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追凶》 第一章 打地铺的新郎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宋青树一直强调自己是被白争这个人贩子拐带到滇南的,不接受任何的辩解。 白争认命说自己估计是全国上下胆子最肥,混的最差的人贩子,别人都拐妇孺,自己拐个壮汉,壮汉也就壮汉吧,还是个公安大学毕业的官二代,甭说废物利用了,连二手转让的机会都没有。 尽管两人互相嫌弃,但却依旧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当初万不该上白连山那孙子的当,做个劳什子的邬棚派出所民警。 “谁特娘的再跟我提乡镇单位巴适,闲职闲岗,老子把他狗腿撅折。”一身警服的宋青树懊恼不已。 挂牌辅警白争连连叹气。 邬棚镇是滇南省兰陵的一个小镇,说是镇,倒不如说是村,地处山区,交通闭塞,居民贫困率达到了百分之五十,地区在市政府的整治名单上名列前茅。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却住着一位大人物。 滇南省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在新中国改革开放前期,几乎每一个少数民族都有一个头人,官称土司,算是滇南一带最主要的执法者和卫法者,协助中央管理。后来法制健全,全国上下的警力布置趋于完善,土司一职才被取代,而白山养,白老,就是白族的最后一任土司,现高龄八十九岁。 昨天,白老的大儿子在村里举办婚礼,第二天早上七点二十五分,派出所接到报警,新郎被人杀害。这是刑事案件,要转交刑事部门来处理,但是地方派出所还是要出面,协助调查。 邬棚镇的派出所所长白杨是白山养一手带出来的,师傅家出了事儿,着急上火免不了,但是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了解白山养在这一带的影响力,虽然是土司这个官职已经被撤免,但老人在年轻时为族人乡亲们做的事儿,还是让大家对这位老人保留着最初的信服和敬仰。他的接班人遇害,这事儿真要往大了说,县里,市里都有点儿挂不住。当天,连带白争,宋青树在内,所有能够出警的人,全都被撵了出去, 听上去是很多,但是实际上只有五个人,派出所里的人本来就少,多数都是身兼数职,偶尔人手不够,还得临场客串。 与他一同的其余四人分别是白连山,陈幺,还有两个非正规警制人员,帕所,白争。 一般情况来说,只有在县级以上公安机关的刑警队里才会有专门的法医配备,而邬棚镇派出所却存在了一个特例,帕所老头。一个彝族老汉,流浪到村里的赤脚医生,懂得许多不为人知的土方子。在滇南,精通药理药性的人远比其他地方要来得多,药物逞凶的例子比比皆是,帕所的存在,往往能帮助民警少走许多的弯路。 临到白山养家,宋青树还有点缓不过神,昨天他还被白争拉来喝了顿喜酒,到今天就变成了丧饭,转变之大,让他这个在学院里纸上谈兵四年的“高材生”难以适应。 白族大院的建筑风格大多以长三间,一正两耳为主,白山养家遵循后者,大厅对门,两侧耳房相对,院子悬挂的大红绸还没有撤去,相比昨天,只是稍显冷清。看到民警进院儿,守在院墙边儿窃窃私语的一众长工顿时噤声。 案发现场在大厅,因为白山养是过来人,即使悲痛交加,也晓得保护现场,刚过门的新娘一身大红喜装,被迫停驻在门外,痛哭不止。 白连山:“爷。” 强忍眼泪的老爷子示意不要耽搁时间,一行人便直接进了大厅。 大厅里的布置很简单,几张红木椅子分列两侧,一直排到后堂,堂上挂了一副很大的老画儿,虎啸山林。画下有一长桌儿,桌上摆了一碟白族特产的花糕。 新郎的遗体就横躺在大厅的地面上,颈部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初步判断应该是割裂伤,鲜血从中外涌出来,却没有在周身晕染,因为在他的身下垫着一床对叠的龙凤被褥,因为浸透了人血,红得十分妖冶。在被褥上横栏着一方黄木小桌儿,可能是因为使用时间过长,沁色发暗,桌上摆放着一个青瓷茶杯,杯盖倒置在一旁,杯子里仅剩半杯凉茶。从杯底沉淀的茶渣来看,这位长兄倒是不怎么钟情于喝自家茶田里特产的普洱,八成儿是外茶。此情此景,倒是变相的应了那句老话,人走茶凉。 陈幺是年初才进的派出所,看到这一幕当即有些承受不了,碍于警务人员的身份,没有即时退出大厅,憋得辛苦,脸色苍白如纸。 白连山:“是谁第一时间发现新郎死亡的?” 与新娘站在一起的一位妇人应声:“我。” “个人信息。” “罗欣,三十五岁,丽江人,新娘的大嫂。” “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早上七点的时候,我从新房里出来,准备叫妹夫起早跟妹子一块儿去给白爷上茶,在门外头敲了半天,没人开门,我心想可能是他昨晚喝多了,睡得死,就直接推门进来了,哪知道,这人就......” 白争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只有三十出头的女人,面容清丽,脸上根本没有农村妇女该有的那份风霜,面对民警的盘问,以及地上躺着的尸体,眼睛里居然没有丝毫的慌张。 “新郎是打算在大厅打地铺?” 罗欣:“是,是我们那边儿的习俗。新婚夜里新人不能同房。” 听起来好像惊世骇俗,但实际上,在少数民族聚居的滇南,保留这个习俗的村子并不少见,光是白争知道的,就足有十五六个,其中一部分是因为民族习俗,而另一部分则是更加的让人咂舌,新郎新娘不仅不会同房睡,而且会让新娘同其他动物一起过新婚夜,比如,报喜公鸡,怪诞归怪诞,但绝大部分的人还是可以理解,都是为了求个好的寓意。 说话的功夫,帕所老头儿已经在新郎的遗体上有了发现,“从右往左剌的,应该是个左撇子。切口粗糙,估计是把钝刀。” 调整良久的陈幺闻声环视一圈儿,把目光从新落在罗欣身上,“连山哥,乡里乡亲的都熟悉,这院儿里没有左撇子。” 宋青树:“你看新娘的左手。” 白争早就留意到宋青树的眼神,一直在上下打量那位刚刚过门儿的新娘,这位“高材生”什么性子?看到漂亮姑娘那眼珠子就不听使唤,看来倒是误会了。 新娘的手很白,手指修长,说是纤纤玉手,一点不夸张,但是细心点看,就能看见她的左手掌心外侧有着很多细小的伤痕,不知从何而来。这一发现立马让白争警觉了起来,纵使直觉告诉他新娘不太可能会是凶手,可事实摆在眼前,也不得不正视。 “我家妹子不是左撇子,她会养虫,手上的上是虫子咬的。”罗欣见状赶忙替依旧泣不成声的新娘辩解。 白争瞬间想到了什么,但他又不敢确定,“养虫?” 罗欣点点头,“我们是苗族人。” 在云南,会养虫的人不多,但就算不多,那也分几家来算,用自己的血养虫的,却只有苗家一支,或许外人不晓得苗家养虫是个什么概念,换个说法,网络上盛行的蛊,说得就是苗家虫! 知晓了这个消息以后,白争忍不住多看了那位新娘两眼,鹅蛋脸,琼鼻樱唇,哭起来梨花带雨让人心疼,和武侠小说中描述的蛊农相差甚远,但是白争不是那种完全没有接触过苗族的傻白甜,他甚至知道一些就连现今苗族后代都不晓得的秘密。所以在他看来,罗欣说得,多半是实话,整好对应了苗家姑娘出嫁,新婚夜不与新郎同房的习俗,而且,一般情况来说,还会有姑嫂陪同,说是说怕新郎晚上急性子,但沿用到现在,其实也就是习俗的一个形式罢了。 陈幺自始至终都对这位送新娘的嫂子抱有怀疑,这会儿看到她替新娘开脱,把所有嫌疑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反倒是觉得她不那么像杀人凶手了。 白连山:“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人送亲。” 罗欣摇头:“她老父跟大哥走得早,家里只有一位不能下地的娘,除了我,没别人来了。” 宋青树打量了罗欣两眼,自知就算盘问她左右手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也不会如意,“宴客名单有么?” “有。” 宋青树捏着手里的红纸,上面写满了人名,白争也站在他的身侧一同端详,从头到尾,每一个都是他熟悉的同乡,细细的盘算下来,根本没有符合条件的人选。 “你确定?” 陈幺正忙活着给大厅里的每个人做口供,当他问到白山养的次子,也就是新郎的弟弟时,有了发现。 “争哥,他说昨晚好像在东墙头看到过一个人影儿,眨眼就没了,他喝了不少,以为是自己眼花。”按理说白争一个辅警,在五个人中的地位应该是垫底的,但是为首的白连山却对白争十分客气,一口一个争哥的喊,陈幺作为派出所里年纪最小的,自然也要喊上一声哥。 白山养的两个儿子关系并不好,因为死者白卫梁是长子,家里老爷子格外看重,次子白东原打小儿受到的待遇就矮哥哥一头,故而兄弟两个隔阂不浅。白争知道他,这个人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同乡里人打交道,性子内敛。兴许是因为晕血,白东原此时的脸色和陈幺有的一拼,坚持到口供录完,转身直奔厕所。 一行人从大厅转战东墙,在东墙的墙根处,植种着一丛白杜鹃,正值盛放时节,香气扑鼻。白族人喜好吃花,白杜鹃可以做花馒,故而几乎每家每户都会种上一些,但白山养家人多口多,这一丛起码能供应百来只馒头。 因为花朵是纯白色,所以只要稍加留心,夹杂在其中的红色就相当刺眼,白争第一时间看到了紧贴墙边的一株杜鹃,花朵半红,分明是人的血液浸染而成。小心翼翼的涉身花丛,拨开顶上的乱枝,果然,一把沾满鲜血的柴刀,展露在众人眼前。 对应帕所老头的说法,凶器有可能是把钝刀,这柴刀刚好对号入座。 这么说来,白东原看到的人影八成就是凶手了,可到底会是谁呢?两种可能,第一,确实是有外人混进了院子,并且行凶。第二,凶手就是宴客名单上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他们自家人,只是在作案时,刻意使用了左手刀,混淆视听。 白争看了看正在大厅里忙碌的帕所老头儿,派出所里有这么一位非正规编制的法医,村里人尽皆知,倘若真是刻意使用左手刀,帕所老头儿倒是变相得给凶手打了掩护了。正当他越发相信事实如此的时候,去而复返的白东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隧即向民警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 邬棚镇是没有左撇子,但是翻过山头,来园镇有。 原来,在新郎白卫梁结婚以前,有过一次恋爱,对象就是来园镇上的,本来是一段挺好的姻缘,可惜白老爷子没相中这个儿媳,故而棒打鸳鸯,引得女方跳河自尽。而白东原交代的左撇子,就是那姑娘的大哥。 “那人是个痞子。”白东原陈述完毕。 白争和宋青树对望一眼,就差没有异口同声的说,是他了。 八点半,县里的人赶到了,简要的跟来人交代了一下情况,留下部分警力保护现场,其余人顺着简陋山道,直奔来园镇。 白争和宋青树蹲在大院儿门前,叼着烟屁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争子,你们白族的姑娘都这么贞烈?殉情是不是常有?” 白争吐了口唾沫,“屁,我跟你说千万别带着有色眼镜看同胞,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信息这么发达,跟外界接触的越多,彼此之间的思维习性和个人觉悟差距也就越小,这是个例。” 宋青树正色:“白争同志,烤了两年串儿让熏出脾气了不是?我这是褒不是贬,怎么还没听出来呢?” 白争把手里的烟屁股往地上一拧,瞟了一眼满脸正气的宋青树没再吭声,邬棚镇居住的村民多半都是白族民家分支,相比白族勒墨,那马两支,已经算是汉化程度最高的了,但是不得不承认,差异还是存在的。白争不喜欢别人对他的白族身份加以褒贬,那会给他一种疏远的感觉,故而宋青树一提,他就有点儿恼。 从来园镇抓回来的人叫朱添,为了方便办案,县里的同志就在邬棚镇派出所驻扎工作,白争见到了那个头号嫌疑犯,人长得很高大,国字脸,胡子拉碴,精神状况不是很好,看上去像是酗酒过度。 审讯室里一共四个人,除却主审,速录员,还有就是白争和朱添。县公安局里过来的同志多半是外面分配过来的,少有几个当地的白族人,都很年轻,朱添打小儿就在来园镇蹲着,一口地道的土话,把刑事部门的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无奈,派出所出了个人,白争,自告奋勇。 当朱添知晓了柴刀上的血经过化验与死者白卫梁吻合时,情绪波动很大,说话断断续续,白争翻译得很辛苦,历经两个多小时,总算是搞了份完整的口供出来。 出了审讯室,宋青树就迫不及待的贴上来了,“怎么样?” 白争简要的做了复述。 在今早凌晨,朱添确实去过白山养家。但是他却说自己并没有杀人。 按照口供,朱添当时确实存有杀人的念头,他甚至去厨房找好了趁手的家伙,也就是白争发现的柴刀,因为不清楚苗族有新婚夜新人不同房的习俗,故而理所当然的直奔新房而去,可就在推门而入的一刹那,退却了,翻身出院,并且把柴刀丢弃在了花丛里。白东原看到的那个人影,就是他。 至于为什么退却,白争再次想起了方才朱添那战栗的眼神,“警察同志,我交代,我全都交代,我是去过白山养家,但我没有杀人啊!当时是在气头儿上,我妹妹,她......我真的没有杀白卫梁,不敢啊我,警察同志,我,去的时候,推开门,有一张大红的台子,台子上有面镜子,镜子前头,放着很多小瓶儿,我就瞅着那个新娘,割破自己的手,正在挨个儿往里滴血!这我知道的,她跟咱们不一样,她不是一般人!她会养蛊,我要是害了白卫梁,她一准儿找人来报仇啊!所以就跑了。你们把我抓来了,没关系,一定要派人看好我的老父老母,最好遇见苗人就逮起来,我们这儿不来苗人的,要是来了,肯定就是报仇的,他们杀人不见血的,不见血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一杯茶的独白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苗族的小分支很多,笼统的概括,可以说成熟苗,生苗两支,熟苗活动范围大,与外界接触多,适应时代,生活习惯基本已经和常人无异;而生苗则是依旧居住在山林里,鲜与外人接触,对比下来相对守旧,族人多数保留了祖上的生活习惯。而生苗中,有一支很特殊的人,他们被称为蛊苗。顾名思义,他们,就是苗族中最会养蛊的一支。这一支,人数最少,可威慑力却是最强的,甭说是同族人,就连外族也十分忌惮。往前推个七八十年,这两个字简直让人闻风丧胆。 其实蛊虫,也就是寄生虫的一种,经过特殊饲养调 教,可以寄生人体,帮助饲养者达成某种目的——或是治病救人,或是图谋不轨。因为人们的视线一直停滞在阴暗面,故而有了“触怒蛊苗,只能等死”的离奇说法。 山村闭塞,朱添从小就没有离开过来园镇,他对蛊苗的了解不知从何而来,但却真真切切的保留了对传说的敬畏,或者说是恐惧。 是新娘,吓跑了他。 宋青树:“你觉得可信度有多大?” 白争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八十。” 宋青树瞪大了眼,“怎么看都是在逃避罪责,哪来的八十?” 白争是个孤儿,打小儿就在云南各个地区流浪,不客气的说,他认识的老头人,老土司,可能是最多的,那些旧时代的执法者早就威风不在,但却拥有满腹的故事可讲,白争喜欢听故事,尤其喜欢听那些老人讲的故事,在科技远不如现在发达的时候,他们却总有令人惊叹的蹊径可取。一路走来,耳濡目染,打下了不浅的刑侦底子,这也是为什么白连山一个警员都要对他恭恭敬敬的主要原因,早在五年前,白争数次帮助民警破案,已经在几座山的派出所里攒下了名气。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多久以前接触的蛊苗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从朱添的眼里看到他们的威慑力,那种直入人心的恐惧,很难装出来。让他最介怀的是,审讯时,朱添一度情绪崩溃,曾经向警察求助,求助什么?他不怕坐牢,但是白卫梁,确实不是他杀的,千万不能让蛊苗的人误会。他害怕蛊苗,甚至超过了坐牢。这样一个人,哪来的勇气去继续行凶? 宋青树不敢苟同,用一种相当专业的口吻道:“在刑事案件中,很多东西是不足以形成信任条件的,比如眼下这种,嫌疑人的口供片面没有实证,同时又存在了左撇子和凶器柴刀两个有力证据形成针对,很难让人相信朱添不是杀人犯。” 看到白争依旧皱眉深思,宋青树干脆放弃了以理服人的心思,“行,那你说,朱添不是,谁是?” 白争:“跟我回去一趟。” 两人再次来到白山养家,白争对罗欣和新娘进行了审问,两者对昨晚有无听到开门声给出了肯定回答,只不过当罗欣出来张望时,却没有看到人影,以为是乡民们嬉闹,故而直接把门给合拢了。这一点,与朱添的口供吻合。 在回派出所的路上,白争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说原本对朱添的口供报以相信是因为直觉,那么现在,白争就有了更加有力的根据。 按照新娘和罗欣的口供,朱添确实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踏入新房,白争勘测过现场,如果要想在屋外探查新房的屋内情况,只有两个点可以做到,一个是窗户,一个就是大门。窗户在新婚当晚是有窗帘遮挡的,而在大门处观察的话,存在数个视觉盲点,根本无法看清屋内的全貌,也就是说,朱添当时不知道新郎不在房中。假使他的口供作假,一意孤行的要杀人,在主观意识上,新房依旧是他首要目标,可事实是,他没有进去。 宋青树一下子就找出了白争的逻辑漏洞:“如果朱添一开始的首要目标就是大厅呢?他连蛊苗都知道,苗族的习俗会不知道?会不会是故意引起混淆,让你这么想?” 白争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白家娶亲,新婚夜却遵循了苗族的习俗,以白山养老爷子的脾性,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宋青树联想到了大厅里悬挂的那副虎啸山林,都说挂画彰人,就算他不如白争了解白山养,通过这画儿也窥得一斑了。 “那就是,新郎新娘私下里决定的?!” “如果真的得到了老爷子的首肯,就拿白卫梁在家里的地位来说,怎么着也不至于沦落到去大厅打地铺。”白争的嘴角微微上扬,接着说:“就连自家老爷子都不知道,那朱添就算晓得苗族有这么个规矩,也猜不到新郎新娘会在新婚夜奉行。” 宋青树做不到白争那么肆意洒脱,“虽然听你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但是我在公安大学图书馆里泡了四年也不是白泡的,那谁说过,一切的猜想推断,都要以切实证据为基础。我觉着,要不,再回去问问?” 白争翻了个白眼:“省省省省,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泡图书馆是假的,泡妞才是真事儿。” 宋青树忿忿不平的甩下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就掉头折返。 这次审问比他想象得要来的艰难,就算白山养老爷子有配合调查的意思,但老人都要面子,更别提他这种长期以来一直风光无限的了。所以等宋青树从老爷子嘴里得到切实肯定答复的时候,白争都快走到派出所了。 这一路上,他把案情推倒重演,如果朱添不是杀人凶手,那么,会是谁? 左撇子,那把柴刀。 白争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重点怀疑对象。 死者的弟弟,白东原。 是他向警方提供了两条最主要的线索,引导大家把目光放到朱添的身上,有没有可能,是他在目睹朱添翻身出院以后,借机逞凶,进行嫁祸?毕竟那把柴刀,只有他知道在哪儿...... 但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白卫梁睡在大厅的?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按照时间点推算,朱添是酒席过后才到的白家大院故而很难猜到新郎会去大厅睡觉。白东原就不一样了,从喜宴开始到结束,他一直都在,只要留心,就可以知道新郎去了哪儿。 那么杀人动机呢?是因为在家里遭受不公平待遇的不忿?那也远远到不了你死我活的境地才是,用它做借口,未免太过牵强。 白争反复的在脑海里推敲着,渴望找到一个有力的证点。 猛然间,他的思绪定格在了大厅里那剩下的半杯凉茶上,那个满杯茶渣,一片完整茶叶都没有的凉茶上。 他起初就在潜意识里给那杯茶盖上帽子,笃定是白卫梁用来解酒用的,实则,是给自己引入了一个误区。 白争不是不认得那杯茶,而是他以为自己不认得。这听上去矛盾,实则并不冲突。因为没有被自己列入关键信息,所以并没有下功夫仔细观察。现在看来,它反倒是最最紧要的证据。 苗家有一种茶,叫做加独,与箭毒木的叫法一样。加独并非是常见茶叶泡制,而是用箭毒木伴生的红背竹竿草冲泡,这种草药在大山里并不少见,不过因为它的外形与普通杂草极像,故而很难分辨。红背竹竿草与箭毒木伴生,老药农都说它是箭毒木剧毒的唯一解药,本身具有一定毒性,走得是以毒攻毒的路子。所以要制成人能饮用的茶叶,期间的加工必不可少,只是因为会的人越来越少,加独也就越显珍贵,不过,白争见过,还喝过。 就算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加独,也带着微毒,这种毒,是人体可以自我抵御的,并且会随之形成抗体,要是第一次喝,肯定会产生腹泻,生苗的人管这叫落火。 之所以会怀疑到加独身上,是因为白争想到了白东原早上的晕血,他真的是晕血么?会不会是喝了加独在落火?外加新娘是蛊苗的人,他就越发相信,那杯茶,就是加独。 想着想着,他停住了脚步,转身往来路返回。 脑子里风暴聚集,案情顺着他的猜想向着后方急速推演,谁说那杯凉茶一定是新郎冲给自己解酒的?没准儿是见到白东原进门以后特意招待的! 在半路上,白争遇到了宋青树,不由分说,一并拉着回头。 风风火火的回到案发大厅,白争端起案上的凉茶一饮而尽。宋青树看得瞠目结舌,根本来不及阻止。 “是这个味道,”白争自言自语。 搁下茶杯,大步跑向白东原的房间,宋青树急急忙忙的跟在后头,推开房门,两人顿时呆立当场。 他来晚了,白东原,死了。 双目圆瞪,致命伤和哥哥白卫梁的如出一辙,都是在颈部。 凶器就安静的躺在他的身侧,是一把很漂亮的银质小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五行缺德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这个院子,自接到报案开始,就有专门的警力看管,没有外人进入,家里的人也不可以随意外出,白争不知道白东原是什么时候被杀的,但是他知道,是谁杀了他。 甚至不用去看刀身上雕刻精美的昆虫花草,他也能推断出,这把堪称精致的凶器,就是那位长相可人的新娘所有,她左手上的那些伤,多半,也是这东西留下的。 其实这个院子里,有人比白争先一步知道是谁杀了新郎,那就是,他的新娘。 加独是她带来的,白争能猜到,她也能猜到。所以,白东原死了。 推开新房的大门,白争看到了那位美丽的新娘,她并没有逃跑,白争的到来也没有给她造成一丝慌张,罗欣陪着她,帮她化妆,很浓的妆。 两个大老爷们儿就站在门口看着,没有冒进,也没有退缩。 新娘的嘴里哼起不知名的苗族小调儿,白争听不懂,宋青树也听不懂,但是却让手执眉笔的罗欣潸然落泪。 白争推演的没错,新郎是被弟弟白东原杀害的,而新娘,为自己的新郎报了仇。 刑警队的专业法医还没有把尸检报告做出来,案子就已经破了,从凌晨七点报案,到下午两点结案,总共用时七个钟头,破案的,是一名辅警。 傍晚,宋青树与白争坐在小竹楼前一起吃晚饭,桌上摆了两碗白族特产,泡米花茶。 白争喝了一口,沁人心脾的茶香由口入喉,苦涩满腔。 这顿晚饭上,宋青树从白争那儿,知道了个中隐情。 朱添的妹妹之所以自杀,并不完全是贞烈。白卫梁与她情投意合,不顾白山养的反对,进行了抢婚。 所谓抢婚,就是没有经过女方家里同意,便私自将姑娘掳回家,进行婚礼,而后再对女方父母道歉。其实,这只是白族特有的一种联姻形式,一般情况下,女方父母都是知情的,是默认态度,男方家里才会有此举动。但是,白卫梁进行的,是一次真真正正的抢婚。妄图通过这种行为,强迫两家同意。就好似人们常说的,生米煮成熟饭。 但没想到的是,女方家人都默许了,白山养依旧不肯退步。 被抢的姑娘无颜见人,悲愤交加,走向极端。 至于苗族新娘。 法医在她的遗物里发现了一封信,准确的说是一封遗书,署名不是新娘本人,而是白卫梁。 他在信里向新娘袒露了一切。 实际上,他们的婚姻,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白山养的同意,在老爷子的守旧观念里,苗族的儿媳妇,甚至还不如先前投河的那个,但是,白卫梁这次算是一意孤行,手段用的比上回还彻底,他的新娘不是一般人,老爷子不可能咄咄相逼。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报复自己的老爹,报复他那种顽固不化的守旧观念。 ————丠丠,你对我的情意我晓得,但欠人太多,债主还在河底,她在等我,白卫梁的这辈子还她,下辈子给你。———— 信的末尾这般写道。 这封遗书是何时交到新娘手里的无人得知,但能确定的是,新娘在得知了一切以后,痛苦得无声无息,无人知晓,所做的这一切,全都证明,在她的心里,依旧坚定的认为,白卫梁,是她的男人,是她的新郎。 “五行缺德,一脚踩漏了两只船。”宋青树望着漫天的星斗如是总结。他觉得自己这次来对了地方,中都大学的姑娘们风姿卓越,容貌超过这位新娘的大有人在,但是......总之,宋青树认为,她们比她好,她们又不如她。 白争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感*彩,他是个从没谈过恋爱的屌丝,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在白争的脑子里一直回放的,是新娘对他坦诚的那一幕。 “是我杀的。” “他哥不要我,可他想要我。” 新娘笑面如花,似乎并没有为将要迎接的惩罚而恐惧苦恼,言语里甚至带上了些许俏皮,“反正我只想要他哥,下辈子也行。” 话里说的他,自然是白东原,这也是他真正的杀人动机,在白族众多的习俗当中,确实存在外界不能理解甚至有所排斥的,就好比,大哥死了,大嫂可以再嫁给小叔,这种举动在本地被称为,叔就嫂。 事实上,这位刚刚过门的嫂嫂才是白东原暴露阴暗人格的真正原因,而期间自然少不了一味叫做喜酒的催化剂。 往后的几天倒是过得悠闲,宋青树一得空就往村西头王哑巴的茶田里跑,王哑巴有个才满十八的闺女,模样随她那位过世的茶娘,身段苗条,手还巧,做得一手好衣裳,大红领褂白衬衫,艳蓝围腰花飘带,往她身上一穿,相得益彰。哑巴宝贝姑娘宝贝的厉害,恨不得把村里所有带把儿的都当贼防,但是宋青树有那身警服,王哑巴就算是气得直捏拳头也没敢乱来,思前想后,把状告到了白争这里。 “泡妞?扯淡!哥们儿可是在公安大学受过四年正义洗礼的,五星红旗那么高的觉悟,能有那狙击同胞姐妹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责任心永远摆在首位,咱既然做了人民公仆,那就得兢兢业业,白卫梁的案子让我深刻意识到了自己在民族风物方面了解不足的短板,那谁不是说了么,不进步必退步,老子这是取经去了好吧!” 白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没戳破,他认识宋青树两年了,在中都省的时候,每回来自己的烧烤摊儿上带得都是不同的姑娘,每次都是打着介绍弟媳妇的幌子来骗吃骗喝。所以说白争创业失败,破产回乡,宋青树是出了力的。 “哎哎,我听说,前两天来的,那个县刑侦部的那个女法医,是帕所老头的徒弟?” 白争皱了皱眉,想起那个身材娇小的女法医,说天真烂漫都过了,得说是稚气未脱。 两个人走到派出所的时候帕所老头儿正在大院儿里晒草药,完完全全的把这儿当成了自个儿家。因为白卫梁的案子,这老头儿对白争可谓是青眼相加,一见到人来,就主动打了招呼。 白争受宠若惊,一老二少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儿边儿,聊开了家常。 都是警务人员,没说几句,话题就回到了案子上。 “白老哥就那两个儿,搭伴走了,怪可怜的。”帕所叹了口气,“没人接班儿了。” 白争不敢接茬儿,宋青树这个不懂乡下人情的二楞子张嘴就问,“接班?