正是不见生断。 “别念了。”李青颜皱着眉头道。 碑前的青灯依旧,灯烛蚀身。 捻珠一拨。 “别念了,他们听不到的。”李青颜伸手推了他一把,想要将他提起来,却发觉他这番坐定如是佛身,自见千斤重,断是挪不动他半分。 “行,你要念那你就在这里念着,要做这等痴愚事我可没工夫奉陪。” 李青颜冷声说罢便转身折了回去。 深夜,高月。 只见一座长冢生凉,青灯正晃。 李青颜在回至左麒坛时终还是止住了脚步,沉默了良久后,便唤了一个伶俐的人将素斋送过去。 却不想至第二日,她在一次来到那里的时候,饭菜丝毫未动,青灯依旧正燃,那个石上的僧人依旧阖目诵经。 “和尚,你便是想要以绝食这等蠢到极致的办法来怨恨我?”李青颜一手拽住了他颈上的佛珠。 僧人不动。 “和尚,不曾爱惜自己的人往往多是遭人作贱的,你要绝食,以为我会怕这里在多一具尸骨?” 僧人不言。 如坐化佛像端见慈悲只见慈悲。 第一日如是,第二日如是,至第三日亦是如是。 整整三天三夜这个和尚便是未饮一滴水未食一粒米,任由她嘲讽c折辱c打骂用尽所有的办法亦只是坐化如像的诵着往生咒超渡着这一地的亡灵回返归途。 唇口已是全然干涸直裂了无数个口子。 李青颜曾以指沾水濡过他的唇,却终还是起不了多大的效用。 她此番正坐在了他的对面,神色沉默的望着他拨着佛珠口诵往生,便就是这样的看着不发一言也不再做多余的举措。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个日夜,明灯终于止了声。 “阿弥陀佛。”他有些沙哑的长声道了一句,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的女子。 “终于肯停了?” “李施主心有杀孽。”明灯此番嗓子干涩非常。 “我心中有的可不止杀孽。” “阿弥陀佛,李施主心中无杀却因此杀孽而成杀欲。”唇上裂着口子实为的生疼,明灯却犹然无觉的望着她哑着嗓子有些艰难的说道。 “这重要吗?”李青颜神容生冷的望着他。 “重要。” 明灯点了点头,他端向眼前的这个女子合十礼掌,道,“可否请李施主将那柄佩剑借于贫僧?” “给你你便肯吃饭吗?”李青颜神色不动。 “贫僧只借须臾。” “” 李青颜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将袖中的那一柄精巧的剑递给了他,只当他如那时一般扣留下来不让她使剑行杀。 她终还是不想让这个傻和尚死,眼下他已有几日不饮不食,让他喝点水吃点东西是为当要。 明灯接过了她递来的这柄剑,端抽出了剑刃,以指成血就在她面前在这柄剑上写了一道佛印。 李青颜自取回剑时便知晓这剑上有他设的佛印,但也只在冲破禁术化魔之极受有桎梏而力不得发,往日里也不曾多影响她的功体,便也没怎地在意一二。 这番见他再设一重,心底更是不见波澜。 明灯写下这重封印,随即覆掌留下了一层佛气压住了这剑上的邪性,方将剑还给了她。 “?”李青颜犹然不明的望了一眼手中的剑又望他一眼。 “此后,这柄剑下一次行杀时所沾之血必作贫僧一人。” 明灯望着那柄剑,他的声音极其的沙哑低沉,“除非李施主杀了贫僧,不然,这柄剑不会染上任何人的血,取下任何人之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旧尘 往后三日, 明灯皆是闭于门内不在见她。 透着半掩的窗子偶有一瞥,端能看到他盘膝坐于室内的蒲团上打座入定,不知在想甚。 李青颜心中知道这和尚在恼她,只是这在这万魖宫中何人不是凶戾狠厉武毒双绝不可一世, 又有谁是简单的角色, 她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镇住这些人,将这些残余的战力统归已用。 如此—— 便是万不得善。 有左麒坛的令引,很快的就有不少宫中残余的教众赶了过来,当中的杀初坛c右麟坛和焚错坛三分人马已先后赶至, 直属她下属的死士质绮也在三日之中终于赶了过来。 这些人, 多是顾白戚的旧属。 一个个都是经惯了刀光剑影,一路更是踩过了无数白骨与鲜血。 她必须狠。 必须震住这些修罗恶煞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护法?”质绮突然唤了她一声。 李青颜一怔,回过了神。 三坛兽火忽然一动直晃了眼,眼前,是一方粗狂霸然的石桌, 桌上设有一卷地图和沙盘,正上方则悬着一个倒挂着的羊骨烛台,望着阴森可怖。 布杀台,几方坛主与旗主皆引目望向了坐在最上的那个女子,似乎在等她示令。 “少主, 必须救。”李青颜抬眸望了下去,目色生冷, 但是语气却是不定回转。 “知返林中必有埋伏。” “也得去。” “这是风乘鹤那厮设的一个圈套为的就是将我们一网打尽!” “也得去。” “” 不容商量的决定。 布杀台上的众人沉默了下来, 这是任谁人都能看出来的必死之局, 万魖宫全数重创大势已去,此时按理来说应当养精蓄锐按纳不动以待日后东山再起,绝然是不宜在此刻动杀在折元气。 “那么,怎么救?”右麟坛的坛主靳恨东问道。 “杀初为锋,左麒右麟为翼,焚错隐之。不得过早让风乘鹤明察我万魖宫余下的势力,知返林必得先行布置,此中交由擅于暗探的焚错坛,至少要在这余下的月数里确定少宫主所在何处。”李青颜说道。 “此事不难。”焚错坛坛主沈错生点头。 “杀初立来是宫中当首的精锐,此次为前锋而攻,左麒右麟全数人马调动以牵制风乘鹤的八部属门,若当中有漏余,则有隐于暗中的焚错坛伺机补杀。” “可。”楼尧点头。 “风乘鹤谁杀?”杀初坛坛主余弱人抱着剑面无表情的问道。 眼下宫中几方势力皆聚于此,虽都是擅杀精武之人,但是若说独对上风乘鹤此人那么就只有余弱人尚有几分的讨还之地。 可是此下这般安排,人数皆动,便只剩下她左护法一人未有他司。 ——任谁人都不认为她有能力与风乘鹤对上一招一式。 李青颜自然明白他们的考量,但望了下去,缓缓地扫过了他们面上各异的表情,对于他们眼中暗藏的不满与不服心中自是清楚。 她道,“副宫主顾白戚。” 这话一落布杀台一时寂静了下去,除了楼尧神色依旧是肃杀寡淡外,其余人皆见惊色。 “副宫主?” “副宫主现在何处?” “尊主无信三年你当真寻到尊主本人了?” 李青颜收了案上的地图,将它交给了焚错坛坛主沈错生,说道,“我会近日起程前往极地沙漠,亲身接副宫主回宫。” 这群修罗恶煞,也唯有那已成阎罗身的顾白戚才能镇得住。 — 李青颜与众人商议完后刚从布杀台走出来不远就看见了那个和尚正在给坛中的花草浇水。 霞光洒满了他素色的僧衣。 此番,他正垂眸打理着坛中的娇蕊,姻红的花颜正照在他的面上,直生了一番红尘色。 “李施主。”察觉到她正站在不远处,明灯停下了手中的花事向她一礼。 已有三日不见,这番见到了竟让李青颜一时觉得恍惚。 便是想也没有想的脱口而出。 “今日怎地想起来做个花和尚了?”李青颜走了过去。 “?” 明灯一怔,似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我倒不知和尚竟也会喜欢花。”李青颜望着他手下的姻红色,这花色喜人,但实在不搭他。 “” 明灯顺着她的视线望向了手中的娇颜,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眸中隐有怅然,说道,“贫僧,原也是不懂这些,不过是曾经有一位故人甚爱此中色,便也沾了此中艺。” “哦?”李青颜不由得有些意外,她上下打量了这个和尚,“你这位故人,应当是位女子吧。” “”明灯当即闭上了嘴。 “看来是你出家前的那些个风尘之事了。”李青颜笑他。 “阿弥陀佛。”明灯缄默着立掌道了一声。 “你连那姑娘喜欢什么花都知道,还特地跑去学怎么养这种花,看来对这个姑娘自是有情的。”李青颜眯了眼,“这剪香雪是兰中极难求的一品,单我万魖宫中也不过三品,可谓非圣手难以养成,你却如此知它习性。” “李施主喜爱这剪香雪?”明灯不答反问。 “那是个怎样的姑娘?”李青颜亦是不答反问。 明灯沉默了下去。 良久,他望向了眼前姻蕊白心的剪香雪,缓缓说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很善良,也非常的仁爱,虽出于高门之第却无当中一丝傲习劣心,且常年布施一方百姓善导不归人,得当地乡里尊崇喜爱。她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越往下说去,他的语气便越见沉重哀伤。 李青颜听他这般的说着莫名的觉得心口有些生闷,“既然如此,你为何入空门出家当和尚?” 明灯垂眸,不语。 李青颜望着他这般的模样,不确定问,“那姑娘可是已经死了,所以你” 明灯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她尚在。” 李青颜压下了心底的异样,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就这样入了空门抛下了那位姑娘?” 明灯双掌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负心和尚!”李青颜骂了他一句。 明灯睁开了眼眸望向了她,半晌,他神色平静的说道,“她,并不知道贫僧此人。” 李青颜怔住了。 眼前的僧人面容依旧是风轻云淡的面容,犹见菩提色,他的神色很安静,说的也非常的轻,轻飘飘的一句仿若直吹入了风中,不留有一丝的痕迹。 “噗嗤!”李青颜怔了半晌不由得笑出了声。 弄了半天。 竟然是一场连花都还没盛开就直接夭折了的花骨朵,李青颜不知道该为他的痴守默哀,还是为他的执傻而发笑。 细致到连对方的喜好都一清二楚,甚至还特地去学习一二,结果到头来莫说其它,对方竟连他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晓。 这么傻的人怕是真找不出第二个。 李青颜笑他,“哈哈,傻和尚,你怎地不去向那位姑娘剖白相告诉你衷情?” 明灯只是望着她,竟也不由得轻轻笑了。 他摇头,“不可说。” 李青颜又忍不住笑了他几声,明灯只是神色不动的站在那里任由着她戏谑嘲弄着,偶尔见她放肆过了头了,也只是合掌宣了一声佛号。 暮晚正是深浓。 晚霞直洒满了他一身素色的僧衣,悄然的染上了他的眉目自他的脖颈爬进他的衣里,他垂眸自若,正与那剪香雪的姻白两色相照成影。 李青颜不觉望得有些出神,怔愣了片刻,但微微眯上了眼睛,笑了他一句,“这么好的眉目做和尚还真是可惜了。” 明灯一怔,抬头望向了她。 李青颜对上了他的视线,问他,“和尚,我此番远去极地沙漠,你可愿与我同行?” 当中似是有什么词深深戳了他。 那是李青颜第一次在这个和尚的眼中看到了极为强烈的抗拒与错愕之色。 “极地沙漠?”明灯怔怔的重复了一句。 “嗯,我准备明日或者今天就起程,会身入巫沼之地一趟。”李青颜点了点头。 “” 明灯现在依旧还身中着她所中下的剔骨丹,但是此番走下,李青颜算是摸清了他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以毒要挟他,是起不到多少的效用,终归还是他太过容易心软。 她原是打算安置好这个和尚后自己一人独去,这番与他一谈却又莫名生了要他同往的心思。 那一刻,李青颜其实想问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她想问的其实原是,和尚,你可愿还俗。 话刚到口,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而被她折口换成了是否愿意同行。 虽然他们两人终归是殊途异道,但是这一路走下来,跟这个和尚同行的感觉倒也不差。 “李施主,要去极地沙漠?”明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是,和尚,你可愿与我同去?” “为何?” “自是有事。” 李青颜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眼前的和尚像是一时之间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的惨白,李青颜敏锐的注意到了他的右手甚至都生了轻微的颤色。 那不是惧怕与畏怖,而是一种称得上为极为强烈的抵触,从心理上到身体上,都极其的抵触。 “不。”明灯直退了几步惨白着一张脸拒绝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跟着 李青颜当夜便从左麒坛中牵了匹马独自连夜赶路往极地沙漠而去。 “和尚, 我此番远去极地沙漠,你可愿与我同行?” “不。” 那个和尚非常直接的拒绝了她的同行之邀。 干脆的,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更甚至说不清为什么会一时头脑发热的向这个和尚伸出手, 邀他与自己一道同行。 他只是一个质子, 是她被人追杀半路偶遇抢来的一个人身肉盾罢了。 眼下她与宫中余人皆已接洽,一切布置也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只等她这趟沙漠之行接回副宫主便可举力而战。 这个和尚,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了。 她应该考虑的问题是该杀该放, 而不是继续带着这个毫无武功的掌灯僧四处招摇过市。 月夜枫红。 一路疾驰的马蹄直溅碎了地上的月光, 李青颜穿着那件黑色的长衣孤身纵马而过。 为什么会突然起了让他同行的心思? 李青颜自问。 却是几番思索下亦不知道答案为何。 许是因为这个和尚是真正的善,真正的好,真正的痴,真正的傻,任由她怎般的欺负着他, 他如是风轻云淡的不从在意。 许是只有这个和尚尚将她视做人身的注视着她。 许是 马蹄踏月而过,惊动了一地的落叶与林中晚觅的松鼠。 “哈。” 李青颜自嘲的笑了一声。 无管什么原因,此番相别,便作陌路,应当便是再也没有一见的可能了罢。 — 极地沙漠, 是国中最西的地界,此去纵是骑上脚力最好的千里马也要花上不下十日的路程。 “嗯?” 李青颜自小憩中醒来, 望着眼前那簇经了寒夜却依旧还见旺的篝火, 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她是在第三天的时候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人跟着她。 就在她的身边不远的地方望着她。 “我知道我知道, 丹垣城就在山险的那边,顺着路直走就能看见,求姑娘饶命!” “姑娘!老身的这些桂花糕全给你了,求姑娘饶命!” “如此就这样了,张三你且去西台山头跟那边的管事的讲哎呦!这是今日我们兄弟几人讨到的盘缠,求姑娘饶我们一命!”不远处正围着一群不知在商讨什么的男人,见她走过来忙跪了一地大呼饶命。 “你们是什么人?”李青颜一脸莫名的望着他们。 “回姑娘,我们兄弟是这牛头山二寨子里的山贼,求姑娘饶命,求姑娘给我们兄弟留一碇碎银子回来过活啊!”当首的那个老大粗呼天抢地的哀求。 “” 一群山贼反倒是跪着求她不要去抢他们? 李青颜一路走下来忍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的问道,“是不是此前有个和尚来见过你们,还给你们胡说八道了一通?” “是是是啊,不是不是不是!没有的事!绝对没有的事!求姑娘饶命啊!”老大粗哭道。 “” 若说起先还是疑心,现在她有十成十的肯定就是那个和尚了。 这和尚不是铁了心不来吗? 这会儿竟是偷偷摸摸跟了她一路还不愿意现身? 李青颜皱了皱眉头,她也不知那个和尚跟这群人说了什么,导致这一路下来,任凭在恶的恶霸,在凶戾的贼匪,在奸诈的官吏一个个看见她就像是看见在世阎魔一样,生怕她活吞了他们。 拜他所赐,这趟西行之路全然没在路途上耽搁半分,更是没有遇过一次围杀。 李青颜在第七日赶到了沙漠最近的一个小城。 丹垣城。 “亚娜,你可是准备好了?” “当然,巫魖大人的奉毒宴怎么敢不先做准备呢?” 李青颜牵着马匹走进了丹垣城,这方小城是最接近沙漠的一带绿洲,倒也住了不少的人,迎面走过来几个打扮得妩媚动人头顶天壶的丹垣女子。 “你瞧瞧这首饰怎样?” “蒂莲姐姐的眼光自是最好不过的了。” 李青颜长于暖春南国,便是不见雪山不闻沙漠,这番见着了丹垣城倒觉得有几分稀奇。 忽尔停了脚步。 跟在她身后不远的那串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李青颜立于原地驻足了片刻,眸色隐见暗沉,却也没有揭穿后边一直跟着自己的那个人,而是举步往丹垣城城中走去。 丹垣城虽数西域沙漠一带,但是近年来往来商贩见多,对于远地的客人倒已经见怪不怪了。 李青颜牵着马走进了一个垂着红幔四方四正的小楼里,这楼生的奇怪,没有挂上任何的幡旗和客牌,也不知做何用。 李青颜只管走了进去将马绳交给了迎上来的小童。 “姑娘还有其它的吩咐吗?” “上一叠青玉糕。” “好的。” 李青颜将她打发了出去,侧眸望了一眼身后,她唇上但见了一抹古怪的笑色,随即大步的往屋内走了进去,一路但凡见到仆侍皆被她给差走了。 里面正是一片水雾弥朦,花香如海。 李青颜褪了身上的那件长衣,将它搭在了屏风上。 片刻—— “啊!是男人!” “淫贼!” “竟然淫贼有跑到女人的澡堂了!” “是个和尚!” “好大胆!哪里来的淫贼竟然敢跑到女人的澡堂偷窥!老娘定剜了他双目!” “淫贼在这边!大家快来!” “” 李青颜神色慵懒的靠在了石池的香枕上,任由着池中流水细细地沁着自己的肤里。 “姑娘,青玉糕来了。” “嗯,放着旁儿。”李青颜应了一声。 那个女童乖顺的将糕点放在了石池的旁边,像是想到了什么,提醒了一句,“姑娘,澡池中刚刚有个淫贼进来了,姆妈让我过来提醒姑娘小心些。” “我知道了。”李青颜神色如是慵懒不变的点了点头,只是眸中的笑色却是越渐的染开了。 “姑娘?”那女童疑惑的望着她。 旁人听见淫贼不是怒骂鞭笞恨不得活剜吗?怎地这姑娘听着了反而生得这般高兴? “在温一壶酒来。”李青颜眯了眯眼睛,笑道。 “” 国中历来为了避免好色登徒子窥视而暗设女池。 不上幡旗,不悬客牌。 只在门前挂着两帘印着宫纹的红色垂幔以示警,由仆侍守旁不得男人进入,强闯则以宫纹罪,这当中的条令虽然不曾不大白于世,但在国中女子们心中却是皆所周知的私事。 李青颜慵懒的枕在石池的香枕中,一头的瀑发落了娇花水,直沾上了几分媚惑的韵色。 她起臂饮了一口清酒,直眯着眼睛轻晃着酒盏。 笑得很是惬意。 — 舒服的泡了一个澡后,李青颜换了一身丹垣城中寻常女儿家的衣裳走了出去。 竟然还在? 李青颜隐约嗅到了轻微的旃檀,牵了马儿一边走着一边沉思着,受了刚才的教训,这和尚从原先的尺距之离直退到了几丈以外,显然是受了惊。 还是不愿意出来吗? 李青颜全然不急着揭穿他,反而像是发现了一个新的趣味一般,乐在其中。 她牵着马儿走在丹垣城的大街上。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上灯了。 不似南国之地的雕花莲灯蕊香娇姿,这临近沙漠的小城盛上的却是兽火与骨火,铁链轻晃,粗犷中但添了一抹野性。 丹垣城中没有宵禁,比之炽烈如烤的白日,凉风扑面的夜晚反倒更得城中人喜爱。 地上的红叶忽动。 像是一时受了惊一般直打了旋飞了起来,那是扑面而至的杀气直削鬓际垂下的发。 李青颜冷下了目,她环顾着周围四走的人群。 “阁下,万魖宫护法?” “你是谁?” “来这里作甚?” “与你无关。” 有人走过了她的身边与她擦肩而过,但停在了她的身后,那人没有回头,只是轻嘲的笑了一声,“是吗?” 话落,人群之中突然冲出来十数手持刀剑的夜行人。 “啊!是夜杀氏!” “杀人了!大家快跑啊!” 消息走漏的竟然这般快? 李青颜沉目望着眼前拦杀而阻的一干人氏,突然杀出的人直惊动了整个丹垣城的百姓,街上一时惊呼喊叫声四起,抱头四窜下只想着安生保命。 她一路连夜快马而行今日方抵丹垣城却已被人知晓,其中当真这般巧合? 风乘鹤的势力确实甚大。 但是这是丹垣城,远居极西,属归极地沙漠一带自是江湖人氏所伸手不及之地。 “你们是何人!”李青颜抽剑了袖剑直喝了一声。 “杀。” 当首的那个人颜容生冷,只吐了一字杀令。 “锵!”李青颜退身架住了这些绝杀之剑,眸色但且一沉,沉腕一转,直震退了他们,随后当即转身而撤。 敌明我暗,实在强攻不得。 李青颜一把抓住了身后不远处的和尚,但拽住了他的僧袍,沉声道了一句,“走!” 她这番突然拉了一把,明灯直趔趄几步,险险栽倒了下去。 “你不是说不来吗?”李青颜见他这般的站不稳,干脆直接一手环住了他。 “贫僧” 李青颜一手捞着他以轻功急行而去,忍了数日之久,这会儿照了个面实在忍不住槽了他几句,“和尚,你一路跟着我是为作甚?一个不会武功的掌灯僧当真是个累赘。” 明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道,“贫僧,实在不放心李施主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快活 李青颜望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夜深,大漠绿洲之地的孤月似是生得比寻常的地方更为清冷皎白了些。 寒月照彻。 李青颜一手拉住明灯往丹垣城僻道绕去,她那方在城中逛了大半日倒也不全为了捉弄这个和尚,单单为了寻他开心。一路疾驰, 黑影如风, 她的身形自来敏捷,这方伤势愈合大半后,纵是带着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掌灯僧也不见吃力。 “你往那边去,你往那边。” “不见了。” “往这边。” “我去那边看看。” 显然没有人会想到她一介外客人竟会对这丹垣城的地形如斯熟悉。 夜杀氏当即分散扩开, 呈网而追。 李青颜拉着明灯贴背靠在墙壁上, 但等他们飞身而过后,便又往来时的那一方路疾去。 夜杀氏是沙漠之地让人闻之惊悚的存在,一但被他们盯上了,鲜少能得周全退身。 “这边。”明灯忽然拉了她一把。 李青颜猛地闪了回来,巷隙中但见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夜杀氏飞身而过, 借着地上摆设一排候天时雨的顶壶藏身在了后面,李青颜神色一沉,“他们怎么会这么快知道我的行踪?” “夜杀氏是丹垣城中人。”明灯回道。 “我自然知道,我生疑的是他们是从何得知,又是听谁之令。”李青颜皱着眉头说道。 “他们” 明灯似乎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李青颜却是瞬间警觉了过来,她猛地一把拉低了明灯的身子, 袖剑一挑, 但拦住了那把破风而来的冷剑。 “锵!” 两剑相击的声音生冷生寒, 自见肃杀。 一剑不得对方在欲行杀招。 李青颜见状沉腰后翻,以后背直接压过了明灯的身上,拦剑阻了对方的绝杀。 “锵!” 衣带如风而过,李青颜翻身之后落足见稳,便是一把拉住了明灯跃墙而去直往僻道跑去。 夜杀氏的现身几乎瞬间清空了整个丹垣城的大街小巷。 “那边不得去。”明灯用力拉了她一把。 “往那边。” 这会儿,和尚意见虽有与她相左,李青颜更是不知他的判断为何,却也不跟他去争辩着什么,而是直接听了他的话,当即改了行道。 李青颜能够敏锐的感觉追杀她的人数越渐的多了起来,当中不仅是夜杀氏,还有其它人。 这样下去当真不是办法。 丹垣城是夜杀氏的主场,任由这样子在大街小巷里乱跑,终是会被他们再一次围杀。 必须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一个,他们绝对想不到,或者说即使想到了也找不到她的地方。 李青颜拽着这个和尚往一方深巷中跑了过去,红灯,直照了满堂,纵使只是刚刚踏进了这巷口,却已然能闻到陈年佳酿女子香。 明灯不曾想到她竟如此大胆的反其道而行之,跑到了丹垣城中最富有名气的削金窟。 一时竟也摸不清她想作甚。 只是莫名的觉得,心底有点发麻,尤其是她折回来对他那么微微的一笑,直笑得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李施主”明灯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青颜回望着他,却是笑了笑,“和尚,姐姐今天就带你去这红尘春香楼里好好的开开眼界。” — 香帐掀开。 任凭丹垣城中出现了夜杀氏引得满城的百姓人心惶惶,这里却依旧是歌舞升平,销魂情浓。 铜雕的大飞雁展翅牵链,直架起了一座四方盛杯沙台,有披纱戴铃的舞姬正在台中起舞,不同于城中的青楼之景,丹垣城由于接近沙漠之地又经往商贩行客,多是异域与国色半掺半合,教人观之,在心奇之余又多了一抹熟悉。 火渠中的圣火燃得正盛。 满室是皆可闻见的女子香佳人笑。 “姑娘今儿个第一次来我春香楼一定要好生尽性了才行,不知这酒菜可还如何?”春香楼里的老鸨撑着一柄香斗笑盈盈的拉着近乎。 “酒是纯酿,菜是佳肴,真是有劳梦妈妈款待了。”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老鸨撑着香斗吃吃的笑了起来。 来春香楼里寻乐子的姑娘许是几月半年才能遇上个一回,更别说竟还有和尚如此大胆的来到了这花楼子里,这怕是大半辈子都遇不上的,却不想今儿个一晚上都教她遇见了,便自然大意不得的好生招待着。 “” 明灯捻着手珠神色沉默的坐在酒席里,左右旁边各坐了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子,既有这丹垣城女子的异域风情热情奔放,又有国中女子的柔情似水。 “大师,你在念什么呢,能不能也教教我呀?” “大师,你这模样生得还真是生好,真得就做了和尚了?” “不知道大师的法号是什么呢?” “” 李青颜端着一杯酒饶有兴致的望着他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眼中戏谑之色便是更见着深了。 “不知姑娘要不要也叫上几个人来伺候着?楼中尚有不少俊俏的小倌小厮,在不然,也有不乏乐好女子之道的妹妹们,端看着姑娘想要什么呢?”老鸨软身倚在香柱上,吐了口烟笑盈盈的说道。 “哈,我倒不知这春香楼里竟如此全布。”李青颜举杯啜了口酒笑了声。 “自然是包各位客官满意呢。”老鸨娇声嗔了一句。 “梦妈妈拳拳盛意确实教我不忍推脱,不过我倒是无心此好,这番来只为了让这个和尚来尝尝鲜,省得天天敲着木鱼把头给敲傻了。” “阿弥陀佛。”捻珠的手一顿,明灯合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瞧姑娘说的,不知姑娘跟这位大师是何关系?怎地一起作伴来了我春香楼?”老鸨笑道。 “自然是狐朋狗友了。” 李青颜置下了酒杯,心情甚好的举筷吃了几块肉,花楼子里自然少得素食这和尚也便就连筷子都没有举起来过。 忽然眸色沉了下来。 原是有热情大胆的姑娘直在这和尚的脸上烙了个香吻,一双手更是如蛇便伸入了衣里。 李青颜只当戏虐捉弄这和尚是个乐子。 但是如今才觉着到了,自己捉弄他是一回事,看别人捉弄他却是另一回事。 微眯的眸忽生了一层霜冷的寒色,站在一旁的老鸨撑着烟杆望了一眼她又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望着了那个僧人。 只那一瞬间,久经风月事的老鸨却是全然明白了过来,眸中的暧昧更重了许些。 “仔细搜,任哪个地方都不要放过!不止这春香楼,整个丹垣城都要搜个遍!” “是!” “是!” 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 老鸨撑着烟杆正准备走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听李青颜给唤住了脚步。 “梦妈妈,可否借用一下你楼中的姑娘的房间?”李青颜对她遥遥举杯颌首,自显风流大色。 “嗯?自是可以。”老鸨笑了笑,轻轻敲了敲烟头直空出了杆子内的灰尽,“只是不知道姑娘看上了谁我好叫他们过来仔细着伺候了。” 李青颜目光落在了一直缄口沉默的和尚身上,霜冷的眸染了一抹媚惑的笑,“这倒不必了,我有人伺候,只是有劳梦妈妈寻间僻静点的,他,生涩的很。” “”明灯闻言但睁开了眼,神色倒是一如往常般风轻云淡,只是那耳根已是红透了。 “哎!奴家明白了~”老鸨以绢掩嘴笑了笑,一脸暧昧的望着他们一眼直安排妥当了下去,再掀了帘子往外边走了出去。 — 外边喧闹不断。 香楼之中但见有不少个提着剑的寒面客不断的穿梭着楼上楼下,甚至不时推开了销魂殿往内察探着,似是在找不知道什么人。 被扰了好事的花客们一脸生怒而又不敢发,只披着衣服懵然忍气的呆着。 “不在这里。” “下一间屋。” “星主说是亲眼看见她往这条巷路跑了过来,定是在这附近。” 偏生着万魖宫护法这个身份在此地甚为敏感,不得明察,也只得自己一间间屋子的搜着。 搜查了半日直将底翻了个遍。 这群提剑的寒面客踢开了花楼里最内边的那扇门,轰然的一声巨响但惊着了里边的人,不待床上的两人有所动作,当着的那个男人便是一剑震碎了屏风直闯了进来。 软红香被猛地一拉覆下,藕臂尚露,一头乌色的瀑发落了一床。 床下,是一地四散凌乱的衣裳。 “” “搜!” 这屋子生得偏僻,按理来说是好藏人的所在,偏生着这屋里的靡靡之色比外头还要浓了几分,尤其是那女子媚眸香唇脖颈上隐约见着几道暧昧的红印。 眼影生艳,腮红见重。这个女子虽生着一副勾人的狐媚像,脸容却是极普通的不起眼更遑论上边绘着的艳俗妆色,自见一番风尘女子的媚俗与妖娆,直落得了下品。 “不知几位爷在小女子屋内是在搜着什么呢?”等他们搜完了一轮,这女子细柔娇软的说道。 “床上还有谁?”当首的那个男人问道。 似是问了一个好笑的问题,那女子但媚笑了一声,直弯了眉,“这位爷,这地方可是春香楼,我是这屋里的姑娘,你说这床上除了客人倌外还会有谁呢?” 被子拉着严实,莫说是那人的脸了,便是那人的头也见不着。 如此怎不教人起疑? “将被子拉开。”当首的那个男人冷声喝道。 “这”那女子听罢有些迟疑。 “里边定是藏了什么。”那男人见她这一犹豫当即大步走了过去,一手拽下了那覆身的被子,直惊住了被子下的两人。 “这位爷可莫这样,我这客人实在不易露面。”那女子忙拉下了被角遮住了被子里的人。 “” 虽然只是一眼,但也够让他看清那床里躺着的确实不是他要找的人。 男人。 而且,还是一个和尚。 当首的那个男人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这妓子这般紧张着掩着这床里的人,佛门子弟,跑到这等烟花楼里寻欢做乐还与花楼当中的妓子燕好,这传出去怕是滑天下之大稽。 “走。”那男人下了撤令。 “是!” 既然不是他要找的人,便就与他没有关系,至于那床上寻欢的是和尚还是道士他没那个兴致管。 不过 走前,他不由得望了一眼床上严实捂在被子里的那个和尚一眼,冷哼了一声,“这年头不想连一个和尚都生得如此风流,流连于这等风月场所贪欢,当真是好不快活。” “” 人走了。 小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哈。”起初只是一声,随即是一声接过一声的笑了起来。 李青颜躺在床上望着一眼躺在一旁的明灯,这和尚多年清修,修得佛心而成佛身,往日里总是见着泰然,这方却是窘迫到了极至。 她微眯了眯眼,嘲他,“和尚,还不拉上衣服起来莫不是真要我做下去了?” “李施主!” 明灯当即如是反射般的直了身,结果这一坐直,被子全数落了下来,直光见了膀子,这衣衫是被她给强行扒了下去的,却又不知是丢到了哪里。 “此地不易久留,为寻万策,我们得另换他处。”李青颜将他的僧袍递给了他。 “他们还会折回?”明灯仔细穿好了僧袍抹平了衣上的褶皱。 “多半会,毕竟来花楼子里寻欢的和尚太显眼了。”李青颜披了一件中衣洗净了脸上的妆容。 “贫僧没有。” “知道你没有。”李青颜净了脸用面巾擦干了水,但望了他一眼,“你这样的来花楼子里,不是找女人来寻欢嫖乐,而是被女人用来寻欢嫖乐。” “贫僧——”明灯直撑着一口气想要辩言几句。 “那些人应去的不远,估摸着是还没有接头所以不知道我这妖女身边还跟着个和尚,趁这会儿我们便离开这里,大门是断不可出的,我们只得走窗户。”李青颜推开了后窗察视了一番周围。 “阿弥陀佛。”明灯终是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在与她争辩,礼掌问,“这等烟花之地他们尚不放过,李施主认为还有哪一处会比这里更教人意想不到?” “有。” “不知是何处?” “男澡堂。”李青颜说道。 “” 李青颜确定了后窗外边周围后便扣上了窗扣,听着他没了声,心中多半知晓他在想什么,也不回头看他,只神色寡淡的说了一句,“和尚,你不用用那种眼神定定看着我,我不吃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暖薰 丹垣城当中往来的商贩不少, 故而比之沙漠之近的其它集镇小城要生着繁闹。 拂乃。 是丹垣城当中最大最见气派的澡堂。 沙漠之带水值斗金,却因由这生性洁癖财大气粗的拂乃堂主人而挖出了两眼小泉来大兴这方澡堂,更甚至还私设了几扇独房雅阁上清池,盛至着合欢色供以富贾欢好之用。 “夜杀氏的人怎地突然在城中现身了?” “谁知道呢?” 金兽吐水。 威严端庄的雨神像但悬于门匾之上, 垂草成珠。 屏风直挂成了一座衣山, 借着微湿的灯烛色隐约能够看见屏风后的几道清俊丰伟的身姿。 “哎,我看他们闯进了春香楼内,也不知道是在找谁。就那般蛮横的破门入了真不知搅了多少兄弟们的好事。” “可不是,我听得那阮三郎可是被他们这一搅和直吓得了不举。” “我记着这阮三可是阮家的独苗啊, 啧啧。” 水雾氤氲袅绕于梁顶不散。 临近奉毒夜宴, 这会子的澡堂比往日的男人要多得多。没有女人在,这个满是男人的地方大家也便没什么好拘束的,直光了膀子猜拳赌酒讲着荤话比着大小。 “你可是不知道,这春香楼里的白芙姑娘那才叫个销魂呢,尝一次保管你念着。” “我倒是觉着楼子里的兰因姑娘容貌无双, 那美人香简直就跟蛊似的。” “可惜了原楼子里的头牌,我这会子还念着呢。” “是啊是啊” 个男人方解了衣袍相邀着自天水牌前走了过去。 “哗!”折扇落收。 “阿公,这方便有劳你了,我们二人初来乍到贵宝地,想着一洗这满身的尘埃, 还劳烦阿公为我们开一阁上清池,留置一方大榻在阁中, 最好是视野开阔又鲜少人声杂语的, 我这位兄弟性子生着喜静, 不喜人打扰。” 天水牌柜前。 站在牌柜里的澡公手里还拿着长钩,他仔细着打量眼前的两位客人。 一袭宝金华服落身,腰玉穿银,那折扇摇着甚是风流,一举一动无不是大户人家的贵气之姿。 头缵白瑁珠冠。 冠下。 那是一双眉目微挑的多情眸,只一瞥,许便就误了佳人一生。 “这位公子好气质呀。”澡公头发已经白花,耳力和眼力都有不济,只看见了那一身的金线便当是一位气宇不凡的风流贵公子,但是任他耳力眼力在不见好,这旁边的这位 “我怎地看着这位兄台像是一个出家人?”澡公眯了眯眼仔细着看着也不确定。 “哈,澡公说笑了。” 眼前的这位穿着宝金华服的贵公子听着却是笑了,拇指微抿着合拢的折扇扇骨,轻叩着掌心。 末了。 那位贵公子俯了身但附于澡公的耳边低声说与他,“澡公好眼力,我也不敢欺瞒于澡公,我与兄上实为那种关系。” “那,那种关系?”澡公懵了一下。 “”明灯站在一旁垂眸捻着佛珠,当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公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可不是,他见我与那春香楼里的姑娘相好,万念俱灰下一时想不开便剔光了头发准备出家,这会子虽被我带走却正恼着我呢,还望澡公帮我寻间好点的池子让我来仔细着哄哄他。” 捻佛珠的手一顿,沉默,随即拨了一珠。 “原来两位是”澡公终归是见过大风浪的,一时便明白了过来。 “嘘,家父正四下想要抓我们回去呢,还望澡公莫要声张,只当做我两是寻常商客便可了。” “老朽明白了。”澡公放低了声音咬着耳朵。 说完了,便佝偻着背颤悠悠的拿着长钩数着墙板上合欢池的牌子,从里内钩出了一个木牌,将这牌子递给了这位贵公子,“老朽给两位公子布了间最偏静的山池,就往那边直走到尽头,见着一座铜台承雨蟾,在拐个弯往左走到底便是了。” “如此,多谢澡公了。” 那贵公子接过了木牌后向澡公拱手告辞,转身拉了一把一直立在一旁静默不语的男人,领着他一道往上清池那方走了过去。 “哎,莫以为这样一说就能糊弄过老朽,那人怎般看都是一个修佛的僧人,现在这世道啊,连个出家人都是如此的不检点,竟跟个男人罢了罢了。”澡公摇着头喃喃道。 水雾朦胧。 外头的夜色正深,沙漠一带的晚上又是较得他处生冷,行脚客们便架了堆篝火欢闹着载舞驱寒。 李青颜拿着木牌神色自若的大步走在了前头。 不时有几个光着膀子赤身露体的男人从身边走过,有一句没一句的笑说着东家姑娘西家小姐,言词之间自没得个遮掩的荤说着。 李青颜走得甚是坦然,坦然的让身后的明灯不知该如何言说。 哪怕是看见了打光自旁边走过的男人,她也是眉头都没有动过一下,许是正因为她这般的流星大步与自若的神色,这方方走过去,竟没有一个男人察觉到异常。 不一会儿便能看见那座斗大的铜台承雨蟾。 李青颜正准备拐弯,却见有一个男人险险的撞了过来,便下意识侧身避了开去,这一闪便让他直接摔了下去。 “哎呦——”男人吃痛的叫了一声。 李青颜望也没望的正准备绕身走开了,却听他佯怒着说道,“兄弟,你这闪身的未免也太过敏捷了,这叫我摔得,哎呦——” “既然站不稳,那自然并是躺趴着最好。” “兄弟,你这话说的也真的是太嗯?”这男人正摇头苦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怔,猛地抬起了头。 李青颜不想与他人多作纠缠正准备绕过他直往前走去。 方方擦过那男人的身边,却见他疑惑的伸了手语气极其意外的叫了一句,“顾兄,你怎地——” 脚步一顿。 李青颜转过头望向了他,眸色一沉,“你说什么?” “” 那男人望着她愣了愣,像是又定神仔细着看了又看,方方失笑了一声,“是我眼力不好了,竟认错了人,还望这位公子莫要在意。” 李青颜打量着他,随即开口问道,“你说的顾兄是何人?” 那男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屠户。” “叫什么名字?” “顾二狗。” “” “乡下地方贱名好养活。”男人一本正经的补充了一句。 李青颜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见他一脸正派,竟一时分不清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直皱了皱眉头,也没有在多说其它的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着。 那男人也不拦着多言,只望着他们远去身影。 半晌。 他冷不防哆嗦了一下,喃喃道,“我不会被打死吧?” — 花团锦簇见雅的布了满舍。 薰灯,曲水。 氤氲的水气与迷情香相融相合直生了一番旖旎的缠绵色,隔着一面大漠孤月画屏,隐见上清池中那以千数的青石所垒筑而成的一方雅致小池。 落花的软泥成榻,花瓣上的水珠正生着晶莹。 “李施主此行极地沙漠为的也是寻人?”小门封上,走在身后的明灯突然开口问道。 “不该你知道的事便少问。” 这方来到了独舍便也不在作遮掩一二了,她但解了那身宝华绣金服将衣服随手挂在了屏风上。 明灯顿了顿,有些迟疑的跟着走了进来,他沉默的问道,“李施主说,那方已经是知道了贫僧跟在身后?” “我又没瞎自然知道。” “如此为何,为何要将贫僧引到引到”明灯一时之间有些难以起齿。 “哈,这方让你一饱眼福可不是乐哉?”李青颜自是知道他说的是将他引进女池的狼狈。 “罪过。” 明灯合掌垂眸着叹了一口气。 先是淫贼,在是盗匪,如今更成了断袖,这一路走下来了他这一世的清誉当真是被她毁的不忍直视,且看着她这至今也没有消淡的兴致,更是不知道日后会成何般,却不知若叫方丈知道了会作何罚。 “谁让你一路跟着我又不现身?”李青颜道。 “”明灯沉默不言。 “你要是怕被你们和尚头处罚,回头我可为你说说情,来证明你还是个清白身。” “李施主。” 明灯放下了合十的掌,睁着眼望着了她,“李施主再三戏弄贫僧为何?” 李青颜微眯了眯眼的望着他,道,“春香楼这等花楼子一夜之间迎来了一个和尚和姑娘何其醒目,夜杀氏接洽后明必定会折返,而搜人的信息自会从一个凶狠残戾的魔教妖女一人,多出了其旁有一个和尚这等消息,若这会子上清池里巧巧着还出现了一个和尚和一个女子,你说,他们会作何想?” “” “我原是想着作男装,你扮个娇俏的小娘子,掩了你和尚的身份这样才能更不教人起疑,谁教你怎般都不肯,当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说的很是无奈。 无奈到明灯张了张口竟无言以对。 合欢池上满载香花细细的流动着,这确实是一处偏静的好地方,推了窗子外看视野也生得宽阔。 “如此,春香楼内为何要” “要怎样?” 明灯合掌垂眸,道,“李施主,同床合被而枕,如此行举贫僧实在是罪过。” 李青颜神色慵懒的倚上了那一方香花软泥小榻,似有倦乏的眯着眼望着他,“就扒了你几件衣服你一脸肉痛什么,他们要找人我便让他们找,让他们生疑,让他们掀了被子,让他们自己找出一个答案,如此,便能得乱了他们的认知。” “贫僧是说” “你去沐浴吧,走了这一路了风沙自是没少吃着,这地方他们断是想不到的,我们可作一歇。”李青颜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明灯也便不在继续说下去。 李青颜枕上了香花软泥小榻自顾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了目,她道,“我这方乏了,不会有什么心思在捉弄于你,你但去洗了这一身尘色,往后的沙漠之行想必是很难在作如此清闲的小歇了。” 