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篇之白驹苍狗录》 【楔子】――梦回霜雪 二零一七年,十二月八日,冬。 凌晨零点零九。 姜月听着耳边石英表秒针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一直难以入睡。 就这样一直熬着也不是个办法,反正自己也睡不着,于是他索性睁开眼睛,点开了手机屏锁。 手机浏览器先设置好电脑版,再输入中文网,找到作家专区,然后登录作家账号。 这是姜月在学校发布小说的常用方法,没办法,只能这么寒酸,谁叫自己没有电脑呢。 看了看自己五个月前创作的作品,再看了看小说的点击量与推荐票,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好吧好吧,还是早点睡觉吧,不然明天睡迟了,西哲史的课又得迟到了。姜月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放下了手机,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夜深了。 窗外寒风习习,似是下雪了。 过了一会儿,姜月终于和周公见了面,开始打呼噜了。 “这是哪儿?”方才进入梦乡的姜月,似乎来到了一个神异的世界,只见天地之间尽是白茫茫一片,更加不可思议的是,空中竟不时的有幽蓝色的幻影飘过,那是 那是人! 姜月差点惊呼出声,可是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从喉咙里发出半点声音,就在这时,一只幻影正朝着自己飘了过来,待到那影子飘的近了,姜月才看清楚了它的轮廓,原来它也没有那么可怕啊,只不过是颜色不太对劲儿,还有点透明罢了。 从恐惧中脱离出来的姜月开始仔细观察那一抹幻影,那影子似乎是一位古人,他身着一件貌似是汉代深衣的服装,腰悬长剑c再仔细去看的时候,姜月发现那人的眉宇之间,似乎藏着无尽的哀戚,那影子就这样,缓缓的随风而逝,直至消失不见。 渐渐的,幻影越来越多了,甚至出现了一座恢宏壮丽的幽蓝色古城,姜月是一个对历史感兴趣的人,也曾经自己临摹过一些朝代的都城平面图,他注意到这座市的格局好像汉都洛阳,又好像不是。 城内坊市交错着,许多摊贩正在街边叫卖吆喝,一切都显得如此祥和安乐。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鸡鸣,这座庞大的幽蓝色城市也随即变得模糊起来,正在城市快要消失的时候,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幻影朝自己飞来。 “我叫夏侯玄你是何人呀” 那幻影朝着自己笑了笑,他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似乎是产生了错觉,他看到那少年正在快速变老,直至他生出长长的须髯c鼻翼生出了浅浅的螣蛇纹,终于,天地之间,幻影尽去,幻音尽消,不再有什么剑士c少年,也没有了将军c小贩。天地之间,又重归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显得有几分莫名的孤寂。 “姜月”在苍茫世界的远处,似乎传来了一声隐隐约约的呼唤。 “姜月,快醒醒,早上的西哲史还上不上啦!迟,到,啦!”室友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叫醒了昏睡如死猪c雷打不动的姜月:“我先去教室帮咱们占座位,你慢慢来吧啊。”。 室友说着便跑出了寝室门去。 “完蛋了!”姜月一声惊呼,腾的一下便从寝室床上翻了起来:“又迟到了唉” “我叫夏侯玄你是谁呀”不知为何,姜月的大脑中不断萦绕这那句虚无缥缈的话。 而令姜月更没有想到的是,在接下来每一天的午夜梦回,他都会回到这个幽蓝神秘的国度之中,直至多年以后的梦醒之时。 嘘 你看,梦境,已经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帝都阊阖、洛阳融雪 公元221年,魏黄初二年。初春,洛阳城。 昨日刚下的一场薄雪,早晨日出时便化了些许,石路上满是残雪与融冰交相辉映的光泽。 那重新修建的洛阳内城,丝毫不减汉时的恢宏。此刻,它的轮廓,正在晨曦中渐显清晰起来。第一抹阳光,正映上那宫城的正南门——阊阖门。高大的左右双阙,更是将正门陪衬的堂皇无比。 夏侯尚不禁抬头,望了望眼前的金碧辉煌,像是若有所思。不远处的街道上,似是传来了一阵隐约而欢快的笑声,不错,是那种无所羁绊,无所顾忌的童音。 那笑声令夏侯尚略一恍惚。 曾几何时,那个如今高高在上的人,还有自己,也是这般的无忧无虑,率性自然。他垂下眼帘,望了望腰间悬挂的那把利刃。 那是五年前,那个人亲手赠予自己的。 汉建安二十五年秋,五年前,邺都。 夏侯尚一身铠甲,满副披挂,候立在金明门外。 他英俊刚毅的脸上沉静如冰,并没有因为等待而产生焦躁之色,这份沉稳,是他少年从戎开始,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 不过,此次出征,却和以往不同。他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 以往自己上阵,不过作为偏裨之将,而这次代郡乌桓反叛,三公子曹彰挂帅,自己作为副帅参军,更是责任重大。 且此一去,定是经年累月不得回都,因此他才来到这里,与挚友道别。 远处被荡起的尘埃中夹杂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夏侯尚知道,是他来了。 “伯仁”,曹丕一路策马疾行,此刻气喘不已。北方的秋天,已是寒风刺骨,一不小心便会着凉,夏侯尚撩起披风袍襟帮刚刚下马的曹丕擦了擦额上汗珠。 “伯仁”,曹丕笑了笑,平日里深不可测的太子,也只有此刻,在这个如同兄长的人面前,才没有丝毫的伪饰。他从马鞍上解下一样东西,说道:“此物,赠与你”。那器件虽还裹着包袱,但一入手,夏侯尚便感觉到了它的分量。果然是兵器。 “这是环首刀?”,夏侯尚抽开刀鞘,眼前的刀,形制倒是有几分古怪。 自从汉代之后,战剑退出战场,环首刀便成了步卒的常备兵器。眼前的刀,虽保留着环首刀的基本形态,刀身笔直,但是却如剑一般开有两刃,且刀首无环,变成了剑首,倒是显得更加古朴大方。 且此刀,锋似霜雪,刀身剑铗,四尺余长,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良器。 看着夏侯尚爱不释手的样子,曹丕甚是满意:“这是我令楚越良工特地为你所造,希望此行,可助你一臂之力” “君子之交淡如水,此刃名为‘素质’,今日赠君,如伴兄侧” 夏侯尚从恍惚中惊醒,阳光映在利器上的光芒,刺的人有些睁不开眼。 他摩挲着掌中皇帝赐予他的符节,这是代表了帝王信任,有着杀人活人之权的符节,如今的他,已是封疆大吏,帝王心腹。但他总觉得,如今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已经不再是那个昔日挚友。或许,人,总是会变的吧。他不由地叹了口气。 远处孩童的笑声,似是离得更近了些。 “哥哥,等等我” 那小女孩生怕被雪泥弄脏了衣裙,两手提着衣襟,小步追赶着。 “徽儿,快点儿” 一个略大点儿,大约十来岁的男孩子回头笑道。他尚未到束发的年纪,一头黑发随风飞舞,就如同跃动的黑焰。而一身白袍更是半点泥污也未曾沾上。 他此刻就如同一只洁白的雀鸟,正在雪地上自由的翩飞。 夏侯尚望着远处慢慢靠近的身影,目光变得更加柔和,眼中不知是赞许,还是慈爱。 “爹!”,不多时,远处的‘白雀’已经‘飞’到眼前,变成了一个眉目如画的孩子。那小姑娘也随之而来,只是衣襟上已沾满泥点,竟如豹纹一般,她看着自己的新衣,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夏侯尚捏了捏白衣少年的脸颊,眼中却满是怜爱:“小兔崽子,又欺负你妹妹了。” 白衣少年却朝着他妹妹扮了个鬼脸,气的小姑娘只是跺脚。 此刻,地上的积雪基本上全都融化了,只余城墙脚下几片残存的白色映衬着青灰色的石路,透出几分莫名的苍凉之感。 夏侯尚解下腰间利器,蹲下身与孩子保持同样的高度。 此去荆州赴任,更不知何时才能回家,也许数月,也许经年,也许等他回来,孩子们都快到加冠c及笄的时候了。 “玄儿”,他正视着少年清澈而又透着黠光的眼眸,将那佩刀轻轻的放在孩子掌中。 在阳光的照耀下,少年依稀可以从鞘上辨认出两个浅浅的篆字“素质”。 夏侯尚稍稍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说道:“玄儿,爹就要走了。”尽管孩子已经懂事了,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哭着闹着不让自己离家了,但是,在孩子的眼神中,明明还是充满了不舍与落寞,夏侯尚略一狠心,转过身去:“爹和娘不在家中,要听管家叔父的话,玄儿,要照顾好妹妹,徽儿也要听哥哥的话,爹爹走了” 两个孩子望着父亲跨上马匹,在骑队的拥簇下,朝着宣阳门外走去。没有什么正式的道别,父亲的身影,就这样渐渐的缩小,直到,消失在了长长街道的那一头。 风起了,吹的少年眼睛有点酸涩。 风吹动他的长发和衣袂,吹的他消瘦的身影,愈加的孤独和落寞。 “哥”小女孩拉了拉少年的衣袖:“起风了。” “回去吧”,少年望了望手中利器,闭上了想要落泪的眼睛。 洛阳城郊,十里长亭。 不时地,会有几片薄云遮挡日头,,但又会片刻之间被阳光刺穿,然后被依旧凛冽的寒风刮碎。 长亭之中,一人与夏侯尚对席而坐,只见那人,身着一件月白色的直裾深衣,衬的整个人多了几分书生之气,但听他的声音却丝毫不见文弱。他的嘴唇一直带着暖暖笑意,但眉宇间却如冰霜封冻一般,永远印着一道浅浅的痕。 “夏侯兄,此番赴任荆州,可否,帮在下一忙?”他眉头紧锁,看起来心事重重。虽然眼前的夏侯尚,官拜荆州刺史,都督南方诸军事,位高权重,帮此小忙不成问题,但是若非自己无能为力,他实在不愿麻烦故人。 “你我世交,能帮到于兄的,尚,绝不推辞。”夏侯尚不等对方说完,便已爽快答应,言语之间,竟是如此诚恳,如此信任,于圭听了,顿时心生暖意。 “伯仁此去襄阳,可否帮于圭,打探一些消息。” “是有关,于禁伯父吧。”夏侯尚替对方添上一樽酒,他明白,眼前的人,仍是放不下那个心结。 三年前,建安二十五年,关羽北伐襄阳,进逼樊城,势如破竹,威震华夏。 于禁,本是先王曹操最为倚重的大将之一,樊城危在旦夕,中原门户即将要被打开,先王便命其率领北方精锐七军,与先锋庞德援助前线。 于禁抵达荆州之际,时值仲秋,汉水暴涨,淹溺士卒,七军颇有折损,但主力尚存,仍可一战。 然而,令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时有“毅重”之名,纵横疆场数十年的名将,竟会一夕之间,投降敌将,晚节不保,而先锋庞德宁死不屈,为羽所杀。 后来,孙权袭杀关羽,于禁便复为东吴所俘,下落不明。 但于圭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家父亲,会是贪生毁节之人。 “于兄放心,我定不负所托。”夏侯尚举樽微笑道:“对了,还要麻烦于兄,替我照顾好几个孩子呢。” “伯仁放心。”于圭举起酒樽,眼神认真而坚定。 “就此别过。” “珍重。” 酒器相碰,二人一饮而尽。 不远处,卫队开始缓缓而行。于圭远眺着夏侯夫妇的辇车渐行渐远,一直到尘埃散尽,蹄声渐远。 空中的云,不断地聚散,日头偏西,渐渐垂到了山的那头,映的山川一片殷红。 :《北堂书钞》魏文帝《典论》:“余造百辟宝刀三,其三,锋似严霜,刀身剑铗,名曰素质。”《太平预览·兵部·刀》:“(素质)长四尺三寸,重二斤九两。” :于圭,于禁之子,《三国志·魏书十七·张乐于张徐传》:“(于)禁见,惭恚发病薨。子(于)圭嗣,封益寿亭侯。”史料不足,其人在此小说中故事为虚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曹夏剑法、携手同行 宣阳门大街,是洛阳城二十四街中,最为繁华的一条大道。 自阊阖门至宣阳门,这条五里长的御道,更是整个洛阳城的轴心。 北接皇宫,南连大市,商贾云集,寸土寸金。 在御道的西侧不到一里,三条街道的交汇处,有一处府邸。单从此宅的位置及规模来看,就可以看出这家主人的地位绝非一般。 此府处在最繁华的地段,本来应该热闹非凡,却由于无人敢在此府附近逗留或是高声喧哗,反而多了几分难得的静谧。 府邸后园之中,一个十来岁的,身穿黑色忍冬纹窄袖胡服的孩子持弓而立,看他的神情,似是有些无聊。 他的父亲,便是这府邸的主人,先王曹操义子,当今陛下族兄,征西将军,东乡侯曹真。 曹羲今年刚好十岁,正是该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年龄,但是他却过早的习惯了孤独的感觉。 自从一年前,新王继位,紧接着受禅称帝,他的父亲便升任征西将军,西去长安坐镇了。偌大的府第,除了上下仆从,便只剩下自己和四个少不更事的弟弟了。而他,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这“一家之主”。 不过,曹羲心里明白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自己都不会是这府宅的主人。 因为,这里将来的主人,注定了是他的长兄,父亲的嫡长子,曹爽。 他的心中,一直都很羡慕长兄。不过,并非是因为这家主之位。他羡慕的,是大哥从小时起,便可以得到众人的关注与期望,还可以跟随父亲各处历练,得到父亲的看重,而不是像自己一样,被更多的人忽略。 曹羲闭上了有点酸涩的眼睛,举起弓,企图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上古“弦木为弧,剡木为矢。”,曹羲手中的,正是一把精美的雕弓。按照礼制,雕弓本来只有帝王方可使用,但是曹真作为皇帝族兄,仍可享此尊荣。曹羲年纪尚小,臂力不足,无法拉开军队制式的路弓和角端弓,因此也就偷偷僭越了。 曹羲正身而立,步与肩齐,缓缓将弓的正中对准数十步外的靶心,右手扣上弓弦,稳稳地拉开了弓。作为将门之子,他的动作自是无可挑剔。 “咻—”,箭矢如同一只白尾猛禽,扑向靶心。 不远处回廊中,一个略小点儿的孩子欢呼着跑向靶处,只见那箭头穿靶而发白,正是君子六艺中射技之“白矢”。 “二哥真厉害!”那孩子费了好大劲儿才将那箭矢拔出,又一阵风似得跑到曹羲跟前,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家二哥。 “阿彦,你又偷懒,不好好读书!”曹羲接过箭矢,轻轻地在幼弟额头上敲了一下,以示惩戒。 “哪里!”曹彦揉着额头,不服气的嚷嚷:“人家只是读书读累了,来这里休息一下。” 曹羲无奈而又不失怜爱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想这小子,短短一个时辰便休息了好几次,看来不好好教训一下是不行的了。正这样想着,却见一名家丁匆匆赶来后园。 “二公子,平陵乡侯府的夏侯少主,正在东堂候您。”那家丁虽一路小跑而来,但语气却不紧不慢,甚有条理。 “玄表哥来了!”曹羲瞬间兴奋起来,忙将弓箭递给家丁:“叫阿训,阿彦几个,将《诗经·秦风》几篇诵熟,回来我要考的。” 少年话未说完便疾驰而去,只留下手捧弓箭的家丁,和满脸不情愿的,沮丧无比的曹彦。 于家的府宅,处在洛阳外城一处不大繁华的地段。 不过,对于一个外姓之臣,能够在洛阳城内拥有府邸,已经算是难得的待遇了。 不光如此,先王还封于禁益寿亭侯之爵,千二百户的食邑,也足以富贵一方。 然而,自从数年前,于禁降羽,囚于东吴,再加上先王驾崩,于府便开始家道中落,先是食邑租税失去保障,后来更是连一众奴仆都各自散去。堂堂一座亭侯府邸,就这样变得既冷清又破落。 就像,一座多年失修的古刹。 来往行人,仅仅能从那破旧不堪的门匾上,依稀识出一个掉了漆的“于”字。 于圭仍是和往常一样,独自席地书房。 室内简陋至极,似乎除了一张案几,一座书架,便没有什么别的大物件了。而再仔细看看便会发现,书架上摆放着一只还算精致可爱的青瓷博山熏香炉。在这间小屋中,它无疑算是最为贵重的一件物事了。 于圭知道,那是先王所赐,父亲的心爱之物。因此,即使在于府最难熬的那段日子里,他也没有把这个了无用处的摆件拿去典当,来贴补家用。 “吱呀—”书房门被缓缓推开。 不用抬头,于圭也知道,来者肯定是府上仅存的两名老仆之一。 “主人”老仆用沙哑的嗓音,缓缓开口:“有客到访,其中一个孩子,好像是夏侯府的少主。” 于圭轻轻放下书简。 本来想找个时间,自己亲自去见见这孩子,却没想到,对方竟主动前来造访。 这府上,也的确是许久没有见过客人了。 于圭并非是第一次与眼前的孩子见面。 只不过,他记得上次见面时,这夏侯少主,还只不过是个刚过五岁生辰的奶娃。 孩子此刻正用清澈而锋锐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儒雅大叔,他总是觉得,那大叔温暖的笑容中,似乎包含着说不清楚的哀戚,与寒冷。 于圭被那澄澈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得将目光偏向了别处,却不经意地瞥见门口还候着两个孩子,此刻正在怯生生的看着自己,于圭含笑点了点头,示意两个孩子可以进来。 “你就是于世叔对吧。”夏侯玄倒是没有半点怕生的意思:“我父亲说,要世叔你教我们。” “教你们”于圭笑了笑:“那,你们还不叫我一声师父?” “见过师父”几个孩子倒是很听话,竟是认认真真的弯腰,行礼。于圭原本只是说笑罢了,没想到几个孩子居然如此真诚,他的心里感到莫名的一丝感动。 原来,在这繁华依旧的洛阳,除了故友,还有人会这样尊重自己,看重自己 冰封的眉心,似乎融化了些许,流入了眼眶,又被他吞到了心中。 偌大的府邸,此刻唯有这方小小的院落,充满了久违的生机。 于圭的神思有些缥缈。 自从三年前,父亲被俘,这益寿亭侯府中,除了自己,便只剩下两名老仆。那三个孩子也是一样,他们的父母,此刻同样是在千里之外。望着眼前轻捷的身影,于圭不由得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早年便听闻,夏侯曹氏,两家剑术冠绝京城。于圭多年身在洛阳,又与两家是世交,自然也是亲眼见识过的。只是,他没有想到,眼前的两个孩子,虽年不过十岁,但剑术已经是可圈可点。 那白衣少年的剑法虽略显轻柔,但其轻捷如鸟的步法,已然将这不太明显的缺陷弥补的近乎完美。而黑衣男孩,一招一式,均是娴熟之至,一看便知他平日里没有少下功夫。两人一时之间倒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更为有趣的是,这夏侯曹氏剑法,是与曹氏历代诗文密切相关的。比如太祖曹操的剑法c还有当年公子曹植所创的醉剑法c还有当年师承中原第一剑客王越门下弟子史阿的当今陛下曹丕的剑法,再加上曹氏夏侯氏将军们的军中武功,再由宫中聘请民间高手编纂,糅合曹氏诗文,便成了如今名震中原的夏侯曹氏剑法。 而眼下两个孩子使的,便分别是当今陛下所创那一支剑法中的”折杨柳行“和”陌上桑“。 夏侯玄的步法,便是”折杨柳行”中的”轻举乘浮云,倏忽行万亿“,身影剑光飘忽难寻其踪。 而曹羲所用的,正是“陌上桑”中“虎豹嘷动,鸡惊禽失”的身法腕法,猛如虎豹,势若惊禽。 于圭忆起当年在虎豹骑军中,夏侯曹氏友人们的互相切磋,那连绵不绝的臂腕步法,波诡奇绝的刀光剑影,至今回想起来仍然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眼前的两个孩子,显然并不明白如何收放自如。 夏侯玄第一次使用如此锋锐的利刃,自然是难控分寸,一剑“霜露纷兮交下”劈将过去,竟然将曹羲手中长剑削为两段! 于圭心下一凛,这素质果然不是凡品。 夏侯玄心中一沉,被削断的这把宝剑,是舅舅曹真送给表弟的八岁生辰礼,对表弟来说意义非凡,可是自己却 夏侯徽一直坐在石阶上胡乱的呐喊助威,此刻看到满脸痛惜之情的曹羲,也跑了过来:“羲表哥,不就是一把剑吗,回头让哥哥赔你一把就是了,对吧哥哥。” 夏侯玄一脸愧疚,此时竟连道歉的话也不敢说出口了。 “没事的,阿玄”曹羲对着断剑发了一会呆,才开口道。 不知何时起,石阶下集满了成群的蚂蚁。曹羲看着那蚂蚁军团,有些出神。好像依稀记得父亲曾经说过,蚂蚁迁穴,预示着大雨将至。父亲身为先王义子,深受先王以法治天下的影响,治起家来也是严苛无比,记得从小时候开始,他一望见父亲的背影,就不寒而栗。 但是现在他其实是十分想念父亲和长兄的。 “羲弟。”夏侯玄看到曹羲心事重重,蹲到他身边轻声问道:“是不是想舅舅了?” 曹羲轻轻地点了点头。 蚂蚁愈来愈多了,从远处看,竟像一条黑色的蛇虫,正在蜿蜒而行。于圭抬头望了望空中灰厚的云层,那云中隐隐传来几声闷雷,就如同天公轻声咳嗽一般。 “快下雨了。”于圭喃喃道。 雨水就这样,一瞬间如同万箭齐发一般飞向地面。已至三月,雷雨已经常见,只是今日的雨,竟然是罕见的激烈,不一会儿,院内便多了一层厚厚的积水。三个孩子望着那雨点落入水中的波纹,就像看着一朵朵瞬间绽放而又瞬间凋谢的花,显得有些出神。 这种静静观察的感觉,似乎很不错。 孩子们本就懒得回府,此刻又正好“天公作美”,自然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了。下了这么大的雨,于圭当然也不放心让几个孩子冒雨回家,于是差动那两名老仆去两家府上通告,让孩子们在自己府中住宿一夜。 晚饭虽然比起平时粗简了不少,但是孩子们却吃的异常开心。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的笑声了。于圭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他甚至觉得,三年来,这座府邸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窗外的雨声更加清晰,洛阳的雨,也许久没有这样下过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曹羲从梦中惊醒。只觉得虽是深夜,窗外却多了一丝光亮。 他披好衣服,推开了门,雨还在下。 那光亮似乎来自于圭房中。 他沿着回廊走了过去,在滴答的水声中,他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讲述着什么。 “我自幼,便跟随在我父亲身旁。” “从我有记忆开始,父亲他便对我严苛有加。在习武习兵方面,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师。但作为他的孩子,我却几乎感受不到丝毫,他对我的父爱。” “即使我已经做的足够优秀,他也从来不会对我说一句夸赞之词,甚至就连一个赞许的眼神,我都几乎没有见到过。” “我的弟弟,是个令人羡慕的孩子。记得他从来都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我是羡慕他的,因为他不需要做父亲的士兵,不需要担起家族的重担,总之,他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是后来,弟弟,在一场瘟疫中去了。” “在父亲独自哀戚的时候,我有时竟会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逝去的那个孩子是我,父亲他会为我落泪吗?” “没有人告诉我答案。” “不记得是哪一天,只记得那一天,洛阳城也下起了雨,下的好大好大。十二岁的我,在大雨滂沱中挥舞着重剑。我的父亲,漠然站在旁边,脸上除了僵硬之外,没有其他表情。我的泪水,不争气的涌出眼眶,又被雨水冲走。” “终于,我倒在了雨泊之中,昏迷前的那一刻,我下意识的望了望我的父亲,出乎意料,我甚至怀疑我看错了,因为我那铁石一般的父亲,在冲过来的那一刻,脸上竟是从未有过的怜惜和恐惧。”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依稀记得,有个人一直帮我换着额上的热巾,以及那耳边轻轻地呢喃,还有滴在我面颊上的热泪” “原来,他的心里,其实一直都是很在意我的;原来,我才是那个一直将爱忽略掉的人。” “那一刻,我突然忆起,在儿时的某个上元节,他也曾背着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寻找着那最好看的一盏花灯。” “后来,父亲带我到一座墓前,我不知那墓中人究竟是谁,只是平时冷酷如冰的父亲,那一刻却泪流满面。他对我说道:‘在这个世道上啊,也许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够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 夜,已深了。雨,仍淅沥不停。 原来第一次梦中的那个持剑人,就是于圭! 梦醒的姜月急忙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于圭’这个名字,可是词条上除了“于禁薨,子圭嗣。”这几个字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洛阳街道及东乡侯府描写皆参照汉魏洛阳城地图。 :《易·系辞下》: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盖取诸睽。 :此处对弓箭种类描写参照汉朝,汉弓分:虎贲弓,雕弓,角端弓,路弓,疆弓,强弓。 :《三国志·魏书十七·张乐于张徐传》:“于是录禁前后功,封益寿亭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齐公曹叡、御赐龙鳞 四月,夏初的早晨。 初生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惊醒了几只熟睡的懒鸟。 自开阳门向北行数里,便是与东阳门街道的交汇处,由此处向西不到两里,便是皇城所在。 迎着阳光,远远地可以看见一名白衣少年,正自哼着口哨,飘然行走在开阳门街石路上。 夏侯玄虽然在洛阳生活了数年之久,但他进入洛阳皇宫的次数却不多。尤其是这次,更是头一次独自进宫。 月前,父亲夏侯尚指挥荆北诸路大军,沿着汉水溯流西上,攻破了蜀之上庸,平定了三郡九县。而自己今日进宫,正是去少府处领取赏赐的。 这本是管家去做的事情,夏侯玄大可不用亲自前去,不过,此行他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帮表弟求一件礼物,因此还需要见皇帝一面。 不远处便是两道交汇之处,少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从汇道处,向北二三里,便是那齐公曹叡殿下所住的东宫。东宫位于离皇宫东一里的地段,向西可直达内宫云龙门,与大内的联系极为便利。 齐公曹叡,便是当今陛下的嫡长子。但不知何故,今年已经快十六岁的皇长子殿下,却至今未被册封为太子。 不过,能够入住在这东宫,至少说明,他是皇位继承者人选当中,最有希望的那一个。 自从进门到现在,曹羲便一直候在这堂外亭中,他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的长兄曹爽,与齐公殿下乃是至交好友,因此他们兄弟几个,也一向与这东宫来往密切。 今日也并非是齐公殿下故意怠慢自己,只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好赶上五殿下曹霖前来拜会东宫。曹羲把玩着手中瓷杯,思绪万千。他心想:这曹霖殿下,年纪虽小,但是由于平素深得陛下喜爱,向来毫不掩饰自己争储君之位的野心,因此和齐公殿下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怎么今日,却有空来东宫了呢? 曹羲怀着好奇的心情,缓缓向东宫正堂靠近 不多时,夏侯玄已至东掖门。进入掖门,便是皇宫禁苑了。 少年紧跟在引路禁军身后,同时不忘观看四周绝美的景致。这重新修建后的洛阳宫,果然是气派非凡,夏侯玄心想,即使汉时宫殿尚存,恐怕也难有这般的大气堂皇。 快要路过议政朝堂,以及尚书台处时,卫兵刻意绕道而行,生怕误闯禁区。不多时便到了少府官署,赏赐的诸物,少年便托人送回了自家府上,他则提出了面圣的要求,主事的内侍虽然刚开始面露难色,但仔细一想陛下与夏侯家的关系之亲密,也就随即满脸堆笑的应允了下来,遣人为夏侯少主引路。 建春门与雍门所连接的街道,是整个洛阳内外城的东西横轴,同时也隐隐将皇宫分为两半。夏侯玄刚刚所路过的南面,便是议政之所的集聚地。而这横轴以北,则是皇家园林,各个寝居宫殿的集聚之所。 而比起南边大气磅礴,此处的景色更加明艳辉煌,简直叫人不忍移开目光。 少年跟随内侍,一路向北。 与前朝的南北宫并重的格局不同,汉时南宫早已废弃,成为了如今官署机构以及坊市交错带。北宫也被如今的皇宫所取代,而先王所修建的建始殿便成了唯一的主殿。 过了建始殿,便是崇华殿了,夏侯玄明白,陛下此刻一定在此殿中,不过未得传召,他只能暂候殿外。 听说此次父亲西南大捷,拓疆数十里,所打败的敌人,是蜀主刘备养子,刘封。 师父说那刘封,似乎也并不简单,听说二十岁便勇力过人,成为将军,刘备能够入住益州,这刘封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 只是他最终还是难逃一死,更可悲的是他死在了父亲刘备手中,而没有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而且师父说他的死,只不过是刘备为了给自己的亲生儿子铺路而已,并非战败之罪。 更令人叹惋的,是那刘封拒绝了大魏的封侯之赏,却甘愿回到蜀都去领罪! 夏侯玄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多时,两名穿着朱衣九章纹朝服的老人缓步而来,正是太尉钟繇与升任司徒的华歆,大概是议政完毕,正朝着殿外走去,刚出殿门,便看见一名俊俏可爱的白衣少年。 夏侯玄看到两位长者,一揖而拜,显得不卑不亢。两位老人微笑答礼,显然对少年十分赞赏。 跨进殿门的那一刻,一份压抑感油然而生,是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气氛。 殿内虽绮丽但又不失宽阔疏朗,所燃的香也是西域所进贡的苏合香。不过这繁丽宽阔的内堂和浓华贵重的熏香,非但没有减少沉闷感,反而将那帝王专有的气场烘托的更加明显,压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少年不禁抬眼望去,那正倚在御座之上假寐的帝王,面上再也无自己儿时所见的那位太子叔叔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惟有阴沉与寒冷,让人见了,不禁打颤。 他有些出神,以至于忘了向陛下行礼。 过了一小会,曹丕缓缓睁开眼睛,他望着阶下站立的少年,并没有怪罪其失礼。 “你,便是伯仁之子?”帝王的声音,低沉而又清晰,让人听了不禁脊背发麻。 “正是臣侄,夏侯玄。”少年倒是平静如常,并没有被至尊的强大气场完全压倒。 曹丕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他似乎很喜欢少年自称为侄,这至少说明,这孩子,还像儿时一样,把自己看做亲人 东宫正堂之内,曹叡端坐于正首席上,面上的表情静若湖水,沉稳如他父亲一般,不过他柔质的眉目,倒是很像他的母亲,衬得他多了几分温和之气。 座东面西案前,一位十二三岁的清秀少年正自端茶啜饮,看其服饰,虽非皇子,却知其人地位不低,观其神态,更知绝非常人,正是齐公曹叡殿下的侍读公子,东阳亭侯镇南将军曹休之子,曹肇。 另一少年则坐于西边面东,面上一副骄傲神色。只见他身着远游冠服,朱红衣c绛纱袍c白曲领c皂缘白纱中衣,一身皇太子与诸王的标致装容。这便是皇五子曹霖殿下。 曹叡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正在思忖着如何应对五弟曹霖。想到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和自家兄弟说两句话也要如此处心积虑,他不禁叹了口气。 “皇兄,何故叹气?”曹霖托着掌中的青色瓷杯,用带着几分挑衅的语气,幽幽问道。 曹叡听出了对方的阴阳怪气。他大概也知晓,曹霖今日来此的目的。近日宫内传出流言,说自己母后甄氏由于怨言而失爱于陛下。那曹霖平日里便嫉恨自己,如今自然会找机会来羞辱自己一番。 “其实,皇后殿下失宠,也是早晚的事。”曹霖笑着端起茶盏,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人听来很不舒服:“皇兄,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果然如此!曹叡强压心头怒火,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皇后乃孤的母后,孤为皇后殿下之事忧心乃是本分,就不劳霖弟挂怀了。” 这一句高明之极,暗言自己乃是皇后嫡子,对方一个庶出之子,没有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看到曹叡巧妙的应对,曹肇松了一口气,举起茶盏抿了一口。他明白,今日曹霖前来,对齐公殿下百般羞辱刁难,假使殿下一怒之下言语有失,或者大打出手,那到时候传到陛下耳朵里,无论是对皇后还是曹叡,都将可能是致命的打击! 曹霖听了曹叡这番话,顿时气的嘴唇发紫,将茶盏重重的撂在几案上,旋即他冷笑一声:“不过,这皇后殿下也当真是大度无比,令人钦佩,孟夫子有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还望皇后殿下,能够继续保持才是!”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曹叡眼睛瞬间发红,他咬紧牙根忍耐着,这是在嘲笑自己母亲如今身居高位却不得恩宠,嘲笑自己的母后曾经身份低微吗?! 那又如何! 他曹霖哪里来的资格,竟敢这般放肆! 曹叡额上青筋暴起,紧紧地攥住拳头。曹肇见状大惊,连忙离席而起,业已做好准备,一旦曹叡情绪失控,自己就算舍命也要拉住他,绝对不能让曹霖得逞! “吱”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正堂木门缓缓打开,三人只见一身着黑衣胡服的孩子走了进来,却是曹羲。 “未想曹霖殿下身为皇子,竟然这般无礼可笑,不觉羞愧可耻吗?”曹羲直接发难,并无半句客套话。曹霖本就受了曹叡的气,此时正愁无处发泄,心想曹羲不过一远房宗室庶子,有什么好怕的,当下便起身挥拳打来!曹羲大吃一惊,急忙躲闪,叡c肇二人也急忙来护。 谁知曹霖用力过猛,又被曹羲躲了过去,重心不稳脚下一滑,便扑倒在地。而方才混乱中又打碎了几只茶具,地上到处倒是碎瓷片,因此曹霖霎时便被摔的遍体鳞伤! “曹叡你敢,纵人打我!”曹霖虽满身是伤,但他的眼神中却满是得意之色:“我这便去告知父皇!”言罢,曹霖缓缓起身,一瘸一拐的朝堂外走去。 曹叡曹肇二人相望一眼,心知祸已难逃。 “羲弟此番你闯下大祸了!”曹肇无奈的叹了口气。 “此事也并非羲弟之过”曹叡眉头深锁:“本是曹霖动手在先,不过此番曹霖带伤而还,只怕是,有理难言了” “元仲哥哥”曹羲低头望着地上杂乱的几案与碎瓷片,呆了半晌。 尚未到约定的时辰。夏侯玄出了宫门,急忙向约定的地方赶去,他望了望从陛下那里求来的宝物,这可是陛下珍藏多年的百辟露陌刀,今日赐予自己,可见陛下对父亲的倚重不减当年。 羲那小子,一定会很开心的吧。少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四汇道处,曹羲正静静地等候着。 夏侯玄倒是很诧异,这小子平时总是会迟到,怎么这次反倒提前在这里等着自己。走的近了,才发现曹羲的表情十分难看。联想近几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原因。 “阿玄”曹羲求救似的望向自家表哥:“曹霖殿下,在元仲哥哥的东宫,因为我而被摔伤,现在估计跑到陛下那里告状去了,怎么办呢。” “啊?”原本以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夏侯玄怔了怔,他明白当今陛下最忌讳的,便是兄弟阋墙。不过事已至此,还是先把表弟哄开心再说吧。 “不用担心,这些事情,齐公殿下自会处理。”夏侯玄笑了笑,举起手中的器件,抽出半截锋刃:“羲,你看,这是什么。” 曹羲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只见那露陌刀,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赤色龙纹光晕。他望着那鞘上所刻的,陛下亲作的露陌刀铭:于铄良刀,胡炼亶时,辟诸鳞角,靡所任兹,不逢不若,永世保持,利用卫身,以威弗治。 是龙鳞!曹羲不禁心下一惊。 