接什么班?土司不是早就没有了么?” 帕所老头儿看了看眼前的壮小伙,想起这些天听到的传闻,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僵硬,撇开了话题去说故事,白三养的故事。 “晓得火塘案么?” 两位晚辈大眼儿瞪小眼儿。 帕所老头抬手指了指南边儿的一座山头,从白争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冒出院墙的一截儿山尖,姥山。 火塘案发生在白山养当上土司的第二年。 姥山上,死了一个瘸腿挑夫。 所谓挑夫,就是替人搬东西上山下山的苦工。姥山上的山道崎岖,能走活儿的挑夫很少,周正就是其中一个。周正一家三口都是彝族人,全靠他一人养活,因为身强力壮,倒也能自给自足。不过后来,周正在一次走活儿中摔断了左腿,就再也不能做活。 一家人的日子贫苦下来,生活就全靠他婆娘李张红上山采药维持。 周正死得悄无声息,要不是白山养路过姥山,从山脚下候活儿的挑夫嘴里听到山上多了个俏寡妇,可能还不知道昨晚姥山上死了人。 周正的家在姥山的背山坡,房子是用茅草泥浆垛出来的,门前有个篱笆围成的院子,因为头顶山石遮光,只有院落西南角可以晒到太阳,小小的角落里,堆满了金黄的苞米。白山养进院儿的时候,李张红母女正跪在草堂前烧纸,而周正的尸体已经被敛进了席子,摆放在狭小的屋内。展开草席,放眼看去,上下焦黑,不成人样。 一身素白丧服的李张红告诉白山养,昨天自己上山挖草,女儿则是跟着邻居家的小哥出了门,家里只有周正一个人,等她中午采参回来,就看见周正被烧死在了火塘里。李张红以为,丈夫是酒喝多了,失足跌进了火塘,引火烧身,所以就没有惊动土司。 “脸怎么回事儿?” 眼前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正是一个女人最诱人的年纪,加上五官精巧,算得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俏寡妇,只是脸上的几块淤伤扎眼,被土司问及,李张红倒也没有隐瞒。 “我这肚子不争气,没给老周要个儿子,所以他走山挑货得了两个钱,全窝在手里不舍得吃喝,交由我好好存着,将来闺女嫁人了,也不愁没人养老。可自打出了那档子事儿,腿坏了,人也颓了,把上着酒壶撒不开手,喝完酒就上头,冲我动手......”李张红声音越说越嘶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致命火塘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这是个红陶土捏成的大耳壶,一面被火燎得焦黑,想来是跟着周正入了火坑。白山养把它拿到鼻尖闻了闻,有一股很浓烈的酒腥气,他自己也喝酒,所以很容易就辨别出了周正的喜好,茶酿。酒壶旁边还靠着一个竹条编制的药篓,里面放着许多乌头,草根上附着的泥土还没干透,应该是李张红昨天的收获。 而烧死周正的火塘,就在堂前,那是一个方形的火坑,两步长宽,外围用石块儿堆砌,坑中有三道石条儿对角而卧,里面两根直顶塘边儿,外面一根则是用一种近乎执拗的角度正对门户,它们的作用是承载水壶或铁锅。兰陵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火塘,一是方便造饭,二是可以在漫长的冬季取暖。当时整个滇南也没有几座学校,当地孩子们接受最多的就是火塘式教育。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当下传言,过往轶事,无所不谈。 这附近一共有三户人家,与周正家挨着的,是一对父子的草房,老的不在,只有一名叫做施华的少年配合检查,昨天,就是他把李张红的女儿带走了。 当白山养问及他们去了哪儿的时候,少年人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上山耍。” “你爹呢?” “清早就出去了。”施华低着头谨慎回应,一边说,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这位大土司的样貌。 “昨天他在家么?” 施华微微摇头:“早起跟我一道儿出的门,晚前才回来。” 临走之前,他特地看了看房里的火塘,跟周正家的差不太多,只不过塘里架锅的不是石头,而是一个铁打的三脚架,三只铁脚各有对应,一个指向内门,一个指向正堂,另一个,则是正对大门。 与周正家对门儿的是一个破草庐,一个老乞丐在里面独居,得只是来人是本届土司后,赶忙把人请进屋,“您佐上座。” 白山养不动声色的坐到火塘的正上方,环顾草庐,那是真真正正的家徒四壁,头顶屋盖破了个“天窗”,阳光从中照射进来,倒是给屋里添了亮儿。 老乞丐委身在火塘左边坐下,用讨饭的破碗给白山养冲了碗茶末子,从他那儿,关于周正酒后打人的说法得到了证实。 “他以前不这样儿,脾气好,能干活儿,现在天天困到大晌午,都是她家婆娘造好饭,喊起来,吃完了就喝,喝完了就打。你说咱大人受罪也就算了,那女娃也跟着遭难。” “孩子也打?” “打!怎么不打。我整日里在朱园待着,回回赶在晌午吃饭前头,就能看到那娃娃抱着酒壶来给他爹打酒,稍稍晚了,就能看见那小脸上多几个手指印儿,看得我都心疼。大大您别笑话,要是换成我这老要饭的,有这么顺心的婆娘,听话的丫头,那别说是断一条腿,就是两条腿都让老天爷收了去,那也是赚了的。” 当白山养问及当天是否亲眼看见李张红出门时,乞丐点头肯定,“天天都是一个时候儿,弄好了饭就出去。我吧,脸皮厚,习惯赶早在他们家院儿前候着,要两个糙糠馒头,昨儿也给了。” 乞丐似乎看出了白山养的想法,故而多了句嘴,说李张红是个好婆姨,心善,总是接济他,倒是施华的老爹,那是个正儿八经的老地痞,老流氓,总是扒着墙头往周正那院儿里看,八成是对李张红有想法,老乞丐说到这儿就打住了,意思不言而喻。 “你昨天在不在家,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这倒没有,我白天不在家,得去镇上讨饭,不然晚上没着落,总不能上下两顿都靠着人家,那再好的人也得烦不是?您要是不信,上朱园一问就有了,那儿的大小要饭的,都能给我作证。”老乞丐回答。 白山养出了老乞丐家,就在施华家候着,一直等到日落西山,这才是堵到了醉醺醺回来的施小山。一个照面儿三两句,在弄清楚了白山养的身份以后,施小山掉头就要跑,但是酒还没醒透,跑起来晃晃颠颠,没窜两步就让白山养摁在了地上。 施小山奋力挣扎,动作间尘土飞扬,但白山养是什么人物,自然不可能让他挣脱,在白山养的盘问下,逐一交代了自己罪行。牵了人家的耕牛去酒铺换酒,为了开荤翻人院墙杀人家狗,对山上落单的姑娘上下其手......前面倒是还好,可越往后说越离谱,这十多条罪名摞在一块儿,让土司逮着,往街上一捆,半条命都难留着。从始至终,白山养都没有开口,十几条罪名,唯独没有蓄意杀人。 白山养捆着施小山再次来到周正家,李张红和周望望退到了草房里,一直与施小山刻意的保持着距离。 “施华是施小山的亲儿子?”白养山问。 李张红摇了摇头,给了一个否定回答。施华是老痞子捡来的,打小儿就没当成自己儿子看,经常打骂。 白山养,“你晓不晓得施华在跟你闺女耍?两个人昨天还去了山上。” “不能,不能的,望望把他当哥,俩人小四岁哩!” 白山养皱了皱眉头,“施小山这人怎么样?” 李张红犹豫了一下道:“不正经,总要占些小便宜,我男人一直不待见他。” “行,你出去,把你闺女叫进来。” 周望望才十三,但是山里的孩子当家早,比寻常人要懂事早熟的多,故而白山养跟她提上山,小姑娘的脸就红了,捏着衣角小声答道: “大大,华哥儿说我年龄小,还不能生娃娃,我俩没做啥。” 白山养没在这上面纠结,“寻常时候,他来找你耍么?” 周望望点头,“常来。” “你爹不恼他?” “不恼的,恼也不让我跟他一块儿耍,就是不能进门儿,他爹爹......”周望望说到这儿就不肯说话了。 白山养把腰杆挺起来,“他爹怎么了?” “他爹爹,不好,以前,趁我爹爹出去忙活,欺负我娘。” 白争听到这儿,蹭的一下子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宋青树被吓了一跳,帕所老头先是一惊,而后两眼一瞪,张嘴说道:“这就弄明白了?” 白争舔了舔嘴唇,“嗯。” 宋青树见状撑着桌子就站了起来,“老前辈,咱得先停停,我突然想起来我跟争子还有活儿没收拾完,晚点儿,晚点儿您到楼里来吃晚饭,我给您整点儿好酒,接着唠。” 没等老帕所回应,拉着白争就往院子外面走。 “你过分了啊。” “什么,什么我就过分了?” “别装,咱哥俩儿谁不知道谁,老实交代,是不是又相中那樊梨花了?” 白争梗着头愣了一两秒,说的好像是那个县法医的名字,“天地良心,没有的事儿!” “啧啧啧,跟人民警察都不愿意坦诚相待了不是?还没有,那你着急忙慌的表现啥?我说你这人也忒贪心了点儿,就今天上午啊,我就是跟那王哑巴家的小闺女说了几句闲话,你就跟个让人抢了球的屎壳郎一样,撅起腚就要跟我干架,怎么的这会儿,又瞄上人家县法医了呗?要说也怨不得你,毕竟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但是我今天跟你说明白,咱祸害谁都行,就是不能祸害咱们警察队伍的同僚!大家都是同志,是这个社会秩序的维护者,应该互帮互助,团结一心,我们......” 白争心理承受能力有限,架不住宋青树的唇枪舌剑,“行行行,打住,打住,咱们直奔主题,直说,你又有什么想法。” 宋青树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焦虑,“我是觉得吧,咱们现在的人际关系太单一,没有完整的社交网络。其实说白了,就是人脉太少,朋友不够,缺乏一手资源,或许现在感觉不到,但以后,就会慢慢展现出相应的弊端。人要学会未雨绸缪,我的想法是,通过帕所前辈,先和县城的同志搭上线,城乡结合,这么一来就可以利用县城的资源......” 这么一说白争就明白了, “合着我去就是图谋不轨,你上就是为民谋利了?!” 傍晚,邬棚镇家家户户都冒起炊烟,空气里的菜香与茶香交织混合,就着清冽的晚风,十分下饭。 帕所如约而至,宋青树把特地买来的两瓶滇南石窖摆上台面儿,人刚落坐,就开口了。 “老前辈,您中午说的火塘案,我仔细琢磨了,您看看是不是我说的这么回事儿。” 帕所端起杯子来接了白争一杯酒,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见色起意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根据李张红的说法,丈夫周正是被烧死的,地点就在自家火塘。事隔一天,正常情况下,他婆娘李张红肯定已经打扫过火塘,这就等同抹去了所有可能被发现的蛛丝马迹。但是,周正死前曾经被火灼烧,肯定有过剧烈挣扎。我推测,在那个时候,塘底的三条锅庄石就发生了位移,是李张红将其复位,这期间,就留下了整个案件最重要的线索。” 宋青树自顾自的倒了杯酒,灌进半口,眉头一皱,明显是受不了土酿的辛辣呛喉,不过也没不堪到吐出来,憋着气,一口吞下肚里。 帕所:“接着说。” “咳咳”宋青树清了个嗓,“我记得您当时说过,三条锅庄石两条顶塘冲里,一条别扭着往外拐,正对大门,这是咱们白族的规矩,说的是好的出不去,坏的进不来。彝族同胞也造火塘没错,锅庄石的摆法儿却跟咱不一样,要求板正,所以我就怀疑,那锅庄石,不是李张红自己摆的,而是有人代为置放。” “白爷当时去了隔壁痞子家,他们家也有火塘,虽然锅庄石换成了铁三角架,铁脚朝向大体跟周正家的相同,也是好不出,坏不进,这就说明他们家确实是咱白族本家。而后辗转到对门儿老乞丐那儿,老乞丐用了一句话把白爷请到火塘上座,说的是,‘您佐上座’对吧?” 帕所点了点头,看向宋青树的眼神写满了意外。 “佐这个字,也是火塘的意思,不过咱们怒江白族可不这么喊,只有那马白族有这个名讳,在他们那儿,火塘是用来祭拜祖宗的,人家更看重塘上塘下的规矩,锅庄石反倒没那么讲究。” “这么一看,能帮李张红把锅庄石摆成那样的,也就只有施小山和他儿子施华了。李张红能够独自上山采药,就说明她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小女人,火塘拢共两步宽长,三条锅庄石能在里面对角而卧,就算是有些分量,也不至于让她无可奈可。但事实是偏偏就有人代劳了,我只能想到一种情况,那就是施小山或者他儿子施华在场,主动帮忙。先前提到,施华当时应该和周望望在山上,那么,那个在场的人,我就更加倾向于是施小山。” “总结下来,我能给出的结论是,施小山跟李张红私通,两人一起谋杀了周正。” “说完了?”帕所老头儿仰着微微发红的脸问道。 宋青树都准备好接受夸奖了,当即就被帕所一句话整得有点儿懵,这反应跟自己想象的相差甚远啊?!扔了个眼神给白争,后者无辜的耸了耸肩。 “老前辈,我是不是有哪儿说得不对?” “嗯,倒是也蒙对了不少。”帕所接过白争孝敬的卷烟,上了火,深吸一口,袅袅白烟中,宋青树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你知道,什么是乌头么?” 宋青树摇摇头。 “乌头是一种草药,它只在太阳足的地方长,周正家在背山坡,没得亮儿,他婆娘要想采乌头,那得往上爬,一直爬到姥山顶上去,姥山你爬过没,上面没路!从背山坡到山顶,一来一回,起码也得五六个小时。你说是李张红跟施小山搞破鞋,弄死了周正,她也得有那个时间去办才能行!” “只有山顶才长?”宋青树依旧抱死了希望不肯退步。 哪知道帕所当即就回了句,“山顶离她家最近,绕到山前更远。” “那,会不会是两个人一起策划好,然后施小山一个人做的?” “你知不知道施小山后来啥下场?就光凭他在白爷那儿交代的那些脏事儿,直接就攒够了一个枪子儿!要真是他杀的,还有啥不敢认的?当时就一块儿认了么!” “老前辈,那不一定的啊,那,但凡是人,总想求个宽大处理,能藏一件儿是一件儿啊!” 白争有点儿看不过去了,既然遭到否认,答案基本上就已经确定了,宋青树这人也只是死要面子不肯承认而已,“是施华。” 帕所一点儿面子都没给留,“嗯,挨个儿蒙。” 这回连白争都有点儿尴尬了。 “白爷去周正家对门儿乞丐那儿的时候,乞丐说过,周望望每天都会在午饭之前为周正打酒,稍稍晚一点儿就要挨打,对吧。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么想,在李张红回到家以前,施华和周望望,就已经从山上下来了?” 帕所看了白争一眼,十分慎重的点了点头。 “我记得当白爷询问施华案发当天,施小山的行踪时,他说的是,早上同他一道出门,晚前才回来。这意思是不是从早上离家,到晚上回家之前,施华都没有见到施小山?” “这里有一个矛盾点。周望望从山上下来,肯定要回家一趟,不论有没有到打酒的时间,她都需要回去拿酒壶,那个时候,周正还没事。而施华也已经到了家。如果是施小山在周望望走后作案,那么身在隔壁的施华肯定能够发觉,前面说的 就全都不成立。” 宋青树点了一根烟,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正在发言的白争,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刚刚投敌的汉奸。 “所以,施华肯定是说了谎,要么,他与施小山一同作案,要么,是他独自作案。总之,脱不了干系。” 白争正要腆着脸皮说‘施小山已经被您老给排除了,那么就只能是第二种情况了’,帕所却把话头接了过去,沙哑的烟嗓再一次叙述起当年。 “他看不起我爹,也顺带看不起我,望望再过两年就可以嫁人了,他不可能把闺女嫁我。” “他都允许望望同你耍,怎么就看不起你了?” 施华自嘲的笑了笑,“做挑夫,一天到晚山上跑,看不得家。他让望望同我耍,婆娘同我客气,就是想要借我来看住我这不正干的老爹!我想了,得让他死,他肯定得死!” “等到望望去给他打酒了,我就把事先从我爹酒壶里扣出来的酒拿出来,找了把锤头,进了他家。挑货走山的人力道大,不过好在他瘸了一条腿,被我绊倒以后就没能爬起来,我没给他那个机会,用锤头敲晕了他。带来的酒,自己喝了一口,辣嗓子,但是很痛快,剩下的,全倒在他身上,火一下子就窜起来了。他疼醒了,想要爬出来,我就在外头顶上一脚。你不知道,他当时那副惨样儿,浑身是火,疼得哇哇哇哇的大叫,出不来,就在里面来回翻面儿,有多招笑!” 施华越说越激动,手指比划着,眉飞色舞,“没用多久,他就跟一条死狗一样不动弹了,躺在火塘里,烧得谁都认不出!本来我是打算走了,但是临了想起来,万一你来查,那也不能空手回去,把我爹带上吧,他可不是个好人!” “火塘里的锅庄石烫手,我用锤头一点一点别过去的,得好好理整,不能太随意了,太随意了你看不出来。” “大大,你可不能带我走,我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冒这个险,大大,你看看我,我还是个小孩儿呢!咱们呐,打个商量,望望归我,李姨给你......” 帕所喝得醉醺醺的走了,宋青树盘腿坐在地上,明明是一米八的大个儿,此时偏偏看起来矮小无助又可怜。 “你小子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 白争:“怨不得我,又不是过了遍现场,听故事么,总有疏漏,要不是帕所否定了你的答案,我也想不到后来的这么多。” “别解释,不用解释,爱情这个东西是盲目的,一见钟情是难以控制的,我曾经也有过。” “狗屎,还一见钟情,你那是见色起意。” “啧,狗眼看人低了不是?争子,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伴儿了,那樊梨花确实挺好,就是个子小了点儿。不过没关系,有句老话说得好啊,十个萝莉九个富,还有一个特别富,整好你又特别穷,这么看俩人还挺登对的。” “滚蛋。” 深夜里,白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因为身下的床是竹制的,一经摇晃就会发出‘嘹亮’的声响,宋青树形象的将其称之为大龄剩男的哀嚎。 白争的脑海里一直反复回忆着白天的谈话,他逐渐明白了老帕所嘴里所说的,白爷没人接班,包含了何种意义。 兰陵上下白族人居多,但其中不乏类似周正这种独居户,要想管理好整个兰陵,通晓其他民族风俗风物是基本。他的大儿子,白卫梁横死,案子是白争破的,起初他也曾沾沾自喜,但是他现在总有一种令人鼻子发酸的猜想。以年轻时候白山养的能耐,愈老愈通的他肯定要比白争这个半路出家的辅警强上一头,那么,会不会有可能,他早就已经猜出了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高逼格读物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往后的一个星期总是连日阴雨,好在各家各户的茶树都已采摘干净,不然未来一两个礼拜是进不去茶田的。 宋青树坐在邬棚镇派出所的值班室里连声叹气,抱怨说老天爷这泡尿可是有点儿长。白争自然晓得他在抱怨什么,无非就是村里的几个茶娘,有些日子没在眼里现过了,他想的紧。 在没有公务的时候,大家伙儿的时间都比较自由,所长提倡知识进补,所以在值班室的书架上,每周都会有新的杂志书籍,大都是同事们无私奉献出来的。 宋青树从上面摸了一本薄薄的宣传册,彩色的封面上有一个衣着暴露的漂亮女人,只是眉眼之间似有痛楚,似有难堪,图片下面标注了几个大字,滇南妇科医院。 坐在角落里的陈幺在读一本旧版诗经,这书可以称得上是整个邬棚镇派出所逼格最高的兴趣读物,不过可惜的是这帮糙汉对都是它兴趣缺缺。 “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香汗薄衫凉,凉衫薄汗香。手红冰碗藕,藕碗冰红手。郎笑藕丝长,长丝藕笑郎。” “菩萨蛮?”宋青树这人虽然不太正经,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有着比其他人都要深厚的文化积累。 陈幺露牙一笑,“到底是宋哥有见识。” “小意思。” “这诗写得多好,有味道,有温度,要不是我爹去得早,我娘没法做活儿,我不下学,肯定也上大学了,也能作诗。”陈幺感慨道。 白争摇头:“老幺,不能这么想,我去过中都,跟你讲,上大学跟你想象的根本不一样,也不是每个大学生都有真材实料,作诗什么的更是谈远了,你看你宋哥,地地道道的大学生吧,让他给你作个诗,一样闷蛋。” 宋青树一听就不乐意了,把杂志往桌子上一拍,“ 作诗是吧?有味道,有温度是吧?我跟你说张嘴就来!” “夏天拉屎” “用十张纸” “九张擦汗” “一张擦屎” 值班室鸦雀无声。 “怎么样,有没有温度,有没有味道?” 白争犹豫了一下,回了一个字,“辣”。 到了晚饭的点儿,宋青树换了常服,拉着白争去吃丧饭。 前天,王哑巴他爹走了,这老头儿喝酒喝的凶,肝有大毛病,卫生所的苏瘸子让他戒酒,去大医院拍片儿做检查,老头儿不听,第二天喝吐了血,拿着前一天开的保肝片跑到卫生所,非说是人给开了假药儿,差点儿没把人另一条腿撅折。老伴儿偷偷把家里的酒藏了,结果招来老头儿一顿暴打,王哑巴不敢上去护,喊了白争去拉得架。结果前天夜里,人走了,床根儿前吐了一地的血,好悬能把床头的大酒壶装满。 按理说就王哑巴对宋青树的态度,这顿丧饭是去不得的,但是白争也拉不住他,一是王哑巴的那个漂亮闺女王滇红亲自来叫的人,二是宋青树想去看看当年火塘案的当事人周望望。 到的时候王家的小院子已经坐满了人,墙外还搭了两个布棚,外头大雨,里头小雨,一桌子的瓷碗乒乒乓乓,汤上桌儿,几乎就没喝干净过,舀没了,不大会儿就能接一碗出来。 一顿饭吃得两个人浑身湿透,走到屋里,堂前两根大白烛烧得旺,烟油气把屋里熏得暖和不少。跟王家父女说了句节哀,王滇红抬了抬头,披麻的她依旧美丽动人,只是稍显憔悴,王哑巴也抬了抬头,看向宋青树的眼眸深处似乎还是存有戒备。 王普洱的棺材摆在堂中,已经合了盖儿,两个人对着棺头大大的“奠”字鞠了个躬,宋青树的眼睛一直再往左边儿撇,那里有一个几乎是靠着棺材蹲坐着的老太太,佝偻着背,裹着白布丧头,低首垂眼,满脸的皱纹,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从帕所嘴里知道了火塘案以后,宋青树闲时也曾问及后来发展,最让他感到意外的就是周望望,当年那个才十四岁的女孩儿,后来居然嫁进了邬棚镇,因为宝贝闺女一直对他“颇有微词”的王哑巴,居然就是她的亲生儿子。 本想着上前说两句话,但这时候本该在派出所里值班的白连山却赶了过来,两声咳嗽就把白争和宋青树唤了出去。 “麻婶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白争和宋青树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凶杀。 麻婶是村里的媒婆, 比六十岁的王普洱整整小十岁,身体健朗,时不时的就会去白争的小竹楼坐坐,跟两位单身青年说道说道邻村的金花,山下的姊妹,宋青树很感兴趣,每回都给她备酒备菜,婶子婶子喊得那叫一个甜。 脚下的路十分泥泞,三人却走得飞快。白连山边走边说,简要的交代了一下情况。 报案的是麻婶家的邻居,说是晚前造饭的时候过去借盐,喊了两声没人回应,屋里也没有亮灯,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听到房里有声响,起了戒心,以为是招了贼,喊来男人,抄着铁锹进去一看,就发现麻婶躺在了地上。 陈幺接到白连山的通知以后就奔了过来,他在村子里长大,对麻婶庄坐田夫妇再熟悉不过,听到一把年纪的庄坐田不停抽噎,自己几乎忍不住,想要跟着一块儿掉眼泪。 看到白争几人到来,这才在房间里摸索了一圈儿,拉着了灯,昏暗的视野,一下子就亮堂起来。 屋子里算不得宽敞,但是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夫妇俩似乎对大红色情有独钟,屋子最里面,是一张有年头的红木床,床上是红被褥红枕头,床头靠着两个红柜,漆色斑驳。靠东墙摆放的红凳子,红桌子,囊括整齐码在碗橱里的碟筷都是红色的,人老着素一词在这间屋子里没有丝毫体现。 倘若是平时,这火热的颜色应该能给人以热烈,暖心的感觉。但此时,却格外的渗人。因为地上流的血,也是红的,交相呼应起来,就让人浑身不对付。 一身泥浆的庄坐田抱着麻婶瘫坐在床前,他们俩的身前,是一方小小的火塘,在火塘对门一侧的砭石上,有着明显的血迹。 听陈幺描述,庄坐田也是收到邻居的通知才从田里赶回来的,二老没孩子,麻婶又忙着给人做媒,田里的活计都是老汉一个人做,这两天下雨,忙着挖沟排水。 被陈幺留在现场的还有那对发现麻婶死亡的邻居,男的叫宋功德,女的叫赵茶花,两者皆是一脸的余惊未定 。 “详细描述一下情况。” 赵茶花一开始不敢吭声,但是宋功德却十分配合,交代配合警察,照实说,这才开口。 “这两天下雨,我没有出去办盐,造饭都是来庄哥这里讨一些。晚前,我生火炒菜,跑过来借盐,在院子外头喊了两声,没得人答应,进了院儿,瞅见屋里也没得亮,就想先去灶上拿一点儿,我这可不是偷,我是想好了等庄哥麻姐回来了再知会的......” “净说那些没用的干啥?!别浪费警察的时间,说重点!”宋功德听不下去了,严词呵斥。 宋青树摆摆手,“没事,你接着说,越详细越好。” 赵茶花抿了抿嘴,“拿了盐,我就准备回去了,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到屋里头有‘嘭’的一声响,像是人跌倒了一样,我喊了一声,没得人应声,我寻思,可能是遭了贼了,就跑回去喊我男人,拿了家伙来抓贼。就是,就是没想到,推开门,就看到麻姐,麻姐躺在地上,那头,就搁在火塘边儿,身子底下一大片血!” 宋青树反身看了看白连山,“即时死亡?没叫救护车?” 白连山一下子就给他问住了,小声说:“我当时测了脉搏,没心跳了,而且.....咱们这儿,救护车.....” 是的,山上都是险道,没有开凿公路,救护车就算能上来,那也绝对赶不及了。 宋青树眉头紧皱,确实把这茬儿给忘了。 白争的目光在屋子里搜索着,企图找到一点儿有用的线索,床上翻开的被褥,柜子,碗橱,桌椅,火塘,还有墙根堆着的酒瓶。 他走到床边,把手放进被子里,还有余温。 而宋青树则是联想到了火塘案,重点关注了一下那些酒瓶。 折腾了一个多钟头,最后,陈幺留下,其余三人则是回到警局阐述情况。 从所长办公室出来的宋青树和白连山脸色都不是很好,白争在门口恭候多时,分了两根烟。 “怎么看?” “意外。”白连山说。 “根据我的分析,赵茶花去借盐的时候,麻婶应该喝了酒,在屋里睡觉,被吵醒,摸黑去开门,结果绊倒,后脑磕在了火塘边儿,致死。” 宋青树吐了一口浓烟,“你怎么判断她是喝了酒?墙根摆放的瓶子都是米酒瓶,我知道麻婶,她不喜欢甜滋滋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苞米中毒吃麻婶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那是庄坐田喝的。我了解他们家的情况,麻婶几乎每天都会出去说媒,山上山下的,村里村外的,十里八乡都晓得她会说话,会办事儿,所以经常有人请她喝酒吃饭的。” “要不,尸检?” 白连山沉默了一会儿,调头往回走。 再次回到庄坐田的家中,庄老汉还是抱着麻婶的遗体坐在地上。他曾想把麻婶搬到床上去,但是被陈幺给阻止了,尽管这种要求有些不太人道,但是在案子定性以前,现场,一定要保护好。 “庄叔,所里决定,要给麻婶做个尸检。” 庄坐田有些茫然的抬了抬头,好半晌才开口,声音嘶哑道:“甚?” “尸检,就是把麻婶的遗体检查一遍,确定致命原因。这么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防什么万一?人走都走了,检查能把人检活不?” 宋青树:“叔,我们尸检,防的是有人故意行凶,万一麻婶不是死于意外,那我们总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不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 “怎么个检法,谁来检。” “所里人检查,就,从上到下仔细的检查一遍。” 庄坐田的情绪一下子不受控制起来,“不成!不成!我晓得你说的是哪个,从上到下仔细的检查,那莫不是要让那外姓老头儿把我婆娘的身子看个遍?!我跟你说,想都不要想!” 白连山踌躇了一下,与白争宋青树二人交换了眼神,六只眼睛,皆是无奈。有句老话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虽说眼下三人遇到的只是一个庄稼汉,但是道理是一样的。 