一 清池,温泉。 一袭素色的僧袍正挂在了那屏风上,借着室内的半烛灯火,隔着那一方屏风隐约见着他的剪影,有细微的水声响起,李青颜眯了眯眼,知他正下了水。 许是隔着这一方屏风生了一抹旖旎。 沾了水色的莲华犹自生了一份妖冶的光华,在那份克己的清冷禁欲中端生了一份无形的蛊惑。 李青颜隔着屏风望了许一会儿终是闭了目小睡着。 可惜了这么好的眉目。 却是个和尚。 明灯沐浴完后但披了一件僧衣缓步走了出来,有些意外的望着花榻上正闭了目小睡的女子,见她睡得安静也不打扰她,只拢了拢僧衣坐在了一旁的软泥上。 他鲜少见她安然的睡颜,虽然这一路上她多有负伤昏迷,但那也多半是皱眉着警惕着全神戒备。 睡梦中的女子没有了往日里那般绝决的狠戾与残虐,端生了一抹如月的宁和。 明灯一时忘了诵佛,亦忘了捻珠,只是睁着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见她风流眉,见她多情眸。 那是极好的眉目。 为女子身是柔韧婉约倾国色。 为男子身是风流潇洒红尘色。 一个人,竟也会生得如何的神奇,温柔是她,残戾是她,多情是她,绝情是她。 “那时夜里,贫僧曾想去找施主商议,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桌上只留下了那笺小信。贫僧以为施主生了贫僧的气而负气夜行。”明灯轻声说道。 那一夜。 冷夜,空舍。 凉薄的灯盏旁有一笺字迹还未干透的信,直让他慌了神,不曾多想的便跟着追过去。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那熟悉的嘲笑与戏弄,眼前的女子睡得很是安静。 明灯静静地坐在软泥上望着她。 暖香阁中薰香正燃,上清池中的水细细地流着,那水面上盛着的一片片花瓣随着水波上下沉浮着,娇嬾生粉的花瓣正照着一池的清水。 握着佛珠的手拂过了她额上的碎发,明灯仔细着端倪着睡梦中的女子。 见她面容生冷,脸廓似是经由时间雕琢过一般,生了一份不似寻常女子的坚毅与果决,而成得一番绝色。 这番绝色,早已不在是简单的由她的容貌所展现。 而在内,在骨,在魄。 纵使她如今已是满手鲜血污秽不堪,却经因着这份血色透着教人惊艳的光色。 明灯轻轻的握上了她的手。 指尖上那弹琴的琴茧与女红的针痕已经全然褪去,那手上如今已是遍布着厚重的剑茧与伤痕,只消一眼便知是经惯了刀剑的手,掌纹交错,更可见着内里所受旧伤。 拇指缓缓的抚过她掌中所现的内里旧伤。 细细观下。 但见着那方指骨上还残留着未洗去的血色,这般的红,在这般白皙的柔夷上端生着刺眼。 明灯执着她的手微微低下了头吻去了她指骨上的那一抹红色。 微风无声的拂过了上清池,掀了一层如纱涟漪。 一片片乘水的花舟轻漾。 暖薰的香灯静默的升起如细如缕的轻烟。 此中,是红尘色。 繁花正艳。 李青颜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有来 这一夜深的安静。 李青颜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她有些无意识的抬手以手背覆上了自己的额头, 直躺在软泥花榻上,有些出神的望着上清池的房顶,那是上好的乌金骨,宝木衫, 虽是上佳的料材却生着冷了些。 她是醒着的。 或许说, 自从三年前她来到万魖宫后,便从来不曾真正的睡着过。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思,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在这个和尚低头吻下了自己的手指的时候, 心脏, 竟是莫名的悸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算不上吻的吻。 没有一丝情一欲的吻,只是很轻的,很浅的,就像一绒羽毛一般悄无声息的拂过。他的唇,是温凉的, 触及之下却如似烈火一般烫着她的手上,烙着她的心头。 很烫。 烫的让她不知所措。 她心里一直以为这个和尚待她好多是为同情,就像看着一个堕落万丈深渊的人一般,可怜着她,同情着她, 如似那悲天悯人的佛祖一般哀悯众生,这种同情于她而言, 是从高高在上的角度俯视着她, 是自来令她所为之厌恶的感情。 但直至这算不上吻的吻, 让她深切的感受到了当中所深藏着的其它的感情。 那非是同情。 而是一种深之入髓的怜惜与心疼。 ——怜她所遇,痛她所苦。 她莫名的想到了,这个和尚曾对她说,想要渡她。 渡? 如何渡? 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何来的如此轻巧?无论是她身在其位,还是他所筑下的杀孽,都已然让她无法回头,不能回头。 此时,那个和尚已经睡下了。 李青颜躺在软泥花塌上微微侧头望着那个和尚,他就在一旁,在她不远的地方,睡的很是安静。 安静的让李青颜想要一把将他摇醒。 想要质问他到底是为何意? 想要质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要质问他—— 心底,是不是真的有她。 是不是 李青颜莫名的感到心烦意燥,明明是一个质子,竟叫她上了心,若是旁的人也好,大不了强掳了过去,可是,偏偏是个和尚。 她莫不是独身久了没怎么见过男人? 以至于对着一个和尚都能胡思乱想? 那是金刚身,是菩提心。莫说他早已遁入空门皈依四宝,纵使身处红尘中,他可不是还记挂着那个会种兰花的姑娘吗? 如此,又为何要如此对她? 池中的暖香自炉子里袅袅升起。 窗外。 是大漠孤月。 任她如何想,也想不明白当中缘由,理不清当中的细要。 李青颜缓缓的抬起了那只方才落了这僧人悲怜一吻的手,她有些怔怔的望着指骨,隐约的,还能感觉到肌肤上的那一份湿烫之意。 “” 李青颜微眯了眯眼,心中的浮乱教她干脆从那软泥花塌上起了身,怔坐了一会儿,她但款步的走向了那个和尚,不比她自来睡不好,这和尚睡的酣恬。 长袖一拂,她但坐了下来,端坐在那个和尚面前望着他。 视线无意识的扫落在了他脖子上那一道已成伤疤的剑痕。 那是最初两人相遇时所留下的。 彼一时,她亡命四逃不知生路在何方。 彼一时,他只是一个远行讲学暂居在一处孤山寒寺虔诚侍佛的掌灯僧。 他一切的宁静生活,全是因为她的出现,而彻底的被打乱了。 若非她的出现。 若非她挟他为质更将他掳走,他便将永远是一个捻珠诵经的僧人,朝时作业,晚时生灯。 脖子上的那一段伤痕颜色已经淡了。 只是一切却清晰的留在脑海里,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李青颜望着良久,眸色见深。 像是迟疑了许久,她缓缓的低下了头吻下了这和尚脖子上的那一道剑痕。 你一吻。 我一吻。 呵,公平的很。 和尚,如我非是良善,而被妖女瞧上的人断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若真有那一天,就是让你解了这一身的僧袍,让你与我一道入身成魔也在所不惜。 落于脖颈剑伤的那一唇游上了他的耳畔。 李青颜附于他的耳边,如蛊似毒的呢喃,“若我真爱上了你,我定会不择手段夺了你的心。” 夜色正深。 上清池的薰灯流萤生光通照着整个小阁之中,暖香温润。 那僧人合目而眠睡得很是酣然宁和,隐约间,唇色轻染,似是做了一个好梦。 —— 万里黄沙吹过,直起了一层金色的绢纱。 出了丹垣城眼前便就是极地沙漠。 滚滚黄沙一望无际,有风一吹,便是沙丘斗移翻腾之下直做了一片沙海。 驿站。 那边挂上屋头的幡旗已然满是风沙色。 来往的商户正仔细着给骆驼上货,这会儿的天色还早,便是有一搭没的聊着,等到货都上好了,便就牵着骆驼往那沙漠里走去,一时驼铃声声响作了一片。 馆内,正有两个年轻人在喝酒。 “不是吧,都这个节骨眼了,改明了奉毒宴要给巫魖大人进贡的东西你竟然还没有准备好?” “哎,乌别兄,我真不知道给巫魖大人准备什么样的东西。” 那少年苦着一张脸说道。 奉毒夜,是巫沼之地一个盛大的宴会。 以毒成宴,奉毒为尊。 也是门中选取蛊首的一个途径。 “这,旁的许是不好说,也不好送,但是”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巫魖大人最好美色。” 一句话,便使得那人豁然开朗。 原是忙碌的几月,却依旧一无所获,这方有了眉目,心情不由得大喜,忙凑了过去,问道,“那你知道巫魖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吗? “这个嘛” 那人仔细的想了想,目光无意识的环顾着四周越过驿站中一个个的人脸。 其实他心里也不是很清楚。 虽然往年里进共给巫溪的人的女子甚多,但是说起他真正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旁的人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隐约听得几句知道些轮廓。 老实的说,他也听得玄乎其玄,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存在于这个世上呢? 目光忽然顿住。 “他”视线落在一旁的一个公子身上,那个公子穿着金色的长袍,身旁竟还跟着一个和尚。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容貌。 “就像那样的”他道。 那么大抵便就是这样。 只是—— 怎地是个男的? 李青颜还没有踏进极地沙漠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有不少的目光在打量着自己。 在江湖久了,感觉往往比他人敏锐。 起初他原当是风乘鹤的眼线,见得多了,便知不是如此,虽然她还摸不清这些望着自己的眼神是为何意,不过眼下于她来说,只要能避开风乘鹤便都是好的。 “打满。”李青颜将空囊交给了小厮。 “好哩,客官请稍后!” 小厮接过了囊袋后应了声就转头去接水去了。 终归是沙漠,大意不得。 此趟极地沙漠之行,往去巫沼之门,不知路途,更不知时日,而在这沙漠之中,多呆一日便是多一日不可预知的危险,而这当中做为不明系沙漠绿洲和泉口位置的外乡客,备水,是断断不得少的。 “你可要备点什么其他干粮?”李青颜问。 “不必。”明灯摇头。 “和尚,这个是你自己说的,他日若是饿死在沙漠里,可别叫我没提醒你。” 李青颜放下了酒杯,神色见沉,旁的目光这般的望着叫她实为觉得不舒服。 越近极地沙漠,明灯面上的异常便越发的明显。 她原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和尚,只当他是一个呆傻榆木只知口念阿弥陀佛的修佛者,但是越近,却越觉得他的身上有着让人无法想像的痕迹,那些过往,与太多未知成谜。 李青颜突然想起,再一次见他,她只问了这和尚既然直言拒绝了她又为何还要在来。 却从来没问他,他为何会如此抗拒来到这极地沙漠。 李青颜望着他面上的异常之色,隐见他的手尚且攥紧成拳,唇抿直一线,脸色甚是不好的样子。这和尚向来啰嗦,但到了这极地沙漠后却是整个人都沉默了甚许。 举杯。 李青颜起腕持杯,低头一边尝着这沙漠酒一边思忖着。 抗拒的本身在于他知道这当中的情况,在于他曾经经历过不愿回想的非常之事,在沙漠里。 那么,便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情。 这个和尚。 曾经来过极地沙漠,在他尚作红尘身时。 酒香微薰着一双眼,李青颜不动神色的放下了酒杯,神色依旧往日里的生冷霜寒。 “这位兄弟生得这么白嫩,莫不是个小娘儿们吧?”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李青颜眸有一侧,见有一个男人举杯走了过来。 这个男人定睛仔细着打量着她,“远瞧着像,这番瞧近了当真是更像了,可别真是个小娘子?” “阿弥陀佛。”明灯见他走了过来向他一礼,道,“这位施主可是有事?” “和尚闪一边去。”那男人不耐烦的挥挥手。 “这位兄台可是喝多了,平白跑到我这里找小娘子了?”李青颜声色寡淡的说道。 “乖乖,老子管你是男是女,这等子样貌哥哥我算是赚大发了!今年上献给巫魖大人的礼物便当作是你了!”那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 “施主不可!”明灯神色一变,却不及伸手相拦。 手,方搭上李青颜的肩膀。 李青颜眸色倏地一寒,顿见杀意,当即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轻巧的翻手一抓,直擒住了他的脉门,反手之下,一手将他扣在了桌上! “砰!”猛地一把撞上了那桌子,直教那男人惨声叫了起来。 “嗯?” “竟是个会武的。” “上!” 骤生的响动激起了一直注意那边的有心人氏,当下有不少人拔剑而向,冲了上去。 驿站之地驼商不乏。 这一举动顿时引得当中本在忙事的不少行客纷纷注目,四下议论纷纷。 李青颜以双指夹住了自后刺来的冷剑,一沉目,凝力,双指转指而扣,竟直接将那柄剑拍向了眼前的桌案,沉如山势的内力,竟教那剑客一时拔不出来,直骇得冷汗满头。 明灯坐于她的面对看着直觉得惊心动魄,唯恐她一个失手又铸了杀孽。 “滚。”李青颜震退了那个暗袭之人,面色霜冷的望着他道。 “” 自知力有不敌,那剑客握着剑但退了几步,便是一咬牙往外撤了回去。 驿站中一时沉默了下去。 众人见她这方一出手,虽然只一招,但单凭这不俗的一招,已然震住了不少的人,当下便有不少武功较弱的散客自知力殊而收了剑势,却也不乏依旧还有跃跃欲试的人。 时至半晌,但见着有一人款步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李青颜抬起了头望了过去。 白衣青影。 那是胜雪的白色,衣襟之上则悬有一链垂挂着的晶碎与灵石,相衬着那渐变成影的青玉色。 这个人握着一捆麻绳有些局促也有些胆小的向她走了过来。 李青颜看清了此人,不由得微眯起了眼,“是你?” 明灯也认出来了,不由得有些意外。 “我” 虽然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两字,却是教这个胆小的少年人给抖了抖。但纵是这样,他还是握着那一捆带着钩的挂绳站在了李青颜的面前。 少年还是初见时的少年。 呆呆的。 看上去脑子不是很灵光。 衣莲说道,“我,我我要,绑你了,你,你别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意思 “哦?” 李青颜端坐在那儿, 听罢他的话后,只一挑眉神色不变的重复了一句,“你要绑我?” 很是寡淡的一句话。 听不见喜怒,辨不清爱憎, 明明是一句没有任何情绪的话, 却让衣莲莫名的生了畏,他倒退了几步,忍住拔腿想跑的冲动定定地站在那人的面前。 衣莲心底也说不明白这种害怕是源自何处,他明明并不曾见过眼前的这个人。 “嗯我, 我要绑你了, 你,你别”衣莲绞着绳索有些艰难的开口说着,却支吾了半天,也没将一句完整的话说出来,末了, 却成了一句,“你别,凶我。我不怕你。” “嗤。”李青颜冷着一张脸笑了他一声,“我便就要凶你,你能把我怎么着?” “我, 我不怕你,你凶我!”衣莲强撑着一口气直涨红了脖子的回道。 “阿弥陀佛。”明灯合掌一礼宣了一句佛号, 随即放下了手, 他睁着眼睛望着眼前的少年, 问道,“一别数日,施主不是与江施主一道去了西淮吗?怎会出现在这极地沙漠?” “大师” 衣莲握着绳索愣愣的打量着眼前的僧人。 旁边的那个公子他没有见过。 但是这个僧人他却是认识的。 衣莲顿时高兴得起来,他连忙迈开了脚丫往明灯那个方向跑去,直藏在他的身后,“是,明灯,明灯大师。真的是你,大师!” “阿弥陀佛。”明灯颌首一礼。 “我,我和暮雪一道去了西淮,但是在半路上,巫沼之门的人,出现了有人把暮雪,给劫走了我一路追了过来,他们说,巫沼之门就在这极地沙漠里面” 衣莲垂下了头,他说的前后不搭断断续续,字词之中满是委屈也满是懊恼。 他还记得和暮雪一同去了山下看红叶。 很美的红叶。 不同于山上的大雪,那些热闹的集市里面,有他此生没有见过的风光。 他还记得,月光透过红叶洒在暮雪的脸上,很美。 但是,他甚至还来不及为暮雪摘下落在发上的叶子,一切,便瞬间没有了,破碎了,恍然如一场美梦一般消散了。 李青颜与明灯对视一望,任谁人都不曾想到事情竟会演变至此。 “她现在在巫沼之门?”李青颜问道。 “嗯” “那你可知她在何处吗?” “我,不知道。” 衣莲目光有些黯淡的摇了摇头。 他什么也不知道。 起初,他从来不在意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样的人从哪里来,只要有暮雪在,只要她一直在自己的身边,那么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衣莲,曾经是这样想的。 但是直到那破空的一剑硬生生的打破了这样一场美梦,让他从梦中惊醒。 他,不能真的做一个什么也不知道孩子。 一个孩子的双臂,又怎么能保护得了她? 衣莲低下了头看上去沮丧极了。 “我与这和尚正准备去巫沼之门一趟。”李青颜请他坐在一旁直低着头,一张白净的脸委屈巴巴的皱成了一团,上面满是挫败与难过。 “?”衣莲有些困惑的抬头望着她。 “所以你不用这么难过。”李青颜接过了小厮递过来装满了水的水囊。 “” 衣莲还是不怎么明白。 明灯却是无声的笑了,他合掌一礼,捻珠正挂在他的掌上,他解释道,“李施主的意思是,她会帮你把江施主给救出来,所以施主不必在难过了。” “啰嗦。”李青颜冷冷的甩了他一个眼刀子。 “真的吗?!” 衣莲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探出了身子将那一链带着钩爪的绳索递了出去,“我,我不绑你了,你救暮雪,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李青颜将水囊收好,“不必浪费时间了,你做的那些东西真不合我胃口,也就给兔子鸟吃吃。” “”衣莲听着,末了,又将头转向了明灯。 明灯睁着眼睛,神色温和的对他说道,“李施主的意思是,你不用跟她客气,你做的饭菜很好吃,她很喜欢。” “和尚。”李青颜微眯着眼望向了他。 “阿弥陀佛。”明灯神色不变的向她一礼。 衣莲望了望旁边面色凶相的公子,又望了望旁边面色温和的和尚,最后,他决定听那个和尚的话,但点了点头,露出了暮雪被劫走后的第一张笑脸。 他笑盈盈的道,“好,那我给你做,很多很好吃的,我都会做。” 许是他的笑容太灿烂了,竟叫李青颜恍了神。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你就给我仔细着记着,要是日后忘了,我断然不会轻饶你的。” 眼前的人其实生得并不见凶。 却让他莫名的害怕。 这种害怕,不是弱小对强者的恐惧与畏怖,而是一种莫名的称得上是孩子对父母的敬畏之情。 衣莲又将头转向了明灯。 明灯一直坐在桌旁神色温和的望着他们两个人,这方见衣莲望了过来,便举掌再行了一礼,他解释道,“李施主的意思是在说谢谢你。” “你闭嘴!”李青颜斥了他一声。 “不用客气!”衣莲选择性的听了明灯的解释,当即摇了摇头正色的说道。 “” 李青颜面色霜冷满是不悦的望了一眼旁边半掩了目正在捻珠的和尚,偏生着和尚生着一张风轻云淡的脸,如似泰山自定,对她的凶狠与恶戾皆是无所畏惧。 眉头,皱得更深了。 李青颜随手将那一链绳索丢在了桌子上,“他话莫说,是谁给你胆子让你来绑我的?” 衣莲愣了愣。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过头望向了身后,又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公子,蓦地恍然大悟,“你,你是漱白山上,那个要吃阿白很凶,的女子。” 话落。 驿站里坐成几桌的大汉们突然纷纷的亮出了兵器,直冲向了李青颜。 “是马贼!” “大家快跑马贼来了!” “是羝火族的兀沙头统!大家快逃命啊!” “你们——”衣莲见状不由得一惊。 数十把闪烁着寒光的大刀一瞬间从四方刺了过来,直以刀刃将她的脖子给架得水泄不通。 只要她稍加一动便是身首异处。 “你们不要——”衣莲不想竟会变得如此,想要冲过去阻止却被坐在一旁的和尚给拦下了。 佛珠收了下来。 明灯坐在那里神色平静,只睁开了眸望着。 “大师?”衣莲不明白的望着他。 “不必担忧,李施主可以处理。”明灯说道。 驿站之中的行客顿时慌作鸟散,只一会儿连掌事与小厮都跑了个没影。 极静。 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青颜神色不动的端坐在桌前。 她睁开了眼睛,道,“我与阁下应无结仇,更不曾见过,不知此举是为何意?” “嘿,果然是个女人。” “我就说,这女人从刚入沙漠的时候哥好几个就盯着的,怎么可能有错!” “瞧着这模样倒还真不错,这会儿巫魖大人的献礼终于有了落头了。” 兀沙站在她的面前,伸手扣住了她的下颌仔细着打量着她的脸容,“结仇?你这样的女人我只叹见着晚了,眼下只能拿来做献礼,只要早些日子发现了我定要好好尝一尝。” “哦?”李青颜睁开了眸子。 丹垣城外有风沙打旋儿一卷。 偶有一只沙鼠抱着香栗探头探脑的跑了过去,天空中的苍鹰盘旋着叫了几声空荡的回响着。 驿站外的骆驼商队已经全数离开了,地上尚还留着几件来不及装匣的宝贝。 驿站里是一片的死寂。 斟水声响。 李青颜握起了水杯明完了前后的原由明白了过来,“如此说来,你是半路上偶遇着了这个傻大个,见他会点医术又特别好骗便以代他找人来诓他留在你们马贼队里。” “这话不能这么说啊,他来了我们羝火族可没少过吃穿用度,怎么能说我们是诓的呢!” “那你们找到那人了?” “这” 马贼们直跪了一地。 兀沙跪在了最前面直苦着一张脸,脸上还留着好几道的淤肿青色,“药华门现在在这极地沙漠算是一个禁忌事了,旁的人不好查也查不到,真的要找药华门的人也只能待奉毒宴上进了巫沼之门才有些机会。” “所以你们想绑了我,将我做为献礼去参加奉毒宴?”李青颜放下了茶杯抬眸望了过去。 “我错了!” “姑奶奶饶命啊!” “是我们这些粗人有眼不识泰山!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底下的马贼听着连连惨呼着拜服。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李青颜望着这一排排虎壮的大汉们,说道,“我答应你们,让你们绑了我,将我以献礼送给那个巫魖大人来参加奉毒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巫沼 大漠, 风沙正起。 一层层金黄色的黄沙如同沙海一般的翻腾着,沙丘陡转之间被这卷来的狂风夷为平地,随即又堆成一方小山。 就在这沙丘瞬息迁变之间,偶尔会露出曾经被掩埋于流沙的无名氏白骨, 直被太阳烤的发烫。 极地沙漠。 但见一支马贼的队伍正横穿而来, 却不比往日里的拦途作业,这支马队走的甚是缓慢,中间更是有一只醒目的骆驼扎着献礼的红花,骆驼上正坐着一个头戴金绣红纱的蒙面女子。 女子半掩着眉目神色不见悲喜的正坐在骆驼上, 一身异域的舞姬衣披了满身, 铃铛响作一路。 “大师,你怎么呢?”走在马贼队伍末后的衣莲察觉到了身旁的人有些不对劲。 “贫僧无事。”明灯摇了摇头。 为了不引人注目,除了李青颜扮作献祭的女子之外,他们二人便只得作为献贡的俘虏跟在队伍的最后面,衣莲能感觉得到旁边这个僧人的脚步越走越慢, 越发变得沉重,连同着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许是太阳太大了吧。”明灯说道。 衣莲点了点头。 他将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发鬓两旁全是被这帽子箍着留下来的汗水,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道, “太阳晒着,真不舒服。” 明灯望了他一眼, 见他眉心中的黑纹忽隐忽现, 便沉默了一会儿自僧衣中取出了两粒丹药。 “红色的这一枚服下, 再将这枚白色的丹药放在胸口处,许是能舒服些。” “这是,什么?” 衣莲接过了丹药,他有些疑惑望着这两枚色泽明亮清润的药丸。 “与你有益的东西。”明灯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只如此答道。 “” 衣莲又望了几眼,随即没有多问的服了下去,再将那枚白色的药丸放在了衣内的胸口之处。 一望无际的黄沙直叫走在里面的人心里止不住发慌。 太热了。 便是连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 “明灯大师来到,沙漠是为了什么呢?”衣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我亦不知道。”明灯摇头。 “不知道,为何还会要来呢?”衣莲不明白的望着他。 明灯沉默的下去。 他抬起了头望着眼前滚滚的沙漠,望着那顷刻之间变幻无极的沙丘,他的目光一时变得深邃了,带着让人无可探知的沉默,他道,“此地,贫僧原是此生不愿再踏入。” “那,为什么?” 视线从这一望无际的沙漠落在了骆驼背上的那一位女子身上,明灯垂下了眸,那一挂捻珠尚挂在掌上虎口之处。 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沉默着说道,“因为李施主执意要来。” 沙漠不比雪山更不比平地。 当中毒蛊遍布满地更有不少成妖异化,其危险实在是难以预测,就遑论这晒在身上久了能让人发狂的毒日。 羝火族只是这极地沙漠的一支并不起眼的小部落,也就靠着男人行抢商队做马贼安业过活。 而马贼则有马贼道上的规矩。 不比苍狼一族那富沃擅战的马贼,他们多是要绕开进入沙漠的几方关卡大路,也只能从丹垣城这头子里偷偷的先盯着,再伺机下手,每年,单单为了这奉毒宴上的献礼都能愁得整年。 饕毒关,守关的两个女侍接过了牌令,意外的望着这支比往年先到了数日的队伍。 “今年的献礼倒是不错。” “哪能呢,好不容易逮到了个。”兀沙笑起来的时连脸上的那道刀疤都扬了起来。 “进去吧。”女侍察视完后说道。 沉重的石门缓缓地打开。 巫沼。 这既是极地沙漠一带的居民所畏惧的地方,也是他们所瞻往的地方。 李青颜坐在骆驼上望着眼前诡谲奇丽的巍峨沙殿,巫沼之民以毒立身,当中子民可谓无一不擅于蛊毒之术,而这门中,更是上座着巫沼有史以来的五大蛊毒之师。 此行,确实危险难计。 她 不应该开口让这个和尚跟着自己一道前来。 “奉毒宴在两日之后,按照这里的规矩献礼会先落塌在蛊母殿中。”兀沙突然走近了过来压声说道,“蛊母殿中有十三蛊的无二象,亡也坐守,此人不好惹,还望你定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了。”李青颜颌首。 “我们羝火会在耳则殿留守,此次前来的所有人皆会在两日后奉毒宴上同现。” “巫魖大人居在何处?”李青颜问道。 “这个无人知晓。” “那药华门所在何地?” 兀沙拧着一张脸有些煎熬的说道,“药华门是此地的禁忌事,真的不好打听,这巫沼之地的蛊毒虽是强横,但与药华门斗了几百年在施毒与解毒中也是占不得上风,毒,在强,也是无有药华门不能解之毒。” 遇到了这样一个死对头,也无怪乎巫沼之门会下如此毒手。 然而,药华门既然有如此强大的解毒之力,自是极其的洞悉这巫沼的毒蛊之术,毁之,便也太过于可惜,若是纳入其中为巫沼之用—— 那当真会变得整个国城之中的一大噩梦,只端想来便已觉得可怕极之。 李青颜沉默了下去。 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一方国城的兴亡盛衰,这也不是她这等为祸天下的魔教妖女所应当做的事情,此来巫沼之门主在寻副宫主,至于救人,也只在于还彼时漱白山的医治之恩。 “你在这沙漠中,可有听过顾白戚此人?”李青颜突然问道。 “——!”兀沙猛地抬起了头望向了她。 “你认识。”李青颜将他的表情尽数囊入眼底。 “小声些!” 兀沙显然是怕了她了,这方当是恨不得用手捂住她的嘴,只恨被她收拾了一顿现在没了那个胆子,他但压低了声音斥道,“巫魖大人的名讳不得亵渎!” 李青颜怔住了,“你是说顾白戚便是巫魖大人?” 兀沙四下打量着,看着没有人跟着但松了一口气,“我的小姑奶奶,这巫沼之门里头禁忌之事就跟着外头的沙子一般多,你可记着了定要少说话,最好是一句话也别说。” 李青颜犹然怔怔地坐在骆驼背上,头纱上的金片一闪一闪直生了光色。 顾白戚,原来这些年真的一直在这极地沙漠之中。 如此也难怪任凭万魖宫掘地三尺,把整个武林给翻了个遍也没有将他找出来。 这么说难道这巫沼之门也是他顾白戚的势力? 李青颜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她记得,武轲曾说过在几年前顾白戚远去极地沙漠搅进去了当地的巫蛊之祸,如此说,他是知晓了这沙漠会生动乱而西行一往的。 不—— 顾白戚并不是这西域巫沼的生人。 李青颜记得清楚,此人是生于南黎之地的乱葬岗当中,与她为同城中人,恐怕数年前的这趟沙漠之行也是顾白戚第一次踏进了西域的这一块沙漠之地。 “怎么才能见过巫魖大人?”李青颜问道。 多想无益。 当中的事情时隔数年在来挖掘也非能知悉的清楚的,倒不出亲身一面。 兀沙见她这么一问,却是喜了,“只要你在奉毒宴上能艳压群芳引得巫魖大人的注意,只要他能一眼瞧中你,自会让蛊侍接你去极乐殿。” 李青颜明白了过来,她微微抵头望了自己这一身华丽的舞姬长衣,心里不由得自嘲了一声。 色杀。 她原是一直没有什么心思去以色媚惑杀。 但是看来这位顾宫主生性风流不羁唯好美色,此中变迁不知何数,她倒觉着有必要来试一试这位未曾谋面的副宫主。而若以武强对,自己显然是敌不过他的,色杀,或许能对之一二。 队伍浩浩荡荡的从饕毒关中走了进来,与之一同入关的还有几支沙漠一带的其它部落。 眼前,便就是巫沼之门。 紫诡的毒花荆藤爬了一地。 行道两旁是宽如缸海的六方剧毒沼池,里面还喂着不少的蛊物,偶有几只蝎子举钳爬了上来。 遍黑食毒的乌鸦飞了满树不时的啼叫着,偶然震翅起飞,落了几羽黑色的羽毛,这羽毛轻飘飘的自空中荡过,方沾及这沼中,便是瞬化为虚无。 地砖见乌,砖石之间连雕着巫沼之门的图腾,与正门的宫殿犹如倒影一般但成一气。 所有的献礼之人都从骆驼背上落了下来,一同参拜着神殿前的巫毒神止夜。 “一礼,跪。” “二礼,叩。” “三礼,拜。” 当前的蛊守一手呈着毒藤鞭俯首长唱道。 礼罢。 以巫沼之门的习俗,要求所有入内的人落地一步一步走过这道沼餮池,以做过毒之礼。 刀戟倒插在地砖之上,隐约遗留着昔年激战过后的痕迹。 蝎蛇游过。 沼餮池旁堆满了一地可怖的森白尸骸,有几羽附骨的冥蝶扇着翼飞于其中。 李青颜穿着一身异域的舞姬服行步走过了沼餮池。 头纱与裙摆微沾了那毒草,焚了几尾颜色,她却依旧神色平静的走着,在宫中,这些毒沼她见得多了也用得多了,便无甚觉得有其它的不适。 旁的几队同进的人已进了蛊母殿。 李青颜站在三障台前望了过去。 以俘虏之名跟来的衣莲也走了过来,乖巧的立在了她的旁边,一句话也不说,一句话也不问。 所有的人都走了过来。 只有一人还站在那餮沼池的那一头一动不动。 万物生诡。 一树的乌鸦莫名的起了暴动,直张开了翅膀飞向了餮沼池的上空不断的盘旋着。 “嘎!” “嗄嘎!” 叫声可堪诡异的回荡着。 那人见状不但没有再往前走反而是白着脸倒是退了几步。 异象不断的暴生,连同着餮沼池中的蛊物也生了惊乱与躁动,无数的毒蛇与蜈蚣分不清南北的撞着沼蛊,发了疯一般的吞噬着里面的蛊子,随即哀亡暴毙。 幽风横扫暴走直冲击着断垣断壁。 一直隐在巫沼之门各地的毒师与蛊师一时之间全数现了身形,强势的将餮沼池前的那人给围住。 僧衣,佛珠披身。 是明灯。 明灯立在了餮沼池的另一头望着将自己围作一圈不留生地的毒蛊之人,金刚威正,那是李青颜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见了另外的一种情绪。一种,称得上是极尽压抑的怒色。 这和尚,第一次生了杀意。 李青颜眸色一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焚亡(重修) “嘎——” “嘎嘎——” 乌鸦掠过。 惊飞的黑羽自半空中荡落了下来。 突生异变的六方沼池直汩汩的冒着障雾与沼气, 里内盛满的蛊虫如似着魔一般可堪疯狂的相互厮杀吞食着,任凭侍蛊的蛊师怎般镇压也平定不了沼池中的暴动。 那个和尚,究竟在忌惮着什么? 李青颜立在殿门口望着一干黑袍人团团围住的那个身影,他原是风轻云淡沉如古井的人, 莫说是动杀, 连生怒都是自来不曾有过的。 “明灯大师——” 衣莲见着情况有些不对,下意识的想要走过去帮他,却被李青颜给拦住了。 “不得妄动。”李青颜制止了他。 “可是” 衣莲有些迟疑。 这个地方的人在他看来都生着奇怪,他虽然不知道眼下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看这情况对于那位僧人显然非常的不利。 “静观其变, 这和尚自己可以应付。”李青颜放下了拦着他的手说道。 “” 衣莲有些疑惑不解的望了她一眼,又转头望向了餮沼池另一头的明灯。 这话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顺着李青颜的视角望向了那个僧人,瞬间想起来了,就在那方驿站里羝火族的马贼将数十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时,他想出手, 明灯阻止了他。 他说,李施主可以处理。 彼时,他说的很自信,就如这一时的她一般。 餮沼池。 数十名蛊师手持着蛊珠与鞭刺将这个僧人围在了圈中。 “你是谁?” 见毒的目光审视眼前这个僧人。 餮沼池三年以来第一次发生了如此强烈的异乱,虽然目前尚且查不得原由, 但是眼下只有这一个和尚没有走这过毒礼,就遑论他极常反常的的神色与行举。 明灯没有答。 站在李青颜的那个位置可以清晰的看见他袖中攥剜成拳的手, 他在忍。 “这沼池之中的非是蛊物。”明灯开口。 “那又如何?” 有血自剜肉的掌中滴了下来。 古井无澜的眸里, 当中的平静第一次生了裂痕。 明灯望着他们, 说道,“多少人?” “这不是你能问的事情。” “回答我。”明灯抬眸望了过去,那是一双不怒自威的眸,竟叫他不由得胆颤退了一步。 “你究竟是何人?” 僧履一步一步的向他们逼了过去。 明明不过一介身披僧衣的出家人,那眉目,亦是出家人的慈悲眉目,却莫名的生了一番压迫,沉重的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先拿下他。”退了几步后,当首的一个蛊师立定了脚步,随即沉下了面下令喝道。 蛊珠应声祭起。 催术之中犹如鬼唱怨鸣,那是极其刺耳的唱咒搔刮着鼓膜,但叫闻者瞬间乱了心神以致发疯癫狂,殿门中围观着的几方马贼队伍便有数十人极见痛苦的抱头滚着,更有数人不慎滚入了餮沼池中,便是尸骨瞬间化了一滩血水,连惨呼都不及发出。 “化尸为沼,叠骨为砖,以尸骨成石级,以血肉为腐花,好,很好。” 蛊珠一生尸气。 明灯却是立在了那里一字一句的说着,他望着直向自己攻过来的鞭刺,那是一张辨不清嗔怒的僧容,起手之间,便是空掌套住了对方的蛊鞭,随即借力挥鞭拔起了对面攻来的杀刺。 僧衣一摆。 明灯折掌之下震伤了对方的腕骨,迫得对方失力松开了武器。 鬼唱声渐高。 李青颜见状当即拍向了衣莲身上的几方重穴,闭了他的五感。 “好难听。”衣莲退了几步,忍不住伸出双手严实的捂住了耳朵。 李青颜也退了几步。 她侧首望了一眼那个一张脸直皱成了一团的少年,像是随口的说了一句,“那你就唱歌吧。” “唱歌?” “嗯,用唱歌把对方的咒唱声给压下去。”李青颜说的煞是一回事。 “好像是可以。”衣莲仔细着想了想。 “嗯。” “可是,我不会唱歌呀。”衣莲想了半天后有些沮丧。 李青颜望了一眼餮沼池中纷战的混乱,那鬼唱声实在是难听的有些刺耳,她虽然功可自定,但是也见不得耳朵这么遭罪。 “你就照着他们唱的咒,反过来唱。”李青颜道。 “反过来?” “声音大一些。” 李青颜站在殿台上望着餮沼池中的混战。 眸色见深。 这个和尚,以前应该是会武功的。 她摸过这个和尚的脉门便只当他是一介掌灯僧,便从来没有在做多余的猜想。 不同于之前两人一同亡命四走自顾不暇,这番她站在一旁望着,看着这个和尚即使没有一丝的内力功底,却依旧轻然的游走于蛊唱之中。 这武功,断不是佛门的武功。 此方他内力全失但是却能完全没有压力的应对着这数十蛊师,尤其是那番四两拨千斤的借力之招,实在是落得让人望之惊叹。 “那我唱了。”衣莲有些迟疑的说道。 “唱吧。” 衣莲听话的站了出来。 他面上甚到还有一些懵懂茫然,望了望李青颜,又望了一眼那个僧人,最后像是下定了赴死的决心一般,照着对方的鬼唱将咒字反过来唱了起来。 巫沼之门的蛊咒生得极其的复杂,哪怕是天资在高的人修习也需得数年往上。 衣莲心思单纯不见有一丝的杂质,这方听了李青颜的话反唱蛊咒,便凝神认真的听着,等他们唱罢了,竟是一声不落的反唱了一遍。 几个黑袍人有些惊异的闻声望了过去。 鬼唱一时角力而斗。 越是没有多余杂念的人便越是能够全神而待,唱至最后,甚至于黑袍人唱出第一声,衣莲便可以反唱出来。 有一条硕大的蜈蚣悄无声息的从沼池爬了出来,直追向了明灯。 明灯一掌震退了纠缠来的蛊师,又走去了他处,几番徘徊在沼池边谷之地似乎是在找着什么,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那只急袭而来毒物。 “小心!”李青颜沉声喝道。 明灯经她这般一喝顿时回过了神来,折返回头,但看见了那只偌大的蜈蚣,当即退了几步。 来不及了! 左边是纷上的尾蝎蛇蚁,右边更是一池的沼谷。 李青颜见状面色猛地一沉便是当即祭出了袖剑想要掠身过去救他,正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灯所有的生路被蛊毒之物围得死死的后。 有一只蝎子猛地从当中跳了出来,径直拦在了他的身前,却是帮他挡住了这一波的蛊袭! “——!”明灯眸色一惊,怔住了。 “怎会?” “这不可能!” 黑袍人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瞬间惊住了,这当中断无有能够抗衡命令独自行动的蛊子,这只蝎蛊,倒似是辨得人一般,非是暴动,而是对他们倒戈相向! 蝎尾生威的向袭来的蛊物们示威,竟直接将它们给震住了。 李青颜望着眼前的回缓之地,便提剑疾身而去。 在极近巫毒神像时。 忽然—— “当——” “当——” “当——” 蛊钟三声成震,直盖了蛊母殿前所有的声音。 钟声穿魂! 李青颜瞬间如被魂击一般直感全身被这道钟声给贯穿了彻底,一时定格在了原地。 此时。 她正立在了巫毒神止夜神像面前,与餮沼池另一头的明灯正成了镜像之位。 障雾忽起。 透腥的沼风卷叶而狂猛地流过眼前。 交错之间是一瞬间的晃神,远处另一头的和尚愕然变成了另一个人,是一个女子。 是—— 额心兰,耳饰玉。 那个女子穿着一身绣着剪香雪的仙云长衣,满身鲜血的从烈火之中一步一步的踏向了无尽的深渊之地,那自眼中流下来的,起初是泪,最后变成了血。 在最后,是如这深渊一般无色无光的地狱之象。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深暗霜冷的眸,在褪去了眸中的光亮与柔暖之后,极见残忍与狠戾。 这个人是—— 李青颜心中陡然一窒但惊开了一双眼,惊震之间凝神望了过去,却觉得巫毒神像似是自眼前猛地一晃荡过。 光影交错。 鲜血与烈火如焚纸一般焚亡了那个女子身,焰色一点一点的自她的裙摆烧上,最后但成一抹轻淡的灰烬彻底的消亡风散。 铜镜中,女子缓缓地摘下了鬓间的红玉钗,解下了那头漂亮的凌仙髻。 铜镜前,烛火如焚。 她起手束起了那一头的长发,以墨笔在脸睑之下绘上了一纹暗诡的魔纹,静静地端望着镜中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容颜。 良久,她拿起了屏风上那一件绘着地狱象的长衣,将那一身极深的黑色长衣披加在身,从此,彻底的融入了这无尽的深渊长夜之中。 那额心上的剪香雪已被彻底的焚之怠尽。 她缓步从屋舍之中走了出来,外面,正站了满宫的人,近至宫中,远至山台,一眼望去只看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首。 这些人见她走了出来便瞬时柱剑单跪了下去。 “见过左护法!” “见过左护法!” “我等万魖宫一千四百二十一名弟兄,在此拜见新任左护法!” 声音响震整个万魖宫。 启眸间,只有一双霜冷的眸满映着那世间极尽的红色,从此,在无他色。 光影一闪而错。 李青颜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腥锈的沼风轻卷而过,直吹起了她两鬓的发,拂过她高束的长发。 — 餮沼池,蛊钟声正起。 惊魄的钟铃声如敲山之势一般,震撼着整个巫沼之地,顿生镇住了六方沼池之中暴动的蛊虫。 无数的蛊虫纷纷惊窜折回了沼池之中。 “”明灯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只蛊蝎,纷窜之中,这只蝎子却如似神定一般的立在了他的面前,良久,冲他扬了扬双钳,像是一只想向他讨喜的孩童。 蛊蝎跟着折返进了餮沼池。 “等一等!”明灯陡然回过神来,他加步向那只蝎子追了过去,似乎是想要抓住它。 钟声激撞。 无数的蛊物受惊纷窜如似逃命一般的飞藏入沼池之中。 明灯眼见着那只蝎子往沼池之中藏了进去,脚步一顿,随即没有犹豫的挥袖而起,竟是直接纵身跳入了餮沼池中! “啊!——” 一旁几个正在围观的其余马贼的献礼,见到突然有人直接跳进了那满是蛊毒的沼池里,尚不及捂住口便是尖叫了起来。 “明灯大师!”衣莲也不由得惊叫了起来。 极快的一剑自半空中飞劈而落! 剑气如虹。 直将那方沼池当中清出了一列空地,明灯伸手抓住了那一尾蛊蝎,跌落之下正落在了李青颜替他清出的一方空地之中。 “——!”明灯闷痛了一声,连是这尾蝎子生急之下竟咬了他一口。 李青颜一手抓住了他的肩。 袖剑反抵,便是借着剑弹之力从这深如沟壑的沼池之中跳了出来。 “你疯了。”李青颜冷着一张脸斥他。 明灯落地之间没有站稳。 “你当那是什么地方,竟然敢就这么跳了下去?你是想死想疯了吗!”李青颜犹见怒容的一把甩开了他。 “我——” 那蝎子正死死地咬着他。 已见了血,然而奇怪的是并不见毒色浮肿,只是破了个血口止不住的流着血。 李青颜见状,正举了袖剑想要将那毒蝎挥杀,却不想被这和尚给伸手挡住了。 “还请李施主放它一条生路。”明灯说道。 “一只蝎子,你难道还要跟我谈生死轮常善恶之分吗?”李青颜的剑却不落下,只是隔着那剑冷冷的望着他。 “它,不是蝎子。” 不知是毒发还是其它。 明灯的手有些止不住的生抖,却又怕不仔细摔坏了它,而小心的笼合在了掌心。 “不是蝎蛊难道是人不成?” “” 李青颜斥了剑力,收剑。 这和尚这一天都生着极其的反常,亦或许是说,从进入了这极地沙漠之后,这和尚就一直都很反常。 “那确实曾经是人。” 黑鸦飞过。 有一人从蛊母殿中缓步走了出来,托于掌上的是一皿含着蛊珠的骨杯,腰上正系着一柄骨剑。 “挫尸灭骨,取人精魄血元做引炼化,若成,便能附元思识。”亡也手持着骨盏走了出来。 李青颜闻言心中一愕,寻声望了过去。 诡影错晃。 黑鸦自他的面前纷乱而行。 “见过无二象大人!” 登时,餮沼池中的那些黑袍人跪落了一地。 亡也托着骨盏走过了那一地的青砖,一步一步的逼近了明灯,“看你这个样子,不仅是知道这一点,更甚至是知道了这只蝎蛊是由何人炼化而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光锦 明灯没有回答。 他只是半敛着眉目神色沉默地站在了那里, 古井的僧容窥不见一丝的嗔怒。 李青颜正站在他的旁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之前那来的没原由的杀意,已经散去了大半,仿佛有些疲怠一般, 这个和尚对于自己的事一直都是如此的不辨不驳任由他人说。 “他知道什么这并不重要。”李青颜伸手将他拦在了自己的身后, 直面对上了亡也。 “哦?” “这和尚不过一介过路被俘的掌灯僧罢了,大人何必在意于他呢?” “你是何人?”亡也问道。 “我也不是甚重要的人,不过是一介献祭的人礼罢了,实在不敢招惹大人垂目。” “” 亡也原只是不经意的扫了她一眼, 却是瞬间顿住了。 眸子猛地一缩。 他微眯了眯眼望着眼前披纱穿红的女子, 随即托着骨盏的手移到了眼前,借由着那皿透质琉璃彩的骨盏望着她。 “和尚多生着见不得血,这秃驴又经常行下讲学难免知道多了些,但是请大人放心他纵是知道了什么也断不会多话。”霜冷的脸上但生了一抹妖娆,娇软的媚语却生生的教人发寒。 “既是一介俘虏需要你如此维护着?” “怎会呢?”李青颜笑。 “你叫什么名字?” “贱名颜青不足挂齿。” 琉璃彩的骨盏正映着她皎好的容颜。 亡无眯着眼细细地打量着, 一番细审之下神色若有所思,直过了良久之后,他透着骨盏窥着眼前的人,森森的说道,“可惜了这副好的皮囊, 你要如此为这个和尚强出头,也难怪会中了我的三错蛊。” 话落, 满场皆愕。 明灯猛地抬起了头脸色发白的望向了李青颜。 “这!”羝火族的马贼们瞬间哗然。 “什么, 是三错蛊?”衣莲懵懵然的环顾着四周, 他不明白此下发现了什么事,只能仔细着审视着大家的神色,想从当中看出一丝一毫的信息。 却只看见了一众的惊色。 见恐。 李青颜闭上了眼睛随即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望向了他。 “不知何为三错蛊?”她问。 她隐约有察觉。 在那三声震魂的蛊钟后,那折影而成的幻象,彼时,她以旁观者遥遥相望,望着那个陌生而又有一丝熟悉的女子。 望着她梳妆,望着她被焚毁,望着她一点一点的走向了黑暗的最深处。 那是她此生不愿意在回想的,深烙于最深处的记忆。 “三错蛊,会让你看见你此生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亡也托着骨盏审视着她,末了,再补了一句,“已经死去的人。” 李青颜抬起了眸。 她神色平静的笑了笑,“是吗,不知看完之后我可是会死?” “死?不要用你们咽气的方式来形容这一绝世的艺术成果。蚕心为一,啖肉为二,食灵为三,若定力上强者只当一梦三生,反之则会不断的被幻象所迷惑。”亡也如献至宝一般说的非常的沉迷,带有着疯狂的兴奋,“最后,自己将自己摧毁,自己杀了自己。” “听着确实不错,挺有意思。”李青颜赞赏着。 “哦?你也觉得?” “这世间上,最强大最难在战胜的敌人不正是自己吗?”李青颜笑。 琉璃彩自眼前移开。 亡也望向了眼前的女子,像是每一个正视着一个人一般的打量着她,那被毒蛊迷幻了的眸子一时生了份兴趣,“你倒是个不俗的女人,往日子里被送来的献礼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娇媚荡色,鲜见得你这般有思识的女人。” 大红的红纱中是一帘金黄色的亮片,直衬着她生白的肤里,却又不见娇柔。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女子。 看似柔弱,实则刚强。 看似刚强,又见柔弱。 这是一个非常坚韧的女子。 李青颜对上了他的视线,洞悉了他眼中的兴趣便知道他的注意力已经被自己全数引了过来,但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承蒙无二象大人夸奖,既然如此,我们这便进了这蛊母殿,恭候几日后的奉毒宴了。” 却是只口不在提那方明灯惊动整个餮沼池的事情,更不提他纵身入沼一取蝎蛊的行举。 几个穿着黑袍的蛊师见亡也似乎是默认了让事情就这么过去不再多做追究,张了张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闭上了。 “我相信巫魖大人应该会很喜欢你。”亡也侧首望了她一眼,随即走向了止夜神像前,接了蛊侍的位置,亲守过毒礼。 蛊师们折去了一旁立如砖像的继续驻守着餮沼池。 一干闲杂人见状纷纷的从沼池之上折回,在行了一遍过毒礼走进了蛊母殿,不在多探其它。 人散了。 一直僵在蛊母殿前候礼的羝火族望了过去。 神像前,是那个性格阴诡喜怒无常的十三蛊,亡也。 餮沼池的那一头,这方只剩下了李青颜与明灯二人。 兀沙满头淋汗。 心里瞬间被狠狠的揪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这个和尚为什么会一时如此反常,但是任由何人,想要走进这巫沼之门,便誓必要走过毒礼,此下亡也亲守,这和尚要是还是跟刚才那般抗拒便是那女子在巧言令色吸引亡也的注意也是无用,将只有死路一条,更甚至连累到整个羝火族。 赶了整整一天的路。 暮晚。 夕阳的余辉与这大漠的黄沙相映相照,起了层层叠叠的光锦色。 明灯抬起了头。 李青颜站在他的面前望着他。 明灯抬眸正对上了她的视线,整个人看上去都极其的缄默,似是在等着她开口斥责或是挖底盘问一二,那等的失态与反常,便是任由谁人都能看出当中的异象。 那是一双极好的眉目,纵使蒙了一层霜寒色,却依旧折射着绚烂的犹如宝石般的色泽。 日暮,盛满了她的眸。 她什么也没有问。 只是站在了他的面前缓缓地向他伸出了手。 她说,“我陪你一起走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艳胜 大漠夕色落染上了他的僧袍。 昏黄, 旖旎。 那只向他伸出的手,是一双女子的手,却不是绣针抚琴的白脂柔荑,而是一双遍布剑茧满是伤痕曾沾了无数鲜血的手。 夕阳的余色似盛入了她的掌中, 正照着她掌心下的热血与筋骨。 “走吧。” 李青颜道, “我陪你。” 彼时,她头披红纱金片,腰链戴铃,红色的异域风舞姬服完美的勾勒着她的腰身。 那红, 是极致的红, 红的夺目,红的摄魂,红的直教人移不开眼睛,深浓的红色似是全然压住了这大漠的落日色,争教世间万物失色。 那人, 艳胜繁花。 明灯立于原地久久的望着她,一双古井的眸里盛满了她大红的身影。 那红。 宛若嫁衣。 便是这一眼这一色,任凭他多年的佛修,顷刻之间,全数毁于一旦。 餮沼池中一时死寂。 巫毒神像长立。 亡也手持着骨盏站在了神像旁微眯着眼审视着, 似有轻蔑,似有玩味, 而那些隐于暗中的黑袍人则依旧不改目光如刀的盯视着。 羝火族的马贼面面相觑, 他们虽也曾有察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一样, 但这方看到实生怪异。 “哎,你说他们两是不是”有马贼窃声着。 “那可是和尚啊。” “和尚又怎么了,还不都是男人。” “这倒是,这样的绝色在我面前,换我我也把持不住。”马贼们互咬着耳朵。 兀沙一边看着一边听着,脸上的表情青一半黑一半,他侧过头问衣莲,低垢问道,“你不是认识他俩吗?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似是完全把他问住了一般,衣莲愣了愣。 “就是——” 这解释起来实在是有些复杂。 兀沙跟他也算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此人实在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这方皱着一张脸,想着要如何把这个复杂的问题给简单化。 “他们两有一起吃过饭吗?” “嗯。” “有在一个屋子里吗?” “有的。” “有睡过吗?” “嗯。” 衣莲想也没有多想的点了点头。 他记得,之前在漱白山的小屋内这个很凶的姑娘伤得非常的严重一直昏迷不醒,明灯大师便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他有次晚上去送药,是亲眼看着这外僧人累的正挨着床头睡坐在床下,还不望方便照顾着她。 “草!”兀沙不由得破口骂了一句。 心里慌了。 大漠狂放,在这边陲之地向来只问强弱不问其它,而进献巫沼之门的献礼也是向来只问珍奇不问其它,归根底,不过是合乎巫魖大人的心意罢了。 但是,历来在进献的这些女子身当中,还没有哪一帮的马贼献过他人相好的女子。 他不想做第一人。 不过转而又想到,这个女人又不是真正为他们擒获的,反倒是他们羝火族受制于她被她扼住了咽喉听令行事。 隐约知道她来巫沼之门要为找什么人,只要过了奉毒宴,便与他们无干了,也算各取所需吧。 “一起吃过饭,一起在小屋子里,一起睡过,是什么关系呢?”衣莲对这个问题有些好奇,见他骂了一声没有后话,便凑过来小声的问道。 “相好啊,还用问。”兀沙没好气道。 “什么是相好?” “就是关系非常亲密的人,想要彼此一直在一起的人,对彼此都很重要的人,就是另一半。” “另一半?” 衣莲睁着眼睛立在了原地望着大漠落日下的两个人。 心,莫名烫了。 直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一起吃过饭,一起住在小屋子里,一起睡过。 他跟暮雪也做过这些的事。 大漠的落日总多生了几分的炽烈与旖旎。 僧袍染尘。 明灯久久的望着眼前的女子,良久,他缓缓地抬起了手,将手放在了她的手心处。 握住。 李青颜望了他一眼。 明灯抿了抿唇。 “走吧。”李青颜说道。 她自始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多问一个字,更没有因为他的失常而斥责于他。 这个从照面后就一直不假颜色的妖女。 他见过她的凶狠,见过她的残忍,见过她的冷戾,见过她满手的血腥。时至如今,她已成了人人啖肉饮血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妖女,却依旧还是温柔的,贴心的,善解人意的。 握住她的手一紧。 走在眼前的李青颜不由得望了他一眼。 她道,“你要是心里还有所顾虑,就不要看,别说这些蛊物和尸骨这方是在沼池里,就在正在这脚底下,我引着你,你但可放心走便是。” “青颜。” 忽然的一声唤声从身后响起。 李青颜一顿。 她微微侧过头望着他,望着他染了红尘的眸色,脚步却是没有停下,系在脚踝的铃子正响着。 李青颜望着他,点头,应了一声,“嗯。” 她牵着他的手,一同走过了尸骨垒筑的砖石,踏过砖石上已经淡化了的斑驳血迹,穿过这片森诡毒恶的沼池。 一地遗留下来的刀戟残剑是曾经的那一场不知由的激战所遗留下来的残尽。 万骨作哭。 明灯走得跄踉,直惨白了一张脸走的甚是艰难。 其实自来不乏胆怯之人不敢走这过毒礼,若非是那方惊了餮沼池的蛊王与守鸦,本是无事。 “这底下,有三百四十九具尸骨。”明灯道。 “谁人的尸骨?”李青颜问。 “贫僧的尸骨。” “什么意思?”李青颜皱眉。 明灯眸中见哀,却是敛了眉目没有多说一字,他抬起了头望向了眼前的女子,强压下了心底的悲切,持着捻珠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是贫僧失态了。” 这一路,他走的艰难。 却幸在此时有了一人在身边,也便不在做孑然一身了。 李青颜扶了他一把,护着他没让他在跄踉之余跌下去。 明灯伸手覆在了她扶在自己臂上的手上,但抬头正望向了餮沼池的巫毒神止夜神像,对上了立在止夜神像旁边的十三蛊无二象,亡也。 “贫僧无事。”明灯说道。 “” 李青颜望着他,神色沉默了下去,却也松开了他没有在继续托着,只走在了他的身旁见他走得艰难了,或是险险要摔下去的时候,方才出手拉了他一把。 每个人都将有他所要独自面对的事情,那是旁人所无法插手,所无法置喙的事情。 明灯走过了餮沼池,缓缓地闭上了眸,就这样不发一言的走过了巫神像,从亡也的身边擦身而过。 “明灯大师!”衣莲忙跑了过来想要扶着他。 “无碍。”明灯摇了摇头,睁开了眼睛,恢复了一如往日般的古井无波。 “这样的话你们就先进蛊母殿吧。” 兀沙唯恐又出偏差,忙走过来说道,“我方才已经跟蛊母殿的侍奴通顺过了,你暂时住在南栖殿内,我和其余兄弟住在那边的则耳殿,俘虏则暂住在沼亥舍,全数由你差遣调度。” 李青颜点了点头,随即便领着十数的俘虏一起在奴侍的带领下往蛊母殿走进了。 餮沼池一日恢复了平静。 止夜神像屹立。 亡也站在神像面前微眯着眼睛望着,手中蛊盏的蛊珠直泛着幽森的诡色。 “大人,这和尚和这女人有异,当真放他们进去?”有蛊师问道。 “我只守过毒礼,其余的事我不干涉。” “可是——” “那是鹤杀所烦的事情。” “可要跟门主知会一声?” “给他一个惊喜不好吗?” 蛊师沉默了下去,良久,他问道,“如此两人进了我巫沼门,大人不怕三年之前的血战再次掀起?” “怕?怎会呢?” 蛊珠自眼前流过,透着诡色的琉璃彩亡也望视着餮沼池的尸骨与沼池,“我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很久了,端看奉毒宴上,他会是何等的神情吧。呵。” 蛊母殿。 极尽靡华的宫台中有十三天柱立支,盘柱走蛇,主殿正中奉有以黄金血铸而成的三煞神,面容邪戾直教人望之生畏。 蛊母殿的主殿正设于大厅的中上,以十三天柱为支盘桓交错而成云台迷宫阵,下设十三蛊门。 七方药鼎呈星位坐落在主神殿当中。 鬼火幽曳。 发冷。 李青颜面容沉定的走在蛊母殿当中,只用余光环顾着蛊母殿的布设,在心底记下路线与出口。奴侍领着他们一行人往里内南栖殿走去。 “还请姑娘好生歇息,为二日后的奉毒宴做好准备。”奴侍向她行了一礼,正准备退下。 “你留下。”李青颜对转身正准备跟奴侍一同离开去沼亥舍的明灯说道。 明灯一顿。 奴侍闻言有些迟疑的说道,“姑娘,俘虏之身不得入定南栖殿内,与俘虏同舍,这会辱了姑娘的身份。” 李青颜笑了一声。 她但走向了这个看上去不过十数龄的奴侍,明明是一身艳媚的舞衣,却在行步之间凭生了一份压迫之感,见着她走来,那奴侍竟不由得有些生畏的往后退了几步。 李青颜道,“既然俘虏全数由我调度听我差遣,那么他们的来去便由我决定,不容你多言。” “”奴侍显然被她震住了,当下低头一礼,“我明白了,只是不知姑娘留这俘虏做甚?” “做甚?” 李青颜像是觉得这个问题有好笑,她上下打量着这个奴侍,微眯了眯眼,“自然是闲来无事聊解这漫漫长夜寻乐子罢了,晚上你可有兴趣一观?” “不不不!”奴侍连连摇头。 李青颜望向了站在那一旁的明灯,目光染了几分危险,道,“这秃驴白日里生了那等事,给我招了不少的麻烦,此番我自要好生的来惩罚惩罚他,待我今夜玩得尽性了自会打发他去沼亥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契合 大殿里的人全部都走了。 衣莲在走的时候, 回过头来问了他们两个人一眼。 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对上了他们两人的视线,心里登时明白了李青颜留下明灯是有其他的打算,便没有在多说其它的转过了头, 跟着奴侍往沼亥舍那方走去。 门, 关了。 眼下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其他的人,李清颜褪了头上的头纱随意的将它扔在了地上,这舞姬的衣服生的妖媚,她穿着当真是别扭极了。 明灯站在一旁望着她, 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和尚, 他事暂不说,在这巫沼——” 李青颜刚刚开个口,却见明灯立指于唇前无声的作嘘声状。 一怔。 明灯望着她,对着她摇了摇头。 李青颜瞬间明白了过来,虽然此峰大殿里已经没有见到任何的活人, 但是在这巫沼之门里真正能谈得上是活人的又有多少? 她是看不到。 但并不代表这里就没有其他的人,亦或者是其他正在监视他们的灵蛊。 明灯望着她,心里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做点点头。 随即放下了嘘声的食指。 望向她的眼睛, 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眼睛,如似古井般波澜不惊。 只是开了口, 却是一改往日里的声色沉定与泰然, 凭生了一腔嗫嗫嚅嚅怯色, “不知,施主叫贫僧留下来是为何事?” “”李青颜见他如此,不由得微眯了眯眼。 那方在神殿中所说的惩处自然是唬人的。 她将明灯留下来,原是见他如此抵制极地沙漠,心里不放心他,怕放他一个人独行又会落得沼池那般的境地,再来,她也确实有事找他商量。 却不想他如此上道的配合了起来,当真扮演了任她蹂一躏的角色。 这和尚,莫不是真忘记了在丹垣城里的,她是如何的戏谑他吗? “做什么?”李青颜行步往他那方走了过去。 这和尚既然愿意配合她。 她自然也乐于同他演这么一出戏。 “来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们保证的?要不是看在你有几分力气还识得几个字的份上,我们羝火族又怎么会卖下你?”李青颜说道。 “是,是贫僧没见过什么世面,那个池子实在是吓人。” “所以你就吓到腿软了?” “是” “没用的东西!” 李青颜斥了他一声,随即望向了明灯写在自己掌心的字。 ——头发。 头发? 李青颜望了一眼掌心上手写过的字,随即望了望自己落身的发,在抬头望着他剃度后头顶。 要头发做什么用? “你的意思是说要我勒死你吗?”李青颜话中有话的说道。 “不。”明灯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明灯伸出了双手,左手并掌向上随即又五指摊开如见疯乱的动着,右指覆在了上面抿指而拂不断的绕着疯乱的左手五指游走着。 如似邪魔的祭献一般。 像是还怕她看不懂,他一边做着手势,一边脚步作圈的跳了几圈。 “你以前是跳大神的吗?”李青颜突然开口说道。 “” 他这番比画的实在是生涩。 任是李青颜也读不懂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只看着像是四肢抽搐着作着什么邪教仪式一般。 “难怪你会被人四处追杀亡命天涯,原来是做神汉四处坑蒙拐骗,骗了不少的钱啊,看你这剃度出家,怕是为了当和尚来一避了这钱债,啧。” “阿弥陀佛。” 明灯一直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她的跳跃思维。 偏生,她大胆的很。 什么样的话都敢说,什么样的事都敢做。 在没有割断蛊耳的时候实在是不方便谈话,但是要解释起来又非常的复杂,明灯想了想,便走近了她,向她一礼,随即伸手穿过了她的发,撩起了一束。 他这方离得太近。 李青颜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那束被他牵起的发便自他的指上流过。 那是很细软的发,比西淮里最细软的上贡织缎还要细柔了几分。 微凉。 眼见着那束青丝正要从指上流走,明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竟紧紧地抓住了那束青丝直勾指牵住,却又怕弄疼了她,跟着往前走了几步。 “和尚。”李青颜望着他牵着自己头发的手,眼神里很明显的有了一丝难掩的怒容。 明灯回过神来。 他松开了手指,任由细软的青丝自手上流过。 “阿弥陀佛。” “我该说你胆子大还是胆子小?”李青颜寡淡的说了一句。 “是贫僧错了,还请施主饶过贫僧一命。” “饶命?” 李青颜抽出了腰间的舞鞭,一鞭凌厉的抽在了地石之上,她笑的有些残忍邪魅,“就看你能挨过我几鞭在说,无用的和尚,惹恼了我,我便直接送你西去一见如来佛祖。” “啪!”鞭子狠戾的抽在了布幔之上。 明灯退了几步。 这鞭子虽然没有真正落在他身上,但是他看着实在是有些后怕。 “怎么?知道痛了吗?让我在众人面前丢脸这笔账可没这么容易算!”说着,长鞭一扫,只接碎了那一帘的长幔,发出了‘嘶啦’的声音。 与此同时,李青颜露出半刃断了一束的青丝,破布声正巧着遮掩了动剑的声音。 “”明灯看着一时竟然不知道接什么话。 “还真是细皮嫩肉的和尚啊,瞧瞧这带劲的身段,当真是好不销魂,也算聊解一下这漫漫的长夜了。” “还请施主,留贫僧一命。” 李青颜将那束青丝递给了他。 “放心,我用鞭子一向温柔的很,不会弄你太疼。” 说罢。 就挥了一鞭,抽在了被褥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音。 叫啊。 李青颜示意一下明灯配合着。 “” 明灯望了她一眼,接过了那束青丝后,飞快的折步去了桌上,揭了那一坛酒,在取出了火折将那束青丝焚化融于酒水中,随即划开了一血,让血滴在了那坛酒水里。 待做完后一系列的准备后。 明灯没有停顿丝毫的拎起了那一坛酒,将酒水泼向了外周,直洒了一圈。 “贫僧当是被抽晕了过去,又如何能开口叫得出声求救?”明灯道。 “可以了?”李青颜问。 明灯没有回答,只是望去了那方泼洒过酒水的地方,只一会儿便见有不少的耳蛊从罅隙中爬了出来,想是饿了很久的饥子一般,贪婪的吃着。 李青颜是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近蛊子,不由得退了几步,直皱了眉头。 须臾间,只见那些抵挡不了美酒诱惑的耳蛊在吃完酒水后,便直接倒了下去。 “死了?”李青颜问。她原当这和尚见不得血腥,怕是把捏死蚂蚁都会当成十恶不赦之罪。 “是醉了。” 明灯回答道,“这些耳蛊多布于各殿之中,一做耳听之用,妄动会惊了这方的蛊师而造杀祸,让它们醉梦一场,便无法在传他语。” 明灯将酒坛放在了桌上,问道,“李施主让贫僧留下来是为何事?” “两日后奉毒宴,我会面见传说中的巫魖。” “李施主此行在巫魖?” “尚且不知。” “何意?” 李青颜握着那一支舞鞭,如似闲闲的拨抽了几下,说道,“我只知我要找的人来过极地沙漠,是否是巫魖也不过是道听途说,需要亲身一会才知真假,方能做出判断。” 如似顾白戚这等的人物。 若是去过一个地方,便是断然难以不留下痕迹,那等张狂桀骜敢与天争的男人。 明灯抬起了眸子望向了她,“李施主应当不止是准备与巫魖一会这般简单。” “知道的太多,往往活不长久。”李青颜阖了眸,神色寡淡的睁开了眼睛如是说道。 她确实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目地。 在万魖宫的录事中有载,巫沼之门之所以毒邪之气盛聚,其源在一个蛊珠之中,有此物,可炼天下毒,可生万世邪。 她习了顾白戚遗下来的魔功,虽然曾有突破自身,却像达到一个界点一般在难往上。 三月之期的那一战。 她有必死之心。 但纵是如此心里也无比的清楚,若是对上风乘鹤,以她现在的武功是万敌不过他的。 她需要这个蛊珠助她彻底的突破魔体。 顾白戚能否找到他论。 毕竟时隔数年,当中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 她必须做出最坏的打算,三月之期的那一战,无论付出何等的代价,也皆是只作赢,不得输。 “” 明灯神色有些沉默。 李青颜收起了舞鞭,说道,“你知道的越多,就将在难以抽身而退,待他日你我二人分道扬镳,你将难逃追杀的命数,哪怕是藏于菩提寺中,也将落不得安身。” 在她说道分道扬镳的时候,明灯怔住了。 李青颜望着他,霜冷的眸子微掀,却是嘲了一声,“和尚,你明白吗,越是接近我,你便越是多一分危险,越是近一步地狱。” “李施主”明灯全然的怔住了。 “你我,从来便做异道人。” 李青颜望着桌案上的灯烛,神色平静的说道,“我望你知道,不管你有什么的顾虑,也不要在发生今日餮沼池的那等失态之事,否则你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明灯沉默的立在她的面前。 似是没有听到她的后话,意识还停留在了她前面的那一句。 “异道人?” “自然。” “为何异道?” “你是佛,我是魔。” 明灯怔在了原地。 犹如被人无形间闷头棒喝一般,手中的捻珠突生的僵硬了起来。 “你是魔我是佛”明灯全然的怔在了原地,无意识的重复喃喃着。 李青颜却是神色平静。 她望着案桌上的那一盏幽晃的灯烛,昏色的烛正照着她的眸,她道,“他话莫说了,我如此与你一说,那么两日后的奉毒宴我必要成功。” 明灯似乎还久久被桎梏在了那六字之中,“李施主想要贫僧做什么?” “都说巫魖喜好女色。” 李青颜伸手抚上了他的僧容,见他脑子似乎还是有些混沌的样子,但俯身附于了他的耳边,似蛊似惑的说道,“我行杀数载,从未试过以色媚杀,都说和尚修得金刚身定力最深,这方便找你来先试试手,想必我若能乱了你的定力,那巫魖便更不在话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我心 “李施主!”明灯猛地回过神来, 衣袖掀拂之下,不经意带落了桌上的灯烛。 烛火跌落于地面之上。 打旋。 那是惊落的烛火,被灌窗而来的晚风撕舞的重影纷乱。 李青颜却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阻了他后退的脚步, 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她望着眼前这个染了惊惶的僧人,便是直直的对上了他的眸子。 她道,“我一直想看,你这张脸除了那等古井无波的僧容外, 还会有怎样的情绪。” 明灯被她一把抓住再退不得。 李青颜却是逼近了他, 问道,“和尚,你为什么总是在退?” 明灯望着那只抓住自己臂上的手,半晌,他抬起了头望向了李青颜, “李施主又为何总是喜欢戏谑捉弄贫僧?” “你只当我在戏弄你吗?”李青颜不答反问。 “” 明灯怔住了。 他怔怔地抬头望着眼前的女子。 纷乱的烛火在眸中狂舞,那双染了红尘的眸,早已失了往日里古井般的死寂与沉定,连同着菩提色的僧容也出现了一丝细微不可察的裂缝。 “不然呢?”良久,明灯有些干涩的问道。 李青颜一手拽着他, 那双霜冷的眸子直视着他的眼底,似乎想要将他望着通彻, 但纵是如此, 这个和尚的灵魂却依旧是遥不可及的, 让她所窥不透的。 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默。 李青颜听罢他的问话后不由得微眯了眯眼,但嘲了一声,松开了他的手,“你说的没错。” 明灯抬起了头望向了她。 李青颜笑他,“我就是讨厌和尚看你不喜,所以千方百计来捉弄你,让你落得一身狼狈像。” 明灯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是没有开口。 垂了眸。 他双掌合十一礼,长道一声,“阿弥陀佛。” “和尚,现在可是终于觉得了,遇见我,何其不幸?”李青颜笑道。 明灯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她,直望入了她眼底的深渊无尽,“能够再一次遇见李施主,贫僧,三生有幸。” “呵。” “只是李施主说得对,你我,确实为异道人。” 殊途,异道。 若非是一场机缘巧合,本是断然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 “为你是佛,而我是魔。”李青颜道。 “非是。” “哦?” 明灯望着眼前面容冷戾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女子,他道,“即使时世异转,你却依旧是你,从来便不是魔物。” 李青颜望向了他。 明灯对上了她的视线,一字一句的说道,“此中异道,是在你是你,在我是我。在我有心,在你无心,在你有道,在我无道。” 在他们始终都是东西背驰,走上相反的方向。 在善,亦在恶。 在生,亦在死。 他说的很是模糊,任她怎般的想也解不明当中其意为何,只是看见了他眸中的哀色,那双能看得见自己倒影的眸子,生了一抹她所无法理解的沉重。 便是这样的一份未知,纵使此时两人离得很近,却又凭空被硬生生的拉开了距离。 明灯伸手为她摘下了飘落在发上的碎花,说道,“李施主,此道,断不是你的终途,而你,亦从来不是此道中人。” “我不是此道人难道你是?”李青颜讽了他一声。 “你只是一个迷了路的人。”明灯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的说道。 “那又如何?” 吹落的红花染了他的指腹。 明灯道,“所以,贫僧说过想要渡你,也誓必渡你,不为佛,也不为道,只因为你,只因为我心。” “所以,我即你心。”李青颜说道。 烛影一颤。 何其熟悉的一句话。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漱白山的那一场大雪。 在那一间简色的小屋内,一篝并不生暖的火,坐在那簇篝火前顾着火的僧人和屋舍之内身披着一件厚重暖实的雪衣的女子。 僧人说,渡你,为一念之间,为心中所想,为心念而从。 女子道,所以,你心即我。 你心即我,我即你心。 明灯望着她。 依旧是那一时的戏谑与狡黠,是同样的一句话后同样的一个问题。 李青颜逼近了他的身,但俯于他的耳边轻喃。 “和尚,你可是喜欢我?” 说完。 她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明灯久久的望着她,那双古井般的眸盛满着她一身极艳的舞纱,良久,他回答道,“是。” 李青颜却是笑了,“可是我不喜欢。”她厌极了这等如似怜悯同情般施舍的感情。 “贫僧知道。” “你知道?” 明灯神色平静向她一礼,“贫僧知道李施主心有所属,若否,也不会如此罔顾危险,三番四次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几度西行寻他。” “”李青颜怔住了。 她微眯起了眼睛有些危险的望着他,“你以为呢?” 明灯抬起了眸子望着她,立掌说道,“贫僧以为,纵使李施主心中有属,也不应当为此而弃生,更何况,那非是良人。” “” 李青颜望着他的眸子越来越深。 他说的莫名,却又仿佛正似那么个回事,这和尚脑袋总是拐不来弯,看这个情况,听他这般说着,怕不是把她西行找顾白戚之事当成了她千里寻情。 “李施主说想要一试以色媚杀,以破贫僧的定力来媚惑巫魖。”明灯手持着捻珠睁开了眼睛望着她,道,“贫僧说过,但若真的是李施主所想要的,贫僧愿意一渡,成你所愿。” 李青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依旧是风清云淡沉如古井的僧容。 依旧是净白的菩提色。 明灯说道,“贫僧来教你如何媚杀于人,如何来破贫僧的定力。把鞋脱掉。” 最后四个字说的非常的轻。 轻柔的如似低喃的情人语。 李青颜不由得怔了一怔,似是在怀疑自己产生的幻听,又像是在判断他是不是在说笑,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僧人。 “你,教我媚杀之术?”李青颜咬重了第一个字,像是听到了一句荒唐无比的话。 “嗯。” 明灯点头,应了一声。 不像是在开玩笑。 李青颜望着他菩提僧容,那是一种沉定的面容,不见波澜,不闻嗔痴,就犹如佛堂上垂眸高座的佛像一般沉默的望着这世间万物。 殿上,一片死寂。 李青颜微眯了眯眼望着他。 鬼使神差似的,她缓缓的脱下了鞋露出了鲜少示人的脚,那脚踝处正挂着三环金铃,便是一走三声响,金铃声非常的清脆悦耳。 ——一个和尚教一个魔教妖女如何的媚杀于人。 明灯往前几步拾起的那一帘被她扔在地上的头纱。 他将那一帘红色的头纱重新戴在了她的头上,在仔细着以指为她梳妆,道,“你既然扮作如此装扮,奉毒宴上想必会以舞姬之身面人,我先教你如何跳成这一支媚舞。” ——当真是荒唐。 李青颜想着。 她原以为这个和尚只是在说笑,却没想到他竟然煞是模样的讲解了起来。 铃—— 脚步成碎往前踏了几步,直震响了脚踝上的铃子。 李青颜敏锐的察觉到这声响与之前的声响有了些微的差异。 铃—— 铃—— 又往前走了几步,那铃声便响的越发明显了。 李青颜终于明白了过来,他是在教自己如何运力,每一步,,因为脚步走的不同力道大小不同,这铃子便是响的不同。 铃—— “媚杀,在于无形,而非荡贱。真正无上的媚杀是要将你的举止,你的眼神,甚至是你的气息,尽数化为无形,而成一种窥不见的媚象,要让人看不见媚态,却又感觉到诱惑。就如同一壶光华迷人的佳酿,让人沉醉其中而不自知,至醉生梦死也只当是大梦一场。” “而成,杀人于无形。” 将其深融入骨,从骨髓之中散发开来。 极尽的利用虚实与真幻。 红纱半掩脸容,朦胧的,叫人看不真切,眼波流转之下欲语还休,欲拒还迎,直挠人心痒。 铃—— 瑰丽的红配上迷幻的金铃声将这一份媚象直推向了极点。 白臂,红衣。 极浓的颜色下是白皙如玉的身,顿生极强的视觉冲击。 那是一种媚而不俗的观感,极尽的华丽,极尽的淫靡,却又得窥见极尽的纯白。两相交织相错,而成一象倾国色。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眼波微转,李青颜勾指撩纱望向了那个和尚。 如似—— 在他的掌中起舞。 明灯只点了她几处,便一直持着捻珠站在旁边观望着,那一双古井般的眸子望不见一丝情绪。 “便就是这样,你学的很快。”明灯点头说道。 “” 李青颜抬眸望向了他。 一瞬间,眸中的媚象尽褪而成无尽长夜霜冷色。 不等她开口,明灯一手托住了她的臂,轻巧的将她带去了桌案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奉毒宴你自能艳压群芳,夜时,有人将领你去一见巫魖,你势必会坐在屋内等着他走来。”明灯让她坐下后收回了托着她的手,“就如同现在这样,你会坐在这里,等着他一步一步向你走近,你要在他接近你的三秒之内,彻底的征服他。” 李青颜坐在椅子上抬头望向了他,“你要我如何做?” “这就是如李施主所说的,如何来破了贫僧的定力。” 明灯僧容自定,但抬了眸望着她,说道,“此时贫僧就站在你的面前,若是让你来以色媚杀,在这三秒之内,你会选择如何去做?” 如何做? 三秒,比之一瞬太长,比这一招又太短。 明灯见她尚在思忖,却也不开口,只是站起了身折身往门那一方走了过去,他在那里站定了许一会儿,给足了李青颜思考的时间后,缓步的从门口那方向她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近了。 本在思忖中的李青颜缓缓地抬起了头望着来人。 四步,五步 就在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李青颜自下往上抬起了头,眸子娇媚的望着他,如笑如诱。她伸出了一只手,却不言语。 明灯站在她的面前望了片刻,方握出了她的手。 就在这个时候—— 李青颜握着他的手,身形一软直向他怀里倒了进去,那只手正抵着她的胸口,便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交付于了他,以此来让对方放下警惕之心。 温香入怀。 两人双双滚入了地上。 她但吻了上去。 “”明灯沉默地躺在地上,任由她的放肆,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红尘如梦。 却又真切的令人觉得害怕与惶然。 在虚实之中直让人迷失了心神,甘愿不断的坠落下去,贪吮毒酿。 脖颈处的剑痕依旧还能看见微漠的一道,不过一月的际遇与交集,让人分不清是巧合的天赐,还是残忍的讽刺。 “如果还想要活命的话,就不要动!” 逼命之余那方送上脖颈的剑此时成了一只温凉的手,那手,轻柔的如似爱抚,覆在了地方却是要命的脉口,无需刀刃也无需暗器,单单用指这么一割,便可教他命丧黄泉。 这一吻,香媚诱心。 “贫僧愿意渡她。” 明灯纵容着她对自己所有的放肆。 烛火撕裂了他的剪影,纷乱之中,那抹碎裂的光影凭生白,凭生黑。 沉溺如窒。 他闭了眸任由她挑逗戏谑着自己,引导着她乱无章法的吻。 我有佛心。 而你,便作我心中佛。 明灯见她渐渐的停了下来,便伸手抚上了她的发,让她枕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你果然不愧是金刚定力。”李青颜眯起了眼。 头枕之下的胸膛,是强有力的跳动。 一声,一声。 不见丝毫的混乱与异象。 明灯抚着她的发,待她从自己胸膛起身时睁开了眼睛,他道,“因为贫僧知你。” “贫僧?哈。” “李施主为何发笑?” 李青颜虽然起了身却并没有从他身上撤离,这方便索性一只手撑在了地上,自上往下往着他,嘲道,“你当真还做得了和尚?” “为何做不得?” “六根不净,修什么佛?”李青颜嗤声道。 “但怀佛心,自可成佛。” 明灯回答。 “为何定要成佛,当和尚真有这般好?”李青颜眸色沉了下去。 “不好,但也好。” 明灯任她将自己压在地上,但望着她说道。 “呵,好什么?不辨五情,不识六语,不解人心,一遁空门前尘事便归做无,舍念忘生——和尚,你来告诉我,做和尚,好在哪里?” 她当恨极了那等无情无欲的案上佛。 总是从很高很遥远的地方沉默地俯视着众生,佛理千千万万,度化人苦,教化人心,却永远旨叫人放下,舍弃,忘却。 她踏血而来,从烈火中重生涅槃,恨与血是铸起她活下去的所有,是她仅剩下的一切。 明灯躺在地上低眸仔细着听着,听罢但睁开了一双眼睛,他道,“可以渡你。” 晚风自窗外悄无声息的流了进来。 李青颜一时无话。 眼前的僧人,他的眸子是那般的真切,真切的让她一时不敢直视。 他待她好是真的,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何种目地。 他是真的护她。 真的怜她。 真的爱她。 不渗有一丝杂质的,当真似了那案上佛一般,大爱着众生,大爱着众生中一栗,与她善,成她愿,解她危。 正是因为这样,却让她觉得更加的沉重,让她觉得这份疏阂深之鸿沟天堑。 他是爱她,便如这佛爱着每一个人一般。 此时渡的是她。 介时渡的可以是另一个人。 李青颜笑了,笑自己的愚昧,笑自己的痴妄,就如同那一时乌巷镇亡命遇见张叔的时候,她所痴妄着的那一份天伦之亲。 她是背途的修罗魔,早已灭绝了人性,失却了人心。 哪里还有地方去装盛那些早就已经不属于她的东西? “和尚。” 李青颜完全的起了身与他拉开了距离,神色寡淡的道,“我能想到了三秒之下的媚杀便作如此,但是看来效用甚差,你说你能教我破了你的定力,我倒是拭目以待了。” 明灯笑了。 那张菩提僧容直染了一抹这世间的红尘色。 他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却听见外边似是发生了什么事,吵闹声一声高过一声,喧闹非常,两人相视一望,颇有默契的一同止了声。 沙漠中的晚上总是充满着未知的刺激。 无论是那孤高之狼,还是那蛇蝎蛊兽,亦或者是行贩马贼,都不是易相处的角色。 也是这一声一声的喧哗声让两人警觉了起来。 “” 李青颜侧眸细听了一会儿外边的声音,视线不经意一转,便是一眼看清了自己与明灯的现状。 此下她的头纱已然散开,那件红色的舞姬服上衣被拉开了一半直露着锁骨与肩胛,看上去香媚非常,而这个和尚也没有比她好到哪儿去,一身整洁的僧袍满见着凌乱,衣口微开,隐约露着衣下的肤理。 显然那方两人闹过了头。 李青颜神色不变的拉了一把衣裳,眉头越是皱得深了,“那个傻大个?” “确是。” “又生了什么事了。” “他非是沉不住性子的人,能让他生事的,应该是与江施主有关。”明灯说道。 “倒是。” 对此,李青颜也点了点头。 她与衣莲以及暮雪只是萍水之交,对他们两人当中的情况了解的并不算深,但是却也能明显感觉得出来,那个采药女太过庇护着这个少年。 庇护到,甚至毁了他的利齿,蔽了他的耳目,束了他的四足。 只为了保护着他,让他真正的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忧的过活着。 “我这方出去看看。” 沙漠的夜晚风沙大,生冷的很。 