当年太子丕,选楚越良工造有十余良器,而眼前这把百辟露陌刀,长三尺又二,且状如龙纹,正是当今陛下心爱之物龙鳞,而表哥他,居然为自己求了来。 “羲,这样可算是赔了上次被我削断的宝剑?”夏侯玄笑道:“快别看了,今日无需回府用昼食了。” “好,那我们去青明门那家食坊吗,表哥?” “笨蛋,你忘了,陈侯曹仁晋封大将军,我们要去陈侯府上拜贺,到时候够你吃的。” “好哎!” 洛阳街上瞬间又多了一阵欢声笑语,如一阵温热的风,使整个洛阳城平添了几分暖色。 :《三国志·魏书九·诸夏侯曹传》:“(夏侯)尚奏:‘刘备别军在上庸,山道维险,彼不我虞,若以奇兵潜行,出其不意,则独克之势也。’遂勒诸军击破上庸,平三郡九县,迁征南大将军。”《三国志·蜀书十·刘彭廖李刘魏杨传》:“遣征南将军夏侯尚c右将军徐晃与(孟)达共袭(刘)封”由此两处比对,可知此战夏侯尚破刘封。 :魏晋时,三公朝服为朱色,上有山龙等九章纹。 :远游冠服乃魏晋时期皇太子及诸王所用,曹霖既非太子,又无王爵,可见其在小说中的骄狂傲慢。 :三国时期皇后敬称为殿下。 :《典论》:“魏太子丕造百辟宝刀,,又做露陌刀,一名龙鳞刀。”长三尺二寸,状如龙纹,名曰龙鳞。 曹丕《露陌刀铭》:“于铄良刀,胡炼亶时,辟诸鳞角,靡所任兹,不逢不若,永世保持,利用卫身,以威弗治。” :昼食即午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殿顶观月、相梦周宣 这个夏日,似乎比往年更加炎热。 就连刚刚升起的凉月,也没能消弭那一丝闷热的夏暑。 东宫,亦是一如既往的清静。 才从宫内崇华殿回来的曹叡,此刻正对着案上的书简发呆。室内的辛夷香熏得他有些头晕,他将雕花木窗开了条缝。 本以为父皇会重罚自己,他连降爵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可是父皇竟只罚了自己,抄写《论语》,谨记兄友弟恭之道。 倒不是嫌自己被罚的太轻,只是此次父皇没有重罚自己,恐怕是要追究母后的责任!如此一来,岂非正中仇昭仪和曹霖他们母子的下怀。 思及此处,曹叡有点坐不住了。要不还是再进宫,向父皇解释清楚,说明原委。他正打算起身更衣,却见一名侍婢行色匆匆而来。 “启禀殿下,陛下驾到。” “二哥,你的龙鳞刀,再借我把玩把玩呗。”曹训本觉无聊,来到后园,一看到曹羲手中正在被擦拭的宝刀,立即便来了兴致。 曹羲正自出着神,并未察觉到有人进入后园,自家三弟冷不丁的一句话,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阿训,原来是你小子”曹羲轻咳了一声:“你不去读书,来这里作甚?” “二哥,你教我读的《司马法》,我已经诵熟了”曹训自得的拍拍胸脯:“不信,我背给你听。” 曹羲点了点头,自己四个弟弟,三弟曹训好兵,四弟曹彦喜诗,故此诗书骑射之事,倒是很少让人操心过。 曹训说着便开始摇头晃脑背起书来,可是曹羲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听说,元仲哥哥今日面圣之后受了责罚,不知,他现在可好 “古者以仁为本,以义治之谓正,正不获意则权,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故仁见亲,义见说,智见恃,勇见身,信见信。内得爱焉,所以守也,外得威焉,所以战也。” 曹羲仍是思绪万千,眉头紧锁,此事皆因自己干涉而起,要不,等会自己还是去东宫看看元仲哥哥吧。 “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民也。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但是此时去东宫,恐怕只是添乱而已,曹羲叹了口气。 “先王之治,顺天之道,设地之宜,官民之德,而正名治物。其次,贤王制礼乐法度,乃作五刑。王霸之所以治诸侯者六:以土地列诸侯;以政令平诸侯;以礼信录诸侯;以材力悦诸侯;以牧人维诸侯;以兵革服诸侯。同患同利以合诸侯,比小事大以和诸侯。外内乱,禽兽行。则灭之。” 曹训一口气竟将近千言的《司马法·卷上·仁本第一》背完,本来期望着被夸奖的他,却蓦然发现对方一直在出着神! “二哥!”曹训不满的大嚷。 “嗯?背完了?哦很不错,不过,兵法贵在活用,只是会背诵可不行哦”曹羲一句话尚未说完,手中的龙鳞已经被对方夺了去。 见到二哥瞬间满脸不爽,曹训急忙聪明的找了个话题:“哦,对了二哥,你不去青明门外看看去?” “青明门?何事?”曹羲近几日都待在府中,自是什么也不知晓。 “听说啊,青明门外,阳渠水边,近日来了位解梦看相的先生。”曹训小心翼翼的在月光下欣赏着龙鳞的光泽:“好像叫叫什么周孔和来着,很多人都说,这位先生解梦看相,可灵验了。” “周孔和?”曹羲若有所思的喃喃道:“难道是那位乐安郡吏,周宣周先生。” 曹叡进了正堂,一见父皇的神色已无先前的凌厉,瞬间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臣,拜见父皇” 未及曹叡躬下身,曹丕便扶起了孩子,自己的长子,刚过十五岁束发成童之年,柔质的眉目间还透着几分稚气,像极了,他的母亲。 “朕明白,不是叡儿的错。”曹丕摸了摸孩子的发顶,微笑道:“来,爹爹带你,去一个地方。” 听了‘爹爹’二字,曹叡略一愣神,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 记得儿时,他的父亲,总是会带他去屋顶之上,望着夜空。而那个时候,他的父亲还不是至尊;他,也会经常叫父亲一声‘爹爹’。 那漫天的星星,一闪一闪,就好像一双双,澄澈无邪的眼睛 皇帝十分吃力的爬上殿顶,用衣袖沾了沾额头:“叡儿长大了,父皇,却快要老了。” “怎么会,父皇年未不惑,怎能算老。”曹叡扶着父亲,坐在殿脊之上。 “人虽未老,心,却乏了”皇帝叹了口气,他望了望不远处冷月映照下的仙人脊兽。东宫的主殿,不算很矮,从此处不仅可以俯瞰整个东宫,就连远处的皇宫,也都可以观之大略。 “叡儿可知,做这孤家寡人,真的很累。” 曹叡点了点头,似懂非懂。他虽不知至尊的感受,但就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言,成天浸在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中,的确是十分烦人。 “那叡儿,将来便不要做这孤家寡人。” “傻孩子”曹丕望着孩子,眼神中一刹那尽是怜惜之意。其实这孩子,从来都是自己心目中的继承者。只不过,自己不想让他过早的成为众矢之的,因此这才让储君之位一直悬空。未被立为储君,也算是,一种微弱的自由吧。 “有些事,是躲不开的。” 曹丕举目,望向天穹中,那颗最为耀眼的北辰星。 “只有站在了最高处,你才可以用手中的力量,去保护身边的人,保护你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孩子已经靠在父亲肩头昏睡过去。 “爹爹”曹叡在梦中喃喃的说着呓语。 平日里冷峻如冰的帝王,此刻竟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孩子,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这般叫自己一声爹爹了。 无论任何人,都不可以让叡儿卷入后宫是非中,哪怕是自己孩子的母亲!曹丕暗下决心。 月至中天,洛阳东宫,此刻出奇的静谧。皎洁的冷月下,依稀可以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互相依偎的影子。 洛阳城东,那白日里经烈日灼烧过的绿柳枝叶,此时正在寒月的温润下,随风漂浮着。 阳渠水是洛阳东护城河的一段,白日里在附近叫卖的小贩,此刻也早已归家,只余下零零散散为数不多的游人在附近闲游。 曹羲匆匆赶到青明门外,在阳渠水岸边搜寻了一阵,却连所谓的解梦先生的影子都没有看到。难道是阿训那小子骗自己不成?应该不会,也许,是白天暑气过甚,那周先生跑去哪家茶肆乘凉去了吧。 曹羲这样想着,不自觉的朝着附近的茶肆走去。 茶肆之中,倒是聚集了不少的人,但是却并无嘈杂喧闹之声。老板一边卷起袖子为茶客们添着凉茶,一边眉飞色舞的讲述着什么,以至于众人都噤声静听。 “话说,那周宣周孔和先生,十数年前便为乐安郡郡吏。” “当时,正值黄巾贼起,各地烽烟战火不熄,那乐安郡呢,后来也被黄巾军所占领,惨遭沦陷。” “有一天呢,这乐安太守杨沛,他做了一个梦,而那位周先生,也是因为解得此梦,而名声大躁。”老板说的有点口干,抿了一口凉茶。 “那杨太守,究竟所梦为何啊?”有茶客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 “哈哈哈哈,那杨沛杨太守啊,他梦到:有一个人对自己说:‘八月一日,曹公当至,必与君杖,饮以药酒。’” “但是,这太守横竖想不通这梦中人究竟想要说什么,这几句话作何解释,他听说啊,有个人姓周名宣字孔和,善于解梦,于是便请来了周先生,以梦告之。诸位猜,那周宣作何解释?” “那周先生解释说:夫杖起弱者,药治人病,八月一日,贼必灭除!” “结果,那年八月一日,先王曹公的大军开至乐安,果真就灭除了此地黄巾军!诸位说,这位周先生,可不是有通天的本事吗?” “而且,听说此番这周先生进京,可是皇城内城,皇宫之中,不知哪位贵人相请的呢。” 出了茶肆,尚未到宵禁的时辰,曹羲便继续沿着阳渠水信步游走。不远处,过了东市,便是离东宫不远的建春门了,曹羲心想,要不,还是顺便去看看元仲哥哥吧 于宅门外你,一人候了半晌,才见一名老仆缓缓打开了府门。 “抱歉,我家主人向来不接见游方术士。”那老仆一见是位道人打扮的,打算关门离去。 “连在下,也不例外吗?”那人倒是没有丝毫的愠怒,反而微笑问道。 “阁下是”老仆满脸迟疑,小心翼翼的问道。 “麻烦告知于兄,就说,故人周孔和前来拜访。” :《司马法》:先秦时期军事著作,大约成书战国,由战国齐国将军司马穰苴整理成书。 :三国时期,皇子在皇帝面前自称为臣。 :古代十五岁束发为成童之年。 :《三国志·魏书·卷二十九·方技传》:“周宣字孔和,乐安人也。”下文故事亦有记载。 :于圭,周宣,并未有记载他们有来往交集,此处略加虚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秋风萧瑟、露落为霜 深院之中,古树之上的青苔,再加上半轮皎月的光辉,以及枝叶间知了的鸣叫,使人身在其间,便觉宁静寥远,清心润肺。 于家的府邸虽数年未修,但其原有的清雅方正的格局却未被破坏。后园之中,有一眼不大不小的池塘,与洛水相通,一至夏秋之季,便可以听到汩汩清泉的流动之声。 塘中央,有一座雅致的小亭,若从远处看来,亭中之人就好像浮于水上一般。 “于兄,你这于府,可是大不如前了。”周宣与于圭对席而坐,一身青色襌衣,再配上他长长的须髯,当真是仙风道骨,飘然洒脱。 于圭苦笑不语,只是帮对方添着茶水。 “于兄啊,记得上次中原一别,不觉已过数载,今日得以共聚烹茶,亦不失为人生一乐。”周宣举茶而笑。 “周兄此番来京,只怕不是来找在下叙旧的吧”于圭娴熟的提起炉上茶壶,将壶中沸茶注入杯中。 “于兄猜对了,还真不是。”周宣神秘兮兮的笑道:“偷偷告诉于兄,其实此番在下入京,是奉皇命而来。” “师父”亭外,孩子的一声惊呼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夏侯玄本在亭外练剑玩耍,只见曹羲如一阵风似的冲向亭内,也急忙跟了进来。曹羲一进亭中,便扑通一下长跪在地,倒吓了于圭周宣二人一跳。 “师父,求求你,求求你帮帮齐公殿下,帮帮羲儿吧”曹羲几乎是哭着对于圭哀求。 “羲儿,到底何事?”于圭急忙起身去扶起孩子。 “东宫的人说陛下好像要下诏要赐死甄皇后,元仲哥哥一直在宫中跪求陛下求求师父,此事皆是因羲儿而起,求求您,帮一帮羲儿”曹羲过于紧张,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 夏侯玄心中大惊,关于甄后失宠的各种流言,他早有听闻,或言是因为宫中其他妃嫔的谗言,也有人说是因为甄后有怨言而教子无方,更有甚者,就连齐公殿下并非陛下亲子这种无稽之谈都有所流传。流言终归是流言,可没有想到陛下竟真的不念及夫妻情分,如此决绝! “师父,帮帮羲弟吧。”夏侯玄望向于圭,眼中尽是信任:“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师父。” 于圭转过身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羲儿,你要明白,并非是你的错。错就错在,宫中暗流的汹涌,小人的别有用心,以及,那帝王的猜忌之心” “孩子,君命难违,君心难测,我也是爱莫能助” 他没有骗孩子,如今,在这洛阳城中,他于家,早已被人们唾弃,甚至遗忘。他于圭,又能左右的了什么呢。 “于兄,人心也是可以改变的,不是吗?”周宣将手中茶盏轻轻置于案上,缓缓起身。 已至次日辰时。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的曹叡,仍旧顶着炽热的阳光。细细的汗珠,从他额上,流过面颊,滴在了石阶下。 他的心中慌惶无比,不知如何才能让父皇收回成命,救下母后。耳边嗡嗡的鸣声不止,只觉眼前一黑,曹叡便失去知觉,昏倒在了石阶下。 “这里,便是崇华殿了。”侍者引着二人来到殿前:“陛下便在里面。” 再一次跨进这殿门,少年已无先前的拘谨。只见皇帝以手扶额,眉宇间尽是烦忧之色。 “平身吧。”曹丕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从他的语气中也能听出他的心绪烦乱至极。 “听闻今日周宣周先生,来京朝见陛下,故臣侄也来凑个热闹,还望陛下恕罪。”夏侯玄说明来意,曹丕点了点头。 “你,便是周卿?”皇帝虽久闻其名,却与那周宣素未谋面,他抬眼望去,心想此人确是风采不凡。帝王微眯双目, 似是在思忖着什么:“朕久闻先生之名,听闻卿解梦之术,独步天下。今日来此,不知可否替朕,试解一番?”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既是有梦要解,陛下只需告诉卑职梦象即可。” 曹丕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朕不久前曾梦见,有青瓦一双,自殿顶坠落,又化为两只鸳鸯飞去。不知你,可解得此梦?” 周宣略一思索,手绰长髯答道:“宫殿瓦坠,后宫当有宫人相杀。” 帝王听此一句,脸色突变,用低沉的声音喝道:“吾诈卿耳!朕从未做过此梦,方才只不过随意编造梦境试探你而已!” 夏侯玄霎时大惊,暗道不好。没想到帝王心术如此可怖,只怕周先生今日难逃大祸了! 可周宣倒是没有丝毫的恐慌,他缓缓抬头,举目直视君王,一字一句的说道:“夫梦者,意动耳。方才陛下编造梦境,已是意识所动,故与真梦无异,只消说出梦境,臣便能占卜吉凶。” 曹丕转怒为惊,心想此人非但没有半分惊恐之态,反而应对从容,胸有成竹,只怕并非是浪得虚名。 正在此时,黄门令进殿而奏:“启禀陛下,今晨有宫人相争,误伤人命,现已将行凶者抓捕,请陛下发落。” 皇帝大惊,心叹这周宣竟真有预知之能!夏侯玄惊诧之余,心想难道是周先生暗中收买了黄门令不成?曹丕回过神来,对黄门令道:“将行凶者押往平望观处置吧” 黄门令闻诏而去。 “先生果然术法非凡,方才是朕失礼了,先生勿怪。”曹丕此刻才算是真正的相信了面前的周宣,他沉吟了一会:“朕昨日的确是做得一梦,朕梦到,有一道青气,自地接天而起,不知何兆,还请先生道破玄机。” 周宣明白,时机已到,他轻咳一声,说道:“苌弘化碧,其血化青玉,青气接天,表明宫中今日,当有贵女子含冤。” 贵女子含冤!曹丕心神一震,皇后她曹丕的眉头不禁紧皱。皇帝闭目沉吟了一会,终于唤来一人,耳语几句,那人得了口谕便飞奔而出。 少年明白,陛下应该已经收回成命,只是希望还来得及 “殿下您醒了” 曹叡刚一睁眼,便发觉气氛有些不对。殿内十分寂静,静的让人有些害怕。 “母后母后她怎么样了?”曹叡从榻上翻起身来:“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说话呀” 所有人都低首沉默。半晌之后,才有一名侍女壮着胆子回答道:“皇后殿下,已奉诏自尽” 金碧辉煌的宫城之中,似乎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戚。 “先生,谢谢你,肯为羲弟尽力。”夏侯玄望着周宣的背影说道。 “帝王的心思,纵然可以改变,但是有些事情,终归是人力无法改变的”周宣苦笑。 “先生,斗胆问一句,梦,真的可以预测未来吗;先生当真可以拆解梦境吗?” “梦虽可以预测,却无法改变。”周宣缓步朝着宫门外走去,他抬头望了望光芒照耀下的金殿:“梦本属虚幻,即使会解,又能如何呢” 少年听的似懂非懂。 那周宣的身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宫城之外,再也看不到了。 孤寂的大殿之内,曹叡挥袖擦干泪水。 “父皇,你说的对,也许只有到了最高的那个位置,才能保护好身边的人,还有自己。” “总有一天” 皇宫主殿的重檐庑殿顶之上,是帝王孤寂的身影。 曹丕仰头望向天际,神思有些缥缈。不经意间,他又吟出了那首《燕歌行》:“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他又忆起了,建安年间,他在战火废墟中,对她许下的承诺:我答应你,若它朝我为帝,必以卿为后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夜深了,那深宫重门之中,仍是一如既往的,寒冷 这一次的梦,让姜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梦,似乎很不寻常,它不仅仅可以像一部连续剧一样播放,那些幽蓝色的幻影,似乎是在向自己讲述着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也许很长很长,不过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个故事记录下来。 :襌衣,单层长衣,《说文》记载:襌衣不重。《大戴礼记》:“襌,单也”。也认为是一般文人官吏常服。 :平望观,曹魏宫中判案所在地,《三国志·魏书卷三·明帝纪》:“冬十月,改平望观为听讼观。帝常言:‘狱者,天下之性命也’,每断大狱,常幸观临听之。”,由此可知,平望观为断案之所。 :《三国志·魏书卷五·后妃传》:“文昭甄皇后,,后愈失意,有怨言。帝大怒,二年六月,遣使赐死,葬于邺。” :《燕歌行》:魏文帝曹丕所作七言律诗。 :关于文中周宣解梦,《三国志·魏书卷二十九·方技传》:“文帝问宣曰:‘吾梦殿屋两瓦堕地,化为双鸳鸯,此何谓也?’宣对曰:‘后宫当有暴死者。’帝曰:‘吾诈卿耳!’宣对曰:‘夫梦者意耳,苟以言形,便占吉凶。’言未毕,而黄门令奏宫人相杀。无几,帝复问曰:‘我昨夜梦青气自地属天。’宣对曰:‘天下当有贵女子冤死。’是时,帝已遣使赐甄后玺书,闻宣言而悔之,遣人追使者不及。” 历史上周宣与于圭无交集,为曹丕解梦并非为救人,小说中为情节需要而稍加改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南行潇湘、汉水艄公 洛水南数十里,敖山。 此地离都城洛阳,仅仅一水之隔。 云深不知处。那云雾之中的山丘,明明遥不可及,却又给人一种近在眼前的错觉。空气中的水雾十分浓密,几乎打湿了行人的衣裳。虽则这山中行人,此刻只有于圭一人。 此行危险重重,因此他一早便悄悄启程,独自上路,生怕让几个孩子知道。从清晨至现在,他一路疾驰,不到两个时辰便已经抵达数十里外的敖山,此刻就算孩子们发现自己不在,也应该无处寻找自己的踪影了吧。 终于可以松口气,歇一歇了。于圭下了马,擦了擦被雾水打湿的额头。 “嗒嗒嗒”于圭一愣神,他似乎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于圭真的希望自己是听错了,可是,那声音真真切切的,此刻正穿过云雾,离他越来越近。伴随着不断靠近的马蹄声,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呼唤:“师父”。 于圭哭笑不得,只得转身,望着那被马匹冲击而涌动的,不断向自己靠近的雾气。不多时,两骑已至近前。 两个孩子下了马,跑到于圭身旁,曹羲叫道:“师父,你跑的好快呀,我和阿玄都快追不上了。” “你们两个,怎知我在敖山?”于圭倒是十分好奇,这两个家伙猜到自己南下也就罢了,竟然还能一路追到敖山,要知道这南下的路可不止一条。 夏侯玄狡黠的一笑:“父亲从荆州寄给师父的信,被我看到了。若师父要去江陵找于禁爷爷,必向南行。至于我们如何知晓师父在此处,那就要问问,师父的马儿,为何要拉这一路新鲜的粪了” 于圭彻底无语。 “放心吧师父!”曹羲叫道:“我们已经和府上说明白了,就说是跟师父出去云游,徽儿是女孩子,就没有让她跟来了,府上的人都信得过师父” 未及孩子说完,于圭便直视孩子道:“那你们可要知道,这场云游,可不是真的去云游!”于圭心想,让孩子去历练历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万事,小心即可。 两个孩子倒是不以为意,有师父在,他们怕什么。 阳光渐渐化开了云雾,脚下的道路也开始变得清晰,马蹄荡起的尘埃,也渐渐消弭在了身后的远方。 新野县。 于圭带着俩孩子,沿着洧水河岸一路南下数百里,终于来到了这个小县城。于圭明白,过了新野,便是荆州地界了。 日头虽还偏着,却真正如同烈日灼烧一般,路边的青草却顽强的站立着,依旧生机盎然。 于圭牵马缓缓而行。马儿跟在主人身后,热的打着响鼻,拖拖踏踏似乎不愿意再多走一步。两个孩子仍旧骑在马上不愿下来,但他们的速度似乎还比不上步行的于圭。 终于来到了一家茶肆门前。 于圭拴好马匹,擦了擦额上的汗,而两个孩子却瞬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一声欢呼便冲进了茶肆。 于圭一仰头,又饮尽了一杯茶。平日里饮茶最讲究的他,此时却一盏又一盏如白水似的牛饮。两个孩子早已喝了个够,此时开始大吃起来,平时见惯了佳肴的他们,现在也如同两个饿极了的小乞丐,大口嚼着中原小店最常见的点心。 连赶了两天的路,是个人也会觉得累,于圭又饮尽了一壶,才觉得没有那么渴了。这时他才注意到,坐在门边的两位茶客,带着好大一个包袱,似是要搬迁一样。 “唉,这年头,刚打完仗没几个月,又要兵荒马乱了!” “这位老伯”于圭放下手中的陶杯,面色凝重:“你刚刚说,哪里又要打仗了?” 曹羲和夏侯玄也好奇的抬头望向那老者,不过口中却未停止咀嚼,这小店的点心,倒真的是很好吃的。 “年轻人,你还不知道哇!”那老者听于圭问了这么一句,满脸吃惊:“听说那蜀主刘备已经带兵往荆州赶呢,这会儿,估计都快过了三峡了,听说,可是带了二十多万人呢!” 于圭心下一沉,眉头紧皱。自己来荆州,本是为了来寻找父亲于禁,带着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已然十分不便,而此时又横生枝节,万一出个好歹 “年轻人”老者一声打断了于圭的思绪:“吃完这顿,快往北赶吧,能走多远,便走多远,还带着孩子呢。” 于圭听那老者口音,确是荆民不假,此时拖家带口来到此处,足以证明刘备东进并非谣言。不过二十多万人,蜀中益州虽国殷民富,但数年前,刘备入川与刘璋火并,益州人口已有折损,再加上,汉中一带还需防备我魏国,所以他料定,刘备此番东进,带兵不会超过十万人。若是如此,那东吴或许还可以多抵挡一阵。 他望了望俩孩子,现在让他们回去?只怕比登天还难,而且也没有人可以护送他们,为今之计,只能以更快的速度赶往江陵,最好务必,要赶在吴蜀开战之前到达。 于圭仰头喝完最后一口茶,在案上扔了几枚五铢钱,喊了声结账,便拉起两个孩子向外走去。 羲玄两人看到于圭头也不回的策马狂奔,也不敢耽搁,紧紧追随在师父骑后。两个时辰不到,三人进入了一片树林,周围也霎时变得凉爽起来。于圭知道,不远处便是汉水渡口了。到了附近暂寄马匹的地方安顿好后,他便带着两孩子步行到了渡口。 候了半晌,终于看到一叶扁舟,疾疾从江对岸驶来,不多时,已至岸边。 夏侯玄立刻就注意到了那艄公的奇异外貌,黄褐色的胡须,衬上黑瘦的面庞,倒是显得有几分诡异。 于圭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艄公的奇异装扮,笑问道:“船家,对岸可是前往襄阳的路?” 艄公点了点头,并未答话。曹羲倒是没有太在意艄公的长相,毕竟荆襄一带,汉蛮交接,形形色色的人也是有的,他想。 于圭带了俩孩子上了船后,自己一直立在船头离艄公不远的地方。曹羲从未体验过这种身在扁舟,横渡江水的感受,此刻正站在船尾,望着水流欢呼不止。夏侯玄则一直皱眉盯着这个奇怪的老头,只见那老人虽身板瘦弱,一双臂膀却极为有力,船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江心,疾疾行驶。 惊乍突起! 未及于圭阻止,一道寒光已然指向艄公咽喉! “玄儿!”于圭虽口中喝止,但却并未动身。 “你,究竟是何人?”夏侯玄目光如炬,他虽不高,但气势却是十足,长剑对准艄公咽喉,距离恰好适中,既未伤人,又足以自保。那艄公倒是丝毫没有惊慌之态,几乎就在一瞬间,只听见一声怪笑,未及众人反应过来,那艄公便消失在了水波之中。只余下惊愕异常的曹羲,平静如常的于圭,和依旧注视着水面的夏侯玄。 “师父”曹羲满面不解:“刚才怎么了?” “这得问你表兄了!”于圭慢慢摇着船桨,其实他也明白那艄公的不对劲,只是他想看看羲玄两个孩子的看法,于是此刻故意装作不悦的样子。 “很简单”夏侯玄似是胸有成竹,他徐徐说道:“那艄公并非真正的艄公,而且非我族类!” “哦?”于圭微微一笑:“不妨说来听听。” “首先,他的外貌,举止,与一般艄公大有异样。”夏侯玄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在茶肆我们便已得知,刘备发兵已至三峡,百姓为避兵灾,大多已经逃往北方,或是东迁。他一个艄公独自留在这汉水之上,能有什么生意?” 曹羲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于圭面露微笑,又接着问道:“就凭这个,你也不能劫了人家的船呀。” “还有一点”夏侯玄微眯双目:“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穿着。” “我发现,他的项上c腕上,戴着象牙饰物。而全天下,也只有益州南中,以及扬州交趾,才有那珍贵的象牙。一个普通船工,若有象牙做饰物,又哪里用得着在江中劳苦?” 于圭点头表示认同,夏侯玄的敏锐让他略为吃惊,但他同时也加重了担心,那个人的确不是中原人,当然,也不像是荆南的武陵蛮。 他该是,益州的南蛮! 如果是这样于圭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洧水,中国最古老的河流之一,源出于河南省登封县。 :《三国志·蜀书二·先主传》:“初,先主忿孙权之袭关羽,将东征,秋七月,遂帅诸军伐吴。”据黎东方教授说,夷陵之战刘备军力不会超过十万。 :交趾,即今天的越南部分地区。汉时至三国为中国交趾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枯叟少年、襄阳疑云 汉江南北,虽同属荆州,但完全却是不同气象。 若说汉北还是人迹罕至的话,那么此刻的襄阳城,则是真正的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一看到热闹的地方,玄羲俩孩子便如脱缰的小野马,东跑跑,西瞧瞧,在全新的环境中,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从都城洛阳而来的孩子了。 一处店摊前,有几人正在议论着什么。 “听说昨日,刘备前锋已过三峡,攻破吴军秭归城了!” “这么快?也难怪,刘备此次御驾亲征,带的可都是精锐,而且,听说还带了不少西南夷的蛮人呢!” “话虽如此,不过咱们襄阳城,有夏侯将军在,既不用担心蜀军,也不用担心吴军。” “对对对,只要平陵乡侯在,我们什么也不用担心” 曹羲一听那两人说到了自家姑父夏侯尚,立刻兴奋起来,却见夏侯玄打了一个‘嘘’的手语,曹羲会意,此行最好不要让姑父知晓,否则,让姑父知道了阿玄和自己都在此处,有可能将大魏也卷入这场战争。 于圭心中暗暗叫苦,本以为吴军凭借三峡险要地势,还可以抵御蜀军一时,可没想到刘备已经穿过三峡,攻破秭归,照这样的速度,蜀军不出一月便可攻至江陵,自己也必须加快行动才行。 “师父,你看!”夏侯玄看着街角几个穿着怪异的人。虽然那些人都打扮成荆州武陵蛮,但于圭一眼便可以认出,这些人与那汉水艄公一样,都是西南夷人。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不仅有蛮人,而且还有江东吴人,他们有的摆着摊儿,有的喝着茶,常人不细看也许看不出来,但于圭常年奔走荆襄,这些人自是瞒不过他的眼。 “他们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发现不对劲的曹羲紧张的小声问道。 “玄儿,你觉得呢?”于圭望了望沉默的夏侯玄。 “我觉得”少年不假思索便答道:“他们不过是来刺探消息的探子而已。” “阿玄,你怎么知道?”曹羲仍是想不明白。 “因为,吴蜀开战,实力相当,他们最怕的c最不愿意得罪的,便是我大魏这个强大的第三方,所以,阴谋绝不会有。”夏侯玄一脸自信,侃侃而谈:“相反的,他们都会很担心,我魏国会不会插手,如若插手,会相助哪一方。因此,襄阳城中的外人,以及先前的汉水艄公,都应该只是吴c蜀派来的密探c谍者而已。” 于圭笑着点了点头,他不禁对这个孩子的评价又上了一层,这个十二岁的孩子不仅聪慧过人,没想到对当今天下之势的了解也是相当清晰。 不知不觉,天已经快黑了,于圭只得带着俩孩子,找了一家不太起眼的客栈去投宿。 夜,渐渐深了。 但于圭却仍未睡着,一想起父亲,他便了无睡意。于圭干脆穿好衣服,点亮了烛灯,席地案前,铺开一张羊皮卷,开始执笔描画什么。 “嗵嗵嗵!”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于圭的思绪。 “谁?”于圭并未动身,只是将笔缓缓搁置。 “是我,师父!”夏侯玄发现门并未上锁,便直接推开门进来:“师父,连门也没有关好,你就不怕有刺客小偷什么的?” “你师父我又没有和人结仇,哪儿来什么刺客?”于圭笑笑:“再说,若是真的有刺客,你觉得凭这扇门,挡得住吗?对了,大半夜的,你怎么也不去睡,羲儿呢?” “我睡不着,看到师父亮着灯,就来了。至于羲嘛,睡得跟死猪似得,我也不好打扰他。”玄顽皮的笑了笑,顺手拿起于圭案上的羊皮卷:“咦?师父,这是哪里的地图呀?” “我估算了一下,要到江陵,至少还需两日”于圭似乎察觉到不太对劲,便停了下来,用眼神指了指门,玄会意,悄然到门口,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那人着实吃了一惊,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改变偷听的姿势,他尴尬的赔笑道:“打扰两位了,我就是来问问,两位需要点什么” “哦,不用了!”于圭冷冷说道:“以后没什么事的话,就不用麻烦你了!” “好好好”那人扫了一眼少年手中的羊皮卷,悻悻离去。 于圭明白,那人看似与此地人无异,但是其鬼鬼祟祟的行为,已然说明那人目的不纯。 过了半晌,于圭轻轻说了句:“此地不宜久留。” 夏侯玄拖着睡眼朦胧的曹羲,紧紧跟在于圭身后。尚是寅时,整个襄阳城一片漆黑,三人疾步南行。于圭似乎觉得,事情已不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已至上午,太阳也渐渐毒了起来,晒的赶了半夜路的三人疲惫不堪。 一片小树林中,于圭正和两个孩子采摘着野果,昨夜走的太急,俩孩子竟然将干粮落在了客栈。 “师父,这个可以吃吗?”曹羲拿着一个色彩鲜艳的果子问道。 “吃可以,不过”于圭看着曹羲:“吃了以后小命不保。” 曹羲听了,虽然很舍不得这只可爱的果子,但还是将它埋到了土里。 夏侯玄掬了一捧溪水,刚喝了一半,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人走了过来。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一老一少两人走来。那老者挑着一担柴,而身旁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这位老伯”于圭先和老者打了个招呼:“请问,出了这片小树林,离江陵城还有多远?” “年轻人,你们是要去江陵吗?”老人问了一句,他紧接着说:“出了这片林子,再向南走十里,便到江陵城了。” “不过年轻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听说刘备大军已攻破秭归,现在估计又快要东进了,不出半个月,江陵估计也就不太平咯!” “这位老爷爷”,曹羲不禁问了一句:“听说那刘备为仁德之君,为何百姓都如此惶恐呢?” “小娃娃,话虽如此”老者笑道:“但刘备此次出兵,是为了给关云长关老爷报仇,而且,还带了不少蛮人,指不定会对百姓怎么样呢!” “那”夏侯玄怀疑的看着老人:“老爷爷又怎么还在此处樵采,难道不怕兵灾吗?” “呵呵,小兄弟有所不知啊”老人笑着说:“老夫祖辈世代居住于此,早已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就算蜀兵攻来,我们爷孙俩也不会走的。” 夏侯玄看了看那少年,那少年却依然一言不发。 “不打扰几位了,老夫还要到江陵集市上去卖柴呢” “老伯也是去江陵”于圭道:“那不如,我们一同前往,如何?” “呃这”老人犹豫了一下:“老夫与孙儿腿拙,只怕耽误了几位的行程啊” “哦”于圭点点头。 老人却已急匆匆前行,似乎有几分慌张。于圭目视夏侯玄,夏侯玄挤目会意。 三人悄悄在后面跟着,丝毫没有被老人发觉。 :《三国志·蜀书二·先主传》:“吴将陆议c李异c刘阿等屯巫c秭归;将军吴班c冯习自巫攻破异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追踪深林、烈火之心 那老人果然没有去江陵城。 三人一路跟踪,不知老人拐来拐去多少个弯子,终于来到了江陵城西五里的一个矮树林。 “王管事,你不是要带我去见母亲吗?这是哪儿?”那孩子问道。 “对不住了,小主人。”那王管事取出一只骨笛,吹出几声凄厉的声响。他回过头恶狠狠道:“你要是敢乱叫,我就掐断你的喉咙!” 夏侯玄伏在树上,正想跳下去救人,却被于圭一把抓住。 不远处,似乎荡起了一片尘埃。不一会儿,数十骑已至近前,三人仔细看时,领头的是个蛮人,而其余的人,虽清一色江湖游侠打扮,但他们的武器马甲,均是清一色的军队标配。面对训练有素的数十名骑兵,就算于圭再有自信,他也不敢托大。 “大人,您要的人,我带来了。”那王管事躬身笑道。 “他,就是陆延?”那蛮人细细打量着少年。 “千真万确,这就是我家少主,如假包换!”老头谄媚的笑道:“那大人,你答应我的酬金” 那孩子怒视老人,却不敢说一句话。 “酬金?”那蛮人笑道:“卖主求荣,是该好好奖赏,呵呵呵来人!” “在!” “给他,该有的报酬!” “诺!” 老头未及逃跑,已被一刀封喉! 从未见过杀戮的曹羲,看见眼前这一幕,差点惊呼出声。那蛮人将陆延挟到马上,纵马便向西驰去。 尘埃渐渐散尽,于圭跳下树枝,从老人身上翻找着什么,一块令牌引起了他的注意—大都督府。看规制,像是东吴的原来,是吴大都督府的令牌 “前面,便是江陵城。” 于圭将所有的细软交给了夏侯玄,平时寡言的于圭,此时却变得啰里啰嗦,婆婆妈妈。 “你和羲儿到了江陵,随便找一家客栈,先住下来,千万记住,不要到处乱跑。” “如果”于圭犹豫了一会儿:“如果,明日天黑之前,我还没有回来,记住,你和羲儿,便去襄阳找你爹。” “一定,不要让你爹插手这场战争,记住了吗”于圭明白,自己孤身一人西行,定是危险重重。 “玄儿,照顾好羲儿师父走了。” “师父”两个孩子望着于圭的背影,脸上挂满了担心。 “别担心,”于圭回头笑了笑:“等我回来!” 两个孩子望着远去的尘埃,有些若有所失的感觉。 江陵城。 虽与襄阳同属荆州,但此处却天然多了几分江南气息。 三足鼎立的天下,此处,便是鼎的正中。地处曹魏c蜀汉c东吴三处势力的交错处,但却由于这三股势力之间微妙的相互制衡,使得这个城市多了几分难得的安定。 而此时,这份平静,将有可能被打破了。 两个孩子若有所失的走在街道上。少了于圭这个师父在身边,他们少了先前那股生龙活虎的劲儿,反而表现出反常的安静。 “喂,阿玄”曹羲望着对面的汤饼铺:“你说,师父明天,会回来吧?” “肯定会的,师父的本事,我们可都见识过,一般的人,绝对伤不了他分毫。”其实夏侯玄的语气并不肯定,他知道,西面,是刀剑无情的战场,师父要面临的,可不是一般的人或物,会不会有事,自己也说不准 “那,我们先去吃碗汤饼,再慢慢等师父吧。”曹羲咽了下口水。 “好啊!”夏侯玄也望向汤饼铺,其实他也很饿,并且,自从跟师父出来,他们就没有吃过一顿真正的饭。 过路行人,绝对不会看出,那两个正在汤饼铺狼吞虎咽的孩子,会是两个锦衣玉食的小侯爷 渐渐地,已至黄昏。 