离开了庄坐田家,一行四人就往派出所走,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山野间只剩下徐徐而来的晚风,因为先前几人都是冒雨而来,所以身上都已湿透,冷风一拂,刺骨冰冷。 从种种的迹象表明,麻婶的确不太可能是他杀,所里其实也没有必须尸检的意思,只不过白争与宋青树心里总觉得不*宁。就这么大点儿的村子,接连死了两个人,只是赶巧儿? 白争望着天边再次铺展过来的乌云,心里总有种说清道不明的不安。 果不其然,消停了三天以后,村里又出了事儿。 邬棚镇东头儿有棵树龄近百年的老松,许多老头儿都喜欢在那底下喝茶唠嗑儿,今天天气刚刚放晴,大家伙儿就搬着凳子椅子聚上了。 刘老烟是村里的老光棍儿,抽水烟,喝大酒,不过身体向来没什么毛病,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水烟筒还没嘬两口儿,突然就一头栽在地上。这个年纪的人,有点儿状况那就是要命的,所以当时他这一倒,把出来透气的老头子们吓得不轻,呼喊着屋里的青年,七手八脚的把人架到了派出所儿,帕所匆忙诊治了一下,大家这还没缓过气儿来,他就说不行,得送到山下去,卫生所都办不了,去大医院,尽快。 刘老烟有一个儿子,叫刘有金,一直在几个山村里盘货,这会儿也不在,所以白争当即坐上了拉人的柴油三轮儿,一同下山。 山路坎坷崎岖,白争抱着刘老烟的上半身尽可能的维持稳定,但是身子底下是铁皮车厢,那种感觉很多人可能无法体会,可以想象一下筛子,自己就像是坐在一张巨大的筛子上,不停的抖动,不停的颠簸,压根儿不是你想稳就能稳的。刘老烟的嘴里一直有浊物反出来,没消化完的食物混着黄水儿弄了白争一身。 好不容易下了山,柴油三轮儿也渐渐稳定下来,刘老烟似乎也吐无可吐,没了任何声息,白争的手一直捧着他的头,手掌外侧紧贴着颈动脉,生怕他突然就走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刘老烟被送进急诊室,白争还在考虑过会儿如果手术,自己合不合适签字,好在虚惊一场,犯不着。 忙活了一天,一直到后半夜,人醒了,白争问他感觉怎么样,刘老烟回答,“燥得很,有烟没得?” “大爷,你自己什么情况晓得不?” 刘老烟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一病号,“你说么,啥情况?” “医生说你是黄曲霉中毒,你什么时候中的毒你知道吗?” “你这话说得,我要是晓得,我还能遭这些罪?黄曲霉中毒?啥是黄曲霉?” 白争纠结了一下该怎么形容,“就是一种有毒的霉菌,你最近是不是吃了发霉的东西了?” 刘老烟认真的想了想,“也没吃啥,哦,对,这些天下雨,保不齐是屋里的苞米坏了,吃进了肚里。” “刘有金那小混蛋怎么没来,还要麻烦你。” “谈不上劳烦大爷,乡里乡亲的,有金哥忙,也才知会上,兴许这会儿正往这儿赶呢。” 白争嘱咐他好生休息,早点好,就能早点儿回去,也能早点儿抽烟。刘老烟一听这个就相当配合。 刘有金是第二天中午才到的,一进病房就让老头子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半句解释也没有,明明是奔三的人了,在自家老爹面前依旧像是个孩子,低着头,直不起腰。 “你看他能有什么出息,你看看,说两句就这德行,说两句就这德行,龟怂!”刘老烟本来是气他来得晚,现在看到刘有金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 白争:“大爷您别生气,有金哥这是孝顺,在您面前才是这样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到了外面也是独当一面的。” 刘老烟哼了一声,“行了,你赶紧回去忙吧,过两天大爷回去了,给你还有那宋小侄儿提两壶好酒去。” 柴油三轮儿早就走了,白争迫不得已坐了十七站的公交车,而后步行上山,回到小竹楼的时候都晚霞漫天了,顾不上吃一口饭,倒头就睡。 “哎哎哎,醒醒。” 睁开眼,看到的是宋青树的那张大脸,“吃晚饭了?” “吃个球的晚饭,瞅瞅外头,大月亮地儿,凌晨三点了!我爹找来那老瞎子说的对啊,我就是林黛玉的身子跑堂的命,来,你跟我说说,这半天做的是个什么梦。” 宋青树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给白争数着,“死人,苞米,中毒,王普洱,王普洱吃死人,麻婶,苞米吃麻婶。膈应人不?嗯?让不让人睡了?你有本事一次说完说全了啊!一会儿一句,一会儿一句,说梦话的我见过,定时播报的我跟你说头一回!” 白争挠了挠头,“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脑子里乱。” 宋青树点了根烟,“不光你一个人乱。” 王普洱死了,麻婶死了,这回刘老烟又中毒,三起事件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联系,单独撇开看,似乎每一件都是意外,但也就是因为每一件事看起来都像是意外一般,才更值得人注意。 第二天一大早,某人又跑了趟所长办公室。 “所长,我想给王普洱做个尸检。” 白杨所长看着面前这个才进队一个月的新人问道:“有发现?” 宋青树:“......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警觉一点是好事,但是我必须把话说在前头,尸检,必须要在家属同意的情况下才能进行。还是,你已经去问过了?” “没有。目前王普洱家的态度还不明确,可是按照律法,我们作为警方,既然怀疑他杀,有权强行尸检,这也是对受害人负责,对人民大众负责。”宋青树在阐述专业知识的时候总是中气十足。 白杨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是不是还想说,庄坐田家,也是一样?” ...... “小宋啊,我虽然没有读过公安大学,但是对律法的了解也不见得比你差。但你要知道,我们这里是乡镇派出所,执法办案,一定要酌情,这也是为什么说基层工作难做,因为你要考虑到后果,律法上你是对的,人情上,不见得,万一没有查出什么,保不齐家属就会来闹,闹倒是其次,最怕的是以讹传讹。你可能不理解我为什么会有这种考虑,群众又为什么排斥尸检,你可以去问白争,他都清楚。” 宋青树来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对当地的民风民情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用白争说,他大体也能猜到。 邬棚镇周边各民族聚居,人际关系复杂,极易产生摩擦,派出所在这儿立信十分不易,说得难听些,就好比是独立在各个山寨中的协管机构,名声,人心,十分重要。至于为什么排斥尸检,这就是思想开化与否的问题了,山里人看重大体,庄坐田甚至不愿意被外人看了自家婆娘的身子,更别提尸检还要动刀子了。 不论如何,宋青树还是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去了一趟王普洱家,本来是满脸严肃,想好了要以一个人民警察的身份去和周老太太交涉的他,进门一见到王滇红却瞬间破了功,情不自禁的换上了笑脸。 “滇红啊,奶奶在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香汗淋漓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房间里十分昏暗,白烛的火苗犹如一只豆芽般摇曳在烛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周老太依旧蹲坐在先前的那个地方,连姿势都未曾变换,宋青树甚至怀疑这三天她是不是都没有动过。 “奶奶。” 周老太的耳朵已经不好用了,朦胧的听见声响,扬了扬头。 她蹲坐在黑暗里,宋青树要想看清她的脸是十分吃力的,瞪大了眼睛也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张十分苍老的脸颊,皱纹如刀刻般镶嵌她的额头,象征着岁月已经光顾过这位当年火塘案的受害方。 “奶奶,我是宋青树,村里的民警,大前天我来过的,您记得我吗?”宋青树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周老太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望着他。 “我这次来,是想跟您商量一下尸检的事儿。近来我们村儿发生的事很多,所里觉得不太正常,为了确保不是有人在背地里做坏事儿,故意制造意外假象谋害人命,所以,所里决定给王爷爷做个尸检。” “啥?”周老太把头歪了歪,右耳冲外。 宋青树咽了口唾沫,正张嘴准备再复述一遍,王哑巴从门外进来了。 宋青树连忙转身撤步,他有自知之明,晓得这汉子不待见自己,平日里也就算了,但今天他是来办事儿的,该认怂就得认怂了。 王哑巴指了指周老太,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手示意。 紧跟着又是一顿眼花缭乱的手语。 宋青树读得很艰难,只能看懂有限的一点,这还是托了他大学时期某任残疾女友的福。 “叔,我这有笔,你写。” 王哑巴不识字,也不会写字,宋青树递了钢笔过来,他拿起就要丢在地上,但多瞟了两眼,好像是个稀罕物,没舍得。 迫于无奈,最后还是找了王滇红做翻译。 “我爹说派出所办事,我们老百姓全力配合,可以尸检。” 宋青树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哑巴叔这么好说话,正要张嘴道两句谢,王哑巴又把手挥舞了起来。 王滇红娇嗔了一声,“爹!” 王哑巴拧着眉毛扬了扬头,态度坚决。 “但是,不同意咱俩在一块儿。” 宋青树看了看满脸通红的王滇红,又看了看执拗的王哑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应。 “要不,你先回去忙吧,正事儿重要。”王滇红说。 宋青树逃似的跑出了王家。 回派出所的路上,心乱如麻。 一方面,王普洱尸检的事情有了着落,值得庆幸,另一方面,他感到十分的意外与焦灼,王滇红这单纯质朴的小茶娘,似乎把自己的调侃当真了。但是真的能在一起么?宋青树还没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王滇红不是他以前遇到的那些女孩儿,开始了,就不能敷衍了事。 …… 因为帕所毕竟是赤脚医生出身,就算有了十几年的尸检经验,那也是浮于表面的,说贴切点,都不能称为尸检,应该是痕检,所以当天下午,所长白杨就给县里打了电话,傍晚的时候,樊梨花进村了。 白争头一回觉得宋青树这么老实本分,连一句最基本的搭讪都没有,他不相信这个人会洗心革面,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 樊梨花个子确实不高,只有一米五六,与白争面对面的时候头顶甚至还够不到他的下巴,山里蚊子多,一身的长衣长裤,十几里的山路流了许多汗,白争很不争气的抽了抽鼻子,有股茉莉花的味道。 “争哥,我是樊梨花,我们见过。” 白争握了一下送到身前的小手,“你好。” 樊梨花仰着头,“帕所是我师傅,他跟我提过你,说你很像白爷年轻的时候。” “行了,说那些干啥?叫你过来唠家常来了?”帕所突然打断道。 “哼。”樊梨花冲他做了个鬼脸,转头向白争笑了笑。 一旁忧郁的宋青树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要不是怕被追问,这会儿肯定跑上去对白争说同病相怜了。 樊梨花带了一个箱子,白争主动帮提,很重,一路上这丫头都在叽叽喳喳,白争有好几次都想把话题牵引到王普洱身上,都失败了。 “争哥,白爷家的案子我也参与了,刑侦部的同事们都没有头绪,你是怎么发现朱添不是凶手的?” 白争尽可能的简要以免给她从中找到新的话题,“推理。” “厉害。” 宋青树大有深意的附应:“确实厉害。” “其实我也想做刑警的,我也很喜欢破案,但是我爹说,刑警需要走在罪案的第一线,女孩子不适合,所以我大学就读了法医学。” “整天跟死人打交道,你不怕么?” “不怕啊,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怕的?”樊梨花反问。 白争哑口无言,说到这儿,他又不自觉的看了看身旁的宋青树。这人离开中都以前一直口口声声说是家里老爷子逼迫自己做毒警,刑警等一线岗位,这才不得不离开中都远遁他乡,眼下如愿以偿,在这僻静山村做了小民警,却还是一样怨声载道,反水说是被白争拐骗了。 “你是法医学专业毕业,帕所能教你什么?”宋青树插嘴问了一个自己一直很想问的问题。 “多着呢。” 言简意赅。 宋青树摸了摸鼻子,心想肯定是那狗日的帕所老头儿在这姑娘面前说自己坏话了。 不知不觉间,三人走到了王普洱家,院子里灯火通明,这是白争来嘱咐的,因为所里的条件有限,也没有特定的尸检场所,所以就地尸检。 王普洱的尸体已经被抬到了院子里,因为置放的时间过长,天气又比较闷热,尸体已经开始溃烂了,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子尸臭。按照白争的要求,王滇红,周老太都回避了,看到人来,王哑巴也只是点了点头就反身走进了里屋。 樊梨花冲着尸体鞠了一躬,而后打开手提箱,换了一身专业的尸检行头。白争瞟了一眼,里面还有许多明晃晃的工具,十件有八件没见过。 宋青树开始的时候是能挺住的,因为樊梨花一开始只是检查尸体表面有无外伤,到了后来,动用了器材,开始解剖,那就有点儿扛不住了,猛烈的气味是其次,主要是那萝莉摆弄人体器官的姿势,让人有点儿受不了。 “你没事儿?”宋青树擦着嘴问。 白争回了句,“还行。” 宋青树不知道,白争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死人了。那个时候他还在滇南地区流浪,身边有很多跟他一样的孩子,都是无家可归。大家互相依靠,宛若真正兄弟姐妹。只是到后来,他离开了。 白争的记忆力一直有一座破落的木楼,他和十多个伙伴定居在那儿,每天早出晚归,讨来的东西,拿回去,由年龄最大的姐姐分配。滇南大灾荒那年,木楼里的人越来越少,有些孩子,前一天晚上睡下,第二天早上就醒不过来了。尸体,一直摆放在木楼里,起初白争并不能理解大姐为什么不把他们掩埋,现在大概能猜到一些。 但是,当时木楼里有着吃人想法的不只是大姐一个,还有些一直没有被抓住充做口粮的耗子,也是一样的饥肠辘辘。白争经常会梦到同伴尸体被老鼠咬得千疮百孔的画面,起初会被吓醒,到后来,就已经习惯得知道自己在做梦,睁一睁眼再合上,换一种睡法。 尸检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樊梨花替尸体盖上白布,转身走到门旁,摘下口罩,深呼吸了几口。 “怎么样?” “根据尸体的腐败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在一周左右,这点和你们提供的时间吻合,体外无致命伤,不过死者患有严重的肝硬化,并且脑水肿,这是典型的肝性脑病,很容易致人昏迷死亡。我提取了一部分的胃液和血液带回县里化验,明天就可以出尸检报告。” “意思是说,王老爷子,是发病死亡?” 樊梨花抿了抿嘴,“目前看来是这样,不过也不能完全肯定,还是要等化验结果出来。” 白争皱了皱眉头,“麻烦你了。” “客气啦......不过你要送我下山,大半夜的,走山路我害怕。”樊梨花笑道。 宋青树看着院子里的“狗男”女心中很是感慨,不怎么的就想到了王滇红,不自觉的抬眼往正堂门口看了看,那里有一个门缝,半张雪白的脸颊清晰可见。 自己到底对她是个什么感觉?宋青树说不真切,他来这个村子才一个月,从认识王滇红,到接触她,再到现在,还没有半个月,这半个月,他确实没少往王哑巴的茶田里跑,但是那都是闲着无聊,单纯的想要找个异性来唠嗑而已,吧?! 烂摊子,宋青树来收拾,白争则是领着樊梨花下了山,柴油三轮儿是别想了,去医院接刘老烟到现在都没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把肚皮豁开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当初宋青树跟白争形容樊梨花的时候,用过一个成语,叫做童颜巨 乳,白争没有放在心上,可他今天每每应声低头的时候,总是看不到樊梨花的脚尖,就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宋青树就是要比他观察得细致。 谈到尸检原因,白争也没法给出一个比较具象的说法,“目前还看不出。不过我们这个村子你也知道,拢共不过几十户,八年半不见得走一个,这回接连三家出事儿,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樊梨花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对了争哥,你有没有想过,去县公安局做事?” 说实话,白争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早在作出从中都返回滇南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对未来的生活不抱过多遐想了。 “上个礼拜,刑事部门走了两个同事,正缺人手呢。” 白争仰起头,想起几天前在值班室看的滇南日报,上面好像报道了一篇刑警殉职文章,只不过当时没怎么关注,毕竟在他看来那些都太过遥远,甚至还不如报纸夹缝里的小段子来得吸引人。 “我只是个小辅警,就算有心,也很难插队进去。再说,我也不想。” 樊梨花轻轻“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 把人送下了山,目送着那辆纯白色的北京现代劈开夜幕,渐行渐远,白争没由头的叹了口气,叹什么呢?他自己都不知道。 而此时远在山顶的宋青树则是刚刚回到小竹楼,挂断了讲了一路的电话,续上一根烟,狠狠抽了两大口,还是压抑不住心里的气愤,把手机恶狠狠的扔到了前方的烂泥地里。 白争回到山顶的时候宋青树还在小竹楼底下找手机,一身上下的臭泥。 “要帮忙么?” 宋青树没有回应。 回到竹楼上,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堂前,看着那道身影在黑暗里来回摸索。白争想起了在中都省的时候,自己在煊赫门外面摆摊儿,那辆既是座驾又是摊位的三轮车是城管大队的常客,当时他跟宋青树一起在偌大的院子里抹黑找车,也是这样的光景儿。 黑暗里亮起一道刺眼的蓝光,宋青树弯下酸痛的腰,把手机从污泥里拾了起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大款”。 “你特么有谱没谱啊!”宋青树气得嚎叫起来,想到自己忙活了这么半天,心里上火,又是反手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儿上。 白争前仰后合。 第二天早上,白争被手机铃声吵醒,电话那头樊梨花的语气很是急促,“争哥,尸检报告出来了,我从王普洱的血液里检测出了黄曲霉!” “什么?!”本来白争都已经不抱什么幻想了,但没想到还能生出这么一茬儿,故而瞬间清醒。 “虽然含量很低,理论上并不足以致使一个成年人丧命,但是王普洱生前就患有严重的肝硬化,以及肝性脑病,黄曲霉很有可能促成病变,引起脑部水肿,致人昏迷,甚至死亡!” “我记得你先前跟我说过,村里有位刘老爷子也是因为黄曲霉入院,所以我猜测,你的感觉,是对的!这很有可能是一起连环谋杀案!” “我已经向上面反映了,中午就会有刑事部门的同事过去,对了,我可能也会跟过去。” 白争用的还是翻盖手机,动静就跟宋青树的智能机开了免提差不了多少,所以不可避免的吵醒了某人。 宋青树坐在床沿上把裤子一蹬,“楞什么呢?走吧,白老大。” 就如同樊梨花所说的那样,这很有可能是一起连环谋杀案,注意,重点在,很有可能,要想完全定性,这里面有一环必不可少,那就是麻婶的尸检。樊梨花之所以说自己可能会来,针对的,就是这一环。 白争和宋青树出了小竹楼,先是回了一趟派出所做了必要请示,而后才赶向庄坐田家。 庄坐田已经在家里搭起了灵堂,今天刚好是请人吃丧饭的日子,小小的院子里摆了好几个大桌儿,人都坐满了。 白连山和陈幺自然是跟来了,四人接连走进房内,原本满目的红色已经被白色替代,两支崭新的白烛烧得和几天前的王家灵堂一般旺盛,只不过屋子小,有门无窗,油烟气熏得人嗓子发痒。 庄坐田跪在棺材前不吭一声,他是不能大哭的,外头有那么多吃饭的人,一来会被被人看了孬,二来显得门外人冷血。 白连山:“庄叔。” “哦,来了,自己找地方坐,我得守着你婶,没法招待了。”庄坐田的语气软绵绵的,就如同大病初愈一般。 说实话,这一幕任谁看了都会心疼,更何况他们从理论上来说还是一群不速之客,简直难以张口。 坏人一直都是白连山在做,这两年他在村里的名声就不怎么好了,白争主动开了口,“庄叔,我们今天来,还是想跟您谈谈,尸检的事儿。” 庄坐田沉默了很久,灵堂里的气氛灵堂里气氛沉闷到极点,最终他还是没能控制住压抑悲痛的情绪,当着一众小辈的面,痛哭起来。 “庄叔,这回,我们找了个女医生给麻婶做,不是帕所。” “甚女医生?!甚女医生啊!你说她走都走嘞!进了棺材,也不能落个安生!都当我真不晓得,那检查,是要把肚皮豁开的嘛!是要把头撬开的呀!我都晓得,我不愿意她做嘛!不愿意她受那个罪嘛!”庄坐田拍地嚎啕。 他只是一个庄稼汉,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平日里话不多,但是做事稳健,做活地道,脾气又好,跟谁都没梁子。而麻婶不一样,嘴巴巧,一件事儿办出花儿来。面上看,是女当家,但实际上,这个家还是庄坐田说了算。这还是麻婶去小竹楼作客的时候自己说的。 “别看我那男人嘴笨,但是关键时候可是个真汉子,我呀,也就是外头胡乱忙活,转悠不动了,还是得靠他养我。你别看麻婶现在能唧唧吵吵,但是到了家里,那可全都得听他的。” 这只是其中一段,在与麻婶的谈话中,白争和宋青树总能体会到麻婶对老伴儿的依赖,而庄坐田平日里一直沉默,对自家婆姨没有过多的表达,现在,终于爆发出来。 “不然嘛,你割我的肚皮,撬我的脑壳,行嘛,我也不是难为你们这些小年轻,要做,就冲我来嘛!”庄坐田说着说着起身冲四人走了过来,神态癫疯,弄得几人手足无措。外面吃饭的村民已经发现了灵堂里的异常,里三圈儿外三圈的围在门口,指指点点,不少人都在帮着庄坐田说话,甚至有人已经对着白争开骂了,“白争,你可别忘了,你是野进村里来的,吃着村里用着村里的才长这么大,就这院儿里的乡亲,哪个没给过你恩情,你就这样报恩的?非把你庄叔逼死不行了?” 白争没有辩驳,因为人家说的是事实,整个邬棚镇,几十户人家,几乎每一户对他都有恩,庄坐田跟麻婶也是一样。 “哦,等你们都死完了,蹲你坟头儿给你上香那叫报恩了是不?”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在了人群后方,一经开口,便把所有议论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人群分散开来,拄着拐杖的白山养走进屋来。 自打白家的案子结束以后,白山养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出过自家院子了,虽然神色气态并无太多变化,但是手里的拐杖,此前,是没有的。 “查清亮,对村里就是最好的报恩!不查也行,留个杀人犯在村里,今天上这家,明天上那家,家家死人,家家办饭,大家伙儿天天都能吃上丧饭!一个个的都觉着自己鬼精,真是憨的要死!” 一个人,骂一群人,骂人的无所保留,被骂的不敢抬头。 在这种没有完全开化的山村,留下的大多是老弱妇孺,白山养的地位,从来都没有动摇过,即使,他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官职。有些东西,是可以传承的,不过并不在明面儿上,而是在人心里。 “坐田,你说查不查,不查咱大家伙儿就一块儿等着死!查,麻婆子的礼我给办喽,让她风风光光的走!她要是背地里怨我,反正我也没有几天,下去了,找我算账就是!” 庄坐田坐在地上大喘了几口气,声嘶力竭的喊道:“查!听白爷的!都听白爷的!” 庄家的丧饭只吃到了一半,村民们就匆匆散场,几位民警刚要对白山养道谢,老头子就话也不说,掉头走了,临出门以前,回眼看了一下白争,搞得后者摸不着头脑。 中午的时候县里的同志赶来了,樊梨花赫然在列,和白争等人预测的一样,麻婶的尸检必不可少。 刑警队接管了庄坐田家,尸检结果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宋青树和白争索性就回到了派出所儿。 “是您跟白爷知会过?”白争问帕所。 “没有,我这一上午就没出过院儿。”帕所指了指大院里晾晒的大片药材。 “那要不就是,白杨所长去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白争愣了一愣,心说难道是白爷记仇? “白爷的身子大不如前了,两个儿子也都没了,手里攒的这么些茶田,那么大个老院儿,总得有个人收拾。” 听这话的意思,是要给白爷找个接班人?但怎么的也轮不到白争吧?!往前儿他跟白老爷子接触的就不多,近来又亲手送走了他的两个儿子,没结仇就已经是人家宽宏大量了,就这么紧张的关系,白山养还能把传了几代的家业砸到他手上? 帕所叹了口气,“这些个东西倒是次要的,主要是香火。白爷替咱兰陵受了这么多年的罪,怎么得也不能让人香火断了。” 几句话下来,白争算是基本上搞清楚了帕所的意思,“那也不成啊,就算白爷他不计前嫌,我,我爹那边也不好说。” “嗨!有啥不好说的,老三也就是供养你吃喝,又不是亲爹,白爷要是缺个传代的,他还能把着你不放了?” 白争沉默了,就如同帕所说的那样,只要白爷有意,自己这个当事人又没有意见,这事儿就是十拿九稳的了。 “那什么时候我去一趟?” 帕所摆弄着簸箕里的药材,“不着急,起码把手头上这些事儿忙完了,这会儿过去白爷也不待见你。” …… ”喂?好,我这就过来。” 挂断了樊梨花的电话,拉上宋青树,向庄坐田家一路小跑。 临到小院儿前,就看到里面的几位刑警在给庄坐田做笔录,樊梨花正在收拾工具箱,白争凑过去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樊梨花放下手中活计,慎重道:“争哥,死亡时间对不上。” “怎么对不上?” “根据尸体的腐败情况以及各项指标来看,死者起码已经过世一个礼拜了,但是争哥你先前给我提供的文档上记录的死亡时间,距离现在还不满五天。” 宋青树觉得有点蹊跷:“不可能啊,当时我们都在现场。” “我只负责尸检,其他的就需要你们来判断。”樊梨花俯下身子继续整理工具箱。 “头两天真是好好的嘛!我也在家,婆娘还给我弄吃食来着,这怎么能假嘛!”庄坐田被审得着急了,但却不敢把气撒在刑警身上,又是跺脚又是拍腿的。 “争哥,我先去一趟所里,体液化验需要时间,接下来希望你们能协助我的同事一起办案。”樊梨花道,她今天带了两个箱子,显然是有备而来。 白争点点头,看着院子里的两位刑警,都是大个子,但不过一胖一瘦,瘦的就像个大马猴儿,胖的,就像是......怀了孕的大马猴儿。两个人都是便装,不过常在警局里做事的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不论在办案时穿着什么,都不影响气场,夸张点儿说,就算是裤头加凉鞋,那说起话来都是底气十足,十分刚正。 “在未来二十四小时以内,你将被限制人身自由,不准离开这间屋子,随时等待传唤。” 说话的瘦子刑警名叫孙敬严,三十三岁,是县公安局刑侦组组长,这次行动也是他带队。 “你们两个是地方的民警同志吧,劳烦你们费心监督。”孙敬严客气道。 “应该的。” “组长,要不你先去所里,我想留下,跟两位民警同志谈一谈详细案情。”胖子警察道。 孙敬严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小院儿。 “你好,我是杨鼓。” “宋青树。” “白争。” 杨鼓的声线很特别,明明有重度烟酒嗓的沙哑,说起话来却并不低沉,“我听说,青树兄弟,下礼拜要调到我们部门?” 白争一呆,看着沉默的宋青树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晚上。” 