李青颜随手拿了一件外衣披在了身上,却是一顿,想着今早的时候她便因为明灯的事而在餮沼池中露过了脸面,若是这方出去与人真生了摩擦,当实难不引得此地方主人的注意。 她此行极地沙漠,实在不宜太过招摇。 这般想了想,李青颜便穿上了自己的夜行衣,解了发上的环链与鬓花,扮作黑袍人拢了件斗篷。 明灯站在一旁见她动作很快的换了装扮,“此中暗眼甚多,断不得轻举妄动。” 李青颜拉上了斗篷的兜帽但压住了头发,“我心中自有衡量,此番一听声音便知外面乱的很,这些人杂,我顾你不得,你呆在这里妥当些,也可做蔽人耳目。” “贫僧明白。”明灯点头应声。 推开了门。 李青颜缓尔顿了一下,她微微侧过头望了他一眼,道,“回来的时候,你来继续教我,如何乱了你的定力。” “” 说罢,也不看他的往外走了出去。 外殿,一袭砭骨的寒风直灌了全身脏腑,便是这样一瞬的寒意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压着一身瀑发的兜帽微扬。 李青颜穿着一身极夜的黑衣背对着殿门抬头望向了蛊母殿上幽幽的青灯鬼火。 是的,清醒。 既不是经遭了蛊惑,也不是被迷了心神。 她极其的清醒,正是因为清醒,而极其清楚的知道,她,生了情。 李青颜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沉默地站在了门外。 “哈。”像是犹自觉得好笑一般,她自嘲着笑了一声,随即睁开了眼睛寻声往殿外的另一端走了过去。 和尚。 你我的这一场相遇,当真是你的不幸,我的劫数。 — 李青颜走出去的时候内殿四门之中已是一片的混沌。 鬼火幽冷。 八条粗莽的玄链缠绑着两尊座落在殿口的羊头骨狮身像,直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寒色,看着煞是吓人。 地上,是一地的萤磷,便做成了一道路。 破生门此下已是围满了数十个的黑袍人。 地上躺着的更多。 “暮雪,你为什么不理我?”衣莲被这些黑袍人围在了里面,有些焦头烂额的望着站在远去背对着自己的人。 那人,始终沉默如斯。 他太熟悉暮雪了,即使那方只是隔着很远看到了她的身影,即使他自始没有看清她的脸。 他也能肯定眼前那个人是她。 “是我啊,我是衣莲。”衣莲声音有些嘶哑的叫着。 鬼唱声再起。 这些蛊师他应付起来不难,但是也架不住三番四番的车轮战,嗓音直伤得厉害。 那个斗篷人笼在手内的手抖得厉害,她微微侧过头似乎是想要看他,却终究是狠下心的扭过了头,继续的往前走着。 “暮雪,我不要看红叶了,也不要去西淮了,我不要去看庙会,也不要去看花灯!”见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头也不回的走去,衣莲想要追去,却被那些黑袍人给拦下了。 “你在这里,我也要在这里!”再一次亲眼看着她离开了自己,衣莲哭了起来。 “” 那斗篷人却是走得更快了,极尽踉跄,要不是有一旁的随侍扶着许是被跌了下去。 李青颜站在一旁望着。 眼前的事情全然的在意料之中,她并不意外即使衣莲找到了暮雪,她也不会认他,更不可能让他留下来。 犹如那一日在漱白山,她为了让这个少年能够远避繁扰便曾开口求她,让她带走他。 李青颜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看到了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们不是要找药引吗?我就是药引!我就是药华门一直藏着的药引!”眼见着要彻底的看不到她了,衣莲被那群黑袍人拦得严实,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了那个蛊师,大声的叫了起来。 这一句话,让破生门中的气氛顿生大变! 数十个本是旨在拦住他的黑袍人,望向他的目光顿生全数变了,直祭出了蛊珠准备召唤蛊虫。 远走的即将消失的人,因为这一句话而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犹然不敢置信的,她终于转过了头来,那双空洞涣散没有一丝光色的眸,盈盛着涩苦的泪光与极具的恐慌。 “不!他不是!”暮雪有些失控的大声否定道。 “我,曾经听到暮雪和李姑娘的,谈话,她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药引。”衣莲见她终于有了反应,连忙大声的说道。 “不是!我与他素不相识!” “你怎么会不认识我?暮雪,是你救了我,是你将我从大雪中唤醒,我的名字还是你取的,你怎么会不认识我!” 衣莲哭了。 他固执的否决了这一个问题,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无论她是出于何种原因不认他。 “将他拿下,交由无二象大人亲审。”当首的一个黑袍人说道。 “他当真不是药引,我药华门从来没有以活人做药引的先例!抓一介普通人有何用!”江暮雪一边怒声斥着,一边踉跄着折回想要阻止他们。 “有用没用一切端看无二象大人如果审定。” “住手!” 银针飞射而来,却被那些黑袍人堪堪的避开了,唱咒声音,登时有无数的蛊虫应召从四面八方爬了过来,响蛊鞭破空而抽,直抽向了她的手臂。 “哗!” 有一道影自夜中闪过。 是一把极薄极锐见血封喉的袖剑,极见强硬的拦下了暗袭而来的响蛊鞭,眼前的人是与他们无区别的一身黑衣。 兜帽半掩,只隐约露出了一双残戾而冷锐的眸。 剑转而削!便是硬生生的将这支响蛊鞭绞断作了五六截碎断! “何人?!”蛊师们当即喝道。 李青颜没有说话。 只是剑锋陡转划作成圈,剑气如虹顿时万象风沙,趁着这须臾迷了视线的时机,她利落的反手收剑入袖,空出了两只手一手抓住了一人。 “走!” 大漠的月,冷如刀。 直照着这骤然空了的门堂之中,泛着森森如白骨一般的寒气,没有一丝的温度。 “可往何处?”李青颜震开了疯涌而至的蛊虫沉声问道。 “李姑娘?” 江暮雪有些不敢置信的怔住了,杀声在耳,她猛地回过了神,沉色道,“往极北之地,此下只有我药华门的禁地算作安全之地。” “暮雪。”衣莲伸出手想要拉她的衣袖,却被她挥开了,便有些难过的低着头,“我错了。” “药华门禁地?”李青颜震剑而弹,击退了紧跟而来的蛊师。 江暮雪仔细着辨着声音竭力跟上他们的脚子,道,“整个沙漠早在几年前便已经全数归属于巫沼之门了,在这极地沙漠,早便已经没有了什么安全的地方。” “如此,便先往那去。” 李青颜反剑一震,直惊飞了无数的蛊虫,鬼唱声在耳,她疾步往前开道。 她不难全身而退。 但是眼下药引的身份一暴露,本身做为俘虏的暮雪处境便作更加的艰难,终是救过她的人,她但作不得袖手旁观。 “快去禀告无二象大人!” “追!” 禁地的山碑已然可以看见了。 眼前,但见连绵耸立的高山,山壁之上是以血绘成的一连串复杂非常的咒文,一条粗如巨蟒的铁链但栓住了整个山体。 山门正上,极深的插着七柄淬毒的断剑。 ——药华门禁地。 紫草忽动。 走在最前方李青颜极其敏锐的察觉到了异样,剑锋陡然一转,成割下了那一片整齐的妖草,里面的人登时吓得腿软,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地上。 “不,不要杀我!” 这人,穿着一身黑,黑色的长袍,便与那些蛊师们装扮无有二异。 亡命之中最忌生事泄漏行踪。 李青颜见状,便是当机起剑想要将他立地斩杀,开鞘的袖剑剑身森寒发冷直映着她那双霜寒的眸,那是极快的速度,快如极电,动如劲风! 剑刃直抹向了对方的脖颈正欲横杀而过—— 剑风惊起了对方的袍帽,那底下是一张满是惊恐的脸,那是一个望过不过十数岁的少年。 李青颜望着眼前的情景眸色一惊。 蓦地—— 眼前是瞬闪而逝的血光,顿现一地残忍的令人发指十八地狱象。 有泪缓缓地自脸颊划下,但落在了血泊中,微溅而起。 是佛泪至悲,至痛。 有一个面容菩提色的僧人身披着一身素华的僧袍站在了这片血海之中,如焚如魇的血,浸透了他的僧履,染上了他的僧袍。 他望着眼前这一片地狱象,合掌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李青颜猛地回过了神! 疾杀而去的袖剑倏地强行一转堪堪的自这个少年的耳边擦发而过,惊破山石,一时之间无数的尘埃纷扬而起。 剑刃上顿现梵字诵唱,李青颜横剑而望,恍恍然,似乎听见那声声敲击的木鱼与诵经声。 那一日。 明灯在这柄剑上刻下了佛印。 他道,除非李施主杀了贫僧,不然,这柄剑不会染上任何人的血,取下任何人之性命。 李青颜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佛印意味着什么,直睁大了眼睛怔怔望着剑身上的梵字。 “李姑娘!”江暮雪开启了药华门的禁地唤了她一声。 蛊虫疯涌而袭。 远远望去是一片黑压压如似乌鸦一般看不清面容的黑袍。 李青颜回过了神来强压下了心头的惊色,望着眼前那个被吓得缩成了一团的小少年,她覆手收起了袖剑飞身往禁地之门赶去。 “走!” 那个佛印将意味着—— 这柄剑他日若要开锋饮血,必要先以他来做血祭。 — 南栖殿陷入了久久的沉寂之中。 飞蛇盘柱。 明灯俯身扶起了那一支先前不小心被他拂落的烛台,将它重新放在了案桌之上,仔细着掌燃。 烛火起了。 幽火自窗外直灌着殿内,摇落了一地烛火的碎影。 就在他掌燃了那一盏烛火的时候,光影交错的瞬间,恍然间,但见有人立在了他的面前。 是一个女子。 “李施主?”明灯怔了怔,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声,“李施主回来可是还有什么事?” 那个女子笑了。 一身极见华丽的绣衣,是用西淮最细的金线绣的花嫁,也是这一定神,让明灯注意到了此下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也穿着一身的红衣,但那衣,不是这西域沙漠的舞姬服。 而是真正的嫁衣! 明灯眸色猛地一惊,但退了几步。 “是你。” 她笑了,笑得极其的魅惑,也极其的诱人,无论是那唇边的笑容还是那流动勾人的眼波。 那是与李青颜极相似的面容。 却有着与她截然相反的气质,额心上的兰色纯洁如仙,明明是如寒空孤月般清绝温婉的面容却硬是凭生生的起了一抹妖冶,这样的一份妩媚之色正映着她一身极盛的大红嫁衣,便是自身体里直绽着一抹慑人心魂的光色。 “——心魔玄无。”明灯一字一句的说道。 她笑了起来,仰着头望着他,声音轻柔温软的道,“和尚,我想知道如何来破了你的定力,你来教教我好不好?” “” 桌上,烛火正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半觉 “李姑娘!快!” 沉重的玄铁尖牙闸门缓缓的自洞顶落下, 震落了一室的尘埃。 李青颜当即覆手收剑,起足,长身一拧,堪堪的自那尖爪的缝隙中滑了进来, 纵身掠入了禁地之中, 跟着伸手拉下了机括。 “不好!” “是药华门禁地!” 一地的蛊虫,连那个门都近身不了。 眼前是连绵起伏的山峰,山门之上上插着七把绝世的残刃利剑,整个山壁犹见时光斗转岁月沧桑。但纵然是如此, 药华门的医药之术依旧是冠绝今古的。 为那无数蜂拥而来的蛊虫只近碑门便已如遇猛虎烈火一般疯乱的逃窜着。 紧跟其后的蛊师见着这一幕心中不由一惊。 “无二象大人何在?” “即刻宣钟, 召令巫沼之门所有的人前来药华门!” 若只是将暮雪此人也就罢了,此下竟还有外人进入了药华门禁地之中,事情可谓严重。 若是教人知道了里面的秘密—— 一只黑鸦但立在了一棵枯死的枝头上望着,半晌,震翅飞去。 “起火!”当首的蛊师下令道。 药华门, 禁地。 赤焰自地心深处不断的翻涌喷出,底层隐见岩浆缓缓流动的声音。 十八爪白骨蜈蚣台凌石而建,凿乌玉成骨,连海离根为筋,整个山台看上去如似活物般张牙舞爪, 形貌堪怖。 白骨,红火, 紫毒。 直构成一幅活生生的人间地狱象, 但叫立身当中的人为之胆破。 地火流动, 有几色赤焰自山石罅隙中溅出,远远望去,整个山台通体都渗透着地火的赤红c “仔细些,这地火的温度高的很,旁的沾上了便得烙骨,若是掉下去自是尸骨无存。” 暮雪走在了最前面带路。 衣莲低着头乖乖地跟在了她身后。 “我曾听闻药华门的禁地囚有传说中的真魔可是当真?”李青颜环顾着四周,这地方建在地火之处也着实大胆,转思之下,她却又想到了,这世间有不少的奇丹与妖鬼需要借由着这等极炽的火来炼化,也便不作为惑。 红焰溅起。 山壁之中兽火通明。 走在前面带路的暮雪听到她这么一问,神色微有沉默,她道,“那不过是一个患了失心疯的可怜人罢了。” “即是可怜人,为什么要囚禁于这地方?”李青颜问。 “若不囚了他,许是整个沙漠之地都将被他夷为平地。”暮雪用怀杖探着路,一只手搭上了一旁的羊头骨,拉下了左角。 机关门应声而开。 里面是一条极长极暗的甬道。 李青颜望着门那头的无边黑暗,她跟在了暮雪的身后,忽而问道,“你说,那人患了失心疯?” “嗯。” “为何?”李青颜问。 暮雪以怀杖探着路,在这黑暗中她这个双目失明的人倒是比常人要走得顺畅,她道,“具体事由我不是很清楚,因为那时我尚在漱白山上,只是与师叔传音之余知晓了些。” 李青颜不语。 能有夷平沙漠之地这等能力又这般狂妄的人,除了顾白戚之外她做不出第二人想,但是失心疯 “你知道此人现在在何处吗?”李青颜问道。 “” 暮雪神色沉默了许久,她忽然反问道,“李姑娘可是还在找那个人吗?” “我来极地沙漠便是为找他。”李青颜没有否认道。 “恐怕要教姑娘失望了,他早已不在此地。” “!” 李青颜神色神色一愕,“怎会?我确有收到消息说他曾经来过这里,那巫魖此人便正是他。” “巫魖” 暮雪听罢后不由怔住,良久,她沉默的缓缓开口道,“我原当姑娘要找的人是顾公子,不想是巫魖大人,是我弄错了。” “我要找的人便是顾白戚。”李青颜皱了眉。 “顾白戚?”暮雪喃喃的低道,“原来,他是叫白戚。” “” 衣莲站在一旁望着她,那是他第一眼在暮雪的脸上看到的另一种不同的光色,他抿了抿唇,想要张口唤她的名字,却想着她还在恼着自己,便闭口不语,只静默的站在一旁。 暮雪有些怅然的低喃着。 半晌,她抬起了头对向了李青颜,道,“我不知李姑娘为何会来极地沙漠找顾公子,因为就我所知,顾公子也许出现这个世上的任何地方,也绝对不会在出现再出现在这极地沙漠里。” “为何如此说?”李青颜剜了剜掌,心里不由生焦,这一趟竟又是白跑了一趟? “因为——” 甬道的出口到了。 有泉水跌碎在山石上的声音。 不比刚才地火的焰红,这里却是一片水光冰玉之境,从甬道走出举目一望只觉得豁然一亮,眼前,是八十一环生象迷云阵,从这里可以窥见阵中的那一尊巨大的地龟像,那龟背上是一排解目的大衍之数。 暮雪拉下了机关,在等着浮空石流过来的时候,她道,“因为,此处是他一生最大的噩梦。” “所以,他疯了?” “是的,在极地沙漠里,他的所有以血相谓的至交手足全数因他而死,连同着他仅剩下唯一的一个至亲骨血,他的小妹,也死在了这里。这些死去的人,他甚至连一块尸骨都无法夺回来。” 李青颜怔住了。 — 夜重,南栖殿。 蛊鼎内那只紫色精丽的蝎子正举着双钳张牙舞爪着,仿佛在示威一般。 “和尚,你在干什么呢?”那一身极红的嫁衣艳的直叫人睁不开眼睛,那个女子如蛇一般缠上了他的腰身,嘤咛了一声。 “无事,只是它有些饿了。”明灯伸手任由着它抱着自己的食指咬了起来。 烛火生泪。 他静静地望着那只蛊蝎,僧容自定,一双眸子一如古井无波。只是手下却像是在逗乐着它一般的拨了拨它的钳子,登时引起了这只蝎子极其不满的冲他剪着钳子。 明灯笑了。 他笑得有些悲涩。 “一只蝎子?”女子缠着他的后背望着那个蛊鼎不由得觉得好笑。 “它曾经是人。”明灯说道。 “人?” “是。” “哈哈,你莫不是傻了,真当这世上有精怪?”女子吃吃的笑了起来。 明灯神色自定任由她笑着,只待蝎子饕血完了后眯眼小憩,便合上了蛊鼎,仔细着将它收好。 那女子见此整个胸脯便贴上了他的后背,但轻呵着他的耳垂,如似蛊惑的说道,“正巧,我也饿了呢,和尚,你不是说愿意教我怎么破你的定力吗?” “你当真想知道?”明灯闭上了眼睛,问道。 “自然,我等这一天可是等得迫不及待了。”女子自后贴向了他的脖颈,犹如猫眠一般半掩着眉目,细细地感受着那里的鲜血喷薄流动的声音。 她魅惑的附在他耳边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和尚,我想尝一尝你的滋味,这等的不坏身当真是让我垂涎得太久太久。” 明灯睁开了眼睛微微侧过头望向她,望着她面上的额心兰,对上了她的那一双温柔胜水的眸。 那眸,曾经无比的熟悉。 在他的每一个所无法追逐的梦境里,在他切骨的思念之中。 而如今,却又陌生无比,陌生的让他觉得仿佛曾经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境。 “咚!”那张皎好的脸直撞在了床柱上。 明灯一手擒着她的脖颈毫无怜惜的直将她摁在了上面,那眸,依旧是古井无波的眸,只是少了那丝温度这方看着有些发寒。 他俯身附于女子的耳边轻声道,“惹怒我的代价,玄无,你当真想要来试一试吗?” — 蛊钟声突然响彻整个巫沼之门。 火把遍起。 从药华门折返而来的黑袍人将押来的人正对着这扇禁地之门押跪在了地上,这些人都是药华门的弟子,年纪也不见大,最小的不过十数之龄。 “燃火。”亡也下命道。 “是。” “回无二象大人,他们这次似乎是进得深了,这药华门的传音石也传不得过去。”来人回报。 “再传。” “是。” 手中的琉璃彩骨盏生艳。 亡也一手托着骨盏阴晴不定的脸上染上了一抹残虐之色。 禁地,所象门。 暮雪领着衣莲和李青颜两人往生象迷云阵走去,她虽恼着衣莲,虽还是怕他见不得这禁门里的诡怖之物,一路拉着他的手无形的安抚着他。 玉耳成环,生象迷云阵用的是极上成色的青玉石筑成的,这些未经打魔的青玉石看着沧桑。 李青颜似乎还沉浸在她之前所说的那些话里。 这方虽然着她走着,但是显然已是神游在外久久不得回过神来。 以暮雪所说—— 沙漠一行,顾白戚的所有至交手足全部死在了这里,连同着他唯一的血亲,全数死在了他的眼前,极大的刺激下由此而得了失心疯,被囚于这药华门的禁地之中,由她的师尊药还生为他医冶。 极地沙漠,是他此生最大的噩梦,亦将是他最不愿意再踏足的地方。 “这底下,有三百四十九具尸骨。” “谁人的尸骨?” “贫僧的尸骨。” 餮沼池中,那惨白了一张脸的僧人,眸中是难抑的杀怒之色,尽见哀象。 那是她自从遇见这个和尚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也是第一次见他生了杀意。 李青颜定了定神,甩开了这个荒唐到可笑的念头。 这和尚一贯慈悲怜爱的很,便将这天下万物全数做为此身也无有说不通的,在这么多的尸骨面前,那等可堪恐怖的死状下,生怒见哀也无有什么奇怪的。 就像那一时,第一次直面她满手鲜血,这和尚甚至悲而见泪。 怎么可能。 又怎么可能有这个可能。 走在前面的暮雪将他们带出了迷云阵后伸手拉下了一旁的天枝,最里的那一扇门登时打开了。 “是暮雪?” “可吓死我了,暮雪,你怎地在这个时候来了?” “无事,是暮雪来了,大家别怕。” 门后,是一干正握着一切能拿的武器等待一做生死一搏。 如似壶中洞天。 在这个岩浆沸腾流动诡象变生的禁地之中,卜一推开门,迎面扑来的竟是一片青草花香,直沁入心腑,熨帖过了眉眼。 隐约间,有闻鸟语清脆,是画眉的高歌。 暮雪同师门的几个师叔伯打了几声招呼,但转过头对他们说道。 “此地安全,你们两人便先呆在这里罢。” “暮雪呢?”衣莲连忙问道。 “我自然也在这里。”暮雪说道。 衣莲顿时高兴了起来,他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认真的说道,“那好,我们一起呆在这里!” 药华门中的几人见着此幕不由得面面相觑。 一旁的长老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终究还是闭上了。 李青颜说道,“我无妨事,这里确实蛊毒崇上用得出神入化,但是论武,我可轻松出入。” “这个人可是药引?”药华门中突然有人问道。 “他” 胡子花白的师叔有些迟疑的不知道说什么。 暮雪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 “这!” “他就是药引?!” 一时间,药华门中的弟子喧声四起,离衣莲近的几人不由得退了几步。 暮雪看不见同门的人神情几何,只是单听着耳边的这些生惊的碎语便得知道个大概。 她握着怀杖对长老说道,“师叔,可否请暂借一步说话?” 药华门的长老定定的望着她,半晌,他点了点头,道,“暮雪,你跟我过来。” “你在这里。”暮雪对要跟过来的衣莲说道。 “我” 衣莲停下了脚步有些委屈的望着,但想着刚才他是真的把暮雪给惹生气了,这方虽然想跟着,但是却又实在不敢在背了她的意思。 只得立在一旁望着两人往里室深处走去,见她的身影又一次从自己面前消失。 里室的门闭上。 结界顿生。 李青颜望着眼前这一幕,眸中微闪,像是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似的,她望了望那方闭上的木门,又望了一眼有些灰败的衣莲。 她道,“傻大个,你想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情吗?” 里室。 里面是一干捣药的用具与筛篓,不远的一旁还铺着未干的新草。 走进了里室,暮雪一拂衣摆跪了下来,切声道,“求师叔救他!” “” “师叔,我只想他能够活着。”暮雪低头道。 她的这一跪似乎完全在长老的意料之中。 胡子已然花白的长老沉默的望着她,垂老发皱的脸上生了一抹不经意间的伤色,他弯腰扶起了暮雪,说道,“暮雪,你可知你求的是什么?” “师叔,我只想他活着。” “他若活着,我们便只剩下死路一条,暮雪,你可知你的这一求,求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命。” “师叔!” 暮雪双臂撑着他的手,但抬头正对着他,摇头道,“弟子纵是在大义不道也做不得如此事。” “那你是要” “我只求师叔代我照顾他,他——” 暮雪低下了头,道,“他什么也不懂,我若不在了,他一个人当真无法照料得了自己,又有着药引这一层的身份在其中,若放他一个人走下去,往后我甚至不敢想像。” “暮雪,你能选择的路何其之多,为什么偏生要选了一条没有任何生机的死路?” “只有这样,能够既不连累师叔师弟,又能让他安然过活。” 暮雪仰着头对着他,说道,“我会答应亡也,入血海之渊,以我做血蛊为他炼成绝世的蛊王。” “你根本就没有活命的可” “我不许!”长老话还没有说完却被一个人给直接打断了。 两人一怔。 结界半透而过,晃眼的工夫,只见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她,那张一贯混沌茫然的脸上生满了恐惧与怒色。 “暮雪明明说了,要跟我一起在这里!”衣莲紧紧地抓着她,直抓的生疼,“暮雪又骗我!” “你在这里。” “我要暮雪跟我一起在这里!”衣莲连连摇头。 “听话!” “暮雪在哪里,我就去哪里,暮雪要去血海之渊做血蛊,我也去!”衣莲有些失声的叫道。 暮雪听着他的语气便知他这一次是绝然不会在退让了。 胸口的血气翻腾着,直被她强压了下去。 已经没有任何在谈的可能性,暮雪便准备直接向他出手,却不想手刚抬起却被人给制止住了。 “你似乎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明白。” 李青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道,“你既然一直将他当做孩子一般的养着,就要承受他对你的这等极端的依赖。你望着他似孩子一般天真无邪的过活,但你莫忘了,稚子,是永远无法独立的,是离不开依赖之人的。” “李姑娘?”暮雪怔住了,“是你,将衣莲带了进来?” “你觉得纵是此时你让他睡下去了,在他醒来后,想到你去那种绝无生还可能的地方又会如何?还是你准备让他一直睡下去?” 李青颜松开了她的手,神色清冷的说道。 “我”暮雪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颤。 “我会去找暮雪!不管暮雪在哪里!”衣莲坚定的说道。 站在一旁的长老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抹了抹花白的胡子,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他道,“暮雪,你应当把一切都告诉他,让他知道,由他自己来做抉择,毕竟背负着药引这重身份的人是他,他当知晓这些东西。” 暮雪久久的说不出话来,像是有些无力的垂下了眸,“长老,你让我如何做到,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 长老长叹了一口气,“傻孩子,你既然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那他又如何做到?” 暮雪苦笑了一声,“当真是我错了,不该让你如此依赖着我。” “不,他可以一直这样依赖着你,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你也要学会去依赖着他。” 暮雪怔住了。 李青颜身披着那一件极暗的斗篷,斗大的兜帽压住了她的发,只在微扬起的时候露出了半边的脸,眸,依旧是霜冷的眸,如这漫漫无尽的长夜,没有一丝的光亮。 她缓缓地说道,“他可以永远保留着那一份属于他的孩子一般的天性,那纯真与善良。但是他不能真的做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每一个人都有他所应该承受的生命之重。” 窗外,那只俏丽的画眉叫得正欢。 那羸弱而娇小的身躯却在这一片秽土之上引颈高唱,唱着属于它的乐章。 暮雪怔怔地听着。 溪水潺潺的从罅隙之中流过,偶有几片水花溅碎在了石块之上,那水中,是逆流而上的鲤,每每的被浪花拍卷而回,却又固执的迎头而上。 鳞甲偶有撞上了石上,满是伤痕。 但纵是如此,它却依旧一次又一次的往那片它所向往的国度冲去。 李青颜睁开了眼睛望着她继续说道,“成长的本身确实是一种痛苦与挣扎,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一份痛苦与挣扎而禁锢住他,让他永远在你的羽翼下放弃成长。” “你只将他当成了一个孩子,一个不识世俗天真无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却忽略了他同样也是一个男人,也有可能独当一面,成为天空中翱翔的雄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百冢 森白的十八鬼爪左右弯列分布在乌紫的蜈蚣道上, 犹如内膛中的肋骨一般。 赤焰喷溅。 岩石的深底下隐见地火纵横四走。 “衣莲,你怕吗?”暮雪忽然问道。 “不怕。” 衣莲摇了摇头。 他紧紧地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十指交扣理,但侧过头望着她的脸直笑弯了一双眼睛, 开心的像一个孩子。 他抬起了两人相交扣起的手, 道,“这一次,我终于抓到暮雪了。” 赤红的焰火偶尔溅到了他那身青雪色的衣上,但焚了一色衣尾, 衣领上垂悬的萤石在这片寂暗的赤火下发着微不可见的光芒。 那光芒, 如似他的眸,生得晶透无邪灵动非常。 乌紫的烟无息的在禁地之中流动。 极火正照着她的脸。 暮雪握紧了他的手,但抿了抿唇,终是忍住了想要劝阻的话,只微微仰起了头, 对他微微一笑,温了那一双失色的眸,道,“好,这一次, 就换我来依赖你。” 炽热的火风吹过了她的发。 她道,“我在外面, 等你回来。” 机栝相咬而转。 伴随着那扇沉重的玄铁尖牙闸门缓缓升起的声音, 有一束清冷的月光从禁地之外洒了进来, 但照着两人的眉目,落在了相扣的双手之上。 李青颜隐在黑暗中沉默的望着即将远赴一方未知死地的两个人。 巫沼之门善蛊。 数年前的那一场巫蛊之祸震动了整个极地沙漠,就后人考探而观,即使未曾亲眼看见当年的那一战是何等的激烈,却也足以从那些遗骨中解析何谓惨然。 如此可堪恐怖的惨象若是在数年之后重来一次,在失了药华门抗衡的今下,会成何等情景,当真是不敢细思。 毒,药,不过毫厘之间。 衣莲身为蛊引,自成双向刃,那便是不做彻底引活蝶血蛊的至毒,便做彻底解化摧毁蝶血蛊的至药。而无论是经哪一方,都将会投入血海之渊经受茧缚,就像是一场极其残忍的炼蛊一般,数以千万的蛊子相互撕咬,为胜者便成蛊王。 这一场炼蛊便作如是。 只看他入身血海之渊后能否挨得过巫沼之门的血化,秉以本心不变,来反噬其力而成至解。 若否 他将成为巫沼之门当中最难以应对的至毒蛊王。 “咣——”那栅尖牙闸门完全升了上去,但发出了一声极沉重声音。 门外,是无数高举火把的黑袍蛊师,地上是被押跪伏首的师门弟子。 亡也闻声转过了头。 “你终于出来了。”亡也托着那一皿琉璃色骨盏,道,“你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在此地与我巫沼之门背道,当真为不智。” “我答应你往血海之渊。” “哦?” “为你巫沼之门解蛊重生,炼化出这世间最强的蛊王。”暮雪面色的平静的说道。 亡也笑了一声,手中的骨盏盛满了一蛊的琉璃彩,端生得璀璨耀目,骨口的那一枚母珠无息的散发着慑人的光色,他笑道,“药引在此,你以为我还需要求你吗?” “我说,我答应你往血海之渊。”暮雪睁开了那双失色的眸子面对着他,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与他,我们两个人一同。” 火光正灼,亡也微眯起了眼审夺着他们两人。 冷月照空。 禁地之外的树上有一只黑鸦正抓着枯枝定睛着望着。 “去血海之渊。”良久,亡也说道。 便如预料之中,此时所有人的视线全数落在暮雪与衣莲两人的身上。 李青颜穿着那身极黑的斗篷明目张胆的立在那里,却是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了异样,只将她当成了同伴。 “除此事之外,你可知道巫沼之门的那颗集泽至邪之气的蛊珠安置在何处?” 那方,在药华门的禁地之中。 趁着长老正在为衣莲渡针定心的时候,两人立在屋外的树下静候着,李青颜望着树上的那只灵巧的画眉鸟,突然问道。 “如此重要事,莫说是我纵是这巫沼十三蛊也不得知悉。” “那何人知道?” 暮雪沉思了一会儿,道,“先年,我师门也有师叔师伯们想要一力摧毁这方至邪之源,但是终作未果,那一役几无人逃生活命但我师尊应当知道!” “药还生?” “正是。”暮雪深忖之下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应当便就是这巫沼之门的巫魖大人了。” 李青颜皱了眉头,问道,“巫魖此人究竟是何人?为何那马贼头子当成顾白戚做了巫魖?” 暮雪摇了摇头,道,“我做俘虏身于此,常受制于亡也,自是见不到此人。” “如此,令师现在何处?” “血海之渊。”说到这里,暮雪的眼睛沉黯了下去。 “如何进入此处?” 暮雪一顿,“李姑娘要亲身去血海之渊一探?” “是。” “那里瘴气毒秽重得很,满是发狂的人蛊毒兽,姑娘非受药染之人实在是不宜往去犯险。” “我可应付。”李青颜说道。 暮雪沉默了下去。 她看不见眼前这个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女子是何模样,只闻见她声色沉着果决,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宇,一如那一年在漱白山上她偶遇见的顾白戚。 当是像极了。 于是,她道,“血海之渊旁人不得去,只得由我药华门与亡也两人一同才得开启。你若定要进去,过时我会与衣莲现身对上亡也,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你暂作蛊师隐于随行侍蛊当中,在伺机进入。” “可以。” 李青颜点了点头,这个对她来说当真不难,莫说只是修蛊的亡也,纵是十三蛊当中的剑者仇涯在此,她也有信心可以藏身而去。 葱郁古老的繁树在洞风中哗然生响。 偶有几叶青色飞过。 在这片壶中洞天里,是任谁人都想像不到的一隅世外桃源,隔着重重的机关与迷宫,尽显着岁月静好的恬然。 如果没有那等不留余地的追杀与迫命的话。 “我尚有最后一问。”李青颜抬头望着那棵沉默而又高大的花树,她望向了一旁的暮雪,“你知道当年顾白戚是因何来到极地沙漠的吗?” 她问。 她记得漱白山中那一世深切情长的红雪。 她记得漱白山下那遗留在石壁上岁月不改痕迹的剑画, 无相诛魔阵烙在手臂上的撕骨之痛至今还隐约发作着,她只受了一道,不比那一年顾白戚经了全身,废了一身的魔骨。 从当中能得活命已数不易,他又为何要在如此功体极损重伤未愈的节骨眼上,连命都不要了一般急着赶去极地沙漠? 风中,隐中古树的私语。 暮雪沉默了良久,似有叹息的笑了一声道,“他去极地沙漠的理由,就是他来到漱白山的理由,都是为了那一个人,也只为了那一个人。” 是山壁上那幅穿着梅蕊鹤衣低眉宛尔的女子像,那额心中的剪香雪犹见仙色。 如做云中仙。 李青颜莫名的顿了顿,在那一片纷乱的剪影中,她似乎隐约想起那个人是谁。 却觉得模糊遥远的见不得真切。 那是一种无来由即视感,让她觉得,那个女子,自己曾经是见过的。 残月高照。 沙漠之中的极夜隐约中还能听见狼嚎声响起,几只生红的血蜈和牙蛇无声的游走在地层之上,不时吐着信子,那倒三角状的蛇眼不时抬头打量着周围。 乌紫的蛊树上是一树老鸦切啼。 山门石洞之上但倒挂着一排排可堪恐怖的蝙蝠,目见噬血的守着这方山洞。 骨盏生光。 亡也手游骨盏之上低声吟唱,唱咒之间驱走了顶上的那些蝙蝠,那些蝙蝠自他的身边疾飞而过,一时之间便是衣发激荡。 过罢,亡也睁开了眼睛,道,“我希望你还能活着出来。” “自然。”暮雪回道。 “血海之渊诡阵万千,你与他是走不往一处。” “我清楚此事。” 药引与炼蛊自做二事,这方暮雪虽然是与衣莲同进血海之渊,但她所站在的地方只作外地。 亡也望着眼前的盲女,突然笑了一声,他的脸原是生得极好只是经年炼着这蛊毒总见着一番惨白的邪色,骨盏的琉璃彩移于眼前,他道,“我倒想看看他能撑到几时。” “” 衣莲伸手为她挽好了见松的发髻,她抬起了头。 “暮雪,要学会信我也要依赖我。” 依旧还是那个如似学语般孩童的语气与声调,他但到如今依旧辨不清字词之间的断隔与轻重长短,他生得笨,总是混混沌沌懵懵懂懂的,不解人世事。 但是,只要是她教过他的事情即使学不会却总能记得深切。 虽然知道她看不清见,衣莲却还是露出了一张大大的笑脸,他学着在路途中看见的男女,俯身吻上了她的眉心。 如蜻蜓点水。 衣莲笑得很开心,他道,“兀沙说,明灯大师和李姑娘一起吃过饭,一起在小屋子里面,一起睡过觉,是相好,关系非常亲密的人,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暮雪,我们也做相好的。” 暮雪不由得笑了一声,却也依了他,“好。” 一旁隐在一干蛊师之中的李青颜却是不由得皱了皱眉。 什么乱七八糟的。 交扣的手缓缓地松开,掌中尚还有余温,两人分别走向了血海之渊不同的方向。 血海之渊。 地层之中淌着一渠腥红的血海,无数已见妖异的人蛊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蚕食着触目所及的活物,洞中犹作万魇笑。 等待所有的人全数彻底离开了,藏在山笋之中的李青颜方才走了出来。 “轰——” 最外的山门重然关上,蝙蝠掩月挂角而来。 李青颜立于山门之内闭上了眼睛,直等到门完全落下后,她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以待习惯眼前只燃着鬼火的黑暗色。 极渊之深犹闻鬼哭妖嚎,听得直教人毛骨悚然。 “锵!”李青颜猛地出剑,半开的剑刃立剑架住了骤然暗袭而来的一张尖牙血口。 是人? 李青颜以剑卡在了对方猛袭来的尖牙中,侧视之间隐见这身形当是一个壮年男子。 “哗!” 袖剑抽剑下翻转而斩。 不,不是人。 李青颜望着那一剑之下的冒出来的乌紫的尸气,但持剑退了几步,她望了一眼手上的佩剑,这剑得那和尚下得几道佛印,此下杀人不得,但是幸在砍这等妖魔鬼怪没有受限。 这些—— 李青颜退了几步,见更多的残尸向自己这方靠拢了过来。 这些,应该就是巫沼之门炼化失败的人蛊。 很快的李青颜发现越来越多的人蛊往自己之方走了过来,顿时明白了,这些已成残尸的人蛊只对活物有所感应。 断断不得久耗。 李青颜挥剑震退了几具人蛊后当即立断的纵身一跃,往血海之渊更深处跑去。 许是这些的血气太重,隐约间,李青颜莫名的觉得胸口一阵止不住的血气翻腾着,竟似有错骨乱筋之感。 “竟在这个时候——!”起初只是觉得莫名,随着这种感觉越加的剧烈,让她瞬间反应过来。 是血毒发作! 李青颜一手握着那柄袖剑一时吃痛的靠向了山壁上大喘着粗气,额角与手背上的青筋异常的突暴了起来。 “该死!”这次发作比往日里都要见得厉害。 李青颜望着不断向自己靠拢过来人蛊,抵着山壁,但强撑着一口气反手往自己的手上与腿上划了几道口子,借由得疼痛来转移这要命的血毒。 血,从伤口中纷涌了出来。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这些已成了残尸的人蛊见了这血后竟退了几步。 李青颜抵着山壁怔了怔,她抬起了还在流血的手,又望着了那些一时之间如作鸟散的人蛊。 “呵。” 也是,这些东西只对人的血感兴趣。 而她,早已算不了人。 这血毒发作的生猛,眼下又没有可以缓解得了的办法,李青颜背倚着山壁滑坐了下来作缩成一团,右手但死死地剜着左臂,直见了血。 起初,只是伤口中流出的血,随后便是十指,耳口,到最后甚至像是整个肤孔都在冒着血珠。 李青颜倚着山壁将头埋在了手臂之中作缩成了一团。 都说这血海之渊的残尸人蛊来的恐怖骇人,她这般模样,怕是比之这些成了残尸的人蛊还要恐怖恶心的几分。 血,浸透了那身黑色的衣袍。 血封了她的耳目。 眼前,自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骇人悚然,直叫人想要发疯癫狂。 剜着右臂的手移到了狂跳的胸口,李青颜惨白了一张脸埋着首大口的喘着气,只作无意识的死死的抓着胸口,不经意间,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 像是无形间压住了她体力极欲暴冲而走的血邪一般,只是触及到此物的手,便褪了那等宛如针刺的脱血之痛。 古珠,菩提色。 是那方她从那个和尚身上夺来的一挂佛珠。 李青颜一手抓着那串佛珠怔怔地抬起了头,血红的瞳隐见有了物像的倒影。 — 佛珠披挂在了身上。 李青颜但披着一身血色往血海之渊的深处走去。 夜行暗杀的黑衣斗篷上,是染血的净白菩提子,两者竟相成了一种诡异而让人移不开的色彩。 李青颜心里很清楚,照血毒这样发作下去自己断然是撑不了多久,此行极地沙漠纵是没有找到顾白戚,她也断不能就这样空手的回去。 若有了那等蛊珠加持。 她应该可以彻底突破这具身体的极限,而成化魔之魇。 那挂染血的菩提子血落如泣。 介时,她将彻底在非为人。 “哗!”无数的蝙蝠飞了起来,李青颜蓦地回过神来,她照着暮雪所说的路走下来避开了血海之渊所有的蛊侍直去最深处找寻药还生。 这路,似乎已有很长的一段路程没有见到那些疯残的人蛊。 蝙蝠黑压压的惊飞而起,纵是在噬血的蝙蝠,也禁不得她的这一身血气,只盘旋在空中。 抬头望去,李青颜瞬间怔住了。 无数黑压压的蝙蝠如似惧怖着她的这身血气纷纷扑扇惊起,响声一片,展翅下但见一座座蔓延而去的血字碑林。 衣上的菩提子微微撞动生声。 李青颜站在面前望着这一片犹如山藻的碑林,半晌,她起步往那方碑林之中穿了过去。 净火坛三旗里左之墓。 净火坛四杀其正当之墓。 化玄司左卫安留生之墓。 精土门三士李求子之墓。 潮生台一生丰阳之墓。 李青颜缓步的从碑林之中穿了过去,衣上的菩提子经走生动,如似悲声。 ——因为他的所有以血相谓的至交手足全数因他而死,连同着他仅剩下唯一的一个至亲骨肉,他的小妹,也死在了这里。 手,但扶上了血字碑冢,里内是空的。 ——这些死去的人,他甚至连一块尸骨也无法夺回来。 李青颜怔怔地立于碑林之中,望着这一片如似山陵草石一般密集的碑林。 “救我!” “救我!救我!” “我不想死!” “笑话,你想从你爷爷嘴里挖出副宫主消息,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你清醒一点!快醒过来啊!” “杀了我杀了我!” “杀了我!” 碑林里是极寒的魇风冷冽的游荡四野。 一时之间,万鬼作悲。 衣上的菩提子如似感应一般的相击着,李青颜立于碑林之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良久,她举步继续往前走去。 这一方望去的数百座碑林里,但有一方碑木前燃着一盏昏黄的长明灯。 ——小妹顾见月之墓。 长明灯后似乎埋着什么东西。 李青颜望着那露出山石的一角,但蹲了下来伸手将此物挖了出来。 是一卷帛书。 李青颜望着血字软帛,此地方只有鬼火游走悬壁,这种火但成阴火,可作炼化极阴之毒,但若为焚烧之作是断然烧不去物什的。 李青颜望着手中这一卷帛书,但站了起来,拆开了上面的封条将其卷开。 ——吾妹见月,少时喜人,好以刀剑酒枪而厌女红,经走江湖,以广交天下豪杰而乐道,吾心欣然,但望她得觅良人他日我为兄为父,为她披挂嫁衣,送她出嫁,得去幼时孤苦以了无烦忧。 ——今巫沼门下,由我一人失,而作全覆,独留我一人身,此痛此悲,不得一字言词以表。 在往后,那血泪相融作混便是看不清明了。 只在最后结尾之时,顾白戚明确有说道自此出去之后会立刻往西淮一趟,看这字里行间,似乎非常的紧急。 西淮。 正巧了,便就是风乘鹤的盟地,知返林所在的地方,三月之期的约战之地。 李青颜一手握住了那一卷帛书。 她能感受得到那些血字字里行间的沉重与悲切,在这数月的找寻下来,她真切的感觉到,越接近顾白戚,似乎便越接近了某一件事情真相。 