于圭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匹马,一路疾驰向西,渐渐地,离江陵城越来越远。 突然,他勒住了缰绳。他已做好了狂驱一夜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远远地,似乎是面面旗帜,正随风在黄昏中翻卷出血色。 那正是蜀军的旗帜。 历朝历代,各国均有自己的德运。 夏朝为木德,按照推翻相克,禅让相生的原则,商推翻夏,为金德,旗帜衣服崇尚金色;周推翻商,为火德,崇尚赤色;秦灭周,为水德,崇尚黑色;汉灭秦,但不承认秦的存在,自认为由周所生,火生土,为土德,崇尚黄色;王莽承汉建立新朝,为金德;光武帝刘秀灭新朝,火克金,为火德,崇尚赤色。 而那刘备自认承续汉朝大统,亦为火德,崇尚赤色;而魏国由汉献帝禅让,火生土,魏为土德;东吴本尊汉正统,亦为火德,后来为克曹魏,改为木克土的木德,崇尚青色。 而眼前的旗帜,正是蜀汉的大汉火德旗。 没想到,那刘备进军如此神速,已攻克夷陵! 于圭弃了马,徒步闪上山丘。他悄悄夺下了一身蜀军甲衣,在座座营盘中穿梭。可他生怕和人接话,蜀军有相当部分人说蜀中方言,并不懂中原官话,万一听不懂,倒会惹麻烦。 于圭观察着各营的军旗,终于找到了西南蛮夷营盘的所在,那孩子被蛮人抓走,极有可能就在这座蛮人军营中。 蛮军部队比起蜀汉正规军,纪律明显不能相比,不但各座营盘疏密杂乱,而且到处都是骂骂咧咧的喝酒声,于圭不由得松了口气。 “喂!”一名蛮兵醉喊道:“兄弟,哪哪个营的?一起喝酒哇!” “不了,不了”于圭低头道:“我还要检查俘虏呢,要是耽搁了,将军又该骂了。” “俘虏?俘虏不是都都在在那边吗?”蛮兵醉指东方。 “是是是”于圭心下暗喜,急忙朝东边军帐走去。 刚刚上完社会学课的姜月,正走在前往学校西苑餐厅的路上。 “这个梦境,好真实啊”姜月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梦境的每一个细节,好回去把它完整的写出来。 “嘿!”同班的老王突然出现在身后:“发什么呆呢,姜月,又在想哪个姑娘呢?” “去去去!”姜月笑道:“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呀!” :汤饼,三国时期汤煮面食的通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月影寒光、蛮王之斧 “娘”那少年似乎是在梦魇中呢喃:“娘不要走!” 陆延从睡梦中惊醒,他想擦一擦额上的冷汗,却陡然发现自己手脚早已被绳索缚住。他低头吃力的从怀中叼出一块小长命锁。 这是一块通体银铸的长命锁,在帐中昏暗的火光下,依稀可以看见几个小小的篆字: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陆鸣,就是他的小名。他突然觉得伤心极了,如今自己被那王管事骗到此处,父亲c祖母他们一定担心死了。突然之间,一阵冷风吹入帐来,一人已然闪入帐中,朝着陆延而来! 陆延登时被吓的语无伦次:“你你是谁?” “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那人蹲下身来帮陆延解着手脚上的绳索,原来却是于圭。陆延这时也看清了于圭的相貌,看起来好像不是坏人。 “你是谁,是父亲派来救我的吗?”陆延眼睛一亮,顿时充满了希望。 “不要多问了,被人发现就麻烦了”于圭心下一凛,暗叫不好,话未说完,便觉帐外光亮了不少,他急忙带着少年冲出帐外,却已然被数十名蛮兵包围! “哈哈哈”一人在火光中狂笑几声,得意洋洋的走了过来。 “大王!”众蛮皆躬身行礼。 大王!于圭心惊不已,因为眼前此人,这个干瘦的老头,正是前日那汉水之上的艄公!没想到,他就是益州西南夷的蛮王!此刻,那些蛮兵围住于圭陆延二人,发出如同怪叫般的‘嗷嗷’欢呼声。于圭虽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此刻的内心却业已悸动不安。 他将陆延推入军帐,轻声说道:“不要怕,记住,等会无论你听到了任何声音,都不要走出这座军帐,明白了吗?” 陆延认真的点了点头。 于圭缓缓转过身,手触剑柄问道:“你就是蛮王,摩沙柯?” “哈哈哈”一名蛮将大笑道:“大王的威名,连别国的人都闻风丧胆”未及蛮将说完,蛮王将手一挥,众人都停止了喧闹。 “你”蛮王指着于圭幽幽道:“是吴人?” 于圭摇了摇头,一言未发,只是望着蛮王。 “你想,带走那个孩子?”蛮王诡异的笑了笑,他自信的张开双臂:“除非,你能够打败我!只要打败了我,莫说这一个孩子,就是全营的俘虏,我也可以,全部送给你!”蛮王用他那干枯而又充满杀机的眼神,盯着眼前的年轻人。众蛮又开始‘嗷嗷’欢呼,跃动的火把焰光映照着蛮王的褐黄须发与黑瘦面庞,就如同映照着一个狰狞的魔鬼,让人不寒而栗! 于圭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他跟随蛮王来到了空旷的大营中心,两名蛮兵抬过了一柄沉重的大斧,那蛮王以右手接过大斧,当即轻松的挥舞了一下,众蛮霎时如疯如狂似得欢呼起来。那锋利的斧刃在残月的映照下,闪耀着瘆人的寒光! 于圭望着蛮王,不由得微皱眉头,这个看似瘦弱干枯的老头,此时持着一柄与自己看起来极不协调的大斧,居然丝毫不见力怯,看来自己的确不能轻敌。 蛮王与于圭沉默对峙了半晌,发现对方仍不抽剑出招,当下便大呼一声,抡动大斧,朝着于圭天灵盖劈将过来! 似乎是风,于圭感受到了,那不是自然吹动的风,而是蛮王这一抡之下所挟起的,伴随着腾腾杀气的斧风!劈山裂石!纵使于圭江湖见惯,此刻也不免心神一震,急忙提气向后飞速闪去。 只见于圭将脚尖轻轻一点,就如同一只纸鸢,轻轻向后飘去,竟是以毫厘之差躲过了这致命一击。蛮王的大斧一招击空,就如同一只巨大鼓槌,敲砸的地面微微颤动! 摩沙柯见一击未中,并未泄气,反而挟起大斧如风般抡动起来。若不是于圭今日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竟能够将这最沉重的兵器,舞的如同挥动竹竿一样轻松!面对如此可怖的攻势,于圭明白,当下闪躲是最合适不过的策略。 蛮王步步紧逼,招招狠厉;于圭则以剑鞘轻挡,连连闪避,于圭一时虽无反攻的机会,但蛮王倒也一时伤不了于圭,只是徒耗气力罢了。蛮王心想这样耗下去恐怕于己不利,盘算着务必要找个时机将对方一击毙命,于是他开始将于圭逐步逼向两排鹿角之间,只可进退,无法左右闪躲之地! 蛮王见时机已到,当即冷笑一声,腾身而起,直直劈向于圭天灵盖,看起来竟是用上了十成的力气!于圭想左右腾挪时,只见两边皆是鹿角,不便闪躲,而就在这一愣神一刹那之间,于圭就是连后退也已经来不及了! 于圭暗道不好,急忙提气运力以剑鞘全力死命向上架格! 顷刻间,剑鞘寸寸碎裂! 一阵强大的气场涌动,围观的蛮兵不自主的纷纷向后退去。于圭堪堪接下蛮王一斧,竟是向后连连退了五六步,而蛮王身形不过微微一震,于圭心中大惊,暗道这蛮王果真非同寻常。蛮王则吃惊这世间竟有人,能够硬接自己全力一击,而不倒地。 与方才的刀光剑影截然不同,此一刻,月色下的蛮营,倒是显得安静异常。 “我大约知道,前辈你的臂力了。”于圭擦去嘴角血迹,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他并未称呼对方为蛮王,亦未直呼其名,而是以江湖前辈称之,倒是显得不卑不亢。 “难道,方才你还有所保留?”摩沙柯诧异的问道,他觉得眼前的青年,觉非等闲。 于圭剑鞘已碎,手中长剑此刻在凉月映照下,犹如一道寒冰凝成的闪电,犀利无比,他望向蛮王笑道:“前辈的臂力,在下只怕穷尽一生也是望尘莫及,不过,这并不代表蛮王你,能赢!” 于圭的目光霎时变得如同剑锋一般,犀利寒冷无比。 似是一阵凉风拂面,又如雨夜惊雷,一道寒光划破黑夜! 于圭的速度比起之前只增不减,此时他剑已出鞘,不再像一只纸鸢,而是如同一只白鹰,挚猛迅捷。比起于圭,蛮王的速度简直如大巫见小巫,只能一时勉力支撑,一众蛮兵从未见过这种高手对决,此刻都屏住呼吸观看,而看出自家大王将要落败的人,却也不敢c不能上前插手。摩沙柯额上渐渐渗满了汗珠,于圭却仍是游刃有余。 “你,输了。”于圭剑指蛮王咽喉,自信一笑。 “我输了”摩沙柯扔下大斧,咧嘴一笑,一枚细小的银针从他口中飞出 :《三国志·吴书十三·陆逊传》:“长子延早夭”史料不足,其人故事在小说中为虚构。 :西南夷蛮王,《三国志》及《三国演义》作为:沙摩柯。黎东方教授考证应为摩沙柯。 :鹿角。一种守城武器,一种是将许多尖锐木枝捆绑而成,阻挡步兵,形似鹿角。另一种将圆木削尖,交叉固定,阻挡骑兵,称为拒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夜探江陵、青冥剑影 已至子时。江陵城的月,被荆州上空的乌云所遮蔽,只渗漏出残缺的寒光。 白日里繁华热闹的江陵城,一入夜,却变得出奇安静。静的有些,不太正常。 荆州刺史官邸附近,似是有什么声音,隐在了月华所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阿玄”曹羲悄声问道:“你怎知于禁爷爷,就在此处?” “笨蛋!”夏侯玄警惕的观察着四周:“荆州刺史掌管一州军政刑事,而且于禁爷爷身为重要降将,平时都身处金陵,此番来到荆州,自然是在吴国荆州首府江陵了。” 两个孩子观察了一阵之后,开始缓缓移动,那些青甲卫兵的行动规律,他们已经大致掌握。而这荆州刺史官署,果然戒备森严,一进刺史府大门,他们几乎是寸步难行,只能躲在暗处。 “羲”夏侯玄皱了皱眉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会儿,我去引开守卫,你就去那边各个屋中,寻找于禁爷爷。”夏侯玄指着守卫最多的一边。 夏侯玄明白,今晚的行动,是他自己自作主张,若是让表弟去涉险,自己怎么向师父c舅舅交代 “哦”曹羲点了点头,别的不说,阿玄的轻功,他可是不得不羡慕,引开卫兵应该不成问题。 这是一间本来极为狭小的屋室,但是屋内简陋的陈设,反而使这间小屋平添空旷之感。 昏暗的烛光下,一位老人闭目端坐,看其神情,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亦或是,在做着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中,于禁似乎听到了铁骑金鼓c旌旗猎猎 之后,暴涨的河水,以及那漫天遍野的呼喊与求救 再后来,脑中的场景,愈来愈清晰。 一艘高耸的楼船之上,尽是觥筹交错c丝竹箜篌之声。而座中的他,此刻却毫无宴乐心境。曾经的大魏名将,如今却成了吴地阶下囚,此时又听到这北方故地之曲,他终于悲伤难抑,两行浊泪不争气的流出眼眶。 “阁下如此作伪,是想乞求吾主赦还你吗?!”座中一人猛然呵责。 于禁魁梧的身躯不禁微微一震,他愤怒了。那虞翻不过江东一文士,此刻竟敢如此呵斥自己,说自己是虚伪之态! 可是自己,又能如何? 曾经的金戈铁马c沙场意气,早已化为笑谈,自己如今能做的,唯有忍受,而已 屋外的一阵嘈杂,将老人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不过这数年如同幽禁的生活,早已磨的他平静无比,他只是略一愣神,便不再理会窗外事,缓缓阖目睡去。 曹羲的心中,此刻充满了恐惧,与畏服! 就在他要靠近屋室的那一刻,他就被一道形似鬼魅的白影所制服,而自己竟然没有来得及惊呼一声! 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庞,儒雅而又冷峻,似乎并无恶意。 “放了羲弟!”就在此时,一抹寒光掠过,锋利的剑刃直逼那制住曹羲的白衣人,夏侯玄心想,这白衣人厉害无比,自己舍命扑去,那人兴许为了躲避这一剑而放开羲弟。 “阿玄”曹羲想叫夏侯玄快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夏侯玄心叫不好,那白衣人并未舍下曹羲,而是继续用左手制住曹羲,右手以极快的速度抽出腰间长剑。两个孩子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剑招,只隐约看到一抹青气掠过。 夏侯玄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手中的素质叮当一声已被磕落在地,一只手已准确的掐住自己咽喉!夏侯玄内心恐惧无比,那白衣人单手拔剑,磕落素质,然后收剑回鞘,再掐住自己咽喉,一连串的动作竟都是在一瞬之间完成的,没想到,眼前的人竟如鬼魅一般! “小小年纪,倒是本事不小。”那人神色不变,仍旧是儒雅而又寒气逼人,语气更是冰冷异常,听了便叫人心生寒意。他看了看被磕落在地的四尺长刃,长眉微微一挑:“你们,和曹氏有渊源?” “你如何知晓?”两个孩子面面相觑。 “看此剑材质,并不似中原剑师所打造,听闻五年前,贵国太子丕请楚越良工,打造过几柄良器,其中一件,剑銷刀格,四尺二寸,锋似霜雪,正是你手中之器无疑。”白衣人侃侃而谈,让人隐隐觉得此人有通晓天下兵刃的能力。 “还有一事,还请两位小友,如实告知在下。”之见白衣人面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两个孩子不禁脊背有些发麻。 “此物,何来?”之见那人手中握着一块令牌,正是于圭自老头身上搜出的那枚。夏侯玄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而令牌本来就是吴人所属,加上眼前此人又是吴人,说不定他们有什么联系,于是便将那日追踪老头少年的事情告诉了白衣人。 听了夏侯玄所说,那人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一只手紧紧攥住令牌,似乎要捏碎它一般。 过了良久,白衣人恢复了平静,他继续问道:“那,你们两个,夜闯我荆州刺史官衙,又有何企图?” “我,我们刚刚告诉了你令牌的事情,你放了于禁爷爷,我们,就算扯平。”曹羲对白衣人仍是心有余悸,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于禁”白衣人冷笑一声。 “你们可否随我,去一个地方。” 俩孩子跟随那人走了一路,终于来到了一座府邸门口。 “参见大都督!”府门卫兵低头行礼。 夏侯玄和曹羲又一次大吃一惊,原来,这个白衣人,就是,东吴大都督,陆逊! 内室,榻上,是一位年近花甲c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而那老妇人口中一直不停的念叨:“鸣儿” “母亲”陆逊俯下身,抓着老人干枯的双手,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老人还是在不停的呢喃:“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鸣儿” 夏侯玄望着这个面容慈祥的老人,这才发现老人空洞无神的双目,已然失明。 “前几日,鸣儿和府中王管事一并失踪”陆逊紧紧咬住嘴唇:“而昨日郎中说,家母怕是撑不过一月了我希望,在母亲走之前,她可以再见鸣儿一面。如果你们真的知晓鸣儿下落,可愿助我?” 两个孩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们,一但找到鸣儿,在下便在吾主面前周旋,释放于禁。”陆逊的眼中,亦满是真诚。 :三国时期,刺史掌管一州军政刑事。 :《三国志·吴书十二》:“魏将于禁为羽所获,系在城中,权至释之,请与相见。后权于楼船会群臣饮,禁闻乐流涕,翻又曰:‘汝欲以伪求免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银翎飞骑、呦呦鹿鸣 次日清晨,阳光刚刚撒上山头,大片的雾气笼罩着林中小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东方传来。 夏侯玄曹羲两个孩子只顾策马疾行,完全不敢和领头的那位魁梧大叔说话。 因为眼前这位大叔,便是东吴悍将,甘宁,甘兴霸。据说当年吴魏交战,此人仅仅用百余骑,就强行攻下了魏军一座上千人的营寨,而更可怕的是,他麾下百人竟无一折损!而那吴主孙权更是赞赏道:“斗将莫如甘宁!”。因而这甘宁的名声,就连洛阳的孩子也都听过。 望着远处山丘之上的火红色旗帜,所以人都勒马而立,不再向前。 “在此等候,召之即来!”甘宁用低沉的声音向身后的七名骑兵发出简短的命令。 “诺!”七人低首接令。 甘宁一进营门,便微微皱眉。此处蛮营,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就好像有人在专程等候一般!而这整个大营,除了营中心捆绑着一个白衣青年之外,更是空无一人。 “师父!”一进营门,两个孩子吓呆了,他们的师父,此刻竟然被绑在一根木桩上,看起来虚弱无比!未及甘宁阻止,两个孩子便冲了过去。 “你们快快走!”于圭吃力的用微弱的声音喊道,只可惜他话还没有说完,几十名蛮兵已将营门封堵!甘宁心叫不好,立即抓起腰间长弓,取出一支白翎羽箭,嗖的一声朝山下骑兵等候的地方射去。 “主将危险!”望着从山下飞下的白翎长箭,七名骑兵飞身上马,驰骋而去。 “大王真是神机妙算,哈哈!”一名蛮将得意的仰天大笑。此刻,一名干瘦老头徐徐走来,接受着众蛮的大礼。羲c玄两个孩子震惊无比,不光是因为中了埋伏,更因为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个熟悉的老头,竟然就是蜀地蛮王! 蛮王摩沙柯倒是感到有几分诧异,本以为,为了营救那个武功惊人的年轻人,以及那吴大都督之子,吴军应当派出大部队前来,而自己更是召集了近千人埋伏此处,可没想到来劫营的,竟只有一个汉子,和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 看来自己不必实施之前的计划,召集太多的人,只需要本营数百人便足够了。 “你你这个老头,快放了我师父!”曹羲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豪气冲天,此时居然不怕激怒蛮王。 “阁下贵为一族之王,难道会为难一个孩童,和一介白衣之人?”夏侯玄用他那冷锐的目光,直视蛮王双眼。 蛮王心下暗暗吃惊,甘宁也是始料未及,眼前这个不过十余岁的孩童,竟有如此胆识口才。 于圭额上渗出细细地汗珠。他明白,和这群出尔反尔的蛮人再纠缠下去,两个孩子必定凶多吉少! “夏侯玄,快不用管我,快带羲儿走走!”于圭还没有喊完,营门外便嘈杂一片。 “报,大王,不好了!”一名蛮卒连滚带爬跑进营门:“吴军来了!” “慌什么!”摩沙柯倒是意料之中,自己不是早就设好埋伏了吗。蛮王冷笑一声,继续问道:“来了多少?” “大约七八骑”蛮兵还是结结巴巴,神色慌张。蛮王还没有来得及痛骂蛮兵小题大做,便看见一阵尘埃荡进大营,而只见冲进营门的七名骑兵,每人盔上均有一长白翎羽,虽只七人,但却有着千军万马不可阻挡的气势! “是银翎飞骑!”摩沙柯嘴角一阵抽搐,表情凝重无比:“兄弟们,上,都给我上!” 看到部下业已入阵,甘宁也拔出长刀,直扑蛮王。摩沙柯见有人突袭,忙提起大斧架隔,只听“咣”的一声,火花四溅,甘宁与摩沙柯均连退数步。 “上,都给老子上!”蛮王咬牙切齿,用已经震麻的双手提着大斧急忙向后退却。 只见数百蛮兵,刹那间如同潮水般,喧嚣地从四面八方冲进大营,而甘宁与七名银翎飞骑,依旧稳扎稳打。一时间,数百蛮兵竟然奈何不了这八人! 夏侯玄见众人混战,急忙拉着曹羲向安全的地方躲避。大营四处血肉横飞c惨不忍睹,两个孩子强压恐惧与想要呕吐的冲动,缓缓向于圭和陆延那边移动。 好不容易,两个孩子终于救下了于圭c陆延二人,溜到了营门处。突然之间,陆延看到全身是血的甘宁,他叫道:“甘叔叔” “甘宁是你们东吴悍将,应该不会有事的”于圭有气无力的说道:“快,下山!” 于圭话虽如此说,但他心里明白,甘宁等人本就以寡敌众,而此时恐怕附近的蜀汉正规军早已被惊动,倘若继续缠斗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自己已然无力救人,能够做的,唯有想办法让三个孩子活下去! 此时,一名满身是血的银翎骑蹒跚至营门,将两匹马赶了出来:“少都督,快”话未说完,他脊背上便中了几箭,轰然倒地! 夏侯玄不敢犹豫了,他和曹羲以最快的速度将于圭c陆延二人拉上马,头也不回的朝山下狂驰而去。四人二马,此刻只能听到身后飞箭“咻咻”。 夏侯玄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纵马狂奔,他忘记了恐惧,只是一味的向前冲,他似乎像是在躲避着修罗地狱一般,躲避着刚刚那血腥的地方。 前方,便是生的可能;身后,便是死亡的深渊! 不知狂奔了多久,终于,身后没有了喊杀声,也没有了飞箭声,马蹄所激荡起的片片尘埃,也渐渐地消散沉寂。可是那血腥的味道,却似乎总是萦绕着,不肯散去。 夏侯玄忙将虚弱的于圭扶下马,却听到身后“轰”的一声,他忙回头去看。 陆延落马! 曹羲急忙上前扶起陆延,却陡然发现手上沾满了温热的液体,此时众人才看到,一支长长的羽箭钉在陆延的后心之上! 陆延自出了蛮营,便一直哭喊,他们竟然没有发现,陆延业已中箭。陆延发白的嘴唇此刻颤抖不已,双眼也逐渐开始变得无神。 “陆延!”夏侯玄急忙撕下一块袍襟,去堵陆延的伤口:“坚持住,我们,会带你回家” “我不行了”陆延摇了摇头,泪眼迷蒙,他的手颤抖着,从怀中艰难的取出那只小长命锁:“请把它,交给,我的父亲” 陆延明澈的双眼,最终还是变得空洞。两个孩子早已泪流满面,不知所措。原来,所谓的死亡,竟是这般的无情!刚刚一同出生入死的同龄人,尚未来得及正式相互认识,更是没有来得及道一声别,就这样在刹那间逝去 夏侯玄看着那长命锁,正在阳光下发散出惨白的光芒。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江陵城的阳光,仍旧明媚如春。 那空旷疏朗的府邸之中,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静寂。 内室榻上那慈祥的老妇人,依旧口中不停的念叨着:“呦呦鹿鸣” “母亲”陆逊泪流满面,哽咽道:“鸣儿回来了” “鸣儿”老妇人一怔,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回来了快,快到奶奶身边来,来” 夏侯玄依偎在这位慈祥的失明老妇人怀中,就像,自己真的是她的亲人一般。终于,他也控制不住眼泪,泪水刷的流出眼眶 :银翎飞骑,据说是东吴一支精锐军。 :甘宁,三国志中并未说明死因,有种说法是被蛮王射杀,此处加以虚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密林深处、白驹苍狗 八月,已入初秋,江淮一带也略微转凉,不再燥热了。 九江柴桑郡,便是湘江入洞庭的入湖口。月前,刘备御驾亲征,惊动孙吴朝野,因此吴侯孙权不久前便亲至九江行宫进行督战。 九江行宫之内,此刻出奇的安静。 青石阶之上,吴侯孙权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紫色须发也是冲天而起,他背对着阶下之人,竭力按捺着自己的焦虑与躁怒。 石阶之下,大都督陆逊左膝跪地,低首沉默,腰杆却挺得笔直。 “陆卿的意思,是要孤向魏称臣?!”孙权用质问的语气低吼着,令人毛骨悚然。 “主公”陆逊依旧是波澜不惊,他抬起头用平静随和的目光,望向高高在上的君侯:“此番刘备东进,兵锋正盛,而曹丕更是屯兵汉北,静待渔翁之利,意欲挥师南下,为今之计只有暂时称臣于魏,方可免于腹背受敌。” “降曹”孙权紧皱的眉头颤动着:“如此屈辱,陆卿可还有其它良策?” “主公,为帝王者,必要忍常人所不能忍,能够撑得下屈辱,方能装得天下。” “为帝王者。”孙权似乎平静了不少,再也没有说什么。 陆逊见主公以默许,便继续开口道:“依臣之见,为向魏国示友好之意,应将囚于我国的魏将,归还其国。” 九江行宫之中,依旧是一片静谧无声。 行宫之外,江水岸边。 于圭身中毒针,此刻正在曹羲的陪同下去江陵疗伤。夏侯玄独自一人再行宫外候了良久,终于等到了陆逊。陆逊来九江之时,便已带了于禁前来向吴主辞行,此时正好与陆逊一同出了行宫。 陆逊抚了抚夏侯玄额前乱发,眼神中竟是有类慈父的温和:“看到你,就好似看到了鸣儿对了,我还不曾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眼看着陆逊,回答道:“我叫,夏侯玄。” “夏侯玄”陆逊招手唤来一名下属,那下属手中则牵着一匹刚刚长大的纯白色马驹,陆逊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道:“玄儿,你我相识一场,亦属缘分。这匹马驹,是我坐骑‘白鸽’所生,本是我为鸣儿他,准备的十二岁生辰礼,今日一别,无以为赠,就让它,随你去中原吧” “谢谢陆伯父。”夏侯玄欢喜的摸了摸马驹的额头,那马儿也极为温驯的蹭了蹭少年的臂膀。 “玄儿,我主已经同意,让于禁归国,今日你便可以与于老将军一同启程了”陆逊向少年挥了挥手:“一路,珍重” “陆伯父珍重,我走了。”少年缓缓跨上小白马,回头挥了挥手向陆逊告别。 晨曦下的江面,波光粼粼。江边荡起一片尘雾,夏侯玄跟随在于禁与几位护送随从之后,沿着江岸纵马向西驰去。 几人缓缓行了半日,到达这片密林的时候,已是将近黄昏。 夏侯玄十分喜欢自己所骑的小白马,一路上都在盘算着给马儿起什么名字好。 “嗷呜”林中的一声嚎叫令众人打了个冷战,马匹更是嘶鸣一声不愿向前,是狼! “快上树!”一路上都不曾开口的于禁,突然用熟练的命令口吻喊道。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护送者本都是东吴好手,爬树自然不是问题,于禁本想帮夏侯玄一把,可是夏侯玄却拔出宝刀,坚定的用守护在小白马身前,于禁略一发愣,竟然没有劝阻夏侯玄,只见他也‘噌’的一声拔出长剑,与少年并肩而立。 登高之后,众人方才看清楚,是两只野犬,在与一只健硕的灰狼在搏斗,本就力量不足的两犬,此刻还在分心保护着几只小崽。不多时,三只小崽已经折损了两只,一条大犬也身受重伤,轰然倒地。 看到这一幕,于禁僵硬的脸抽搐了一下。这样的场景,是那么的熟悉,像极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不要啊!”夏侯玄一声惊呼,将于禁从回忆中拉回。只见那仅存的一只小犬呜咽着躲避,两只大犬也已精疲力竭,伤痕累累,倒地而亡。灰狼却不愿放过那可怜的小崽,仍然一步步紧逼过去! 夏侯玄捂住了双眼,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却听到耳边‘噌’的一声剑鸣,再睁眼时,只见那大狼弓着腰,一副准备扑咬的动作,只是它的脊背上多了一柄长剑,原来是于禁在最后一刻飞剑而出,击中了灰狼。 “呜呜”小犬此刻无助的趴在大犬的尸体上。少年将它缓缓抱起,那小崽不知是因为太过疲倦,还是被吓坏了,竟然安安静静的躺在少年怀中睡了过去。 夜幕很快降临。 由于在林中耽搁了,一行人没有赶到客栈,便在江边一户农人家中暂住了下来。 月华如水,映照着江波,更是绝美无比。夏侯玄掬起一捧清水,美美的喝了一口,他用沾湿的手抚摸着小犬的额头和小耳朵,小白马也悠闲的舔着江面,饮着江水。 “你们说,给你们起什么名字好呢”夏侯玄喃喃道:“‘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有了。” 夏侯玄笑道:“就唤马儿叫做白雀,唤狗儿叫做阿摩。真好。” 夜幕越来越幽深,‘白雀’依旧温驯的低头饮着江中水,‘阿摩’也静静地在少年怀中打着齁,月光,也是越来越柔和了。 :《三国志·魏书二·文帝纪》:“(黄初二年)秋八月,孙权遣使奉章,并遣于禁等还。” :曹植《野田黄雀行》中的诗句,下文的名字为虚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雪夜孤婴、往事依稀 夜月下的小茅屋,夜月下的江面。 还有,夜月下的少年,和他怀中的小狗c身畔的白驹。 一切都是如此的恬静,和无与伦比的,美。 于禁缓缓行至江边,屈膝蹲下身,看着夏侯玄怀中熟睡的小狗。就像看着一个新生的婴孩一样,他的目光,竟变得无比柔和,如同慈父一般。 “于禁爷爷”夏侯玄满怀敬意的,看着眼前这位刚过半百,却已经须发苍白的祖辈:“谢谢你今天救了‘阿摩’。” “原来它叫‘阿摩’啊。”于禁竟是难得的慈祥一笑,凉月下的白须飘飘的老人,似是褪去了杀伐之气,不再是昔日叱咤风云的大将,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慈祥祖辈。 “你可愿听我,讲述一个故事”于禁阖上双目,多年的囚禁,使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倾诉,他已不再那么的沉默寡言:“这是关于一个婴孩的故事,那婴儿的遭遇,就如同你怀中的‘阿摩’,一样的啊” 汉中平年间,三十多年前,寒冬,青州某客栈。 这家小店离附件的军营很是相近,因此经常会有一些官兵来这里光顾。 在对门靠窗的地方,两名青年军士对席而坐。其中一位看起来三十余岁,脸上略带髭须,双目炯炯有神,此刻正举碗畅饮。 另外一人则是二十出头,正是青年时期的于禁。此刻他正神采飞扬的向对席之人讲述着什么。 “昌大哥。”于禁举起酒碗笑道:“如今黄巾叛军正值猖獗之时,你我兄弟今日参军,他日便可以为国出力,创一番功业,想到这里,小弟真是兴奋不已,来,我敬大哥一碗!” “好!”昌豨又倒满一碗酒,豪爽笑道:“干!” 酒碗叮当一碰,两人一饮而尽。 “哎,这位军爷,还没有结账呢您,军爷”店小二追着一名军士喊道。 “滚!老子为了剿灭黄巾贼,不知道流了多少血,你还好意思跟老子要钱?快滚!”店小二被那军士推了个趔趄,险些撞到桌角。 那军士尚未走出门口,一只酒碗便飞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军士脑门上。 “谁!?”那军士捂着后脑门儿,恶狠狠叫道:“谁干的,给老子滚出来!” “阁下吃着国家的军饷,却甘愿当个兵痞,好不知羞!”昌豨缓缓从席上起身,朝那军士走去。 “狗杂种,你管老子!”那军士早已恼羞成怒,拔出随身的军刀便朝着昌豨面门砍去。昌豨没有料到对方居然动了杀机,没有防备的他竟是连拔刀的时间也没有了! “昌大哥小心!”于禁见昌豨性命攸关,急忙飞身而起,一脚便踹飞了对方手中军刀,客栈众客都一齐叫好。那军士捂着手腕,见自己不是对方对手,拾起军刀便仓皇离去。 “多谢两位军爷,多谢了。”店小二对着于禁c昌豨两兄弟连连道谢。 “小事一桩!”于禁取出几枚五铢钱交给小二,便随着昌豨向外走去。 夏侯玄听的入迷,一脸崇拜看着于禁:“于禁爷爷,真厉害,那,后来呢?” “后来”于禁望着冰凉的江水,阖上了双眼。 三十多年前,冬夜,这是一个杀伐之夜。 于禁和昌豨迷茫的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村庄,原来,所谓的建功立业,就是冠冕堂皇的执着军刀,对着一群走投无路c头裹黄巾的老百姓大开杀戒! 在这之前,他们的家园仍旧是阡陌交通c鸡犬相闻。 可是现在 那远在帝都的汉家天子,恐怕正在大摆庆功宴,歌舞升平。 难道这就是自己所追求的吗?于禁望着天穹,重重的叹了口气。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暗夜,穿过了火光,犹如一柄重锤,敲在了于禁和昌豨的心头。 所谓的大汉军兵,居然连一个婴儿都不放过!于禁看着那群和自己穿着同样军服的人,残忍杀死了一位父亲,企图将一位母亲抓走,却因为那母亲的反抗而将其杀害,而此时,这些衣冠禽兽,居然连一个婴孩都不放过! 于禁觉得自己的血液在燃烧,他毫不犹豫的拔剑,让它沾上了那些禽兽同袍的鲜血。婴孩仍是啼哭不止,于禁看着怀中幼小的生灵,潸然泪下。 夏侯玄震撼无比,他睁大了眼睛问道:“那个婴孩,后来如何了?” “我和昌大哥做出了决断,救下了那个婴孩,但却一夜之间变成了叛军逃犯。”于禁望了望少年怀中的‘阿摩’:“我们抱着孩子,在雪夜中狂奔而逃,但终归没有逃过追来的官兵。” 三十多年前,雪夜,密林。 于禁怀抱着婴孩,紧紧跟在昌豨身后。 “文则,快,穿过了这片密林,我们就安全了。”昌豨激动的喊着:“快了,前面就是出口了。” 突然,一阵马鸣与喊杀声隐约从身后传来,于禁昌豨心叫不好,急忙加快了速度,只可惜没多久,他们便已被包围。 “将军”于禁惊诧不已,没想到将军居然亲自来截击自己和昌大哥。 “于禁,昌豨,本将军待你们不薄,为何杀我军士,叛逃而去?” “将军,我们去意已决,不必多言了”于禁已然对原来的军营失望,此刻心心念念,竟然都是怀中的孩子:“将军,如若今夜,我们俩葬身于此,还望你,可以保全这个孩子” 将军喝退了周围士兵,缓缓拔出长剑,对着于禁说道:“好,我答应你,来吧!” 于禁将婴孩轻轻放在一棵树下,他回头望了望昌豨,昌豨会心一笑说道:“文则,你后悔吗?” “不后悔。”于禁‘噌’的一声抽出环首刀。 “我也是。”昌豨拔刀,和于禁并肩而立,就像是很多次,在战场上一般。 “那后来,你们打败了将军吗?”夏侯玄满脸都是担心的表情。 “那一战,我与昌大哥算是拼尽了全力,我们用将军平日里教我们的步战之法,顽强的抵抗着将军的策马冲击,不知道受了多少处伤,也不知多少次跌倒在雪中,又爬起来直到,将军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赞赏之情。虽然我们算是失败了,但是将军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数十名士兵离开了密林,只留下,精疲力竭的我,和浑身冰冷c昏倒在冰雪之中的昌大哥。还有,那一直不停啼哭的婴儿。” 在挡下将军最后一击后,于禁终于全身松懈了下来,重重的瘫倒在冰雪之中。 数月后,青州王朗军营。 几位低级军官席地而坐,而他们的对面,便是主将王朗。 “在座诸位,今日请你们前来,是有一些问题,要一起磋商一下。”王朗细细打量着席中众人。 “众所周知,当今天下,黄巾贼蜂拥而起,本帅想问问在座诸位,如今我大营之中,俘虏了不少黄巾贼,我们应当如何对付,如何对待?” “自然是枭其首,以谢天下!”席中一人义正辞严的说道。众人纷纷应和。王朗微微摇头。 “此言差矣!”一人起身而言,众人看去,却是于禁。 “哦?那不知于都伯,有何高见?”主张诛杀俘虏的那名军官反问了一句。 “当今天下,战乱四起,各地豪强也纷纷趁机横征暴敛,割据一方,百姓本就不堪重负,这才纷纷奋起反抗,并非反朝廷,实为反豪强。既然如此,为何不原谅他们的过错,让他们继续回归田园?若能如此,我军自能横行于天下,所向无敌!”于禁一番话驳的那军官哑口无言。 “好!”王朗笑道:“想不到我军中竟有如此义士!于都伯,请随王某来吧。” 于禁有些不明所以,回头望了望昌豨。 “快去吧,文则,今晚可别忘了请大哥我喝酒啊。”昌豨欣慰的笑了笑,他明白,于禁的机会来了。 王朗领着于禁到了中军帐,笑着说道:“进去吧,主公在等你呢。” “主公?”于禁一脸惊诧。他和昌大哥仰慕的那个主公,那个他心目中,能够带来天下太平的主公,此刻竟然要接见自己!难不成自己是在做梦吗? 军帐之中,只见一人立于火盆边,背对着帐门,正在注视着帐幕上的地图,这人正是兖州牧,曹操。察觉到有人进账,他缓缓转过身来,见于禁要下跪行礼,急忙上前扶了起来:“文则,不必多礼,哈哈哈。” “我今日拜君为军司马,还望君助我,成就大业!” “禁,必为曹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原来于禁爷爷,是这样遇到了先王。”夏侯玄若有所思。 于禁继续讲述着,老人沟壑纵横的面上,似乎多了两道泪痕。 汉建安十一年,十六年前。邺都。 “益寿亭侯于禁接令,我王有诏,东海太守昌豨反叛,命于禁月内赶赴东海,收复失地。” 王使的话,犹如一柄柄的利剑,刺透了于禁的心。 彻夜难眠,结果终归还是令人窒息c绝望的。 徐州,东海郡,郡城之下,两军阵前。 曾经的少年意气,共行江湖;如今却是你死我活,阵前搏命。 “昌大哥,为什么” “没有什么理由,就像当初,你我离开最初的军营,投奔了大汉的兖州牧。如今,我选择离开魏王,罢了。”昌豨轻声回答道。 “汉室早已名存实亡,无论是兖州牧,还是丞相c魏王,只要能让天下一统,重归太平,又有何区别”于禁还是企图说服对方,却被昌豨一言打断。 “大丈夫既已决断,便无需多言,你我兄弟,今日既已缘尽,那便动手吧!” “昌大哥” “当我挥出那一剑的时候,我明白,这一世,是我负了昌大哥”于禁老泪纵横,望着寒江长叹了一声。 老人虽未明言,但夏侯玄大概知晓,那个于禁和昌豨一同救下的孤婴,极有可能就是师父,于圭。 :昌豨,汉末徐州东海太守。 :都伯,汉末军官名,《三国志·魏书十七》:“及太祖领兖州,禁与其党俱诣为都伯,属将军王朗。朗异之,荐禁才任大将。太祖召见与语,拜君司马” :《三国志·魏书十七》:“昌豨复叛,遣禁征之。禁曰:‘豨虽旧友,禁可失节乎!’自临与豨决,陨泣而斩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父子重逢、许都密令 已经入了秋的江陵城,繁华依旧,热闹依旧,换岗回家的士兵也纷纷回到了家中,与父母妻儿团聚。 于禁缓步行走在街道上,看着街角那些,等候父亲回家的孩童,不觉湿了眼眶。 