昨晚宋青树接的是一通来自中都省的电话,任凭他跑到了几千里之外,最终也没能躲过老爷子的安排,虽然没有直接叫回来,但是却强行把他安插进了兰陵县公安局,还是刑侦部门。宋青树一直很抵触一线,倒也并不全都像他跟白争讲述的那样,是为了躲避枪林弹雨,而是他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文艺青年,说白了,他不想整天跟死人,凶杀打交道。 “好啊,队里正缺人手,我听说你是中都省公安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我跟你说,咱们局里什么都缺,独独不缺警花,到时候弄不好还能找个登对儿的,顺带把婚姻问题解决了。” 换做是往常,宋青树听到这个肯定是乐开了花儿,但此时却一反常态,面对杨鼓的夸奖只是意思性的回了句过奖,可没成想杨鼓是个话痨,一开腔儿就没个完,最后白争站出来解围,“要不咱么说说案子?” “不急,等梨花那边儿出结果。” 太阳偏西,守在篱笆院儿门口的杨鼓接了一通电话,紧跟着就把庄坐田带到了派出所。 麻婶的血液里,也存在黄曲霉,而且含量极高,足以致使一个成年人死亡。 按理说猜想得到了验证,白争应该激动才是,但是他却没有,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宋青树要走。 起初,审讯室里只有孙敬严,杨鼓,与庄坐田三个人,但庄坐田的情绪不稳定,时而沮丧,时而暴躁,一直不肯正面回答问题,给审讯加大了难度,白争和白连山作为乡中熟人,代替审问。 庄坐田坐在椅子上,头顶的橘灯将他笼罩在一片光亮之中,他就像是暴露在太阳底下的鬼祟一般,浑身上下都倍感焦灼。 白连山:“庄叔,主动交代咱们是可以争取宽大处理的,你这样就算我们有心帮您也没法下手啊。” “庄叔,我觉得,您应该不希望再劳烦白爷过来,对吧?” 老汉猛地抬起头,两眼直勾勾的看着白争。 他可以不怕警察,但是没法不怕白山养。白争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故而一语中的。 审讯室里陷入一阵长久的静默。 “我杀的。”庄坐田突然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平稳。 “是我杀的,我给她下了毒。” 白连山捧起速写本,“接着说。” “我给她下了毒,人,当天就走了。怕你们逮我,就搞成了意外,怕外人不信,就想了个法子,借了邻居的嘴。” “你的意思是,屋里的那些其实都是你布置好的?包括邻居赵茶花,也算计进去了?” 庄坐田道:“那婆娘天天来,有段时间了。” “所以说赵茶花去你家借盐的时候,你在哪儿?”白争问。 “就在房里。” 要知道庄坐田家的小屋可是没有窗户的,出入只能走门,在外头有人的情况下,他又是怎么转移到田里去的? “几十年的邻居,我晓得她,胆子小,就算是出了奇,进来瞟上一眼,见了死人,那也不敢细看,肯定跑去喊人,我就蹲在门后头,等她走了,再出门下田。”庄坐田缓缓道来。 白争:“为什么要杀人。” “觉着她在外头有人。”庄坐田双手捧头,手指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仿佛十分气愤。 “只是觉得?” “......” “毒药是从哪儿得来的?” “农资铺子。” 白争看着庄坐田的眼睛,良久才发问,“庄叔,这事儿还有谁参与了。” “没别人,我一个人干的。”庄坐田果断摇头。 “肯定有!”白争一口咬死。且不说这行凶理由太过牵强,就谈这黄曲霉毒素,毒性是砒霜的八十多倍,作为一味特殊的处方药,寻常药房都严禁出售,更别提农资铺子了。白争觉得,庄坐田之所以这么说,那就是他想当然罢了,作为一个庄稼汉,说到毒药,就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地方。白争愿意相信庄坐田伪装了现场,但是却不相信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家婆娘。 庄坐田被白争的笃定语气震慑了一下,遂即反应过来,“我都认了,明明没别人,你还叫我给你供个谁出来嘛!” “我问你,你说给麻婶下毒,下的是什么毒?” “.......” “你知不知道麻婶中的毒,跟王普洱身体里的一样?还有前些日子中毒的刘老烟,他们两个跟你又有什么仇怨?” 庄坐田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到这一步,冥冥之中,他感觉自己马上要揪不住这张大网了。 “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你是在为谁打掩护,但是你要明白,这么做并不能帮他逃过一劫,县里已经高度重视这件事儿了,而且白爷那边肯定也在等个交代。先前说了,只要主动配合,就可以争取宽大处理,这话现在也还作数。” “不该的,怎么这么干呢?图个啥到底?”庄坐田双目无神,口中却念念有词。 “庄叔!” 白连山爆呵了一声,近乎魔怔的庄坐田一个激灵反省过来。 “李凤竹。” 李凤竹是一个寡妇,本地人,她家男人早年是个茶商,一直在滇南兰陵地区奔波周转,后来跟李凤竹结了婚,定居在邬棚镇,在村里也算是个大门户。八年前,男人上山采野茶,失足摔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卧室里的黄瓜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即使庄坐田支支吾吾不肯说,就是光看这样子在坐的人也都猜出点了,“庄叔,你是不是跟李凤竹好了?” 庄坐田垂着头,好半晌才闷闷的“嗯”了一声。 审讯室里只留下白连山和庄坐田两人,白争则是带着两位刑警去到了李凤竹家中。 今晚是个大月亮地儿,白争能看到院子里晾衣绳上挂晒的红白内衣,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做事做人都得小心规矩才能不招人诟病,但李寡妇显然没顾忌这些,大大方方的把贴身衣物往外晾,也不害怕村里那些老光棍打歪主意。 敲了敲门,屋里头应了一声“谁?” “警察。” 木门晃了晃,先是松开了一道小缝儿,而后才吱呀一声对开。 李寡妇先前应该是在洗头,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还没有拧干,一股馥郁的香味儿萦绕周身。她跟村里大部分的女人都不一样,因为以前家境比较阔绰,男人又疼她,所以吃的用的都尽可能的向城里靠拢,晓得保养自己,光从脸上看,完全看不出是奔五的人。 “这么晚了,你们有事吗?”李凤竹小心的打量着三位不速之客。 “我们现在怀疑你跟一起凶杀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一趟派出所,协助调查。”孙敬严说。 “凶杀案?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 “收拾一下跟我们走,有没有搞错到时候就知道了。” 李凤竹踌躇了几秒,似乎是看穿了根本没有余地周旋,最终只能点头。 审讯工作一直做到后半夜,但是白争却是一点困倦都没有感觉到,满脑子都是些草蛇灰线,总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一点东西,但仔细琢磨下来,又理不出个所以然。 根据她的描述,麻婶在二月初七的那天确实去过她家,目的则是帮她和邻村的一位单身汉牵线,不过李凤竹没有同意。 触及到敏感问题时,李凤竹的反应十分强烈,“警察同志,你们怀疑我?麻姐人那么好,一直把我的事儿放在心上,跑前跑后的帮我张罗男人,我谢她还来不及,怎么能害她!” “庄叔已经交代了你跟他的事儿,你有杀人动机。” 李凤竹呆住了,脸颊上不可抑制的晕上两朵羞红,“我...没有害麻姐。” “怎么证明?” “你们说她是中毒死的,但是她到我家连口水都没喝。” 白连山表示质疑,“她帮你说媒,你就算做样子,也得给她弄些吃喝吧?” “不是的,我给她端了酒菜,她自己没有动筷,说是留着肚子下午喝大酒。” “什么大酒?” 李凤竹:“没细说,猜想是,还有其他人家吧。” 白连山认为,李凤竹的口供并不可信,从目前的形式上来看,她极有可能就是三起事故的幕后主谋。根据现有资料,大体可以复原出这么一个架构。 二月初七当天,麻婶去了李凤竹家说媒,后者因为与庄坐田私通,所以给麻婶下了毒,企图取而代之,当晚,麻婶回到家后毒发身亡,庄坐田隐约猜出了真相,为了帮助李凤竹掩盖事实,才做了那么一场大戏。 从客观条件上来说,李凤竹也是最有可能接触得到黄曲霉毒素的人,她男人生前是跑商的,家里家外社交网络比较宽泛,朋友多,相对来说就更容易拿到这东西。 至于王普洱和刘老烟,虽然李凤竹严词强调自己跟他们从不往来,但并不排除有私交的情况,刘老烟是老光棍,王普洱是出了名的爱占便宜,家里老婆子又不敢招惹,素来横行无忌。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就可以全都串通起来。 不过,现在还是缺少最重要的实证,宜早不宜迟,一行人赶着夜幕,回到李凤竹的家中进行搜查。 李凤竹家有三间房,都还算宽敞,从凌晨一点开始,一直忙活到天亮,白连山恨不得把地上铺垫的青石板都翘起来,可还是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倒是杨鼓,兴致高昂——他在李凤竹的卧室发现了几根黄瓜。 “行了,忙活了一晚上,都先回去歇歇,晚点儿再到所里集合。” 小竹楼内,白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反复思量着,是不是方向错了?从王普洱和刘老烟两人入手会不会更加的简单些?三个人中的都是同一种毒,存在共性,比如做过同一件事,亦或者是接触过同一个人,反向印证说不好比现在埋头搜证更加快捷一些。 宋青树听着白争床铺的吱呀声就晓得这孙子又在憋坏招,所以压根儿就没脱衣裤,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一句,“要不,我们再出去走一趟?” 两人先去了王普洱家,王滇红看到宋青树脸上大大的熊猫眼关切问怀,可这位情圣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也没张口皮乱几句,支吾两声便是带了过去。 “滇红,你知不知道,你爷在走前一天,上过哪儿?或者见过什么人?最好就是把他当天所有的活动,甚至吃食,都复述一遍,越详细越好。” 王滇红:“争哥,这个我说不上来,那天他是出去了的没错,但是不知道去了哪儿,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爷爷在家根本没人敢管,他干什么事儿,要见什么人,从来不根家里知会。” 白争叹了口气,抱着最后希望问:“那老爷子跟李寡妇有没有交情?” “李寡妇?应该是没有吧,从没见过她跟爷说话。不过也是说不准的,毕竟爷爷的事儿我们都不敢问。” 白争点点头,“你不告个别?” 宋青树被他一句话弄得措手不及,“那个,滇红,我下个礼拜要调去县里了,然后......” “真的?!” 宋青树看着满脸欣喜的王滇红有些蒙圈儿。 “我说青树哥厉害吧,有文化,脑子活络,该是上头的大官相中了你,特意把你提上去的吧!” 宋青树是那么一个要面子的人,到这份儿上怎么也不可能说自己是走后门儿了,“是,是这么回事儿。” “要去的,男人就该往外走,青树哥你在外面要好好的,要是累了,就回乡里来歇歇,我给你办饭。” “好。” 离开了王普洱家,两人又在村头老松下找到了大病初愈的刘老烟儿,询问他中毒那天去过哪儿,见过了什么人。 “整天就蹲在这松树下头,见人?诺,这些老伙计。”刘老烟借着抽水烟的空当回答。 白争看了看周遭一圈儿乘凉喝茶的老头儿,“那您当天有没有吃过外人给的东西?比如李凤竹?” “没得,吃得都是自己屋里的东西。李凤竹说的是哪个?” 白争:“李寡妇。” “她?我这村东,她那村西,八年半不见一回,也没啥乡情,给我送啥吃的?” …… 转悠了一圈儿,依旧是没有丝毫的头绪。 回到小竹楼,一觉睡到下午,楼里的两个人也没接到所里的传唤。白争没睡以前没感觉多累,反倒是醒过来以后浑身疲软,脑袋发胀。 李凤竹的家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压根儿就没找到什么实证,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已经事先销毁了,而刘老烟和王普洱这边又查不出什么,一时之间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一切工作都受此影响停滞下来。 还有什么方向可以推进? 白争想了想,对了,还有李凤竹嘴里的那顿大酒。 因为是嫌疑人的话,可信度有待考究,所以被白争一直搁置到了最后才拿出来考虑,如果她陈述的的确是事实的话,那么,这顿大酒,也是必查的一环。 “喂?连山,手头忙么?” “闲着呢。” “那正好你帮我查一下,二月初七,咱们附近几个镇子,有没有人家办酒席。” “成。” 宋青树经过了一天的休养,似乎恢复了一些精力,一边翻炒着菜锅,一边儿张嘴抱怨,“我堂堂一个公安大学的高材生,即将去县城高就刑警的精英人才,在外头忙着追凶查案,回来还得给你这二五仔洗衣做饭!你特娘的在中都烤了两年的串儿,自打回来就没动过手儿,我这肚子里的馋虫都快造反了你知道不?” 白争哭笑不得,心说在中都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地痞无赖在我小摊儿上白吃白喝了两年,这会儿讨点饭钱回来还过分了? “那,你炒完这个,把那架子摆上,我去杀个鸡,烤几串儿。” 宋青树把锅铲一扬,“得嘞!” 竹楼上房下厩,底层就是鸡圈,白争养父白老三留了一头羊和五只鸡给他,白争瞅准了一个最瘦的,刚准备下手去拿,白连山的电话来了。 “争哥,查到了,二月初七,说杨镇,有户人家摆喜宴。” 回到竹楼里,宋青树已经把炒好的菜上了桌儿,看着两手空空的白争问,“鸡呢?” “你自己抓,拔毛儿,切块儿,穿上签子,我出去一趟。” 从邬棚镇与说杨镇之间隔着一整座姥山,往前儿想要过去,那得翻山,走地上绕远儿起码得走大半天,但是现在不同了,下了山,直接拦了辆路过的货车,顺带就捎过去了。 宋青树这会儿正在厩里抓鸡,五只来来回回的挑,不管怎么换,总感觉手里的不如地上的,最后,他总算是相中了,厩里唯一的一只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帮我找个老伴儿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一顿饭吃得白争愁眉苦脸,这可是村里唯一的种羊!一棵活的摇钱树!或许,现在也就只有村里那些等待配种的母羊比他更悲伤了。 至于说杨村一行,的确是有那么一户人家没错,但是说媒的另有其人,压根儿就没请麻婶,显然,李凤竹嘴里的大酒,并不是这一顿。 吃过饭,来到派出所,庄坐田和李凤竹依然不得离开,白争单独问了问前者,事发当天,麻婶是什么时间回的家,得到的答案却不尽人意。 庄坐田白天一直在地里劳作,连午饭都是带好的,直到天黑得不能做活才会来,具体时间,他也说不准。 这么一来,大酒的事儿,就真的难辨真假了。 孙敬严这两天一直在所长办公室里带着,而杨鼓则是和一众民警打成了一片,闲下来的时候就往值班室跑,找人唠嗑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似乎对书架上的那些妇女之友挺感兴趣。 白争坐在门前,脑子里一团乱麻,透过值班室窗户看到与众人嬉笑的杨鼓,心里不免纳闷儿,都说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孙敬严那么板正的人,怎么会带出来这么跳脱的手下? 樊梨花是随队法医,尸检结束以后,也没有返回县城,这会儿正跟着帕所在院子里晒药材,帕所平日里笑脸就不多,自打徒弟来了,扮得更是严肃。小妮子在师傅那儿得不到好脸色,就偷偷的冲白争使眼色。 且不说他没有救人于水火的能力,这会儿也没那个心思,转身进屋,气得樊梨花直跺脚。 “你说你啊,上辈子的得扶了多少老人才换来这么一份艳遇,还不好好珍惜。”宋青树叼着烟直摇头。 白争:“见闪说雷,哪来的艳遇。” “现在是没有,不过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听过没?” 白争不答话,宋青树也懒得一直调侃他,“乡情乡俗我不如你,但是我知道少数民族同胞的联姻活动可是很多的,什么排歌踏青,篝火定情,那也是要吃饭的,你说,有没有可能不是酒席,而是这种类似的活动?” 白争认真的想了想,记忆里,在二月初三的联姻活动,好像,没有,等等!联姻活动是没有,但是吃饭的有啊! 彝族,二月初三,长龙宴! 距离邬棚镇最近的彝族聚居地位于兰陵县和东亭县的交界处,每年的二月初三,一向安静祥和的古塘总会热闹非凡,每家每户都会参与到长龙宴中来。起高灶,开陈酒,搬出自家的饭桌儿,放到街上,从村头,到村尾,连接起一条桌椅板凳的长龙。而且,他们欢迎外来朋友上座吃饭,可以说,彝族长龙宴,是全县上下的盛宴。 如果麻婶真的在二月初三那天去了那儿,倒的的确确可以称得上是一场大酒。 没有过多犹豫,向所长白杨请示过后,拉上彝族本家的帕所,急忙就出了院子。 半倚在门框上的宋青树啧啧两声,“孺子可教。” 一老一少乘坐柴油三轮儿下了山,而后搭车上了县城,包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古塘。 “甭管你是哪村的人,来,就请上桌儿,顶好的酒,顶好的菜,管饱管醉。”帕所对本族长龙宴如是总结。 “我记得以前好像是一村人吃一桌饭,现在还是这样么?” 老帕所点点头,“嗯,你倒是晓得规矩。” 白争怎么能不清楚,幼年流浪的时候,彝族长龙宴是每年必去的,他和一帮伙伴从滇南北部的青花岗过来,每回都是跟青花岗的老少爷们一起坐,那时候不像现在,路再远也要凑热闹的人很多,流浪儿也不少,一个桌子坐不下,得亏那些质朴的同乡不嫌弃,总是把流浪儿搁在腿上,共用一座儿,不然的话,他们怕是连汤水都捞不着。 赶到古塘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因为两者对长龙宴举办的街道熟门熟路,也不用问人,径直就摸了过去。 街道两侧,一栋栋的水泥房代替了八年前的泥胚小屋,多了些生硬与笔整,但却少了些烟火气。好在这条路看起来还是那么的长,就如同白争小时候看到的一样,站在街尾,休想眺望到街头。 因为外乡人参加长龙宴都是在街尾添桌儿,所以要想打听消息,最好的选择就是街尾的人家。 白争敲了敲面前的木门,不大会儿,一个男人给他开了门。 男人远没到花甲之年,背却弯成了一张弓,颈后顶起的肉峰好悬能跟头顶齐平。 “找谁?” “叔,我们是邬棚镇派出所的,跟您打听点事儿。” 驼背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白争,又转眼看了看他身后的帕所,顿时大惊失色,“嗨呦呦,这是帕所大大来了嘛!你看我,你看,啧,赶紧,您赶紧屋里来。” 一边说,一边把门给撇开,两只手往前伸着,十分客气的要迎帕所进来。 白争心中微诧,但是当即也没多嘴问什么,跟着帕所一起,进到了房里。 “大大,你这一走可是好些年了,这回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驼背男人一边给两人倒水一边问。 帕所拧着眉头盯着驼背男人看了半天也没能分辨出这是哪位故人,所以发问:“你是哪家的?” 男人一愣,继而一拍脑袋,“嗨,大大,我宋小兵啊!您肯定是认不出我来了,您走的时候,我这腰背都还直挺着呢!就是后来冒雨翻山,赶上泥石流了,捡了条命,模样也就变了。” 帕所老眼一瞪,“小兵?你是宋小兵?” 驼背男人连连的点头,“我说的嘛,大大忘不了我的嘛。” 从他们俩的对话中,白争渐渐也摸清了其中隐情。 兰陵,隶属白族自治区,这里的白族人是全滇南最多的,其余民族占比很小,在往前选举土司的时候,大都是白族内部票决,而周边的一些人数较少的民族呢,一般都会在附拥白族土司的同时,也在自己的村落里挑选出一个话事人,其实不难理解,用现在的体制来描述的话,一个是县长,一个是乡长。 兰陵县最后一任土司是白山养,而古塘最后一任话事人,就是帕所。 白争想了想,不对,年纪好像对不上,白山养都已经八十九岁了,而帕所呢,没满六十,同样都是最后一代,两者之间的年龄差距也忒大了些。 这个问题一直到最后才慢慢解开,原来,帕所与白山养其实不能算是一代人,帕所的前一届话事人与白山养是同龄,不过很不幸,走得早,故而帕所才接手,属于后来人。 而眼前的宋小兵,则是帕所以前的“小跟班”,眼下物是人非,不免唏嘘。 “大大,您这回回来,还走么?”宋小兵又提出了最初的问题。 帕所看着他,眼神很复杂,“我回来,是想打听点儿事儿。” 宋小兵听懂了话里的意思,眼神有一瞬的落寞,“您问吧,我晓得的就跟您说,不晓得,我帮您去其他家打听。” 帕所看了看白争,意思很明确。 “二月初三,长龙宴的时候,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白争手机屏幕上显现出来的,是麻婶的黑白遗照。 宋小兵伸长了脖子,细细的看了看手机屏幕,“见过,见过!她就坐在我邻桌儿!听说是南边儿来的媒婆,我还厚着脸皮求她给我找个老伴儿来着!” 白争大喜,“那你跟我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我当时坐在家门口,下手就是一桌儿外乡人,这婆娘就在那桌儿。她跟后头来的人都不一样,不怎么照顾桌儿上的吃食,喝了半天酒,等街上人多了,就忙活着从街尾到街头的跑,挨桌聊,我听了几耳朵,问得都是些,家里有没有闺女没出嫁,儿子着急娶婆娘的事儿。” 听宋小兵的描述,在长龙宴当天,麻婶应该是接触了不少的人。 “那你记不记得她桌儿上还有些什么人?” “记得,拢共也才五六个,就她一个女的,剩下都是老头儿,其中一个看上去还病恹恹的,一个总是捧着个水烟筒,一个秃子,还有,还有就难说了,不过你要是把人喊到我跟前儿,我还是认得出!” 还需要喊什么人?这已经足够了!病恹恹的,说的应该就是王普洱,那个一直捧着水烟筒的,八成就是刘老烟儿!至于最后说的秃子,白争想了想,昨天去村东头找刘老烟儿的时候,好像在老松树下头看见过一个秃顶老头儿。 想到这儿,白争又有些懊恼,明知道一村一桌儿,来之前怎么就没在村里寻访一下呢? “他们桌上的酒菜,是从哪儿来的?” “从街头几个大桌儿上分出来的,酒菜都是一样的。” 白争点头:“那近期古塘有没有人中毒或者生病送医?” “没,庄稼人命糙是糙,但是少生病,大小事儿一碗草根子,没人送医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意外收获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宴上有没有出什么乱子,或者说他们那桌儿有没有发生什么口角,重点是那个抽水烟的,还有那个病恹恹的老头儿,外加我给你看的这个女人,这三个人在桌上有没有发生一些特别值得注意的事儿?” 宋小兵皱眉沉思,“特别值得注意的事儿......我吧,当时也忙着吃喝来着,没太留心。哦对,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反正,他们仨,是那桌最后走的,媒婆在其他桌儿上耽搁的时间不少,留的晚,其余俩老头儿应该是跟她乡情不错,候着她一块儿回的。” 白争心中有着强烈的预感,真正的问题,百分之八十,是出在这顿饭上。 与宋小兵谈论了约有大半个小时的时间,白争向帕所点头示意,后者双手撑膝,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小兵,今天就到这儿吧。” 宋小兵赶忙起身,“大大,这就走了?您,您多坐会儿,我给您弄点吃食啊!” 帕所摆摆手,“不忙,过些天我还会来,到时候再吃。” 宋小兵欣喜点头,“那我把酒备好,您可得来。” “嗯。” 临出门儿,宋小兵还是有些依依不舍,帕所多安慰了他两句,白争借着空档用眼睛扫了扫这间小房子,意外发现在土灶旁有一个半人高的蛇皮袋,袋子鼓鼓囊囊,顶上没有扎口,露出来半截酒瓶子。 缓步走过去,伸手把那酒瓶子从袋子里拿了出来。 “哦,这都是我从宴上拾来的,打算着卖钱,你手里这个葫芦型儿的最赏眼,还不是玻璃的,陶土制的,你要是相中了,拿了去,当酒壶也蛮好的。” 白争没有答话,把酒瓶子有标签的一面冲向帕所,老头儿定睛一瞧,惊诧不已。 茶酿。 这酒在兰陵早就停产了,白争起初只想到了这个,可就是从门口走过来的这几步,让他在脑海里捕捉到了更多的可能。 彝族人好酒,甚至可以说是嗜酒,通过酒桌上的俗语就可见一斑。 “半斤不当酒,一斤扶墙走,斤半墙走我不走。” 彝族家家户户都酿酒,当地的辣三杯,就如同姥山脚下的茶酿,都属于地方土酿,不过前者更呛。在长龙宴这种传统节日上,不出意外,上桌儿的,绝对是辣三杯。问过宋小兵,果真。 如果,当天的酒桌上全都是彝族同胞自家供应的土酿,而非外引,那么这瓶茶酿,从何而来? “当时忙着收瓶子的人很多,我一个人,就只能顾上左右两桌儿,跟我自己这桌儿。吃饭的时候这瓶子没在我眼前现过,不是上头一桌儿,就是下头一桌儿的。” 宋小兵口中的上头一桌儿,也就是他的邻居家了,相比之下,白争更加愿意相信这瓶茶酿来自麻婶桌上。 以防万一,白争拿着酒瓶寻到了邻居家,一番盘问下来,事实也的确和自己推测的一样。 古塘一行收获颇丰,只不过等到两人回到邬棚镇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帕所毕竟年纪大了,一整天的劳累有些吃不消,白争就送他回了住处,而后反手就给所长白杨打了个电话,报告了今天的情况。 回到小竹楼,宋青树还没有睡,一个人蹲在烧烤架子前奋战,肉签子没攒多少,啤酒罐儿满地。 “烤肉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赶紧的白大厨。”说着,给白争腾出了地儿。 “明天可能闲不下来了。” “有发现?” 白争把酒酿的瓶子递给宋青树,期间还不忘把铁架上的肉串儿翻面儿。 听完白大厨的讲述,宋青树由衷赞叹了一句,“不得了啊白警官。” 心里明明惦记着明天的活儿,却怎么也没管住自己的嘴,两个人喝得天昏地暗,好在安全意识比较重,倒在地上以前,还不忘解开裤腰带把铁架下方的炭火浇灭。 第二天天亮,白争和宋青树“互相扶持”着出门,脑袋千斤重,脚底抹了油,反正就是不怎么稳当。 首要的活计,就是把茶酿酒瓶拿给樊梨花化验。 因为这瓶茶酿,是其他桌子上没有的,所以白争怀疑,这瓶酒,就有可能就是毒源。 樊梨花没用多大功夫就给出了结果——瓶中残余的酒渍化验出了高浓度黄曲霉毒素。 “按照你的描述,当时桌上还有其他人,他们怎么没有中毒?” 白争把宋小兵的话复述了一遍,旁听的杨鼓也开口了:“不对啊?就算这酒是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们仨独开的,那刘老烟是怎么回事儿?其他两个当天就死了,他怎么拖了一个多礼拜才毒发?” “不稀奇,喝得少罢了。黄曲霉摄入不过量,毒素就会在人体内蛰伏,通常在一到两周以后才会引起宿主反应。”樊梨花讲解道。 那么,似乎一切都对的上了,现在的问题是,这瓶酒,是谁带过去的。 “这瓶子上印了酒坊地址,就在姥山西南。” 白杨和孙敬严讨论了一下,最后决定并分两路,白争,宋青树,按照酒瓶上的生产地址去找酒坊,其余人等,去村里,找出当天参加长龙宴的人,控制起来。 这几天白争一直在山上山下的跑,脚上起了两个水泡,就是这样他也没停,任由它磨破结茧,拉着宋青树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晌午之前找到了那家酒坊。 说是酒坊,其实就是三大间水泥房,房前的篱笆院儿是互通的,圈出了很大一块地方,晾晒着很多酒漕,空气中酒精与甜味儿混淆,有两男一女在其中忙碌着。 “你好,我们是邬棚镇派出所民警,现在要向你们了解一些情况。” 三人中年纪稍大的中年男人看了看身侧两位小伙计,往身上擦了擦手,跟宋青树象征性的握了握。 “这瓶酒,是不是你们坊里出的?” 中年男人小心翼翼的接过酒瓶,期间白争留意到,他的左手拇指好像断过,没了关节。 “不是,我们这不产茶酿,我们也没用过这种瓶子,不过,这上头印的地址,确实是我们这儿。” 说着,他还指了指整齐码在侧院儿的绿玻璃瓶子。 