这个真相,让她觉得莫名的沉重,也让她觉得莫名的后怕。 顾白戚 当真是一个痴人。 李青颜望着衣上的那一挂沾了血的菩提子,神色似有沉默。 忽而—— 整个血海之渊的人蛊犹生了异象,但见他们颤着残破的躯干如似风中摇叶一般的走着,骨头与骨头之间磨喀的声音刺耳非常。 ——有人来了。 李青颜当即警觉了过来,帛书尚不及重新埋进去,她缩身成团当即敛了气息藏在了碑林之地。 “见过巫魖大人。” “见过巫魖大人。” “见过巫魖大人。” 无数的人蛊如似翻腾的麦浪一般直跪了下来,哑得不成声的喉口只干涩的重复着这一句话,不停的叩拜着。 李青颜闻言心里一惊,她但从碑林之中仔细着隐着内息望了过去。 鬼火犹如一羽冥蝶无声的自眼前飞过。 黑衣,墨发。 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的脸,只留下了见白的鼻翼与下颌,那唇,生得单薄,每在勾起时犹见凉薄与绝情。 一旁是两个提灯的小童。 “回禀巫魖大人,药还生还在门内解蛊,这一次,他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缘故 鬼火游荡。 李青颜背靠在了碑上屏息听着不远处的动静。 血海之渊的地底下是一潭正在静静流淌的腥浓血水, 山洞中,尸腐之气重的叫人喘不过气来,却也正巧掩了她血毒发作之余的一身血气。 她披着这样一身的血,倒像极了地狱的罗煞子, 便是叫那些恐怖的残尸人蛊也纷纷避绕她方。 “当不愧是药还生。”见薄的唇微勾, 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这样的结果。 “巫魖大人。” “要解这溺厌蛊只有以活人之骨取髓血练,他药还生自是断不会为了求命而沾了这鲜血。”身旁的鬼火幽冷,火中那一羽羽的冥蝶掀翅而飞,偶有一尾蝶落在他的肩上。巫魖拾起了那一尾蝶, 让它栖于自己的食指之上, “囚了这么些年,他当还是不肯松口。” 指中的蝶,微颤着青萤的羽翼。 “巫魖大人可要下令用刑?”蛊侍问道。 “不必了,对他用刑只是脏了我的刑台,起不到任何的作用。”那羽蝶咬破了他的指吮吻着流出来的血, 待它喝够了巫魖便抬手让它飞远他处,“对付这等人,要摧毁他得从内而致,诛心为上。” 李青颜贴着碑石屏息凝神的听着,她听得不是很真切, 却隐约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那?”蛊侍一想想不到其它的办子。 “解了他的镣铐,将他捞上来见我, 如今世殊生变, 这一次断容不得他再拒绝一二。” “是。” 李青颜思忖着。 那方渐渐的没有了声音, 半晌,她自石碑后警惕的探了出来,凝神之间便发现这附近早已没有了其他的人。 血海浮沉,周围只有几色幽幽的鬼火燃于空中。 去哪里了? 她原本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巫魖,那些积聚在心里的疑问,唯有在找到巫魖以后方能大白。 李青颜沉默了一会儿,覆手将袖剑重新收回了袖内。 巫魖此人的身份还未弄清楚,在这般的情况下,她若贸然闯出去直面见他,便太过危险了。 “”这样想着,李青颜走出了碑林四下找着机关。她断要看一看这巫魖是何方的神通,此时来到这血海之渊找药还生又为何事。 —— 南栖殿。 案上的那盏见薄的灯烛烛火昏错交晦。 一室金色的纱幔经这入窗的寒风成卷,直起了一晕又一晕的涟漪。 “呵,这和说的不一样啊。” “你非她,自是不一样。” “和尚偏心。” “自来偏心。” 玄无被他一把压在了床柱上,一张脸直挤得快要变了形,她却是嗬嗬的笑了起来,“和尚,我便是你心中的她,又与她有何不同,你也当真是不会怜香惜玉狠得下手。” “你非她,自是不一样。” “我并不介意你把我当作那个女子,与我欢好各取所需,岂不快哉乐哉?” “你永远也不是她。”明灯说道。 玄无眯了眯眼,见他这般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便作冷笑了一声,“和尚,你自己亦知道,你心里的那个女子早已被你亲手所葬,一个死了的人又有什么好的?” “咚!”是鼻翼狠狠地撞在柱方上的声音,玄无吃痛的闷哼一声。 明灯一手卡在了她的后脖上,依旧是那般风清云淡的僧眸,如似古井沉定无波无澜,“她何谓,由不得你来评说一二。” “和尚过份,明明你心中的她是我这般的容色,却偏生说着我不是她。” “” “你曾经心里怎般的想着,如何爱她,如何想她,如何在梦中交颈厮磨缠缠绵悱恻。”玄无被他一把摁在柱子上脸直被挤得变了形,却还是不忘嘲笑着他,“呵,做了和尚又如何?你的那点心思可瞒得过天下任何人,也别想瞒过我心魔玄无。” “如此说,你这是在提醒贫僧杀人灭口?”明灯说道。 “!” 玄无闻言挣扎了几下,“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确是我心中的她,曾经的她,但也只是曾经,只是曾经她的一隅她的一色。”明灯一手擒着她,眸色见深的说道,“却终不是她。” “” “我爱的是她,是她此人,是她全部,不是为贪倾城颜色温柔几许。她善,我爱,她恶,我怜,任她作何模样,于我心不变,依旧是她。” 话落。 明灯如掀锦缎一般的覆手掀上。 瞬间—— 三丈软红拂掀而起,那一件如盛火骄阳一般极见华丽的嫁衣似蝶翼一般轻然落在了衣架上。 心魔,彻底消散湮化。 从此,那个面容皎好如似云中仙的女子便一做红尘故。 大漠的月正照着寒夜,外殿是一片集召蛊师的钟声四起,却惊不动他的半分神色,不比外面的喧闹与急步,南栖殿中是一片风过的寂静。 那月,透着那一扇小窗斜射了进来,正照着他菩提僧衣,照上那一件披挂在架上如火的嫁衣。 “阿弥陀佛——” 明灯双掌合十神色自定,只在敛目下长宣了一句佛号。 —— 李青颜在血海之渊找了一圈终于在一处不眼的边隅之地察觉到了那块壁砖的不对劲。 人蛊无神的游走着。 偶尔自身后传来几声如似猛兽一般撕咬饕餮的声音。 机关重门再一次缓缓地开起,守在门内的蛊坐听到了异样只感一阵风吹过不由得惊了起来。 “什么人?!” “谁!” 鬼火游荡。 血海之渊只有几个破败的人蛊没有知觉的在石殿前来回走动着。 “没有人?” “怎么会,那这门怎么突然开了?”几个蛊侍惊魂未定的四方查视着,却如何也找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如似撞见了鬼一般。 李青颜一身黑色的斗篷无形的融合在了这片黑暗里,她微侧了侧头,见那几个没有一人察觉,便拂衣往前深入。 里内的草药之气颇重。 不同于外面遍地诡怖的人蛊与兽尸,这里却华美如似一座地底宫殿一般。 谈话声渐明,李青颜自来警惕慎重不敢太过靠近,只敏锐的贴着山壁藏在了一方死角之处。 药斗四立。 一方金色的小秤正左右称着不同的草茎,似是因为份剂的不均匀而不时上下摆动着,捣钵立于案上,里内还盛着没有完全碾烂的草药,地上则是三方明火小炉正煎着小剂。 屋舍之内正中的药鼎正生着火炼化新丹。 “你是说暮雪已带着药引进了血海之渊?”药还生正在配药的手一顿。 “有兴趣见你的乖徒儿一面吗?” “不劳费心。” 药还生顿了一会儿,继续忙和着。 小炉中焚烬的炭灰忽然塌了下去,刚从极地之渊捞出来采尸而医的药还生这会正穿着一身青色的布衣,一身的草药气非常的重,倒也因这味的浓郁而掩盖住了所沾到的尸腐之气。 他此方满身的疲怠,见着小炉的火薄了折去添了几炭,又揭了药炉细看着药煎的情况。 “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巫魖立在一旁道。 “我自清楚。” “你当真想清了?” 药还生将盖子覆在了炉上,道,“两日后便是奉毒宴了可是?” “嗯。” “这一次,你又要血祭多少人来练蛊?”药还生问。 “全部。” 掌扇生炉的手一顿,药还生沉默了下去。 立在外面正贴着山壁的李青颜骤然听闻这一句话眸子便是猛地一缩,犹见的越发的生冷了,她微微侧过了头面色霜寒的凝神听着。 奉毒宴是极地沙漠中的盛宴,族中以尊巫毒神止夜为上,祈他能吸纳族中百病得解去百毒。 犹成奉毒宴。 而如今在这场明面上的祈神盛宴实质竟是一场血祭之宴! “” 巫魖长身而立却是不动神色的侧眸而望,随即,他视线又落在了药还生的身上。 巫魖轻笑道,“如今药引入身血海之渊,化蛊之期只是时日耳,药还生,你可要想好了,若待血蛊破茧你便没有一丝利用的价值,那时,可不在是被囚困在这里这么简单的事了。” “哪怕真做了化蛊成王,我也依旧可以一解。”药还生神容冷冽。 “执意寻死等到那一日,本座自会成全你。” 巫魖说罢便往折头离开了这方极暗之渊。 鬼火幽若。 李青颜全然贴在了山壁之上屏息凝气的望着他从自己的面前走过,纤薄的冥蝶如似探路小灯一般的飞在了他的面前。 黑袍,墨发,望不清那兜下的脸颜。 他究竟会不会是顾白戚? 李青颜的视线顺着他的身影移动着,像是在做思量,若她这方出手交战,在对方的地盘之上,能胜取的几率实在是太低了。 不得妄动。 冥蝶自眼前飞过,细长的垂尾在空中划过一丝细微的萤光。 沉重的机关门缓缓地落了下来,闭合。 等到完全确定外面没有一丝的声响后,李青颜方悄然的从山壁的死角当中走了出来,此下不宜打草惊蛇,要见巫魖,待奉毒宴后她自有信心与之一见。 血海之渊再入甚难。 眼下会见药还生才为之当要。 药斗半开,案桌上的那一架小秤正悬挂在一方石掌上,左右的秤盘不时上下晃动着。 药还生正立在药斗旁翻着医书,似乎巫魖的来去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 听见了有极轻的脚步声。 他从医书上抬起了头,原是当那喜怒无常的巫魖又折了回来,却不想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却是愣了愣。 是如巫沼门之中的蛊师着穿无二异,黑袍,帽兜,冷戾的眸。 是一个女子。 “你是?”他在这血海之渊数年,除了残尸人蛊之外可谓是再也没有见过活人了。 李青颜在他面前站定,但做拱手一礼,道,“在下万魖宫护法李青颜,见过药医前辈。” “万魖宫”药还生一手托着医书似乎没有回神过来。 “得高徒所引入身血海之渊有事请教前辈。”李青颜将暮雪给她的信物递了过去。 “” 药还生似乎还没回缓过来见到活人这一个事情,只待接过了那枚信物,才猛地回过神,只手握住了那枚信物,望向了李青颜,“是小徒暮雪让你来见我的?” “正是。” “我徒儿可还好?”药还生捏了捏那枚还有余温的信物。 “受擒为俘,她随药引衣莲一同进了血海之渊,但前辈可以放心,他们二人自可安然出来。” “是吗” 药还生闭了闭眼,随即睁开了双眼望向了她,“不知护法找我有何事?” “我此来但为两件事,一则找寻副宫主顾白戚同共出战三月之期的知返林。”李青颜说道,“我听她所说,当年副宫主身陷极地沙漠患了失心疯,是前辈救了他。” 药还生想了想,点了点头,“确是。” “不知前辈可知道他此方身在何处?”李青颜问。 “我受囚于血海之渊已有数年,对外界之事早皆数模糊的很。”药还生苦笑了一声,“恐怕是要教护法失望了。” “那当年前辈将他治愈之后他又往了何方?” “” 药还生细想了一下,随即放下了手中的医书,神色有些怅然,“当年,我并没有治愈他,只是那方他癫狂暴戾迫于无奈我将他锁在了地渊之中,犹其是那时他体中的一线蛊暴动全身几遭蛊兽的咬食。” “一线蛊?”李青颜顿了顿。她知道顾白戚擅毒,却鲜少听到他用蛊。 “一线为生,生死一线。” 药还生说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体内便有着用过一线蛊的痕迹。我曾用银针探过他的内腑,知他魔骨全废脏腑皆死,想必便是因此引了这一线蛊做骨,由而成了一具活尸。” 李青颜一顿。 记忆中是漱白山上漫天飞舞的红雪,是那如血絮般飘落下来的血裔,那个轻狂的少年负着一柄饮血剑在那无相诛魔阵中自废了一身的魔骨。 二十余年的修为,尽毁于一旦。 李青颜自心底无声的一叹,她睁睛了眼睛望向了药还生,再问,“那么前辈知道当年顾白戚来这极地沙漠是因何缘故?” 小炉正沸。 药还生沉默的说道,“当年巫沼之门其首鹤杀有破沙海东进之心,其中东廓首当其冲便是一个叫做嫦皑的地方,嫦皑,只与西淮隔了一水之川,是不少西淮人喜欢嬉游的地方。” 嫦皑。 一带青川柳绦迎风,是开得正艳的小荷粉嫩娇羞,有一叶小舟载满了早开的莲缓缓游过池中。 “我听过这个地方。” 李青颜忽然说道,她莫名觉得好笑的问道,“前辈的意思是说顾白戚是为了保护嫦皑的百姓而不惜身犯极地沙漠?” 若说是旁人有如此无畏大爱心,她尚觉得不甚奇,但若说顾白戚如此做倒实在令人不由发笑。 药还生缓缓地摇了摇头,“因为嫦皑是他所爱之人的故乡,他来,只为了那一人,为那一人在,为那一人所爱,为那一人安然,而将这巫蛊之祸彻底封绝在了这沙漠里。” 李青颜一时无话。 这倒真像极了他顾白戚的作风。 旁的人他从无心管顾,谁生谁死,谁哀谁乐,皆不曾有入过他的心。他走的极端,爱的极端,只将所有的感情倾付于了一人身,为那人爱所爱。 痴人,当真是一个痴人。 那壁上的女子像掩目静立,额心中的那一抹剪香雪纯而无暇,美的让人惊心。 李青颜抬头了头,转而问道,“除此之外,不知道前辈可知道这巫沼之中那颗孕化天地邪毒之气的蛊源之心所在何处吗?” 药还生望向了她,“那个东西,你动不了也不能动。” “为何?” 药还生张了张正想要说什么,却猛地惊了眸,疾声道,“小心!” “锵!”袖剑出刃一挡。 冲面而来的是极强的内力,劲风中,李青颜沉目侧望,只看见了来人被兜帽半掩的下颌,当即猛地挥袖,转剑疾杀而去。 是折返而来的巫魖! 他的这一招藏于暗处来的出奇不意,在如此急变之下,若不是她自来戒备反应生的敏锐便怕是要横尸当场了。 “万魖宫护法吗?”巫魖伸手拦住了她的疾杀之势,审视着眼前的女子,“当真是有趣。” “你便是巫魖。” “敢只身闯入我巫沼之门的血海之渊,你当真是大胆的很。” “你早发现我了?”李青颜道。 “不佯做离开又怎么能让你现身,又如何知晓你此来何意?” 巫魖对上了她的强杀但只手一弹,震退了她疾杀而来的剑身,李青颜借力而退,但落在了那方药鼎之上,点足起身,再一次旋杀而去。 强,是不同于常人的强。 李青颜挥剑而下。 食指一引,便在无形之中改了她的杀路,强杀之下的剑气偏走之下破了殿中的药斗。李青颜猛地覆手撤剑,拧身一旋,但准备往外逃去。 此时在这血海之渊,她实在不宜正面对上巫魖,即使不为找顾白戚,她还有心一取蛊珠。 暮雪在来时为她暗留了一扇小门,只要能出这大殿抵到外边,她便可以全身而退。 “你以为你逃得了吗?”巫魖一眼便洞悉了她的意图,抬掌一覆,那扇沉重的殿门闭上。 “轰!”是山石落下的声音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李青颜挥剑而斩,见那大门刀剑不入便当即收势而回,不在做无谓的事情。 “那但看你的能耐了!”锋锐的剑,剑走生冷。 袖剑转旋而起,李青颜一把抓住了那一柄袖剑转手强杀而去,这一次便作不在留手,而是直面的对上了他。 “但看一看,是我逃不逃得了,还是你逃不逃得了!”利剑出鞘正对上他的掌力,李青颜微抬起了头冷冷的望着眼前的人。 巫魖眸色有动。 疾杀! 纷乱的剑影如狂风过去,只看得见黑影,只看得见剑光,在那极速的强杀下,那具看似纤瘦的身体却生有着让人震撼的爆发力! 快!快的让人来不及眨眼,快的让人辨不清方位,也快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站在一旁的药还生也有些惊愣的望着眼前陡然如似变天一般一边倒的战况。 行蛊,需要召唤也需要唱咒。 而这些,都是需要一定时间,然而在如此强横密如狂风暴雨的攻势下,莫说是召唤与唱咒,便是连避杀求生都见得困难。 万魖宫朝夕一亡,江湖之中倾城而追,但是对于追捕李青颜多是以人数为上,为的就是牵制。 李青颜剑走疾杀,若以一对一来战很少有人能在她手下活命,但是极速之下最为耗命,她爆发力虽强,但是可维续的时间却短,于她而言最难架住的是车轮战而不是单杀。 任凭谁人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在没有任何阻力与旁人牵制的影响下,来对上她。 巫沼之中以蛊术为上,召唤与唱咒为此中主要的杀刃,而李青颜的疾杀便是最为克制这一点。 ——她能快到从头到尾彻底打断对方的召唤与唱咒! “刷!”疾杀的剑如千万剐一般但破了对方的衣袍,但削不出一道血口。 为那剑上的佛印。 然而她的功体极为的依赖着这把袖剑,又换不得其它的武器。 巫魖也很快的察觉到了这一点,这般强横的疾杀虽来的迅猛,但是入里只作皮肉痛,连血都破不开。不由心中生惑,对方的内力本是并不见弱。 袖剑挥下! 巫魖退了几步对上她如此的迫命,眸色一沉,便是径直伸手抓住了她的剑刃。 如预料之中的伤不见血。 却不想李青颜当即松开,转身之间引掌而过,巫魖见状起掌而对,便是最凶狠的根基与根基之间的硬拼! “轰!”内力相冲相斥,一时之间内殿之中万物惊动破炸! 李青颜当即见血,退身之中但一踢剑柄,剑身飞旋之下,她翻身握住,落稳了身。 生诡的蛊珠祭出。 巫魖趁隙以血而召一时之间殿门再开,无数的蛊兽残尸感召往这方涌了过来。 李青颜见状想要往那方殿门强破而去,却被站在一旁的药还生给一把抓住了。 “那边已去不得,往这边!”药还生沉声道。 地下有一面小砖应声而开。 惊诧之余,药还生拉着她让她往那一隙甬道送去,待她落身后,那面小砖彻底的重闭而毁,地底山台移变。 药还生但立在殿上一人对上了巫魖与纷涌而入的人蛊。 —— “叮!” 李青颜跌入这方道后却不见药还生跟着下来,当即挥出了一链飞钩想要拉他,却被彻底闭合的山石给阻拦了下来。 许是触动到了什么机关,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方刚刚经过的山体发生了移变惊动。 李青颜望着那移变的山石。 此时,那里只有药还生一人,人蛊,残尸,兽毒,还有那个喜怒不定的巫魖。 身形不断的往下坠落。 李青颜望了许一会儿,随即挥袖而下,脚步落踩上了一旁的山壁,如履平地一般的疾步行走,翻身之下,但落在了一方硕大的山石之上。 暗河的海缓缓地自眼前流淌而过。 偶有几块松动的碎石自上方落了下来,沉入了这方无声的血海之中。 李青颜立在了那块硕大的山石上,沉默几许,手中的那链飞钩绳索落了一地,半晌,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覆手将飞钩收入袖中。 落眸。 眼前,是无尽的深渊极暗,十数条粗如巨蟒的铁链连着山体而束,上面还遗留着未褪的斑斑血迹,偶有山洞中的阴风过境,冷的直叫人砭骨。 ——这里,便是曾经囚于顾白戚的地方。 李青颜缓步走了过去。 —— “这就是你联合药华门一直暗地里开的地门吗?” 药殿之上。 巫魖收起了卜一方祭出的蛊珠,斥退了纷涌而来的蛊祸,嘲他,“药还生,你果然不愧是那个妇儒之仁的药还生,当真是愚蠢到了极致。” “她气息藏的确实是好,若不是有那一瞬间乱了气息,我还真难以发觉。”巫魖望着眼前一身青色药衣的药还生,不由得邪笑了起来,“怎么样?看着自己暗谋已久的最后一张底牌暴露无遗了却生望,这种感觉如何?” “一扇生门,谁走皆是一命,没有什么区别。”药还生道,“这就是你的目地?” “你说呢?” “你不杀我?” “杀你不急在这一时。” 一地战乱过后的残余。 只有那一方药鼎依旧屹立不定,炼化着这世间绝世的药。 “三年了,你还是怕着顾白戚。”药还生突然开口说道。 “他实在很难不叫人不怕。”巫魖却是没有否定的笑了,“当初为了牵制住他,倾举了整个巫沼之门,结果却反倒被他所牵制住了,由他掌控了整个巫沼之门。” 说到了这里。 药还生突然一顿,他眸色一动。 “巫魖,你究竟是鹤杀的人,还是顾白戚的暗棋?”药还生问。 “有趣的问题。” “你——” “我不过只忠于巫沼之门罢了,鹤杀有他的野心,顾白戚有他的强横,于我而言,谁有用,我便利用谁罢了。”巫魖笑道。 “奉毒宴上你会血祭宴上所有的人以作炼蛊之用?” “自然不会那么粗鲁的开了血祭,总要些有趣的东西来赏心悦目一番。”巫魖道。 “告诉我这些何意?” “你是这次上台献艺的名单之一。” 药还生皱起了眉头。 巫魖缓缓地抬起了头,微微露出了斗篷下的那一双眼睛,“你只有一次的机会,如果你可以从我的手下逃走的话。” “你果真选的是顾白戚。” 此事甚重,药还生说的缓慢而又迟疑,“你若想要对付鹤杀,巫沼十三蛊可不好应付。” “我既然都选了顾白戚,一两个不足论,你但觉得这巫沼十三蛊蛊首十三个都是蠢货吗?” 药还生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话中的意思,“你已经见过顾白戚了?” 巫魖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他似笑非笑的说道,“有时候我总在想还是把你杀了的好,留你在这个世界,多一个不可预估的强敌,实在是让我寝食难安,噩梦难去。” “他当真还活着?”药还生犹有不敢置信。 “呵。” 巫魖笑了一声,“如你所说,当年他魔骨全废腑脏俱死,而得引了一线蛊为骨,成了一具活尸,这等人如此都能挨过来,更大胆狂妄到以活尸之身身犯我巫沼之门,他又怎会死的那般的轻易。” “我如何相信你?”药还生睁开了眼睛问道。 若是巫魖最终选择与顾白戚合作,那么所有的一切便将彻底变得不同。更甚至,将会演变成有着数百年夙仇的药华巫沼两门交手合作,一结同盟。 “你不需要相信我,只要维持着你足以让我利用的价植便就够了。” 巫魖拿起了他桌案上的那一束草药,细尝了一口,“两日后,奉毒宴上我会彻底与鹤杀背道而驰,此地,便作不得长久了。” —— 地底,血海之渊。 李青颜缓缓地走过了那方极暗之地。 山风有些冷。 她缓缓地走过那无数的石笋小柱,如似那方走过碑林一般。无光的极渊,只有不尽的血和无声的空明。 她立在了那数十条粗如巨蟒满是鲜血的长链前。 就这样静默的站着。 像是隔着几百年光阴那么久,隐约中,她似乎看见了那一台缚魔的山台上有一个男人双手绞缚于上,宛若死去了一般闭着双目,一张脸沉冷的比之这漫漫的长夜还要更甚。 像是听到了细微的声音,男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望了过来。 启眸间,双目相视。 就这样久久的望着,此一时,他在深渊之暗,她在血海之中。 有寒风游过,拂起了山罅间血海的细纹。 幻象骤破,只剩下她一人立于这无际的血海之渊当中。 寂灭。 李青颜回到南栖殿的时候明灯正坐在桌案边剪着灯烛。 此时已是极夜。 推开的门一时起了风,但惊了桌上的小烛,火光一跳,明灯微微一怔,随即转头望了过去,但见她一身触目惊心的血象。 那双僧眸像是被刺痛了一般猛地一缩。 明灯当即站了起来向她走了过去,“李施主,你这是发生了何事?” “无碍,不过是血毒发作。” “” 李青颜经了这一夜的混乱此番有些乏了,她褪了这身透了身的黑袍,将它焚烬在了炉中,像是还沉浸在了刚才的事情之中。 李青颜望着那一抹焚烬的黑色,忽然问了一句,“和尚,你说何谓情之一字?” 明灯站在她一旁骤然听她这般一问不由得怔住。 “李施主?” “何为情?为何而生情,又为何而一往情深?这当中当真是让人参不透。” 外面突然起了一阵喧哗,仔细听下,是几个蛊侍正挨个儿的拍开了里面的住人似乎是在盘察着什么,那喧哗声但离这愈来愈近。 炉中的红火正映在了她霜冷的眸中。 明灯望着她。 他合掌答道,“她之名,便为情之字。” 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 殿门推开,人声混杂的回响着。 李青颜面容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但笑了笑,轻嘲了他一句,“傻和尚。” 明灯也不由得笑了。 耳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便作伸手托起了她,让她坐在了绣金雕花的床厢之上,李青颜抬眸望向了他,正对上了他的那一双清和的僧眸。 有人闯入血海之渊,此事何其之大? 蛊侍们挨个的敲开了十三门的各个殿门,彻底的翻察着当中的异样。 南栖殿的门被推开了。 “搜!” “你们就坐着那里不许动,今夜有贼人闯了血海之渊,无二象大人下令掘地三尺也定要将此人给挖出来!” 南栖殿,是来来往往无数的侍随不断的穿梭着。 卜一踏进殿里,便觉得有极重的旃檀沁入心腑,那是非常宁心醇合的檀,只嗅只一丝,便觉得这世间仿佛瞬间失味。 灯烛正燃。 床上。 那个面容冷媚的女子正披着一件鲜红如血的大红嫁衣,她闭目正坐在床厢上,对于这番强闯而来的重重喧哗只作漠视不理。 “仔细些搜!” “那个贼人定在这附近,便是一丝蛛丝马迹都不得放过!” “是!” 满殿中倾柜倒箱的声音响起。 坐在床厢之上的那个女子微启了眸,只望着那个正半跪在地上为她仔细着整理着嫁衣的僧人。 那眸中,也只有那个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小扣 夜, 渐渐的静了。 月蝉正深。 “姑娘,水来了。”有几个奴侍敲响了南栖殿的门说道。 来开门的是一个和尚。 这和尚穿着一身菩提色的僧衣双手拉开了门,对上了她们疑惑的眼神,但站在门内向她们合掌一礼, “阿弥陀佛, 有劳几位施主。” 那几个送水的奴侍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何谓,却见这僧人将水提了进去随即关上了门。 门缓缓地合上。 “那是个和尚吧?”有一个奴侍不确定的问道。 “是出家人呢。” “傻,看他身上披着佛珠, 不是僧人是什么?” 一干奴侍沉默了下来。 良久。 “这和尚” 来送水的奴侍们望着眼前关合的门。 半晌, 一个站在最末皮肤棕黄见黑,长发微披卷一身的奴侍有些不确定的扭过头问一旁的同伴们,“是由这和尚来伺候姑娘沐浴吗?” 一同来送水的几个奴侍沉默了下去,没有人开口,这事, 她们这些奴侍真不好插嘴说什么。 南栖殿。 旃檀正燃。 细如丝缕的白烟自宝兽小铜鼎内袅袅升起,这檀,生得温醇香暖,直盈满着整个南栖殿内。 明灯将那几桶水重新倒进了新屏后的沐桶,倾盛而下的澡水直冲击着沐桶中的药草如置漩涡一般的冲卷着, 药气全开。 一时之间,水雾冲散四弥, 朦胧的水汽与袅袅的旃檀烟交织在了一起, 直教人如临仙地。 明灯将小桶放在了一旁伸手拭了拭水温。 尚好。 倒正正刚好在人的温度之上。 “他们都走了?”正坐在床厢上的李青颜突然开口问道。 明灯摘取了水上出了药气的浮草, 将几瓣浸过药的红花盛在了那上。 “已不在此门之地。”他回答道。 “亡也此人果然难缠的很。”李青颜皱眉。 “此人性子诡变,喜怒无常,但专于蛊研对旁的兴致并不大,避开便为上策。” 明灯拭了手向她走了过来。 他这方一身的僧袍半沾水气半沾药气,倒是脱落的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李青颜望他,问,“你对此人了解?” “并不。” 明灯摇了摇头。 “哦?”显然是不信的语尾上扬。 李青颜望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眸色微动了动,却终是没有多说其它。 这和尚,身上怀有太多她所无法探寻的未知。 让她生疑,却又不愿疑生。 香幔风卷。 他执着一盏小烛走了过来,往一旁的灯里又添了些灯油,那是红色的烛,明火昏黄,正照着她一身艳红如火的嫁衣。 这场景,莫名的让人出神。 便似作新婚之喜的男子挑灯照花一照新妻的娇容,如若他此时去了这一身菩提僧袍的话。 李青颜抬眸望着他。 任是气氛在如何暖香氤氲暧昧猿动,也在她那双见不到一丝温度的眸子里消散殆尽了,小烛照着的,不是娇容,而是血煞面。 鲜少有人能在她那般冷戾的眼神中站立得住,除了明灯之外。 “阿弥陀佛。”明灯站在她的面前举掌向她行了一礼,说道,“水已经备好了,便让贫僧为施主施针一试,回缓血毒的后余之遗吧。” 李青颜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微掩着眸。 明灯见她这般,只当她一时不想说话乏了,便顿了顿犹豫之余再立掌向她一礼,随即放下了掌但走近了些,俯身正准备为她解了这身的嫁衣背她过去。 那手,刚刚碰到她这身嫁衣腰上的那一盘绞花小扣。 “和尚。”李青颜开了口。 “李施主可是有他事?”明灯当她又起了捉弄自己的心思,问得颇有无奈。 李青颜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他望过来的僧眸。 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连同着声音都是一如往常的寡淡,闻不见一丝的喜哀嗔怒。 李青颜开口道,“和尚,你知道男人解了一个女子的嫁衣这意味着什么吗?” 刚落在那一盘绞花小扣的手猛地僵地。 明灯怔住了。 李青颜望见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与震怔,视线但落在了他僵在衣扣上的那只手上,却只是望着,并没有多言阻止一二。 沉默,无息的蔓延了开来。 李青颜能够感觉到那只手在一时的僵怔之下,渐渐地屈指剜握起了那盘小扣,将它握在手心,似乎这就是他的回答。 李青颜曾经试探问他,你如此还做的了和尚? 他只笑着道,有佛心自为佛。 任凭她在如何诡辩戏谑于他,强加歪论。 他的向佛之心自始都没有动摇过。 他终是选择继续做他的和尚,信他的佛,守他的业,念他的经。他将依旧是菩提寺方丈座下最富盛名的高僧。 而她,只是魔,也只是一个魔。 李青颜望着那只剜握着小扣的手,那只手握得很紧,紧得似乎要将小扣给拽了下来,然而最终却是缓缓地松开了手。 李青颜顺着他那只抽离的手抬头望了过去,只见他神如古井自定,见不着一丝的波澜。 “阿弥陀佛——”收回去的手合掌成一而向她一揖,宣了一句佛号。 李青颜等他开口。 “是贫僧僭越了。”明灯垂眸道。 于是,她便彻底没有了一句话。 李青颜笑了。 似是怅然,又似是坦然,直至最后皆数一作了然一笑,就像是一块一直压在了心口的重石终于被挪了开去一般,直叫人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顿感豁然开朗了。 她笑得轻然,也笑得洒脱。 “你确实僭越了,和尚。” 李青颜自床厢上缓缓地站了起来,那一身大红的嫁衣如烈火朝阳一般夺人心魄,似是极冰之中盛绽的一蕊红梅,冷艳绝世。 她起身自那个和尚的身边走过,擦身之余睥睨而视。 “好好做你的和尚吧,他日回到和尚庙里后记得找你的师尊好好修习一下武艺。”李青颜侧眸嘲他,道,“别在被人抓住做质子了,命,一定要时刻牢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而不是被他人左右来去。” “” 李青颜说罢,便没有在多做一刻的停留直往那一面新屏走了过去。 明灯不由得顺着她走过去的身影转头望去。 她走的果断。 也走的毅然绝然,自始至终她的每一步脚步都没有哪怕一丝的迟疑与停顿。 一如她义无反顾的走上地狱阿鼻。 自始—— 不曾回头。 十丈软红落下。 是那件满绣红凤金纹的大红嫁衣被人如弃敝履一般的随手解了扔在了屏风上,极见华美的红袖软缎直垂落了地上,沾了一地的尘埃。 明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望着那面崭新绘着乳河落日的屏风,望着屏风后绰约的身影。 是入水的声音。 她道,“进来准备施针。” 那是实在无法忘记的,让人久久沉浸其中的,她刚才的那一抹笑容。 明明是一张已经冷透了的没有任何温度的脸,却因为那抹笑容而绽放了另一番的光色,许是她长立的身姿,许是她睥睨的眸,许是她的果决。 明灯知道那是何意。 ——她放下了。 ——放下了他。 许是行道之中些微的偏差,又或者是拳善之下的迷茫,亦可能是亡命之余的心动,那些让人道不清也说不明白的感情。 “”明灯不由得缓缓抚上了自己的胸口,他有些出神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莫名的痛。 胸口,是莫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息。 你给了我解开你嫁衣的机会,但是,这一双手上却已经握上了佛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业火 “和尚?”李清颜见那个和尚久久站在屏风外没有进来, 便开口叫了他一声。 清冷的声音。 没有多少的情绪,犹似唤一个陌生的仆侍一般,清淡的,有见威严。 这血毒累她半生, 每一次发作便仿佛死亡一般, 却又比死亡来的更要残忍,在极致的痛与恨当中喋血破茧,越失人性,越近魔化。 李青颜并不清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能明显的感觉得到血毒发作的时间越来越短。 屏风那边一直沉默着。 半晌, 忽而起了一阵窸窣的似是衣布摩擦的声音。 李青颜听着,像是突然猜到了他在做什么,她睁着眼睛望了过去。 小烛火起。 那个僧人一手执着一盏豆色的小灯缓步的从屏风外走了进来,昏黄的小烛正照着他的脸,落满了他一身素色的僧袍。 “嗤!”李青颜看到他第一眼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此方, 她一只手正搭在了木桶的边缘处,瞧着随意而又豪然。 小烛正照。 明灯手执灯盏而来,面上有一块白布正覆住了他的眼睛,他站在很远的地方向她行了一礼,宣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贫僧冒犯了。” “” 李青颜望着明灯眼前覆着的那一条线色的白布, 却是笑的越发的放肆了。 她嘲着这个和尚, “和尚, 你莫不是当自己是那左丘神医转世能够闭目不看为人下针?” “贫僧,会尽力一试。”明灯立掌说道。 “你觉得我会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给你尽力一试吗?”李青颜微眯了眯眼。 “” “如我方才与你所说的话,命,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而不是交由他人左右,下针走穴,何其危矣,如今你覆目做瞎便是更添危数,我没必要冒这个险。” 李青颜靠在木桶的边缘处,面上的讽笑甚浓,有几味青绿的药色正吸着她裸出的肌肤。 她道,“你出去罢,这里不需要你。” “贫僧既然敢一试,便自然有所把握。”明灯说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李青颜睁着眼睛望着他。 明灯抬起了头。 覆了白布的眼看不清眼前的女子。 他道,“为贫僧的性命在施主的手里,生死任由施主做主,为贫僧绝不会伤害施主。” 李青颜原本是睁开了眼睛望着他,犹带嘲色的望着,这方却不由得微微敛下了眸,不语。 这个和尚说的是真话。 正因为是真话,让她无话可说。 她从来不怀疑,若此时突然有一支冷箭射来,这个和尚会有大无畏的冲到她前面舍生救她。 即使他明明是被迫囚做了质子。 “你要是针走偏了一差,我便就断你一根指头。”李青颜闭着眼睛如是说道。 她便做牢实了那条忘恩负义的蛇。 为心中无来由的恨。 恨他风清云淡,恨他心做古井,恨他菩提不动。 “阿弥陀佛。” “在念一句佛号,我便即刻动手削你。”李青颜冷声道。 “” 明灯立掌向她一礼,抬起头来面上犹有发怔。 往日里她性子虽然也是阴晴不定没比亡也好去哪里,但是寻常的小事却是从来不入她心怀。 明灯顿了顿,随即走近了些将手中的小烛置在了新屏矮案上,彼方他备水的时候在这里呆过,对于里边的摆投多少是有些熟悉的。 水气氤氲。 他一手抚开了那一卷明晃晃的针囊,摸索着从里面取了一支银针。 “贫僧这下便为李施主下针。” 明灯执着那一支银针走近了她身边,道,“李施主,冒犯了。” 此方,他就站在她的身后,隔得很近,近得能清晰的闻见他袖上礼佛所沾的旃檀。李青颜眸色有些深幽,她的整个身子都浸在了水中,只留出了脖颈之上。 这和尚,确实是会下针。 在他挑到第一个穴位下针时李青颜便清楚了这一点。 只是—— 李青颜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封着眼看不清楚,为了下针的准确,只能用手探测与摸索来确定穴脉的位置。 “”李青颜侧眸。 那手,抚上了她的肤,温凉的手指不时游走着似是在衡量着穴里的位置,末了,在入了一针。 他的气息很平,除了刚探上时的那一顿,打后便就生得与往日里无异。 有点痒。 或者说浑身发麻毛骨悚然来得更为精准。 李青颜下意识的往前倾了一些,与他拉开了点拉置。 “莫动。”针险些插错了地方,明灯没来得及多想的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胛,继续施针。 “” “此毒积聚施主体内甚久,尤其是施主的功体太过依赖于它。” “你看可有解?”李青颜问。 “若施主肯废去功体” “不可能。” 没有商量的余地。 明灯便没有在多说其它,只是隐有叹息的摇了摇头。 那手,便又重新的抚上了她光裸的后背,直没入了水中探到了后心之地。 “和尚。”李青颜沉默了许久,终是开了口。 “此毒依附施主心脉已久,贫僧此番只做通络小补,不会伤源。”明灯当她是不信自己,便耐心的解释了一句。 不废功体,此毒便永远无法除去。 而对于眼下倾举整个武林来缉捕的魔教妖女,若是失了武功,那么无疑便是任人鱼肉了。 小针轻走,细微的甚至让人感觉不到有皮肤挑破的疼痛。 他说的清白,手下落的也是清白,但许是措词之间太过正直,而让李青颜心里犹感异常。 “” 那手,自后心顺着水绕去了前面。 “啪!” 手背忽然被人拍下,指间的银针登时刺破了他的两指,也是他握得紧才险险地没有掉进水里,手背上那一道火辣辣的五指印子煞是生疼。 “李施主?”明灯收回了手神色看上去有些懵。 李青颜微眯起了眼像是头一次见过这个和尚一般仔细着重新审视着他。 “和尚,你是故意的。”听不清是何语气。 “什么?”明灯不解的问。 “嗤。” 李青颜靠回了木桶的边缘,离他远了些,“我原当你这方覆着目是办做个迂腐的君子,却不想原来你这手下的工夫才是你真正的目地。” “贫僧没有!”像是蓦地明白了过来,明灯瞬间觉得指中的那一根银针有些烫的烙手。 “呵,没有?” 李青颜眯着眼审视着他冷冷的道,“那你刚才想摸哪里?” “贫僧——” 明灯张了张口却又无法说下去,一时之间只感百口莫辩。 血毒发作最伤命脉更最耗血气,这一针,他原是准备护着她心腑,一通腑里的,但这心腑之位是在胸口 “贫僧没有”明灯辨言的实在是有些苍白。 “虚伪的和尚!” “” 明灯捏了捏那支银针,满是尴尬的站在那里,他当真不曾想到事情竟会演变得至此。 “淫贼!”李青颜骂道。 “阿弥陀佛。” “你以为念几句佛号就能改变你是一个淫贼的事情吗?” “贫僧——” 明灯面对她的言责却实在是难以自辩,他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但是又确实是准备往前摸索着找她的心腑之位。 仿佛是在无形中彻底坐实了淫贼这一个身份。 “贫僧真的没有!”明灯憋了一口气只知反复说着这一句。 这个和尚只有在被她撕去那一层风清云淡的表象后,才最生得有趣。李青颜眯着眼睛打量着他,虽然蒙着目,看不清他的眼睛面容,但是单听着这一句句的辩驳竟生了一份委屈。 倔强的委屈。 但看他哽着喉头却又直直的强撑着一口气。 “当真是一个花和尚。”李青颜嘲他。 “贫僧不是。” “先是女澡堂在是胸口,你敢说不是?” “我” 这针,实在没法子继续施下去了。 明灯捏着那一根银针,陷入了两难的局势,她血毒发作的如此霸道,若不在做压制,等到下一次再行发作,当中的痛苦将比之上一次要更甚百倍。 此方他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但是仅凭耳力他能听出她并没有恼怒,更没有生气。 她是在戏谑他。 哪怕是刚才无来由得生了他的气,还是喜欢捉弄着他。 “阿弥陀佛。”明灯合掌长叹了一口气。 佛号方方念完却在下一刻被她勒住了佛珠强行拉了过去。 “和尚。”李青颜道。 “我说过,再念一句我就削了你。”很是威胁的语气。 “” 明灯沉默了良久,仔细着想了想,他隐约感觉得到她恼自己的原因是什么,却不敢肯定。 李青颜讨厌佛者。 像每一个邪魔歪道不喜欢名门正派的人士一般。 他从起初就知道,只是早先李青颜虽然不喜欢僧客也不见得这般排斥佛道。 明灯思忖了许久,末了,便放下了手中的那一支银针,随即解了那一身清素的僧袍,他这番举动来的莫名,就连她一时之间也拿捏不了他是想要做甚。 若是换了旁人,许是起了淫心,但眼下是这僧人便自有他意了。 “”李青颜狐疑的望着他。 却见这僧人脱下了自己的衣袍,一力掀起,衣角落覆在了水面上,便做严实的罩住了自己。 这僧衣,有很淡的旃檀香。 是他掌灯礼佛的时候所经有沾着的气息,入心之间,非常的温醇暖心。 明灯一手扶着她的肩拉紧了披在她身上的僧袍,跟着摘下在了那一面覆着眼睛的长布,但露出了那一双清和的眼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李施主,血毒之事不可小觑,你如今毒入心腑,五内损得极重,便等贫僧为你施针” 明灯顿了顿。 望向她的眸自始是清和的,偶尔有些无奈。 他道,“待贫僧此番为李施主施完针以后,在来捉弄贫僧寻贫僧开心,可好?” 他说的很轻,就像是在与她商量着一般。 这和尚一向包容得她的放肆。 或者,包容一词都尚不足以形容概括得了,他像是纵容着她的一切,无论是她的放肆还是她的无礼,亦或者是她的狂妄。 他纵容着她的所有,她却对他百般苛待。 以德报怨到了这般也实在是世间罕有了。 “嘘。”李青颜正想要开口继续嘲笑他,却不想明灯像是察觉到了一般,立指于唇边轻嘘了一声,阻止了她开口说下去。 “” 明灯自针囊中又取了一针,这方他睁着眼看得见,也便没有在有多余的盲摸。 “哗!”银针借由佛力被压入了水中,没入了她的几方大穴。 除了心腑命门灵识上的几大重要的穴脉外,他甚至站远了几距,直接以那微薄的不剩几许的内力为她下针渡穴。 