终于到了于圭和曹羲落脚的那家小客栈,夏侯玄欢呼一声,把小白马交给了客栈马夫,就跑了进去。于禁忽然之间有些恍惚,自从自己被俘,这三年间,自己和圭儿再也没有书信往来,不知圭儿他可还好 “父亲”于圭疾步冲出了客栈,又突然停了下来,他望着面前容颜憔悴的父亲,内心满是酸楚,父亲他未及花甲,居然已经是满头白发 “圭儿”于禁只觉心中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看着沉稳俊朗的儿子,他的心中又顿时欣慰无比,老人一时百感交集,竟是老泪纵横。 于圭走上前来,拥抱着父亲,似乎就像是那街角等候父亲的孩童一般:“父亲,你受苦了” “圭儿长大了,为父从此无忧” “父亲,孩儿带您进去吧”于圭说着,便搀扶着老人向客栈门内走去。 客房内,夏侯玄和曹羲两个,正在满心欢喜的陪着小‘阿摩’玩耍。‘阿摩’轻轻的咬噬着曹羲的手指,却并不用力,看它的面容,竟像是带着笑容一般。 于圭和父亲正在聊着这几年洛阳发生的事情,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抓着于禁的手问道:“父亲,关于三年前,您战败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更多一点。” “三年前”于禁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的颜色。那是一个,令人不堪回首的深秋 “三年前,关云长北伐襄阳,威震华夏,先王便派遣我,率领着北方精锐七军,前去相助曹仁。” 汉建安二十四年,秋。江淮荆襄,霖雨不止。 一支七万余人的大军,正自浩浩荡荡的冒雨南行。 “将军,路途泥泞,天又快要黑了,只怕是难以前行了。”副将庞德向主将说道。 “此处地势低洼,只怕山洪来袭,我们再向前走走,看有没有更适合的扎营地点。”主将于禁望着满路的雨泥,低声说道。 “将军,前方十数里,末将已经探查过,与此处无异,依末将之见,不如爬上此处山丘,在山丘扎营如何?” “天黑雨疾,路滑难行,遑论登山?”于禁望着那不高不低,但却满是泥泞的山路,摇了摇头:“传令三军,就地扎营!” “诺!”副将庞德领命而去。 “当年的我,本以为雨势不足以引发山洪,却没有料到,那一晚,关羽派人掘了附近汉水的河堤”于禁闭上了眼睛:“虽然我军遭遇了水攻,但仍存有四万余人,仍可一战。可就自这时,自许都发来了一份密令。” 三年前,魏军军营。 于禁在烛火下望着那封密令。踌躇满怀。 主公要自己诈降关羽!自己主力尚存,如若前往敌营,岂不是受制于人,羊入虎口? 此密令虽然的确是主公字迹,可自己和主公相知相交三十余年,这一次却不明白主公的用意 于禁最后一次看了一遍密令,便将其放在了烛火之上。 “八月间,我便率领三万余人,降于关羽,但是先锋庞德却宁死不愿遵从命令,率领残部拼死反抗,为羽所杀。双方本来都缺少军粮,降军的加入,使原本固若金汤的江陵城粮草告急。” “关羽无法,只得暗中向东吴巨商购粮,但此举却让东吴有了可乘之机。吴将吕蒙将数千人分为数十队,陆续假扮为运粮商队,毫无阻拦的穿过了关羽的严密布防。于是,关羽盛极而衰,兵败麦城,亡于临沮。而我,也被吴军所俘获” 于圭和曹c夏俩孩子听得入了神,原来当年,竟然有如此隐情在其中。 “师父,那密令,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夏侯玄皱着眉头,问于圭道。 “于禁爷爷不是都说了吗,那封信的确是先王字迹。”曹羲喊道。 “父亲,当年那封密令上面,有先王的印绶吗?”于圭像是被夏侯玄提醒了,突然问了一句。 “印绶!”于禁似是恍然大悟:“我当年只是想,自己和先王相交三十余年,不会认错先王的字迹,倒是忽略了印绶。” “还有,父亲可还记得,那封密令,是不是草书所写?” 于禁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的瞳孔突然的收缩了一下,自己怎么能这样的蠢!先王的军令政令虽然不全是草书所写,但先王也很少拿隶书下达军令,自己自诩与先王相知相交,却终究还是这般糊涂,竟会犯下如此低级而可笑的错误啊! “啊!”于禁大叫一声,满脸懊悔与痛苦:“我怎能如此的愚昧!” “父亲,莫要自责了。”于圭轻抚着于禁的背脊:“早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害我于禁一生!”于禁的情绪有些失控:“是何人?” “当年,朝中人人皆知,有资格承袭先王王位的几位公子,无非是当今陛下,还有临淄侯曹植,鄢陵侯曹彰。曹彰公子与曹植公子一向交好,因此竞争最为激烈的,便是太子和公子曹植。”于圭一步一步的分析着:“父亲与先锋庞德将军,虽没有参与党争,但在军中与曹彰公子交好,这就在无形中对太子,也就是当今陛下形成了威胁。” “对啊!”夏侯玄也是恍然大悟:“这样的话就好解释了,太子为了除掉握有兵权的于禁爷爷和庞德将军,布下了这个局。” “休得胡言!”于圭听了夏侯玄的大逆不道之言,急忙喝止:“当年太子手下谋士如云,更有不少中枢官员,自然有不少人可以模仿先王隶书,又岂能断定是太子所为。” 于禁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下来,原来是当今陛下,他的眼神中满是哀戚与失望,他喃喃道:“不要再说了,我累了” 天仍未晴开,江陵城中终于有了一丝秋的凉意。 夏侯玄与曹羲倒像是有些不舍,在这座江南首府,毕竟,经历了太多。 夏侯玄抚了抚‘阿摩’的小脑袋,跨上‘白雀’,回首北去。 :史书中并无密令一事,在这里加入虚构。 :曹操擅长草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秋去冬来、线引彩鸢 再至中原,已是仲秋之末。 北风萧瑟,迎面而来。簌簌的落叶,飘入寒光粼粼的洛水。远处大道的尽头处,依稀可以望见洛阳城十二门的津阳c宣阳c平昌c开阳,南四门。 寒风抚动着于禁的白发,吹的他眼酸欲泪。三年如同三世,自己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只是,新都已建,故人已逝。一切,早已不一样了。 洛阳内城,平陵侯府。黄昏已过,天幕已微微泛蓝,皎冷的月牙也渐渐显得清晰。 门外石狮子旁,夏侯玄和曹羲,双双望着幽蓝的夜幕,还有稀疏的寒星,发着呆。 “阿玄啊,还有两三月,就要过年了。” “是啊,怎么,这么快就惦记着年宴上的佳肴了呀。” “不是。”曹羲皱皱眉头:“我想我哥了,还有我爹。” “是啊,年关将至,他们快回来了,快了快了”夏侯玄伸手触了触腰间冰冷的‘素质’,他还记得父亲南下的那天,这寒气逼人的利器,都似乎被父亲手心的温度所浸润。 “对了,徽儿她去哪里了呀,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曹羲不由得向远处望去。 “顾管事说,她午后就去南市了,这丫头,这几个月,肯定又花了不少钱。”夏侯玄突然对着曹羲斜眼笑道:“怎么,这么关心我妹妹呀。” “可不要胡说”曹羲刷的一下,脸红了起来,小声的辩解着:“我” 曹羲话未说完,远处便传来呼喊声:“二小姐你慢一点儿。” 只见十数个仆人手提着各种包裹物件,在后面追赶着夏侯徽,而夏侯徽则疾步如风,沿着街道冲向家门,不一会儿便到了哥哥表哥面前。 “你这个疯丫头。”夏侯玄笑骂着:“出门不乘辇轿,哪里有个小姐像你这样的。” “辇车多麻烦,还不如我跑得快呢”小姑娘笑着说道:“再说那么沉的轿子,让下人们抬着多累呀。” 顾管事早就听到府门外的笑声了,此时他缓步出了府门,果然看到几个孩子在外面。这顾管家,名叫顾霆,与家主夏侯尚年岁相仿,为人谦虚谨慎,对上对下都是十分随和的,因此孩子们都亲切的唤他‘顾叔’,就连家主,也会叫他一声‘顾大哥’。 “少主,小姐,晚饭已经备好了。” “谢谢顾叔”夏侯玄笑道。 “好哎好哎”疯玩了一天的夏侯徽早就饿了:“羲哥哥,不如你也留下来一起吃吧。” “嗯”曹羲羞涩的笑了笑:“好啊。” “臭小子,我这个做哥哥的话你不听,徽儿的话你就听!”夏侯玄笑着弹了弹曹羲的脑袋。 “哪里有”曹羲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顾管家看着三个可爱的孩子,脸上也挂上了温暖的笑容。 平陵侯府这道院墙,似乎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凛冽的秋风过了这道墙,竟也变得温暖了。 园中幽草清新,天有凉月星明。 “哥。”夏侯徽捧着下巴,望着漂亮的月辉:“记不记得咱们三个小时候,就喜欢在这儿看星星月亮。” “小时候”夏侯玄不禁笑了:“难道你已经长大了不成?” “我也记得呢。”曹羲亦抬头望着繁星出神:“每年开春,咱们三个还总是一起放纸鸢,记不记得?” “当然。”夏侯徽望着远处一颗高高的大槐树:“前年我的一只小朱雀纸鸢,就挂在那颗树上,下不来了。” “要不”夏侯玄从石凳上跳了下来:“我们今晚去放纸鸢如何?” “好啊好啊!”夏侯徽十分兴奋的喊道:“正好我今天在南市上买到了一只!” 洛阳长街上,游人早已归家,青石大道上,尽是如雪的月华,如水的凉风,以及,无忧无虑的笑声。 那年的洛阳,白驹苍狗c线引彩鸢,多年后回想起来,竟是那么的美,如同一梦 秋去,冬来。 石街上满是被寒风吹落的枯叶,不时的,还有枝头残余的叶子,如同逝去的蝴蝶,翩翩陨落。 洛阳城的冬,寒冷依旧,繁华依旧。 “下雪了,下雪了”远处不知是谁家的孩童,正在追逐着漫天的雪花,只是那雪花,还没有落到手心便已经融化了。 黄昏后的洁白雪地上,倒映着天穹的颜色,泛出薄薄的幽蓝之色。洛阳新都的第一个年关,人们欢庆的气氛,明显盖过了国丧期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悲寂。 洛水北的南市上,此刻竟比平时更为繁华。客居洛阳的他国商贩,也尽量吆喝着,想多卖出一些吴绫蜀锦,给家中的妻儿添置些好的衣食。 怀抱小犬的少年,此刻正在人海中穿梭着,本来怕带着‘阿摩’不方便,将它关在房中,哪知被它一不小心溜了出来,夏侯玄无法,只得抱着它一起来逛集市了。 “玄儿”身体尚未恢复好的于圭,自然追不上少年的步伐,他只能随时呼喊着少年的名字,避免彻底走散,不过,在这洛阳城,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阵呵斥之声:“让开!快让开,不要撞坏了我家君侯的年货!” 一看对方就是贵族家丁,行人只得纷纷向后闪避退却,这一退不要紧,只是本来自然走动的众人一下子如潮涌动,让夏侯玄怀中的小犬受了惊吓,径直飞出少年的怀抱,消失在了人群中。 “阿摩!”夏侯玄急忙向前挤去,不料却一头撞到了一名贵府家丁身上。年货顿时摔了一地。 “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没听见我让闪开吗?!”那家丁怒吼着:“撞坏了我家侯爷的年货,你担待的起吗?” “对不起!”夏侯玄急着要找小狗,也不想多做解释,就要朝外跑去,却被一家丁扯住。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那家丁恶狠狠的叫着,不一会儿,周围就围满了人。 “算了吧。”一个老农夫劝解道:“一个孩子而已” “滚!”老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家丁推翻在地:“老东西,你管得着吗!” “住手!”未待夏侯玄发作,一个穿着华丽的八九岁男孩挤进了人群,怒喝家丁,并将那老人扶了起来。 “小侯爷”那几个家丁见到自家少主,面面相觑,急忙辩解:“这个野孩子撞坏了咱们的年货,小的们只是教训他一下” 那男孩也不理会,只是转头看了看夏侯玄,突然惊呼道:“夏侯哥哥,是你呀!” “你是”夏侯玄一时倒是没有认出来,过了一小会,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临淄侯曹植的二公子:“你是小曹志!你都长这么大了呀!” “原来原来是夏侯公子”那几个家丁早就慌了,急忙跪地求饶:“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滚吧!”夏侯玄最是厌恶这种小人嘴脸,此刻也不愿多听他们说一句话,冷冷的骂了一句。 “对了小曹志,你怎么也来京城了,我都好几年没有见过你了。”夏侯玄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现对方果然长高了不少。 “过几日就是立春朝会了,我爹来会节气,参加迎气之礼,所以我也就跟着来啦。”曹志正说着,只听得一方传来了一阵呼声,曹志叫道:“哎呀,不好了,我爹派人找我了,我该回去了,夏侯哥哥。” 夏侯玄点了点头,目送着曹志离去。 “玄儿”于圭找了半日,终于发现了夏侯玄的所在:“好小子,终于找到你了。怎么了?”于圭发现少年若有所失的样子,不禁问道。 “阿摩不见了” 大街上购买年货的行人也渐渐稀疏,而小狗也已经不知所踪。于圭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回去吧,也许明天,它就回来了呢。” :曹志(?~288),字允恭,曹植次子。 :会节气,魏有诸侯藩王朝节的制度,每年立春c立夏c立秋c立冬四个节气之前,藩王都会聚京师参加迎气之礼,并举行朝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秋去冬来、除夕夜雪 那雪一连下了两三日,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廿九之日,再过一天,便是除夕了。 管家顾霆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先是补办各种尚未齐全的年货,而后,家主也马上要从荆州回来了,他还要打理府中迎接事务,最后,还有少主交给他的任务,那就是寻找‘阿摩’。 夏侯玄天生有点畏寒,因此每到隆冬之际,顾霆都会给少主的房中多添火盆。 “少主,这几日一直帮您搜寻着阿摩,可是这两天府中事务实在繁多,派去的人手也不多不过少主放心,早晚找得着的。”顾霆往火盆旁放了一盘兽炭,宽慰着郁郁寡欢的夏侯玄。 “谢谢顾叔。”夏侯玄夹起一块兽炭,放入了火盆中,站起身来:“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老爷约莫,明日傍晚时分,便会到郊外长亭了。”顾霆见夏侯玄起身望外,明白少主是要出门了,他急忙取过挂在墙上的白皮裘:“少主要出门的话,披上这个。” “谢谢顾叔。”夏侯玄笑着披好皮裘:“我走啦。” 地上厚厚的积雪,不时的被行人踩出‘吱吱’的响声。 东市附近的阳渠水面,也早已冻得冰镜一般。 夏侯玄本来叫了曹羲出来,恰好在路上,遇到了侍中c安国乡侯司马懿家的二公子司马昭。于是夏侯玄便带着两个孩子一同来到了东市。 “阿玄,你带我们来东市干什么,明天便是除夕了,商贩也都回家了,又没有集市可以逛。”曹羲见满市空荡荡的,不禁开始抱怨。司马昭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夏侯玄。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啊。”夏侯玄神秘兮兮的笑着说道:“这样,我比你们两个都大,所以就由我来制定规则。” 曹羲和司马昭一脸懵懂,表示没有异议。 “两个时辰之内,咱们三个,谁先在这东市之内,找到我的阿摩,那么就算是赢了这场游戏。” “阿摩是什么呀”司马昭一头雾水,小声问了一句。 “阿摩,就是,一只黑色的c胖乎乎的小狗。”曹羲为司马昭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那,就这样决定了。”夏侯玄笑道:“谁先找到,我就会给谁买洛阳食坊最好吃的糖葫芦吃。” 曹羲和司马昭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虽然平日里他们不缺好吃的,但是一听这洛阳最好吃的糖葫芦,他们都变得十分好奇。 “开始啦!”夏侯玄喊了一声便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两个孩子也忙不迭的开始寻找。 “阿摩”夏侯玄紧紧的裹着身上的白狐裘,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喊叫着:“阿摩” 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可是连小狗的影子也没有看到,夏侯玄有些焦急了。突然,远处似乎是传来了一声惨叫,夏侯玄一个激灵,急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夏侯玄赶到的时候,只见司马昭一屁股坐在雪地里,而他的小臂上业已留下了两个醒目的齿印! “怎么了!”夏侯玄急忙蹲下身查看着司马昭的伤口。却不经意间瞥见了雪地中一瘸一拐的小狗,似乎是腿受了伤,是阿摩! 他急忙想去抱起小狗,却听得司马昭大叫一声:“小心它咬!” 夏侯玄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阿摩咬了司马昭,他看了一眼小狗,又回头看了看司马昭,方才说道:“羲弟,我们快带昭儿去看郎中。” “好。”曹羲说着便将司马昭扶到了夏侯玄背上。 夏侯玄回头,用余光瞥了一眼一瘸一拐跑向自己的小狗,狠了狠心,终是加快步子朝着医馆走去。 “呜呜”小狗一条腿上受了伤,走的极慢,它看着小主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远处街角,于是只能循着雪中脚印前行,风吹到它的眼中,竟是吹出了泪水 “呜呜”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呜咽,夏侯玄顿了一顿,但又急忙飞奔向前,寒风吹入眼眶,吹得他想要落泪。 “幸好此犬尚小,也没有被鼠咬过,所以牙毒不深,并无大碍。”老郎中把着司马昭的手脉,并查看了一下伤口,起身从药柜上取下一只竹简:“这是药方,按上面抓两服药,每日煎服,发一次热就无碍了。” 夏侯玄心下稍安,早就听闻犬毒厉害,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一回到家中,夏侯玄便看到妹妹怀中抱着的阿摩。 “小心!快把它给我。”夏侯玄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 “哥你放心好了,阿摩在我怀里能出什么事呀。” “我是怕它咬你。”夏侯玄从妹妹手中接过小狗,小狗竟是亲热的用鼻尖蹭着小主人的手心,夏侯玄叹了口气,摸了摸小狗冰凉的小脑袋。 “我都照顾阿摩一个多月了,它还会咬我呀。”夏侯徽笑着说道:“再说了,我对它这么好,它也一定很欢喜,会对我好的。” 除夕的黄昏,雪花依旧是漫天飞舞,这一连三日的大雪,竟也是越来越好看了。国丧之期的年夜,少了丝竹呕呀,竟是多了几分静谧祥和的美。 南郊长亭,夏侯玄兄妹,顾霆和一家上下众人正在等候着夏侯尚归来。 远处的马蹄声与嘶鸣声,以及卫队仪仗兵器的磕碰之声,渐渐清晰了起来,就像是预祝团圆的乐声一般。 “爹爹,娘亲!”一看见远处依稀可见的辇车仪仗,夏侯徽一下子便激动无比,竟是朝着仪仗疾步跑去。 “徽儿小心摔倒。”夏侯玄一边喊着,也追了上去。 夏侯尚听到远处的呼喊,下了辇车,正看到迎面跑来的夏侯徽。 “哎呦,一年没有见,徽儿沉了不少啊!”夏侯尚抱起夏侯徽,让女儿坐在了自己胳膊上。 “夫君,快带孩子们进城去吧,他们等了半日,肯定都冻坏了。”曹氏掀起辇车帷幕说道。 “好。”夏侯尚捏了捏儿子冰凉的脸颊,笑道:“夫人拉好围帘,当心着凉。” “恭迎君侯!”顾霆与府上众人一齐喊道。 “顾大哥,快带大家一道回城吧,辛苦你了。”夏侯尚放下夏侯徽,扶起了顾霆。 “好嘞,老爷。”一向沉稳的顾霆,此刻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兽炭,古代雕刻成兽形的木炭。 :黄初二年,司马懿官任侍中,爵安国乡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烈焰淬志、昨日少年 静寂了大半年的平陵侯府,此时终于变得热闹了起来。 曹氏一回府,便去东乡侯府中探望兄长曹真和几个侄儿了。夏侯尚则聚精会神的听儿子讲述着这将近一年的经历。 “哈哈哈”一听孩子叫于圭师父,夏侯尚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这于兄什么时候也喜欢收徒弟了,哈哈哈” 夏侯徽也抿着嘴偷笑起来。 “哦,对了父亲,寒姨和小妹怎么没有一起回家呀。”夏侯徽突然想起,问了一句。 璧寒,是父亲的唯一的妾室。为人谦和温逊,因此一向很得府中上下的尊敬。而母亲其实也和寒姨关系很好,并不像外人传言的那样争风吃醋。夏侯徽和哥哥,也是听府中的人讲过当年的事情。 据说当年,早在父亲认识母亲曹氏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了一位女子,那女子便是寒姨。父亲年近弱冠,便已是战功卓著,京中自然也有不少名门望族,想要招父亲为婿,但由于祖父早逝,自家这一支夏侯氏,也一直由父亲做主,因此那些上门提亲的人,都遭到了拒绝。 直到后来,先王的介入。 夏侯曹氏两家,一直以来都是互相联姻,亲如一家,父亲到了婚配的年龄,又是夏侯氏一族的青年翘楚,自然备受先王曹操的看重。父亲本来想要在先王面前请求赐婚,与寒姨成亲,却不想晚了一步。先王金口一开,将自己义子曹真的亲妹妹,德阳乡公主许配给了父亲,两族的人都十分赞同这门婚事,再加上王命难违,父亲便娶了乡公主为妻,而寒姨也成为了父亲的妾室。 再后来,乡公主为父亲生下了自己和哥哥夏侯玄,寒姨为父亲生下了小妹,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家人倒也是和谐互敬。 “寒儿她,说是多年不曾回乡省亲,年前便启程去青州了。”夏侯尚望着火盆内跃动的火苗,神思缥缈。 “怪不得父亲的仪仗少了一大半,原来都是去护送寒姨和小妹了。”夏侯玄微笑道。 “娘亲回来了。”夏侯徽说着已经起身跑到了屋外。 “夫人回来了,快进来吧。”夏侯尚起身相迎:“子丹和爽儿可从长安回来了?” “兄长他到的比咱们早些,府上也一切安好,只是”曹氏微微皱眉,望向夏侯玄道:“玄儿,你闯了这么大的祸,为何不告知爹娘?” “娘,羲儿都告诉你了吗。”夏侯玄低下了头。 “羲儿那小子,还意图包庇你,要不是训儿彦儿说了,我还不知晓呢。”曹氏似是动了怒气:“你可知那犬毒何其危险,所幸天寒无疫,不然司马公子出了事,你父亲也担待不起了,你可知错?” “母亲,孩儿只是” “既不知错,那就去宗祠跪地思过两个时辰,跪不完,不许吃饭。” “是”夏侯玄抬起头,有点委屈的看了母亲一眼,起身便去了宗祠。看着孩子倔强的背影,曹氏反而有了一丝不舍。 “家主,夫人,娇耳汤做好了,快吃吧。”厨娘麻姑和几名下人将几只食盘放在了几案上。 麻姑是一位四十余岁的老妇人,十数年如一日,她早已经成了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所有人都吃惯了她做的饭菜,也看惯了她慈祥的笑容。而她,也早就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 “真好吃。”夏侯徽迫不及待,竟是没有等父母亲先动筷子,她便已经先下手了,不过夏侯尚本来便不在乎这些虚礼,再加上是除夕之夜,自然更不会介意了。 “徽儿。”曹氏拿起一只食盘:“把这个,给你哥哥端过去,不然待会凉了。” 宗祠中十分寂静,门外的风,吹进屋内,吹得少年手指发凉。突然有什么湿滑温暖的东西,触碰到自己的手背,一低头发现原来是悄悄溜进宗祠的阿摩,夏侯玄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脑袋。 宽阔的香案,十数个古旧的灵牌,隐匿在蓝紫色的烟雾缭绕之中。从小自己犯了错,母亲便罚他跪宗祠,只是这一次,他总想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 “哥!”夏侯徽提着食盒冲进了宗祠:“看,娘让我给你拿的好吃的!” 夏侯玄取出食盒中另置的一只小鼎,把它供放在了香案上。 “真好吃。”夏侯玄大口咀嚼着:“好久没有吃过麻姑做的娇耳了。” “哥啊,你慢点吃。”夏侯徽看着哥哥的吃相,不禁笑了起来:“像个小乞丐。” “对了,给阿摩也喂一点吧。”夏侯徽看到吞咽口水的小狗,拿起了一只饺子。 “小心咳”夏侯玄差点一口噎住:“小心它咬你。” “不会不会,放心好了。”小姑娘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夏侯玄跪的膝盖发痛,他咬着牙,调换了一下两腿的重心,这是他从小跪祠堂的经验,只有不断调换着重心,才能跪完规定的时辰。 “玄儿。”不知何时,夏侯尚已来到身后,一直出神的夏侯玄居然没有发觉。 “快起来吧。”夏侯尚将一坛酒放在地上,扶起儿子:“今晚,我们父子一同守岁。” “爹啊,我想听你讲讲,在我和妹妹出生以前,你当年的事情。” “当年啊”夏侯尚揭开了酒封,望着门外的飞雪。 月光洒在雪地之上,雪花缓缓飘落,在月的寒光中,仿佛凋落的,广寒宫中的月桂花屑。 建安初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暖了一点。 汉相曹操迎天子还于洛阳,开始筹划建立新都。 那时的洛阳,破旧不堪,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朽木与烟火的气息。 城南洛水边上,在汉时太学的旧址附近,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望着废墟发着呆。他就是丞相家的二公子,曹丕。 “想什么呢。”突然有人在自己肩膀上拍了一下,倒是吓的他打了个颤,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只见那男孩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却又有着无尽的柔和,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依靠他。曹丕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要是有一个这样的哥哥,那该多好。 “我叫夏侯尚,你呢。”那男孩见对方一直看着自己,便报上了姓名。 “我叫,曹丕。” “八岁那年,我认识了子桓。”此刻,夏侯尚并没有称呼什么陛下,而是亲切的唤着对方的字:“从那天以后,他便经常来找我玩,跟我说着他的抱负,我还记得他曾经望着那太学废墟说道,他想要在这废墟之上,建起一个繁华的城,那一年,他不过七岁而已。” 建安年间,许都学堂。 许县之前不过是一个小城,自从丞相曹操迁天子于此,这里便一跃成为天下之都。 这座小学堂,也便成了许都王孙公子的受课习武之地。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一课,学习的便是射术。 十四岁的夏侯尚,已然成长的挺拔俊秀起来。他举起木弓,搭上箭矢,瞄准了数十步外的箭靶。 “咻——”箭如飞蝗,钉于靶心。 “好射术!”只见一名十二三岁身穿黑色紧身胡服的少年,英姿勃发的走来,听其声音,甚是响亮,看其面容眉宇,更是英气威风,这正是丞相曹操义子,曹真。而和他一同走来的另一位少年,则长眉细目,看起来十分沉静理智,正是曹操族子,曹休。 “不知兄弟怎样称呼?”夏侯尚收起长弓问道。 “这便是我经常向你提起的两位堂兄,曹真c曹休。”曹丕笑着给夏侯尚介绍着:“他们不久前便打算参军,所以这学堂,也就很少来了。” “参军”夏侯尚的眉头微微抖动了一下。 “我们四人从此便成了莫逆之交,经常在一起,饮酒比剑,谈诗论兵,而我,也跟随着你舅舅,进入了许都禁军营。虽然我和你舅舅,还有你曹休叔父都是出身将门,但我们却从未真正在军营里历练过,因此还是吃了不少苦的。就这样,在禁军中历练了半年后,我们的心中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愿望,那就是,进入虎豹骑。” “虎豹骑,是一座神秘莫测的骑兵营,听说在先王刚开始起事时,便已经开始着手创建,到迎天子入许都时,这支队伍早已羽翼丰满。虽然它全军不过三千余人,但却有着惊人的战力,只要是一名士兵,都会渴望着进入虎豹骑,我们,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我和你舅舅,和曹休叔父,当年不过是少年,但我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参加了那次选拔。” 建安年,许都南三百余里,司隶军营郊野。 参加选拔的军士们,全都是各个军营的精锐之士,大部分的人甚至都是各营的中下级军官。而他们所有人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选拔,成为虎豹骑中的一员。 每个人都披着沉重的厚甲,手持长矛,腰悬铁剑,身负三日之粮,只要在三日之内赶到三百余里外的许都郊外,便算是通过了体能的选拔。 这,是一个方式极其简单,但实际上几乎无法完成是任务。 不少军士在中途昏倒过去,也有不少人放弃了,但剩下的人,依旧是意志顽强。 夜晚,一片密林之中,部分的参选者在这里暂时休整着。 “真大哥,你说,后日傍晚,咱们三个,能赶到吗?”夏侯尚枕着一截断木,惬意的躺着。 “要我说,按照咱们现在的速度,不可能到的”曹真斜倚在树干上,眯着眼睛,悄声说道。 “照你这样说,你是不是早有办法?”曹休长眉一挑,凑了过来小声问了一句,生怕林中其他的军士听到。 “你们跟我来一个地方。”曹真忽的翻起身,朝着西面走去。夏侯尚曹休两个急忙跟了上去。 “那,你们通过考验,赶到许都了吗?”夏侯玄好奇的问了一句。 “那晚,你舅舅带着我们俩,找到到了树林西边的一条小河,正是洧水的支流,可以直通许都西郊附近。我们找来木头,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做了一只两人可乘的木筏,而那林中多朽木,我们找不到更多木材,也没有更多的时间了,这就意味着,我们三人当中,会有一人落选。我们说来说去,都不愿抛弃任何一个人,于是你舅舅便提出了抽签的办法。” “直到后来我们才明白,你舅舅的三支签,都是一样的,他选择了舍弃自己。” 许都郊野的军营,虎豹骑的统领将军曹纯,终于等到了他的新兵们。 夏侯尚和曹休,怯生生的看着他们的将军。 这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将领,只比他们两人年长十余岁。据说这曹纯,年仅二十,便成为了三千虎豹的主帅,至今已经历时五年,军中威望十分的高,细看之下,会发现这位年轻的主将,面上已布满了不符年龄的沧桑。 “曹纯大统领”夏侯玄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他是先王的堂弟,听说极受军中上下拥戴,直到今天,洛阳城中也有许多退役老兵,在讲述着他的故事。只是可惜,听说十数年前,他便逝世了。 “我和你曹休叔父,终于如愿以偿,进入了虎豹骑。那个地方,的确没有让我们失望。” “那如同地狱烈火般的训练,的确不再乏味,那是一个真正的,军营。” “我们似乎觉得,自己不再平庸,我们每一个人,从此便沉浸在了痛苦,与骄傲当中。当我们乘着黑驹,身披玄甲,戴上那护面豹形盔,在野地挥舞着沉重的枪剑,拉开强劲的弯弩时,那每一滴汗水,全都凝成了骄傲” :乡公主,三国曹魏爵位等次,公主以下为乡公主,乡公主以下为亭公主。德阳乡公主,即德阳乡主,曹真之妹,夏侯尚之妻。 :娇耳,即饺子,据说是东汉张仲景所创。 :虎豹骑,三国曹魏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历来由曹氏宗族担任统领,如曹纯,曹真曹休。 :曹纯,字子和。曹仁之弟,曹操堂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虎豹逐鹿、曹纯之殁 堂外寂静非常,不时可以听到,雪花扫落枯叶的声音。月光映上门扉,依稀可以看得见堂中,父子对酌的身影。 建安五年,官渡战场。秋风凌厉彻骨,却吹不散那浓郁的血腥味。 与夏侯尚想象中的沙场快意不同,当他的长矛铁剑上沾满了鲜血的那一刻,他似乎觉得自己的手臂有些不听使唤,平日里称手无比的兵器,也瞬间变得万斤沉重。 那不是箭靶草垛,那是活生生的人呐!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带着满腔怒火瘫倒在了战场上 威严肃杀的虎豹铁面后面,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毕竟,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罢了 夏侯玄望着眉头颤动的父亲,给他斟满了一碗酒。 “这场几乎决定着天下鹿死谁手大战,终于以我军胜利而告终。在河北的战场之上,袁军但见‘曹’字帅旗的黑甲骑兵,便倒戈弃甲。先王竟是用了仅仅数年的时间,便踏平了冀c青c幽c并,一统了北方,从此,虎豹骑,也便成为了战场的神话。” “我就这样,在战场上,由一个少年,长大成人。已然见惯杀戮的我,总以为自己早就心若铁石,直到后来,在青州,遇到了她”父亲的眼中,似有柔情无限,如若温凉的清风一般,竟看的夏侯玄一痴。 建安十年,青州城郊,初秋。 外出摘采桑药的姑娘正待归家,却蓦然发现,林中那一匹骏壮的黑马。 它似乎是受了腿伤,又像是在等候什么一般,一直待在溪旁,不愿离开,看那马的装束,像是一匹军马,在马鞍上面,还悬着一只威严可怖的黑色虎面盔。 “马儿,你一定是在等你的主人吧。”那姑娘蹲下身,怜惜的抚了抚马的伤腿,取出了草篮中的药草,放在口中嚼了嚼,轻轻的敷在了马腿的伤处:“马儿放心吧,敷上药很快便好起来了。” 远远的,她似乎听到了树枝划过金属的声音。一回头,便看到了一名缓步而来的军士。 那样的笑容,就如同是温暖的春风,又像是朦胧的细雨,瞬间化开了他的心 那样的美,令他肃然起敬,他竟是向那女子躬身一揖,以至于采摘的野果落了满地。 “后来,战争结束了。我便带着她,一同回到了许都。我还记得,对她说过,等有一天,我不再打仗了,便带她离开闹市名都,去过平静的日子再后来”夏侯尚举酒一饮而尽:“再后来啊,剩下的事情,你便知晓了。” 是啊,再后来,便是先王赐婚,父母成婚。父亲曾经允诺给寒姨一世的幸福,却只能让她做妾室。而母亲则是如此的爱慕父亲,却永远得不到同等分量的爱,好多事情,总是不由人的 夏侯玄见父亲有些伤感,便试着转移话题:“那,后来,父亲在军中如何了,舅舅,还有曹纯大统领呢?” “说起你舅舅啊,有一件事,那可是威风无比,你要不要一听啊。”夏侯尚举起酒碗,笑了笑。 那年的北方,寒风仍是彻骨。年关将至,将士们却是没有还家,只为稳住刚刚平定的北境。 幽州,代郡郊野。 随行的军士们小声的议论着。 “今年看来又是回不了家咯,可怜我家犬子年满周岁,我却不能归家探视。” “哎,这话就不对了,连主公不也没有回中原,陪着我们一块在这里受冻吗,还带我们出来郊野狩猎?” “说的也是,只是这样的寒季,哪来的猎物,不过出来踏一踏北地的雪,也别有滋味。” 行猎队伍的前头,便是丞相曹操,以及虎豹骑统领曹纯,豹骑营军司马曹休c夏侯尚,还有曹真等宗室年轻将领。 北地寒风,策马踏雪,虽说没有什么猎物,倒也的确是别有风味。 凌冽的风声中,似乎传来了一阵异响,像是什么巨兽在嘶吼一般。 打头的护卫将领正想要派人前去查探的时候,疾风骤雪中便窜出一只庞然大物!是虎! “保护主公!”随行护卫急忙取出弯弓,却不料天气过于寒冷,那角端弓竟然硬的拉不开来。一行人只得短兵长戈护卫。 “早年便听闻,燕代多异兽,今日一见,果然雄壮!”曹真豪爽笑道:“主公,臣请命,擒此猛虎,献于阵前!” 未及曹操及众人制止,曹真便脱马而出。 “子丹,不可!”夏侯尚曹休喊叫一声便急欲出列,却被曹纯制止。 “雪地甚滑,人多反而掣肘,施展不开!”曹纯扯着二人马缰,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放心吧。” 曹真纵马盘桓,竟是与那猛虎在雪地周旋起来,只见他左手持着短弓,右手搭起羽箭,竟将坚硬的弯弓拉了开来,夏侯尚不禁心头一紧。 “咻!”羽箭刺破了凌厉的寒风,刺破了阻挡的雪花,也刺破了猛虎的头颅! 只听的一声厉吼,那虎轰然倒地,三军举戈喝彩,呐喊声震动了荒野。 “你舅舅当年,雪地里射翻了那只猛虎,直接破格成为了虎骑营的军司马,一跃成为了曹纯大统领的副将,真可谓是,壮哉!”夏侯尚爽朗的大笑着,似乎又是当年那个豪气勃发的少年一般。 “既然父亲和舅舅,还有曹休叔父,当年都是虎豹骑的副将,那为何,如今军中已不见虎豹的名号?”夏侯玄突然十分好奇,随口问了一句。 “那,便是赤壁之后的事情了” 建安十三年,夏七月。丞相曹操大军南下,征伐荆州。八月,荆州牧刘表病逝,其子刘琮率众投降,刘备率残部南逃。 虎豹骑统领曹纯接到任务,务必要赶在刘备逃到江夏之前,将其截杀。 荆州某郊野,奉命截击的五百虎豹,正在原地做着短暂的休整。 夏侯尚用残缺的战袍,擦拭着沾满血渍的铁剑。