白争皱了皱眉头,“那你们这儿能做茶酿么?” “做肯定能做,但凡是酿酒的东西,我们这儿都不缺,关键是这种老酒,多少年前就没人酿了,我们几个也不会,得要有方子。” “你们坊里还有其他人么?” “有啊,我们只是小工,老坊主在呢。” 点头致谢,两人走到了三间大房的左侧一间,门内有一张竹制摇椅,椅子上躺了一个花甲老人,正在小憩,感觉到光线被遮挡,睁开眼睛,打量着白争与宋青树二人。 “老爷子,我们是来买酒的,我听说你们这儿能做茶酿?”白争换了一种问法。 老头儿撑着扶手坐立起来,“谁跟你说的?” 宋青树赶忙递过酒瓶,“您看,就是这瓶儿,是您做的吧。” 老头儿瞥了一眼,“是我做的,这葫芦瓶儿我还认得,酿给金小子的,怎么,他告诉你们我这儿能产的?真要喝,得等,坊里平日不做这个,手下人也不会,都是我老头子一个人出力,外人我也不愿意费那个事儿,念在你们是金小子的朋友,也就再忙活一回。” 白争:“您说的金小子是......” “我都是这么喊他,大名好像是叫,叫,有金?这个名儿好,听上去就富贵。” 有金,刘有金! “他常到您这儿来?” “每月来一回嘛,从我这儿批酒。”老头儿回应。先前就说过,刘有金做的是盘货生意,附近几个山头来回跑,倒是并不稀奇。 “你们怕是尝了这酒才要我酿的吧,我跟你们说,这茶酿跟以前的糙酒可不一样,以前的,都是用卖剩的碎茶,你手里的这瓶,用的可是普洱,要想喝一样的,还得是一样的茶叶。” 白争一惊,茶酿最初能够在姥山脚下受到欢迎,就是因为它成本低廉,售价不高,现在居然替上了普洱,这不是本末倒置么?瓶子里的酒他跟宋青树谁都没能喝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别具一格。 继续深究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眼前老坊主的主意,而是刘有金要求。 “他说是拿来孝敬自家老爹的嘛,肯定是要用好料,茶叶还是他给我寻的,所以我就收了个酿酒钱,你们要是没带茶叶来,可得把这茶钱给我补上才能做。”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了,白争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您知不知道,就是您亲手酿造的这瓶普洱茶酿,导致刘老爷子中毒送医,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老头儿一下子从摇椅上立了起来,“不能!” 房间里静默了十几秒,他仿佛猛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大睁,摔坐回椅子上。 “您现在如果坦诚交代,还可以争取宽大处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谋杀亲爹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早年里,茶酿盛行的时候,就有过喝死人的先例,就是因为滤水取汁的茶叶发了霉,掺进酒水里,致人中毒死亡,这,也是茶酿渐渐销声匿迹的主要原因,在经济发展的同时,贫苦人家也有了更多的选择,不必被迫饮用存在安全风险的茶酿,故此喝的人越来越少,做的人更是寥寥。 白争沉默了几秒,“刘有金给您的茶叶,还有剩余么?” 老头儿有些难为情,“有。” 说着,起身走到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儿来,打开盒盖儿,里面平铺着一层干茶。 白争把盒子放到鼻尖处闻了闻,确实是普洱,“送来就是这样儿?” “我自己蒸的,酿酒得用鲜茶滤汁过水。” “......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在路上,宋青树给老坊主做了详细笔录,他和白争都没有预料到,眼前这位花甲老人,居然就是六十年前姥山火塘案的凶手施华!想来也是命运愚弄,周望望、施华两人,在时隔大半个世纪以后,居然又在同一个案子里,变相的相会了。前者幼年丧父,老年丧夫。后者,少时莽撞,暮年糊涂。 施华的身体欠佳,一路上走走停停,爬山的时候最是费力,宋青树和白争两人轮流背负,这才得以回到邬棚镇派出所。 把人交给孙敬严,又把茶叶给了樊梨花。起初白争还担心蒸煮会使霉菌消失,但是樊梨花说,要想通过高温杀死黄曲霉,起码温度要达到二百六十八度,普通酒坊的蒸煮器具根本没法实现这个标准,所以说,如果是茶叶有毒,那么依旧是可以检测出来的。 此时,杨鼓等人也已经公干归来,他们审问了几个二月初三当天曾经去参加长龙宴的村民,结果和设想的差不多,他们一致认定茶酿并没有在桌面儿上出现过,包括刘老烟。 白争和宋青树曾试图和刘老烟交涉,但都以失败告终。他就是不肯承认,这瓶酒,是自己带去长龙宴的。 可是,一味的矢口否认就有用了吗?案子查到现在,大家伙心里都已经有了大概,之所以追究,只是想完全搞清楚当天的情况,可刘老烟的不配合,让白争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复审施华,白争针对普洱茶叶的问题做了详细拷问,施华满脸自责,“动手的时候,我也看过,鲜亮的,没有霉,那就是苞谷……唉,事儿都出了,说什么都是晚的,你们说怎么办,我老汉就怎么办吧。” 普洱茶也是农作物,潮湿变质会产生黄曲霉,但是如果想要生出毒死人的量,那起码得完全腐败才行,施华虽然年老,眼神却没啥问题,白争有些纳闷儿,难不成真是自己想错了? 最终还是樊梨花的化验结果帮他打消了疑虑,茶叶上,附有高浓度的黄曲霉毒素。 “叶子上没有发霉,但是却有毒,这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事先把茶叶放在高浓度的黄曲霉毒素里浸泡,再晾干,同样可以保证叶表无菌霉,而且毒性依旧强烈,这是跟我的化验结果吻合的。” 白争点点头,示意明白了。 晚前,大家伙儿聚在大院儿里凑活了一顿,这几天是邬棚镇派出所整年里最热闹的时候,光是嫌疑人就扣了四个。 “李凤竹可以先放了。”白杨交代,眼下没有实证来指控李凤竹,一直押着不是那么回事儿,就算村民们可能对二十四小时的时限不了解,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一样随叫随到。 白连山前脚刚把李凤竹送走,陈幺就把刘有金带来了,进院儿的时候东张西望,好像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本来以为这次审问白争是挨不着边儿了,没成想孙敬严居然没有披甲上阵,是杨鼓主审,本来是要带一个宋青树的,但这完蛋玩意儿吃了老帕所的婆婆菜拉肚子,就换成了白争。 “这瓶茶酿,是你从西阳酒坊定制的吧。”杨鼓指了指桌儿上的酒瓶。 刘有金点点头。 “根据酒坊坊主的口供,酿酒所需的茶叶,是你送去的?” “不是,我没有向他提供任何东西,只是垫付了定金。” 白争皱眉,杨鼓却依旧面不改色,“真的没有提供任何东西?我劝你老实交代。你们村,一共也没有多少普洱茶树,各家各户都当宝贝,这种买卖一查就通,到时候更难看。” 刘有金也硬气,“我都说了,茶叶不是我送去的,你们要查就查。” 没成想杨鼓也是个爆脾气,看到刘有金这种态度,立马就起了火,指着刘有金的鼻子道:“呶,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我告诉你,你这茶叶我还真的熟!就这种宽边叶,没个三五十年的老茶树都难产!你们村儿有一棵,那是白爷家的,往北三十里路,母羊山上有一棵,再往外,上兰陵,卖这种老茶的铺子,就一家!城西故香楼!就是多费点功夫,逮着算你的,逮不着算我的,不过咱也把丑话说前头,到时候再求爷爷告奶奶的要什么宽大处理,门儿都没有!” 他这一通吼,别说是刘有金了,就连白争都发懵,这胖子真的是刑警么?怎么不按章法出牌?话甩出去了,有用最好,没用我们不就很被动了? 漫长的纠结过后,刘有金拧巴出来三个字,”母羊山的。” ”早这样不就完了么。”杨鼓把腚往椅子上一放,尽在掌握四个字仿佛写在了脸上。 ”说说吧,为什么。” 刘有金把脸垂进阴影里,“我每天起早贪黑,山上山下的盘货,图的就是攒出点儿钱,下山开个小酒厂。但是我爹他不同意,我做什么,他都觉得不切实际,甚至有时候,一句话说不好就是连打带骂。” “我盘货也有六七年了,攒了十多万,全都被他捏在手里。今年我在县里相中一个铺子,人家着急用钱才转手,我回去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把钱给我,还骂我整天做白日梦。” 刘有金抬起头来,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泪水,“他早就不肯信我了,我干什么他都不支持,总觉得我在糟践钱。白争,咱们一个村儿,你是知道我的,一开始盘货,压根儿没有车,我是背着个麻袋跑山头,天天都是一脚的泡,后来有了辆脚蹬三轮儿,下山省力,上山费劲,现在,总算是一脚一脚蹬出来了个柴油机,要说这钱来得不易,我最清楚有多不易,他凭什么说我不爱惜钱,糟践钱?” “小山村里的人,哪个不想往县城里去?我也想,做梦都想。要是老听他的,受他管,那就得盘上大半辈子的货,等他走了,我年纪也大了,去县城里还能干什么?” 而后,刘有金陆陆续续的交代了全过程,包括黄曲霉毒素的出处,一家不法经营的私人药房。 …… 审完刘有金,杨鼓饿得前胸贴后背,所里这会儿也没啥吃的,索性受了白争的邀请,回到了小竹楼。 种羊还有半只,切了些碎肉,白争开始着手做羊肉汤。 “要我说你们这才是真正的金屋藏娇啊,乖乖,香。”杨鼓闻着刚刚翻出锅盖的热气儿满脸陶醉。 “多等一会儿。” “不着急,不着急。”杨鼓满脸笑容。 “喝茶?” “喝!” 白争冲了一杯递给他,杨鼓轻轻抽动了两下鼻子,“哟,不得了,上等的滇红!” “我爹留下来的。”白争道。今天审问的时候,听到杨鼓对普洱茶的分析,他就知道,这一定是个贪茶的了。 “白老弟,说实话,我观察你也好几天了,发现你真不是一般人啊,今案子要是没你,哪还不知道拖到猴年马月去了。对了,我有个问题啊,你是怎么知道茶叶有问题的?” “我不知道茶叶有问题。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做得太刻意了,所以才查得细了些。” 杨鼓放下茶杯,“怎么个说法?” “像是这样的小酒坊,一般出酒都不会贴标,但是偏偏这瓶茶酿贴了,上面清晰的印着酒坊地址,仿佛是有人害怕我们找不到似的。”白争抿了一口茶,“当时我问过施华,他说是刘有金要求的,说是看起来正规,有面儿。但是我不觉得姥山西南头三百米这地址多有面儿。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反正也是尽本分,把所有能搜集到的证据都搜集起来,那盒茶叶算是意外之喜,估计刘有金也不会想到施华会偷偷扣下一些。” 杨鼓边听边点头,“要的,干我们这行,不怕敏感,就怕粗线。刘有金也鬼精,盘算好了要让人酿酒的老头儿顶罪,不是个好东西。” 白争没接这茬儿,“这案子还没完。” 杨鼓刚想发问,肚子却先声夺人,守在火炉旁的宋青树动手把汤锅端了下来,盛了三个大碗。 “完,肯定是没完,刘老烟还得有事儿,想想,今天他为什么不肯承认酒是他带到宴上的?”宋青树嚼着脆骨,模糊不清的说。 “为了给儿子打掩护。他可能早就猜到是酒的问题,而这瓶酒,又是他儿子给他的,现在毒死了人,要是让查出来,肯定少不了一顿收拾。对了,你说他能不能想到,这酒是自己儿子故意下的毒,用来杀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这事儿没完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说说。” 宋青树砸吧了两下嘴,“以前,麻婶给刘有金介绍过一个对象,朱园镇的,长相挺好,脾气还顺,只可惜是个哑巴。当时人姑娘家对这头还挺满意的,说好事儿能成,大三件都不要,就给闺女图个好小伙儿。” “但是刘老烟没管这些,他就觉得麻婶这是在作弄他,弄了个零件儿都不齐全的给他当儿媳妇,招人笑话,喝多了酒,堵在村头儿骂了好半晌的街,什么骚婆娘贱娘们儿全用上了,打那以后,两个人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这事儿白争也清楚,都是麻婶来小竹楼作客的时候自己谈的,当时两个人都权当听趣儿了。 宋青树起身,从灶台上拿了瓶醋,往碗里放了不少,“要不要?你呢?......所以你想啊,就这么不对付的两个人,刘老烟凭什么拿酒给她?” “有可能是刘老烟想要跟她和好呢?” ”你不了解刘老烟,在他那儿,面子比命重要,就算有心和好,主动低头认错儿也是不可能的,如果真能做到,当时也就没那一茬儿了。” “那要是打算拿出来给大伙儿喝的......”杨鼓说到一半儿就哑了,别忘了,这酒,可是等桌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拿出来的。 “还有王普洱,他跟刘老烟一个村东一个村西,八百年不往一块儿去,这又是赶了什么趟子才喝上这杯酒?” 杨鼓把已经空了的碗放在桌儿上,“甭管怎么说,这都是咱们在猜,到底怎么回事儿,明天一审就知道了。” 小竹楼里只有两张床,杨鼓的体型又不予许有人共享一塌,故而白争只能跑去跟宋青树就和了一晚上。 第二天,复审刘老烟。 这老头儿应该是一晚上都没睡好,一脸萎靡。 但是当听到杨鼓陈述,刘有金认罪伏法的时候,陡然就清醒了,情绪激烈。 “不能,这事儿不怨他!你们莫要听他乱说,都是我让他干的!”这是刘老烟受审以来,说过的第一句话。 “是我让他找人酿的毒酒,我盘算好了,打算二月初三拿去给那贱娘们儿喝的!” 杨鼓:“你怎么知道二月初三她也会去长龙宴?” “这我肯定知道的嘛!她是做媒的,逢着聚人的时候,肯定是要去参一脚的!” “照你这么说,一切都是你事先计划好的?那王普洱又是怎么回事?” “呷,那龟孙,就是爱占便宜,蹲在桌儿上不走,眼看那娘们儿都要收活儿了,我就没等,把酒摆上桌儿,想着给她赔罪请酒,哪知道边儿上那老鳖馋得紧,非要尝两口,我怕那婆娘起疑,就没挡着。” “你为什么要杀她?就因为以前有过节?” 刘老烟看了看杨鼓,又看了看白争,低头猛抽了一口水烟,“我也是受了唬的。” 光看表面,谁也看不出李凤竹是一个如此风流的寡妇,事实上,与她私通的,不只是庄坐田,还有眼前这位万分懊恼的刘老烟。 他说,李寡妇想要跟他成家,但是又碍于麻婶阻拦,所以这才让他起了杀人的心思。 麻婶为什么阻拦,很容易就能猜到,可关键的是,李凤竹为什么那么顾及她的意见呢? 这个问题,杨鼓可以解答。 这两天,他详细查阅了几个嫌疑人的档案信息,最后发现李凤竹与麻婶,居然是一户人家出来的,长相差别大,是因为她们同娘不同爹。 “这个没了腚的骚婆娘,就是想借着我的手去杀人,跟着就同庄憨子一块儿过日子,算盘打得啪啪响,狗日的,要不是听见外人说道,老子现在还没活清亮呢!”刘老烟越说越气愤,扬起手,把水烟筒摔了个稀巴烂。 所里的办案过程按理说是保密的,李凤竹和庄坐田的事儿不知是谁传播出去的,也算是弄巧成拙。 “这都是在听你说,你有证据证明是她怂恿你去杀人的么?”杨鼓问。 “证据?还要啥证据,你把她喊来,让我当面儿跟她辩!” 白争看了杨鼓一眼,两者似乎在短短一瞬间达成了某种共识。 经过白杨的审批,当天晚上,刘老烟被释放,不过他却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李寡妇那儿。 把李凤竹叫到派出所来与刘老烟对峙是一种愚蠢的做法,但是,反过来,就不一样了。 孙敬严在刘老烟身上安装了录音设备,没有实证,可以现取。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人就回到了派出所。 打开录音笔,里面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你看看,那婆娘让我给宰了,警察也没查出个啥,这回,咱俩能好好成个家了。” “谁让你杀人的?” “哎不是你说她不让你跟我过么?你说的,她只要活着,咱俩就成不了!” “我是说了,但是你现在是杀人犯,我跟你没法过。” “行,你就绷着,我懒得跟你烦卵,明天我再来。” “这样成不?”刘老烟伸了伸头。 孙敬严点了点头,“行。” “你儿子在审讯室等你,进去谈谈。” 刘老烟一愣,看了看白争,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根据众人对嫌犯口供的整理,大体已经理清了案件脉络,这瓶毒酒,多半还是刘有金的主观产物,原本准备用来毒害自家老父,但刘老烟是个老酒鬼,应该是喝出了茶酿的异常,当即选择了接力打力,把酒搬上了长龙宴的桌子,这才害得两人丧命。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孙敬严决定给他们父子独处沟通的机会,要想校对出最贴合实际的口供不易,但是让他们两位当事人整合出来却是轻而易举。 “你出去就说,都是我让你干的,别犯傻。” 审讯室里,刘老烟这般嘱咐刘有金。 就算是邬棚镇派出所坐落于一个小山村,相对其他地方的条件都要艰苦,但是该有的基础设施还是有,就比如审讯室里的摄像头,一直都是在工作着的。 刘有金看着自家老父,好半晌才回答:“我造的就是我造的,不用你扛。” 刘老烟砸吧了两下嘴,似乎很难受,他的水烟筒已经被自己亲手毁了。 “那酒,是它自己坏的吧?”他问了一个很不切实际的问题。 “我搞的。” 刘老烟咳嗽了两声,单手捂脸,应该是哭了。他一直在骗自己,骗自己说这有问题的茶酿只是让儿子撞上了,不敢相信是刘有金特地搞来杀他的。 “我没想到你能喝出来,喝出来还拿去给别人,你又是图什么?” 刘老烟抹了把脸,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不是光想着去县里开个厂么,手里这点儿钱,也就够呛包块野地,房子都起不来,到时候就更急,听爹的,再干两年。” 看到这儿,白争陡然明白了这位老父的心思。 儿子要办厂,自己没得钱,但是,李寡妇有。 本来是算计人家,现在反倒是被人家算计了。 二月十五正式结案,但是孙敬严和杨鼓却没有着急回县里,宋青树这个新晋刑警打着收拾行囊的幌子,在小竹楼里多窝了一天。 “不想去?” “想。” “那在这儿拖什么?” “舍不得你。” 白争:“你该不是还惦记我那几只鸡 吧。” 宋青树一脸的嫌弃,“要我说你这人啊,身上没什么突出的地方,唯独两样儿,势利,肤浅,一辈子的市井小民,登不了大雅之堂。” “大雅之堂管饭不?” 都说两个人相处久了,性格样貌都会越来越像,本来沉稳寡言的白争,硬是给宋青树带了些皮乱性子出来,在无休止的斗嘴中,偶尔也能讨到上风。 “你跟王滇红......算了,不问了。”宋青树胡乱勾搭惯了,白争也看得多了,但是他总觉得这次情况有所不同,但要说这货来真的,似乎又有些不切实际。 宋青树乐呵一笑:“等哥们儿到了县里,会好好帮你照顾樊妹妹的。” “滚蛋。”白争下意识回应,但转念一想,好像是话中有话啊?!回首再看宋青树,明显是皮笑肉不笑,“那这边儿我也帮你看着点儿。” 第二天早上,宋青树就跟着孙敬严走了,小竹楼里少了一个人,仿佛一瞬间变大了四五倍。 日子又恢复到了往常的平静,因为宋青树的离去,白争一个辅警,也没了整天往派出所里跑的必要,没事儿的时候院前喂喂鸡,院后拔拔草,时不时翻翻某人特意留下的成人杂志,过得闲适却不充实。 这天清晨,白山养拄着拐杖走到了小竹楼下,轻轻唤了两声,白争穿着个大裤衩就窜出来了,“白爷?您,您等我一下,我穿个衣裳。” 就和白争设想的一样,白山养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收他做干儿子。 “老三那边儿我跟他电话里说了,现在主要是你,愿不愿意做我儿?” “您不怨我?” 白山养盯着白争眼睛沉默了几秒,“怨,也怨不得你,都是自己造的孽。” …… “那我,给您当儿,给您养老。” “嗯。” 白家的人手多,动作起来快,大院儿里很快就置办上了饭桌儿,村里但凡是当家的,几乎都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是人是鬼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往后半月,白争一直忙着融入这个新家,白山养虽然年事已高,但是手脚却还算灵活,倒是不用费心。 白争把刚刚从蒸房里拿来的半斤普洱用牛皮纸包好,打算送往西山镇。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白家的老普洱茶树像是替外人种的一般,采下来的茶从来不对外销售,而是分发给身居各地的老话事人,哪怕是早已卸甲的老帕所,也能贪得一份。不过,寻常的都只有二两,今天这一户算是特例了。 西山镇在兰陵的最东边,下山,坐客车,来回就得大半天,白争大清早就出了门,赶到西山镇,刚好就是午饭的点儿。 这个镇子也临山,不过不像邬棚镇那么闭塞,大半部分的村落都傍在山脚下,少数的人家立在半坡,再往东,就是穷涪陵,和外面交接,发展得自然好,镇上已经有了二层水泥楼,人烟也旺些。 白争今天要找的人是一位哈尼族的老人,拿着白山养给的地址,连摸再问,从山脚下一路爬到山半坡,这才找到地方。 这是一个很大的茅草屋,屋脊得有三层楼那么高,宽大的屋檐把门户都笼罩在阴影里,要是从远处看,就仿佛只有一个倒扣的屋顶,没有院墙一般。这是哈尼族的传统住宅,房子底部有实木架起,防止受潮。一路走来,这是唯一一座茅草屋,和那些水泥房相比,显得巨大而另类。 “胡英奶奶在家吗?”白争扯开嗓子喊了一声。 茅草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他上前几步,走到屋檐下,又喊了一遍。 山间寂寥,甚至连虫鸣鸟叫都没有,身处一片阴影中,头顶是宽大的屋檐,让人觉得十分压抑。 白争捏了捏手里的牛皮纸团,犹豫着要不要走上木梯,推门进去,本来说这样做是很不规矩的,而且周遭的环境确实让人浑身不舒服,讲真的,白争也不情愿,但是脑子里却莫名的浮现了前些日子麻婶儿家发生的一切,这么调头走了,怎么也不能安心。 于是乎,拾阶而上,咬咬牙,推开面前半拢的木门,走进屋里。 房子里弥漫着一股很浓重的味道,这种味道白争很熟悉,因为自家大院儿里也有那么一间房,老爷子住的,他常打理,那是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朽气,只不过白山养爱喝茶,房间里还有茶香掩盖,故而没有这么浓重。 房子里的采光很差,白争进来以后就变成了睁眼瞎,没敢乱走动,张嘴叫唤了几声,还是没人回应,这才打开手机,借着屏幕的亮光,打量着屋内的情况。 房子里的摆设不多,一个掉了半扇门的木橱,一张只有三只脚的竹制的小桌儿,桌前放着一个坐人的木墩子,还有就是一些摆在地上的瓶瓶罐罐,白争看了看,个个都接满了水。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当年乞讨时暂住的破庙,家具也就这些,而且破庙漏水,每逢下雨,大家就把吃饭的家伙摆在地上,跟眼前的一样。 白争被屋子的朽气寻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心里总有股执念,支撑着他继续往里摸。 房间两侧都有木板隔墙,左侧的隔间,有一方灶台,灶台周围都是陶器,想来装的都是柴米油盐。而右侧就比较简单,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的素色被褥铺的整整齐齐。 到这儿,白争算是安心了,刚准备转身往回走,目光陡然在门口定格,那里有一个朦胧的人影,无比巨大。 哈尼族的鬼神信仰十分复杂,在人民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而胡英奶奶,当年只所以能当上话事人,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她是当地的灵婆,在她的屋子里,见到这么一个东西,换谁谁都发憷,更何况是白争。 自小在各个山村乡镇游历的他,听闻过很多个民族的神鬼传说,更是喜欢凑热闹,哪边要是有祭祀活动,就说明哪边儿有饭吃,所以乐此不疲的去参加,在那期间,见识过无数诡异场面,对于外界的人来说,可能一句装神弄鬼就概括了全部,但是他不同,不论是对于民族特有的信仰文化,还是那些所谓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家神,寨神,都保留了起码的敬畏。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的四肢就有些不听使唤,一人一影相对而立,沉默良久。 终于,那个黑影率先动作,它扬了扬手,白争模糊的看见了一把刀,刀面比人脸还要宽。 白争咽了口唾沫,抑制住自己心底的慌乱,脑子高速运转之下,得出了一个看似比较靠谱的方案,要不,念两句喃无阿咪佛陀? 宋青树如果在这儿,肯定就要指着他的脑门儿说他,然后打开手机的曝光灯,先把是人是鬼搞个明白。 是人,用不着怕,是鬼,那就更好办了,老子可是人民警察,正义化身,说玄乎点儿,那得是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浩然正气,它得怕咱! 想到这儿,白争就彻底稳定了下来,他的手机没有曝光灯,所以也没有那么多选择,直接往前一扔,光线错乱间,映照出一张横肉满面,凶神恶煞的大脸。 一番举措下来,白争有点儿后悔,因为即使是看见了脸,也还是没能分清到底是人是鬼。 于是乎,他拿出了最后一招,这一招还是他从电视剧上学来的,撤步躬身,双手摸向腰间,做了一个预备拔枪动作。 这回对面给出的反响就大了,一个转身,撞出房门,夺路而逃。 白争在原地愣了两秒,徐步走出屋子,直到全身都沐浴在阳光下,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认真思考,肯定是个人了。但就算这样,身后的屋子,他也打心底里抵触,不愿再回去。 长喘了几口气,抹去脑门儿上沁出的冷汗,走向远处的一户人家。 “你好,有人在家吗?” “谁?找谁?”有人应声,但是没人开门。 “我是找人来的,去了一趟家,没看见人,想问问。” 一两分钟的功夫,一个中年女人给他开了门,不知道为什么,白争总觉得她的眼睛有些躲闪,似乎在害怕他,故而下意识的往院子里一扫,发现里屋的玻璃窗户后,有一张无比熟悉的大脸! 心中微惊,脸上却不动声色,“那个,我想问问,你们东边儿坡上,就那个茅草屋,家里人去哪儿了?” “你找她干什么?”中年女人小心的问。 白争举着手里的牛皮纸包说明来意后,女人松了一口气。 “行了,出来吧!” 屋里缓缓走出一个胖子,目测得有两三百斤,白争有些纳闷儿,就这体格儿,他走进屋子,自己居然没发现? “这我男人,先前看你摸进人家,以为你是什么坏人,都是误会。” 白争点点头,对眼前这个长相吓人的胖子生出不少好感来。 “那户老太不在家,让儿子接到城里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下次再来吧。” “我,你们能帮我个忙么?就是,我把这茶叶先放你们这儿,回头等胡英奶奶回来了,你帮我转交一下。” 中年女人皱了皱眉,似乎有点儿不乐意,但是嘴上却答应了。 “哎?这就走了?” 白争茫然道:“还有什么事儿么?” “你看看我们家这腊肠,刚晾上的,要不要带两根儿回去?” 院子里确实晾晒着很多腊肠,堂前还吊了一只在放血的猪,原来,这胖男人是个屠户,怪不得先前有那么大一把刀。 既然都求人帮忙了,那说到脸上,不买也不好意思,“那,帮我拿点儿吧。” 傍晚,回到家,白争跟老爷子打了个报告,这就算功成身退,吃过晚饭,早早的就睡下了。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间茅草房,不过这次,他的骗术并没有奏效,屠户手里的刀,砍下来了。 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第二天起来难免精神不振,白老爷子叫他去厅里喝茶,半天也没喝出个啥滋味儿。 “家里头的事儿该忙的都忙完了,剩下的能雇人弄,不然你去县里找活儿,青年人,不能窝在这小村子里。”白山养真的是把眼前的这个干儿子当成了亲儿子对待,各方各面,要求的都比较严苛。 “那所里我怎么交代?” “他们能要个啥交代?又不是正儿八经的跟着他们干。” 说得倒也在理,关键,白争去县里能干什么?做老本行?烤羊肉串儿?在中都省他还敢把正宗新疆烤羊肉串的招牌挂出来,但是在滇南,可是有正儿八经的维吾尔族的,那不是找锤么? 正纠结着呢,手机响了,来自宋青树同志的电话。 “喂?” “白家大少最近过得怎么样?” “你知道了?” “嗨,哥们儿在县里那可是只手遮天,不论哪个乡镇,只要出个屁大点儿的动静,都逃不过我们的法眼。” “哦对,我跟你说,你可能摊上事儿了。” 白争一愣,“什么事儿?” “昨天你是不是去过西山镇?找那个,那个,胡英?” “是,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吓丢了魂儿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白争不得不被宋青树的皮乱性子折服,这么严肃的事情,居然给他撂到了最后,不管怎么样,一趟奔波肯定是少不了了。 着急忙慌的赶到西山镇,胡英老太的草房已经被警方接管,孙敬严和杨鼓正在给一对母子做着口供,宋青树瞧见他来了,丝毫不顾及当下是个什么情景,开口道:“白大少,一路风尘的,委屈您了。” 白争没理他,“怎么回事?” “这话该我问您,因为您现在也算是当事人,要配合我调查。根据邻居的口供,你在昨天下午一点左右走进过胡英的房子,描述一下当时情景。” “你怀疑我?” “啧,我这是照章办事,对照口供,有无作假,再说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该怀疑还是得怀疑的,万一给我猜中了呢?” 白争叹了口气,把昨天一整天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复述给这位正直的人民警察听。 宋青树拿着速写本,一边听讲,一边记录,当听到白争进过草舍的厨房时,纳闷儿的问了一句,“你当时没发现什么异常?” 白争想了想那座矮矮的灶台,台子边儿上零散的瓶瓶罐罐,因为屋子里气味儿难闻,所以他压根儿就不想多待,更不会细心的去留意那所谓的异常了。 “那你这可不对啊。”宋青树突然压低了声音。 “怎么了?” “那灶台底下一地的血,你没看见?” “......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么?”他当时是进去找人的,又不是意图行窃的小贼,还能翻箱倒柜敲地板?一眼扫过去没有就没有了,手机的光线只能把物体映照出模糊轮廓,辩人辨物都难,自然把地上的血迹给忽略了。 “按照规定,不行。不过你这属于特殊情况。” “那带我进去。”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宋青树正气凛然,但眼睛却像是进了风沙一般眨动不止。 “行了,咱们接着唠,不是,接着做口供。” 等这边儿忙活的差不多了,在房子里勘探的警员也出来了,樊梨花赫然在列,小妮子隔着老远就瞅见了白争,提着工具箱就走过来了。 “争哥,你来了。” “啧啧啧。”宋青树的手还忙着在速写本上记录信息,嘴巴也没闲着,一边儿摇头晃脑,一边儿发出鄙夷的声音。 “别理他,我们去一边说。”樊梨花拉着白争的胳膊就要走。 “哎哎哎?姐们儿懂点儿规矩行不行,他现在的身份敏感,你这样给民众看见会带来什么后果你知道么?”宋青树赶忙把速写本一收,将两人隔开来。 樊梨花知道是自己冲动了,但也不肯就此服输,狠狠的回瞪了一眼。 “你就在那儿站着,该说啥说啥,别动手动脚。”某人认真嘱咐。 白争的心情很复杂,到底是真的因为自己身份特殊,还是这两个人平日里就这般跳脱? “尸检报告可能要等下午才能出来,不过一些比较基本的信息已经可以推断出来了。尸体被人为的除去四肢,主躯干部分尸僵已经全部缓解,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十六小时以上,尸斑呈正常紫红色,初步排除中毒死亡的可能,同时,死者患有严重心脏病,在受到迫害前,出现过心源性猝死现象,很可能是受到了惊吓。” 死亡时间超过三十六个小时,白争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上午十一点,也就是说,胡英最晚最晚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天夜里。 “,当天晚上我在蒸房烘茶一直到半夜十一点,家里的伙计都可以替我作证,第二天清晨我跟老爷子一块儿吃了早饭才过来,从邬棚镇到西山镇脚程一天,开车一小时,那个......我没有车。” 宋青树笑了:“撇得倒是干净。” “我这是给你们减少工作量。”白争翻了个白眼。 午饭就在西山镇派出所解决了,饭桌儿上,宋青树稍稍透露了一些情况。 今天上午九点,一对母子到派出所报案,说在胡英家中发现了死者。这对母子,之所以会去胡英那儿,是因为孩子吓着了,当妈的想要带过去,让老太给“叫叫魂”,几乎和白争的路线一样,她们也找了卧室,厨房,只不过,前者没有留心到的血迹,那个吓丢了魂儿的小孩儿,看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吓过了头,小孩儿已经麻木了,没喊没叫,挣脱妈妈的手,踩着地上的血迹,走到了米缸前头,把上头盖着的油纸顶一掀,就发现了胡英的遗体。 四肢全都被人切下,只留了下身体和头,摆在米缸中,泡着自己的血。 白争回忆着昨天自己在房子里游历的情景,根本想象不到,自己居然曾经和胡英的尸首离得那么近!就当时的诡异氛围,如果他发现了,该是怎样的反应?怪不得,先前看那个牵着小孩儿的妇人脸色那样难看。 “所以实际情况是老太太早就从他儿子家回来了?” 宋青树努努嘴:“那个就是。” 胡英的儿子叫波者,是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只不过此时神情压抑,眉眼之间可以看出十分痛苦,白争留意到,他总会时不时的转身,从背影上看,应该是在抹泪。 “波者一星期以前来过,本意是要接走自家老娘,不过胡英不愿意。也就是说,胡英从头到尾就没去过城里。邻居...也就是你嘴里说的屠夫的媳妇儿,当天只是见过他的车出入村子,一切都是她主观臆想,其实并没有亲眼看到胡英上车。” 吃圆了肚皮,宋青树点上一根烟,毫无征兆的问:“波,是百家姓里面的么?” 白争摇摇头:“不搭界,哈尼族小孩取名一般都是爷爷奶奶的活儿,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向长辈借字,比如这个波者的波,其实不是姓,而是他爷爷的名,不然你查查他身份证,前头肯定还有拟姓。” “查了,就俩字。” ...... 一根儿烟抽完,两个人就偷偷摸摸的离开了派出所,上了半山坡,草舍是有警察看守保护的,宋青树明着说是来替岗,让人回去吃饭,等人一走,就把在草堆里趴了半天的白争拉进了屋子。 房间里和昨天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非要说不同,那就宋青树手里的电筒把周遭照得更加明亮了些,看起来也更加真切。 首先观察的自然藏尸的厨房,地上的血迹已然干涸,呈现出一种压抑的暗红,从灶台前方一直延伸到对角的米缸处,形成了一个椭圆。 尸体已经被运送出去,但是存尸的米缸依然在场,半人高,里面还有不少米,因为血液的浸泡,全都变成了红色。 “我们在这里采集到了五个人的脚印,胡英本人的,那对母子的,还有一个跟你的身形符合。” “意思是另外的一个,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宋青树点头:“不过脚印不像指纹,大家也不是光着脚进来串门儿的,只能通过常规判断,分析足迹特征,缩小我们搜索的范围,并不能直接锁定某个人。” 白争对专业痕检了解得也不多,故此没有过多发声,因为事先被提醒过不能随意走动,以免毁坏现有足迹,他一直都是在固定的区域里移动,目光浏览间,他留意到了三步以外的炉灶。 “锅里是不是有饭?” “有。” 乡下的土灶结构大同小异,尤其是炉肚,大都是上下两层,上面的用来送柴烧火,下面的用来落灰。这种构造十分实用,一方面,给予了充分的燃烧空间,另一方面,柴灰落到下方还可以二次利用,如果饭菜煮好,柴火还没烧完,基本上都会把炉肚里的插到下层炉灰里绝氧灭火,而不会用水浇灭,这么一来,就不会柴火的二次燃烧。 借着宋青树的灯光可以看到,炉肚上层放着一把只烧了半截儿的树枝,而下层的炉灰里,则是倒插着五六根。这就说明,案发当时,胡英极有可能就是在做饭,而且已经准备灭火,只不过炉肚里的柴火还没全都灭完,人就出事儿了。 想要印证这个猜想并不难,只要看看锅里的饭有没有焦糊就可以了。 踮着脚尖走到灶旁,把锅盖掀开,用锅铲小心探了探,铿锵两声。 出了院子,宋青树还在替自己辩解,“我跟你说,这并不是哥们儿不细心不专业,而是打我记事儿一来,家里用的就是天然气,没见过这玩意儿,要不然还能让你抢了先?” 白争翻了个白眼,“你费这么大劲带我来这个现场是为了什么?” “不是你特娘的自己要来的么?!” “回去就说是你发现的不就完了么?” “我是那种人么?!说好了啊!” 白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找个瞎子算算命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整整一个下午,白争都待在西山镇派出所,换做以往,都是他审问别人,今天掉了个个儿。因为宋青树要避嫌,复审是由杨鼓主持的,这胖子还记着在小竹楼里喝的那碗羊肉汤,问起话来软软糯糯的,丝毫没有当初审问刘有金的那般刚强风采。 “就到这儿吧。”杨鼓把本子一合,“这两天可能比较紧张,为了以防万一,你最好留在这儿,大老远的,总是来回跑也累人。” 这话说的委婉,但实际上,就是没到放人的时候儿,白争心里清楚,面儿上却只是点了点头。 临到晚上,尸检报告出来了,但有用的信息也就那么几条儿,白天几乎都说全了,也并没有给案子带来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宋青树叼着烟靠在派出所大门口儿,周身烟气袅袅,像个活门神。而白争则是靠着外墙蹲坐,两人之间足足隔了两米多远,但是交流起来却并不影响。 “成年男性,体重六十公斤,身高一米七五。” “这么准?” “肯定是有浮动的,不过也差不了多少,现在地方民警都在忙着挨家挨户的查人,过一会儿这院儿里就热闹了。” 案发现场的最后一个脚印,大体就是提供了这些信息,上午说是在校对,其实在那个时候民警就已经在所里查阅档案了。 “我去县里大半月,一个新案没接,一接,就有你。要不咱赶紧找个瞎子算算命,到底是流年不顺还是怎么的,为啥到哪儿哪儿死人?听哥们儿一句劝,以后待在邬棚镇别出来乱晃荡,全兰陵的乡亲都得感激你。” ...... “新工作怎么样?” “托白大少的福,还算如意。南漂的人呐,注定了要自食其力,少不了奔波劳碌,不像那谁,白捡了一份儿家业。回头你帮我留点儿意,再有哪个土司啊头人的,要认儿子,跟我说一声,兄弟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干爹。” 刚吃过晚饭,大院儿里就陆续的开始进人了,直到晚上八点,外出的民警才全部归队,派出所里,足足添了七位村民。 这么多人,挨个儿问审可是个体力活儿,今天八成又得折腾到深夜。反正插不上手,白争就准备找个地儿先眯一会儿,可眼睛一撇,目光却定格在了一位特殊人士身上。 他是被民警带来的七个村民之一,身上的衣服很破旧,好像很久没有洗过,头发乱糟糟,赤着脚,看起来像个乞丐。在一众人等中,他是最镇定的,没有跟别人交头接耳,也没有四下里张望,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低着头,专注的看着自己不安分的脚趾头。 白争一下子对这个人来了兴趣,挪到正在忙活着核对个人信息的宋青树边儿上,往他的速写本上瞄了一眼。 七个人的基本信息都有,一眼就能找出与之对应的,三炳,无业游民,患有精神疾病。 先前他跟宋青树就讨论过这起案件的性质,两者都断定是仇杀,因为胡英死后被人尸解,凶手极有可能是为了泄愤。不过,三炳的出现,让他产生了不同的看法。 傈僳族人尤其喜欢烟草,七个村民,六个都在抽烟,或是托着烟杆子,或是叼着卷烟,三炳呆呆的站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他抬起头,看着那些闪烁的红色火光,怔怔出神。 白争走上前去,掏了一根递到他的身前,三炳转过头来看他,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看到白争把烟叼在嘴边,他也照办,前者摸出打火机,想要给他点上,没成想,三炳突然一个撤步,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惊恐的东西,甚至接连转身,眼看就要往外跑。 “站住!”杨鼓一声大吼,大步追上去,一把将人摁倒在地。 “先把他带进去!” 三炳被强行带上了手铐,直接压进了屋里。 白争举着火机半晌才反应过来,周遭的一众村民都离他远远的,似乎自己身上有什么让人惧怕的东西。 这一通审讯持续了约有二十分钟,宋青树眉头紧皱的走了出来,点上一根烟,坐在了台阶儿上。 白争往那边儿挪了两步,“怎么样?” “问了半天,只知道他妈叫阿朵。甭管你说啥,他反正就一句,阿妈,阿朵。” “要不,把他家里人叫过来吧,这么下去也没法沟通。” 宋青树哼了一声,“叫个屁,他爸他妈早没了,大半夜的让我上哪儿给你叫去?乱葬岗唤魂儿去?” 白争挠了挠头,脑壳疼。 拧灭了烟,宋青树这就准备进去了,还没往前上两步,白争突然又用气音发声了,“等会儿。” “阿妈,阿朵,这是一句还是两个半句?” “我建议您老亲自进去问问。” “跟你说正经的!阿妈,是傈僳族方言,说的就是妈妈,但是阿朵,如果也是方言的话,那说的就不是人名儿,而是火!” 宋青树反问,“那你说说,妈妈,火,是什么意思?” 白争联想到方才三炳的剧烈反应,猛然间醒悟过来。刚刚打火机离他很近,几乎是火苗窜出来的一刹那,他就忙不迭的后退,难道,他怕火? “那个,我真能进去跟他聊么?” “我问问。” 跟孙敬严请示过后,白争得以走进审讯室,杨鼓在里头待了半小时,头发都快给自己薅下来了,对面的三炳神情呆滞,如同念经似的重复着“阿妈,阿朵。” “努阿什眯?” 三炳猛然抬头,满是污渍的脸上惊现出一抹错愕。 杨鼓两眼圆瞪,“你说的啥?”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傈僳族方言。” “三,三炳。” 审讯室里静默了三五秒,“他回答了?他回答了?天老爷,兄弟你有一套啊!”杨鼓激动说道。 白争也只是放手一搏,没想到真的奏效,也是欣喜不已。 “努狠五摆故摆马故?” “三炳。” “努狠五纳那馬故?” “三炳。” “不是不是,你这两句说得又是啥?” “你会不会说汉语。会不会听汉语。” “那他......”杨鼓的眉毛挑得老高,“咱们是不是,给他换台了?” 白争张嘴又问了几句,对面给出的答案始终是“三炳”两字,奶奶的,让胖子说中了。 不过也不影响,毕竟他进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摸出打火机,递到三炳面前,打出火苗。 “阿朵阿朵阿朵!” 果然,他怕火,怕到从椅子上跳起来。 七个村民的审讯工作,一直做到凌晨三点,其中五个,都给出了不在场证明,还有一个支支吾吾的不肯吭声,后来孙敬严亲自上阵,这才问出了凶案当天他的去处,穷涪陵的一家按摩店,紧跟着就有警察开车去往穷涪陵取证,可能还顺带扫黄。 今日事罢,人也困过劲儿了,宋青树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小酒,跟白争两人坐在床沿上干嗑。 “七个,六个都不像,就剩一傻子了。” “有没有可能是外面的人进来作案?” “你觉得那傻子没有嫌疑?” “我试过了,他怕火,很怕,胡英死的时候在烧饭,塘里的火烧得正旺,按理说他应该不敢靠近。” “你这脑壳儿里整天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要是故意装给你看的呢?” 白争没有回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玩得挺妖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要么跟着领导走,要么跟着感觉走,有一步算一步。”宋青树不急不忙的说。 没用多大会儿,杨鼓过来了,神情稍显低沉:“对应不上,鞋子也是全新的,根本没穿过。” “猜着了,那傻子昨天来就没穿鞋。” “你们在查三炳?” “不查他,我们就没人可查了。”宋青树讲出了警方的窘迫现状。 白争犹豫了一下,“这里是个小山村,平日里少有人穿皮鞋,那么眼下其实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凶手习惯穿皮鞋,极有可能,不是这个村里的人。第二,凶手为了这次行动,刻意装扮。”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么范围就会缩小,主要排查胡英近来有无人际往来,比如,有没有谁去拜访她。” 宋青树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白争,“这不就找到你了么?” 后者尴尬的挠了挠头。 “讲实在的,我还是觉得那傻子最可疑,你也没说明白,应该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个人心理变态,把杀人看成一种十分庄重的事儿,这才特地穿上了皮鞋。”杨鼓沉吟着说。 大半天的功夫荒废过去,整个案件的进程止步不前,主要是线索太少,只能依靠猜想,这得猜到猴年马月去? 僵局,一直持续到下午,白争又一次在派出所看到了胡英的儿子波者。他这两天一直在村里不曾离去,几乎是随叫随到的状态,孙敬严传唤他询问相关细节,却让白争捡了个便宜。 波者脚上穿的,就是一双皮鞋,虽然因为来回跋涉沾染了泥土,但依旧可以看出价值不菲。 复观他的身形,瘦瘦高高,似乎也能对应的上。 因为前些日子才处理过刘有金和刘老烟父子,所以白争几乎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的怀疑上了眼前的中年人。 “你们查过他么?” “查过,对照口供,一切属实,一星期以前,他来西山镇接胡英,但是胡英没走,当天,他就开车离开了,村里很多人都看到了那辆别克。” “你说,他会不会去而复返?” 宋青树皱了皱眉头,没有答话。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派出所里就没了宋青树的身影,直到晚饭过后,这人才风尘仆仆的回来,满脸丧气。 “没人在村里看到过他,草舍里也没有他的生活痕迹。” “那现在就一个办法。” 晚上八点,波者被正式提审。 樊梨花每次出差都会随身携带蜜饯,一个巴掌大的小罐子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梅肉,这是她的宝贝,从来不与人分享。 “争哥,白老爷子对你怎么样?我听人说,后爸很变态的。”小妮子边吃边问,原本个子就小,抱膝而坐,就像个未成年的女娃。 “挺好的,你说的那是少数。” “咱们两个其实差不多,我爸前年给也我找了个后妈,不过她有时候挺讨人厌的。” 白争看了看那张因为贪心把腮帮子塞鼓了的小胖脸,“总不能虐待你吧?” “那倒没有,就是有事儿没事儿总数落我们父女俩,说我们是一路货色,小的骗财,老的骗色。”樊梨花说到这儿,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我爸说,我奶奶以前特喜欢白爷,所以那时候师傅跟我说你很像年轻时候的白爷,我就对你很好奇。” “现在呢?” “还是很好奇。你知道我师傅那个人脾气很怪的,我都伺候不好他,但是他总夸你,还让我认你当哥,说你往后肯定是个人物。” 白争有些诧异,没想到老帕所对自己居然有这么高的评价,不过认亲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以前他有过妹妹,还不止一个,她们都没有樊梨花这样的家世,长得也没有她标致,但是都很懂事,讨到了好菜好饭,瞒着大姐藏起来,半夜里偷偷拿给他吃。但结果呢,临到灾荒,他一个都没有护住,眼睁睁的看着她们饿死。白争到现在都记得,在那些刺骨寒冷的夜晚,破落的木楼里,那几张脏兮兮的小脸,“哥哥我饿”,稚嫩童音仿佛还萦绕在耳廓。 “吃不下了,给你了。”樊梨花把剩下的半罐儿塞到白争手里,转身离开了。 宋青树鸠占鹊巢,单*过了蜜饯,往嘴里一股脑的倒了不少,还回去的时候,里面只剩三四个。 “看啥?人民警察办案辛苦,晚饭都没捞着,征用你点儿小零食还不乐意了?” 白争叹了口气,“怎么样?” “太甜了。” “我说的是波者。” “应该不是,案发当天他在县里,早上七点的时候,去楼下吃过东西,已经派人去取证了。” “三炳该放了吧。” “为啥放?”宋青树把头一歪。 “为什么不放?”白争反问,“眼下又没有实证可以指控他。” “我说你这人就是缺心眼儿,人家现在挂着嫌疑犯的名头,能在所里吃几顿好的,你嫉妒是不是?” ...... 晚上十一点,县里的同志传来了早餐铺的监控录像。 “三月三号早上七点二十分,波者带着老婆孩子下楼吃了早饭。按照我们先前的推测,胡英死亡的时间与其重叠,时间存在冲突。” “你不觉得别扭么?”白争看着屏幕皱眉道,“寻常一家三口带孩子出门,应该是什么样的情形?” 杨鼓和宋青树对视一眼,不谋而合的走到了白争的两边,“这样?” “......是,虽然也有例外,但是这种,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看,爸爸单手搂着妈妈,孩子,是妈妈牵的,一直坠在两人后头,就像是......” “遛狗。”旁边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似乎是因为心有灵犀,两个糙汉相视一笑。 “我记得先前你跟我说过,说胡英老太之所以不愿意去儿子家,是因为儿媳妇不待见她,觉得她做灵婆的身上不干净,怕孩子受惊。” “波者也很看重他儿子。”宋青树补充。 “也不知道你们留意没有,视频里的男人虽然体型跟波者很像,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正脸,那个女人总是有意无意的帮他遮挡。” “我觉得,有必要深究一下。”白争总结说。 杨鼓:“我给老大打个电话。” “孙组长不在所里?” “晚前就回县里了,现在我们刑侦科缺人手,能管事儿的也就他一个,连轴转,没办法。” 往后两天所里再次忙碌了起来,白争反倒是闲适下来,整日待在值班室,一来二去的,跟西山镇的民警也混熟了。相对于邬棚镇,这边儿的休闲项目就要齐全一些,不光有中小学生的语文课本,还有些必读书目,也不知道是哪位知识分子,在抽屉里放了文房四宝,时间长了,大家伙儿都迷上了写写画画,不少同事都能写出一手好字。 “好兴致啊白大少。”宋青树哐当一声把门推开,吓得正在进修的白争浑身一抖。 “查到了?” “有那么点儿进展。波者有个兄弟,叫钱松,俩人好到穿一条裤子,经过比对,我们发现两个人的身材都差不多,视频里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他。这条线杨胖子还在追,估计晚点儿就能有结果。”宋青树一屁股坐在长凳上,似乎有些疲惫,“另外,我这边儿了解到波者持有的几支股票,在二月底都有不同程度的亏损,其中南山医药直接跌停,这位朋友损失巨大,好在前天买入的风寻影视涨势喜人,算是扳回了点儿面子。” 白争点点头,听这意思,也只是才起步而已,具体结果还是得等。 “说实话,这事儿有点儿巧,风寻影视我也买了点儿。这家影视公司,资金链破裂,已经在退市的边缘,现在之所以会涨,全都是有人在故意炒作,随时可能会崩盘,玩儿这种股票,拼的就是一个短线操作,玩得好,捞一笔全身而退,玩不好,就会被人割韭菜。而且我告诉你,波者在这支股上投了三万多,以他的家庭条件来说,这不是个小数儿。” 宋青树喝了口水,“最最主要的是什么,是现在,他娘死了,他现在压根儿没有精力去拼短线操作,大盘不稳,又没时间盯,随便换一个人都抛了,他却还捏在手里......哦对,忘了你是个乡巴佬,说了也理解不了,反正你只需要知道,这只股,他玩儿的挺妖。” “......” 谈完正事儿,宋青树又懈怠起来,瞟了一眼桌上的宣纸,由衷赞叹:“好字!” 白争低了低头,他其实不会写毛笔字,先前正在临摹,乌云压城四字才写头一个,给宋青树那么一吓,手一抖,要死不死的点成了鸟。 两个人在值班室打屁打了半个钟头,杨鼓就回来了,这胖子显然收获颇丰,走起路来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杨鼓的过去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据杨鼓讲述,钱松先后指导波者买了四支股票,因为前期盈利,两者来往密切,但是最后一支南山药业,因为杨鼓因为不听钱松劝阻,不肯在高点抛售,股票两次涨停板后,暴跌,结果全砸在了手里。因为冲动亏了钱的波者一心想要回本,于是更加依赖钱松,钱松告诉他,想翻身,不是没可能,当下就有个机会。但是,有条件,需要足够资金进行短线操作,而且有一定的风险。 杨鼓:“是不是还没听出什么问题?” 白争点了点头。 “哼哼,这孙子,聪明就聪明在这儿了。他帮波者买的股票,几乎都是涨的,到南山药业,明着说,接下来还有升值空间,但也不排除风险,建议抛出,利用了波者的贪婪心理,树立了好人,能人的形象。不过这个形象,不是树给波者看的,而是给他媳妇,黄素素看的。” 白争十分不解:“如果黄素素会因为钱离开波者,钱松干嘛还要花费这么大的功夫,他有那么大本事,挣钱不是手到擒来?” 杨鼓:“小老弟,你这是还没弄懂。” “就因为黄素素不会因为钱离开波者,所以他才搞这么多幺蛾子。你知道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么?”宋青树淡然道。 杨胖子十分赞赏的看了宋青树一眼,“年纪轻轻道行不浅。” “过奖。” “钱松告诉波者,起码要有二十万的资金才能通过风寻影视翻身,但是波者手里只有十万,这就是在逼他负债,倾家荡产是不够的,还得让他东躲西藏才行。” “这么说来,他全都招了?” “招是全招了,不过.....算了,你们自己看,这是他的口供。”杨鼓递过来一个速记本。 本子上的内容事无巨细,从钱松与波者相识到现在的种种,都有盘问。谁也想不到,两者竟然是因为黄素素牵线才变成了所谓的挚友。 黄素素和钱松是在社交软件上认识的,两人聊得很投机,在知晓钱松拥有操盘的本事以后,就推荐给了波者。如果不是杨鼓先前的推断,甚至看不出他有蓄意破坏他人家庭的行为体现,如果后期无法取得有效实证,光凭这份口供,想要给他立罪,怕是十分困难。 最后一页只有两个问题,问题一: 三月三号早上,你去过哪儿。 钱松是这么回答的: 黄素素约我吃早茶,说有股票的问题想要请教我。 问题二: 监控拍到你们两个曾经有亲密举动,你跟黄素素是什么关系。 钱松: 朋友关系,她说高跟鞋磨脚,让我扶她一下。 ...... 看完口供,白争越发相信杨鼓的分析,因为即使是现在,手里的这份口供,对钱松自己来说,并无影响,但是对波者,十分致命。 隔了半盏茶的功夫,县里的同事给杨鼓送来了消息,说在波者家里搜出了十五个牛皮球,每个都有五斤多,里面包的是普洱茶叶,总价值高达十三万。 “七十五斤的普洱茶,还是熟茶,有这些,他还愁什么?”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这七十五斤普洱,代表的,极有可能是波者的作案动机。 “这茶,得是你们家的吧。”杨鼓问。 白家茶树一年十五采,一次送半斤,次次不落下,七十五斤,这是整整十年的量。 “我回去一趟。” “我跟去。”宋青树从椅子上弹起来。 两个人是开着警车去的,故而没有那么多周折,路上宋青树还在问,“你说我要不要带点儿东西去?万一我态度好,他老人家也把我收了,咱俩不就成了亲兄弟了?” ...... 车子停在山脚下,两人徒步上山,赶到白家大院儿,刚好开饭。 得知了两人的来意以后,白山养的脸色很是阴沉。 “茶,整好送了十年。各家树上出的茶都不一样,这东西能认。”好半晌,他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因为是过来人,所以更懂得警方需要的是什么。 “您跟胡英老太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连续十年都要送茶给她?” 白山养叹了口气,“不光她一个,十里八乡的伙头,都送。这帮老家伙,你们也能看到,不管事儿了,没几个过得好,我算是顺心的,就想多帮一手。” 