夜凉,明晃的灯影摇曳落花。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站在她的面前,僧衣落水但覆紧了她的身,便是隔着这一层素色的衣袍,明灯起指引针渡入,那是极细的针,生凉,落得凌厉却又轻微的不惹痛色。 旃檀萦心,那是佛陀的檀色,暖沁人心。 夜,更深了,深的令人心动,也令人疲惫。那是大漠的月,遍布这片万里黄沙,自起一片狼嚎震彻。 明灯将针囊重新收卷了起来,随后就着桌上的烈刀酒自斟了一杯,划了一道口子滴血在酒中。 “原是贫僧疏忽了,才让李施主凭白经了这一遭血毒之苦。”明灯将酒盏递给了她。 “此毒早入心腑骨里任凭这世上首屈一指的神医,也奈何不了。” 李青颜没有接。 她知道,这是那和尚的血,更遑论,她自来便是极其的厌恶这血腥之臭。 “倒也非是。” “你一个僧人难道也会雌黄之术?”李青颜嘲他。 “不懂。” “所以,没必要在多废心思。”李青颜拨开了他递过来的酒盏。 明灯端稳了那一盏酒,却道,“不懂并不代表我不可为。” “你能为何事?” “解施主的血毒之痛。” “呵。” 李青颜披着那一件湿透了的僧袍自水中站了起来,她走向了那个僧人,微眯着眼睛犹然好笑的道,“和尚,是不是他人越对你恶,你便越生了佛心想要渡他与他良善?” “非是。” “不然我如此待你,你又为何如此以德报怨?若是为了你的佛修之行,这天底下,行差偏道的人何其之多,找一个尚还有救的人去渡,也不算做无用功。”李青颜道。 “佛修之行不在择人而选,也不在为佛修。” “” 明灯合掌一礼,想起她不喜自己再念佛号,便直接说道,“李施主说错了一事,贫僧于施主,非是以德报怨。” “哦?这般说你是觉得我待你挺好的了?” 明灯放下了手掌,他正色的说道,“李施主待贫僧确实甚好,此中好,非是常人言令以表,而在心所护。亡命之中几番迫命之睫,施主可非皆是一心护着不会武功的贫僧?” “那不过是你还有用处罢了。”李青颜冷嘲了一声。 “言说书字可以做千千万万,理由,通常只在人所居处的角度罢了,但任如何言字理由,施主救贫僧是真,仅这一点,便可做万千词。” “如此,你可要以身相许?”李青颜道。 明灯一怔。 李青颜一步一步的走近了他,取下了那一串挂在了手上的菩提子。 那是一百零八珠古朴的小菩提子,是那之前她恼他收了自己的佩剑而强从他衣上夺下来的东西,那原是纯净不染的圣物。 而如今,却染了斑驳的血色,看着触目惊心。 那血,是任凭她怎么洗也洗不掉的红,直侵污了这纯净的佛塔舍利。 “和尚。” 李青颜持着那一挂净白的小菩提子站在了他的面前,“我要你还俗,你可愿意?” 便如她手中的这一挂菩提,落尘染血,与她一道坠入这无尽的深渊之地,共赴沉沦之海,在那黑到望不见一丝光芒的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的向他开了口。 凉夜有风。 案上的小烛幽曳生动。 明灯望着她手上这一挂沁血的小菩提子,那一双清和的僧眸隐有浮动,良久,却终作闭了目。 “贫僧不能。”他如此答。 风卷菩提,一时之间这一百零八颗小菩提子如铃一般响作了一片。 风过。 菩提静下了来。 南栖殿中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哗!”是那串佛珠全数断裂了,无数沾了血的小菩提子顿时散落了一地,如豆珠一般响作了一片,菩提子滚在了他的脚边。 明灯微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是咽了下去。 “很好的答案。”李青颜睁开了眼睛,如是说道。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有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敏捷的自小窗跳了进来,这人正是处理好手边事宜赶来与她汇合的质绮,质绮卜一跳进来,便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怪异。 “护法,事情已经安排妥当。”质绮道。 “如此甚好。” “属下前来已将四冥台的人布置下去,只要——” 质绮正说着,便见她突然抬起了手,虽然心里不明却还是止了声。 “你出去。”李青颜说道。 质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她是在对另一个人说,便转过头望了过去,她自进来便知道这屋内还有这和尚,只是那方在万魖宫的分舵里,她见着护法很是信任此人,便也没有避讳一二。 “” 明灯站在那一旁望着她,似是想要说什么。 “此处不是你待的地方。”李青颜道。 “贫僧” “你定要我一掌将你轰出去吗?” “” “去你该去的地方,别在做无谓的蠢事了。” 明灯定定地站在那儿望着她,良久,他终是没有说一句话的沉默着走了出去,直走出了南栖殿外,缓缓地合上了那一扇重门。 门外,明灯微垂着眸不知在想着什么,直过去了许久,他怔怔地转过头望着南栖殿的大门。 就像是觉得造化弄人无比的讽刺一般。 他不由得笑了一声。 有风游过,明灯但立在了门外合掌作十,长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 小烛微薄。 李青颜解了披在身上的那一件湿透了的僧袍,拿起了放在屏风外的那一件干净的衣裳,展衣拢了一身。 “继续说。”她道。 “四冥台的人已经全数布置下去,只等护法开口,便可做全力一协。”质绮说道。 “此棋暂不动,我另有他用。” “属下明白。” 质绮颌首,随即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属于探查到此地隐有一方异样的势力。” “如何异样?” “这方势力最后直指盟主风乘鹤。”质绮说道。 李青颜面色一沉,“风乘鹤势力竟真已扩大到了西域的极地沙漠?” 那个男人,确实是令人觉得恐怖。明明是一张正派刚直的脸,却总让她莫名的发寒,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笑,迷了不少闺阁千金,却教她望着毛骨悚然。 敌人强大,比之更可怕的,是强大到不可估量的敌人。 “这方势力是作何用?” “蛊商。”质绮回答道。 这一下,李青颜却是彻底的怔住了,像是有些没听清楚的反问了一句,“蛊商?” 质绮点了点头,正准备继续说道,却是顿了顿,她微微侧过了头,随即望向了李青颜,请示着说道,“护法,那个和尚并没有走远,正在外面。” “”李青颜沉默了一会儿,冷声道,“不用管他,就是要让他在外面站着吹风清醒一下。” “” 质绮觉得自己说的意思和护法说的意思似乎不相同,她原是怕这个和尚偷听了去的,但这方见护法对此似乎丝毫的没有在意,便咳了一声。 她继续说道,“这支蛊商是连同巫沼之门与中市的最大线门,我派人着手曾经深入一查,得知目前江湖上已知泛滥的几方蛊种皆是来自此中。然而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便做按捺不动。” 风乘鹤。 风乘鹤 鹤。 “鹤杀。”李青颜突然吐出了一个名字。 质绮顿了顿,“护法?” “过后你且去巫沼之门一探鹤杀此人生事,当心些,如若我的猜想当真——”李青颜面色沉冷了下去,“那么一切的计划便将会彻底打碎重拟。” “护法的意思是?”质绮不甚明白。 李青颜道,“我怀疑风乘鹤便就是这巫沼之门的鹤杀。” 质绮一时瞪大了眼睛。 李青颜望着她,“你切要小心,风乘鹤此人看似近人亲和实则狡诈残戾的很,若论之手段发指,比之副宫主顾白戚怕是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属下明白了。” “除此之外,你可还有查到他事?” 质绮想了想,说道,“此事也是巧,就在我追查到蛊商的时候,就在这巫沼门中,我遇到了昔日河旗主危解。” “危解?你是说原副宫主顾白戚的弟子?”李青颜一顿。 “正是他,他就在十三门杀月门中。” “” 竟是如此巧,就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在这等恶地遇到了熟识顾白戚的人。 只是奇怪的很。 顾白戚当年一行极地沙漠是为了拦身东进的巫蛊之祸,按理来说与巫沼之门因是呈敌对的关系,危解既是他门中子弟,便不可能委身于巫沼之门当中。 除非,他背叛了顾白戚。 “危解在此中做何?”李青颜问道。 质椅想了想。 她道,“好像,是守一座石像,我隔着远远的望了他一眼,怕他察觉,只看着他在这巫沼之门打理出了一池花园之地,那石像便在了那里,他每日便是除草浇水,便不管其它了。” 李青颜心中一沉,“你说的石像,可是一座女子像?” 质绮点了点头,“正是。” —— 质绮接下了她的新令后便跟着离开了,走的地方还是那一扇小窗。 外面有些冷。 她不想竟还看着那个和尚立在殿门外,此时已是夜重露深,大漠的夜晚生得冷,他只穿着一件甚薄的中衣瞧着冻得连嘴唇都发白了。 质绮站在一旁望了须臾,终是转身离开没有做多余的事情,此事是护法的私事,她不当插手。 小烛正泣。 李青颜独坐在案边自顾着斟着烈刀酒,那酒盏中还带着那个僧人的血,和那挥之不去的旃檀,她原是在思忖着今后的计划,却总被桌上的那盏不停在眼前晃幽的灯烛给乱了心。 “砰!”李青颜重重地置下了酒盏。 她面色沉冷的微眯了眯眼望着桌上那盏不停在眼前晃幽的灯烛。 那个和尚,究竟是在顾及着什么? 李青颜想问他。 这和尚鲜少说自己的事情,她也便无从知晓,此方想来,除了知道他是菩提寺的和尚外便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了。 她不认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也不相信那个和尚于她无意,他只是在顾及,却又从不开口。 她想让他坦白。 让他自愿跟她明说一切,那些她所知道的,她不知道的,那些与他有关的过往。 她在等他开口,等他想清楚,等他推门进来,等他有勇气伸出手,她一直的在等,但是却也架不住这个和尚每每退步怯情总是刻意的拉开了距离。 小鸦鸣枝。 正夜的月照在了一片低矮的黄沙神殿,温柔了那一座座沉默屹立着的神像。 明灯立在了殿门外望着投在窗上的那一抹熟悉的剪影。 他不由得想起了她的霜冷面,想起了她的明月眸,想起了她似笑非笑略带蛊惑的捉弄与戏谑。 像是被无形的吸引住了一般。 明灯在外面站了许久,忽然提了步如似被蛊了一般往窗上的那一方剪影走了过去,手,触而生畏,微蜷在了半空中,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李青颜一手托着酒颈另一只手正覆掌握着酒口,送酒之余,她微侧眸望去。 真是活该你做了和尚。 李青颜暗道。 那只手缓缓地划过了石上的图腾小窗,如似在追捕着上面的每一道光影一般。 像是沉默了千百万年之久,明灯缓缓地走向了殿门,他抬头望着眼前的这扇高门,最终伸手推开了这一扇门。 “清楚了?”南栖殿内,那个女子正坐在案前小酌,像是一直在等他一般。 “李施主不生贫僧气了?”明灯问道。 李青颜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神色寡淡的说道,“你确实让人生厌。” “贫僧知道。” “你又知道什么?”李青颜望他。 “贫僧知道李施主讨厌贫僧。”明灯沉默的说道。 “” 李青颜忍了忍,才忍住没把案前的酒盏直招呼去了他的脑门,她冷笑了一声,“你说的对,太对了,简直是聪明的比之再世诸葛,让这天下的智者都为你折颜生敬。” 如果揍一顿能够让他开窍的话,李青颜一定二话不说当即将他狠揍一顿。 “你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就是知道了这么一件事吗?” “非是。”明灯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在进来,我不是让你走了吗?”李青颜淡淡的说道。 “” 明灯沉默的说道,“贫僧怕走远了,就看不见李施主了,就像那一夜,施主不告而别。” 他若真的走了,两人之间的罅隙便会越发的生大,以至作成鸿沟之堑,在难跃过。 “你是佛我是魔为何要同道?”李青颜道。 “为贫僧要渡你。” 李青颜眸色见沉的望着他,“我从来便不需要他人渡。” “李施主需要。” “我从不需要。” “和尚,你明白什么叫做血债什么叫做偿命吗?渡?你能渡了我这一身的罪孽,渡了我这一身的血债?你能将我手中的血皆数不做算吗?你能让死在我手上的人全数活过来吗?”李青颜面容沉冷的说道。 “” “我这一身的罪孽从来不需要人洗,也由不得你洗,和尚,你明白吗,从我拿起这把剑,杀了第一个人,沾上第一次的血的时候——” 李青颜直面对上了他的视线,一字一句的说道,“便注定了我将不得好死。” 明灯全然震住了,他怔怔地抬起了头望向了她。 “因为这就是我的罪孽,在这份罪孽当中我所应当承担的恶果,不是你的几句佛禅也不是佛诫劝导之下行了几件善事可以弥平的了消除的了的,在这个江湖,血债,唯有以血来偿。” 明灯久久的无话。 李青颜把玩着桌的那一只酒盏,她的神色很平静,平静的仿佛在谈着别人的事一般。 “所以,和尚,你说要渡我这是早已不可能的事,可堪痴妄。因为纵使我向了佛,行了善,也洗不掉我曾经沾下的血罪。所谓的弥补施善,那不过是骗骗他人令人作呕的伪善罢了。从来皆是加于后来人,怎谈弥补原身死去之人的痛苦,平息原身死前的怨恨?” “李施主” 便如业火焚身。 她但做了那一尾破血的蝶飞去了阿鼻地狱。 她自始至终是清醒的,极其的清醒,就这样极其清醒的看着自己一点点的崩碎在深渊之中。 明灯甚至不敢想像当中的残忍。 她若是异了心真沉浸在了这当中的血海纷争之中,残戾好杀,善恶崩坏,一力为自己强言辨加,也便不会觉得自己是错,也便不会觉得这一切是恶,便便自然不会觉得这当中的痛楚。 她是清楚的,自始至终都是理智的辨着当中的是非善恶。 在极其清楚的情况下剑呈双刃,一剑一剑的杀死着自己。 “李施主”明灯一时痛难自已,抓住了她的手见紧,他摇着手,眸色满是哀切望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一切,从来不是你的错。” 李青颜望着他,那是很平静的一双眸子,极见清楚而又理智的眸子。 她笑,“这世上,又可曾有真正的对错?” “” “惨死在我手上,那便就是我的罪,哪里有必要问什么原因,又有什么原因可以佐证得了杀人者无辜?” “”握着她的手一紧,明灯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小烛见泪。 南栖殿中有风入内一卷金华香幔。 此时,她已经褪了那件湿透了的僧袍,独穿着那一件冷杀的黑衣,便如这漫漫的长夜一般。 她道,“所以,不要在说渡我了,从我进入万魖宫的那一天起,我便已不得回头,不可渡。” 李青颜伸手覆上了他的眸。 她知道他的怜惜也知道他的心疼,却只作笑了笑,轻道,“佛的泪,是为众生,是为大哀,是断不应该为了我这等无可救药的魔物而垂。” 那手,是一双握剑的手,生得极冷,冷的仿佛没有一丝的温度,倒不觉像是个活人。 明灯平复了良久才回缓了心中的哀切与痛意。 “不,贫僧可以一渡。”明灯覆上了她封着自己双眸的手,突然说道。 “你当真是固执。”李青颜道。 明灯缓缓地拉下了她的手,对上了她的那一双平静的眼睛,“方才,李青颜有问贫僧是否愿意还俗。” 李青颜望着他,半晌,自嘲的笑了一句,“你看,和尚,我明明自己已是万劫不覆了,却还想着拖下一个人来一起做伴困陷在这沉沦之海里永堕无间阿鼻,我便就是有这么的坏。” “贫僧此刻回答你。”明灯望着她,道,“我不愿意还俗。” 李青颜讽笑了一声。 “但纵使贫僧不还俗,只做一介修行的僧客,也同样可做施主的同道之人。”明灯握住了她的手,道,“亦或者,同穴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拾思 小窗初明, 巫沼之地的早日尚未开透,整个舍里都弥漫着极重的湿瘴之气。 黑鸦报晓。 一排穿着黑袍的蛊师低着头匆匆地穿过神殿往去礼毒奉业,准备着明日即将到来的奉毒宴。 “咳。”李青颜是在一阵浓厚的尸毒中呛醒的。 她皱了皱眉头,尚且混沌的睁开了眼睛, 却发现自己此方正躺在了一方床厢小榻之上, 身上更盖着一件细软的水丝织锦而成的被子。 “” 这味儿实在是难闻。 无论是腐瘴还是毒蛊的气味。 李青颜自床上缓缓地撑着头坐起了身来,几日未有好生歇息这方睡了一觉倒觉得头重得很。 卜一坐起来,她却是一眼看见了那个和尚。 李青颜一怔。 案上的小烛已近燃烬,有雾瘴之风悄入殿内, 直卷起了一帘帘的金幔, 小日透过了沙砖的缝隙但照上了墙壁上的图腾毒绘,而就在那壁诡艳的长绘下,那个僧人正半撑着首拢着一件素色的禅衣闭目小憩着。 南栖殿的长幔经了风扰而被无声的卷起,金纱如浪,直泛着一层层细微的涟漪。 “” 死后同穴, 倒也是不错。 李青颜久久地望着他,此刻这和尚睡得安恬,褪了平日里的那等泰山古井自定,倒看着亲近了些不在那般的遥远了。 也是好笑,她李青颜叱咤江湖数载, 最后竟栽在一个和尚手里。 想到这里,便是不由得自嘲了一声。 掀了那层盖在身上的织锦被, 李青颜但站了起来往他那方走了过去, 她原是起了心想要捉弄他一番, 以补上昨夜施针时他说的那一席话。 ——待贫僧此番为李施主施完针后,在来捉弄贫僧寻贫僧开心,可好? 昨夜,他如是说。 无奈,而又接近全然的纵容。 当真是有些不甘心,栽在了一个啰啰嗦嗦总是念着阿弥陀佛的秃驴手上。 走近了,也便将他的眉目看得更清了,像是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模样一般,李青颜站在了一旁打量着他,见他长眉低目,面若菩提,倒正和了他这一身素色的禅衣脱落得清淡润华。 他此番睡得深,瞧着很是困盹疲怠。 这和尚往日里警惕心全然不亚于她,断然不至于离得这么近了他还没有察觉。 “”李青颜站在他旁边望了许一会儿,视线落在了案上的那一串古朴的佛珠上。 一百零八颗佛珠。 是那串昨夜被她扯断散落一地的小菩提子,此下,却被这和尚一颗一颗的自这南栖殿的各个小角内翻了出来在重新的结上。 李青颜拿起了那一串佛珠,小菩提子微撞,生了一阵的轻声。 “当真是一个傻和尚。”久久的望着手中的佛珠,她道。 破晓天明。 高日自地平线缓缓地升起,彻底的驱散了巫沼之中的毒瘴,沙漠的早晨是明媚的,灼目的阳光一点点的燃亮了那一片翻腾的金色沙海,直生了一层耀目的光芒。 李青颜取了床上的那一席软被披在了他的身上,熄了案前的烛,让他好生小眠。 重幔落下,全然的遮住了透石而入的早日。 李青颜将那串重新结好的佛珠收回了衣内,随即取下了衣架上的那一件的寻常丹垣女子的衣饰但坐在铜镜前微做梳妆。 铜镜里的那一张脸是一张冷绝而苍白的脸,羽玉眉淡勾,一双柳叶眸霜冷藏媚。 脸上眸中,是怎般也褪不去掩不了的冷戾,当真是难看的很。 李青颜覆下了铜镜走去了一旁取出那一柄精巧的袖剑,久久的望着这把熟悉的战友,便作“锵!”的一声抽出了剑身,森寒的剑刃正照她的眸。 这是眼下最棘手的一个问题。 这柄剑被这个和尚设了佛印,已伤不得人,更见不得血,以和尚望着她回头是岸的性子断是不肯解封,而她的功体却又极大的受制于这柄袖剑 “真是个麻烦的和尚!”李青颜皱着眉头低斥了一句,望了一眼睡得酣恬的和尚,她沉默了片刻随即一把收剑入身藏了衣内,但往南栖殿外走了出去。 门拉开—— “哎呦!”冷不防什么东西摔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 是羝火族的兀沙。 南栖殿门与里室只隔了一片屏风,怕他惊了那和尚的小眠,李青颜将他拎出来后闭了那扇殿门,“我倒不知道这沙漠的马贼也有听墙角的癖好。” “咳!” 被抓了个现行,兀沙免不了有些尴尬。 “没没有的事,我就是想叫你,你们!咳,去吃早饭。”他搓了搓手,讪讪的笑着。 “”李青颜眸色微眯。 “那个和尚不一起吗?”兀沙忍不住回头望了望。 “他刚睡下。” “啊?!”兀沙像是有些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你们干了整整一个晚上!” “” 兀沙被李青颜望来的眼刀直抖了三抖。 这女人是真的可怕。 都说魔教妖女练了那采阳补阴的邪功,如今看来莫不都是真的?? —— “哦?奉毒宴上我是最后一个献礼?”李青颜略有思忖。 上奉台此时已聚满了不少的人。 这些人多是这沙漠之带的其余前来上奉的商贩与马贼,也有不少周旁信奉巫蛊毒神的古村部落乡民,这些上献的西域女子都是一等一的奇宝,望着曼妙而火辣,端看着便是风情万千。 兀沙捂着被揍得乌紫青淤肿了老高的半边脸,有些艰难的说道,“是白离大人安排的。” “白离?” “嗯,是专伺巫魖大人的奉礼使,往日里的礼会安排都是由他一手操办。” “跟十三蛊有关系吗?” “没有,白离大人只是礼使,只沾墨不沾毒。” “哦。” 李青颜没有在多问什么,怎么安排如何安排,这是她所无法干涉的事情。上奉台上盛着不少新摘的瓜果,当中更是盛火正烤的一整只全羊,奉火的是一个年轻的西域少女。 “为什么我觉得这些女子看上去很高兴?”李青颜突然问道。 按理来说,这些人应该都是此次奉毒宴的献礼。 献于奉毒,献于巫魖。 “很奇怪吗?” “不奇怪吗?” “巫魖可是这一带人所尊奉的神主,奉侍神明自然是一种荣幸,又怎么会不高兴?”兀沙大口大口的咬着新割下来的羊腿,这肉烤得皮脆肉嫩火候实在是甚好,“比起侍奉那些肥头大耳的商贩,或者我们这些凶神恶煞的马贼,怎么想都是侍奉巫魖要好吧。” “如此说,你怎么会找不到人选?” “咳。” 兀沙咳了一声,脸上的刀疤伸拉了几下,他道,“羝火族只是个小小的部落,她们” 李青颜明白了过来。 想必这也是她被排了最末的原因吧。 兀沙胡手擦了擦嘴上的油,凑过来小声的说道,“跟你商量个事行不,不管你想要做什么,等过了明晚的奉毒宴后我们羝火族的人走了在做好不?” “”李青颜没有说话。 “今年是我们羝火族最后一年奉礼的日子,往后十年族中皆可作安然,您” “何来安然?” “过了毒礼,有的止夜神庇佑,我羝火自然便在无病无灾了啊!” “庇佑?” 李青颜犹然觉得发笑的嘲他,但将手中的甘露饮扔给了他,道,“人有信仰确实能得齐心安定,但是于此事,正当做引路星火以心向之,错则做空妄白梦懒于疲事。断记着握紧你手中的这一把刀,在明天的奉毒宴上,生死一瞬,在你,不在神。” “”兀沙接过了她抛过来的那一盏甘露饮,不由得愣了愣,抬头间便见她走了出去。 这话,他鲜少听过。 极地沙漠奉毒至尊,为蛊至上,即使走了几个独派的异道人大言不惭的说什么神主误人,也见了不少,多半后来被巫沼之门的大人们给镇压祭蛊了去。 西域的老人信了一辈子的毒,多是过了这十年的奉毒宴后便安享神明之泽至焚化此身。 她一个外客女子。 却猛地点醒了他,用她那一贯的冷戾与讽嘲,清晰的告诉了他,信仰只可做为火去点亮行走的的方向,手上依旧需得继续操业,脚下更依旧需得继续奔力。 生死,在己,不在神。 上奉台上的人越渐多了起来,李青颜穿梭在这片从海之中自了一遍,大抵摸清了有多少的人。 ——全部祭献。 昨夜巫魖的话还犹然在耳边。 只是她此时开不得口,在敌人的地盘之上实在是不宜轻举妄动。 眼早尚还见早,不少的人都去了上奉台,整个蛊母殿里只见着空荡荡的,李青颜望着盘踞在那中空的蛊鼎,眸色沉了下去。 她四下张望着,想要往主台上一探究竟。 “你是何人?”还没等她有所行动,便听着有声音响起。 “” “这里不是你能久呆的地方。” 李青颜立在了原地,微闭着眼睛在灭口还是不动中踌蹰着。 只作须臾时。 她转过头来,便是柳眸媚丝噙笑妖惑,道,“是小女子身有不适掌头的让我自己回屋歇息,怎料竟一时记不得回去的路,便只得徘徊在了这里。” 那声音,软语妖媚当是酥入了骨子里。 “”眼前男人望着她,目光越发的沉凝了起来,“你是哪一扇门里的人?” “杀月。”没有迟疑的两个字。 那眸,细勾见长,隐见着诱惑,实在是生得媚如丝软。 李青颜笑了笑,神色不动的说道,“不知这位大哥,可否为我带路,领我回去杀月之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逢兰 杀月之门。 霜白的月蛊此时正生着缕缕的冷雾, 寒岚盈满了整个炼蛊用的沼沟之中,三兽蛊石像威然的立在了蛊池之上,直张着尖齿兽口坐震三角之位纳气吐烟。 两人穿过了布设在外的沙石鬼阵前后走了进来。 “不知这位大哥是何人氏呢?今日幸了是遇见了好心的大哥。”李青颜温声轻软的说道。 “”走在前面的那个蛊师神色不定。 “此番恩情定当铭记于心,还望大哥能告知我, 如此——” 眸抬起。 是冷戾与娇媚一瞬间交织而错。 那双眸望向了眼前之人的背影, 朱唇微启,她笑,“我也好登门拜谢回报一二呢。” 蛊师闻言微微侧头望了她一眼,神色略有沉凝, 道, “不该你知道的事就不要多问多说。” “我只想一谢大哥并无其它用意。” “不用。” 杀月之门是十三蛊中的阴蛊冷地,寒气颇重。 李青颜一边跟在他后面走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门中的设位,却发现除了那一池炼蛊的沼池和震蛊的三兽首不同外,其余所有的布置皆与蛊母殿如出一辙。 那个巫蛊的神色在她看来一直都很奇怪, 尤其是在望向她的时候。 李青颜似若不觉的跟在他后面。 只是微敛着眸。 不是色/欲薰心,也不是另有图谋,那双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与奇怪之色,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却又不敢确定一样,满是古怪与异样。 “大哥这样望着我做什么?”等了许久, 李青颜突然低着头笑问了一句。 “没什么。”那个蛊师一愣,当即撇过了头。 李青颜思忖着该如何从他身上套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不管是蛊珠之源还是顾白戚的行踪。 当中有一点让她较为在意。 兀沙在她说起顾白戚这个名字的时候, 曾脱口说出, 他便是这巫沼之门的巫魖大人。但是在后来遇见暮雪,乃至于一会药还生的时候,从他们的言辞之中可见巫魖是另有其人。 这当中断然存在了一定的偏差,不然一个事情绝不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药还生与暮雪是亲身接触过巫魖与顾白戚的,那么他们两人的说法自然比兀沙要来的确切,但是当中又为何出现顾白戚是巫魖这等言说? “你听过逢兰剪香雪吗?”蛊师突然开了口。 走在后身的人脚步突然一顿。 逢兰 逢兰剪香雪。 犹如隔世的一个称谓,像是一道猛然掠过的光影将她灌的彻底。 三错蛊照心。 光影之中她看见那个穿着一件绣着剪香兰仙云长衣的女子拈花而笑,在那亭台水榭中。一池清波湖有见一尾锦鲤载着一圆荷叶摆尾游过,满阁艳盛的繁花中引了一群翩跹的蝶。 小楼秋千轻荡,亭榭中但有一群阁中少女娇笑嬉闹,欢笑声直传了千里。 “” 有什么东西似乎越发的明朗了,却又让她不敢在往下深入探究。 “没有。” 李青颜面上淡的没有一丝表情,“我从来没有听过。” “哦。” 蛊师闻言,也便没有在多问其它。 他停在了三兽蛊前不再往前,道,“门中有严令,不得任何人随意走动,呆在殿中好好准备明日的奉毒宴,如果你还想活着的话。” “谢谢,我记下了。”在他望过来的时候,李青颜神色如初的微笑着的向他颌首示谢。 “”蛊师神色古怪的望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开了,也不敢在他属之门多做逗留。 瘴毒四溢。 李青颜只身往杀月之门内里走去,这里的布设厢房殿堂设置多做一数,想要分辨出来该往何方倒也不是难事,就这样往前走了几步,她微停缓了脚步,侧眸细听,确定那个人真的已经离开了这里。 “”压下了胸口莫名的翻腾,李青颜皱着眉头。 三错蛊在身,这里的瘴毒怕是无形又催醒了这玩意。 “” 李青颜沉默了半晌,久久的闭了闭目,在睁开了眼,待彻底压下了这胸口的异常后,她便继续往深处走了过去。 照着质绮指的路线,她很快的就来到了杀月之门的林谷荒地,却觉这地方像是出了巫沼一般。 茅屋低舍,有几只柴犬正摇着尾。 这里边的人竟是普通的乡民百姓,每一舍都有着高堂幼儿,看上去似乎正过着日耕夜息非常的恬淡安乐的生活。 远远的望去瞧着约有十数的农舍,这些农舍呈以圆环而建,围奉着一个神像。 有雀朝日飞去。 眼前的这一座女子像庄穆而宁和,仙云衣袂,披帛流锦,便做一方绝色让人引目而近。 李青颜缓步走向了那座静立长空之下的女子像,就像走近一个沉埋已久的记忆一般。 繁花过境。 在这等极端恶劣的沙漠巫沼之地,这片供奉女子像的花圃香案却被打理的极其精致,那被蛊珠强行养着花根的百花常开不败,却任颜色在般好,较之这座女子像也做褪色。 有人正立在神像的面前望着,那香案上盛着还余露珠的鲜蕊。 是一个男人。 李青颜站在了正立在神像前的那个男子身后。 “你就是危解?”她忽尔问道。 此时正是饭时,这里的人多在小舍内享以天伦,外面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连同着舍外的柴犬正扒着爪子埋头咬着一大根骨头,没兴趣顾及她。 陡然听到陌生的声音,男人一顿,随即转过头望向了她。 望见了她,危解眸中有见惊愕。 “你——” “你认识我?”李青颜目光敏锐。 危解一愣,他久久的望着正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子,望着她眸底的冷戾与隐见血化成魔的残纹暗花。 危解望了半晌才开了口。 “我确实认识你。” “” 李青颜微敛着目想了想,随即抬头望着他说道,“我并不记得见过你。” “你确实没有见过我。” “那你如何认识我?”李青颜皱眉。 危解沉默了下去,不答。 “你可还是万魖宫门人?”见他半日无话,李青颜便径直开口问。 “万魖宫”像是这个字词太过遥远了,危解竟一时没有回缓过来,“我自然是万魖宫的门人,只是李姑娘,为何会变成了这” “我来此地是为寻顾白戚,你可知道他?”李青颜径直说道。 “”危解全然怔住了。 “你是他弟子不是?” “是。” “数年前顾白戚有来极地沙漠可是?” “确是。” 李青颜点了点头,问他,“那你知道他人现在在哪里吗?万魖宫大变,少主被擒,三月之期即临,我为护法有事找他相商这三月之后的一战。” “护法” 危解卜一看到她起思识便有些混沌,这方陡一听到这里便是浑身猛地一震,像是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她,“你——是万魖宫现任的护法?” “嗯。” “怎么可能!”危解摇着头不信。 李青颜皱眉,“为什么不可能?” “你又怎么可能会进了我万魖宫成了我万魖宫的护法?”危解不信的失笑。 李青颜见他自说自话眉头便皱得更深了。 不想跟他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她问道,“我此来为找顾白戚,你可有他的消息?” 危解摇了摇头,“我已有三年不曾见过副宫主。” “你在此地做甚?” “副宫主吩咐我在此照顾这里的难民。”危解回道。 “” 这一回却换得李青颜无话了。 有那一刻她甚至不由得想是不是是同名的其它人。 “三年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李青颜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望着他,问道。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危解摇了摇头,“当初我本是在焚错坛中修习,那一晚上,突然接到了副宫主放出来的蝙蝠,受令赶了过来。” “他让你特意不远万里赶来照顾这里难民?”李青颜犹然觉得好笑。 “算其一。”危解点头。 “其二呢?” “副宫主的一些私事。” “具体。” 危解苦着一张脸说道,“副宫主的私事,我实在是不好开口。” “” 线索又断了。 李青颜只得沉默了下去思忖着往后要如何做,三年之隔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久远,想要追寻一个三年以来音讯全无的人实在是好比大海捞针。 三月之期越来越近,若不教此行作白,便就只有从巫魖此人下手一探了。 巫魖。 也就是在明日,奉毒宴上。 纵他不是顾白戚,不知道顾白戚在何处,也断然知道此地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青颜想着仔细,却是全然没有留意到一旁怔怔望着的危解欲言又止的神色。 “李姑娘要找副宫主的话,我这里尚有一个他所遗留下来的东西,这方便做转交给姑娘吧。”危解突然说道。 李青颜一顿,“什么东西?” “就在我住的不远处,李姑娘便在这里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危解向她横胸一礼,随即转身离开了此地。 此时已过了饭食时辰,有不少农舍的人走了出来,也闻了稚童的欢笑声。 纸风车呼呼的转着。 屋舍前的芦苇荡经风低腰发出簌簌的声响。 这里,倒像极了一个世外桃源。 李青颜站在神像下抬头仰望着那座雍华清丽的女子像,对视之间犹如在无形中与神语,无言,只有眼波中的交转无声。 你是谁?她问。 你又是谁?神像反问。 你看到了什么?她问。 你又看到了什么?神像反问。 你还活着吗?她问。 你又还活着吗?神像反问。 没有答案的问谈,眼前的女子像安静地立在长空下,像是被这一方村舍捧护在了心怀中一般。 她宁和,她温婉,她如画如仙。 “哎呀!”突然有人撞到了她,李青颜一怔,回过了神来,原是一个小萝卜头大的孩童。 “跑!你在跑呀,这次我一定会抓住你!” “柏哥哥你有本事来抓我呀,哼!” “你!你——” “才不理你呢!” 个正在追闹的孩子嬉戏着,那个不小心撞到她的小女孩直接拉着她的衣袖藏了起来,像是捉迷藏一般,不停的从她身国穿梭着。 李青颜看着有些恍神。 “诶,这个姐姐,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呢?”后边跟来的一个少年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她。 “” “笨!这个姐姐明显是来拜见神女姐姐的呀,你没看见她在神像前嘛!”那个鬼丫头吐了舌。 李青颜原本是当这农舍里的孩子正在嬉闹,却不想他们争逐打闹的跑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将手中攥着的东西奉在了那个女子像前。 “你们是来拜祭这座神像?”李青颜问道。 “拜祭?”一个个小萝卜头围了一堆,正在仔细着打理着香案,听她这么一说竟有些不懂,当中年纪稍长的那个少年呆了呆才回过神来,“不,不是不是拜祭,顾哥哥说神女姐姐还活着呢。” 李青颜眸色一沉,“顾哥哥,哪个顾哥哥?” “就是那个顾哥哥呀。” “” 李青颜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问道,“你说这个女子还活着,那她现在在哪里?” “顾哥哥知道呀。” “那顾哥哥又在哪里?” “神女姐姐知道呀。” “” 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鬼精鬼精的,李青颜一时竟觉得无言以对。 日色已经全开。 这个孩子看着虽然性子调皮顽劣,但是对于正事却是半分没有落下,李青颜站在一旁望着他们面上的天真无邪,霜冷的眸子生了一抹温色。 李青颜随口说了一句,“三年前被顾哥哥救下的人全在这里吗?” “不是呀。” “如此说还有他处地方?”李青颜继续问。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个年近桃李的少女有些踌蹰的站了起来说道,“这里只有我们。” “那为何说不是。” “我们不是顾哥哥救的呀,我们是神女姐姐救的。”最小的那个女童仰着头奶声奶气的说道。 李青颜这下怔住了。 她顿了顿,目光随即转到了那座女子像上,“你们是说,是这个女子救了你们?” “是呢。”那个年纪稍长的少年点了点头,他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在很久很久的时候,这里连续半年没有下一滴雨,很多人都暴死在沙漠里,甚至直接被埋在了流沙下,神女姐姐正巧在绿幽沙洲,便差了二十支驼商给我们送来的水和食物,更甚至还帮我们凿了一泉水。” 绿幽沙洲。 李青颜记得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虽然叫沙洲但却属嫦皑,算是嫦皑与极地沙漠最近的一个分界线,由此而成半分阴阳,虽然是沙漠里鲜有水源的绿洲,但是也因它极热和极冷的特异环境而鲜少人烟。 那火,是地底岩浆的火,可淬神铁铸锻。那冰,是地底暗河的冰,可洗世间一切火煞。 那是一个极其适合锻造兵器的地方。 “姐姐?”几个小萝卜头见她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有些踌蹰的叫了一声。 “那么你们又是怎么认识顾哥哥的?”李青颜问。 “当然认识呀。” 小孩子们笑了,“因为顾哥哥喜欢神女姐姐呀。” 神像前的花开得正艳。 那是一个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 纸风车呼拉拉的转着,走向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给那座神像恭敬的行了一礼,在做完每日的奉礼后便作真正的打闹去了。 “危解哥哥!” “危解哥哥今天给我们讲什么故事呢?” 走去的时候,正巧遇见了赶来的危解,便直将他围成了一圈,满是期待的问着。 危解摸了摸最小那个孩子的头,“你们先去玩,我还有些其它的事,回头给你们讲。” 个孩子满意的走开了。 一双脚丫迈得步子宽,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孩子正高举着纸风车,那纸风车是用最普通的白纸折剪出来的,本是在上边画了画,但是想来是画的不满意,便就索性给涂黑了。 那一纸四叶的小风车,两叶对白,两叶对黑。 小风车不断的转动着,便呈了黑白两色不断的交替追逐,却始终都追不上前面的那一片叶子的脚步与变幻。 危解将东西递给了她,“这是当初顾宫主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你许能从里面找到一些线索。” 李青颜接了过来。 是一卷画轴和一支发簪。画轴,画的是红叶卧酒美人醉,铺了全面的红枫,红的让人惊艳,也红的让人震撼,那正艳的枫照在了那个女子的衣上与脸上,弥醉之间更见几分漾红。 那画卷的正上但题了一句,见于三月,霜红初情。 发簪,是一支小檀杆青荷玉的发簪。 只一转,便看见那簪杆上刻了两字。 ——逢兰。 —— 李青颜原是还想要从危解或者农舍里的老人细问一二,却因忽起的蛊钟而放弃了。 那是奉毒宴朝备的蛊钟。 在她赶回蛊母殿的时候时只见来来往往的仆侍正摆上了兽骨小灯点燃,鬼灯幽曳,她但穿过头顶着肉奉素果一类供品而走过的女婢队伍。 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响,李青颜心中顿生一番不好的预感。 “不过一介亥舍的俘虏,谁给你胆子在蛊母殿转悠!” “去干好你的活去。” “啧,什么人。” 李青颜只耳朵捞到了几句碎语,便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顿生沉了下去。脚下便更快的往那边走了过去。 扒开了人群,果不其然那和尚正被围在了中间经人言贱斥辱着。 李青颜眸色越渐的暗冷了下去。 “我给的胆子,你要怎样?”众声纷议之中,她忽然扬声而出。 陡然的一声响起,一时吸引了蛊母殿中的所有视线。 明灯抬头望去。 此刻他的神色看上去也不怎么好,无论是发白的唇还是波动的眸,更遑论衣上还留着血迹,她便只当这僧人受了这些人的欺辱,心中顿生了隐怒,却不发作。 “我给的胆子,你要怎样?”李青颜又重复了一句。 “你?” “正是我。” 那个跋扈的女子李青颜在上奉台的时候倒有过几分印象,是兀沙口中断断不得招惹的苍狼一族的女丽,她没记错的话,似是一族族长的女儿。 “哈哈!这蛊母殿是何等的地方,你竟叫一个亥舍的奴隶进来,真是” 话还没有说完。 不,或者说,是话实在是越来越难以继续说下去。见她越往自己这边缓步的走了过来,那名女丽面上的惧容便越发的明显,更甚至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她生于粗犷的沙漠之地,又长于沙漠中最强的马贼之中,本是见惯了穷凶其恶的人。 眼前的人比之往日里见过的脸上留烙刀疤剑痕的恶贼要生得瘦弱的许多,那是一种无形的迫力,不怒自威的压了下来,直教人生畏的喘不过气来。 “真是什么?继续说。”李青颜道。 “你——你要做什么?”见她往自己这边越来越近,那女子忍住尖叫的斥声道。 那是一柄现了锋的剑。 冷戾的让人生怕。 “既然问我做什么,那么想必你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李青颜面容生冷的说着,尤其是那双本布着霜色的眸微眯着望着她,道,“如此,便轮到我来说了。” “” “谁给你的胆子,在我的地方撒泼?”那一瞬间,李青颜眸中有着难掩的杀意。 像是一柄出了锋的刃,直抵在了咽喉之处,只要一刀便能取了她的性命。 那个女丽险险软了腿,只作站不稳般踉了几步,却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引脖斥骂,“蛊母殿是何等地方?由得亥舍里的奴隶进来只是自作!” “我叫他自是有我意。”李青颜道。 “哈,这样一个俘虏奴隶能做什么?” “我叫他来,是让他为我画妆。”