以往都是兄弟一同并肩作战,可是这次,子丹c文烈全都奉命北御乌桓,自己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恐慌。 “兄弟,趁着这点时间,喝两口水吧,估计不到一刻,咱们又要出发了。”一名同行的军士扔过来一只水袋。 夏侯尚接过水袋,美美的喝了一口,他看了看那名军士,只见他面容清秀,竟像是个儒生,不似军伍之人,更何况还是虎豹骑中人,夏侯尚开口问道:“兄弟看着面熟,可是一个营的?” “我和你一样,都是豹骑营的,我叫于圭”那人话未说完,便听到一阵擂鼓之声,夏侯尚起身执剑,和于圭一道跟随队伍向南追击。 “原来师父以前也是虎豹骑的士兵,怪不得这么厉害呢”夏侯玄不禁喃喃道。 “虽然曹纯大哥带着我们全速追击,但还是在长坂坡,让刘备逃走了。先王大怒,敕令虎豹骑不得继续跟随大军南下,于是我们只能留守在襄阳,等候着主公的捷报。” “结果当年赤壁,先王不是战败了吗”夏侯玄听的入神,接着问道。 “不错,听闻大军在赤壁乌林遭到火攻,曹纯大哥即刻便率领全军四千余人,南下营救驰援,当我们赶到赤壁时,却不知先王早已撤向华容” 建安十三年,赤壁。 当曹纯率众抵达战场时,却发现到处一片烟火狼藉,大战竟是早已结束停息。 “报”西北方向一骑飞奔而来:“将军,探得主公已向华容方向撤兵!” “华容”曹纯微微皱眉,旋即下达将令:“全军向华容方向徐徐撤退,为主公阻挡追兵!” “诺!”各营将领慨然奉命。 “当年,我们后撤了不到二十里,便与东吴的追兵遭遇,当时,追来的人足足有两万余,而且,全都是吴地的精锐之师,丹阳上甲” 建安年,荆州战场。 战鼓雷雷,杀声震天。 长途奔袭不久,尚未来得及休整的四千虎豹,正在与气势如虹的两万丹阳上甲血战。 夏侯尚第一次觉得,虎豹可能要败了,他的内心竟是慌惶起来,不久前家中还来信,说夫人已怀身孕,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还有寒儿,不知她近来可还好 注意力分散的他,竟没有挡住飞来的流矢,利箭贯穿了他的右臂,恍惚中,只听到耳畔喊杀声不止,他终是昏厥了过去。 “夏侯尚!”不远处的于圭急忙举起圆盾,跑上前去护住夏侯尚 “不知何时,战斗已经结束,虽然杀敌万余,但虎豹也是损失惨重,竟折损了近两千人,被于兄救下后,我的右臂受到重创,即使痊愈,也无法再拉开虎豹军中的弯弩,于是只能离开虎豹骑。”夏侯尚又饮尽了碗中酒,慨然长叹一声:“第二年,你也便出生了,欣喜之余,我想起应当宴请虎豹中的兄弟们,当然也包括曹纯大哥,可没想到,不久从长安便传来了噩耗,年仅三十余的曹纯大哥,竟然突然病逝” 夏侯尚有些恍惚了,他似乎又想起了,曾经的大统领,每次冲锋前,自信的表情;还有当年的一场庆功宴,军帐中半醉的大统领,拍着自己的肩膀,说的那一句‘兄弟’ “曹纯大哥逝世后,虎豹便解散了编制,混入禁军之中,后来啊先王驾崩,子桓成为了魏王,我和子丹c文烈也各自镇守着一方,很少再聚了” 庭院外,天幕的颜色由深转浅。 仍旧是漫天雪舞。 :《三国志·魏书九》:“(曹真)常猎,为虎所逐,顾射虎,应声而倒。太祖壮其挚勇,使将虎豹骑。” :《英雄记》中讲,曹纯逝世后,有司官员问曹操,何人可以继续统领虎豹骑,曹操回答:“纯之比,何可复得!吾独不中督耶?”,意思是有谁能够比得上曹纯呢,还是由我自己来统率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元日朝会、暖亭奕棋 正月初一,乃是一年之首,乃是一年之元首之日,故称元日。 自汉时起,举国上下,都会在这一天,举行宴乐以庆祝,以祈求来年的平安喜乐。 清晨时分,群臣百僚便聚集在端门外等候了。太乐令也是早早的,便让自己的乐队等候在建始殿前。 天色尚未开始泛白,群臣以及朝觐的诸侯王便已经来齐了。而此时宫中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殿内殿外尽皆是火盆大燃,在尚未褪尽的黎明暗晓中,远远地望去,如同夜幕中镶嵌了点点星辰。 接引的侍者见诸侯王及二千石以下的百官位次已经齐全,便开始安排众人从云龙门c东中华门进入皇城。百官沿着宫中石街,有条不紊的向西边的建始殿走去。 殿内早已为百官诸侯备好了席位,在谒者的引导下,众人按照尊卑等级对号入座,等候着君王的驾临。 与平日上朝的严肃气氛不同,百官们此时随意的互相问候,互相祝贺。 正在此时,太乐令奏起了雅乐。黄钟大吕c阳春白雪,皇帝便在这一派喜乐雍容的景象中登堂入室,百官也停止了喧哗交谈,纷纷拜伏案前,齐声说着祝词:“陛下岁寿万千!” “众卿平身。”曹丕整好衣襟,端坐于御席之上。 奏乐完毕后,王公及二千石以下的文武百官便依次按照品级,向皇帝献礼贺拜。正式宴会开始之前,一套礼仪下来,的确是挺累人的。贺拜完毕后,皇帝起身进入内殿稍事休息,便又要出来接受诸王公及二千石以上大吏的朝贺了。 不多时,雅乐复奏,帝王复出。谒者领着诸王臣工依次朝见。 大鸿胪跪奏道:“请朝贺!” 掌礼郎也赞道:“皇帝延诸侯登!” 这时,曹植c曹彰c曹宇,曹衮等诸侯依照爵次拜于殿下。大鸿胪跪赞道:“藩王臣临淄侯植c鄢陵侯彰等奉白壁各一,再拜贺。” 太常奏道:“诸侯悉登。”。然后谒者便引着宗室诸侯登上御案前拜贺,诸侯奉上玉璧再次拜贺后,谒者便引着他们各就其位。 按照这样的礼节,皇帝又接受了齐公曹叡诸皇子c特进,匈奴南单于等官员的朝贺。 在接下来,夏侯尚c曹真,曹休等金印紫绶等级的将军也依次奉上贺礼,归入席位。 等所有的蛮夷胡客都到齐之后,诸侯便开始向皇帝奉上其封地特有的寿酒。 曹彰曹植等诸侯纷纷捧觞而贺,各个诸侯的谒者则各自跪奏道:“藩王臣某(自家君侯的名字)等奉觞,再拜上千万岁寿!” 这时,太官便开始向群臣赐御酒,这便是行‘百官酒’了。 一套礼节差不多结束后,终于到了轻松一点的时候了。太官令跪请御饭后,便开始向百官分赐御饭。 群臣出席谢恩后,便各归其位,太乐令又奏起雅乐,百官诸侯,以及帝王便可以享用这一年之中最早的一顿宴席佳肴了。 “诸位卿家。”曹丕举起酒觞说道:“这应当是,我们第一次在这洛阳城举行元日之会。朕犹记得,自己幼年时,在邺都的元日盛况,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人生苦短啊,唯愿众卿,与朕一道,早日看到这天下太平” 百官立身坐起,举觞奏贺道:“陛下万寿无疆,大魏天玑永承!” “朕敬卿等,满饮此爵!”曹丕举觞,与百官共同饮尽。 皇帝与夏侯尚c曹真,曹休等故旧,以及诸侯王叙着旧,群臣之间推杯换盏,不觉已泛起微微醉意。 临淄侯曹植平日便嗜酒,只可惜平日里监国谒者动不动便打小报告,所以也只有这元日,才能饮的尽兴了。 “陛下。”曹植举觞起身道:“方才宴乐极乐,臣临时起兴,愿为陛下及群僚献诗一首,还望恩准。” “好,准!”曹丕醉笑着,举觞又是痛饮一杯。 只见曹植步出席位,手中仍自拿着觞,口中便开始吟诵起来。 “初岁元祚,吉日惟良。乃为嘉会,宴此高堂。” 曹植诵完一句,发觉杯中酒已喝干,便行至侍中司马懿席前,斟满酒觞,继续吟诵。 “尊卑列叙,典而有章。衣裳鲜洁,黼黻玄黄。 清酤盈爵,中坐腾光。珍膳杂遝,充溢圆方。 笙磐既设,筝瑟倶张。悲歌立响,咀嚼清商。” “子建好诗!”东乡侯曹真起身,为曹植添满了酒爵。曹植低首示谢,继续吟唱。 “俯视文轩,仰瞻华梁。愿保兹善,千载为常。”曹植举觞,一饮而尽,慨然笑道:“欢笑尽娱,乐哉未央哈哈哈” 群臣尽是交口称赞,本来气氛尚未全开的宴会,此刻才真的算是尽兴起来。 大人们所喜欢的宴会,孩子们可早就坐不住了。随同曹植而来的幼子小曹志,此刻起身跑到父亲身边,拉着父亲曹植的衣襟道:“父亲父亲,我想出去玩” 曹丕一见可爱的侄儿,也是忍俊不禁,当下笑道:“竟忘了尚有稚童与百官共饮,还请侄儿稍待,便可离席游玩了。” “今日,还有哪家公子随父同来,不妨离席,让朕看看。” 听了皇帝的话,在座诸王及大臣忙让自家孩子起身离席。只见侍中司马懿的大公子司马师,平陵侯府的夏侯玄,东乡侯府的曹爽c曹羲兄弟,还有陪坐在齐公曹叡身边的伴读公子,曹休之子曹肇,全都出席而立。 “看到你们,朕便能想起当年,与你们的父辈一同,谈文论兵c饮酒吟诗的日子”曹丕一时有些恍然,微微叹了口气:“朕与诸卿,终归成为老朽,我大魏的江山,将来还需依靠你们这些后辈” 曹丕转头,望了望自己的长子曹叡,说道:“叡儿,你就带着诸公子,到宫中去游一游吧。” “是,臣谢父皇。”曹叡也早就乏了,一听父亲开口,便马上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脚,离席领着一帮孩子出殿去了。 一出殿门,孩子们便一改方才沉稳之态,全都生龙活虎起来。 “默表哥,快跟我说说,你和舅舅在长安的经历呗。”夏侯玄一见曹爽,便兴致勃勃的问了起来。 “表弟日后,还是不要随便叫我小名的好!”曹爽却没有给夏侯玄什么好脸色,甩了这句话,便上前与曹叡叙旧去了。 “阿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哥他就这样。”曹羲急忙安慰着夏侯玄。 夏侯玄似乎觉得,这大表兄去了长安几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由于元日一天,宫中火盆大燃,所以即使大雪漫天,孩子们也不会觉得寒冷。 凉亭之中,逛乏了的曹叡提议,在这个地方下棋玩耍。 “看这局势,似乎是夏侯公子要赢了。”曹叡望着棋盘良久,方才开口道。 “不然,殿下你看。”曹肇指向棋盘小声道:“夏侯公子方才落错了一步棋” 果然,在夏侯玄落子之后,司马师不出十步,便封死了夏侯玄白子的一条大龙,竟是将局势扭转了过来。 “我输了。”夏侯玄愕然片刻,方才拜服道:“司马哥哥的棋艺,果然一向都很好。” 曹爽曹羲兄弟不约而同的想起,父亲曾经说过,这纵横交通的棋盘,便如同战场,更是如同官场,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我也要玩,我也要玩!”五岁的小曹志开始嚷嚷起来。 “小曹志,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围棋了?”曹叡微笑着摸了摸堂弟的后脑勺。 “我我其实不会下”曹志不好意思的嘟囔着。 “无妨。”曹叡笑道:“哥哥来教你,你看” 一群孩子玩的不亦乐乎。也许他们还不知道,这将来的天下,便会是他们的棋盘。 :三国曹魏礼仪史料不全,此处参照西晋《咸宁注》。 :诗为曹植《正会诗》,其中描写了曹魏某一次元日朝会的盛况,此处引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邺郡高陵、老将埋骨 魏黄初三年,春二月。 皇城之西,神虎门北,陵云台之上。 皇帝曹丕眺望着皇城之外的山水c民居,还有不远处繁华的金市。老臣于禁随立身后,眼中满是沧桑。 “于叔父”曹丕竟直接称于禁为叔父,他并未回头,轻声说道:“你还记得吗,朕儿时八岁那年,想要学骑马,可就是爬不上去,当时还是于叔父抱着我上了马” “陛下”于禁闻言,当下百感交集,竟是涕泗横流,伏倒在地。 “于叔父,快起来吧。”曹丕扶起白发苍苍,面容憔悴的于禁:“你可知,脚下这陵云台,是怎样建成的吗?” 于禁低首,静静听着帝王讲述。 “陵云台,在建造之前,先有能工巧匠,称量四方所用木材之重,使其分毫不差,这才搭建而成,高台之上常有微风,而这高台竟也时时随风摇动,但是却不会倒塌,于卿可知为何?” “请陛下赐教。”于禁颔首静听。 “高台危而不倒,皆是四方之木合力相持之故。高台犹如江山,时时便有坍塌之险,因此便需如同爱卿一般的良木来支撑啊。” “陛下”于禁听了这番话,哽咽感动,拜伏在地:“臣一败军辱国之人,有何德何能,竟如此承蒙曹氏世代厚恩!” “于卿请起,古时曾有秦穆公大将孟明视c晋国大将荀林父,都曾遭遇惨败,但其气未馁,遇挫而勇,皆创下不世功业,名垂后世,于卿又为何不能成为我大魏的孟明视c荀林父呢?”曹丕躬身扶起于禁:“听闻此番刘备征吴,正与吴侯相持不下,而吴侯又有与我大魏结好之心,因此朕想派遣一名使臣前往江东,促成盟好。于卿既常年身处东吴,自然是合适的人选,不知可否愿往呢?” “既然陛下有命,禁自当百死不辞,不过,臣临行之前,有一请求,还望陛下恩准。”于禁叩首于地:“臣想,前去邺郡高陵,祭拜一下先王。” 北郊,尚未散尽的寒意,随着春风,吹入长亭。 于圭为父亲添着温酒,似乎是不愿过早的说出临行前的告别,父子两人就这样,举樽沉默了好一会儿。 “圭儿,时辰不早了,饮下这樽酒,为父便要启程了”于禁一仰头,便一饮而尽。 “父亲”于圭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什么,他笑了笑,举起酒樽,也是一饮而尽:“保重” “好。”于禁置下酒樽,起身离席,就如同于圭儿时送父亲远征一般,于禁这一次,也像往常一样,没有再回头。于圭就这样,目送着父亲年迈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北方的微风之中。 于禁并没有让随行的扈从一并北上,而是自己独自一人,信马由缰。 一路上,他看到了曾经伴随着先王踏平的江山,看到了战火平息的祥和中原,自己曾经的梦,不就是这样的吗,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只是,没有人会记得自己这个曾经的将军吧。 于禁取出随身携带的北方夏鸡鸣酒,这是北方百姓最常做的酒,他美美的饮了一口,这北方的风,这北方的人,还有这北方的酒,于禁不禁轻声说了句:“久违了” 邺郡,高陵。 数年前,一直待自己如同手足的先王,这世上自己仅存的知己老友,便在这北方逝去,埋葬在了这邺郡。 于禁望着先王的高陵,慨然长叹。他取出身边的酒,祭洒于地。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孟德,看到如今的天下,你我日后,都可含笑九泉了吧” 高陵的祭祀庙屋,虽经受了数年的风霜雨雪,但看起来仍极是巍峨。 那厚重的庙门,石街上青绿的苔痕,还有那高高在上的先王灵位,都让于禁恍然若失。 他静静的看着庙堂内的一事一物,蓦然瞥见了那墙壁上不久前的增添的壁画。 那壁画内容,正是当年关羽水淹七军,庞德宁死不屈,而自己则跪地乞怜求饶 “陛下啊陛下,你这又是,何必呢既然想要老臣死,又何苦如此机关算尽!” 于禁咧嘴苦笑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跌倒在地! 虽已入春,可吹入洛阳的北风却依然如此寒凉。 益寿亭侯府中,于圭仔细的看着从邺郡寄来的信简。 这是父亲的遗书 于圭似乎是不敢相信,他颤抖着拆开信封,望着信中那熟悉的一笔一画,那笔画就像是一刀一剑,刻在心尖一样让人痛苦。 “念此一生,老夫再无留恋,唯念吾儿,心无所怨,尽心为国 于文则,绝笔” 过了良久,于圭终是难以抑制悲伤,伏地痛哭起来。 :《世说新语》中记载,最早建于魏文帝黄初二年。 :《三国志·魏书九》:“帝引见禁,须发皓白,形容憔悴,泣涕顿首。帝慰谕以荀林父c孟明视故事欲遣使吴,先令北诣邺谒高陵。 :《三国志·魏书九》:“陵屋画关羽战克c庞德愤怒,禁降服之状。禁见,惭恚发病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上林射鹿、南征荆吴 洛阳城,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那依旧有几分刺骨的北风,拂动着于府门外的素色的招魂幡。 于禁,这个戎马一生c荣辱俱经的老人,带着些许的遗憾,和世人的误解,终是去了。 过了良久,往来吊唁的宾客由多变少c由稀而无。薄薄的乌云,飘过幽蓝的天幕,让人看了不觉心生惆怅。 于圭红了眼眶,只是已无泪。他默默地往火盆中放了一叠纸钱,闭上了双眼。 看着憔悴消瘦的师父,夏侯玄攥紧了拳头。 据说于禁爷爷,是看了邺郡高陵的壁画,这才羞惭而亡。还有人说那壁画是陛下安排,可自己才不信。 这幕后之人究竟谁一切,总该有个公道才行! 少年回到平陵侯府,望着园中池塘里的鱼儿发着呆。那鱼儿不时的跃出水面,鱼尾扫过的地方,便荡起了层层波痕,就如同一件件看似没有联系的事物,杂乱之中又似乎有着什么联系。 北郊猎苑。 东乡侯曹真正引弓策马,帮着皇帝围捕一只健壮的公鹿。 “子丹,你左我右,截住它!”曹丕勒住马缰,向那鹿的右方堵去。 “诺!”曹真手持弯弓,也拨转马头,向左翼抄去。 只听‘飕飕’两声,两支羽箭势如流星,先后飞向了那鹿。 曹真先手,一箭中其胸腹,以至于那鹿的奔势一滞,紧接着曹丕的金翎箭便贯穿了鹿眼。 “陛下,好射术!”曹真收弓下马,转而笑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建安十年,那年暮春时节,咱俩在邺都西郊游猎的日子。” “当然记得,当年,咱们可是一连捕了九头獐鹿呢。”曹丕此刻也正想到了少年侠游c终日游猎的场景吧,缅怀一笑。 旋即他正色望向曹真道:“子丹,此番,吴军大破刘备七百里连营于猇亭,且又遣人欲与蜀议和,天下局势已然大变,而前日孙权又拒绝遣质子入魏,这正是我魏国南下之机,你,可愿助朕,再次逐獐鹿于天下!” “陛下是要,与吴军一道追击刘备,一举灭蜀?”曹真见皇帝微微摇了摇头,又道:“那陛下是要南下荆襄c吴越?” “不错。”曹丕举起弓箭,瞄准了一只远处苑中的獐,缓缓开弓:“巴蜀既已惨败,吴越却正是气焰嚣张,那,我们便铩铩它的锐气,让他们知道这天下,倒底是谁执牛耳!” ‘咻!’,金纰箭势如流星,那獐应声而倒。 东乡侯府。曹羲正自练习着‘夏侯曹氏’剑法。 曹羲似乎觉得,大哥在长安这几年,的确是变化太多。都不愿陪自己,还有弟弟们了。亲兄弟尚且变得有些生疏,现在想想,那日在宫中,大哥冷落阿玄,也就可以理解了。 曹羲左手捏着剑指朝天,右手掌中剑转手反刺身后,紧接着顺势挥剑向前,再抖腕挂剑,正是那‘孔雀东南飞’剑招中的一式。这一式自己苦练了半月多,终于才算是熟练了。其实这‘孔雀东南飞’,严格来说,并不属于夏侯曹氏剑法,据说是当年,姑父夏侯尚,曹休叔父,以及自家父亲三人所创,所以这套剑法,除了他们三家以外,再无人会用。他收剑回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朝着西边厅堂而去。 西堂内,父亲好像正在交代着什么。曹羲并未直接入室,而是立在堂外仔细听着。 “爽儿,你今年也快十五岁了吧。想当年,爹爹我,也差不多就是你这个年纪,便上了战场” 曹羲听了,心中一紧,难不成父亲要让大哥上战场去拼命不成,可仔细转念一想,却也没什么不妥,大哥业已跟随父亲到长安历练了数年,如今也算是个小大人了。 堂内的声音似乎有些轻微,便又靠近了些。似乎是大哥犹豫了一阵,只听到里面沉寂了好一会,才传来大哥的声音:“爽儿愿为父亲马前卒报效国恩!” 听了堂内父亲的赞叹声,曹羲似乎都能够看的见,父亲那难得的慈祥笑容,这样想着,曹羲便跨步进入了内堂。 “孩儿给父亲c兄长请安。”他缓缓抬起头,鼓起勇气,正视着父亲,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孩儿也愿为父亲马前卒,报效国恩!” 曹真次日,才来到益寿亭侯府中吊唁,他想,于圭此时应该恢复平静了吧。有些话,总是要等对方静心了,才可以说的。 似乎并没有太久,门外的随从卫兵便看到曹真出了府门。 “将军,于都尉,不肯随军出征吗?”随行一名亲信随口问道。 “是啊,唉”曹真长叹一声,眼前不由的浮现出了于圭方才绝望的苦笑:“他说,他累了,想要在家,多陪一陪于老侯爷” 曹真皱了皱眉,阖目冥想,于老将军虽说晚节不保,但终究为国操劳了一生,却落得如此结果 只是,那邺郡高陵的壁画,真的是陛下所为吗?曹真竟是打了个寒战,不敢c或是不愿再去想了,他疾步行走着,背影终是渐渐地便隐在了夜幕之中。 九月间,正是收获的季节。所谓‘冬夏不兴师’,正是因为秋高气爽,马壮粮足,方便用兵。 诸军已然进军十余日,此刻仍然踏着夜露,向着南方疾行。 队列之中,三名身披软甲的少年勒马而行,紧紧跟随在上军大将军曹真的骑队之后,正是曹爽c曹羲兄弟,以及夏侯玄三人。 夜露已重,大军已然困乏,不宜再行军了。曹真眯着眼仔细观看了一下四周地形,只见此地地势开阔,兼有水源,当下便一挥臂,示意三军止步,就地扎营。 夜渐渐深了,薄薄的军帐并没有挡住平原上横行的寒风,但曹真似乎并不觉得有多冷。 他凝视着案几上的行军地图,一想到这天下格局,即将在自己兄弟几个手中被改变,他全身的血液就开始沸腾了。 过了良久,曹真抽出腰间锋利的匕首,重重的扎在地图上江陵城的所在。 夜将尽,天未明。虎贲甲士已经开始继续南行。数万人列队而行,那厚重整齐的脚步声c兵器间的碰撞声,以及寒风拂动军旗的猎猎声,此刻正伴随着乌云一般的军阵,向南方压去。 破晓的阳光,穿透了云层,曹真望了望远处在晨曦下波光粼粼的江面,露出了一丝微笑。过了江,便是襄阳城了。 江对岸,夏侯尚正列队等候相迎。 江中战船上,夏侯玄看到了远处的父亲,他突然觉得,与映象中一直儒雅谦和的父亲不一样,此刻的父亲,庄严肃穆c沉静威严,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襄阳城南郊军营,大帐之中。 主帅夏侯尚,副帅曹真,以及将军张郃c徐晃,满宠,正在谋划着此次交战前双方的情况。 “伯仁,你可知此次敌军情况如何?”曹真多年镇守雍州长安,因此对南方荆襄的情况不太了解。 “江陵之地,自古以来便是一易守难攻之处。”夏侯尚指向地图,朗声说道:“至于敌军将领,陆逊不久前大破刘备七百里连营,此刻正远在夷陵,防备蜀军,因此,江陵城中主将,乃是朱然。” “朱然虽是吴国名将,但也不足为惧!”曹真自信的说道:“那,敌军可否有援军到来?” “自然有,据探马回报,诸葛瑾c潘璋,杨粲业已率领吴军赶赴江陵,不日便可抵达。”夏侯尚明白,此番敌我力量旗鼓相当,再加上江陵乃是大城,不易攻克,因此速战速决是不可能的了,所幸己方有后方襄阳提供补给,倒是可以徐徐图之。夏侯尚望向徐晃道:“公明将军,你曾相助曹仁将军守过襄樊,又镇守荆州南部多年,不妨给大家说说,此处地形c敌军长短。” “诺!”徐晃微微一揖行礼,大步上前,指向地图:“江陵城四周皆是平原,但城北有两河,漳水c沮水,河流纵横交错,因此江陵城险固难攻,便是由于其水之险。而东吴精锐,主要也靠水军,因此末将认为,欲破吴军,需先破其水军。” “不错。”夏侯尚剑指地图:“从襄阳至江陵,需二十日,我军可趁着敌军援军未到,加速行军,在沮c漳之上架设浮桥,快速渡河,敌人便不能阻挡我军的攻势了。” “好!”曹真拊掌道:“事不宜迟,伯仁,咱们这便出发吧!” “好!”夏侯尚取出主帅兵符,下令道:“诸将听令,三军即刻出发,前往江陵!” :见曹丕《典论自叙》:“建安十年,始定冀州时岁之暮春,句芒司节,和风扇物,弓燥手柔,草浅兽肥,与族兄子丹,猎于邺西终日,手获獐鹿九,雉兔三十。” :《三国志卷四十七吴主传第二》:“魏欲遣侍中辛毗c尚书桓阶往与盟誓,并征任子,权辞让不受。秋九月,魏乃命曹休c张辽c臧霸出洞口,曹仁出濡须,曹真c夏侯尚c张郃c徐晃围南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百里江洲、吴魏角抵 半月转眼已过。夏侯尚与曹真率部架造浮桥c疾疾南渡。当他们跨过漳水c沮水,抵达江陵城北扎下营寨时,竟是比预期时日还快了好几日。正当此时,吴军方面,诸葛瑾c潘璋等援军也已抵达江陵,与江陵主将朱然会合。由于双方皆是长途跋涉,需要修整,而且都暂时不用担心后方补给,所以两军倒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开始互相僵持。 宛城的行营中,魏帝曹丕手握长剑柄首c身着袖筒轻铠,端坐于案前。此时他正自以骄傲激动的眼神,望着案几上的荆襄c吴越地图。 此次三路伐吴,他在梦中都不知谋划过多少次了,而如今,这个计划业已开始执行,而此次南征如若成功,自己一统天下的宏图便几乎算是实现了!一想到这里,曹丕内心登时激动无比,竟噌的一声抽出长剑,并将它钉在了案上图中的江南之地。 这时,传令军士走进军帐,跪地说道:“启禀陛下,征东大将军曹休有表上奏。” 曹丕点了点头,侍中董昭会意,取过军士手中奏表,待军士离去后,朗声读道:“臣愿将锐卒虎步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若其无臣,不须为念。” “若其无臣,不须为念”曹丕微微皱起眉头:“文烈此言,令朕不安,董昭,快马传令下去,叫文烈小心为上,不可仓促渡江!” 侍中董昭却并没有马上出去传令,他不假思索,便开口进言道:“陛下,依臣之见,您大可放心,征东大将军不会这么快渡江的。” “哦?”曹丕略有疑虑,问道:“为何?” “陛下,此次三路伐吴,东路一线由曹休将军统领,而曹休将军虽勇猛果敢,但此次他麾下却尽是德高望重c功成名就的老将,如臧霸将军之流。臧霸等既富且贵,无复他望,但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侥幸?陛下试想,若臧霸将军等迁延不动,曹休将军又怎会孤军深入呢?”董昭侃侃而谈,数言便已经将众人心理剖析的透彻至极。 曹丕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爱卿言之有理。” 尽管是四季如春的荆襄,微凉的秋风也渐渐变得有些微寒了。已经是入了冬的时节了。 吴魏在江陵一线已经相持了数月之久。 江陵城西南,长江浅岸,有一座方圆百里的江中洲,其名便为“百里洲”。洲中既可耕种,其地理位置更是可以与江陵城互成犄角之势。 而就在前几日前,吴将孙盛已率众万人抢先一步占领了这个好地方,这对夏侯尚c曹真来说,当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在百里洲北面,不到三里的地方,两名轻甲少年骑兵正隐在暗处,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阿玄,敌人的营盘看起来好稳固啊。”说话的这名眉目柔和的少年骑兵,便是曹羲。而他身旁那名目光凌厉,容貌俊雅的少年,便是夏侯玄了。这几个月他们两个多次跟随哨兵进行刺探行动,到现在已经有了独立行动的能力了。 “那孙盛是江东名将,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夏侯玄一边警惕的望着远处有无尘埃荡起,一边伏在马上绘着敌军在江中百里洲的布防图。他们两人环伺在百里洲两个多时辰,终于画出了这几张潦草的行军布防图,夏侯玄吹了吹帛纸上的墨痕,将图笔卷入衣甲,说道:“好了,任务完成了,咱们快回去吧,小心敌人发现了咱们,驾!” 曹羲也不敢耽搁,立刻跟随在表哥身后,向北驰去。 江陵城北,魏军中帐。 主帅夏侯尚独坐案前,凝视着荆襄吴越长长的卷轴。不久前已传来军报,曹休率领的东线大军,趁着一场风暴,大破吴将蒋钦;曹仁将军率领的中路大军,也已经抵达濡须口,与吴将朱桓对峙。而西线自己这一路,由于没有抢先占领江中百里洲,已然处于劣势,自己也必须尽快想出对策才是。 “伯仁!”帐外的人还未到,声音却先一步传入了大帐。夏侯尚抬目望去,只见来者正是曹真,曹真大踏步走来,蹲身到夏侯尚对案,取出了几张潦草的行军布防图,正是夏侯玄曹羲所绘的,他笑着对夏侯尚说道:“这俩小子,这次任务做的还真不错,你看看。” 夏侯尚望着绢帛上潦草的图示,渐渐地紧皱的眉头竟舒展了开来,眼中也满是兴奋之情。 “好!真是太好了!”夏侯尚不禁笑道:“孙盛驻扎在江中洲的,居然尽是步军,真是天助我也!” “不光如此。”曹真嘴角露出一丝自信而霸气的笑容:“吴军水军,已尽数由诸葛瑾率领,前去防守公安。另外,我军文聘将军已经率部封锁了敌军自东南来援的水陆要道,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放心的对付朱然他们了。” “好!”夏侯尚拍案而起:“本来我们最忌惮的,便是东吴水军,而如今江中洲里,尽是东吴步军,要夺下来也就容易多了。诸葛瑾空有谋算而无胆略,不足为惧!子丹,传令下去,叫将士们切勿懈怠,月内我们便要拿下江中洲!” “诺!”曹真接令,随即笑道:“对了伯仁,这次玄儿c羲儿他们算是小有功劳,你看是不是应该有所奖赏呢?” 夏侯尚莞尔一笑说道:“那是自然。” :《三国志魏书十四董昭传》:“三年,征东大将军曹休临江在洞浦口,自表:‘愿将锐卒虎步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若其无臣,不须为念。’帝恐休便渡江,驿马诏止。时昭在侧,因曰:‘窃见陛下有忧色,独以休济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难,就休有此志,势不独行,当须诸将。臧霸等既富且贵,无复他望,但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侥幸?苟霸等不进,休意自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运筹帷幄、洲南夜火 转眼已到了隆冬之末,对于地处中原c荆州交界地带的宛城来说,此时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 阵阵寒风掠过宛城城头,使得那面高悬着的黑底金字大魏王旗不住的翻飞摇动。 城内,皇帝行营附近,传来了阵阵欢笑与宴饮丝竹之声。那是皇帝正在举行一场庆功小宴。 就在这正月间的前几日,从西线荆州江陵战场传来了捷报,副帅曹真命将军张郃率部攻打吴将孙盛,目下已经攻占江陵百里中洲,攻克江陵已是指日可待。而在宛城翘首以盼的皇帝曹丕,自然是喜不自胜了。 荆州,江陵战场。 城下,是已经围城数月c严阵以待的魏军。 城上,则是已经抵抗了数月c却依旧斗志顽强的吴军。 这几月间,曹真下令堆土山c挖地道c搭高架,在高架上遥射城内,多次使吴军人心惶惶,但那朱然也不简单,居然多次稳定军心,进行反击,但就算如此,吴军仍是处于劣势,城中守军不足五千人,而外援军都被夏侯尚c文聘等阻隔城外,眼下江陵城已是岌岌可危。 城下,玄衣玄甲c杀气凛凛的军阵中,曹真策马而立,遥遥望向城头随风招展的青色旌旗,他哼的冷笑一声,心道:我倒是要看看,你个朱然到底还能死撑多久! 百里江洲北数里,便是魏军主帅夏侯尚的临时行辕所在。 洲中,则是刚刚占据此地,为数不多的张郃部众。 行辕之内,军帐之中,夏侯尚正自出神的望着随军地图:从自己的行辕所在,再向南数里,便是长江浅岸c百里江洲。而再向南望去,过了江水,便是诸葛瑾率领的东吴水军驻地。 欲破吴军,必先破其水军!夏侯尚很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假若让不谙水战的自己,率领着大魏的水军船队,南渡江水攻击敌军精锐,那无疑是以卵击石,所以,南渡击敌是绝对不行的,而他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计划,那就是,让诸葛瑾自己送上门来! 他望着江北浅岸百里江洲中,那人数稀薄c布防松懈的己军,浅然一笑,他绝不相信诸葛瑾面对如此大的诱惑也不为所动,而对方一旦出动水军前来抢夺中洲,自己便有机可乘! 这时,一名传令兵走进行辕禀报:“启禀主帅,前方暗哨已经探出,这几日一直有多支小股吴军偷渡入百里洲,另外,敌军水军也已行动,此时驻扎于百里洲南。” “洲南”夏侯尚略加思索,微微一笑道:“好!传令下去,我军船队诸部,今夜亥时,按原计划行动,不得有误!” “诺!”那传令兵接令而去。 夜,亥时将近,江洲浅岸之南。 夏侯尚抬头望着夜空,江汉一带的冬日,正是风向多变之时。如果今夜可以刮一场北风或者东c西向的风,那他就可以对东吴水军施一场火攻,赢得此战也就容易的多了。 “将军,诸葛瑾的水军正在靠近,我军在洲南潜伏的船队,也已经准备好火把油船!” 夏侯尚点了点头,仍是观望着旌旗,预测着风向。 过了半晌,终于,西北风起! 夏侯尚微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自信的笑道:“将士们,北风已起,天助我等,此战必大破吴军,出发!” “嘿!”万余将士扬起白帆,发出一声呐喊。黑底黄字的战旗伴着风声呼呼作响,一艘艘燃烧着的空荡油船顺着风势水势向下游的吴军水军扑去,风驰c电闪! “魏军,是魏军!快,快列阵迎敌!”一名吴军副将高喊道。本来是趁着夜间偷袭,却不料魏军抢先进攻,诸葛瑾也是大吃一惊,但并没有就此慌乱,他急忙挥旗变阵,由于逆风逆水,舟师不便前进攻敌,只能够原地防守。 漆黑的江上,似乎是什么在散射着光芒,诸葛瑾心下疑惑,凝神观望着,那难道是火光!不错,是火光,一点c两点几乎在一瞬间,成千上万个火点如同流星雨般迎面飞来! “不好!”诸葛瑾急忙摇动令旗呐喊:“快,快向南撤,敌军火攻”他话未说完,一艘艘空大油船已然钻入了吴军阵列!那些火星几乎在一瞬间,便化成了一片火海,平日里纵横江河的东吴丹阳上甲,此时也乱成了一片。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那血红色的焰兽,此刻正张开血盆大口,凶猛的吞噬着庐江上甲c丹阳青巾的生命。 怒吼声c惨叫声,还有恶臭的焦尸味,一齐在江上弥漫着,久久不能消散。而不断流入江中的将士鲜血,则由于被夜幕所掩盖而看不到了。 “撤快撤”诸葛瑾满脸鲜血,一边摇动着已被火苗烧毁的令旗,一边无助的呐喊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熊熊火光中的呐喊嘶嚎声终于消失了,望着远远遁去的诸葛瑾和吴军七八艘残船,夏侯尚笑了笑,可不经意间,泪水却滑过了面颊,耳旁依旧是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那声音,就如针般刺扎着他的心脏 江陵城外,曹真望着远处西南方的火光,眼中尽是兴奋之情。他明白,伯仁的火攻已经开始,东吴水军必破无疑。 “传令各营,准备攻城!还有,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江陵北城,敌军江陵令姚泰的手中。”曹真得意的笑了笑,这位吴军江陵令姚泰,眼见着吴军城中军粮不足,守军日益减少,已在月前秘密投降,做了自己的内应,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诺!”传令兵疾步而去。 江陵城的夜,并不宁静。 城外,魏军正在进行进攻前的宣誓。 “全军将士们!”中军大将军曹真勒马而立,洪声喊道:“记住,我们是大魏的战士!活着,就要有血性的战斗;死也要有尊严的倒下!我们的身后,是父母c妻儿,是我大魏千千万万的子民,他们都盼着我们凯旋而归,今日,是我们一举拿下江陵的大好时机,现在,握紧你们手中的刀,为了大魏,杀!”噌的一声,曹真抽出长剑,策马而前。 “杀!”数万步骑弓弩将士朝着江陵城扑去,就如同黑色的潮水,铺天盖地要将城池淹没一般。城头时刻戒严的吴军,也操起弩箭,进行反击。喊杀声响彻四方,阵阵余音回荡在江汉平原之上,与冬风呜咽夹杂在一起,合成了慷慨激昂的音调,地动,山摇! 云梯疾度c滚木横飞;人潮涌动c箭雨漫天,那震天的杀声响彻云霄,似乎就连江水也为之颤抖!风骤紧,战未息。 “将士们!坚持住!”吴军主帅朱然巍然立在城头呐喊:“此战若败,荆州不保,江东则危!御敌!” “诺!”满身鲜血的吴军将士呐喊了一声,此刻,绝境似乎更能激发他们的斗志,城下魏军虽气势如虹,但一时仍是难以登上城头。 “启禀将军,北门江陵令姚泰企图打开北城门!北门将士战心衰退,开始溃散!”一名吴军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朱然面前嘶吼道。 “什么!”朱然噌的抽出军刀,疾步朝北门而去。他杀了几名逃散的军士后,北门局势才稍稍稳定了一点,姚泰此刻正大声下令手下士兵打开城门,而士兵们正游移不定,朱然见状大怒,将手中军刀远远掷了出去,竟将那姚泰钉死在了城头!北门将士见状,对主帅既惊且惧,登时不再溃逃了。 城下,曹真望着城头顽抗的吴军,终于对朱然生出了几分敬佩之心,这样的对手,真是少见。几个时辰下来,魏军的攻势已经不似先前那么猛烈了,看来要在今夜攻克江陵,是不可能的了。 “鸣金收兵!”曹真愤愤的望了城头一眼,拨转马头而去。 :《三国志魏书九夏侯尚传》:“尚夜多持油船,将步骑万余人,于下流潜渡,攻瑾诸军,夹江烧其舟船,水陆并攻,破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血战江陵、君胡不归 宛城行营。 曹丕坐在案前,望着从中线战场送来的军报,脸色沉郁。 吴将朱桓大败大将军曹仁之子将军曹泰,斩杀将军常雕,魏军被斩以及淹亡将士多达千人! 哗啦一声,成堆的战报书简被曹丕尽数推到地上。 “陛下息怒”过了一小会,侍中董昭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将军一路已然战败,所幸主力未损,仍可坚守观望” “朕明白”曹丕揉着眉心,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所幸还有伯仁,他在西线大破诸葛瑾,听说还在江北岸与江中洲之间架设浮桥,让主力进入洲中屯田稳守,看来江陵是唾手可得的了。” “陛下是说征南大将军企图架设浮桥,将主力屯于江中洲!”董昭听了这话,略一思索,旋即皱眉说道。 “怎么,侍中以为有何不妥?” “陛下容臣详禀,昔日武皇帝智勇过人,但是用兵一向畏敌而不轻敌,可是如今征南大将军此举,却是将敌人视若无物!” “嗯?”曹丕本来不以为意,听了这话,登时不敢大意,正襟危坐问道:“却是为何?” “夫用兵好进恶退,本是人之常情,但在进军之时,难道不应该想清楚自己的退路吗,只有进退自如的地方,才算是据守的宝地。