这是实话,帕所先前也是一个话事人,也就是白老爷子嘴里说的伙头,他为什么流浪到了邬棚镇?就是因为晚年生活不尽人意。大部分的伙头都很难像白山养一样,落得一个名利双收,以前,他们算是小官,做出的贡献不多不少,大都无人记好,老来无人孝敬。 “别人二两她半斤?老爷子,您肯定是有难处,但是事儿到跟前了,要是面子问题,咱们可都是一家人,争子是你干儿子,我跟他是过命的兄弟,喊您一声爹不过分,跟两个儿子,您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过命的兄弟?白争有点儿反应不及,什么时候有这茬儿了? 但没成想,白山养他吃这套,稍作停顿,抿了一口茶,算是放下架子来了。 “我那时候是土司,她在西山,是傈僳族的伙头。” 西山镇原先并没有明确的政治区域划分,所以以前都是按照山脉划地,俗称西山一带。西山一带有数个村寨,傈僳族人居多。 当时胡英所在的村寨和相邻的村寨正在闹纠纷,其实说准确点儿,已经不能算是纠纷了,发展到后期,已经演变成了大规模的械斗。 早年里民风彪悍,村寨打仗,都是全员参与,男人前头火拼,女人做后勤,就甭说到底怎么打,光看这架势就足够怕人。年轻的土司在知晓了这边的情况以后,前来劝和,就认识了当时已经成为伙头的胡英。 按照常理来说,他俩应该是上下级,胡英属于被动,但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这样。因为傈僳族情况特殊,在战争来临时,女人的地位会拔高到顶点,甚至能够直接左右战局。只要某一方的妇女,上阵挥群,战斗会立马停止,绝不存在熟视无睹,甚至直接射杀的情况,因为那样换来的,会是敌对村寨的疯狂死磕。 所以身份大幅提升的胡英当时在村寨里的话语权,能甩开白山养这个所谓的大官十八条街。故而就算对面村寨的伙头同意谈和,胡英不答应,那也没用。 “为什么没用?直接找个女人上去喊停不就完了?” “说的是谈和,不是认怂。” 宋青树:“.....后来呢?” “我跟她喝酒,好好谈,听不进,喝多喝醉了,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就睡到一块儿去了。” 两个小辈目瞪口呆。 “后来我说话,她就听了。”白老爷子故作平静。 “您没娶她?” “她不肯嫁我么!” “那个,胡英奶奶,其实有个儿子的,您知道的吧。” “我晓得,她不让儿子认我,我也没得办法,头些年我给她送钱,都退回来了,后来改送东西,咱们心里有傀,想让她过好点儿,最能卖钱的就是那老树上的茶。开始送得多,她都不肯要,后来半斤半斤送,也权当是口粮了,没退过。”白山养长叹一口气,“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还有的问没得?” 宋青树摇了摇头。 下了山,一通电话打回西山镇,报告了这边儿的情况,杨鼓等候多时,当天夜里,三审波者。 等到两人回到西山镇派出所,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不得不承认,杨鼓在审问方面真的是一个奇才,波者几乎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也不算什么本事,我上去就问了三个问题。第一,你清楚你爹是谁不?第二,你老婆跟人跑了你知道不?第三,风寻股票今早跌停了,你晓得不?他就回答不清楚,不知道,不晓得。” “然后,我再把这事儿一说,呶,不用你追着问,他自己就交代了。” 人,只审了四十分钟,杨鼓用这四十分钟,把波者的世界观完全摧毁了。 白争越发对这个胖子感到好奇,宋青树跟他透了点儿底。 杨鼓以前干过七年的卧底,就追一条线,愣生生把当时边境线上最大的军火倒卖组织给端到了牢里。当时省里面准备给他提干,但是他没去。宋青树问过他为什么,杨胖子给出的理由是,“我去过省厅,里头的小姑娘没咱兰陵县局的标致。” 这人果真是不简单。 波者交代的作案过程,与众人设想的还是有所不同。他并没有去而复返,而是压根儿就没离开过西山镇。 一个礼拜以前,波者并非是一个人来的西山镇,当时他就留在了草舍,而车子,是他老婆黄素素开出去的。 因为老太以前做过伙头,加上一生节俭,所以波者笃定她尚有存余,待在草舍的那几天,一直在偷偷寻找,可是只找到十来包茶叶。三月三号早上,风寻影视股价跌到低点,他就按耐不住,直接动手胁迫老太交出财物。老太不肯,他就恶语相向,甚至持刀相逼,致使胡英心脏病发作,昏死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傻子吃人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这龟孙好酒,压根儿就不懂茶,除非那牛皮上头写了普洱,不然他能当什么好货色?”杨鼓十分不屑。 “那后来呢?” “打电话给黄素素,让她帮自己伪造不在场证明。这对夫妻还是有些反侦察意识,手机里查不到当天的通话记录,警局的同事去了电信公司,这才对上。黄素素在与他通话以后,打给了钱松,借着咨询股票的由头,把人骗到了早餐铺。” “钱松真的不知情?” 杨鼓点头:“黄素素要比她男人精明不少,事先就意识到了不对,也看出了钱松对她的那点儿意思,明面儿上顺着他来,但其实是想借这机会拉他上船,好设法为波者止损。但千算万算没算到钱松这孙子还挺有品,你顺着他,他反倒是觉得你不够味儿,后头两天没怎么搭理她,两个人就没抹开脸皮谈这事儿。” 宋青树一拍大腿,“得嘞,净是算计,谁也没捞着好。” 白争:“那,从头到尾,也没讲波者分尸的理由啊?” “谁跟你说是他分的尸?” “不是他?” “什么都招了,唯独这一条儿,咬死不是自己干的。”杨鼓挠着头皮,模样甚是愁苦,白花花的雪片儿簌簌而下。 难不成,还有第二个人进过现场? 月亮爬到头顶,西山镇派出所里寂静无声,因为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束,所有涉案人员都需要候审,为了方便,县里把黄素素安排到了西山镇,人到的时候,白争看了一下表,已经是午夜十一点半了。 她果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利落的短发,高挺的鼻梁,虽然已经生过孩子,但是身材却并不臃肿,只是显得丰满而性感,就算即将沦为阶下囚,脸上也没有看出丝毫的沮丧和畏惧。 “说句实在的,头前儿我审钱松的时候,真没想到那么多,后面见了这娘们儿,一下子就明白了。”杨胖子如是说。 有新客入住,三炳这饭就混不下去了,不过杨鼓可怜他,还是管了顿宵夜。 酒足饭饱,杨鼓摸着肚皮,宋青树剔着牙,两人几乎瘫在椅子上。 “哎?我怎么觉着你一点儿都不愁呢?” 白争:“我愁?你们两个正编都不愁,轮得到我?” 宋青树摆摆手,把牙签往地上一扔,“说歪了,我是在想,你回去该怎么跟咱爹说这事儿。” “.....什么意思?” “我发现你这脑子真是间歇性工作的,上回亲手把人干儿子送进去了,这回亲儿子失足你也有份儿,白老爷子就算心胸再广阔,再明事理,他也是个当爹的,能不惦念?那要是说严重点儿,不得给你穿小鞋?” 话糙理不糙,这么一说,白争还真的有点儿犯愁。 “行了,别愁了,你回去,就说我逮的人,咱爹要是怪,就让他怪我。”宋青树叹了口气,“谁让咱俩是亲兄弟呢。” “那可真是委屈你了。”白争淡漠道。 其实这么做也算是一石二鸟,一来他在白山养面前好做人,二来宋青树也得了名声,至于这名声干什么用,他大概也能猜到一点儿。 第二天一大早,孙敬严从县里回来了,提审了波者夫妇,对案件做了进一步的还原。 与此同时,看守草舍同事反应,后半夜的时候有人摸进了现场,不过因为值班的只有一个人,没能把人抓住。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白争跟宋青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刚刚放走的三炳。 他前脚走,后脚就有人夜探草舍,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看过了,昨天夜里下过一阵儿雨,现场到处都是脚印儿。”杨鼓把大檐帽往桌子上一扔,抹了把汗,“我猜想这傻子是牢饭没吃够,又想回来蹭米了。那脚印儿造得不要太清楚,五个大拇哥,找遍村子也没第二个了。” “你们没抓他?”白争好奇道。 宋青树:“想抓来着,没逮着人。”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摸进去的,没穿鞋,落脚也没个动静,要不是外头的同事后面听到屋子里有翻箱倒柜的声音,都意识不到里头进了人。呶,这是照片。” 白争扫了几眼,“这得是把整个房子都走了一遍吧,他是在找什么东西?” 杨鼓:“不清楚,现在所里的民警都派出去了,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消息。” 宋青树:“其实再把人抓回来也没用,一样问不出什么。” “要不,这样?”白争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当天中午,外派的民警就全都被唤回来了,宋青树和杨鼓在草舍里头部署了摄像头,守株待兔。 按照白争的想法,三炳应该还没找到自己的想要找的东西,就被民警发现,继而逃离。如果不出意外,他还会卷土重来,通过摄像头,大家就可以直观的看到他的动作,锁定他要找的东西。 白争近来一直呆在西山镇派出所,虽然头上没了嫌疑犯的称号,可身份还是相对敏感,能够接触这个案件,全凭宋青树和杨鼓两人时不时的透风,这两天孙敬严不在,越发光明正大,可现在老大回来了,就只能再次恢复偷偷摸摸的状态。 摄像头的视频传输绑定在所里的一台电脑上,孙敬严已经守了一天一夜,白争就蹲在院子里老老实实的等消息,直到第二天的晚上七点,宋青树神秘兮兮的拿着手机过来了,看这模样,就知道有了情况。 “偷偷下载的,好东西要一起分享。” 旁边的几个民警纷纷侧目。 白争硬着头皮歪了歪身子,看到的自然不是什么岛国电影,手机屏幕的光线很暗,但是依旧能看出那个如同幽灵般游走在黑暗里的身影。 三炳果然回去了。 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着,时而抬头,时而俯首,十分仔细的寻找每一处。卧室,中堂,还有重点关照的厨房。 白争留意到,他在那个存尸的米缸边徘徊了好多遍,上上下下的搜索,半晌无果后,三炳蹲了下来,发了足足五分钟的呆,转身后退两步,撬开了地上横铺的木板,慢吞吞的离开了摄像头的拍摄范围。 三炳的二次造访,依旧是空手而回,但是对于警方来说,却是满载而归。 从视频上不难看出,他应该就是在找胡英的尸身。 这个时候,杨鼓从外面回来了,在他身旁的,是茫然无措的三炳。 此前,所里的办案人员也有对三炳的身世加以调查,但是今天,再次加以复查的时候,从一位村中老者的嘴里,警方得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有关于三炳的母亲。 这个可怜的女人是死在自己男人手里的。 夫妻两个吵架是常事,但是三炳的父母却因为一场争吵,闹出了人命。 幼年的三炳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被父亲活活打死,在母亲的遗体被搬上柴垛的焚烧的那天,疯了。 所以,他平日里只说两个词语,阿妈,阿朵。妈妈,火。 而当年将杀人凶手绳之于法的,就是胡英。 “是因为记恨?” “不像,本质上,三炳应该是恨他爸的,胡英老太把人制服,按说应该感激。” “你那是五岁小孩儿的看法。” “他妈死的时候,他几岁?”白争问道。 宋青树沉默了。 在三炳被看押以后,宋青树和杨鼓又去寻访了那户屠夫,回到派出所以后,两人都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 “邻居说这傻子平日里爱偷东西,各家各户都偷,村里人人嫌弃,唯独胡英不赶他,还总是拿饭给他吃,关系处得挺好。” “那他为什么又要把老太分尸?” 三个老爷们儿蹲一块儿寻思了半天,也没能总结出个答案。 “就算咱们现在认定是他干的,四肢呢?他藏哪去了?还能吃了?” 杨鼓回了一句让其余两人惊骇异常的话,“怎么不能?” 三炳的住处他们地毯式的搜索过,并没有发现胡英丢失的四肢,如果不是被他隐匿到了其他地方,那还真只剩下吃进肚里这种可能了。 三炳怕火,他长这么大,不可能全靠胡英接济,吃生食并不是不能理解,但是生吃人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故而一开始没人往这上面想。 “那,总不能,连骨头一块儿生吞?” 说到骨头,宋青树猛然想起了那只死在三炳住处的狗。 不容多想,转身就往外跑。 来回用了约莫有二十多分钟,宋青树回来的时候手里头倒提着一条死狗,尸体还在往下滴着黄水儿,一人一狗刚进院儿,味道就弥漫开来了。 当时最先从屋里冲出来的,是樊梨花,她最熟悉这种气味,尸臭。 检验结果十点钟才出来,死狗的胃里,发现了没有完全消化的人骨组织。根据骨质年龄比对,确定是胡英的无疑。 杨鼓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三炳折回草舍寻找尸体,居然是一次觅食行动。 “老太对他那么好,不合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宋青树的气量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狗是怎么死的?”白争特地跑来问樊梨花。 “腹部受到外力打击,脾脏破损。留意受损的肌肉组织,小块区域内存有线性挫伤,很有可能是被人直接用脚踢死的。” 白争点头,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推断。 三炳并不是杨鼓口中的蛇。他只是想要保护胡英而已。 年幼的三炳目睹了母亲遗体的焚烧场景,自此在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他甚至片面的人为,人死了,不动了,接下来,就会被火烧。 案发当天,波者离开后,胡英依旧处于休克状态,饥肠辘辘的三炳来到草舍,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胡英,尝试唤醒无果,便下意识以为她和自己的母亲一样,会被焚烧,故而对胡英进行了分尸,吞食。 因为托运不便,他第一次只带回了四肢,将肌肉组织部分吞食结束后,骨头被野狗啃食,大怒,将其踢毙。期间民警接到报案,介入调查,三炳被抓,一直没有机会回到草舍,被放当晚,回到草舍寻找剩余尸身未果。第二次,被摄像头拍到,被再次看押。 要想印证这一猜想,十分简单,只要将他带到胡英的遗体前,必然会有结果。 凌晨三点,三炳被带到了穷涪陵火葬场停尸间,胡英剩余的大体就在此处,因为案件一直没有结束,直接亲属波者又被捉拿,没有前来签字火化,尸体得以保留到现在。 房间是有制冷设备的,但是效果并不怎么理想,尸身已经严重腐烂,令人作呕的气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身处屋内的几人,无处可逃。 揭开遗体上覆盖的白布,老太太的模样大改,身体各部溃烂,脸颊尤甚,要不是近距离观察,根本认不出这就是胡英本人。 但是,三炳却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台子上的那具肉身,脚下往前不自觉的迈了一步。 民警有意识的退避,果然,他扑了上去,张开嘴,不顾那些因为受到挤压而四处飞溅的脓水,就要往下咬。 杨鼓一个箭步,抬脚就把他踹到了台子底下。 三炳挣扎着爬起来,似乎还要继续,民警想要将其制服,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傻子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道,竟然使得三位壮汉联合也无法压制! 杨鼓当机立断,抄起门边的拖勾,对着三炳的腿弯处横扫一击,待他踉跄跪倒,从后面跟上一个手刀,直接把人打晕过去。 ...... 结案尚有一番手续可走,驻扎在西山镇的同志们得以稍稍喘息。这些日子以来,宋青树,杨鼓,还有白争三人几乎形影不离,关系越发融洽。 “小老弟,我说你呆在那山沟沟里真是埋没了一身本事,就你这脑子,就该是进省厅的料儿!” 白争笑了笑:“省厅的姑娘不好看,不去。” “你别说,这是真事儿!” 宋青树撇着嘴,“可拉倒吧,自己个儿长得就跟个关中强盗似的,还在那儿挑人的不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就是不知道注意个人形象,进个车站能让巡警查上三五趟,不晓得反思反思?” 杨鼓讪讪的笑了两声,虽然被矛头直指的不是他,但是自己心虚,总能听出些含沙射影的味道,强行调转话题:“明天礼拜,正好赶上十五,苍山下头应该逢集,你们哥俩去不去?” “什么逢集?”宋青树问。 白争:“月街,乡亲自发组建的集市。” 三月街又叫观音市,观音街,是白族的传统节日。 传说洱海边有一个打鱼为生的小伙子,妻子是龙王的三公主。有年农历三月十五日晚,月亮特别皎洁。三公主抬头望月,想起那是嫦娥在月宫举办一年一度的月街。她就叫来了一条龙,夫妻双双骑着去赶月街。 月亮上的街市货物繁多,看得人心花怒放,可所有的货物只能参观不能买。空手而归的夫妇俩在回家的路上商量定了一个主意:也要在苍山脚下举办一个月街,而且要让大家想买什么就能买到什么。于是,他们就来到苍山中和峰东麓的缓坡上,种了一棵大青树,每年农历三月十五起在树下做买卖七天。于是,有了这样的一个热闹的集市,而人们习惯将这个节庆称为“月街”。 这种事情不提就罢了,只要提出来,宋青树是肯定不会放过的。用他的话来说,这是一次亲近民族文化,与少数民族同胞交流,融入边疆生活的绝佳机会。 “你不去?” 杨鼓:“我得跟着孙老大去趟省里,干咱们这行就该有随时加班儿的觉悟不是?” 宋青树心情不错:“那不然为什么说警察叔叔最伟大呢?!” “你们去,遇着好东西,别忘了我就成。” “得嘞。” 当天,白争回了一趟家,本想着汇报一下详细情况,但是老爷子的心情很差,闷在房里晚饭都没吃,他就没去触霉头。 隔了两天,月街果真如往年一般,在苍山下举办了,从邬棚镇到那儿有着挺长的一段路,宋青树在县里找了辆车,早早的就在山脚下候着了。 村子里不止白争一个人去赶集,大姑娘小媳妇都想借着这个机会置办点儿衣裳红妆,王滇红自然也包括在内。 “宋哥!” 宋青树看到一身青翠的王滇红先是愣了愣,而后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有事儿么?” “没什么事儿,我听争哥说,你在西山镇破了个大案子,立功了。” “嗯,昂,对。”宋青树心里很纳闷儿,就是真的看上了这姑娘,也不至于这么不争气吧,怎么说个话都不利索了?想着想着就有点儿恼,语气不自觉的就重了些“上车。” 王滇红莫名其妙的被凶了一下,转头看白争,后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什么话,宋青树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座儿的两人,脑子里乱作一团。 王哑巴这闺女生的的确是漂亮,五官太精致,要是去美容医院做整形,告诉医生,我想转型成小家碧玉的模样,出来后多半就是这幅面孔了。 不过,在宋青树看来,最吸睛的还是她那盘起的长发。这要是放下来,怎么的也得过腰了吧,他对长发的女孩没有抵抗力,以前是,现在也是。 到了苍山脚下,离月街还有半里路,车就没法开了。人太多,三个人没法并行,几乎是被人流推搡着往前挪。 白争提醒看护好自己身上的重要物品,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小偷大盗比比皆是,丢钱那都是小事儿,被人贩子盯上那才是到了八辈子血霉。 宋青树冷哼一声,谁盯谁还说不准。 随着脚步前移,街道两旁摆摊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从常用百货,到饮品小吃,样样齐全。因为摊子都是现搭的,大都是布棚,看起来比较简陋,但是对于宋青树这种完全没有体验过的人来说,却别有一番风味。 两个大男人兜兜转转,拢共也没买几样东西,兴许购物真的是女人的天性,王滇红出手的次数比他俩加起来还要多得多,衣服只买了两件,多数还是些小饰品。 越往里,人就越发的多,三个人最终在一片旷地停下,这里,是整个月街最热闹的地方。 每年的月街上都会有赛马会,赶集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奔着看赛马来的。 好不容易通过了拥挤的人群,来到了木栏边,赛马场地尽显眼前。 这是一块儿矩形的夯土地,南北向,三人来的晚,赛场上已经有数匹骏马在角力了,整片场地尘土飞扬。 宋青树啧啧称奇,心说这玩意儿不比哈雷拉风? 领跑的是一批枣红马,马上坐的是一个小个子,头上绑着红布带,身上穿的是白族的传统服饰,御马姿态娴熟。紧随其后的几个大都是白族本家人,但也不乏例外,比如排在第五名的黑马,它背上驮着的就是一个壮族青年。 赛马会往前是可以公开下彩头的,但是近年来对这方面的管控比较严格,明面上也就没人主持了。宋青树一直自诩眼光独到,他认为那批黑马在后两圈肯定会发力,白争摇头,他就不乐意,“一顿烤串儿,鸡牛羊都行。” “啊。” 白争还没应声,王滇红却像是受惊了一般轻呼道:“宋哥,白哥,我后头那个人,他摸我。” 宋青树一甩头,看到的是一个满脸胡茬儿的大脸,长得可算是凶悍。骨架也大,甚至比自己还要高上不少。 “干什么?”发现宋青树的目光带着些许敌意,汉子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 “确定是他?” 王滇红抿了抿嘴,脸颊红得不像话,“我不知道,我.....要不,算了,我们走吧。” 白争意识到接下来可能要有事儿发生了,走,那是不可能的,王滇红能忍,可宋青树不是那么大气的人。 “我问你,刚刚你的手,摸哪儿了?” “我什么都没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找到个好宝贝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其实从王滇红那委曲求全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她口中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白争没想到宋青树会直接出手,故而根本来不及阻止,就看到两人扭打在了一起,旁边看马的群众一下子四散开来,唯恐避之不及。 那汉子体格确实要比宋青树大,但是后者是在大学里修习过专业擒拿的,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防暴制暴基础,两人纠缠的过程才短短的十来秒,那个高大汉子就被摁倒在地,动弹不得。 月街上有执勤的巡警,留意到了这边的异常之后,火速赶了过来,疏散人群,靠到近前,试图将两人分离开来。 “警察!他,他耍流氓,让我逮着了,动手打人!”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就是了。 “放开他!”巡警一边呵斥,一边掏出手铐,这就要强行介入。 宋青树面不改色,单膝顶住汉子的腰际,使其无法发力翻身,反手到口袋里摸出了警官证。 维护治安的都是地方民警,查阅过警官证以后,面面相觑。 “猥亵妇女,当场抓获。” 这一切都被汉子看在眼里,心里叫苦不迭,今天踢的都不是铁板了,得是个带角儿的犁。 ...... 走完必要的手续已经是中午了,王滇红没了先前的活跃,一路上都闷声不语,宋青树几次想要找话题,她都没有接茬儿。 “什么名头?” “猜瓮。”白争指了指摆在木桌儿上的瓦瓮,“就跟超市抽奖砸蛋差不多。” 三十一个,宋青树递了一百块,拎起木槌,递到王滇红手里,“发泄一下。” 王滇红抬起头看了看他,有些犹豫。 白争没有那么多的你侬我侬可以自我消遣,抬起锤子对着一个瓦瓮径直敲了下去。 “哐啷”一声,瓦瓮当场碎裂,里面放的是满满的红泥腌蛋,用力过了些,外头一层碎了不少。 不过整合下来还是赚的,这么多红泥腌蛋,买的话起码也要过百了。 王滇红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姑娘,本来不愿意参与就是觉得三十块太贵,现在一看,就有点跃跃欲试。 她的动作很小心,仿佛是在害怕里面的也是腌蛋一样,轻轻的敲了两下,瓦瓮完好无损,这才加大了力道。 一小罐滇红茶,看包装应该是茶叶市场里淘来的,滇南最不缺的就是茶叶,尤其是这种次品冲茶,故而还是有些亏损,不过也是照应了人名儿,换了个笑脸出来。 宋青树没有动手,他跟摊主商议了一下,找钱不要了,瓦瓮直接抱走。 把白争和王滇红送到邬棚镇的山脚下,宋青树看了看王滇红,她似乎已经把先前不愉快的事儿给忘却了,嘱咐路上小心。 兰陵县公安局 “哥们儿给你带了个宝贝。” 杨鼓刚从省里回来,手里捧了一大摞资料,“过会儿,我这有活儿要忙。” “怎么的,有新任务?” “别提了,省里出了个连环凶杀案,要搞一个专案组,也不知道哪个孙子提了老子名儿,这不,一堆案情要了解。” 宋青树笑说这辈分乱的很,“要走?” “急倒是不急这一会儿,上头也就是有这么个想法,人还没找齐,挨个批下来也得要时间。算了,先看看是个什么宝贝。” 杨鼓是滇南人,对猜瓮自然知根知底,但是一来手边儿没锤,二来这是办公室,万一里头有汤汤水水,回头一准儿要挨孙老大的批评,索性就搬到外头,路边儿找了块儿砖头,拎在手里,“去年赶集去,也猜了俩,比这大,一个八十,开出来两瓮酸菜,家里两缸米都吃完了,它还有半坛。” 砖头脱手,瓦瓮应声而碎。 “什么东西?牛大骨?” “别动!” “咋了?” 宋青树把手里的烟头掐灭,上前两步,凑到那堆骨头前面,“我看这根本不是什么牛骨,而是死人骨头。” 杨鼓被这话震了一下,“这种事儿可不好开玩笑。” “我以前有个女朋友,是我们系法医学教授的女儿,她家有很多人体骨骼模型,我还摆弄过,这么说你明白吧。” “喂,梨花,你出来一趟。” 樊梨花出来以后,只是看了两眼就给出了结果,“人骨,小孩的,年龄应该不超过十六岁。” 杨鼓深深的叹了口气,“可让你小子找着个好宝贝。” 整个刑侦部门立马高速运转了起来,骨头被樊梨花拿去做检验,宋青树带着杨鼓赶向苍山,孙敬严联系地方派出所,请求协助,寻找,控制那位卖瓮的摊主。 一路鸣笛,紧赶慢赶,抵达苍山脚下的时候也已经是傍晚了,这个点的人最少,因为很多人都回去吃饭了,经过孙敬严的远程交涉,本地民警已经事先把相关区域控制了起来,可是并没有找到宋青树所指的那个摊主,只能封锁各个路口,从外向内逐步排查。 “怎么样?” “没找到。” “我听争子说,月街要一连办七天,你说他明天还会不会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被瘟神盯上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晚上七点,陆永丰的审讯结束,走出审讯室的孙敬严,脸色一如既往的刻板。 “怎么样?” “不怎么样,一问三不知。瓮是他自己装的,骨头没见过,你说它还能是瓦罐儿成精自己长出来的?” 宋青树这半天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我查了一下最近两周内兰陵县内备案的失踪人口,找到两个条件符合的,一个在岭南,一个在西山。” “西山?咱头两天去那地儿?” “对。” 杨鼓:“麦芒掉进针眼里,凑了巧了还。陆永丰家在彩云村,这个村子就是西山镇的。” 孙敬严放下尸检报告,“明天你们俩走一趟。” 接到宋青树电话的时候,白争正在自家院子里收茶,白山养近来的身体越发不堪,这几天都没有下床,家里的大小活计他都得学着做起来。 “彩云山?”白争面色怪异,“西山镇后边儿不到两公里,紧挨着的一个山头儿。那上头就一个村子,建在悬崖边儿上。你要去?我建议你找个人带着,那地方比邬棚镇还偏。” “这不就找到你了么,活地图。” 白争犹豫了一下,“说的那东西,真是昨天那瓮里开出来的?” “我唬你有意思?” 挂了电话,白争点了一根烟,他觉得自己是应该找个时间去拜拜佛了,怎么回回出门都能赶趟子碰上死人? 第二天一大早杨鼓和宋青树就来接人了,哥仨一路上都在讨论案情,但是结果却差强人意。目前的线索有限,就算白争的分析能力再强,也无法推演出来什么具象化的东西。 