李青颜寡淡了她言词中的轻意,敛目睁眸之间望向了那一个和尚,这和尚面容沉默的很,一时竟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李青颜自来读不懂这个和尚。 只是这一时对上了他的眸后,却像是莫名的懂了。 “那时夜里,贫僧曾想去找施主商议,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桌上只留下了那笺小信。贫僧以为施主生了贫僧的气而负气夜行。” “贫僧怕走远了,就看不见施主了,就像那一夜,施主不告而别。” 这个和尚,怕不是在生她的气,为卜一时醒来又不见了她,更无一字留讯。 李青颜望着他的神色,心里便明白了自己的猜测多半无误,她思忖一会儿便折了身往他那方走去,伸了手抓住了明灯,道,“进去吧,为我画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点唇 “你就这么任人欺负?” 外面奉毒宴的朝备正进行的热闹, 李青颜关上了门皱着眉头说道。 她实在是见不得这个和尚被人欺负。 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工夫,回来的时候见他被围在了人群里,满耳不堪的贱词夷语,她是听得多了, 也受得惯了, 但这个和尚本应该是饱受百姓尊崇的。 “言词之烁但不入心便就不做什么。”明灯道。 “你倒真的是看得开。”李青颜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挂在了衣架上,长衣方搭上了衣架,却不想有东西从里内掉了出来。 是那一卷画。 绑着画轴的封绳没有扣住,这一掉下来画卷瞬间便滚开了, 半露出了画中的红叶美人醉酒图。 在画掉出的时候, 李青颜却是望向了明灯。却只见他僧容如井,不见一丝波澜的望着那幅画。 披身的佛珠净白,那一件素色的禅衣见得有些单薄,他望着那铺了满画的红枫,望向了那枫下的女子, 如观万佛诸像一般立掌一礼,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 读不懂,明不了,望不穿。 这和尚, 实在是让人难解。 李青颜沉默地收起了自己的审度的视线,走上了前去, 弯身捡起了那一幅画, 却也不急着收起, 而是干脆将画完全打开了,拿到了明灯的面前。 “今天我机缘偶得一幅美人画。”李青颜微笑着将画卷展开在他面前,随即抬头,问他,“和尚,你看这幅画如何?” 明灯望着眼前的画,又将视线移向了她,落在了她唇上的微笑。 他答,“自是极好。” “是吗?”李青颜抖了抖画卷,顺着他的话又望了过去。 “红叶落照美人身,却终不及美人醉,此景甚好,却抵不过此中这位女子的半分绝色。”明灯如是说道。 “还说不是淫贼。”李青颜拿着画卷抬头望了他一眼,笑他。 “阿弥陀佛。”明灯垂目。 一个莫名的想法一点一点的自心中结茧成疑,为这个和尚的身份与来历,这是近来一直盘踞在她心里无来由升起的推测。 或许用推测太过于言词有过。 感觉。 只是一种感觉。 在回来的路上,她本想见到这个和尚后直言相问,却在看见他之后又改了心思。 那个答案对她来说重要,但对他来说无论是与否都是一种无形的背负。 是,他将褪了这身佛身。 否,他将因为知道一些事情而被彻底卷入这场永无止休的江湖纷争。 李青颜一手拿着这一卷画卷望着他,对上了他那双宁和的眸子,那眸,仿若深水星海,又如春山静月,有染红尘却又不见红尘。 只望着这一双眸子,似乎便教人平静了下来。 “你不在屋内呆着走出去做什么?”李青颜收回了视线,一手卷着画卷,换了一个话题问。 “李施主又为何出去?” 李青颜将画卷收好,听到他如此问便觉得好笑,“我来,本就别有目地。” 明灯跟着她走了过去,道,“李施主已有了眉目?” “时隔数年,又岂会是这么容易就有眉目的。”她轻叹道。 “” “你手上的伤是何回事?”李青颜坐在了案上,正面着那面铜镜,突然问了一句。 “不碍事。”明灯摇头。 “是那个女人伤了你?”李青颜眸子深了下去。 明灯一怔。 他抬了手望着那上面还未完全凝固的伤口。 “这帐我记下了,回头我定让她付出代价。”李青颜冷声道。 明灯听出了她语气之中的维护之意,见她此下这般护着自己既有些恍神又有些受宠若惊,那双僧眸但柔了眉角,他道,“这伤,是贫僧自己不小心伤到的。” “哦?” “一时不慎打翻了茶盏,被那碎片给割到了。”明灯说道。 “茶盏?” 李青颜望向了那片收拾好的残片,果然见那上面还沾了血,她收回了视线望向了这个和尚,笑他,“多大的人了,还能这么不小心,你难不成是因醒来看不到我而乱了心神吧?” “” 明灯沉默,不答。 “还真是?”李青颜本是戏谑他,见他这番沉默了下去像是默认了一般,不由有些意外。 “李施主可否答应贫僧一件事。”明灯沉默了半晌,抬眸望向了她。 “不答应。” 李青颜拒绝。 明灯一时不由得语塞,他虽然是在试图与她商量,但是却也不曾想,她竟会连把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他。 “” “说吧。”李青颜细细的品了一遍他无言吃瘪的神色,满足了。 明灯一礼,道,“贫僧只是希望李施主有事出行可以告知一声,或者,至少留一纸小笺让贫僧知悉李施主去了何处要做什么。” “”这一次却是换李青颜沉默了下去。 “贫僧想让李施主答应贫僧,无论是何缘由,下一次也不要再不辞而别。”明灯向她一揖,抬起了眸说道。 他说的很认真,带着一丝恳切的请求。 李青颜坐在铜镜前抬头望向了站在自己一旁的僧人。 “贫僧对于李施主只有这一个请求。” 明灯见她一时不答,便继续道了一句。 李青颜望了他一会儿,方收起了视线,转过了身,道,“我答应你。” “多谢李施主。”明灯得了她这一句,倒比听见这世上任何的言语还要高兴一般,那双向来古井自定的眸染满了喜色。 他这番,不像僧佛,倒像一个讨到了糖果的孩童。 李青颜望着铜镜里映着的那张僧容,见他高兴的这般也不由得温了双眼。 铜镜里,是两个明明相驰而背的人。 此一方却同入镜中,但作黑白,犹成双向,瞧着竟也是另类的相配,虽不容于世俗伦常。 李青颜道,“和尚,你来为我画妆罢。” 重幔透光。 此时已近小日临暮,整个巫沼之门但生得热闹非凡,一排排食祭托盘顶头而过,当中的干木已架好了一篝只等着夜晚来临生火庆舞。 葡萄美酒倾杯而撞,此时只是朝备小宴,却也聚了不少的人很是繁闹。 唯有蛊母殿的偏角一隅南栖殿落得安静。 螺黛细描。 明灯持着眉墨俯身为她画眉,他描的慢,却也描的很认真,小黛妆眉,那黛是不凡的螺黛,颜色深而见温,倒衬着她的白雪肤色。 和尚自然是不会画女子妆的。 但是她既有所求并还开了口,明灯便就断然不会拒绝于她。 “和尚。”李青颜突然开口。 “李施主有何事?” 和尚没有拿过眉黛,但好在手非常的稳,这样仔细着画着倒也不见着太糟糕。 “你出家之前可为那个女子描过眉吗?”李青颜问。 “不曾。” 和尚不由得失笑。 “嗯。”李青颜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一方他离她非常的近。 近到只要稍作俯首便能亲吻上她的唇,明灯扫着眉,画完了最后一笔,却是有些出神的望着她的脸颜。 有些恍惚,仿若迷离之中的一场梦境一般,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见他停了笔,李青颜便睁开了眼,照了一眼铜镜却不由得有些意外,她知道这和尚不会拒绝,但从没指望这和尚能够真的画成,虽说只是左右两道眉,但明灯终是男人更是和尚,想来便是从来不曾碰过这些胭脂水粉的。 在他拿起黛笔的时候,李青颜便能瞧得出来他的生涩。 李青颜照着铜镜,望着镜中的两黛玉羽眉,他画的淡,只在极尽的衬着这一双玉羽的神魄,略施了几笔,却将玉羽眉的轻灵与神髓描了极致。 “” “贫僧不擅此道,李施主可是不喜欢?”明灯见她照镜不言,一时拿捏不住她的心思。 在他拿黛笔的时候李青颜便笑过他,而他也明确的说过自己不曾为女子画过妆。 那么 “和尚,你可是背地里给自己施过胭粉红妆?”李青颜戏他。 明灯一呆。 他有些错愕的望着她,只待缓过了神来便知道她在戏谑自己,不由失笑了起来,“怎会。” “那么是你擅于丹青?”李青颜眸色突然深了下去。 这样的工笔,绝非凡色。 既不是经常描眉弄妆人,便极有可能是一介丹青圣手。 李青颜认识的人当中本属临江月画艺精湛,画睛之下犹如活物,她曾与之交会过,也算习了几艺,明得些当中的门道。 越是经擅丹青的人,他的风格便走的越是明显。 “只是会了一些点墨线条,算不得擅长。”明灯说道。 果然,他是会丹青的。 李青颜望着那面铜镜沉目思忖着,无来由的,她想起那留于壁上的剑画女子像,想起了那一卷红叶卧醉美人图,那等的工笔,在她看来比之临江月还要胜于一筹。 那是极见神髓的画,有的笔墨并不深,但却极见有神的勾勒出了那女子的眉目与气质。 明灯见她没有在问,便打开了一旁的脂膏,望着盒中的香脂他却不由得有些犯难的想着这是用来作甚的,仔细着想,隐约模糊的记得这脂膏似乎是用来上唇的。 只是不确定。 “李施主,这个是用来” “那是口脂。” “” 明灯迟疑了一会儿,随即用指腹抹了上去,李青颜只是望着,也不提醒他可以用妆笔,沾了香脂的手顿了顿,随即点上了她的唇。 红脂是极正的红。 沾了口脂的手轻点着她的唇色,一点一点极见层次的点绛着。 唇,是极软的唇,上了口脂的唇渐渐的褪了原先的素色,生得越发的娇艳了。 他的指一贯生得温凉。 一场不容于世俗的感情以死同穴做诺倒也算得圆满。 李青颜抬着头望着他。 这一刻,却也不知是她吻上了他的手,还是他的手吻上了她的唇。 “李施主可否闭上眼睛?”忽然,这和尚开了口。 这方离得极近,被她这样望着明灯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李青颜笑了笑。 却也依了他闭上了眼,状是随意的问了一句,“和尚,在出家之前你的俗名叫什么?” 点唇的手一顿。 李青颜却没有睁开眼睛,许是这一方她一睁开眼,一切都能明白了半数。 金色的幔微起如泛涟漪。 许是风大了些,又或者是外边的朝备小宴太过热闹了。 李青颜有些没有听清的睁开了眸子,不确定的问,“李师傅?” 明灯望着她,却是温了眉眼。 他点了点头。 “你以前难道是村里巷子口杀猪的屠户不成?竟也有这样的名?”李青颜笑他。 “贫僧倒觉得这个名氏甚好,他日若作坟冢,若能题以此名便做此生无憾了。”明灯道。 李青颜笑着他。 明灯便任由她取笑着自己,只是微微一笑,继续用指为她点画唇妆。 那是过去了很久很久以后,李青颜才知道那一天他的说的名氏是何。 ——李氏夫。 ——李氏青颜的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蘸血 “和尚, 你记得一定不能离开我的身边,今夜,恐会有一场混战。” 点妆的手描完了最后的一笔正准备离去。 李青颜却是抓住了他的手抬头望向了他,不同于往日里经惯了的捉弄与戏谑, 此时, 她的眼中深沉而又认真,只唯恐他没听到心里头,既握重了几分力,又加重了语气重复着。 “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 你切记。”她一字一句道。 她抓的有些用力。 明灯望了一眼被她紧紧箍着的手腕, 随即对上她的视线,犹然自定的道,“李青颜不用担心,贫僧并非任人鱼肉之辈,尚可保护自己。” “你不是鱼肉难不成是猪肉?”握住他的手又重了几分力。 她握得紧, 直箍出了一圈的血痕。 明灯闻言不由得失笑了起来,却也任由她这样紧紧地抓着自己,他想了想,道,“李施主是想保护贫僧可是?” 他那双眼睛望得通明, 见得清澈。 就那样带着些微的笑意望着对方,让人莫名的觉得有些窘涩。 “我是让你别给我添乱。”李青颜嘲了他一声, 松开了他的手似是有些恼他。 “” 腕上果不其然出了一圈红色的血痕, 倒像一个手环似的。明灯卜一时终于离开了她的钳制, 却只作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贫僧明白。” “你明白什么?”见他笑成那般,李青颜心中的恼意又深了几分。 明灯见她如此,眸中的笑意却是更深了,却也不点破,只作合掌一礼,“阿弥陀佛,说不得。” “和尚。”察觉到他在戏弄自己,李青颜望向他的眸色越发的深沉了,只是说话的声音却是非常的淡。 “阿弥陀佛。”明灯立掌而礼,神容如古井自定,只是眼中的笑意却是丝毫不见淡下去,他低眉敛目道了一句,“不可说。” “” 南栖殿中一时沉默。 忽而,李青颜猛地从小椅上起身,便是一把擒下了他,不容他挣扎的将他摁在了地上,手上一番抓扣锁的不给他一丝翻身的机会。 李青颜语气不善的俯了他耳边低语,道,“和尚,我看是我这几天没凶你,你皮痒了是吗?” 戏谑到她头上来了,这和尚近来可谓说是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大胆了。 她这一举动来的突然,但却是丝毫没有让他惊讶,更别说是吓到他了。 她要摁下他,他便大方的让她摁着任由着她动手,莫说是还手了便是连挣扎都不带一下的任她擒着压着。僧容,依旧是那般风轻云淡神似古井不动的僧容。 只是一双眼睛盈满了笑意的望着她。 这和尚一向坚定自守,经惯如似老僧入定一般,鲜少会有情绪颜色露于色象之外。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的。 “李施主不必担心贫僧,贫僧尚可自保。”明灯被她摁在地上,却是说的如沐春风一般。 “谁担心你了?” “自是李施主。” “我只担心你又来生事打乱了我的计划。”锁住他的手又重了几分,李青颜面容不善的望着他,冷冷的说道,“不改了你那多事的毛病,保不准哪天我心情不好就找你开刀。” “一样的。”明灯笑。 “和尚。”语气越来越差,带了几分阴寒的冷意。 “阿弥陀佛。” 明灯宣了一声佛号,只是眼底的笑意还未散去。他微抬着眸望着那个正压在自己身上的女子,那双僧眸自窥其心,自能明白她的担忧与心中情意。 双眸,便做柔了角。 明灯被她摁在地上对上了她的双眼,就这样望了望久,他轻声道,“李施主若能保护好自己,这便是对于贫僧而言最大的保护。” 李青颜俯身对上了他的眸,此一番他说的很认真,一字一句犹如切腑之言。 于是,她便做松开了他。 只怕这世上鲜少有人能在对上那样一双眼睛下还再三为难于他。 “收拾一下,跟我去朝奉台。”没在这个问题上多谈,李青颜从他身上起了身,说道。 “嗯。” 明灯应了一声,便跟着起身去准备着一些要用的物什,并将她有往他地的衣裳烧毁。 奉毒宴中将生变故,一切都做未知数。 李青颜将藏于衣内为数不多的几瓶药一字摆开在了案上,随即倾瓶取了些粉剂倒入了纸包中,随即将纸包折叠了起来,直叠做很小的一份。 “”李青颜一边折着,一边无来由的微微侧过头,微眯起了眸子无声的审视着这个和尚。 许是以前她从来没有认真的注意着这个啰嗦的和尚,只一直当他是个迂腐天真的痴愚僧人。 但是—— 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 她却是猛地惊觉过来,这个和尚似乎非常的擅于蛊惑人心,在不经意之间,在极其细微之间,在举手投足言辞神容之间,用他那双看似无害的眸子带笑的望着你。 那眸,清白分明,冷静非常,而那笑容,则是温润柔和,极其容易的让人放松警惕。 当这个意识第一次从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李青颜却是在无形中被惊出一身的冷汗。 因为—— 她确确实实从头到尾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个和尚一丝一毫。这个与她本没有任何关系,却是如今离自她最近的一个人,近到,立身在只要他一抬手就可以轻易地扼住她咽喉的位置。 李青颜有些后怕后寒的想着,她什么时候警惕心竟变得如此的低了? 她一手捏着药包微侧眸望着正委身点火焚物的僧人,见那焰红的明火正照着他那双古井自定的僧眸。 越看。 越像一只收敛起了一切爪牙隐于暗地里的狼王。 这个和尚—— 很多事情有时往往只差一个方向与切口,一但打开了,之前所有的一切便做得越来越明朗越来越清晰。李青颜越想越觉得心惊,只做半掩眉目,不动声色的一边折着药包一边回想着这一路发生的事情。 忽尔,似有一物缠挂上了自己的脖颈。 “——!” 李青颜猛地一惊,当即一把抓住了那只手错骨一折,并紧接着施了一掌震退了那个蓦地靠近自己的人。 这一掌当即便将那人给震飞了,那是全然毫无防备,凭白无辜的挨了她这一记。 “和尚!” 李青颜倏地回过神来,见他破血而飞正要撞向屋中的柱子,当即纵身而掠一把接住了他。 “你做什么呢!”拉住了这个和尚没让他撞了过去,李青颜怒斥道。 “咳!” 这一掌创得极重,又来得极快,任谁人也无法预料得到。 明灯呛了一声,竟是又见了血色。 李青颜见他成了如此,心中一沉,连封了他几大要穴,随即托住了他让他盘膝落坐,以内力为他过筋推血。 为他疗过了伤后,李青颜收元之际才注意到了那方突然缠上了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件轻薄温凉的披风。 想必是怕这沙漠之地的昼夜温差相远,夜里风大凉了身,才翻出来特地给她披上的。 李青颜沉默了半晌,道,“是我走了神,抱歉。” 这和尚自被她擒来后确实没少得她折腾,但是在如何折腾他,也是不曾真的想要他的命。 这一番失手伤他如此重,是她没有想到的。 “咳!”明灯回缓了过来,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一时翻涌的血气给呛咳了一声。 “你不应该离得我太近。” 像是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李青颜望着他,那眸子失了方才的恼色,只作一片的凉薄与晦暗,她道,“离得我越近,就越容易被想要我命的人杀死,也越容易被我杀死。” 明灯抬起了头望着她,那眸,又恢复到了往日里她所读不懂的神色,流淌着她所看不懂的光锦,他又咳了一声,随即方才开口,“李施主,刚才可是误以为贫僧要对你下手?” “你会杀了我吗?”李青颜不答反问。 明灯抬眸望她。 “和尚,你会杀了我吗?因我为祸这个江湖武林,以杀护业,以杀救生。”李青颜望着他,她像是有些想笑的说道,“杀一个魔,能救这天下人,任谁都会选择如此做吧?” 那笑,笑得不比往日里冷讽轻嘲,而满见苍凉。 明灯没有说话。 他只是望着眼前的女子许久,随即拂开了身上的那一匣针囊,从当中取出了最细长的一支银针,随即拉开了她的手,将这支银针放了上去。 李青颜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莫言,许多事在言词无法判断虚实的时候,但用心来观。”僧人道。 李青颜望着手上的那支银针不知何谓。 明灯却是对她笑了笑,随即借着她的手将这一支银针没入了自己的胸膛之中,李青颜震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望向了他。 “你!” “而这,便是贫僧的心。”僧人望着眼前的女子,睁开了眸子,道,“如若施主愿意,只要在往前一力,便可取了贫僧的性命。” 李青颜不想他竟会以如此的方式来自证,望着他净白的菩提僧容,一时犹感震撼。 那只手犹如电惊一般的收回去。 明灯望着她,却是长叹了一声,他握住了她猛地抽离的手,借由着那只手取了那支没入的银针,长针出处,直引出了一线心头血,便是借由着这一线的心头血,在她无名指上划作了一道血环。 明灯低咳着,直震痛了取了心头血的腑脉。 他道,“这是巫沼之门最常见的取则连心蛊,以心上血作媒,连二为一,施术者取血为戒印以刻烙在受术者心脉之位,与之缔结,若施术者身死,受术者即毙。” 他是极了解她的。 只在那一瞬之间,便全然的读懂了她的不安。 明灯抬头望着她,轻道,“贫僧说愿与李施主同穴而伴,是真心的。” 望来的那双眼睛是那般的坚定与清和。 明灯。 他便是做了那一盏极暗之中的长明灯,焚身燃世,以光华照世。那是她早已不信的善,早已不信的光,早已不信的人心。 李青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道了一句,“傻和尚。” 僧人笑了。 他不甚在意的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一点一点的暖着她身上的寒色,道,“确实会有很多人选择杀魔卫业,以杀证道,但是这世上却总是会有傻人仍旧迂腐的说着生命何其之重。” “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又为什么要杀人?” “呵,杀人需要什么理由,自然是高兴便杀,不高兴就挑时间杀。” “既然你杀人都不需要理由,那么我救人又为什么会需要理由?” “” “人命,何其之重。” 那手上还握着一串不离的佛珠,便就着这佛珠一并抚上了她的发。 那是非常好闻的旃檀。 李青颜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开口说道,“和尚,你此番费劲心机的接近我要渡我,若真的是为了杀我我也认了。” 明灯方想要开口,便见她突然起了身,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脖颈。 便做一怔。 脖颈上的那一道伤是彼时她劫持他时所留下的剑痕。 她咬的并不见重,似乎只是为了让他痛,并不见血。 “但是我绝对不会容忍你背叛我,和尚,若教我知道你背叛了我,上天下海你这辈子也就别想安生了,我定将你掘地三尺挖出来,连同你的那个和尚庙我也不会放过!” 她堕入无间,早已不见世间一丝的光明。 她不怕死。 她亦早已做好了为自己所铸的这一份血罪偿命的准备。 但是,她无法接受这个和尚背叛自己,哪怕从一开始确实是她劫持他威迫他折磨他。 旁的她早已无所谓了。 但是唯独不能忍受的是这个和尚哪怕有一丝可能的背叛。 “贫僧不会。”明灯失笑。 让一个踏血而来的人尽折了她的爪牙与利刃,做一个全然相信他,依附于他的怀中的人,既是痴妄也是愚昧自私。 立位于极暗血海之中的人,若真轻信了他人,便是他日怎地死的都不知道。 她需要怀疑,也需要理智,是断不能因为旁人所外现出来的表象而迷惑于心,沉浸其中。 所谓的信任,对于身处白骨血海之地的人来说,重比交付生命。 他便是一眼看穿了李青颜忽生的不安与猜忌,便做了那一番举动,不是为自证,也不是为活命,更不是为清白。 而只是为了让她安心。 ——命都是你的了,又哪里来的什么背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朝备 极尽金红的头纱披发, 臂穿重钏,华链轻绕腰身似成流苏一般垂悬于衣下。 小妆绘面。 犹如神点一般将她的清冷与妩媚两相共生勾勒无遗,李青颜自铜镜前站了起来,此方她正穿着那一身丹垣女子的舞服, 待备好了一切便准备往赴这一场生死杀宴。 有铃挂踝, 走起来的时候便是响作了一片。 李青颜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微微侧头望着那个尚站在自己身后的僧人。 见他身披禅衣面若菩提。 脖颈上,还有着那一方自己留下的咬痕,虽说不见血, 但也见着醒目。 南栖殿中一阵的沉默。 “李施主?” “走吧。”她说。 “嗯。”明灯应了一声。 有一个人就这样站在自己的身后。 这种感觉对于李青颜而言既觉得陌生又觉得有些怪异, 她自来不曾将后背留给任何人,不曾信任,更不曾有心,但如今这般看来似乎倒也还不错。 明灯但对上了她侧眸望来的视线,便做一礼。 李青颜收回了视线往前走去。 兽火, 蛊焰。 喷吐而出的鬼雾充盈在整个宫殿之中,冷色的青砖之上铺了一面绣着恶兽魋炎擒刑的大红图腾毯,奴侍们一个个头顶奉举着鲜果生肉踩着长毯不停的来回穿梭着布礼。 推开门是一室的觥觞交错欢声笑语不断,流紫的葡萄美酒顺着觞盏的杯缘缓缓地流了下来。 “西淮的丝绸那可是上等的货色,我可是一直想弄些来但是碍于没有门路, 唉。” “奇怪,巫魖大人不是被勒令我们不得往回出境吗?” “是啊, 阿汗克, 你是打哪弄来的?” 美酒交杯之中, 兀沙正跟一群西域的马贼正扎堆聊着天。 被围在里面边的那个卷髯袒身脸烫刀疤的马贼怀揣着匕首面色有些古怪,他一手端着酒杯摸着卷曲的胡须直作嘿嘿的笑了笑,“这个嘛,兄弟自然是有门路的,但是不好说,哈哈,不好说。” “你可别是走了幽洲的那条道?”忽然有人冷不丁说道。 “幽洲?”兀沙听着有些陌生。 “就是往一个叫嫦皑的地方走,传说那是月兰之神的故乡,受神明恩泽庇佑而得长年如春,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有些年岁的虎汉自是知道些当年的事儿。 “既然是神明故乡你怎么说的好像是地狱鬼沼一样的吓人了?”兀沙哈哈大笑了起来。 “嫦皑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啊,但是你可别忘了,巫魖大人有明令禁止,沙漠之地不得任何人进入嫦皑,违者”说到了这里,本是一个虎壮熊腰的壮汉也禁不住的直哆嗦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残尸祭蛊。” “!” 话说到这里,很多马贼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兀沙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沙漠之地的住民其实并不多。 在这等极其恶劣的环境气候之下,想要生存便只能依傍水源井口的位置来过活,而掌握了整个沙漠之地水脉的巫沼之门,便无疑在无形中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这也是一干马贼与村民伏首的原由,在凶恶的马贼,也抵不过这巫沼的至毒之蛊。 早几年前沙漠之地的住民本也有走出过丹垣城来到嫦皑的,那一批牛羊原是卖得很不错,本以为好容易有了另一条生计,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出了这一道禁令,将沙漠之中的商队一并封锁在了丹垣城中。 只得交接,不得走出,连同着他们这些马贼的生意也不怎地好做。 “阿汗克,你真的”有些交情的马贼忍不住压低声音咬耳朵。 “阿汗克,这要是被巫魖大人知道了,你” “哈哈,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怎么敢忤逆巫魖大人呢?”那个叫阿汗克的卷髯马贼摸了摸鼻子笑了起来,见同行的人望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只得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这丝绸,是那一年妄历小城大灾,驼商运输不足之余月兰神将自己的东西全数捐给了村民,连同着这些丝绸,就是当时捐去的。” “竟有这事?”有些马贼不敢置信。 妄历是沙漠之城中环境最恶劣的一个地方,无论是饮水用食还是住居简直堪比地狱炼火。 那等地方,是连他们这些马贼都不愿意去造访的地方。 阿汗克说道,“是啊,月兰确实有去过妄历,我听当地的阿嬷说,早年月兰神分水施粥可谓是救济了妄历整整一城的子民,就连妄历那唯一的一眼泉,都是月兰神亲自祈祷掘出来的。要不是她当年在那里呆过,妄历怕早已是一座死城了。” 兀沙坐在一旁听的很认真,不比巫沼的人信奉巫毒神止夜,月兰神是整个沙漠之地人的信仰。 从他还是少年的时候,就听着沙漠的人们口口传颂着有关她的神迹。 那是自少年时期便在心中所扎根下的神往与仰慕。 “妄历竟然出了一眼泉?”有马贼惊讶了。 在这沙漠之中能掘出一眼活泉,便就意味着生命的延续与再创。 “可不是,我那天摸过去,嘿!你猜怎么着,简直都比得上第二个丹垣城了,可过得比我们好多了。”阿汗克拍了一把大腿。 “看你上奉的丝绸这么多,你怕不是把人整个妄历都给搬来了吧?”马贼有些艳羡的笑他。 粗厚的觞杯相撞。 皿中紫色的葡萄美酒激溅。 阿汗克摇了摇头,“可别这么说,我是用了我羌族大半数的金银去跟他们换来的,旁的也就罢了,既然是月兰神庇佑的地方,我又怎么敢去放肆?” “这倒是。”有马贼明了的点了点头。 兀沙正坐在一旁大块大块咬着羊腿听得津津有味,羝火族在这当中只是一个小族,虽然都是干马贼这一行当的,但是他们其实是没什么话语的位置。 “对了,兀沙,我听说这一次你们羝火的献礼比往年提前了整整两日?” 突然有人将话题一转。 羝火是小族,往年里多是拿来垫底的,对于一个行道上的人,在羝火在旁的也就觉得安心了,孰料到今年竟如此快,垫底的位置松动的,底下的那一帮马贼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慌了。 兀沙本是咬着羊腿,听到有人开了话当即僵住了,那口牙还在那羊腿上迟迟没有咬下。 “这事我也听说了,好像在行过毒礼的时候还惊动了亡也大人?” “我也听闻了一些。” “兀沙你们羝火可是捞到了什么好东西?也不跟大伙儿叨叨。” 兀沙嘶咬下了那一大块肉,有些讪讪的说道,“没什么,这不奉毒宴快到了,我就听说巫魖大人喜好美色,就打丹垣城里蹲了几天,抢了个女人过来” 这是他原先的打算,谁料到最后反整是这个女人钳制了他们这一支马贼! 一想到这里,兀沙就不由得觉得胸口有一口郁气不得散出。 沙漠里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过,但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主儿。 又冷又狠,偏生又长得媚艳动人风华昳丽,笑起来的时候又神奇的让人觉得如月光之华一般的温柔,柔的仿佛能掐出一片水来。 只一点放在一个女人身上便可做做绝世了,她却是形容皆俱,举手投足之间更见无形的杀气。 当真是可怕! “哈哈哈哈,你这真的是”这方说着,便有不少的马贼大笑了起来。 “你傻啊,这大漠里的女人巫魖有谁没见过,巫魖大人是喜欢美色不错,但是我们又出不去,能掳来个什么货色的,还不如苍狼族的直接献了自己的女儿来的有诚意!” “就是啊,别说巫魖大人了,这大漠的女人兄弟几个谁心里没个谱啊,哈哈哈哈!” “可是” 兀沙这一方被众人取笑不绝,只得撑着一张老脸又不敢说什么。 打第一眼盯到那个女子进城,他便隐约模糊的觉得她像一个人,却又莫名的说不上来,按理来讲这个外域的女子在此之前应当是从来不曾见过面的。 李青颜推开门的时候便一眼看见了兀沙跟一干马贼正谈论着什么,只是她没多大兴致去听。 “小心一些。”她嘱咐了身后的那个僧人一句。 按照这里的规矩,俘虏是要被抓去干一些杂役,断断是进不了这大殿的,这和尚经年打理着庙堂,也不算什么难事,眼下这等局面想必混进奴仆之中反倒更见得安全了。 “贫僧知晓。”明灯点了点头。 “记住我跟你说过的事,你有菩提金刚身可定,旁的咒蛊对你无效,如若真的若毁了你的不坏身,我可以真元助你重修疗愈。”李青颜抿直了唇道。 “无妨事,此事是贫僧自愿,纵使失了佛身于贫僧而言便作命数,李施主不必介怀。” “” “此道艰险,李施主愿意让贫僧与你同行,贫僧已是欣然了。”明灯道。 “送死送到你这样的也是不简单的。” 李青颜本想嘲他,却终只作了一声长叹,她久久的望着眼前的这个僧人,迟疑了一会儿,便拉起了他的手,明灯犹然不解的望着她,却见她将那柄袖剑放在了自己的手上。 “李施主?”明灯有些怔怔的握着这一把轻巧的袖剑。 “横竖这柄剑受了你的佛印杀不了人,便索性给你用来防身吧。”李青颜道。 明灯握着这一把袖剑,却觉得如有万千斤重。 习武的人将佩剑交付于对方,其中的意义可想而知,更别说是李青颜这等多疑善忌极其没有安全感且已经杀戮成性的魔教中人。 “危难之时,但管抽剑便是。”李青颜将袖剑递给了他手收回了手,淡道,“皆作是我杀的。” “” 这是否意味着她有心愿意为自己放下屠刀? 明灯握着这一把明明轻巧,但却重如铁石的袖剑,他望着眼前这个披着一身舞纱的女子,那是太阳的金色,也是太阳的红色,在她的身体里所迸现出一种让人绚丽的色彩。 “阿弥陀佛。”明灯双掌合十,向她行了一礼。 他这一身禅衣实在是太过显眼。 李青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眸色微动,丹垣城中突遇到的夜杀氏袭击可见她的行踪已经败露,即使甩脱了他们,但是只要他们折返回花楼,但绝然能够知道妖女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和尚。 夜杀氏 难道也是风乘鹤的暗手? —— 朝备宴只作前礼,多是常时不见的几人在一起闲话吹扯或者灌酒炙肉,倒鲜的无趣。 李青颜在殿台上拣了个可以窥览全殿的位置坐下。 像她这样做为献礼而来的女子共有四人,旁的便都是那些举世罕见的奇珍异宝,而来的多半是散布在沙漠之地的马贼和商贩,极少数一部分是原住的古部落村民。 “你是这次的献礼?”忽然有人问道。 来往奉礼的奴仆络绎不绝,鲜果呈下,李青颜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爷,看他如此模样不作马贼便默认他是此地过境的商贩了,李青颜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正是。” “真是不可思议。”他笑道。 “不知阁下何意?”李青颜皱了皱眉头。 “可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随意。” 那人便一撩衣摆正坐在了面前,他抬头望向了眼前披纱戴铃的女子,笑道,“这个位置确实是极好,那够在这里找到这个地方,看来姑娘实非凡人。” “随便拣了个空隙坐下来罢了,阁下可是有何指教?”李青颜问道。 “我原是有闻村中一个屠户与姑娘擦身而过便就完全落下了他那一颗心,心里便一直疑惑,是何等的倾国容貌,能让那等浪子魂牵梦绕,一犯相思二失魂魄的” 小扇半开,他笑吟吟的坐在了她的对面。 “是你。”李青颜瞬间敏锐的察觉到了眼前的人是何人。 “三番相见,姑娘如此胆识和气宇,教让我明白了许多。”那一身金白的华衣落地,他笑道。 “你是何人?” 李青颜的眼神与语气变得有些危险了。 卜一时,她没有认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因为第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是在丹垣城,在那个名叫拂乃的男澡堂中,对方袒身露体,不经意间撞到了自己。 那个脱口叫出了顾兄,却在她问起时改口成了顾二狗的男人。 “你找到那个顾二狗了?”李青颜沉下了目,眼下对方敌友不清身份不清,断不得轻举妄动。 “哈。” 那男人展扇笑了一声,“算是吧,也就有了些眉目,毕竟他现在改头换脸了,认出来总是免不了费一番工夫的。” “哦?不知这顾二狗现在弃了屠夫的身份改做了何行当?”李青颜状似随口的问道。 “这嘛。”男人抿着扇子,歪头想了想,他笑道,“应该是一个叫做采花大盗的行业。” “” 李青颜皱了皱眉头,隐约觉得他的话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蓦地。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睁开了眼睛,望向了对方,“方才阁下是对我说,有闻村中屠户与我擦肩而落了心,由此才来与我一见,可是?” 那男人用折扇轻击着掌心,但笑不语。 李青颜微眯着眼睛望着他,“如此说来,那位顾二狗可不是系心与我了?” 小鸦立枝。 残月正照着这一片宁静的黄沙土宫城上,那是清凉的月,微薄的纱。 明灯柱着扫帚抬头望着眼前立设的那一尊女子像,细细的望着神像的眉目与神一韵,但见她低眉信手,浅笑温婉,拟比万千月华色。 月,宁静的照上了他的菩提面。 小风,轻轻的吹拂过他的禅衣僧袍。 他只作柱着扫帚出神的望着,思绪,像是已经飞去了天远边一般,闻着这座女子像的功业,念着这座女子像的慈悲,想着这座女子像的善心。 犹作云中仙,非是人间色。 一旁是一棵已经枯朽的万年木,偶有几片朽叶经了这晚风摇曳,便成了一片唰唰声,如似遮月的蝙蝠一般纷飞而下。 “哗。” “哗。” “哗。” 是扫帚轻扫过落叶的声响,宁和的月但照了他一身素色的僧袍,仿佛透出了一抹圣洁的光色一般,小帚扫去了一地尘埃。 静,是如月光一般的静。 是只余远思与怀念的静。 “你为什么救我?” “你杀人可问过为什么吗?” “呵,杀人需要什么理由?” “既然你杀人都没有理由,那么救人又为什么会要理由?” “”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你便叫我逢兰吧。” “逢兰?” “嗯,逢兰剪香雪。” 在掌心处曾留过一蕊落枝的兰。 那兰。 名唤剪香雪。 是很淡很暖的香息,宁心静神,如扑面而来的梅雪一般,带着些微冽香。彼时,就在他的掌心处,在他的指腹上。 明灯立于长夜里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尊对月长立的女子像。 他记得有关她的所有一切。 她的好,她的美,她的善,她的一颦一笑,恬宁温柔,与她的纯净无邪。如似那不染尘世的仙,她踏芳而来,为无数的人开辟了新生与希望。 她本是那样的好。 月虫低泣。 奉贡的花上微沾了几色焚尘,连同着那一尊神像也见了时光洗礼后的沧桑与尘色。 有些微的萤火照身,一点一点忽强忽弱的照上了那女子像的面容。 “哗啦。”是水声轻起。 明灯自井泉之中打来了一桶水,但作净了手,取了一方软巾为女子像拭洗了起来。他一点一点的擦去她发上的尘埃,拂过她眉目脸容上的残花落红,抚平她身上的爪痕。 女子像目光温柔的凝视着他。 洗去了女子像的一身尘色后,明灯但拂去了贡奉在香案花蕊的焚尘,便算是作了这一世中不染尘的菩提色。 月华照身。 忽起了的风直吹弯了那一排排红花鲜蕊,僧袍经了凉风轻扬。 明灯久久的抬头望着眼前的这尊女子像,便作双掌合十,虔诚的向她一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神像静默,不言。 风过。 “是姑娘,可是姑娘,也不是姑娘。”那男人笑了笑随即抿开了折扇,说的玄乎其玄。 “你来与我说的便是这些?” “之前来去的急没与姑娘正照过面,这次便作弥了罢。”男人摇手轻扇着扇子,貌容风流,一双狭长的眼睛打量着她,似笑非笑的说道,“毕竟,敢如此面不改色大摇大摆走进男澡堂的女人,我活至二十余载,也就只见过这么一个。” “” 李青颜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她抬起了头望着他,只作微微一笑,“我知道那等干瘪的一两肉确实是有些见不得人。” 男人摇扇的手僵住了。 她笑得端庄,笑得无害,明明是那温柔的细语,只是言词之中却满是冷嘲热讽色。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沉默了许久后便作大笑了起来,他摇着折扇,像是在强忍住笑色,整个胸膛不停的闷震着,“有趣有趣,你当真是大胆!” “好说。”李青颜连眼皮都没有抬。 折扇一收。 男人突然凑过身来,压低了声音问她,“那不知姑娘阅过了整个拂乃堂的男人后,觉得哪个最合乎姑娘的心意呢?” “自然不是你。”李青颜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抬眸望着他。 “哈,看来在下如此伟岸的男人都落得姑娘嫌弃了。”男人笑了一声,便坐了回去。 “如此伟岸的男人?”李青颜沉默了一会儿,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见过自夸的。 但还真没见过这随口即来面不改色自夸的,单这脸皮怕可抵得上城墙厚了。 男人摇着扇低头自顾自的笑着。 兽火忽然喷薄渐涨。 殿台底下似乎渐渐有了什么事,那男人摇扇的手渐缓了些,他只作侧眸望了一眼,随即对李青颜笑了笑,“我这方来并无其它意思,只是与姑娘照个面,结识一下,便算做熟悉了。” “并不熟悉。”李青颜说道。 “诶,姑娘,话可真不能这么说啊。”男人握着折扇摇头叹息道,“我与姑娘三番照面可谓是有缘,就更遑论姑娘把在下看了个彻底,这一身的清白就这么断送在了姑娘的手上,却落得了姑娘的一句并不熟悉,可不是教人寒心?” “不然你想直接将性命断送在我手上吗?”李青颜抬头问。 “那就得看姑娘的本事了。” 男人笑着站了起来。 他握着那一柄折肩微施一礼,道,“在下尚有些琐事缠身,便先行告退了。” “等一下。”李青颜突然唤住了他。 “姑娘可还有他事?”男人脚步微顿。 “你是谁?” “我便就是我,不是谁。”男人笑了一声。 “” 知道这样问问不出个所以然。 李青颜微眯着眼睛打量着他,忽然,她问道,“你说三番相见,但我只记得在拂乃澡堂与眼下这一晤,除此之外,我们还在何处见过?” 男人眼神微动,手中的折扇轻叩着掌心,随即转而覆手一收,他微微侧过眸,笑道,“你猜。” “” 这男人,来的莫名又走的莫名。 李青颜坐在了殿台之上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了。 底下的骚动乱声更渐,起初耳观之余她便早已有所察觉,只是这方俨然有见事情越闹越大的情况,李青颜听了许时随即不由得站了起来往下望去。 焚火狂欢,底下是一渠的火渠流绕成圈,这本是沙漠之中最常见的狂欢祝仪。 只是不同的是。 在那底下被焚火的不是草柱,而是活人! 李青颜眸色猛地一缩。 “来呀!跳呀!大家一起都来狂欢吧!” “嗬!嗒” “不是,那男人虽然是个俘虏,但样貌却生得可不错了。烧!” 在巫沼之门中,奴仆是最低贱的供人亵玩娱用的。 起初的那一把火本是教人生恐,但随着那个苍狼族的女子的推波助澜,将朝备台上的气氛一波又一波的推向了至高,便大笑狂欢了起来。 火,点燃了他们的激情与狂热。 没有人在乎那在火刑中痛苦到扭曲了的奴仆。 “” 李青颜剜着掌心,那火,点燃了他们的狂欢,却莫名的点燃了她的愤怒与恐惧,盛在眶中的眸有些不定而又涣散的动着,她下意识的想要握住袖中的那柄剑,却只摸到了一片空空如也的虚无。 “这便就是贫僧的心,如若李施主愿意,只要在往前一力,便可取了贫僧的性命。” “但是这世上任有不少的傻人说着生命何其之重。” “贫僧说愿与施主同穴而伴,是真心的。” 一时之间,便连那只手也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那个在蛊母殿中照面的女子,她此番正在找那个之前教她蒙羞的女子和俘虏,而若真教这个和尚对上她 “来!再干!” “好!姑娘当真是海量!” “哈,惹了我苍狼一族的人,我断教他永远沉埋在这片沙丘之下!” 火刑过后便由无数的线蛊爬了过去开始修补着损败的肤里。 站在台下的兀沙面有不适的望着眼前的疯狂,隐约有些想吐,虽然看惯了这些极端的刑道,他却还是觉得有些反胃的不舒服。 奉毒,也叫朝奉毒神的宴礼。 是信徒将自己一身的病痛毒蛊奉给巫毒神止夜,由此以得健康的一种礼式。 在这里,会有很多极端的行径,包括自尽后得蛊结命,重获新生。 这是一场信徒用置之死地而后的方法以求奉毒永生的朝圣。 有一个奴仆向兀沙恭敬的行了一个礼,随即将一笺纸条递给了他,兀沙有些意外的接过了纸条,打开,便朝那一方望了过去,登时觉得一阵后寒。 他不曾想,原来那个女人一直就在那,在那个能看见所有人一举一动的地方。 小笺上就写了短短的一句话,让他将那个名叫明灯的俘虏带上来。 —— 明灯带来了。 兀沙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扫着外边枯朽的落叶。 朝备台上依旧是狂欢不断,大笑声与放肆声响彻了整个殿台之上,李青颜正披着那一身金红色的舞姬衣目光流离的掠过着殿台之下的万千张陌生的面孔。 这方听闻到了声音,感觉到了有人正向自己这边走过来,便抬了望了过去。 微是一顿。 她有些微怔的望着那个穿着一身素色禅衣僧袍的僧人如步生莲一般朝自己走了过来,像是在月下呆了不短的时间,他的衣袍之上仿佛还盛着那一席月光一般,直透着佛华莲色。 兽火照着他的菩提僧容,兽蛊吐出的鬼雾微薰着他的衣衫,却依旧淡不去他一身的月华色。 僧履停在了自己的不远处。 他便作了双掌合十,向她微施一礼。 这和尚的面容,当真是生得极好。 “李施主找贫僧有何事?”明灯施礼问道。 “并无他事。”李青颜道。 “那”明灯愣住了,他望向了兀沙,兀沙脸色便立马成了青一色紫一色样,兀沙攥着那一纸小笺,拧着一张脸凶狠狠的对着她,“这不是你差人给我送过来的吗?” 明灯认得她的笔迹,也是如此,便在收到小笺的第一时间当即赶了过来。 “坐吧。”李青颜神色不变的斟着酒,对他说道。 “”明灯尚还有些混沌不解的望着她。 兀沙正准备坐下来,却见那女子望了自己一眼,顿生如针毡一般的起了身,知道这女人是个狠角色,只得忍了这一口气怂了下去,讪讪的说道,“你们聊,我这便离开了。” “你暂留下有他事。”李青颜说道。 “”兀沙闷着一口气,想着底下那等混乱的焚火狂欢自己也看不过,呆在这里也是不错。 明灯见惯了她的反常与喜怒不定,但在怎般总还是能让他摸得些头绪的。 虽然不知道她突然将自己叫来是作甚,明灯却也依了她,一拂僧袍坐在了那方绘着巫沼图腾的方形矮案前。 “李施主可是有他事要吩咐贫僧?”他问。 “只是起了酒兴,想找你来一起喝酒。”李青颜笑了。 “” 明灯望着那面绘着巫沼图腾方形矮案上的那一杯酒,又望向了她,只见李青颜正举着杯一饮而尽,随即又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兀沙身上,尚且有些不明白她此番有何意图,便只作持着那一串佛珠立掌再向她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饮酒。” 搞了半天就是为了喝酒?兀沙实在不明白这些女人的脑子里装了什么心思。 “要喝酒,爷陪你喝个尽兴!”说着,便直接拍开了一旁的酒封,整坛的灌了下去。 李青颜没有说话,只是自顾着又斟了一杯,随即将这一杯放在了明灯的面前。 “如何,和尚你饮不?” “贫僧不善酒。” 于是,李青颜二话不说的拿起了那一杯酒直接闷了一杯下去。 “李施主?”明灯不明白她是为何意。 连同着一边的兀沙也是二丈摸不着头脑的望着她。 第三杯。 李青颜将满满的第三杯酒递了过去,随即望着他,道,“和尚。” “” 三杯黄汤下肚,明灯面上已经有些松驰和妥协了,他握着佛珠怔怔地望着她。 “这小杯实在是喝不尽兴,还是换这个吧。”李青颜说着将那一壶陈年的烈酒拿了上来,这一方也是如之前那样,先是放在了他的面前,只唤了他一声,见他依旧呆呆地坐在那里,便直接拿起了那一壶陈年的烈酒灌了起来。 些余的酒水洒在了她的衣领上,顿时便作晕染开了一块。 “痛快!”彻底灌空了这一壶酒后,李青颜酣然畅快的笑了一声。 “”一旁的兀沙也不由得看呆了眼。他长于沙漠之地,也算是见过不少能饮酒的女人,但像这样面不改色豪饮的还真是头一回。 尤其是,这还是沙漠里最烈的烧酒。 “如何?”李青颜倾了壶直至倒不出一滴酒。 她半撑着矮案望着他,只过了须臾,便就又将第二壶摆在了他的面前,望着他,道,“和尚。” 明灯望着案前的那一盅酒,又抬头望向了她,只作微微动了动唇,李青颜不待他说话,便拿起了第二壶酒,却不想手刚搭上,那和尚便伸手覆压在了那酒壶上制止了她。 “施主,此地不甚安全,并不宜饮太多的酒。”明灯道。 “你想喝酒了?”李青颜似醉未醉的望着他,笑他。 “”明灯沉默了半晌。 “如果这是李施主想要的。”良久,他放下了手中的佛珠,自她手中抢来了那一壶酒,神色自定的望着她,道,“那么贫僧喝。” 他的这一番举动全然在李青颜的预料之中。 李青颜但望着他一举酒壶,闷头灌了下去,那酒,是沙漠中极烈的烧刀酒,烈的呛人,烈的辛辣,烈的断喉。 和尚是不饮酒的,明灯这一饮直呛得直咳嗽了起来,却也只作强咳回缓过来之后,继续灌着。 兀沙坐在一旁看着,他忽然觉得莫说这壶里是酒,哪怕是穿肠的毒一药,这女人要是想让这和尚喝下去,这和尚怕也是不会说一个不字。 不饮酒的和尚酒量非常的差。 “你就是这么的傻。”李青颜接住了醉的软趴趴倒过去的和尚。 不到半壶,便把他放倒了。 “李施主。” “嗯。” “此地不安全,你,若想要喝酒的,话待出了这里在”和尚挂在了她的身上直晃着脑袋有些艰难的想要将话说全。 李青颜接着已经醉的一塌糊涂了的和尚。 沉默了半晌,她却是俯于他耳边,道,“我并没有喝酒。” “”明灯有些不太清醒的抬起了头想要望她。 “给你的是酒,但我喝的是水,骗你的。” “” “三杯让你懵然困惑,一壶让你天人交战,这第二壶,你断然会伸手阻止我。”李青颜低声道。 醉醺醺的和尚不由得半睁着眼失笑了。 “为何?” “因为” 李青颜一手揽着这个和尚,忽然笑了笑,附于他的耳边低语,“我要做坏事了,得先把你关起来。” 和尚已经完全醉倒了过去,也是好在他酒品不差,只作昏昏大睡没有撒酒疯。 “你要干什么呢?”兀沙有些不明白的望着她。 “和尚的身份太醒目了,沙漠之地是他乡之所,当中机关变数重重,多有我伸手不及处。”李青颜沉默的说道,“这个和尚不会武功,又生的心慈手软,在这种诡变残忍的地方是断难活命的。” 她虽然自私的想抱着这个和尚一同沉沦无间。 但她并不想让这个和尚死的这么快。 这么痴傻的和尚,怕是这世上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望着他能安然白首,虽然她并不曾想过自己有命活到那般久。 “这倒是。” 兀沙沉默了一会儿,也表示赞同,他问道,“对于今年的奉毒宴,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握紧你的刀,除此之外不用问太多。”李青颜道。 “那这位大师,你要怎么处理?” 李青颜扶着醉的不醒人世的和尚,望了他一眼,道,“我会将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这个你不用担心,眼下也唯有他安全了我才得安” 正说着,却越来越觉得这话熟悉。 “李施主若能保护好自己,便就是对于贫僧而言最大的保护。”被她摁在地上的和尚,却是泰然自动,只睁着那一双眼睛如此的望着她。 李青颜沉默了许一会儿,唇角不由染了一抹自嘲的笑色。 “哦,这里我还算熟悉,那我就将他安”兀沙正说着,却被李青颜给打断了。 “我亲自来安置他,你有其它的事要做。”此番醉的不醒人世的和尚,完全没有一丝的招架之力,如此安置便断然得再三谨慎不得大意轻心,更别说假他们之手了。 “其它的事是指?”兀沙愣了愣。 在很久很久以后,兀沙都无比后悔当年在朝备台上接下了那一纸小笺。 兀沙曾不止无数次的在想,如果时光能回到那一年,他一定将那一纸小笺撕巴撕巴扔进火渠里烧化了,在不然,他就是认怂屈于这个女人的淫威,吃了这一字小笺也是愿意的。 “呼啦啦——”赤红的火把吹起翻江的红焰。 “好!” “好!” “这怕不是把整个沙漠的美人都给搜罗过来了吧,我的天呐!” “你也不瞧瞧,这可是进献给巫魖大人的呢!” “好!” 小足香步,一串串清脆的小铃直响成一片。 九钩飞鹰台上,但见数十名衣着鲜艳的女子正在台上翩跹起舞,藕臂纤腰,软身嫩肤,飞旋之下身轻如燕便作了那胡旋舞,无数的发链晶珠与金铃转动着。 撑臂间,媚眼如丝,那唇却作得娇嫩鲜艳。 “天!我的巫毒神!” “快看快看!那不是羝火族的兀沙吗!” “哈哈哈哈,这就是他说的进献来的美人吗?哈哈哈哈,谁还敢说他没有诚意!” “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开场的这一支舞主要是由沙漠中富有名望的几支马贼献来的佳丽领舞,旁的只做陪衬。 兀沙披着那一身金红色的舞纱跟着其它的姐姐们跳着,那舞步见得惨不忍睹,更不时堪堪的险些跳出了飞鹰台差点跌了下去。 转了个圈,便瞬间摸不清天南地北了。 群舞的动作技巧并不见得难,但是要转的圈非常的多,而且速度又非常的快。 “哈哈哈哈!好!兄弟好样的!” “哈哈哈!兀沙,我敬你是一条汉子!” “好!哈哈哈哈!” 满堂爆笑声不断。 飞鹰台上的一群姐姐妹妹们也忍不住掩嘴偷笑着,端看着他僵直了一张脸,全然没有方向的从最末转到了最前又转到了最末。 金片闪目,那露出的腰身是常年奔跑的腰身,虽然堪怖的见了一排硬邦邦的肌肉但也健壮。 只唯独在那曼妙的红纱下,那张粗犷凶恶刻的刀疤的脸与之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一时之间。 竟是完全抢了飞鹰台上几个领舞佳丽的目光,一跃成为整个朝备台上最引人注目的一道风景线。 那一时。 李青颜正揽着那个醉过去的和尚,上下打量着他。 “你是羝火的族长?” “嗯,怎么了?” “你可想要让羝火族成为整个沙漠民众注目的焦点吗?” “啊?” “我有个办法。” “呵呵” 呵呵。 女人的话真的是不能信。 直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后,兀沙依旧坚信了这一个认知。 —— 李青颜将完全醉酒沉睡的和尚彻底安顿好后折回来时,便看见朝备台上满堂哗喧,像是在谈论着什么,声浪更是一阵高过一阵,更是不时几方传来一阵仰头大笑声。 她微眯了眯眼,耳朵捞到几句,便做笑了一声。 正准备寻声去找兀沙,却见迎面走过来的一排身披黑袍的巫沼门子,眸色顿生一沉。 “怎了?” “看,是十三蛊首回来了。” “诶?真的真的!” 黑袍人的到来瞬间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朝备台上的诸人纷纷引颈而观,想要一睹蛊首风采。 李青颜也不由得望了过去。 除了在漱白山上见过的那几个人加上在这巫沼之门照过面的亡也外,其余的人有半数她不认识。 正想着,却见有一个黑袍人撞向了自己,皱眉间,却见对方突然递过来了一粒白珠和一粒黑珠。 李青颜一怔,却也做面色不动的收这两粒豆大的小珠给收下了。 转头望去时,那个黑袍人却宛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但跟着人群走了过去,俯身拜见十三蛊蛊首的到来。 万蛊作臣,一时的沉寂后,朝备台上突然暴发了一阵整齐的拜声。 “吾等巫沼子民,拜见十三蛊使大人!” “吾等巫沼子民,拜见十三蛊使大人!” “吾等巫沼子民,拜见十三蛊使大人!” 声浪波长,一时之间整个朝备台上便作跪了一片,李青颜当即寻了一方不起眼的偏偶屏了气息埋下了首,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过早的与这巫沼十三蛊正面交锋冲突。 黑袍过去,那是深沉如长夜的暗,只余了十三种不同的兵器露着不同颜色的光泽。 “闻召诸愿,我等但以巫毒神使之身,耳则毒疾,以佑我巫沼子民万世安康!”幽冷的鬼火照着,当首的那个人,正是手持琉璃盏骨皿蛊珠的亡也。 话落—— 朝备台上一阵欢呼声起。 正台如金蚕卧食一般蠕动而生,金蚕吐丝之下,但将朝备台与奉毒神台给联结了起来,蚕丝随即不断的收缩了起来,直将朝备台与奉毒神台给拉近了。 神台骨座,正心的兽火如照昼明。 两相连结的高台但作一体后,那卧食的金蚕台便作了蠕动,像是饕餮饱食了一般,斗大了许多。蚕丝紧接着从主台上不断的分化射出,一时之间竟作牵黏住了整个巫沼之门的悬浮之台! “巫魖大人!” “巫魖大人!” “巫魖大人!” 万民激昂尖声,在蚕丝牵黏住所有的悬浮之台接近后,便在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里,不停的挥臂叫喊了起来。 那是巫沼之门中所有人所敬仰的神祇。 十三蛊使落座于一重环台之中,单跪横手一行毒礼,静候着那个人的到来。 纤薄的冥蝶微掀着小翼如探路的小灯飞至。 鬼火忽起。 黑衣,墨发,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的脸,只留下了见白的鼻翼与下颌,那唇,生得单薄,每在勾起时犹见凉薄与绝情。 他自极暗中踏夜而来,拂衣之下,但落在了那方金蚕骨座之上,白骸森森,他却如坐软榻一般的靠了上去。 “吾等拜见巫魖大人!”群声齐叩,万民伏首称臣。 只为那骨座上一人。 李青颜立在最末的那一方矮台之上但抬头望向了那个正坐在骨座上的男人,一时那一时在血海之渊所见一般,无出二至。 那夜与药还生交谈的人,当真是巫魖。 那么—— 李青颜环顾着这一方骤变了的空间。 这丝,是经了蛊炬的丝,韧而难断。 在这拔地数丈之高的悬浮之台,以正中的卧食金蚕为主阵,吐丝牵拉了整个巫沼之门。 一但在金蚕阵心中开启了血祭—— “这一次,你又要血祭多少人来练蛊?” “全部。” 这样独特的空间上,确实可以让他做到,在一瞬间牵制住这数以千百悬浮之台上的人,而彻底人数血祭。 连着蚕丝的悬浮之台如蝎尾蛇身一般不停的摇摆着。 此时,但听闻有礼使长声喝道。 “奉毒宴,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奉毒 蚕丝牵黏下的那万千座悬浮台犹如蝎尾蛇身一般的不定的游走摆动着。 散如宇内星海。 分设在最外围的飞天台则由十三蛊首座定镇守。 “咚!” “咚!” “咚!” 鼓声震耳, 但见那九方高台之上各设鸦耳兽鼓,几个虎腰熊背的壮汉手执着双槌震鼓高喝,鼓面轰鸣,每一槌便作惊天一吼, 自有恫鬼骇魔之势。 鬼火幽然游照四野。 破天的兽鼓声一阵高过一阵, 直震得幽游的鬼火火尾重叠成碎。 正在这个时候—— 坐定外围的十三蛊首同时从台上起身,无数的衣袂翻飞,武器的光影交错虚晃,和着那惊魄的兽鼓声声, 举刃攻向了坐在金蚕正心白骸上的巫魖! 有人尖叫。 有人瞪大了眼。 有人瞬间屏住呼吸。 李青颜站在最末的台座之下仰头望去, 这当中她最熟悉的便莫过于仇涯,除了与他交过手之外,便是仇涯是十三蛊首当中唯一一个使剑的人。 其余的,莫说其它,单单是手上的武器都有她闻所未闻的, 真对上了,就别说要怎么应付。 “轰!——”惊天的一声巨声竟盖过了那九方兽鼓的声音。 瞬间,极大的冲激余波外散而开! 无数的人纷纷不由自主的撇头拦手闭着这强力的冲击后劲,更有身娇的舞姬险险地被冲出了悬浮台外,也是幸得死死地抓住了身旁的人。 待他们重新睁开眼睛时, 却见那十三蛊首正立在那高牵的蚕丝之上,仿佛刚才一幕只是幻觉。 “怎么回事?” “刚才发生了什么?” “十三蛊首大人真的是威力不凡啊。” “可不是。” “嘘, 禁声。” 瞬间的死寂后, 千万的悬浮之台上又重起了一番不断的议论声, 所有人都被刚才那一幕给惊住,却鲜有人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窸窣小语渐淡。 李青颜闭目立在了悬浮台之上,神色犹见沉凝。 “” 余风惊过她的发。 她但立地不动睁开了眼睛抬头又望向了高天之上的主座蚕台。 巫魖的能耐究竟能达至何地,她心底并不明确,纵使那方在血海之渊的时候她曾与之交过手,在速攻上看似可胜一筹,但是李青颜心里清楚,对方诡变非常,操蛊召灵可谓出神入化,真做生死一决,只要给他一丝喘息的余地—— 只要那一瞬,他便可做了那翻盘手。 就在刚才时,十三蛊,十三把锋锐的利刃,十三个方向,同举而攻,却被他一瞬间全数制服! 仇涯,甚至完全没有再出第二剑的机会。 李青颜从来不曾认为自己的剑术能够比得过仇涯。 “奉吾毒神,悉请我愿。”蛊珠生灵,亡也翻手覆掌一举琉璃骨盏召开生门,蓦地,但见正心蚕座下的生蛊门大开。 “祈愿新生!” “祈愿母河安康!” “祈愿吾心昭昭如水!” 万民跪请,当上的九座兽鼓的大汉们立槌而拜。 静寂半晌。 金蚕台上那个倚坐在白骸骨座上的男人但低声吐了两字,“我听。” 冥蝶焚翼成影。 倏地,但见立于蚕丝之上的十三蛊发力于巫沼的主柱正心,瞬间,便燃起当中的那一束母火,那火笼于蛊珠之中,作封于琉璃内。 焰红非常。 在齐力点然了母火之后,十三蛊首便翻身后退,稳步的落在了自己的原坐之台。 正在此时,离金蚕主座最近的苍狼一族悬浮台,引丝微牵,便作游了过来,台上有一身姿曼妙的女子巧笑嗔媚,柳腰托指之间但做飞天舞。 那一方台座下但刻着一脉氏族的族徽,围作一圈的男人但以刀破血用血绘染了那一方族徽。 李青颜本立在底台之上望着,待察觉到了兀沙走了过来后,便侧眸望了他一眼。 “现在才来?” “姑奶奶你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吗?”兀沙想哭。 “万众瞩目?” “我求求您了给我一条活命吧!” “” 李青颜望着他,随即又收回了目光,“男儿能屈能伸,不用太过介怀。” “你要来试一试吗?”兀沙怒了。 “我试过男装,还不错。”李青颜说的轻淡。 李青颜又望了他一眼,“做什么?” “你看我跪得标准吗?” “还行。” “” 这族长当成这样也实在是憋屈了,偏生别看他块头大,面容凶狠,壮汉如兽,上到贡奉巫沼中到同行马贼帮下到受制他盯梢了许久的女人俘虏,可谓是从头怂到脚。 没办法啊! 打不过啊! 都比他强啊! “献礼上台后还要同族的男人以血点亮这台座上的族徽?”李青颜突然问道。 兀沙抬高了脖子望着高座。 他点了点头,向她解释道,“是啊,巫沼之中管这种血叫暗离,有毒,将暗离涂满整个族徽便等同于将全族的毒病疾苦奉给了巫毒神,请他收下,如此便了去了这一年的苦难。” “所以巫沼之人奉毒不奉神。”李青颜明白了过来。 “是啊,巫沼历来只有奉疾献苦,不同于外域人们求富求安。” 这是一种迥然不同于南城的文化。 李青颜细思下竟也觉得有几分趣,巫沼之中的人从来不奢望向神求取于那些美好的人间宝,而只是反其道,将所怀的病苦诸恶奉于巫毒神。 “羝火也要如此?”李青颜望了一眼脚底下的石台,却发现并没有看见族徽。 “我们没有族徽。” 兀沙有些尴尬。 小小不到百人的部落,每次往来巫沼只做了个垫底,不惹恼巫毒神便可,哪里还有什么能力将全族的疾痛苦难去奉于止夜神? “没有正好,血的味道,实属是难闻。”李青颜道。 那是高天石窟的五相天女壁画。 李青颜认出了那个苍狼女子跳的主场舞,翻花成浪,无数的彩绸但呈五相色,不断的串翻成象,是魔象,是佛象,是妖象,是人象,是无象。 果然不愧是极地沙漠中首望大族。 每一步每一足,乃至每一勾指每一眼神,都尽得那壁画五相天女的神髓。 “我忘了问了,你是要跳什么呢?”兀沙突然凑过来小声的问道。 李青颜抬头望着那天女舞,答道,“尚还不知。” “不知道?!” 兀沙震惊的拉大了嗓门,也幸在他立在底座之上,只引了旁的几族注意,好在没有惊动高台座象的那些大人。 李青颜显然被他的这一番大嗓门给扰了耳,不由得皱了眉,“所以我在看。” 兀沙当真的想哭。 “你在城中劫个陌生的女人如何保证她能歌善舞?”李青颜道。 “不会我可以教啊!”兀沙哭。 “你教?”李青颜这下真不由得望向他了。 “羝火族里有会跳舞的阿嫲。” 哪怕真劫了个什么都不会的女子,起先兀沙便是打好了盘算将这些考虑进去了,大不了便找族里跟队的奶医来教,但是这前提是这个女人得被他们调管好,是一个俘虏身,而不是像现在,这完全是奉了个姑奶奶。 兀沙但觉得自己真是眼瞎了。 “我会一点,你不用担心。”李青颜见他一脸纠心痛色仿佛真要哭出来一样,便大放慈悲的松了口,道,“借你们进来,我自会信守承诺解了你们羝火的危。” “李姑奶奶”兀沙感动了。 李青颜听了这个称谓不由得眯了眼,她转过了头重新望向了高台之天,道,“当然,你要是想在一次亲身上阵,我乐得成全你。” “不!” 火焰高起成喷。 无数的彩绸缠绵如丝,那个苍狼女子托臂生媚,纤腰但作堪堪一握,飞散成花的五色绸如天绫落伸,她但踏上了那五色绸,举起了怀中的那一把匕首对向自己,开始剖疾奉血。 那是被巫沼人视为毒害的暗离,血,一点点的从破口中迸出。 流向了彩绸,滴下了巫沼神台的主心蛊沼池。 那是止夜神。 巫沼人所至诚信奉的神明。 跳完了那一支舞,待五色绸被血染遍后,那个苍狼女子便纵身跃下了那方生蛊之中。 这难道就是血祭? 李青颜眸色有惊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一件事,在所有的巫沼人眼中,身体内的血,是藏毒怀害的暗离,剖血,便是去毒,如此般蛊了人心又哪里需要另设血祭? “无妨,她没事的。”兀沙说道。 “所有人皆作如此?”李青颜问。 “但看你想求什么,苍狼近来水脉有竭,族中更生了一场瘟,死了不少的人,所以这一献,算做大奉。” 果不其然,纵身投入生蛊池中的苍狼女子不久之后便从蛊海之中走了出来,犹如新生一般。 飞鹰台游去了她的脚边,将她重新送回了苍狼的族台之上。 悬浮台游动之下但自李青颜眼前流过。 李青颜视线但顺着这方游过的浮台走去,眸色便是顿生了一冷,只一眼,她便能全然看出,这个苍狼的女子与之前已是全然不同。 即使形容胜新,但是那眼神却无光如儡。 兀沙看着她神情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便只当她一介外域人接受不了,道,“这个,我们羝火小族向来没什么求的,只要不获罪便做万幸,所以也不需要你这样,那刀子划着还是挺疼的,虽然沙漠里的老人们都说,滩了生蛊海便得了永生,但我还是觉得” “”这巫沼之门究竟藏了什么可怖的东西,李青颜不知。 昔年顾白戚入身巫沼之门,受罪如斯,却还是让这巫沼之门存了下来,端不似他的性子。 李青颜怀揣着那把给献礼的礼刀,眸色微动。 “这刀,我可割他人?”她问。 “啊?” “既然奉毒去疾,那我将这等机会送了他人不可是善事?” 兀沙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他想了想,确实得好像有几分道理。 “你要给谁呢?”他问。 李青颜把玩着那把匕首,却做笑了笑。 巫沼之门的美人向来不乏。 本次奉毒宴做为新献礼的女子只有四人,李青颜以指腹抿着匕首的刃锋,她此来,只想一探三年之前的事宜与踪迹,当不宜另生其它事端。 而巫魖如此人,想要征服他,便断然不只是这如往常一般的奉毒,他可是见惯了这等场面的。 这是一步险招。 李青颜想起了最开始的时候,十三蛊首起步向他同攻而去时发的那一波攻势,虽然不曾细问,但在这等以强为尊的地方,战斗,想必是最能挑衅对方的一种行式。 更同样,是最能愉悦对方的一种行式。 ——她要奉的,便是这巫魖的血。 万尘落下。 李青颜穿着那一身红纱披铃的舞姬服闭目等待着,高台之上钟鼓不断,高呼如翻涌的浪一般一声盖过一声。 她已经很久没有跳过舞了,甚至于连身体都已经丧失了那一份记忆。 飞鹰台石落了下来,端在她的面前。 李青颜睁开了眸子望着那一座连着韧丝的古图腾高台,随即起步,便作缓足走了过去。 “铃——”踝上的铃声轻响。 “羝火一族的生死就看你了!”兀沙小声激动着说道。 李青颜踏上了那方悬浮台上,但睁开了眼睛,脚下的蚕丝不断的收缩着,牵引着石台不断的往主座靠拢过去。 鬼火照面。 照见她一身的红纱与金光,绘上了她的眉目,勒画了她的身形。 有一羽冥蝶忽落在了她起手的指尖。 赤焰的母火全然照明了她的容颜,一瞬之间,整个巫沼的人皆数惊愕的站了起来望向了她,竟发不出一丝声音。 金蚕台上倚坐于白骸骨座上的人似有兴趣的勾唇一笑,有见凉薄。 “那——那不是——” “怎么可能!” 兀沙一时不明白这满场的惊愕是为何意,只觉着提心掉吊。 悬浮台近了,更近了。 满坐的人一时皆作得惊的发不出一丝声。 那样的眉目,那样的脸容,那样的身貌,与那高奉的月兰之神何其相似! “咚!”蚕丝牵黏收缩之下但连上了两方座台。 蚕丝凝固。 万簌无声之下,李青颜但睁开了眼神色平静的望向了眼前倚坐在白骸骨座上的巫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杀谁 巫沼之门, 奉毒正宴。 散如星海的浮台在蚕丝的牵引下幽游浮载着。 金蚕台的蛊心处正燃着一目赤红的焰火,端盛在了卧蚕心口处的琉璃体中,那母火光华万千,有金耀, 有红晕, 灼灼冶明,在极尽燃烧之下但使得整个高天台动如活灵一般。 有兽口轻吐烟色,白烟袅袅飘然升腾着直湿濡了她披发的红纱与金铃。 烟入。 李青颜但立身于高台之上半敛着眉眼,小妆勾貌, 见冷的烟蛊寒了她盛妆的面容, 但将那份娇丽的媚艳直缀了几分冷然。 无数的人望着她,立在台下。 那是一份连她的身体都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的记忆。 华幔轻流。 是一身缀花滚边的仙云粉衣犹见轻盈的挥袖拂过,衣带翩跹处,落身的发随衣而去,见素的凌云髻下, 额心但绘着一纹剪香雪的花钿。 拂袖,低眉半掩中,直叫坐下庆寿的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时竟忘记了任何的言词。 满堂皆坐,兰阁之下是满卷悬垂而下的洒金香宣, 无数支大小狼毫悬架,那里, 汇了西准城中所有的墨客丹青手。 无数的人望着她, 立在台下。 “好!” “真是太美了!” “不愧是西淮的第一美人啊!” “是啊是啊, 也不枉我一路骑坏了八匹马从绥洲不远万里赶来西淮给李庄主拜寿了。” “可不是啊,要不是这李庄主的寿宴,旁的人又哪里有机会一睹李二小姐的芳容呢,就更别说是舞姿了。” “你看,这不连西淮的丹青圣手临江子也来了吗。” “不说这临江子了,这底下的丹青手哪个提出来不是名赫一方谁人不识的大家?” “未必吧,诶?你看那边,就是最旁的那个人,穿着一身斗篷的那个,我瞧着没见过啊。” 长袖轻抛。 流袖微卷下直翻做了层层的香海,有四盏莲花熏灯但置于兰阁的四位处,那女子便在这熏香之中起舞,拂手沾香,身若长柳,展袖之间那一身的仙云粉衣叠然如影,衣摆微熏。 那立在兰阁香宣最旁的斗篷人却是一直抬着头望着那熏灯中起舞的女子,像是生怕错过了她的一颦一笑一般,自始,没有将眼睛从她身上移开往香宣上落去一笔。 烟去。 “铃。”是一声轻脆的铃音响起。 李青颜缓缓地起手点足,长臂微舒之间便直以肢体做水,微撞的金钏如钟轻灵,衣带犹似水面的细波涟漪一般悄然的泛晕着。 她面容霜冷,却又妆容生媚,两相极端的色象汇于面上,却生了另一抹奇异的光华。 “铃。”如脚踩流雾月色,那铃声便作了被惊碎的月光。 兀沙本是站在最下边的台上看着一时竟也惊的合不拢嘴,沙漠里的女人多数能歌善舞,毕竟这是在这里唯一欢庆的一种方式,他算是看多了女人跳舞的男人,但能将那等神/韵展露无疑的却是至今未有见闻。 她跳的,是九龙石窟壁画上的砂神舞。 一个明明是外地南城的女子,竟能擅通了他们沙漠之地的西域舞。 是月落黄沙。 却见了风起,直掀起了一层层的沙海不停的翻涌着,黄沙如雨一般的纷扬着,直与那清冷的月光两相缠绵在了一起,碎了月的沙,笼了沙的月。 她舞的轻然,披发的红纱金片隐动着,单足后起托月犹作凌天势。 “”外围的十三蛊台上,十三人,心思各异。 仇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女子,虽然不知道她此番用意何在是来做什么,但是看如此装扮显然是冲着巫魖来的。 仇涯怀抱着剑微眯了眼望着飞天台上的女子,那是一个看上去不过盈盈一握的女子,生得清瘦冷媚,却似一柄在无形中出锋的刃,只待人稍作喘息大意便许已被她割了咽喉。 他有些好奇她想要做什么,以身犯险,在巫沼之门这等他乡之地。 蛊烟流动。 那脚踝上系着的金铃响的越发的激荡了。 红纱曼舞,足步轻踏翻花,李青颜却是一边舞着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奉毒宴上的人,无数张陌生的面孔在眼前流过,犹如走马灯一般,不做留半刻。 舞服旋动着,她翻身而起拉住了那一绸五相色的彩绸,裁力成碎缎,便做了那飞砂舞。 拂袖落身之间,此方她站的位置极高,高得能够尽览台下的一切,蛊烟自眼前的拂过,恍然间,她看见了一方高台上支起的画架,那是一幅尚绘了一半的画,那画,画的是极夜之中的高空冷月,画的是月下焰火,画的是那个但作砂神舞的女子。 衣袂挥下,李青颜落下之际视线全然落在了那幅画上。 游走的狼毫下只做了极淡的几笔,却极尽的勾勒出了画卷上那个女子的神/韵。 那是她近日来已经熟悉了的画功。 那人—— 李青颜望着那一方眸色沉了下去,待在细望过去时却见那蛊烟又卷了过来。 落足惊月。 踝上的金铃但作一响。 “那是!” 兀沙像是被那一阵铃声给惊醒了过来,他猛地想起了从第一眼看见这个女子时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一个可堪荒唐的想法在脑海中渐渐的浮现了起来。 他不算特别熟悉李青颜,但却又算与她有过交识。 是那等戾杀霜冷的气质全然的让他只剩下了畏怖,以及隐有的对于强者的仰望,此番她立于高台之上,一切看上去都似乎那么的遥远,那么的不可企及,而正是这份距离让他第一次正视了她的容貌。 那张脸,曾是无数沙漠之地的子民都为之熟悉的脸容,在那神坛之上。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兀沙张了张嘴神色震惊的望着高台上的那个女子。是这世上巧合到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还是 “” 李青颜定了定心。 不知是这蛊烟的原因还是其它,只觉得胸口处翻涌的异样越见的剧烈了起来,这种感觉当像极了在餮沼池中时被那三错蛊照心时的蛊动。 是幻觉,还是真实?在三错蛊之间,宿主已然渐渐地无法分辨了。 “好!” “好一个砂神舞!” 不知道是谁起声叫了一句,一时之间掌声与叫喊声四起,唯有十三蛊座与金蚕台不动,其它的悬浮台就仿佛观者激荡的内心一般不定的摆动着。 “哗。”五色彩绸飞过,李青颜顺势起身,只是不与那个苍狼女子那般开始割肉作献,而是冲向了主座金蚕台上的巫魖。 所有的人目光都在她的身上。 “她不会是想要奉毒巫魖吧!”兀沙猛地回想过来就在刚才她问自己的那些个问题,惊得直不由得往前了几步。 这,简直是在找死! 匕首现! 是森冷的寒芒直逼向了正坐在白骸骨座上的那个男人。 李青颜原是有九成的把握可以媚杀于他,如果自己能够借身如蛇一般的缠上去吻向他的话,就像那一时南栖殿中,她缠上了那个和尚的身那般。 和尚自持有金刚定力,不动。 但是却俨然已有了明显的一缝空隙,如若真的行杀,只要这一瞬,便足够让她下手了。 五色绸飞过,李青颜却发现,若不是那个和尚的话,她当真厌极了亲热他人以色媚蛊。 “嘶!”匕首全数没入了王座之上那个男人的心口。 满坐哗然。 只有外围的十三蛊依旧声色不动的望着。 血,自眼前如溅浪花一般的迸起,直喷向了座后的白骨骨肋之上,那王骨的骨颅沉默不动。 红色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李青颜持着匕首但借着自己全数的力气将锋刃没入了他的心口处,她很清楚,这样只是挑衅了他,并杀不死他,恐怕是连真正伤到他都很难作数。 冥蝶焚化成烟烬。 鬼火幽游。 白骸骨座上的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缓缓地抬起了头,此一刻,李青颜离他离得极近,她怔怔地睁着眸子,望着眼前的人。 光影交错,已然分不清是虚是实。 眼前的人缓缓地抬起了头望着她,那是一张皎好的容貌,额心兰,耳饰玉,一身披身的凌云髻直落腰际,她就这样眸色平静的望着她。 蛊烟流过。 犹如镜像闪现一般,一瞬间,位置交错,那一把匕首却是正正地刺入了她自己的心口! 镜像不停的翻转着,不知虚实。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这个女子亦是如她一般怔怔地望着她。 静止。 是如死一般的寂无声息。 忽而—— 耳畔突然响起了一声低语。 “你看到了什么?” 黑袍落身,是巫魖正立在了她的身后俯身附于她的耳边似蛊似笑的问她。 李青颜猛地惊觉,她倏地回过神来转过头望去。 “你当真是一个大胆的女人,如此胆识,如此样貌,如此心怀,也莫怪顾白戚当年为你神魂颠倒了。”轻语带笑,那声音却又凭白让人生了一番寒意。 “你——” “嘘。”巫魖忽然一伸食指轻嘘了一声。 李青颜一怔。 “你听。”他道。 倏然—— “当!” “当!” “当!” 三声蛊钟如似穿魂一般贯穿了她的整个身体,李青颜僵定在了原地,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的空白,全无知觉。 半晌。 她无意识的低下了头,那双眸子不由得越渐惊开,她愕然的望着自己胸前没入心口的匕首。 那是她的匕首,那是她的血。 “看你不远万里来到我巫沼,我为此方主人理应送贵客一份礼物。”巫魖自她身边擦肩走过,轻道,“去取吧,乖孩子。” 犹如蛊解一般。 李青颜缓缓地自主座金蚕台上跌落了下来。 母火惊焰,焚尾消烬的冥蝶却是渐渐的复生如初,翩跹之余,但与那幽游的鬼火戏嬉着,正照着她拂起的长发与那一身炽烈的红纱衣。 涣散无识的眸子渐渐的有了光色,却不待她回过神来。 但听—— “哗啦!”一声水声。 她沉入了那一池生蛊海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蛊海 生蛊海是没有任何温度与感知的虚空。 身体犹如失重一般的直往深底处沉去。 水花汩起, 李青颜睁着眼睛仰望着蛊海里不断变幻的倒影,万世沉浮不定,她但透过着这一池蛊海望向了那高浮于半空上的巫沼。 鬼火幽若。 那是森冷的火,冷的让人发寒, 冷的让人悚然。 泡沫成串。 “嘘。” 有一指立在了唇前轻嘘禁声, 那声音似蛊似妖,就在她的耳边轻嘘着。 “你听。” 整个生蛊海是极尽的静,静的仿佛能够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是让人害怕的, 几欲叫人发疯的死寂般的静。 像是没有一丝浮力一般, 李青颜不断的往生蛊海的深底沉了下去。 “我为此方主人,理应送贵客一份礼物。”话语空荡荡的回响在耳旁。 生蛊海似海非海,似水非水。卜一沉入,被匕首划破的伤口并没有深水灌入撕扯的感觉,相反, 倒似是像针线一般的细细的缝补着破败的伤口。 李青颜知道自己正溺在水中,但是却只能不断的往下沉去,在极致清醒的意识,溺海如窒。 是走马灯? 亦或是她解不了的幻像? 李青颜怔怔地睁着眼睛望着生蛊海中几经沉浮生变的碎片。 你是谁? 你又是谁? 是杀月之门中的那尊女子像,她立于神像的面前抬头望着那座如仙如神的高奉之尊, 望着她眉目清婉皎面似月温柔若水。 你还活着吗? 你又还活着吗? 无解的问题,无果的答案, 只是神像面前的女子静默敛目。 风过。 是一瞬间的镜像交错闪现, 眼前的神像变成了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她, 那个穿着一身仙云长衣的女子立在了她的面前面容哀绝的望着她。 光影重叠不断的交换着。 是她立在了女子像面前。 亦是女子立在了她面前。 你—— 到底是谁? 那是她所不敢去触碰的真相与现实,却又每每的不断的闪现在她的面前,在每一个午夜梦回,在每一个生死之瞬,在每一场走马灯前。 那个女子穿着一身不染尘埃的仙云长衣但立在了她的面前望着这个被束高架焚身火海的魔。 那个遍体鳞伤的魔满身鲜血。 被束手囚于牢笼之中只抬起了眼睛望着那个女子,那是霜冷的眸,极暗,望不见一丝的光色,这个魔就这样的用着她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冷漠的望着立身于自己面前的女子。 就这样久久的凝视着。 忽而—— “你看到了什么?”是附耳的轻语。 一瞬间骤止,仿佛被人强行静止了时间一般的定格不动,任由万生寂灭。 良久。 有一串水花翻腾上汩。 泡沫生影。 落身的仙云长衣曳地,长发如瀑,那个女子巧笑嫣然的从那个男人的身边擦身走了过去。 男人驻足。 半晌,他转过身望向了那个女子,望着她背影如仙如画。 就这样静静地望着。 红枫过尽。 那个女子却是自始至终也没有察觉到丝毫。 有一叶三角红枫从枝头上被风吹落了下来。 是一身绣着剪香雪的薄纱披身,粉衣轻灵如许,那个女子但挽着一带蓝色走金杏的披帛素手拨开了那一片如火的红枫,枫色照面,直映向了她额心上的花钿。 她宛尔轻笑着,微侧着头望向了身边的姐姐妹妹们但从那个男人的身边擦身走过。 “姐姐,我近来听说刘二娘正新做了一点糕点,改明儿咱们一起去尝尝如何?” “自是不错。” “哎,我看今儿天气不错,不如我们一起来玩纸鸢怎样?” “嗳,莫说这纸鸢可不是那三四月天才飞,这多大的人了还玩纸鸢,纪妹妹也不怕人笑话。” “哎呀,李姐姐你看!师家姐姐就喜欢笑话人家!” “你们呀” “” 佳人的身影渐远渐去。 男人沉默的握着那一轴画卷静默的立在了那里,直至那一身黑色的斗篷被枫红染遍。 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望着她的背影如仙如画。 红枫纷飞。 那个女子却是自始至终也没有察觉到丝毫。 那是被暮晚红霞燃烧到极致的枫红飘落在了她如瀑的发上,是一身细绣梅蕊的卧松鹤舞长衣,凌仙髻落身,面妆一如初见一般浓淡相宜,她一边走着一边仰头望着这一林艳胜晚霞的红枫,无觉的从那个男人的身边走过。 鹤衣轻挥过枫色,照着红枫的面,面容容宁和而温柔。 男人从她的身边擦身走过,驻足,随即转过了身,便是那般缄静无息的望着她。 至那一林的枫叶凋谢。 他依旧是这样沉默的从她身边擦肩走过,驻足,静静地望着她渐去渐离的背影如仙如画。 那个女子依旧是自始至终也没有察觉到丝毫。 只是这样一瞬间的擦身而过,那一林的红枫渐渐的凋零怠尽。 李青颜无来由的觉得哀戚。 那是一种莫名的,而又陌生的感觉,她站在那个男人的身后透过他的视角望着那个离去的女子,为她读懂了那个男人的沉默。 那是一种沉默到极尽绝望的感情。 他爱的那么狂烈,爱的那么痴绝,爱的那么固执,却也爱的那么沉默无声。 顾白戚。 你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无数的红枫狂舞着纷落如雨,三角的红叶漫天飞去,直至整个世界都遍布了那艳胜晚霞的枫。 沾芳鞋小步轻过那铺了一地的红枫。 那女子依旧如初见的模样。 玉羽眉淡描,是那一身轻灵的仙云长衣落身,额心上的兰色明如昔日,她一边抬起了头望着那一片开到极尽的红枫一边缓步走着。 再一次,与那个男人擦肩而过。 “当!” “当!” “当!” 是鸿然照心的钟鼓声。 那个女子伸手接住了那一片漫天飘飞的红枫,这一次,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她缓缓地转过了头来。 发过,衣动,足驻。 悬发的晶链自眼前漾过,直响作了一片声音。 那个女子转过了头正对上了那个男人望来的视线,双目对视之间,如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她回眸而望,见他少年模样。 漫天飘扬的红枫是星落如雨。 枫红,抚过了她的发,染上了她的衣,绘过了她的眉目,就在这一片艳胜晚霞的红枫中两人久久凝望着,良久,女子举步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那个男人。 她但停在了那个男人的面前抬头望向了他,望着他眉目清冷,杀戾狠绝。 他不敢向她伸出手。 用自己那一双沾满了血腥的手。 那个女子便自己走近了他倚向了他的怀里,将头埋入了他的胸口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是瞬间的僵硬,那个男人迟疑了许久,才略有试探的伸手抚向了她的发。 他伸手抱住了她,将她放在了自己最脆弱也同样最柔软的心口之上。 我爱你。 他轻声的附于那个女子的耳边哑声的说道。 那一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 “怎样?这一份礼物你可还喜欢?” 鬼火倏地燃起。 烛火幽曳。 有一羽冥蝶正栖于烛台之上微掀双翼。 石床上的女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坐起。 正坐在案前挑灯的巫魖已然察觉的轻笑了一声,却也不回头,一席黑袍落身,斗大的兜帽压住了他深色的墨发,他但轻拨着灯芯,笑道,“能这么快的察觉了,你倒当真是不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