今屯洲中,至深也;浮桥而济,至危也;一道而行,至狭也:此三者兵家所忌,征南大将军一向谋谟过人,怎么此次却如此不理智也!倘若敌人攻断浮桥,层层包围,渚中精锐,非魏之有,将转化为吴矣!再者,近日乃是冬去春来之际,江水一涨,何以防御?事将危矣,惟陛下察之!”董昭忧色满面,顿地叩首。他明白,夏侯尚一向谋略过人,又深得陛下信任,只害怕陛下听不进去自己的话,那前线局势可真是不妙了。 曹丕听董昭侃侃而谈,越听越是心惊,到后来更是冷汗涔涔,倘若西线也败了不,绝不能败!曹丕清醒过来,急忙下令:“快,下诏令伯仁速速撤出江中洲,不得有误!” “臣遵命!”董昭急忙起身,助皇帝起草军诏。 魏军江中洲大营。主帅行辕之内。 夏侯尚看着皇帝送来的加急诏书,额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自己不过胜了诸葛瑾水军,就如此草率轻敌,险些酿成大祸! 只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传令各营,速速准备,撤离江中洲!” 自从入春以来,江陵城的夜已不再那么寒冷。江水两岸的花草树木也渐渐变得生机勃勃。 魏军忙了一下午,已是黄昏时分,却才从洲中撤出了数千人,而剩下的千余人,还在不甚宽阔的浮桥上列队北归。 而吴军此刻正趁着黄昏,悄然携带火把油船,朝着江陵中洲潜行,只待主将一声令下,便点燃油筏。吴军主将潘璋更是带上了军中全数的骑兵两千人,企图一举擒获夏侯尚。本以为魏军依旧如常的潘璋,此刻却看到,魏军正列队整齐的向洲北撤去,而在洲中尚未撤出的人不过数百人而已。 潘璋咬了咬牙骂道:“他奶奶的,夏侯尚这龟孙果然狡猾,我还是迟了一步,兄弟们,勿要再浪费火把烧毁浮桥了,随我冲上去截杀魏军!冲!” 正在北撤的魏军,陡然间便听到了一阵喊杀声从西面传来。 早有准备的副将石建与高迁立马率领着已经过了浮桥的士兵迎敌,给浮桥上撤退的士兵争取时间。潘璋军虽来势凶猛,但一来魏军早有准备,二来吴军骑军不敌魏军骑兵,所以潘璋一时倒占不了什么便宜,双方缠斗了一个多时辰,洲中的魏军也基本上尽数撤出,赶来这边支援,吴军立刻处于劣势。 江陵城下,魏军大营。 曹真心中始终是不甘心,他不信一个朱然真的能够阻挡自己攻克江陵!他思考多时,终于决定再试一试。这一次,趁着吴军援军还被夏侯尚缠住,他要倾全军之力攻城! “羲儿,”他望着孩子的眼睛叮嘱道:“待一会,父亲会带着你大哥,以及全营的士兵,再去攻打江陵城一次。咱们的大营中,只会留下五百残弱士卒,你害怕吗?” “羲儿不怕!”曹羲眼神坚定的望着父亲:“羲儿会为父亲守好大营的!” “好!哈哈,好孩子,不愧是我曹子丹的儿子!”曹真摸了摸孩子的发顶:“待会儿,要听你表哥c还有副将叔父的话,父亲走了。” 曹羲点了点头,望着父亲出了大帐。他和夏侯玄也许还不知,危险,就要降临了。 江北,潘璋仍在与夏侯尚的精锐骑兵缠斗,本来策划好的一场突袭火攻,没想到却变成了这样,潘璋心中愤怒不已,不愿就此撤退。夏侯尚指挥着魏军,有条不紊的结阵击杀吴军,几个时辰过去,眼见潘璋带来的吴军骑兵就要损伤殆尽了。 终于,潘璋怒吼一声,折断射在肩头的羽箭,率领着余下的百余名残兵向东遁去。 “将军,是否追击。”魏军副将高迁问道。 “穷寇勿追。”夏侯尚摇了摇头:“我军就地扎营,阻挡吴将杨粲援军,为曹真将军攻城争取时间。” 夜将尽,天未明。 等候了一夜的夏侯玄和曹羲,正迷迷糊糊的睡在中军大帐中。 帐外,副将伏在地上,以耳贴地,似乎是在听着什么。是马蹄声! 他明白,曹真将军攻打城池,是用不了骑兵的,而此刻,那马蹄声离这里愈来愈近了! “保护少将军!”副将拔出军刀怒吼道,可是未及他喊出第二声,他便已经被人一刀封喉! “原来是曹家的少将军”那人策马而立,倨傲的看着中军大帐。黎明的第一束阳光照到了那人狰狞的脸上。原来是潘璋,以及他的百余名残兵! 几十名吴军骑兵带着两个孩子,一阵烟似的消失在了营门处,营中的老弱残兵也急忙追了上去,但被远远落在了后面。 “哼,曹真c夏侯尚,老子抓了这两个小杂种,看你们还怎么横!”潘璋一边恶狠狠的骂着,一边策马而行。 “呸!你才是杂种!”被缚在马背上的夏侯玄和曹羲破口大骂。 潘璋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一马鞭落在了夏侯玄身上,被褪掉软甲的夏侯玄身上立马出现了一道血痕,可是他咬了咬牙,并没有哭叫一声。 “坏蛋,不许打我表哥!”曹羲感到无比绝望,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羲弟!不要哭!”夏侯玄愤愤说道:“我夏侯c曹氏的子孙,不许在这狗贼面前示弱!” 曹羲闻言,立刻止住了哭泣。 突然,一串轻微但清脆的响声,自大道北面传来,是马蹄声,两个孩子面露喜色,他们不会听错,那是师父于圭的马蹄声! “阁下堂堂一个将军,居然欺负两个孩子,真是好本事!” 只听‘好本事’这三个字尚未说完,三枝羽箭便已穿透了三名吴兵的咽喉,潘璋等众人顿时大惊。 只见大道北面,一名白衣骑士揽辔策马c挽弓悬剑c头缠素巾,迎面而来,正是于圭,他在洛阳府中听闻了前线战况,竟连丧服也没有来得及换下,便策马南来。 曹羲和夏侯玄心中一颤,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了,师父为了他们如此孤身犯险,他们怎能不感动。 “哈哈哈哈”潘璋等人一看于圭装束,都大笑不止,潘璋挑衅的笑道:“你个穷酸儒生,没有钱买衣服穿,却到哪里偷来的丧服啊,哈哈哈哈” 面对众人的挑衅,于圭冷笑一声并不理会,他翻身下马,手触剑柄,厉声喝道:“放了这两个孩子,否则,在下让你们后悔!” “哼!让老子来教训教训你!”潘璋嘲笑归嘲笑,可心中着实没有轻敌,只见潘璋这一击,颇有猛力,又是人借马势,居高临下,竟是十足的杀招! 只见于圭眉头微皱,似乎身形动也没动,轻轻一闪,便躲过了潘璋的致命一击,他顺势拔剑出鞘,只见寒光过处,两条马腿已断,于圭的白衣却丝毫没有溅上血污。 潘璋落马,疾疾翻身后退说道:“上,都给老子上,剁了他!” 百余名骑兵听了令,当下便结阵冲向于圭!只见他们并没有一股脑的拥上去,而是成群的结阵拉网冲杀,颇有章法! 于圭纵使轻功剑术一流,但面对这么多训练有素的骑士,他也没有了把握。几轮冲杀之后,二十余名骑兵落马,而于圭一身缟素也多出了数十道骇人的血痕,血流不止!于圭以剑拄地,竭力控制自己不倒下,可是他终究没有了力气,颓然倒在了地上! “师父!”两个孩子哭喊着,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双手被缚的他们,此刻忘记了危险,就像许多次于圭保护他们一般,他们也本能的冲向于圭,想要保护师父一次。 “玄儿羲儿”于圭满口鲜血,已然说不清楚话了:“快走” 此时,那中军大营的数百名老弱残兵赶到了此地,那数十名吴骑见状,丢下了于圭,转而迎战魏军。但他们与于圭激斗,已然体力不支,再加上魏军老弱人数太多,吴军骑兵居然不敌,一一落马。潘璋见状,翻身上了一匹马,向东逃窜而去。 “师父”曹羲c夏侯玄割开手上绳索,伏到于圭身旁,抱起了他,哭喊不止。 “玄儿羲儿”于圭的口角鲜血不住的流出,他颤抖着,微笑着说道:“师师父不能再再保护你们了” “不要!”曹羲抱着于圭嘶嚎着。 “记住要听话,剩下的路,你们要继续走走下去,有些事情早晚得你们自己去面对”于圭面带微笑,终是气绝了,只见他的面上虽挂着笑,但他的眉心终是如同寒冰封冻,藏着无尽的哀戚 夏侯玄愣了一会,终是和曹羲一样,哭吼了起来,此刻他只觉得心中酸楚c恐惧和无助,他不敢相信 很多年后,他依旧会被那个噩梦惊醒,梦见他的师父,倒在血泊中告诉他:“玄儿有些事情,早晚都得你自己去面对” 公元二二三年,魏黄初二年,魏帝曹丕三路伐吴,与吴军相持不下,夏侯尚围江陵城,未拔,会大疫,诏敕尚等引军还。 那一年,洛阳的春,依旧暖风醉人。 后来,在城郊处,那两代益寿亭侯c于氏父子,以及昌豨的无名坟墓前,也生出了嫩嫩的草芽儿。 :魏文帝曹丕黄初二年,三路伐吴,最终无果而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戏中窥影、绿绮绕梁 魏黄初六年,春。 那残存的丝缕寒意,并未随着春天的到来而消散。 魏都洛阳大夏门北,邙山林郊。 一条如银蛇般的寒刃,裹挟在一袭如水的白衣中,随风翻飞。而那寒刃白袍的主人,正自用手中长刃圈点着那变幻莫测c名满天下的夏侯曹氏剑法,只是由于身影太过变幻迅速,以至于让人一时看不清那少年的容颜。 寒光影动,绿叶纷飞。只听那白衣少年,口中隐约若有吟诵。 “阳春无不长成。草木群类随大风起。零落若何翩翩。中心独立一何茕。” 长刃翻绞,风舞白襟。只见那春日枝头的新芽,与冬时未曾褪尽的枯枝,一同被扫落下来。 正当此时,只见林外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黑袍缓带,持剑而来,原来正是曹羲,他口中赞道:“好一式‘大墙上蒿行’的草木零落!”。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剑锋一转,跳入圈来,与那白衣少年拆起剑招来。只听那黑袍少年口中亦在吟诵着什么:“四时舍我驱驰。今我隐约欲何为。人生居天壤间。忽如飞鸟居枯枝。”两人均是一边口中吟诵着魏帝曹丕的《大墙上蒿行》,一边舞剑拆招。原来这夏侯曹氏两族的家传剑法,非但大部分剑招以及招名是从曹氏诗词中提取出来的,就连使用其中一套剑法来迎敌对战时,也必须得以相关的原诗来吟诵相辅,方能气息顺畅,使招式一气呵成。 若是在平日里,曹羲的家传剑法是明显不及夏侯玄的,但此刻两人似是有意切磋玩耍,并不急于分出胜负。只见两人酣畅淋漓的舞着这“大墙蒿上行”,你来我往,相映成趣,就如同剑舞一般,飘逸悦目,甚是潇洒。 “从君所喜。带我宝剑。今尔何为自低卬。” “悲丽平壮观。白如积雪。利如秋霜。驳犀标首。玉琢中央。” “帝王所服。辟除凶殃。御左右奈何致福祥。” “吴之辟闾。越之步光。楚之龙泉。韩有墨阳。苗山之铤。羊头之钢。知名前代。咸自谓丽且美。曾不如君剑良。” “绮难忘。冠青云之崔嵬。” “前奉玉卮,为我行觞。今日乐不可忘。乐未央。” “为乐常苦迟。岁月逝。忽如飞。何为自苦。使我心悲。” “哈哈哈” 二人对舞一段,自觉酣畅淋漓,此刻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 曹羲还剑入鞘,这才正色问道:“阿玄,方才是徽儿的笄礼,你这个做哥哥的居然都不去观礼,在这练剑,是不是有些不像话呀,哦对了,徽儿行过笄礼,宗正已为她取过字了,咱们该叫她媛容才对,今后可要改口了。” “媛容”夏侯玄笑了笑,将手中‘素质’收入鞘中,说道:“她行过笄礼,就应该长大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事事都陪着她,陪一辈子吧。” 平陵乡侯府。夏侯玄望着后院鱼池,洒落了一把鱼食,引得众鲤竞相逐食。 “天下熙熙”夏侯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两年前,来京面圣的任城王曹彰,离奇暴病而亡。有传言说是陛下所为,但陛下连当年与自己夺嫡的雍丘王曹植都不曾加害,又怎会去害死一个莽撞好武的曹彰? 四年前,于禁爷爷远来归国,陛下又有什么理由害死一个不再掌握实权的前朝重臣? 十八年前,最得先王爱重,年仅十三岁的小公子曹冲,真的仅仅只是病故这么简单吗? 十五年前,一向喜爱小公子曹冲的虎豹骑大统领曹纯,只是随手查了查小公子的死因,又为何在他年仅三十六岁的壮年之期,忽然薨逝? 夏侯玄记得,父亲曾对自己说过,当年的曹纯大统领,是因为得了急症,喉咙干渴,痛苦而死。自己从未仔细想过这其中有什么端倪,直到两年前,任城王曹彰的死,让自己开始怀疑当年的事。据传,任城王曹彰的死状,正是喉咙干渴,不治身亡! 难道仅仅只是巧合?不会,如果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与陛下无关,那,这个幕后黑手一定是一个曾经辅助过当今陛下上位的人,或者说,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年太子丕幕僚团中的一名重要成员,为了扶主上位,从而不惜一切代价,做下了种种恶事!自从三年前,师父于圭死后,夏侯玄便一直想要查清当年于禁爷爷的死因,以慰告师父在天之灵。如今他终于有了一点头绪。 妹妹刚刚行过笄礼,过几天又正好是父亲的四十生辰,家中礼节诸事这几年一向是由自己一手操办,也许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举办一场宴会,宴请一下可能与当年之事有关的人物,到时候想个办法来试上一试,自己心里自然有数。 三日后,阴云蔽日,却是无雨。 平陵乡侯府上上下下都在为家主夏侯尚的四十生辰做准备,管家顾霆一大早就开始指挥众人忙活起来了。家主一向不铺张,不过这次少主亲自交代,专门给朝中几位重臣发了请帖,就连陛下也派了皇长子平原王殿下前来祝贺,看来是必须要重视的。前厅处接待客人,接收礼物有夏侯玄负责就可以了,所以顾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指点厨房,还有搬运前厅礼物上面了。 ”哇,哥你快看呐。“夏侯徽捧着一面古朴的章草纹透光铜镜,颇有爱不释手之意:”哥,你看这镜子,真好看。“ ”看看你,哪里有个小姐的样子“夏侯玄笑着说道:”不过,你还是挺有眼光的嘛,这可是向乡侯府大公子司马师亲自加送的贺礼,据说乃是汉代透光古镜,可惜今天是阴天,否则对着阳光,还可以看到章草纹的花影呢。好了好了,前厅应该又来客人了,我走了。你快去后厨看看吧,早些入席,陪伴父亲吧。“ 忙活了大半天,众宾客终于一一入了席。 夏侯家是皇室姻亲,又是皇帝重臣,发了请帖的客人,基本上全都在席。再加上有皇长子在席,可谓是颜面颇足。 夏侯尚见到许多诸如司马懿等青年时期的故交,也是十分开怀,饮了不少的酒。 众宾推杯换盏,数刻过后,只见司马家的大公子司马师起身说道:”侄儿再拜上夏侯伯父,祝伯父福寿绵延,金体安康。“ ”贤侄有礼,干!“夏侯尚笑着举樽而饮。司马师亦一饮而尽。 ”夏侯伯父,愚侄有一请求,还望伯父允准。“司马师见夏侯尚点头示意,便从座下取出一张古琴,只见那古琴通体黑色,隐隐间有幽绿之光泛动,犹如绿色藤蔓缠绕古木一般:“侄儿曾有幸收有汉代名琴绿绮,素闻令千金媛容小姐,精通音律,故而小侄想将此琴赠予佳人,同时还想请媛容小姐展示一番妙技,不知可否?” 夏侯尚笑着望了望女儿,只见夏侯徽双颊绯红,羞涩的一笑,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行至司马师案前,双手接过那绿绮古琴,拂袖端坐于客厅中间席上。 “铮”只见夏侯徽左手抚压丝弦,右手挑压勾抹,琴弦初颤,便是一声不俗的清鸣,足见此琴之良,座下众宾客想要称赞一番,又恐扰了夏侯小姐献技,故满座皆是喑哑无声。 夏侯徽轻勾散挑几手之后,突然指锋一转,起初宛如佩玉相击之声的琴音,突然轻快了不少,就如清泉流水,淙淙过石一般,此时只见她双指柔中带刚,一抹一挑之间足见技艺不凡,众宾客不由得又在心中默默夸赞了一番。 不久,清泉汇入江河,又顺势奔流入海而去,曲调霎时势如大潮,宫商激扬,众宾客此时竟是忘了默赞,只是痴痴地望,痴痴地聆听。 此刻,夏侯徽不经意的抬首望了望那古琴的主人,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的眼神,不知为何,竟是如此温柔原本气势磅礴c洋洋洒洒的曲调,此时却又转为轻柔的春风,让人迷醉。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一个眼神,宛如春水,犹如清风,又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席间的曹羲,此时便怔怔的望着夏侯徽,那琴音的一勾一抹c她的一颦一笑,这世间还有何物c何人,能有这般美好,在他看来,这世间至善至美,便是眼前所见所闻无疑了。哪怕多年后,他已拜将封侯,仍是难忘此曲,可是无论有再多的乐师,还是多么精妙的技法,似乎都不可能替代,那脉脉的春风 酒过三巡,众人皆已微熏。只见夏侯玄起身,击掌三下,家仆会意,下堂传讯。不多时,一队浓妆戏服的俳优伶人,手持乐器剑器,鼓噪而上,开始咿呀扮演唱和。 只见一名伶人,身穿朱紫服,头戴旒冠,腰悬宝剑,一看所扮演的人物便非富即贵,只是台上的这位贵人却是一副惊慌落魄的神情,众宾客细看时,原来这位贵人身后有人追杀,只见追杀之人,左手执弓,背负长剑,足下踩着一只大彩球腾挪跳闪,甚是好看,众宾客不禁喝了一声彩,原来那伶人竟是以彩球来代替骏马,只见这乘马之人气势汹汹,追赶将来。那位贵人眼看无路可逃,遂唱道:“管夷吾,孤素与汝无甚仇怨,汝何追吾如此之急也!” “原来这唱的,是管仲追射公子小白的典故啊”座下尚书令颖乡侯陈群笑着说道。而座中平原王曹叡眼见台上兄弟相残的戏码,不由得眉头紧皱。而向乡侯司马懿则饮食如常,无甚变化,其余宾客无不凝神观戏,谈笑豪饮。 “姜小白,千恨万恨,你只能恨自己与公子纠作对,怨不得旁人,着!”只见那台上管夷吾弯弓射去,正中那公子小白,此一幕落下。不多时,则是齐国公子小白即位,处置罪臣的场景,公子小白爱才,赦免管仲,管仲遂尽心辅佐小白,小白即为后来的齐桓公。 幕落之时,已是申时,众宾客也一一辞去。 夏侯玄心中所想却仍未平息。倘若任城王曹彰之死不是陛下所为,那平原王殿下为何今日对俳优戏的反应如此剧烈?而那司马懿为何又如此不起波澜,又似是在刻意伪装什么 :平原王,即前文第三章的齐公曹叡,黄初三年,曹叡被册封平原王。 :据说乃是汉代梁王赠予司马相如的名琴。 :“三国时,有俳优之戏,据说还有跳丸击剑之表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太学草创、鱼跃于渊 已入初夏,阵阵暖风浸润着洛阳的街道与内外城郭。 枝头鸣蝉噪动,“知了c知了”的声音在人的耳畔回旋着,无端让人增添了几分睡意。 “哥!”平陵乡侯府东院宅外,夏侯徽大声的叫嚷道:“快起来啦,你该去太学院啦,要迟到啦!” 房内传出朦朦胧胧的回应声,似是房内的人拖延着不愿起来。过了片刻,夏侯徽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正打算去叩门时,只见门扉突然被拉开,紧接着一道白影窜出,就朝着东院院门之外而去。 “记得不要出府乱跑,不许闯祸!” 那白影似是不大放心,临走时还不忘交代一句。 “知道啦。”夏侯徽大声的喊道。她望着哥哥消失在东院门外,才又偷笑着嘟囔了一句:“才怪。”。只见夏侯徽转头对她的贴身侍女吩咐道:“子衿,快去吏部尚书卫臻大人府上,告诉卫鸢小姐一声,就说辰时二刻,我在津阳门外的那家小茶肆等她,快点去哦。 “明白了,小姐,我这就去。”侍女子衿踏着小碎步,紧巴巴的朝着府外奔去,而夏侯徽则马上跑到自己房内,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一身男装。 从洛阳城南四门中,最靠近东面的开阳门而出,向南沿着大道行走三四里,在左手东面,隐隐可以看到一些甚是简易素朴的房舍,这便是魏帝曹丕一年多前,在废墟之上重新修建起来的太学校舍了。 早在汉末之年,这洛阳城便不知被血与火洗刷过多少次了,而曾经的东汉太学,自然未能幸免于难。自汉末直至魏黄初五年,国家的太学已然停课了三十多年了。 也正是因为战乱多年,民生凋敝,国家草创,再加上新都刚刚建成不久,国库经费不足,所以如今眼前重建的太学学宫,显得极为简易寒酸,根本不像是曹魏帝都宫学,天下学堂之首。 由于来这太学之中求学的士子,不仅仅只有洛阳城的贵胄公子,更有来自全国各个郡县的各色人物,因此在学宫的附近,还修有许多的简易校舍,以供那些在京城中没有住房的学子们居住留学。 而这新建好的太学,非但规模气派比不得汉时学宫,就连学宫中的教材,也是残缺不全,都是由一些记忆力较好的官员,凭借着记忆,临时编纂的五经教材,皇帝更是将所有现行教材亲自阅览,又集中了各地的名宿大儒,汇编了《经》《传》一千多篇,作为太学的新教材,这便是《皇览》了。 在这太学校舍的大门口,还可以看到一块古朴陈旧,有着诸多破损,刻满经文的石碑。这正是汉灵帝熹平年间所刻的熹平石碑,本来在连年的战火中,这块石碑早已被乱兵砸烂,但魏帝曹丕还是派人搜寻了不少石碑的碎块,又让工匠全力修补,这才有了眼前的石碑教材。 学宫之外,隐约间可以听到,朗朗的书声。 “瞻彼旱麓,榛楛济济。岂弟君子,干禄岂弟。 瑟彼玉瓒,黄流在中。岂弟君子,福禄悠降。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遐不作人? ” 在一间简易学房中,只见一名神采奕奕,长须飘飘,身着白色襌衣的夫子,正手执书卷,端坐竹席之上,神采飞扬的讲解着什么。而堂中有数十名士子,正各自端坐于案前,他们之中,有的在沉思,有的似乎面存疑虑,神情各不相同。 那名夫子正是这太学中的大儒教师,博士乐洋。此刻他正仔细而详尽的解释着《诗》中的《大雅·旱麓》篇。 “瑟彼玉瓒,黄流在中。此一句中,瑟,乃是光色鲜明之意,而玉瓒,即是天子祭祀所用的酒器圭瓒,而黄流之意,则是” 座中,夏侯玄听到夫子所讲圭瓒之器,不由得一愣神,圭瓒酒器,乃是天子所用的祭祀之器。师父他的名字,即是圭,可见于禁爷爷对师父的期许,于禁爷爷一生为国,也希望师父可以成为国之重器,辅弼大魏,只可惜 “夏侯玄,你何故出神,不认真受课!”只见前一刻还和颜悦色的乐洋,此时用手指重重的扣在案上,满面威严,厉声呵责着,满堂的学子此时就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启禀夫子。”只见夏侯玄面不改色,从容的起身答道:“学生方才听了夫子所讲,不禁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人”乐洋轻捻胡须,不禁沉吟了半晌:“今日所讲,这旱麓之篇的主旨,亦是缅怀故人之意。你方才所想,倒也不算偏差。念你平日里表现尚佳,此次便不再罚你了。坐下,继续听讲吧。” “方才讲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遐不作人?’在座诸位,今日便如这深渊之鱼,而他日,便是大魏长空中,翱翔九天的鸷鹰,这江山天高海阔,诸位今日倘若勤勉,他日方可自由翱翔于阔海长空。好了,今日一课到此为止,你们回去以后,不要忘了将这旱麓之篇熟熟诵读,方可有所体会,自有一番心得。大家散了吧。” “夫子慢走”在座的学子们纷纷向乐洋行礼道别。 开阳门之外,散课归家的士子们,有的要回城内府中,有的则要回太学校舍,此刻城门外聚着三三两两的学子们,有的是在道别,有的则是相约在宵禁之前在城中游玩一番,也有一些极为好学的士子,在一块讨论着课上未明白的疑问。夕阳将少年们的身影拉的越来越长了。城外的笑闹声也渐渐散去,重归了帝都的那份寂静与冷清。 “阿玄,今夜我们去北郊邙山饮酒赏月,你看如何啊?”曹羲握着手中书卷,伸着懒腰,舒服的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爹他可藏了不少的好酒,我今晚便偷一坛出来,对了,我看,咱们把荀粲,还有傅嘏c卫烈他们也都一块叫出来吧。” “怎么,你把诸葛诞,咱们诸葛大哥给忘了不成?”夏侯玄反问了一句。 “忘是没忘,可是咱们这诸葛大哥,整天绷着个脸,就好像他是咱爹一样,成天就知道教训咱们,怎么会出城跟咱们一块喝酒呀?” “放心吧。”夏侯玄难得的温暖一笑:“他会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酌彼兕觥、维以不伤 月华如雪,倾洒在城南洛水之中。 淙淙而过的洛水,似乎并未对这绝美的月光有所留恋,竟是没有丝毫的停歇。这活泼的水流,使那如同银幕一般的月华,碎成了朵朵银花,片片银屑。 远远望去,水边有位身着淡黄色直裾深衣的公子,手执青瓷酒壶,似是微醉之态,他发上并未束冠,看起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应该是太学的某位学子,只是再看他眉宇眼眸,却满是异于常人的成熟c与骄傲。这正是向乡侯司马懿的长子,司马师。 司马师望着眼前潺潺的洛水,仰首举壶,朗声大笑起来,此刻他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作为家中的长子c长兄,他要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只有此刻,面对朗月星空c潺潺洛水,举酒痛饮之时,他才觉得自己真正变成了一个少年。 “兄台,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呀,还有啊,你喝酒却没有上好的酒器,岂不是浪费了这满壶的好酒呀?” 司马师略一愣神,回头望了望身后之人,他大约也是太学中的哪位学子吧,只见那人眉清目秀,面白如玉,声音更是极为温婉,如若不是因为那人穿着男装,司马师都快要觉得他是个女孩子了。此刻那人手中拿着两只酒觥,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这位小兄弟,你长的好像好像一个人”已然微醉的司马师,此刻神思飘渺,心绪激扬,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觥,添满了壶中酒。这种底有四足,上有纹饰的酒器,就是兕觥,早在商周时期流行一时,时至今日,早已算是古物了,不过用这兕觥饮酒,倒也颇有意趣。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司马师举起酒觥,一饮而尽。 “喂,兄台所说,和在下长的很相似的人,究竟是谁呀?” “你说她呀”司马师醉眼朦胧,竟是难得的憨笑道:“她,应当是洛阳城中最美的女子最美的” 那名秀气公子听了这话,不禁眉头一颤。 津阳门的长街上,卫府的卫鸢小姐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不远处,接送护卫的府兵正在等候着。 “今天又是你们两个来接我呀。我哥呢?”卫鸢问道。 “曹羲公子邀请咱家公子,今晚去北郊邙山,饮酒赏月了,所以才派我们两个来接小姐回府。”两名卫府大公子卫烈的贴身府兵回答道。 邙山,是魏都洛阳的北面屏障,背靠黄河,南临帝都。从此处面南,就能俯瞰到整个洛阳城,就连远处波光粼粼的洛水,也可以看的到。远处月色下的洛阳城,此刻灯火辉煌。此刻尚未宵禁,那城中的三大市,还有二十四坊c各个长街之上,游人络绎不绝,均是车水马龙之景。 “天下人皆曰,邙,亡人之乡也。可今日登临此处,竟没有半分死寂之气,倒是让人,愉悦开怀呀,哈哈哈”卫烈俯瞰着南面的洛阳灯火,不禁朗声大笑。 “有此美景,自当有美酒相佐,方才畅快!”曹羲拎起手中酒坛,就要痛饮。 “你急什么,这么好的酒,没有良器装盛,岂不可惜?”只见夏侯玄一把拉住曹羲,取出一只小木盒,打了开来。原来里面放置着的,是六只精致的兕觥。这兕觥,据说是父亲当年在东宫辅佐太子丕的时候,太子与众友宾宴饮时所用,后来太子便把它们赠予了父亲,本来一共有四对八只,如今里面却只有六只,父亲一向珍爱这些酒器,今日不知为何,里面却少了两只。 “这几只兕觥,颇为精致,一看便知是古物良器。”一向好学而喜爱古器的傅嘏,拿起一只酒器,爱不释手的把玩着,一时竟舍不得往里面倒酒,性情风流不羁的荀家少公子荀粲,半开玩笑的骂了傅嘏一句‘古痴’,众人中年纪最长的诸葛诞看着身边几个人嬉笑怒骂,只是微笑,并未言语。他总是如同父兄一般,对身边几个年纪较小的好友充满着关怀与容让。 “来来来,我们今夜,不醉不归。”曹羲举起酒坛,给众人手中的兕觥中填满了美酒。只见那酒浆颇为粘稠,一看就知是有年头的好酒。 “干!” “干!” “哈哈哈,好酒,曹羲,你偷了你爹的好酒出来,就不怕你爹打你呀?”荀粲把空了的兕觥伸到曹羲面前,示意给自己倒酒。 “怕什么,我可算是个大人了,他怎么会随便打我。”曹羲平日里没怎么饮过酒,喝了两觥上好的美酒,两颊已然泛起晕红之色。 城内街道上,凉风拂面。 司马师和夏侯徽两人,正摇摇晃晃的互相搀扶着。夏侯徽望着平日里成熟稳健的司马师,心想:原来他的心里装着这么多的包袱,我要是能为他分担一二,那该多好 邙山之上,月华似水。几个少年不知不觉已喝的酩酊大醉。 夏侯玄越是醉,脸色就越是煞白。此刻他正倚靠在身侧的树干上,曹羲也靠在他的身侧。荀粲最是滑稽,竟然以枯枝为剑,在邙山上醉舞了起来。 卫烈望着南方的繁华帝都,心绪激荡,竟举头对着群星明月呐喊道:“我卫烈,他日必当为天下名士,名扬天下!” “我,荀粲,日后必定要娶到全天下最美的女子,成为天下第一风流大才子,哈哈哈”正挥舞着枯木剑的荀粲,迎风大笑着。 还算清醒的诸葛诞,端着酒觥,一脸严肃的骂了荀粲一句:“没出息的!” 夏侯玄醉眼朦胧,痴痴的望着远处的灯火辉煌,忽然之间,师父于圭那温暖的笑容,还有那如同冰封的眉宇,似乎就在眼前,夏侯玄不禁热泪盈眶,他在心里默默言道:我夏侯玄,定要揭开那不为人知的秘密,以慰告师父,在天之灵。 已然醉的昏昏沉沉的曹羲,此时不知在嘟囔着什么。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诗经·周南·卷耳》篇中的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二王逐猎、子鹿之哀 已入初秋,天气也渐渐清凉舒爽起来。不时有微微泛黄的一两片叶子,从枝头飘摇而落。 一辆双马并驱的辇车,从东宫南门而出,正辚辚行驶在青石官道上,远远的朝着开阳门而去。年近弱冠的皇长子平原王曹叡,此刻正与王妃毛氏,携手并坐于辇车之中。 “殿下,今日可是要出城去?”毛氏娇怯的握着夫君的手,似是不愿让他离开自己,但又不敢握的太紧,只是轻轻的拉着曹叡的手指。 “陛下召我,今日随他去南郊狩猎,怕是不能陪王妃去城南赏菊了,待会儿我让毌丘俭,护送王妃回东宫吧。” “近年来您和陛下的关系不甚亲近,我怕万一有什么变故,殿下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毌丘俭是殿下最得力的文学侍从,还是让他今日,随殿下一并前去吧。” “好吧,就听王妃的。对了,今日如若有朝臣前来拜访,王妃就叫李丰c毕轨他们” “妾身明白,一概,不见。”毛氏看着曹叡,温婉的一笑。陛下一向反感皇子与朝臣结党,再加上这几年陛下的心思阴晴不定,自家夫君整日都是如履薄冰,眉头紧锁,脸上都很少有笑容了,自己自然是要替夫君分担一下的。 “有妻若此,夫复何求”曹叡揽妻入怀,喃喃说道。 毛氏将头靠在了夫君的肩膀上,在这风云莫测的洛阳皇城,若不与他紧紧依偎在一起,实在是,太过寒冷了。 毌丘俭是平原王曹叡最为信任的文学侍从,原本是已故武威太守c将作大匠毌丘兴之子,其父逝世之后,毌丘俭承袭其父高阳乡侯之爵,在太学就学。后来便与曹叡相识相知,被曹叡破格提拔为东宫文学侍从。 此刻,他正与平原王伴读公子曹肇两人,率领府兵候在开阳门外,等待着平原王曹叡。 不多时,辇车出城。曹叡派遣了二十余名府兵护送王妃毛氏回城,自己带着曹肇c毌丘俭二人赶去南郊大石山猎场,与皇帝汇合。 大石山猎场,浓云密布,飒飒的秋风扰动着深林枝叶,一支迅捷如风的猎队,正在林间驱驰着,黑底的旌旗之上,滚动翻飞着一个大大的金色“魏”字。这正是魏帝曹丕的带来的,由禁军“武卫军”组成的狩猎仪仗。 “陛下,前方似有猎物走动的迹象!”禁军副统领驱马上前,禀告曹丕。 “叡儿c霖儿,你们带队从左右迂回包抄,其他人,跟随朕,追!” “诺!”平原王曹叡与河东王曹霖两人领命,立刻带着各自随从左右迂回而去。两人心中都明白,这场围猎,不仅仅只是围猎这么简单。这其实是一场考量与比试。是皇帝对两个儿子的考量,也是曹叡与曹霖二人的比试。 锥箭纷飞,白羽没林。皇帝与两个皇子不停的策马驰射,追逐着前方的一大一小母子两只花鹿,曹叡与曹霖的扈从们不时的也会射出几箭,好帮助自家主公早些获鹿。 皇帝曹丕所乘之马,乃是先王留下来的名马,自比两个儿子马快,只见曹丕策马急追,离那只母鹿越来越近了。曹丕有了把握,立刻手挽画雕弓,取出金纰箭,弯弓去射那母鹿。众人只见箭去如流星,‘咻’的一声,那母鹿应声而倒。随行众人立即欢声如雷,高呼万岁。 正当此时,猎队的包围圈已经合围,将那只小鹿围在中央,而曹霖此刻面前满是灌木枯枝,诸多阻碍,使得他难以命中小鹿,这等于是将那鹿生生的送到了弓马娴熟的曹叡面前。曹霖无奈,嫉恨的瞪了一眼曹叡。 “殿下,机不可失。”毌丘俭轻声的催促着曹叡。可是曹叡此刻不知为何,却满是踌躇之状,犹豫不决。 “叡儿叡儿快到母后身边来” 曹叡一愣神,耳畔似是响起了那温暖的呼声,眼前也尽是那可亲的笑容,此一刻他竟禁不住泪流满面,眼前的小鹿,就和自己一样,经受着丧母之痛啊。 “母后”曹叡泪眼婆娑,竟将弓矢弃于地上,俯身下马,跪倒在皇帝马前,泣不成声。身后的曹肇c毌丘俭,此刻一时也没了主意。远处曹霖看到此景,心花怒放,更在心里暗自嘲笑曹叡愚不可及。 曹丕见到曹叡人前失态,心中已有了三分不满,他厉声问道:“平原王,何故如此!” “陛下陛下方才,已杀其母,臣不忍再杀其子,万望陛下,恕罪”曹叡跪伏在马前,泣不成声。 曹丕听到这几句话,当年赐死甄后的愧疚之感油然而生,看着马前匍匐哀恸的儿子,他想起那年,和自己的叡儿,夜坐殿顶,仰望星辰的场景。曾几何时,父子之间的信任再次如此微薄,以至于让孩子也遭受当年自己的劫难——君父猜疑,整日战战兢兢c如履薄冰。 “叡儿,起来吧。”曹丕将雕弓伸到曹叡面前,将曹叡拉了起来。 “今日围猎,到此为止吧。”曹丕调转马头,众人纷纷紧随其后。 那只小鹿,此刻正匍匐在那母鹿的尸体旁,呦呦鸣叫着。 :《三国志·魏书五·后妃传》:“明悼毛皇后,河内人也。黄初中,以选入东宫,明帝时为平原王,进御有宠,出入与同舆辇。” :史载明帝曹叡,在东宫时,不结交大臣,一心钻研书卷。以致初登基时大臣对其能力一无所知。 :“。毌丘(guan qiu),乃是复姓。将作大匠,是掌管宫室修建之官,秦代称作少府。汉景帝中六年,改称将作大匠。” :,三国演义有此小故事,丕带叡出猎,行于山坞之间,赶出母子二鹿,曹丕射杀母鹿,命曹叡射杀子鹿,曹叡哭泣道:“陛下已射其母,臣安忍复杀其子也。”,曹丕听闻此言,遂生立储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文武招亲、之子于归【壹】 洛水河畔的秋风,终是吹黄了绿叶,抚落了红花。 平陵乡侯府的门槛,近日里几乎都要被人踏破了。一听闻夏侯府的二小姐年已及笄,几乎大半个洛阳城都开始骚动了。但凡是京中的名门望族,抑或是寒门士族中的国之重臣,只要家中尚有公子未曾迎娶正妻的家族,都想着c盼着能和天子心腹夏侯家联姻,以巩固自己家族的地位。在所有人眼中看来,这夏侯家的姑娘,就算是宫中的公主,也未必比得上。 而这些鱼龙混杂的家族,即使父辈们都是国家重臣,能力不俗,但各家的公子们,却未必都是青年翘楚,其中自然是少不了那些好吃懒做,轻浮浪荡的纨绔子弟的,像这些人,一般都过不了管家顾霆以及少主夏侯玄这两关,就连他们的人,都见不了家主夏侯尚的面,更不要说让他们的聘礼接近夏侯家的大门了。 夏侯玄倒是有一点难处,那就是但凡在京中有些出息的少年公子,都多多少少的和自己有些交情,自然不能把话说的太绝。若是要让这些个公子们心服口服,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来一场公平的比试。 府中西院,夏侯徽的闺阁之中,德阳乡公主曹缺正和女儿谈论着什么。 “娘啊,徽儿才刚刚行过笄礼,您就急着把女儿嫁出去了,女儿有那么不讨喜吗?”夏侯徽嘟着嘴,一脸生气的样子。 “傻姑娘,”曹缺抚摸着女儿的发髻,笑着说道:“你已经算是个大姑娘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爹娘身边呀。” 夏侯徽觉得没有理由反驳,于是选择了沉默,继续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古琴。 平日里并不多言的曹缺,此时却开始念叨个不停:“京中那几家的公子,我和你爹大致都了解,都是挺不错的孩子,我想想,钟太傅家的长子,人家可是十四岁就成了散骑侍郎,如今也到了娶妻的年纪;还有吏部尚书卫臻大人家的卫烈,也很上进呢;还有荀家的少公子荀粲,跟你哥最是投缘,只可惜性子太过于风流不羁;还有侍中傅巽大人的侄儿傅嘏,对了,还有你的那几位表哥,除了你大表兄爽儿,也就你羲表哥与你年纪相仿了;对了,还有司马家的几位公子,也算是门当户对呢” “哎呀,娘,烦死了。”夏侯徽绯红了脸,抱起古琴就跑出了屋外。 “这孩子”曹缺笑着摇了摇头。 府中正堂,夏侯父子正在为夏侯徽筹划着亲事。 “依我看,玄儿你最了解你妹妹,倒不如就由你,来帮你徽儿挑选一名夫婿,你觉得呢?”夏侯尚倒是心宽,像他这样不注重用联姻来巩固家族地位的家主,整个洛阳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父亲,依孩儿看,妹妹身为将门之女,首先需要找一个,武艺还可以的,这才说得过去,其次呢,这个人的文才也不能太差,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必须对徽儿好,才行。”夏侯玄似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如你所说,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挑选出这样一个人呢?” ”孩儿觉得,不如来一场,文武招亲,父亲以为如何?“夏侯玄十分有信心的笑了笑,看起来对自己的方案很满意。 曹羲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去过平陵乡侯府了。不知为何,听到徽儿已经开始挑选夫婿,他的心里就开始莫名的恐慌与紧张,昨日还听大哥随意说道:河东王曹霖为了得到夏侯家的支持,已然准备向夏侯府提亲了。时至今日,原来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才变得如此真切,自己,原来是喜欢徽儿的。只是不知徽儿她,会对谁有意呢 从西明门向北四五里,在皇城的西南角,武库的西侧,便是向乡侯司马懿的府宅了。 后院有一片种满着白色茶花的地方,茶花地的中央,是一座不大的凉亭。此时正是黄昏时刻,夕阳洒满了整个庭院。凉亭之中,端坐着一位颇有威严的中年人,此刻他正手执着一卷《阴符经》静静研读,,看他满头的花白发,似乎已有五六十岁的年纪,可再一看他挺直的腰板,只让人觉得这只是一位而立之年的青年。这正是司马家的家主,向乡侯c抚军司马懿。 ”父亲。“庭外,挺拔俊秀c成熟稳健的长子司马师作揖行礼,而后言道:”听闻夏侯府,近日打算举办一场文武招亲,孩儿,也想去参加。“ 老人缓缓放下书卷,端起青瓷茶盏啜饮了一口。自己与夏侯家曾一同注东宫辅佐过陛下,本有交情,如若能与天子心腹夏侯家联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 ”这算是件好事,你去吧。“司马懿搁下茶盏,缓缓起身,看着那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了院墙之下,天地之间,重归一片黑暗。 秋夜的微风,甚是凉爽。平陵乡侯府的后苑,隐隐传来的一阵琴音,伴随着园中的蝉鸣,在夜空中游走。 夏侯徽轻抚琴弦,心绪稍有些不宁。她抬首望了望中天皓月,似是面带微笑。 不知此次招亲,他会不会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文武招亲、之子于归【贰】 秋日中旬,夏侯玄终于将招亲事宜准备的差不多了。文试的场地,他选在了洛水之南。而过几日才将举行的武试场地,他则在请示父亲与陛下之后,选在了大夏门北,邙山脚下的宣武场。之所以把地点定在了这两处,就是为了不想扰民,可是这洛水河畔,仍是人潮涌动。毕竟这招亲,确为一场盛事。甚至连一些较为闲散的官员,都特意告了假,前来观看。 在不远处的高台之上,夏侯尚陪同着众位告假而来的大臣。而洛水河畔,夏侯玄正组织着招亲的文试事宜。 “诸位公子,请入座。”夏侯玄朝着四周端坐案前的参试者作揖行礼,继而言道:“多谢诸位对舍妹的垂青,玄在此谢过了。既然大家业已准备好了,那在下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接下来,由在下来告知众位文试的规则,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咚咚咚”一名手执鼓槌的夏侯府家丁见到少主示意开始,立刻击鼓三下,朗声喊道:“文试即将开始,请少主出题。” “各位,今日在此举行文试,目的就是测试诸位的文采如何。还请众位倾耳细听笔试规则。”夏侯玄端坐于众人正中,朗声言道:“这规则么,倒也简单,各位只需以舍妹之字――‘媛容’二字,在一刻之内赋诗一首,而后再由在下来评判一二,以分高下,最后择出五位优胜者,作为文试的胜出者。另外,只有今日的文试优胜者,才有资格参与明日宣武场的武试。各位可有什么异议?” 满座皆是一副冥想苦思之态,看起来都已经在开始思考试题了,显然都对这规则无甚不满。 “好,既然大家无异议,那就开始吧,还请诸位切勿惜墨。”夏侯玄拊掌三下,只见一名家丁取开了沙漏活塞,而那一名手持鼓槌的家丁则击鼓一下,表示比试正式开始。 众位名门公子,以及个别宗室皇子,纷纷蘸墨提笔,开始试做。众人之中,神态各有不同。只见河东王曹霖不断的将废纸团扔向一旁的随从,一副骄傲神色;还有如司马师c钟毓等,皆是提笔悬腕c凝神细思,并不急于下笔;而曹羲则是细心完成了草稿,然后再逐句修改,最后再誊抄到新的纸卷之上。而全场之中,几乎有半数之人,皱眉涂抹,摇头叹息,一副智穷虑竭之状。 眼见沙漏渐渐变浅,座中众人也都已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咚”那家丁以槌击鼓一声,继而喊道:“时辰已到,投笔!” 远处高台之上观看的众位大臣看到比试场地一副井井有条的样子,都不禁议论纷纷,交口称赞夏侯玄的主持之才。夏侯尚也是欣慰的一笑,明显是对文试流程极为满意。 夏侯玄收集了众人的诗稿,开始逐一朗诵,筛选点评。 “思彼媛女,欲见卿容。此乃傅嘏傅公子所做之诗。”夏侯玄手执诗稿,大声的点评道:“此一句用意纯朴,不加雕饰,可以入选。” 观看的大臣纷纷议论道:“这傅家公子,所做之诗,倒是不错。”“对呀对呀。” “京都有媛女,其容悦王孙。此乃河东王殿下所作。”夏侯玄读罢此诗,只觉其诗句之意颇有倨傲之感,只是对方乃是陛下宠爱的皇子,不可当众驳了人家的面子,于是言道:“可入选。” 那曹霖自诩平日多读诗书,又听自己过了文试,脸上显出一丝骄狂神色。 围观大臣们虽不敢明言,但都觉此诗虽结构严谨,但意境明显欠佳。 淘汰了几名参试者之后,夏侯玄拿起了一份字迹端方的诗稿:“慕卿轻媛影,曾聆悦容音。此乃曹羲公子所作,此诗空灵轻婉c缠绵悱恻,足见真情实感,可入选。” “好好好” “不错不错” 围观众人纷纷点头称赞。 “媛淑静女,桃李其容。此乃钟毓公子所作,可入选。” “钟太尉之子,名不虚传呐。” “谁说不是呢。” 众人赞道。 “思卿媛语总关情,初见花容已倾心。此乃司马师司马公子所作七言之律,果然好诗,足以入选。”夏侯玄内心亦很是佩服,点了点头。 “这可是陛下首创的七言诗体,司马公子果然不同凡响!” “是啊是啊” 四周皆是一片惊叹之语。 “今日通过文试之人,有河东王殿下c司马师司马公子c曹羲公子c钟毓公子,还有傅嘏公子。明日辰时,他们五位将会在大夏门北c宣武场内参加武试,未中选的公子们如有兴趣,届时自可前往观看。今日文试到此为止,诸位,再会。”夏侯玄向四周行礼送别。 :文帝曹丕所做《燕歌行》诗,据说是最早的七言体诗。 :文中诗句,皆是笔者自作,并非书中历史人物诗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文武招亲、之子于归【叁】 这片城郊树林,是曹羲与夏侯玄两个从小一块找到的习武练功c嬉戏玩耍的好地方,因此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旁人都不会注意到这片林子。 不密不疏的林木,正是锻炼身法步法的天然障碍物。在实战中,自己与对手也往往是在这种环境中展开角逐的,并不是习武场中规整的木桩木人组成的规整格局。 此刻,远远望去,林中隐隐有红光闪烁。原来正是曹羲,在用龙鳞刀练习,本来平日里练剑用剑,他一般都不会用这龙鳞,不过此次招亲,对自己而言非同小可,用这把神兵利器,到时候自然是事半功倍c大有裨益。 只见曹羲以刀作剑,挥剑如风,一边以夏侯曹氏家传的‘云行雨步’之步法,在林木之间来回穿梭,一边施展着家传剑法,格挡劈削着眼前阻路的枝叶。只见曹羲来去之间迅速非常,所过之处,枝叶纷飞,树干留痕,让人不禁眼花缭乱。大约一刻之后,曹羲气力不足,停了下来,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一脸担忧之色。阿玄他平日里是可以连着将这‘云行雨步’走上半个时辰的,自己这个样子,明日的武试可怎么在表哥手下过关呢 一想到这,曹羲不敢懈怠,又开始苦练了起来。 远处林外,夏侯玄望着林中隐约的红光,暖暖一笑。羲这小子,一向不知道掩藏情绪,自己也早就发现他喜欢徽儿了,将来如果把妹妹托付给羲,自己应该也可以放心了吧。 次日,尚未至辰时,诸公子便已提早来到了城北的宣武场中。 众人多在宣武场中热身准备,唯独曹羲闭目而立,似是在冥想一般,只见他呼吸均匀,口齿微动,心中缓缓默念着:驾六龙乘风而行,行四海外路。下之八邦,历登高山,临溪谷,承云而行,这正是武帝曹操所做的《气出唱》,也是夏侯c曹氏两族的家传武功心法,原来他是在扣齿吐纳。经过昨夜的苦练,自己终于察觉到了自身的不足之处,那就是自己的家传心法练得不够纯熟,以至于总是气力不足。而内功需慢慢积累,此时想要有所突破,自然不可能,曹羲现在也只是想缓解一下紧张情绪罢了。不远处的河东王曹霖见到曹羲这个时候还在练家传心法,不禁暗暗哂笑。 眼看辰时将至,夏侯玄登上宣武场中心的比武台,微笑行礼,只见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色窄袖胡服,挂剑配环,显得英气十足。场中众人见到夏侯玄上了比武台,立刻停止了喧哗。 “众位公子,别来无恙!”由于场中聚音,更让夏侯玄声音朗朗,众人也听的明白。夏侯玄继续言道:“既然大家皆已在场,我也就不多赘言了,今日武试之规则,同样不难,只需通过文试的五位公子,与在下逐一比试,倘若能够在我手中过得九十九招,那便算是通过了武试。通过武试之人,互相之间再分高下,最后胜出之人,便是舍妹之夫婿了,众位可有什么疑惑?” 夏侯玄讲的清楚,众人也没再多问,场中家丁高喊道:“请五位参试者自行决定入场之次序,比武即刻开始!” 只见河东王曹霖冷笑一声,不待与众人商议,便自行登上了擂台。夏侯玄眼见此景,双目之中略过一抹寒色,这种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人,着实可憎,今日自己非得给他一个下马威不可!不远处在席间观看的夏侯尚见到曹霖如此作为,不禁暗自摇头。 “夏侯公子,”曹霖先是做了个推手礼,继而压低了声音,尽量不让台下之人听到,他继续说道:“孤知道,你的家传剑法在咱们两族少年之中,可谓是鲜有敌手,今日可否卖孤一个面子,他日定有蛇雀之报。” 夏侯玄听闻此言,微微一笑,:“今日,乃是在下为舍妹挑选良配之大事,殿下如若有真本事,自能胜出,无需再多赘言,还请殿下赐教吧!” “哼!”曹霖听闻此言,面露凶光,缓缓抽出鞘中宝剑,他心想,既然拉拢夏侯家不成,那今日便教夏侯玄这厮流一点儿血,让他明白与自己作对的下场! “雉雊山鸡鸣。虎啸谷风起。”只见曹霖口中轻轻默诵了一句《折杨柳行》中的诗句,本来这夏侯曹氏家传心法未练到火候的人,使出这夏侯曹氏剑法,需要诵读相关诗句以调内息方可,不过曹霖为了隐藏剑招c不让对手有所准备,竟是拼着走火入魔的风险,默念诗句心法进攻! 惊乍突起!夏侯玄倒是没有想到,那曹霖拔剑之后,并未按规矩先行比武礼,而是大喝一声,直接朝着自己一剑刺来,台下观战之人皆是惊呼一声。只见曹霖并无点到为止的意思,这一剑居然是十足的杀招! “表哥小心!”曹羲对皇帝曹丕这一路的种种剑法即为熟悉,一看曹霖使出了杀招‘雉鸣虎啸’,不禁大喊了一声来提醒夏侯玄。 夏侯玄虽然刀未出鞘,但他并未惊慌变色,他明白以曹霖的内功底子,强行使出这《折杨柳行》中的杀招,必定讨不了好。 “随波转薄,有似客游。”夏侯玄朗声念出一句《善哉行》之心法,只见他的左脚脚掌依旧停留在原地,身体朝后斜仰而去,避开了曹霖的剑锋,自己却并未倒地,众人都不禁喝了一声彩。曹霖本想着一击必中,哪知对方的能力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 曹霖一来强行使出《折杨柳行》,气血逆行,再加上刚刚略一走神,竟忘了回剑笼罩护身,被夏侯玄以‘素质’刀鞘点中前胸。曹霖只觉胸前一阵酸麻,闷哼一声,便跌倒在地,曹霖既羞且怒,挥拳狠狠的砸了下地面,他不相信自己竟不到两个回合便败了,河东王府的仆役见状,大惊失色,立刻上台搀起了自家殿下。 “殿下承让!”夏侯玄冷冷的说道。 “夏夏侯玄,你等着,等我他日,荣登大位,要你夏侯家好看,哼!”曹霖在随从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走下比武台挤开人群,朝着大夏门的方向去了。 台下众人以及观战大臣不禁议论纷纷,这夏侯少主这次可是将那河东王殿下结结实实的给得罪了。 接下来比试的傅嘏与钟毓二人,平日里只重文墨而武艺粗疏,很快也就败下阵来。不过傅嘏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是家中父亲为了与夏侯家联姻,才让他来参与的,他自己中不中选,倒也无所谓。反而钟毓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曹羲略有些紧张,阿玄定下规矩,在他手中过的九十九回合,方能入选,可是自己平日里也只不过能与阿玄拆得七十余招而已,这可如何是好,他不由得搓了搓手心。 “羲,切记,莫要手下留情。”两人行过武礼之后,夏侯玄对曹羲慢慢说道:“云行,雨步。大墙,上蒿。” 曹羲听了这句话,眼眸为之一亮,自己与表哥从小对拆招数,或是嬉戏玩耍,若论最熟悉的招数,都以这大墙上蒿行的剑法,以及云行雨步的步法为首。听阿玄言下之意,难道是想故意让着自己 “阳春无不长成,草木群类,随大风起。零落若何翩翩,中心独立一何茕。” “四时舍我驱驰,今我隐约欲何为?” “人生居天壤间,忽如飞鸟栖枯枝。我今隐约欲何为?” “” 台下众人皆是京城中人,自然也都听过这夏侯曹氏两家的剑法,但围观之人要么是普通百姓,要么是少年公子,所以都没有亲眼见识过,因此除了曹c夏两家的人之外,大部分的围观者见了这般潇洒清雅的c如同剑舞而又不失威力的剑法,竟都看的痴了。司马师似是要将那剑法融入眼眸一般,看的目不转睛。 席中观看的夏侯尚不禁对曹羲暗暗赞许,心想这几年不曾关注过羲儿练武,没想到这小子的剑法居然精进如斯。 不多时,二人已然拆过了百余招,曹羲已然算是通过了武试。 “不愧是东乡侯之子呀,果然是好剑法” “这两位公子,的确是剑法不凡呢,我看这夏侯家的乘龙快婿,非这曹羲公子莫属啦” “且看那司马公子如何” 围观的官员与百姓纷纷议论着。就在这一片哗然中,最后上场的司马师缓缓登台,对着夏侯玄暖暖一笑,推手行礼。夏侯玄亦以礼还之,他虽然一向自信,但却从未与这司马师交过手,自然是不知底细,而且听说,司马师幼年时曾师从已故尚书崔琰,学过剑击之术,想来绝对不容小觑。 “夏侯贤弟,请赐教。” “司马兄,请。” ‘噌’的一声,二人出手皆极快,由于二人都不敢小觑对方,所以从出剑的那一刻起,两人都是铆足了劲。 司马师方才亲眼见识了名扬中原的曹夏剑法,自忖如果让对方使出方才的剑法,自己只怕绝非敌手,所幸那剑法需要朗读心法诗篇才能顺利使出,反而成了这剑法的一个大缺陷。那就是需要时间,所以,司马师在一开始就在争夺时间,争夺让夏侯玄诵读心法的时间! 由于被司马师带快了节奏,夏侯玄并不像平时使剑那般得心应手,更是没有时间来使出家传剑法,因此觉得处处都不称心如意,所幸自己还有手中这把利器‘素质’,夏侯玄淡淡一笑,暗中增加腕力,企图一举削断对方的兵刃。 “铮!”只听一声清脆的精铁交鸣之声,刀剑相触,竟是火花四溅,而司马师手中兵刃仍旧完好,并未像夏侯玄所想那般被削断。二人刀剑相抗,正在角力之时,夏侯玄才注意到了司马师手中的宝剑,只见那剑光似流星,隐隐间有紫光流转,原来是当年陛下在东宫时,赐予司马懿的‘蜚影’剑,怪不得‘素质’削它不断。夏侯玄恍然大悟的同时,也颇感懊丧,对方宝剑在手,力道雄浑,更是逼得自己无法使出家传剑法,看来今日是必败无疑的了。 “司马师,此子,果然不简单”夏侯尚不禁喃喃叹道,看起来他对那司马师也是极为赞赏。 果然,百余招后,司马师便胜了夏侯玄。武试终于如期结束,只剩下了明日司马师与曹羲的比试了。夏侯玄不禁闭目叹息,他在心里默念道:万望老天,可以垂青羲弟,教他明日一举夺魁 夜深了,夏侯徽在府中竟是辗转难眠。听说,他通过了哥哥的武试,不知明日,会不会胜出呢 翌日,是个无风的天气。天公似是被什么东西蒙上了眼睛,使得整个天空一片灰蒙蒙的色调。 由于今日是决胜之日,所以宣武场中比平日里聚集了更多的人,大家的确都很想知道,夏侯家的乘龙快婿,究竟会是谁。 “你们说,今日谁会拔得头筹,抱得美人归呢?”只见场外有一名富家公子,身旁有两位随从,一位随从手中捧着五辛盘调料,另一个则捧着一陶罐卤肉,那名公子一边大快朵颐,一般与人闲谈着。 “我觉得呀,是公子曹羲,你没见到昨日他与夏侯公子的比试么,啧啧啧,那剑法,真是绝了。” “哎,你可别忘了,昨日曹羲公子与夏侯公子不过战平而已,而那司马公子,可是在百余招内完胜夏侯公子的。” “咚辰时已到,比试开始!” “开始了,开始了”众人纷纷擦亮了眼睛,齐刷刷的朝着比武台瞅去。 “羲,加油!”夏侯玄朝着曹羲暖暖一笑,曹羲重重的点了点头。 “咚比武开始!” “司马兄,请。” “曹公子,请。”司马师仍是不温不火的一笑,推手还礼。 两人皆是缓缓拔剑,司马师并不知晓曹羲真正的底细,一出手便是稳扎稳打,并没有一味图快。曹羲则继续选择了自己最为熟悉的‘云行雨步’身法,与司马师周旋着。由于二人速度奇快,台下众人看不清楚战况,只能看到二人手中兵器闪烁着的红紫光芒,交相辉映着。 所有人中,只有曹羲c司马师心里清楚,夏侯玄看的明白,局势究竟如何。 二十招过。司马师面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五十招过。曹羲如同往日练功一般,开始喘气不止。 观战的夏侯尚也明明白白的看出,曹羲许是要败了。 六十招!曹羲只觉眼前人影晃动,自己的步法也极其紊乱,脑海中却似乎一直在萦绕着一个声音。 “羲哥哥羲哥哥” 那声音似乎就在耳边,他似乎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徽儿明艳动人的笑脸,此刻她正身穿一身火红的嫁衣,朝着自己走来。 “不能倒下”曹羲额上汗如雨下,仍是勉力支撑着。 台下众人终于看清楚了,只见曹羲颤颤巍巍的,几欲跌倒,但仍以手中的龙鳞宝刀死死支撑在地上,曹羲终是失去了知觉,隐约间听到有人说了声一百九十招什么的,可是那又能如何,自己终是这般无用 隐约间,他似乎还听到了,那次生日宴会上如同脉脉春风的琴音,还有那一年洛阳秋夜的纸鸢 他终是力竭,倒了下去。 宣武场中,人潮渐渐退去,只剩下了一立一卧两个少年。 雨水终于如潮一般的袭来。 :《三国志·魏书十二·崔琰传》:“崔琰字季珪,清河东武城人也。少朴讷,好击剑,尚武事。” :曹丕《典论》:“选兹良金,命彼国工,精而炼之,至于百辟,以为三剑:一曰蜚景(通影),二曰流彩,三曰华铤。俱长四尺二寸,重一斤十有五两,淬以清漳,饰以文玉,表以通犀。” :五辛盘,三国时期一种拼盘小吃,也有一种说法说是由大蒜,葱等五种辛辣之物组成的调料拼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燕燕于飞、远送于野 寒姨与小妹从青州省亲回来的路上,便听说了徽儿即将嫁入司马家的事了,因此一路上催促着卫队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徽儿的婚期之前赶了回来。一家人仔细算来已有好长时间没有团聚了,再加上府中二小姐的婚事在即,更是喜上加喜,因此府中上下都是一片喜气。 可是夏侯玄却不知怎的,总觉得自己高兴不起来。自小一块长大的妹妹,便要这样嫁入夫家了,他自然会觉得有些不舍。还有羲那小子,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只希望他可以放下这份执念才好。 夏侯玄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渐渐的,已经又是快要入秋的时节了。 听说了夏侯与司马两家的婚事,东宫也准备好了一份贺礼,只不过平原王平日醉心于研读经典,与几位文学侍从勘学时政,所以像这些事情,一般都会交给王妃毛氏去办理。只不过此次联姻的两家,均是国之重臣,毛氏一时不敢自作主张,所以就安排了毌丘俭来安排。 望着枝头渐渐发黄的树叶,毌丘俭这才意识到,又快要入秋了。想到秋日,毌丘俭不禁有些出神。记得也是两年前的秋日,父亲逝世,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京城太学求学,可是那时太学初创,供外地学子居住的校舍也有限,虽然父亲曾是郡守之职,自己那时也已承袭了父爵,但毕竟自己家出身寒门,而且在京城举目无亲,更加没有门路,所以那个时候自己一时也没有了办法,就在他准备回乡另谋出路的时候,正是那夏侯家的少主,帮了自己一把,不仅让自己住在了夏侯府中,而且还为自己提供了太学中所需的钱帛,可以说是夏侯一家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若不是夏侯家的帮助,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遇到平原王殿下,自然也不会有今天。这份恩情,他一直都不曾忘记。 “把这份贺礼,亲自送去昌陵乡侯府中。”毌丘俭明白,平原王殿下最惧怕的就是让人误会他结交党朋,所以自己也不能亲自去夏侯府中送贺礼,只能让东宫小厮去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自从自己离开太学,任职东宫以来,就再也没有专程去拜访过夏侯家了。那小厮正要出发的时候,毌丘俭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且慢,你将此物,交给夏侯少主,就说,这是他毌丘大哥,送给白雀还有阿摩,玩耍的小物件。” “小的明白了。”那小厮虽不明白毌丘俭所说的白雀和阿摩是谁,但还是从毌丘俭手中接过一只锦袋,便带着贺礼前往夏侯府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尚未到亲迎的日子。 先是男方送彩礼正式求婚,再则是去宗庙占卜吉凶,然后下聘礼去女方家,再确定好成亲的良辰吉日,这“六礼”之婚姻程序颇为复杂,一般百姓是没有财力去承担的,不过司马家乃是士族重臣,自然严格遵守着这套礼仪。 夏侯玄本来还想去东乡侯府看看曹羲,可是由于准备婚礼太过繁忙,以至于一直没有得空。 此刻,夏侯玄正清点着各府送来的贺礼彩单,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只小锦袋上。这是早晨,毌丘大哥派来的东宫小厮附送给自己的礼物,由于上午时分太忙,他还没有来得及拆看。打开锦袋,看到袋中物件,夏侯玄不禁暖暖的一笑。原来是一黑一白两只铃铛。 “叮呤叮呤”夏侯玄轻轻的一抖腕,两只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那黑色铃铛是用玄铁打就,白铃则是纯银所制,一看便知是毌丘大哥送给阿摩和白雀的。 自从当年跟随师父南下荆襄,至今已过了四五年了。不知不觉的,白雀早已经长成了一匹彪悍神骏的良马,阿摩也长成了一条大犬,不再是幼时那样胖乎乎的了。 也有两年多,没有和毌丘大哥好好聚一聚了,他不禁叹了口气。 三日之后,夏侯徽的婚礼如期举行,亲迎那天,看着妹妹与司马师携手而去,夏侯玄虽然一直笑着,但不知为何,他总是心绪难宁,自己家虽与司马家是世交,但他始终没有看透司马家的人。没来由的,他竟想起了父亲四十寿宴那天,司马懿波澜不惊的表现。 妹妹就这样,身着大红嫁衣,渐渐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之中。 夜凉如水,昌陵乡侯府中,似是从未如此安静过。 妹妹婚礼后不久,父母亲便又去了荆州。一家人没有聚多长时间,便又散了。秋初的夜,也是愈来愈清冷了。 “起风啦,你怎么还不回房呀。”夏侯玄见小妹和阿摩一人一犬在外面玩耍,生怕她着凉,便说道:“快点回屋啦,明天再陪阿摩玩耍,不听话的话,小心哥哥把你也嫁出去。” “不要,小妹不要嫁出去!”小姑娘隐隐只觉得,嫁出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于是拼命的摇着头。 好不容易哄小妹回到房中去休息,夏侯玄自己反而没有了睡意,索性披上了大氅,在园中听风。 “玄儿,怎么还不去休息,在这儿吹风。”壁寒此次并未随父亲南下,说是徽儿初嫁,家中留下自己与小妹两个孩子怪冷清的,要留下来陪自己和小妹一段时间。其实夏侯玄明白,寒姨只是希望父亲多陪一陪母亲罢了。这许多年以来,寒姨一向都是诚心的待这家中的每一个人,却往往忽略了自己。 “寒姨,等有一天,要是连小妹也嫁出去了,是不是就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傻孩子”壁寒笑了笑:“人总是要朝前走,朝前看的。总有一天,你自己也会成家立业,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物,离你而去。不过你也要记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个世上,故人,还有你的亲人们,总是会念着你,让人感到暖心的。” :魏黄初五年,夏侯尚徙封昌陵乡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阴风诡雨、暗流汹涌 自从在宣武场中淋了一场大雨,曹羲竟是一连大病了十余日,神志也愈发的恍惚。夏侯玄虽然来看过几次,可是曹羲一见他,便流泪不止,夏侯玄便没有再来过,想等曹羲冷静一段时间再说。 东乡侯府门外,卫家小姐卫鸢,正与曹府家丁说着什么。 “我家二公子,这次可真的是病的不轻啊,府中上上下下好说歹说,不管怎么劝他,就是不肯好好吃药,唉,真是愁死人了。”东乡侯府管家满面愁容的说道。 “这服药,是我让我大哥去太医院求来的药,有劳管家,帮我带给羲公子,可好?” 管家颔首,表示可以。 曹爽见平日里温和平稳的二弟,成了这副样子,又急又气,这些时日在曹羲的病榻前说骂了几次,见没什么效果,也就索性不再管他了。 “二公子,这是卫鸢小姐托卫烈公子在太医院求的药,您趁热喝了吧”管家把卫鸢带来的药煎好以后,放在案头,给曹羲灌了两口,却又悉数流了出来,管家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药碗与药包中一张类似于药方的东西放置在了案头,便出去了。 曹羲望了望案头绢帛上隽秀的字体。 迁君子,金不换,丁公藤,阿芙蓉 曹羲明白,卫鸢这是叫自己冷静,忘忧,止痛之意。望着案头的药碗与药方,曹羲又一次忍不住的流泪了。 一场秋雨,淋湿了有些干燥的青石大道。青石砖路上,存积着几个浅浅的水洼。雨将停未停,不时的,有些许小雨点将那明镜似的水洼点碎,泛出粼粼的微光。 皇城内,永寿宫,便是先王爱妻,当朝卞太后的住所了。 “孙女给太后请安,祝外祖母万寿金安。”新婚的夏侯徽拜伏阶下,给卞太后行了全礼。 “徽儿乖,来,快到外婆身边儿来。”年逾六十的卞太后笑的合不拢嘴,满心欢喜的看着眼前的外孙女。夏侯徽依偎在老人怀中,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外婆也是这样抱着自己,还会喂自己好多好吃的糕点,给自己讲一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如今,她却已经长大成婚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老人似是回忆起了些什么:“记得你母亲当年要嫁你父亲的时候,还是哀家亲自为她准备的嫁妆,送她出嫁呢,一转眼啊,连我的小外孙女都长大啦,嫁人咯,外婆我啊,也老咯” “外婆永远都不会老的”夏侯徽依偎在老人怀中,轻轻的说着这句话,就似是一句美丽的祝福。 皇城西侧,金市之南,武库之侧,司马府中。 家主司马懿正静静的欣赏着西堂中的一幅水墨江山图,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他明白,自己此次与夏侯家联姻的好处,在于增加陛下对自己的信任程度,更重要的,则是为了拉拢日后的夏侯玄,让这孩子为己所用,但,绝不是为了拉拢夏侯尚! 自己与夏侯尚c曹真曹休等人,当年同样尽心尽力,辅佐着陛下入主东宫,承袭王位,可是为什么他们能够掌一方之重兵,成为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自己却只能浸淫朝堂!他坚信自己的治军能力,绝对不比夏侯c曹氏的几位将军差!夏侯尚,这个所谓的东宫故友 “哼!”司马懿冷笑了一声,这位故交,也许从一开始就只是自己的绊脚石,仅此而已。 自己想要接管南方军政的控制权,就必须要离间皇室与夏侯尚的关系,更甚者,即使除掉他,也是可以的! “王翌。”司马懿仍是细细的欣赏着画幅长卷,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让人听了不禁脊背发麻:“老夫当年安排你,到这禁军“武卫营”中任职,现在有几年了?” “启禀大人,已经整整两年了,大人的恩情,卑职一直铭记在心。”一身便装打扮的‘武卫营’什长王翌颔首答道。 “我现在,有一个任务委托你去办,你可愿意?” “请大人吩咐,卑职在所不辞!” “你只需去河东王府中,请河东王殿下未时左右,到西明门街北坊间的苏家茶肆一趟,就说老夫有要事相商。” “诺!”王翌领命而去。 未时时分。由于已是入了秋的季节,苏家茶肆的生意不算太好。 一名身着黑色深衣的贵公子,此刻正在茶肆二楼的静室,端茶啜饮。 其实他便是河东王曹霖,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刻意换了常服自府中后门而出。如若是旁人相邀,他才不会答应来这一趟,可是偏偏相邀之人,在朝中的地位不低,说不定会对自己夺嫡大有裨益,所以曹霖倒是不敢怠慢。 听到一阵稳健的脚步声,正缓缓朝静室而来,曹霖笑了笑,知道是那个人来了。 “没想到公子,来的这么早,倒是让您久等了。”司马懿说着便拂袖而坐,他明白此处虽然僻静,但毕竟人多眼杂,隔墙有耳,所以不敢直接称呼对面为殿下。 “大人亲自派人相邀,想来必有要事相商,晚生岂有不来之理。”曹霖虽言辞谦恭,但不知是习惯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的语气之间仍是免不了些许倨傲之气。 “公子聪慧,老夫也就不多赘言了。”司马懿为对方和自己添满了杯中热茶,端茶细品之后,才慢慢言道:“真是好茶。老夫知道,公子前些时日,与昌陵乡侯府少主,结了梁子,公子已然视夏侯为仇雠,是也不是?” 曹霖冷哼了一声,说道:“是又如何,大人难道也想取笑我不成?”曹霖明白,司马家与夏侯家本就是世交,现如今又是亲上加亲,难道还会帮自己不成。 “公子一定是想,老夫与夏侯家关系密切,荣辱与共,对吗?”司马懿举茶而笑,倒让曹霖心生疑惑。 “难道,不是如此吗?” “家族固然如此,可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不是吗?” 见到曹霖一脸疑虑,司马懿继续说道:“老夫要的,只是替代夏侯家在陛下心中的位置而已。这京城中的主人,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公子也不希望,一个对你没有好处的夏侯家,继续掌握着一方重兵吧。” “那大人,到底意欲何为?” “夏侯尚得天子信任,军功政绩,也全都不在话下,看似没有弱点,可是在老夫看来,却是脆弱的不堪一击,只不过,这一切,需要公子,以及公子母亲的帮助才行。” “此话怎讲?” “情深不寿,夏侯尚之弱点,便在于情,公子只需,如此对昭仪娘娘说” 夜幕渐渐降临,似是有着无尽的黑暗,笼罩着这片看似辉煌的洛阳城。 :皆为中草药名,迁君子具有镇心作用,金不换即田七,止痛,丁公藤亦止痛,阿芙蓉即后世鸦。片,东汉张骞时已引进,有麻醉止痛作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金石之碎、碧玉之殇 永寿宫中,除了不时有妃嫔或是皇室女眷来探望太后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显得十分冷清。 昨日未时时分,夏侯徽就离宫去了。卞太后独自坐在榻上,显得有几分孤寂。 “启禀太后。”一名侍女进殿上前禀告:“仇昭仪娘娘来探望您了,正在殿外等候呢。” “哦,是这孩子来啦,快让她进来吧,哈哈哈”卞太后脸上霎时布满了慈祥的皱纹,仇昭仪平日里闲来无事,就会到永寿宫来,陪着太后聊天儿解闷,尽量哄着太后开心,因此卞太后倒也是十分喜爱这个儿媳妇。 “嫔妾拜见母后,恭祝母后万寿金安。”仇昭仪虽然平日里与其它妃嫔勾心斗角,但人前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太后也不怎么了解仇昭仪,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孝顺可亲。此刻她正屈膝行礼,向太后道了一个万福。 “起来吧,哈哈,赐座。”太后和蔼的笑道。 “多谢母后。”仇昭仪脸上堆满了笑容:“嫔妾近日听说啊,德阳乡公主的女儿,已经与司马家的大公子喜结连理了,母后的外孙女总算是嫁了个好人家,嫔妾也为母后觉着高兴呢。” “嗯,对呀,哈哈哈”卞太后听仇昭仪提起了德阳乡公主,才想起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个自己最喜爱的义女了:“缺儿这孩子,又跟着昌陵乡侯去荆州了吧,也是苦了这孩子,常年来回奔波,也怪累的,下次等她回来,可要叫她到永寿宫,好好的住上一段日子了。也不知道她在襄阳,过得怎么样” “唉”仇昭仪故意叹了口气,更是撒了几滴眼泪出来。 “怎么啦,这孩子,好端端的,哭什么呀。”卞太后一见仇昭仪这个样子,不明所以。 “说来也让人伤心,只怕告诉了太后,只会平白惹得您伤心,可若是不告诉您,只怕德阳乡公主又要成天儿的掉泪了,唉” “缺儿缺儿她怎么啦,为什么会掉眼泪呢,她到底怎么啦”卞太后一听这话,一下子焦急起来。 “母后是否还记得,昌陵乡侯身边,有一位叫壁寒的女子?” “壁寒壁寒”老人思索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的说道:“当然记得呀,就是那个当年与缺儿一并嫁入夏侯家的孩子嘛。” “母后真是好记性。可不就是她么,听说当年这个狐媚子,就差点毁了乡公主与昌陵乡侯的姻缘,这些年她做侧室,倒也算没怎么兴风作浪,这就罢了,可最近听说啊,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昌陵乡侯冷落了乡公主,依嫔妾看,这女子就是个祸害。” “竟有此事!咳咳咳咳”卞太后一着急,开始咳个不停:“咳咳咳” “母后息怒,千万要保重贵体呀。”仇昭仪一边拍抚着太后,一边添油加醋的说道:“其实嫔妾觉得,此事也不难解决,此次昌陵乡侯携乡公主前去荆州,正巧那贱人还没有来得及跟过去,母后只消趁着她还没有离开夏侯府,派人赐她一条白绫,或是一杯鸩酒,不就没事儿了吗?” “哦嗯可是如此做,会不会太过分了”卞太后毕竟不是狠辣之人,一时倒是犹豫不决。 “母后,您还在犹豫什么,陛下日理万机,又与昌陵乡侯情同手足,只怕难为缺妹做主,这件事您要是不出头,只怕缺妹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个笑脸儿了呜呜呜我那可怜的妹妹呀” 卞太后听了这话,悲怒交加,似是下定了决心:“那,差何人去,比较合适呢” “听说那夏侯少主武艺不凡,嫔妾觉得,不能派遣普通的侍宦侍女,听说‘武卫营’中,有位什长名叫王翌,嫔妾觉得让他前去,最为合适了” 不多时,永寿宫又变得寂静非常,一片清冷。 昌陵乡侯府中,壁寒正在为两个孩子准备早食,夏侯玄还要去太学院,所以壁寒一大早就起来开始收拾了。 “娘亲,你做的糕点真好吃。”小姑娘口中塞满了酪酥,含糊不清的说道。 “没错儿,寒姨你做的酪酥,比麻姑做的还要好吃呢。”夏侯玄也是大口大口吃的很香。 “快点吃吧,玄儿吃完还得去太学院呢。”壁寒欣慰的笑了笑,孩子们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她也会感到很开心。此刻的夏侯府中,虽然人很少,但却充满了快乐幸福的气息。 突然就在这时,屋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一阵嘈杂。 “少主,寒夫人,不好了!”一名家丁慌慌张张的冲进来喊道:“不好了,方才外面来了十多名禁军‘武卫营’的人,还指名要将寒夫人带走,顾顾管事感觉不太对劲,不让他们进来,可是可是哪知道拦都拦不住,这会子估计已经闯进府来了!” 夏侯玄听了这话,也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既然连‘武卫营’都来了,只怕事情不会简单,他皱了皱眉,起身吩咐那家丁道:“你去告诉顾叔,让他先不要强行阻拦,我这就去看看。” “是!”那家丁急急忙忙就冲了出去。 “寒姨,你在这里看好小妹,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玄儿万事小心。” 夏侯玄回身暖暖的笑了笑,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府中上下的人正在尽力阻拦那十余名禁军,可是那些禁军来势汹汹,更是不多做解释,只一味的横冲直撞。 “何人敢来我夏侯府闹事!”夏侯玄见状,大声呼喝了一声,喧闹嘈杂的禁军才算稍微收敛了一点。 “想必这位便是夏侯少主吧,多有得罪!”王翌按刀作揖。 “看诸位的服色,当是宫中‘武卫营’的人吧,既然身为禁军,难道你们的统领没有说过,不能私闯官邸的吗!?”夏侯玄手触刀柄,义正言辞的用寒冷语气反问着,这十余人虽在‘武卫营’中,但平日里仗着什长王翌有人脉,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听了夏侯玄的话,他们似乎才反应过来夏侯家的权势,不过后悔似乎为时已晚,所幸他们是奉了太后口谕,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用担太大的责任。 “末将是奉太后口谕,前来赐罪妾壁寒,白绫鸩酒。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夏侯公子多多见谅。”只见王翌一挥手,一名兵士便端来一只木盘,盘中放置着一条白绫,还有一只青瓷酒壶。 夏侯玄听了这话,眼见此景,不禁额上青筋暴起,握紧了拳头。 “大胆,看你服色不过一小小禁军什长,竟然也有脸在我夏侯府自称末将!还有,你口口声声说奉太后口谕,可现下一无明旨,二无罪证,竟然也想私自带走我府中女眷,难道你真当我夏侯府无人了么!”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奉命行事,无意冒犯将门虎威,还请夏侯公子恕罪。”王翌原本以为这夏侯少主不过纨绔而已,还企图吓唬吓唬对方,可是没想到夏侯玄竟是个狠角色,因此王翌的语气立马谦恭了不少。 “那还不快滚!”夏侯玄虽然看起来俊秀儒雅,但气势上却是不怒自威,天然带着那种将门之风,一旦发怒便让人感觉心生畏惧。 王翌虽然心里开始犯怵,但一来有司马懿的重赏相诱,二来他是奉了太后的口谕,所以并没有就这样被夏侯玄喝退。 就在局势僵持不下之际,清晨出府去买食材的麻姑正提着一只菜篮朝后园走来,看到眼前的场景麻姑被吓了一跳,还没有等她开口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就被王翌拿刀挟持了。而她采买的新鲜果蔬也滚落了一地。 王翌心中狂喜不止,从这夏侯少主拼死护着那罪妾来看,夏侯玄必定是个护家之人,而自己方才挟持的老太婆,一看便知是府中老人,用她来威胁夏侯玄,必定奏效。 “卑职这是奉命行事,不想和夏侯公子在这里耍嘴皮子,公子若是还不叫那罪妾出来,休怪我不客气!”王翌得意洋洋的威胁道。 “麻姑”夏侯玄见对方如此作为,一时也没了对策,心中焦急万分,如果要他对麻姑不管不顾,那怎么可能,可是 “少主,你不用管我这个糟老太婆了!”麻姑一脸坚毅的喊道:“这几十年来,承蒙夏侯家的关照,将我一个下仆看做家人一般对待,老身知足了我不能再拖累了夏侯家”言罢,麻姑竟是主动将脖颈朝着那禁军手中的刀刃抹去! 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吓的王翌与一旁的禁军急忙躲闪。 “麻姑不要!”夏侯玄‘噌’的一声抽出宝刀,向前冲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夏侯玄此刻似乎是失去了理智,不再管眼前之人是何身份,只顾持刀冲上前去。 霎时两名禁军便被夏侯玄砍伤,跌倒在地,王翌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般场景,吓的瘫倒在了地上,大喊‘饶命’,夏侯玄红了双眼,持着沾染血迹的‘素质’向王翌逼去! “玄儿快住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的一声呼唤,让夏侯玄停了下来。 众人回头,看到了一位长相秀美,手持长剑,身着青蓝色襦裙的中年夫人,正缓缓走了过来。 “快拿下罪妾壁寒快”王翌看到来人,颤抖着向手下禁军发令,可是几名士兵看到气势汹汹的夏侯玄,以及手持棍棒的夏侯府家丁,都有些犹豫不决。 “玄儿,千万不要动手,你要记着,今日,夏侯府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中,倘若因为杀了此人而使夏侯家万劫不复,那你便成了夏侯家的罪人”壁寒说着,已然泪流满面:“千万不要因为我再连累了府中其他人,更不要拖累了夏侯家玄儿,请告诉你父亲,寒儿此生能够得到他的爱,真的很开心,这些年做他的妾室,也从未后悔过让他记住,寒儿下辈子,一定要做要做他唯一的妻玄儿,照顾好你的小妹,不要有一天让她也受了人的欺侮” 霎那间,壁寒以长剑刎颈,鲜血染红了她那一身蓝色的襦裙,也染红了她凄美的c带着泪痕的笑容,‘叮当’一声,长剑坠地,壁寒宛如一只枯蝶,凄然倒地 “寒姨不要!”夏侯玄扔掉宝刀,扑在了血泊之中,泣不成声:“是玄儿没用没能保护好您” “娘亲”小妹从房中跑了出来,抱着壁寒的尸体嚎啕大哭。 管家顾霆见状大怒,带着众家仆狠狠的殴打着王翌和几名禁军,王翌等人连滚带爬,忙不迭的逃出了夏侯府。 司马府中,家主司马懿满意的听着王翌派来的通讯之人所说的情况。 “很好。”司马懿满意的笑了笑,如此一来,必定能够离间夏侯尚与皇室的关系,至少,可以让夏侯尚从此无心政事,司马懿弯下腰,拍了拍那匍匐在地的信使的肩膀,继而说道:“回去告诉王翌,他做的非常好,我会为他打点,升他为禁军‘武卫营’的百人将。” “多谢大人!”那信使虔诚的朝着司马懿匍匐着,就宛如一条忠心不二的狗一般。 :曹魏军制,五人一伍,二伍一什,二什一队,二队一屯,五屯一曲,五曲一部,五部一营,二营一军。长官分别为,伍长,什长,队率(队正),屯长,军侯,军司马(副手军假司马),都尉或校尉,校尉或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予美亡此、谁与独息【壹】 十数日之后,是一场悲戚的葬礼。 夏侯玄怔怔的望着墓穴中的棺木,一点一点地被黄土埋没。寒姨那温婉祥和的笑容,似乎还就在眼前一般,少年无法接收这样的事实,他更加不敢去面对父亲,他懊悔,自己为何无能为力,可是逝者已矣,寒姨,还有麻姑他们,终究就这样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过了良久,夏侯玄仍旧跪在坟前,不肯起身。 “少主,我们回吧”顾霆也是红着双眼,这些年夏侯氏蒙两代君王看重,他实在不明白这次为何会遭此突变。 “顾叔我想再待一会儿”夏侯玄神色黯然,他咬了咬牙,眼中既是悲怆,又是愤怒。 “哒哒哒哒”远处的南面,一阵紧促而慌乱的马蹄声,正朝着坟墓的方向而来,那声音愈来愈清晰了。 “父亲”夏侯玄转身遥遥望去,自荆襄至洛阳,千里之遥,没想到父亲只用了半月便赶了回来。 远处的人影渐渐靠近,只见那人由于长途跋涉,形容枯槁,眼中布满了血丝,就连束发玉冠也不知落在了何处,这副模样,让人见了不禁心生哀怜。 望着蓬头垢面,面目憔悴的父亲,夏侯玄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玄儿”夏侯尚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抱着儿子失声痛哭。夏侯玄记得,从小到大,映象中的父亲从来都是那么的处变不惊,自己也从未见过他流一滴眼泪,可是现在,眼前的父亲是如此的可怜无助,手足无措,就好像瞬间变成了个泪人一般,不住的恸哭。 过了良久,夏侯尚终于不再落泪,他痴痴的望着眼前壁寒坟头的墓碑,斯人的音容笑貌,就似乎还在眼前一样,他的眼中,此刻尽是温柔。 “寒儿寒儿我来迟了让我见见你最后一面,可好” 夏侯尚说着,突然蹲下身,开始一把一把的刨开坟头的新土,他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又一点一滴的埋葬在了坟土之中。夏侯玄见到这般场景,十分惊讶,但他没有阻止父亲,反而也蹲下身,开始帮助父亲,夏侯尚的双手逐渐布满了血痕,众人开了棺盖,只见壁寒脸色苍白,就这样静静的躺着墓穴之中。 “寒儿”夏侯尚轻声的呼唤着,但却无人回应 黄初六年,征南大将军夏侯尚病重告假,还于京都修养,魏帝曹丕加封司马懿为抚军大将军,接管南方诸军事,屯守宛城。 昌陵乡侯府中,一家人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其乐融融了。 家主夏侯尚先是一连数月借酒消愁,后来便开始不时的呕吐,咳血。终于,他还是躺在了病榻之上。曾经拔剑平四海的豪气,似乎一去不返,如今的年仅四十余的他只能病卧床枕,如同一个迟暮老人。 夜幕中的侯府,黑暗,静默无声。 “父亲”一儿两女围在病榻前,满面泪容。 “玄儿,徽儿你们两个已经是大孩子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两个一定要照顾好小妹,知道么”夏侯尚双眼无神,气若游丝,十分虚弱的抓着孩子的手。 “父亲,您千万要节哀,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夏侯玄握着父亲冰冷的手,想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夏侯徽听了哥哥这话,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夏侯尚努力的牵了牵嘴角,举手颤抖着擦了擦女儿的眼泪,说道:“徽儿不哭” “玄儿你,以后要撑起这个家,你要记得照顾好妹妹,照顾好母亲” 夏侯玄终于也是没有忍住,哭了起来,他听了父亲的话,用力点了点头。 “夫君”平日里冷静如水的曹缺,此刻泣不成声,紧紧的抓着丈夫的手,就像生怕眼前人突然消失一般。 “缺儿此生是尚有负于你,如果有来生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待你的人” 曹缺泪如雨下,紧紧抓着丈夫的双手,一个劲儿的摇头。 “夫人,陛下前来探视君侯。”管家顾霆进屋说道。 “恭迎,陛下”曹缺率着子女众仆,朝着曹丕跪拜行礼。 曹丕快步行至病榻前,望着面容枯槁憔悴的夏侯尚,曹丕突然感到一阵揪心。他握着榻上情若手足之人的手,却发现这双手,似乎不再像当年儿时c少年时的那双手了。不知何时,这双手竟变得如此粗糙如此冰凉 夏侯尚望着眼前模糊的人影,没来由的,想起了建安年间,那个站在故都洛阳废墟之中的七岁孩童。 “你是谁家的孩子呀?我叫夏侯尚” “我叫,曹丕” 夏侯尚不禁泪眼婆娑,虚弱的发出一声轻轻的呼唤:“子桓” 平日冷若冰霜的帝王,此刻似是要将泪水流干一样:“对不起伯仁是我曹家,负了你”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执手泣涕。 “寒儿寒儿”夏侯尚望着窗外的飞鸟,似是从记忆深处寻找着什么,他想起,那年青州城的冬天,他与她第一次的相遇,那温暖的笑容,就如同温热的火焰,瞬间化开了刺骨的寒风 “我答应你如有来生,你便是我唯一的妻子” 黄初六年,五月,乙巳。昌陵乡侯,征南大将军夏侯尚薨逝,享年四十余,谥曰‘悼侯’。 :《三国志·魏书九·诸夏侯曹传》:“六年,尚疾笃,还京都,帝数临幸,执手泣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风声不止、霪雨不息 魏帝曹叡太和四年,春,正月。 洛阳东郊,九华台。 曹氏与夏侯氏两家宗族长辈们,都按位次,坐南面北,坐于堂阶之下。 昔日的两个少年,此刻正在举行着他们的冠礼。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两位正宾从西阶下沐手之后,从阶上有司手中,各取过一顶缁布冠,加于夏侯玄c曹羲二人的发上,玄c羲二人则跪受正宾加冠。戴上这缁布冠以后,便代表了加冠之人从此有了治人之权。紧接着,二人步入后堂,脱下采衣,换上了与缁布冠相配的玄端服,然后出后堂向长辈们行礼。 “吉月令辰,乃由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正宾又为两个即将成年的青年公子,加上了皮弁。这种皮弁帽,是用白鹿皮制成的,戴上了它,就代表这有了服兵役之责。两人进入后堂换好了爵弁服,即那种白色而腰间有褶皱的裳,再系有白色蔽膝的服饰,换好服饰之后两人步出后堂,继续进行仪式。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耈无疆,受天之庆。” 此时,两名正宾将那最具尊荣的,代表着冠者从此具有祭祀庙堂之权的爵弁加在两名青年的头上。二人入堂换好熏裳,系上赤黄色的蔽膝,向来宾敬酒之后后,便需要各自去拜见自家母亲,两人带上干肉从西阶下堂,到东墙那边,从北头的闱门出来,面朝北面拜见母亲,并向母亲献上干肉。 然后就到了正宾为二人取“字”的时候了。加冠取字之后,原来的名只用于自称,从此除君父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直呼其名,只能称字,以示尊敬。冠者拜见母亲回来,面朝南于西阶东边站立,正宾再为冠者取表字并致祝辞。 “太,初始也,元气始萌,谓之太初,言其气广大,能为万物之始本,玄儿,我便为你取字,太初。羲儿,羲和,盖天地始生主日月者也,我便为你取字,明仲。” 由正宾取字之后,两人便算是正式的成年人了,取字仪式结束之后,二人还需要去见兄弟姑姊,最后戴帽穿礼服,带着礼品去见宗族长辈和乡先生,最后由两家家族的主人向来宾敬酒,赠送礼品。 经过了这繁复而又庄严的仪式之后,两人才算是真正的长大成人了。 两家宗族长辈看着他们家族中的后起之秀,一脸欣慰之情。 太极殿内,朝堂之上,百官朝列。 端坐于皇位之上的魏帝曹叡,一脸沉毅,威严,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更加不可侵犯。 经过几年的时光,他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皇长子。如今的他,眼瞳中早已充满了属于帝王的那种神秘莫测的颜色,叫人猜不透,看不穿。 自从三年前,曹叡登基为帝,大赦天下,进封百官之后开始,上天似乎就开始了它对魏帝的考验。 黄初七年八月,孙权听闻曹丕驾崩,急攻江夏,太守文聘坚守告急,曹叡派遣治书侍御史荀禹犒慰三军,魏军军心大振,孙权乃退。 辛巳,吴将诸葛瑾c张霸等进犯襄阳,抚军大将军司马懿讨破之,斩张霸,征东大将军曹休又破其别将于寻阳。 次年,太和元年冬十二月。新城太守孟达受诸葛亮策反,在曹魏西南边境新城起兵造反,诏骠骑大将军司马懿讨平之。 太和二年春正月。蜀大将诸葛亮寇边,天水c南安c安定三郡吏民叛魏降蜀。诏大将军曹真都督关右,曹叡御驾亲征,屯守长安,魏军心振奋,右将军张郃破蜀军于街亭。亮败走,三郡收复于魏。 秋九月,曹叡遭受了登基以来的最大损失,那就是大司马曹休中了吴将周鲂的计谋,被吴国大将陆逊诱至石亭,惨遭埋伏,全军覆灭,曹休也因此而羞惭不已,发病薨逝。 十二月,诸葛亮再次北犯,包围陈仓,大将军曹真遣将军郝昭拒守陈仓,诸葛亮粮尽而退。 最让曹叡痛心的,是失子之痛。 他的囧儿,他的穆儿这些年,他似乎是受了什么诅咒一般,每一个皇儿都是不足一岁便夭折而亡! 这数年来,曹叡面临了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与磨难,但他从未胆怯过,每次都是从容应对,以至于他很快便在朝堂之上树立了威信。虽然他有四位顾命大臣,但他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手腕,可以让那些重臣权臣俯首听命,发挥出他们自己最大的作用,而不是让他们用手中的权力来掣肘自己。 太和元年冬十二月,曹叡便开始按照功劳大小加封百官了。曹叡一共加封了十余人为侯爵。以太尉钟繇为太傅定陵侯,征东大将军曹休为大司马长平侯,中军大将军曹真为大将军邵陵侯,镇军大将军陈群为司空颖阴侯,抚军大将军司马懿为骠骑大将军舞阳侯,华歆为太尉博平侯,司空王朗为司徒兰陵侯。曹叡在爵位的给予上,要比他的父亲文帝丕大方的多。文帝即使是给诸如夏侯尚之类的心腹封爵,也不过止于乡侯级别。而曹叡不然,只要是对帝国有着举足轻重作用的人,他一概不吝封赏,登基之后,正式给那些功劳卓著的人加封侯爵,而这十余人自然也因此而享有着莫大的殊荣。曹叡如此做法,使得整个朝堂呈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 所有人都坚信,他们的君主绝对会是一位明主,没有人会再去怀疑曹叡的能力,因为皇帝的才能已然毋庸置疑。 曹叡抚摸着宝座扶手边的龙头,这无边的权力给了他证明自己的机会,让他有时感到志得意满。可是他也发现,这个宝座似乎有着什么魔力一般,竟让自己曾经的爱妻c挚友,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变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他发现当自己登上了这个宝座的时候,就注定会成为一个孤寂的人。 他终于明白了当年父皇为何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疏远。 为帝王者,注定孤寡。 放眼朝堂,臣子之中,固有位高权重者,如邵陵侯曹真,舞阳侯司马懿,但却从没有人敢在曹叡目前有哪怕稍微一丁点儿的骄傲,因为没有人敢在他目前这样做。 “参见吾皇万岁!”满朝臣工拜伏在地,山呼朝拜。 “众爱卿,平身。”曹叡的声音虽然柔和清亮,听起来毫无威慑他人之感。但每一位臣子莫不是一副战战兢兢c毕恭毕敬的模样。 :夏侯玄字太初或泰初,曹羲其人,史料记载太少,没有关于他的字的记载,因此在此处虚构。 :自曹魏起正式废除了秦汉以来的二十等爵,实行公侯伯子男五等制度,以后为历朝所沿行。魏文帝黄初年间,定爵制为九等:王c公c侯c伯c子c男c县侯c乡侯(最初在乡侯之下还有亭侯,后省)c关内侯。王为皇室宗亲独有;公c侯c伯c子c男五等宗室c功臣都有,均有封地;县侯c乡侯c关内侯为功臣及子弟起家封爵,无封国,食租税。王至男视官一品,县侯视三品,乡侯视四品,亭侯视五品,关内侯视六品。 黄初三年始封皇子为王,并封王之庶子为乡公,嗣王之庶子为乡侯,公之庶子为亭伯;黄初五年改封诸王皆为县王,以县为国;明帝太和六年再调整,改封诸侯王,以郡为国。王国置相c都尉(以上五品)c傅c保c友(以上六品)c郎中令c中尉c大农c司马(以上七品)c家令(八品)各一人;公国职员如王国;侯国置相(八品,相当县令)一人以及家令c家丞c傅等家臣。除以上九等爵外,也有对庶民c士兵的赐爵,即曹操时在关内侯以下创立的名号侯c关中侯c关外侯c五大夫侯,皆为不食租的虚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黄公酒垆、名士交会 太极殿中,众臣明显的感觉出,皇帝今天不太一样。 因为他的眉头很少这样紧皱过。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令皇帝十分烦心懊恼之事,这事情或是棘手的军政要务,或是不为人知的宫闱秘事。 不过此刻,虽然很多人都在猜测,但还是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陛下如此烦心动怒。 庙堂之上,一时之间出现了诡异的静谧,就像是一块随时准备坠落的千斤大石悬在头顶一般,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突然之间,只听的“哗啦”一声响,一只竹简从高高的台阶御座之上被抛了下来,正好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邵陵侯曹真与舞阳侯司马懿两人脚下的不远处。一些正在低头沉的思臣工不禁被吓的打了个冷战。 又是一阵让人感到近乎窒息的沉默。皇帝没有开口之前,没有人敢去拾捡那份竹简。 司马懿抬目瞥了一眼那竹简,他认得这种规制的竹简书帛。这是‘校事府’的竹简。 关于‘校事府’,没有人会不清楚这个机构的威力,它是皇帝的耳目,也是随时悬在每个人头顶之上的一把利剑。 校事官是武帝曹操所初创。当年武帝还任职汉相之时,欲广耳目,设立了校事官,专门刺探臣民言行,向皇帝进行举报。校事官卢洪c赵达消息十分灵通,有着直接捉拿可疑人物的权力,因此臣民对卢洪c赵达很是害怕,以至于军中竟广为流传这样一句话: “不畏曹公,但畏卢洪,卢洪尚可,赵达杀我!”。 武帝设置了校事,自然是始终在掌控之中,到文帝曹丕时,已经不如武帝那么运用自如。后来,曹叡登基,觉得校事权力过大,以致臣民恐惧,所以削减了校事官的权力。 但毋庸置疑的是,校事官如今依然存在,而它对臣民百官的威慑力也并没有消失。 而现在,校事官的奏本就安安静静的躺在朝堂之上,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这事情究竟与谁有关。 “舞阳侯这份奏折,你和邵陵侯不妨一起看看”皇帝的声音仍旧是那么平稳,让人产生一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错觉。 但是此刻,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黄公酒垆,在洛阳城主街宣阳门大街的坊间酒肆之中,也许不算最出名的那家,但它绝对算是最受欢迎的那一家。 早在两年多前的太和初年,青年知识分子互相交游清谈的风气就已见端倪,到了如今,这种现象便更加普遍了。 数不清的富家豪门c名门望族的公子们,不论是挂有朝职的,还是尚在太学院读书的,他们几乎每日都会到这里来一趟,互相之间,饮酒清谈,品评才学。 “不知以平叔之见,以为当今天下名士,谁可当之?” “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太初是也;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是也;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闻其语,未见其人。诸君以为如何?哈哈哈哈哈” 听这位贵公子言下之意,显然是将自己比做那‘惟神’之人。 “不光如此,依在下看来,当世俊士之中,散骑常侍夏侯玄,尚书诸葛诞c邓飏三人最为出名,故在下以为夏侯太初c田畴c诸葛诞c邓飏四人可称为四聪,诞c备八人为八达,还有中书监刘放子之子刘熙,孙资之子孙密,吏部尚书卫臻之子卫烈三人,虽不及之前几位,但犹可称之为三豫,不知几位以为如何?” 只见酒垆之内,二层楼阁之上,几位富家公子围坐在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贵公子身边,举酒询问,谈笑风生。 那端坐主席之上,举止优雅,娴雅潇洒,面容姣好的中年贵人,正是武帝曹操的义子,金乡长公主的夫婿,驸马都尉c文学侍从何晏,何平叔。 这位何晏虽是寒门出身,但他却又有着皇亲贵族的身份。几乎整个洛阳的人都知晓,何晏在少年时,就是一位神童。时人对当年七岁的他,有一个评价,那就是“明慧若神”。当年武帝也十分的喜爱这个义子,但何晏倚仗着武帝的宠爱,不知收敛,少年时期还经常僭越穿戴王太子的服饰。因此先帝曹丕当年在东宫之时,就对何晏深痛恶绝,多次当面称呼何晏为“假子”,不仅如此,虽然何晏才华横溢,但文帝曹丕终其一世,都没有给过何晏一个正式的官职。因此何晏便终日以与士子交友清谈为乐。而他也是一位京城闻名的美男子,听说有一次,皇帝曹叡见他面色白皙,疑心他脸上搽了一层厚厚的粉。一次,大热天之时,曹叡着人把他找来,赏赐他热汤面吃。不一会儿,他便大汗淋漓,只好用自己穿的朱红色朝服擦汗。可他擦完汗后,脸色显得更白了,曹叡这才相信他没有搽粉,而是“天姿”白美。于是京城中都称何晏作“傅粉何郎”。 楼下席间,夏侯玄正趁着自己休沐三日的假期,与吏部郎诸葛诞c武卫军副将曹羲c司空掾属傅嘏c以及荀粲等众友在此处饮酒清谈。如今的他,已然是挂有朝职的人了。 散骑黄门侍郎,这个官职虽然不高,但却是天子亲近之臣,更是贵族子弟仕途晋升的一条康庄大道。 正在众人谈文论学,饮酒酣畅之际,夏侯玄突然听到了楼上之人关于自己的一句评语,夏侯玄心中一沉。在此处清谈文学,固然是一件美事,可是倘若借此机会互相标榜结交,只怕是个可大可小的罪名。夏侯玄心里明白,陛下最忌讳的,便是结交党朋,虚不务实之人。今日自己恰巧听闻了他人对自己的评价,那就说明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是自己不知道的,但正因为他人的标榜,自己恐怕已然难逃干系。 由于自己是皇亲之中名声最盛之人,所以平日里大家谈论文学,也都以自己为宗主,他觉得这种清谈文学并不是一件坏事,所以也欣然为之,可是近来他才察觉,这种原本纯粹的清谈,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质,变成了互相标榜,沽名钓誉的手段! “楼上这位兄台,恐怕说得有些过了头吧,在下可当不起!”夏侯玄明知楼阁之上,乃是驸马都尉何晏,但他听了此人方才之语,对他之前的好感荡然无存,因此冷冷的反驳道。 正当何晏想要下楼与夏侯玄一见相辩之时,酒垆楼阁之外突然一阵嘈杂之声,阁外之人也都纷纷惊呼起来。 “行人闪避!校事府奉陛下令,前来羁押私自结社,擅论时政之徒!” :语见《世说新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整顿学风、抑退浮华 式乾殿中,尽是一片爽朗的欢笑之声。 皇帝下得早朝以后,便传召了散骑常侍曹肇,前来式乾殿饮酒投壶,吟诗作乐。 曹肇自小便作为宗室伴读公子,陪侍曹叡左右,几乎算是陪着曹叡一同长大的兄弟,后来曹叡在东宫之际,曹肇也是极力辅佐着曹叡。所以皇帝对于曹肇的信任,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平日里在朝堂之上冷峻威严的帝王,只有此刻到了兄弟面前,才变得开怀畅快起来。 皇帝正在和曹肇打一个赌。两人赌的是各自投壶的准头,只要谁先在壶中投中九枝箭,便算是赢了这个赌,而他们的赌注则是曹肇的一张良弓与皇帝的一件刺绣深衣。曹魏向来厉行节俭,早在文帝之时,即使是皇帝也不会穿戴刺绣之物,而曹叡继位以后,对这个规矩稍稍做了改动,那就是皇帝可以穿戴刺绣,此刻他拿自己的刺绣衣物作赌,也表明了对曹肇的纵容与信任。 曹肇在宗室公子之中,也一向是享有盛名。有人点评说,曹肇曹长思,有当世才度。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曹肇其人,不仅文采斐然,更是俊雅风流,就连这投壶之术也是精妙如斯,只见曹肇双手各执着一枝投壶羽箭,手腕轻轻一抖,那两枝箭便在空中划过了两道优美的曲线,叮当两声,羽箭便插入壶中。曹肇如此反复四次,已然投进了八枝羽箭,曹叡眼见着曹肇要赢了这赌,灵机一动,变了策略,曹肇最后一枝羽箭飞出之际,曹叡突然将自己手中剩下的羽箭尽数抛向曹肇的那枝箭,那箭自然是被扰乱了方向,落在了地上。 “怎么样,长思,这赌,算咱们平局吧。”曹叡莞尔一笑,取过了曹肇的那把良弓,把玩了起来。 “好吧好吧,总得给陛下一个面子不是,哈哈哈哈”曹肇说着,也取过曹叡那件刺绣深衣,穿在了身上:“多谢陛下,赐臣锦绣衣。” “还真别说,这件衣服穿在长思身上,还挺好看的。”曹叡拍了拍曹肇的肩膀,哈哈大笑着。 这时,一名内侍走进式乾殿,躬身禀告道:“陛下,校事官差人回禀,黄公酒垆中擅自结社的学子已被羁押至太学校舍,散骑常侍夏侯玄,武卫军副将曹羲二人也已带到听讼观等候,还请陛下发落。” “好,长思,你去叫台阁拟旨,就说:‘世之质文,随教而变。兵乱以来,经学废绝,后生进趣,不由典谟。岂训导未洽,将进用者不以德显乎?其郎吏学通一经,才任牧民,博士课试,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华不务道本者,皆罢退之。’,还有,叫尚书台给三公c太学博士下达诏令,教他们将文帝的《典论》刻成石碑,立于太学及宗庙庙门之外,让学子明白习文之道,在于务实求学。” “诺!”曹肇博闻强记,将皇帝的话记的一字不差,他朝着皇帝行礼道别之后,转身离开了式乾殿。 “来人,摆驾听讼观,朕亲自去教训这曹羲和夏侯玄这两个小子。” “诺。”那内侍领命后,立刻前去安排步辇。 听讼观位于皇城东北角,原名平望观,一年多前,太和三年冬,才由曹叡正式更名为听讼观。 这似乎是一间极为普通的房屋。屋中陈设只有一张几案,一只书架。书架之上,尽是约束皇族子弟的法令条文。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此刻,曹叡正端坐席上。曹羲c夏侯玄二人静静跪立在案前。 又是一阵令人难受的沉默。 “臣知错,还请陛下责罚!”夏侯玄终于难以忍受这种压抑,选择先开了口,只是他虽然口中认错,但是身板却挺的笔直,明显并非真的在认错。其实夏侯玄觉得自己本来就没有错,他只是率领着所有的宗室公子以及太学学子在一块清谈文学而已,至于什么浮华交会,本来就不关自己的事。刚刚认错,只不过是为了给皇帝一个台阶下而已。 不过曹叡要的,就是这个台阶。他明白夏侯玄的为人,清高孤傲,不轻易低头。自己这个表弟,肯给自己一个台阶,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而自己大张旗鼓的动用校事府,也并不是想真的把那些贵族公子以及学子怎么样。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威慑一下人心,让他们懂得收敛罢了,这些人,全都是豪门大族中的青年翘楚,诸如夏侯玄c诸葛诞等人,非但名声远扬,更加有真才实学,他又怎么可能舍得动?还有曹羲等人,是宗室公子,也不能因为这样一个可大可小的罪名而受到重罚,所以,自己只能选择原谅他们,让他们真正的信服自己。 “太初c明仲,朕明白,此次也许你们只不过受到了牵连而已,但你们要明白,你们一个是宗室公子,一个是皇室姻亲,都是朕的兄弟,朕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需要依靠你们,你们要既然选择了做这帮文人公子的领袖,那你们就要学会去控制好他们,要让他们谨言c慎行。你们明白朕的苦心吗?” “微臣,知错”夏侯玄这次是真心请罪的,他明白皇帝所言非虚。听说原来的东宫文学侍从李胜,就是因为蛊惑武卫将军曹爽参与这互相标榜的浮华交会,而被陛下降旨禁足两年!相比那李胜,自己只怕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们两个既已知错,那朕便不多罚你们俩了。”曹叡从座上起身,美美的伸了个懒腰:“其实朕这次叫你们两个来,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呢。” :曹休死后,曹肇袭爵为安阳乡侯。曹肇有殊色,魏明帝宠爱之,寝止恒同。尝与帝戏赌衣物,有不获,辄入御帐,服之径出,其见亲宠类如此。 :《三国志·魏书卷三·明帝纪》:“初,洛阳宗庙未成,神主在邺庙。(太和三年)十一月,庙始成”说明太和四年,邺都的曹氏宗庙已经正式迁到了洛阳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轻装简行、求医问马【壹】 魏都洛阳东百里。孟津。此处地处洛水的入河口,是洛水与黄河的交界之处,东可渡洛,北可渡河。 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二十余名骑士正自大道西面揽辔策马而来。 其中一名骑士,身着窄袖白色胡服,腰间挂着一柄四尺余长c寒光闪动c似刀似剑的利器,胯下一匹雪团也似c配有银鞍银镫,银色铃铛的神骏白马,甚是潇洒。 另外一名领头的骑士,身披一身黑色袖筒甲,虽然是满副戎装,但他整个人却给人一种柔和恬淡的感觉,丝毫没有作为军官的那种盛气凌人之感。 其余骑士,并未身着铠甲官服,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们腰间悬挂的令牌,以及武器,都是统一的军中标配。 那名白衣骑士,便是散骑侍郎夏侯玄。而黑甲骑士,则是‘武卫军’副将曹羲,至于跟随着二人的二十名骑士,则是便衣打扮的宫中‘武卫军’。这二十几人虽少,但却都是武卫将军曹爽亲自精挑细选的精锐之士,其目的就是让他们协助夏侯玄c曹羲二人分别去执行两个特殊的任务。 “太初,前方便是孟津口,向东度过洛水,便算是到了兖州荥阳郡境内了。”曹羲勒住马缰,遥望着洛水河畔笑道:“过了荥阳郡,咱们两个可就要分道扬镳了,待会儿到了郡城,咱们哥俩可得好好喝几杯才是。” “我多喝几杯不打紧,反正目的地还远,可你就不一样咯,不要忘了,你可是要去河内查案子的,小心贪酒误事。”夏侯玄说着,一抖马缰朝着渡头奔去:“驾!” “兄弟们,牵马上筏,渡河!”曹羲向众人下令后,两腿一夹马腹,也跟了上去。 “诺!”那二十名骑士听了命令,紧随曹羲其后,向前方渡口奔去。 黄昏时分。众人策马一路东进,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荥阳郡城。 尚未宵禁。郡城街道两旁,许多路边摊铺c客馆旅社的商人和店主都正在争相拉拢顾客。 “哟,两位公子,众位兄弟,天色不早了,不如就到小店暂住一夜,歇歇脚再走吧。”那店主一看这行人的穿着c举止,便知他们非富即贵,那店主眯着眼睛看着众人的马匹,乐呵呵的招呼着,当夏侯玄的‘白雀’映入他眼帘的时候,他的眼睛简直就像是在发光一般,店主忍不住的去拉那白马的缰绳:“公子,我来帮你牵马” “不用了,我这马认主,我自己来!”夏侯玄似乎是察觉到了那店主有一丝异样,他不由得提高了警觉。 “也罢,我们便在此处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分道,太初,如何?”曹羲倒是对这家店面颇有好感,他说着便将手中马缰递给店小二,朝着客栈内舍而去。 一行二十余人,便在这家客馆住了下来。 曹羲只要了八间客房,让手下的兄弟们三三两两一块休息,这样也好有个照应,他明白,到了这京城之外的地方,越是小心越好。 “你们四个,就住在我和太初对面的这间厢房,其余各人,随意分配住在两侧耳房,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听了安排,便各自回房收拾去了。夏侯玄收拾好之后,总觉得不太放心,于是便找到随从禁军的两位什长,告诉他们今夜务必要少饮酒,小心为上。 “太初,来,明天就要分道扬镳了,我们今夜好好喝两杯!”曹羲拿起酒壶,给夏侯玄和自己添满了酒樽。 “明仲,你今日可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夏侯玄并未举樽,而是一脸警惕的听着窗外的动静。 “没有哇,难道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曹羲闻言,放下了手中酒樽。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一阵马的嘶鸣声。 夏侯玄微眯双目,他听清楚了,那是自己的马在嘶鸣着。而他似乎从那马鸣声中听出了一丝不正常的颤音。 “明仲,看来需要你去调查的地方,可不止有河内郡这一个地方。”夏侯玄言罢,起身朝门外走去。 马厩附近,似是有什么人在轻声交谈着。 “怎么样,朱先生,这些马匹,可都是好马吧?” 夏侯玄此刻正藏在暗处,他听得出来,这正是那客馆主人的声音。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口音。 “果然不错”那名被客馆老板称作‘朱先生’的人,此刻正拍着白雀的马背,以至于让白雀发出了不适的嘶鸣。那朱先生赞叹道:“真是万中无一的好马呀,事成之后,这银子嘛,肯定是少不了赵老板的” 那朱先生话未说完,便突然发现有人将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不要轻举妄动。”曹羲右手持刀,左手持令牌道:“我们是官差,快如实招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客馆主人赵老板一听曹羲是官差,吓的腿发软,直接跪地开始求饶,而那名朱先生闻言,眉头微皱,将牙根一咬,便口吐黑血,倒地而亡! “该死!”曹羲愤愤的骂道:“没想到还是个死士!” “小小爷不!两位官爷小的知错了,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您二位高抬贵贵手饶了小的吧饶了小的吧”那赵老板吓的面无血色,只是一味的跪地磕头求饶。 “说!”夏侯玄冷眼望着那赵老板,用刀尖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这位朱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我说我说!”赵老板挥袖擦了擦汗水涕泪,用哭丧的语气说道:“这这位朱先生不,此贼自称是是东吴的大族[注1],其实是是个吴国来的马贩子,这些年经常在,兖州境内,重金收购马匹,听说并州和冀州,也也有他们的人,别的什么小的真真的不知道了呀求求二位爷饶了小的吧” :三国时期,江东大族以‘顾c陆c朱c张’四族为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