因为先前刚刚处理过胡英的案子,故而西山镇派出所的民警对三人都算熟悉,故而省却了一些繁琐步骤。 “三月十二号晚上七点报的案,失踪的是彩云山上的一个小孩儿,叫曹学文。报案人是他的姐姐曹海兰,根据她的描述,曹学文是上午九点出的门,午间没有回家,下午五点的时候,与他一同出门的雕回来了,人却没回来,曹海兰出门寻找无果,这才来报案。” “什么叫雕回来了,人没回来?” “噢,他们家是养雕的,曹学文每天外出训鹰,一般午前就会回家吃饭。” 宋青树:“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训鹰?” “具体情况我们这边也不是很了解,可能需要实地走访才知道。不过这个村子的人都比较保守,不怎么跟外界接触,如果你们要去,建议找一个懂傈僳族方言的人做向导。” 彩云村本来就在行程之中,倒也不费什么事。 车子西行两公里,就到了彩云山脚下。因为山上的人平日里不怎么下来,道路修得自然十分敷衍,杨鼓望着那条开辟在悬崖上的羊肠小道,发自心底的对自己的体形感到排斥。 “你来过这村子?” 白争走在最前头,几乎是手脚并用,“七八年以前的事儿了,我有个朋友就是彩云村的,在里面住过一宿。” “对了,小老弟,老大让我问你个事儿来着,你有没有意思去县局里干活儿?”杨鼓抹了把汗,回头看看,不过才往上爬了二十来米。 白争一愣,“我能去?” “有什么不能的,那个词儿是怎么说来着?唯才任用嘛!” “你以前办过案,有经验,能力强,加上又有了白爷给你保着,底子不是问题,我们现在人手缺的紧,你要是有意向过来,肯定是有办法的嘛!” “头前儿樊梨花也跟我说过这事儿,我就是觉得走关系上去是不是有点不好?” 杨鼓一听,当时可就起劲了,“梨花跟你提过?那这事儿稳了,只要你想去,肯定没问题啊!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咱们干的也不是什么轻松活儿,整天东奔西跑风吹日晒的,没几个人惦记。你真去了,也就是从实习生开始做,还是要看你个人能力的,不是吃白食。” 白争:“那我回去以后问问老爷子吧。” “行!”杨鼓应声下来,当时就感觉身上来劲儿了,登起山来也轻快不少。 约摸着有大半个小时的脚程,三个人总算是在视野里看见了那个小村子。 整个村子都建在一个斜坡上,房屋特色迥异,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大的木匣子。 白争介绍说,傈僳族最常见的房屋建筑形式有两种,一种是先前胡英住的“千脚落地房”,还有一种就是现在看到的木楞房。这种房子四壁着地,托住房梁,用横木固定,通体上下不用一根铁钉,也不留一丝缝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放在外头也称得上一绝。 “这地儿挑的,忒讲究。” “彩云村之所以叫彩云村,就是因为坐落在悬崖上,藏在云彩里,晚上出门撒尿都要小心翼翼,多走两步就能摔死人。” 村口的第一户人家相对坡上的都要阔绰些,房子建得也大,带了个篱笆院儿,不高,人在外头,一眼就可以看见里头的鹰架,架子上立了一大一小两只老鹰,用杨鼓的话说,模样挺唬人的。 白争在门外喊了一声,没用多久,房子里就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上身穿着满圆平领黑边白布短衫,下身是一条黑布长裤,裤子外面前后系着一个小围裙,上面点缀着许多绣纹,这是傈僳族的传统服饰。 “你们,找谁?”年轻女人似乎看出门外三人不是村子里的人,所以一张嘴就是汉语。 这可把三位糙汉乐坏了,虽说做好了翻译的准备,但是哪有现成的省事儿? “你好,我们是县公安局的,这里是曹学文的家么?” 年轻女人把门打开,将人迎进院子,“是关于我弟弟的事吗?” 杨鼓:“你就是曹海兰吧。” 女人点头。 “现在是这么个情况,我们发现了一具尸骨,有可能是曹学文的,但也只是有可能,要想确定,还需要一些步骤。 家里如果有曹学文的头发,牙齿,指甲,希望能交给我们,我们好回去比对。” 曹海兰一听,当场就蹲了下去,双手覆面,哭了起来。 “妹子,这都还不一定呢,别忙哭,我们后头还有还几家要去,不一定就是你弟弟的。” “你尽快把东西找出来,我们早点回去,早点把结果做出来,你也不用一直提心吊胆。” 宋青树这个大忽悠再次立了功,曹海兰的声音渐小,抽噎着说:“麻烦你们,等等,我去找一下。” 说罢,匆忙进屋。 “争子,会英语么?” “不会。” “不是那个英语,是这个。”宋青树冲着架子上的两头老鹰努了努嘴。 较大的那只个头实在吓人,上下起码得有八十多公分,跟个瘟神似的,一直在死死的盯着他们,那种压迫感,是很难形容的。 白争吞了口唾沫,“这只是雕,小的那个才是鹰。” 就算知道雕不会主动攻击人,心里也还是发怵,这么大的家伙,甭说兰陵了,整个滇南都没几户养得了,倒不是说它破财,而是难训。 “只找到了几根头发,可以么?”曹海兰托着一方手帕走出屋子。 “可以。我刚刚听到屋里有人咳嗽,家里还有什么人?”杨鼓压根儿就没把注意力放在雕上,故而留心得就更多些。 “我爹,生病,不能下床。” “方便见见么?” “可以。” 房子内部隔出了三小间,每一见收拾得都很整洁,因为大门冲着山外,故而前后通风,屋里很是清爽。 曹海兰的爹就躺在左侧房间,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上垫了好几层被褥,宋青树眼尖,发现下头还有几张皮子,像是狐狸的。 老头儿已经病入膏肓了,沟通困难,简单的问候几句,三人就出了门。 临走之前,白争问了个问题,“这只雕是谁训?” 曹海兰:“我弟弟。” “曹学文才十三岁,他能训得了?” “他俩是一块儿长大的,除了学文,没人使唤的了它。” 白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你弟弟失踪的那天,就是跟它一块儿出去的?” “是的。” 出了院子,三个人倒是没有直接回去,而是顺着小道一路向上,打听询问,摸到了陆永丰的住处。 房子里只有陆永丰的老伴儿和他的儿子陆旺,杨鼓对他们进行了盘问,这回就要费力些,白争必须在中间翻译。 “烧瓮的场所在哪儿?” “大坡上头,阿爹自己搭了个窑。” “你有没有参与,或者有没有其他人帮助你阿爹制瓮?” “没有,我管家里的田,阿爹不让我弄,他也不愿意花钱雇人。” “你家跟曹学文家是什么关系?” 陆旺笨拙的回答:“他妈妈是我姨。” “曹学文失踪了你知道么?” “失踪了?不知道,这我不知道的,没听说。” 杨鼓有些好奇,“你们是表亲,他失踪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们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串门儿,失踪......也没人说起。” “你们两家不来往?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伺候男人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老太太头顶黑布包头,一身灰色衣裳,因为身材矮小,披在肩上的“擦尔瓦”几乎要垂到地上。陆永丰交代的家庭信息里就包括了她,当白争了解到这位名叫余红的老太太是大凉山彝族人的时候十分惊讶,知道早期彝族和傈僳族通婚的情况十分罕见,在那个交通靠走,通讯靠吼的年代,大凉山到西山之间的距离,说是天各一方也不夸张。 “没什么矛盾,就是谁都不想搭理谁。”余红发声,白争即时翻译。 杨鼓:“老太太,我希望您能理解我们工作的难度,再说,您现在是当事人家属,有义务配合我们,说难听点儿,我们是有权利采取强制措施的,到时候一家老小都让扣走,村里人还不笑话?” 对余老太来说,杨鼓个子实在是太高了,要想看到脸,必须仰头才行,“你上别家问问,村里有谁爱搭理他?” 宋青树摸出速记本,“您嘴里的他,指的是谁?” “曹二狗,老陆那个要死不活的姐夫。”余红满眼的嫌弃,“人做的差劲,发的独户财。村里人有难从不搭手,婚丧事儿不随钱,家里也不去人,前年自家老太走,一户人都没喊,几个亲戚过去,一顿饭也没捞着。老屋立在村门口儿,下坡的人都绕着走,没人愿意跟他打交道。现在轮到他要走,你看看,谁去问事儿了?” 说的应该是曹海兰那个病重的老爹了,要说他家有钱倒也无可辩驳,不光房子比人大了一整圈儿,院儿里还供了两尊吃肉的祖宗。 “那曹学文你知道多少?”杨鼓问。 “孩儿小,怕人,往日里不敢跟人招呼,成天起早去放鹰,你说说丧不丧良心,那鹰站起来都比他还高,那要死的老头儿也不怕那畜生伤着娃娃。你们在这怪罪我家汉子,还不如去把那大鹰杀了,到它肚皮里找找来的实际。” 话说的是糙了些,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人只剩下了一堆骨头,遭受的那是千刀万剐的折磨,真要是人为,那得有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在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嫌疑人之前,畜生吃人反倒是更加贴近实际了。 “他姐姐平日里跟他关系怎么样?” 余红叹了口气,“要说可怜,那丫头才是真可怜。二十二了还没嫁人,在家侍奉老的,照顾小的,哪个都不敢惹着喽。我听老陆说,山下头的闺女都能当家了,咱们这是八辈子都赶不上趟儿,只要是姑娘,这辈子就是伺候男人的命!” 宋青树把目光从速记本上抬起,“就是说,曹海兰一直都在遭受他们父子俩的欺压?” 余红点头:“现在是好点了,以前那老狗没躺下的时候厉害的紧,骂起闺女来一点儿情面儿都不留,住在下坡,声音能传到坡顶上去!那小崽子也够呛,但凡是看到他们姐俩在一块儿,都是小的在前头跑,大的在后头追,有点儿吃食,得当亲儿子让。” “您说的我们都记下了,我看也是饭点儿了,咱们今天就先到这儿,需要的时候我们再来。” 余老太看了两眼杨胖子,没有多说什么。 出了门儿,杨鼓就开口了:“我得先把这头发给梨花送去,顺带向老大反映反映情况,你们哥俩要不就留在这儿,我估计化验结果今天也就出来了,搞不好晚前儿就得往这搬家伙,省得你们来回跑了。” 白争和宋青树一同点头。 “再走几家?” “不急,磨刀不误砍柴工。”宋青树点了两根烟,分出去一根儿。 白争嘬了两口,感觉味儿有点儿不对,捏着烟嘴一看,不是原来的红塔山了。 “曹二狗,这名儿一听就懂,按理说他上头是不是该有个大哥叫曹大狗?” “我劝你别拿别人的名字开涮,都是父母给的,我们这穷乡僻壤,讲究赖名好养活,图得是孩子平平安安,没什么好调笑的。” 宋青树:“我发现你这人就爱找茬儿,我这话的重点是在名字么?重点是在他有没有旁系亲属!” 白争不理睬他的辩解,“你回头可以到帕所跟前儿说这些,他一准儿乐意听。” 帕所在黎语里是破口袋的意思,宋青树早就知道,“别了,以前不敢惹,这会儿更惹不起了。” 稍作歇息,两人再次走访了一户坡上的人家,家里只有一个和善的老奶奶,在知道了来人身份后,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十分配合。 “他们两家是不怎么亲近,但也没闹过什么大的动静。老陆这人脾气好,从来不跟人较真儿,你们可不能冤枉他。” “还有,那曹二狗也不是那么坏,往前儿谁家有点儿事,缺钱少盐,都能抻手帮扶。” 宋青树:“那为什么村里没人跟他亲近?” “造孽呗,你们啊,也别把这些人当菩萨,一个个的,受了人恩惠也不记人好。曹二狗他家有钱,但是不是谁去都借,有时候头天给了外人,第二天有亲戚去,就说没有。下回亲戚赶早去,说没有,第二天又借给别人。时间长了,几户跟他有亲的,都说他是白眼儿狼,不来往了。后头问他借过钱的,架不住别人说道,也跟着随了口。” 宋青树:“这么说,他就是不肯借钱给亲戚?” 老奶奶摇摇头:“不是不借,是救急不救穷,他那几个亲戚,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发财,等着接济,换成是我,我也不借。” 一番走访下来,两个人心里都有了点儿底,曹二狗的人缘差,其实跟他的品性没有太大关系,坏,主要是坏在众口铄金,本质上,大家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可是如果没有什么仇怨,如怎么会下此毒手?忙活到现在,也没找到可以支撑陆永丰犯罪的论点。 下午五点的时候,杨鼓气喘吁吁的上山了,看到白争宋青树,摆了摆手,示意先别忙说话,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先缓上五分钟再谈别的。 “老子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受过这种罪,为人民服务,真累。” 宋青树:“你这话要是给老大听见了,还不说你在岗这些年都在磨洋工?” 杨鼓边喘边笑,“其实我也没吃所里多少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枪贩子那儿骗吃骗喝,不过现在他们进去了,我就只能让国家破费。” “化验结果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土窑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一番走访下来,两个人心里都有了点儿底,曹二狗的人缘差,其实跟他的品性没有太大关系,坏,主要是坏在众口铄金,本质上,大家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可是如果没有什么仇怨,如怎么会下此毒手?忙活到现在,也没找到可以支撑陆永丰犯罪的论点。 下午五点的时候,杨鼓气喘吁吁的上山了,看到白争宋青树,摆了摆手,示意先别忙说话,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先缓上五分钟再谈别的。 “老子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受过这种罪,为人民服务,真累。” 宋青树:“你这话要是给老大听见了,还不说你在岗这些年都在磨洋工?” 杨鼓边喘边笑,“其实我也没吃所里多少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枪贩子那儿骗吃骗喝,不过现在他们进去了,我就只能让国家破费。” “化验结果怎么样?” “dna高度吻合,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曹学文本人。” 白争向杨鼓叙述了一下这头的情况,后者一言不发的听完,而后摇头,“这么说还是有点儿猫腻,虽然现在咱们是没抓到陆永丰的把柄,可余红的口供显然有大问题,她提供的信息不仅存伪,而且指向性太过强烈,从头到尾都在误导我们往其他人身上查,她们家要是没点儿事儿,用得着这么着急忙慌?” “我看啊,现在咱们还是得先把陆永丰这头盯牢了,其他的就边走边看,主要我们一共也就四个人,真要是分开去追两条线,绝对忙活不过来。” 白争点点头:“孙组长那边怎么说?” “一个字,找。”杨鼓甩了甩指头,“只要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要什么都有了。” 宋青树翻了个白眼,“怎么的,大王打算把整个滇南的喽啰都拉来巡山?” “如果真打算这么做,那我建议先去一趟陆永丰烧瓮的土窑。”白争道。 三位人民警察为了公干一天都没有进食,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到提着两袋快餐盒儿的孙敬严上山,就跟久未开荤的山匪看到了过道儿的小媳妇一般,六只眼睛简直都要冒绿光了。 吃饭的时候白争有偷偷打量这个县刑侦部的老大,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他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状态还要差,两个黑眼圈就像是长在了脸上,眉眼之间总是夹杂着一丝疑虑,应该是熬了几个通宵了。 杨鼓透露说孙敬严马上要提干了,但是他这个人性子比较倔,手头上几个的案子硬是不肯交接,一定要亲手了结,这不,天天加班加点儿,要是赶得及,说不准而还能评个五四铁人。 吃完饭,四个人就上路了,村子本来就不大,横贯两端的山道儿也就百来米,走过去也就一根烟的功夫,土窑修在坡顶上,红砖垒砌的拱形窑口十分醒目。 杨鼓打开手电往里照了照,没看出什么门道,一马当先的往里走。 土窑内部高度逼近两米,过道允许四人并行,四周都用方砖砌合,成半拱形。往里摸了六七米,地势陡然下降,出现了一个直径五米的凹地,活像一口大锅。锅底还有很多柴木焚烧留下的灰烬。 “不是我说,这能是一个五十九岁的老头儿自己挖出来的?” 不光是杨鼓,白争同样存疑。 这窑里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结构虽然简单了些,但是规模摆在那里,况且,他们脚下站的可不是什么黄土地,而是彩云山!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十几米的土窑,是在坚硬的山石中硬生生扣出来的! 陆永丰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他家里只有些镰刀锄头,一个人,怎么办到的? “搜一下。” 四个人立时分散开来,白争重点关照了中央的凹地,里面积攒的草木灰只有一次的量,故而只能没过脚面。“如果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一次烧窑过后,血迹还能留下么?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检测到曾经这里存有过血迹。” “人体的血液里有百分之九十是水,高温会让水蒸发,其余物质会浓缩,我们可以用紫外线灯来搜寻,但如果是这里......”孙敬严抬头看了看,“什么都剩不下,超高温会把残余的蛋白质,以及钾钠酶直接汽化。” 白争愣了一瞬,回头看了看孙敬严,后者扔过来一个小小的黑色手电,“只带了三个,你用我的。” 实际上,白争所站的凹地,是整个砖窑里最有可能的*场所,但偏偏又是最不可能找到血迹的地方,孙敬严的做法看似无意义,但是却给了眼前这个即将进入刑侦部的新成员一份起码的尊重。 在砖窑里摸索了半天,四个人一无所获,每个人的心情都十分复杂。 如果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接下来的工作量将会是无比巨大的。可要是的话,那就更麻烦,根本无法采集证物,所有的东西,都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还没走出窑洞,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喊叫声,白争侧耳听了听,“有人把我们当贼了。” 杨鼓看着堵在洞口处的那个瘦弱身影,抬了抬手电,照出一张满脸胡茬的老脸。 “我们是警察。”白争用方言尝试跟他沟通。 “小瘪犊子莫唬我,还警察,你看到我手里这棒子没有,老老实实的,跟你说,警察也怕我打!” “得嘞大爷,您厉害,我们怕得很。”杨胖子来了兴致,冲外头喊了一声,也不管人家能不能听懂。 这还没走到洞口呢,外面那老头儿就发觉到了不对,棒子一扔,掉头就跑。 “哎?大爷!” “别喊了,一打四没把握,叫人去了。” “还是劳动人民有智慧。” ...... 四个壮汉索性就在土窑口坐下了,一根烟,两根烟,抽得嘴巴发干了,人还是没来,杨鼓把地上的棒子捡起来,“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一个人影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对了争子,你不是说你有个朋友在这住么?指指路,看能不能去他那儿凑活一晚上,顺道儿打听打听情况,哥们儿今天算是跑废了,腿到现在还打着筛子呢。” 白争有点抱歉,“他,走了。” 杨鼓张嘴还想再说两句,却被宋青树给打断了,“谁在那?!” 四柄手电瞬时把左侧的砖窑外墙照得通亮,宋青树可以肯定刚刚自己看到了一个人影,但是现在那里却空无一物。 “出来!” 场间静默了两三秒,孙敬严立起身来,冲杨鼓点头示意,后者一摆先前那副懒散模样,提着棍子,打着手电,一步一步的往那边儿靠拢。 与此同时,宋青树轻手轻脚的绕到上坡,企图与杨胖子来个前后夹击。 白争的站立角度比较尴尬,就算是抻长了脖子也没法窥见任何东西,只能看到走在前头的两位同志在某一瞬不约而同的晃了晃神儿。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杨鼓错愕道。 老头儿小心翼翼的从墙壁后头走出来,缩头缩脑,仿佛是在害怕眼前这个长相怕人的胖子突然动手一般。 白争一看这不是旁人,杨鼓手里拿着的棍子还是人家的,“老爷子,我们真的是警察,您不用害怕。” 老头这时候就算不信,那也不敢不应声,“哎哎哎。” “您是彩云村人?” “是嘞,是嘞。” “您坐。” 老汉忐忑不安的蹲了下来,杨鼓把棍子还他,而且还递了根儿烟过去。抽了半截儿以后,见他情绪稳定了不少,这才发问:“这么晚了,您不回家,到这儿来干啥?” 老汉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白争转述:“他说他的房子就在砖窑后头,听见前头有声儿才出来查看。” 宋青树当即往后摸了几十米,果真发现了一个破落得几乎无法住人的木楞房,周边没有其他人家,孤零零的,十分落寞。 孙敬严:“那您认得陆永丰?” 老汉冲白争点点头,眼前这个年轻人方言虽然说得蹩脚,但好歹可以沟通,相对其他三个就亲切不少。 “这窑是他的,我帮他看着。” 几个人一下子来了劲,“您贵姓?” “曹二蛋。” 宋青树挑了挑眉毛,“您跟曹二狗是什么关系?” 老汉犹豫了一下,“我是他大哥。” 白争:“......” 就如同设想中一样,这位与曹二狗一个亲娘的老汉平日里与自家弟弟来往得也不多。 白争和宋青树对眼前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曹二蛋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因为在一上午的走访中,几乎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就仿佛,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 孙敬严回头看了看那个隐藏在树林中,堪称隐蔽的木楞房,“您是不是跟村里其他人也不怎么接触?” 老汉看了他一眼,过了三五秒才出声儿,“嗯。” 几乎每一个村子都有一个被大家孤立的人,曹二蛋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人,但是,事实如此。 “您刚刚说,帮陆永丰看窑,您跟他很熟?”先前陆旺可是说了,陆永丰在烧窑制瓮上从不要别人插手,也不乐意花钱雇人,那这个看窑的曹二蛋又是怎么回事儿? “不熟,他搞他的,我住我的,离得近,顺道儿过来看一眼。”曹二蛋抽完了一根烟,又眼巴巴的看着杨胖子,后者索性把整包烟都给了他,这可把老头乐坏了,满脸欣喜,“你们真是警察?警察我知道的,都是好人,都......”老头儿有点儿词穷。 杨胖子掏出证件,指着自己的鼻子,“大爷,看到没,这是警官证,这上头,呶,我,我的照片儿。” 曹二蛋连连点头,“瞅见了瞅见了,警察好,有出息。” “那您是不是经常看到陆永丰在这儿烧瓮?这几天,除了他,有没有别人进过这个窑?或者您有没有看到过他有异常行为?” “咋的?他犯事儿了?我不跟他打交道,但是我晓得他人挺地道的,这两天要赶月街了,忙,天天蹲在里头,来回做的都是一个活计,和泥,捏泥,烧火,没啥花头,人,也没见有别人进去。” 孙敬严沉思良久,“三月十二号,您在哪儿?做什么?” “我?我上田里去。”曹二蛋低头把烟屁股摁灭。 “好的大爷,您回去吧,明天有时间咱们再聊,给你带好烟。” “行!情管过来,我就在屋里候着呢!”曹二蛋笑容满面。 下山的路上,四个人聊得热火朝天。 “这下子陆永丰倒是撇得干净,就是这老头儿,我有点儿看不透。”杨鼓摸了摸口袋发现空空如也,伸手问宋青树讨了一根儿。 “他的住处比较私密,而且离土窑那么近,如果想要作案,十分便利。” “不要犯先入为主的错误,土窑很有可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孙敬严出声提醒。 “老大,你是不是也怀疑他?” 孙敬严没有否认。 “你们看。”白争摊开手,手心里躺着的,是方才曹二蛋抽掉的两根烟的烟头,一长一短。“他第一根烟一直抽到过滤嘴,第二根却还剩下了一个指节的长度。” “正常,长时间没有接触尼古丁,一次抽猛了,受不住。” 白争摇摇头,“孙组长刚刚问他当天的行程,他说谎了,心虚,手足无措的情况下,才把烟摁灭了。” 杨鼓不得不承认这位小老弟的细心,“得,真是他,你头功。” 回到西山镇派出所的时候樊梨花正坐在院子里发呆,她这回跟来其实意义不大,也得亏法医室的人手相对充裕,不然甭说随队下乡了,县局的门儿都出不来。 “怎么样怎么样?” 杨鼓伸手想要从她的蜜饯罐子里顺手牵羊,但却被对方扭身躲过,尴尬的挠挠头,“第一天,刚把盘摸清。” “你们吃饭了吗?” 宋青树看了看手表,夜宵的点儿了,肚里那点儿食儿早就消化成屎了。 “那赶紧去找点儿吃的。争哥,你先垫垫。”樊梨花把手里的罐子往前一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黄皮子精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嗨哟,梨花,咱俩可是认得三年多了,就没见你惦记惦记我。”杨鼓酸溜溜的调侃。 “我是想着胖哥你这一身脂肪无处安放,不想再给你添加负担。”樊梨花据理力争。 杨鼓一摆手,“当我没说。” 三更半夜,所里也没有准备,宋青树腆着个笑脸东拼西凑才整出来两袋儿小饼干,杨胖子一个人就解决了四分之三,不过并不顶事儿,凌晨的时候,肚子叫的跟打雷似的。 天还没亮,几个人就爬起来了,饿了一宿,琢磨着怎么也得找点肉食,派出所是不可能有了,外头的饭馆儿也还没开门,杨鼓许是饿昏了头,捧着肚子什么都敢唠,“毛主席说过,不劳而获最可耻,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要不咱们上山掏个兔子窝?逮两只竹鼠也行!” “你直接说想开野荤了呗。”宋青树嘴上不饶人,可肚子里的蛔虫已经被勾动了,“不过话说的有理,作为新时代的三好青年,就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白争心里就是有一百个不情愿也再难拒绝了。 太阳还没有露头,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要是眯着眼细看,还能瞅见藏在云彩里的月牙儿。游窜在裤管里的分不清到底是夜风还是晨气,总之是吹得人直哆嗦。 “不是老哥我吹,以前咱也是山里人,朔北肖虎山知道不,哎,就是我老家。我爷,我爹,都是打猎的,虽然到我这儿转行干了警察,但是骨子里有那么个天赋,晓得吧,跟着哥走,保准儿你们俩吃香喝辣。”杨鼓相当亢奋。 “你不觉着这山阴嗖嗖的么?”宋青树很少说这种话,他是一个相对主义无神论者,什么叫相对主义无神论者?就是在身边有白争这种不开化的迷信人士存在时,他是科学的代言人,可要是换了一个笃定科学的现代人跟他唠嗑,他又会铁耙反打。 “你不往那上头想,自然就不怕。大山里头,别说胡话,唤不来神叫不来鬼,就能唬唬自己罢了。” 白争一声儿都没搭,他不愿意出来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是傈僳族的居住地,早前就说过,傈僳族的鬼神信仰十分复杂,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信神,信鬼。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润一方土,不管真假,都应该留点心眼儿。 气氛渐渐平稳,不似先前高涨,每个人走得都有点儿不踏实,本来天儿就早,风又冷,一抬头,满山的大树左右摆,沙沙响,就算是换个不了解傈僳族习俗的人过来,看到这种情景,他心里也悬乎。 因为哥仨儿是奔着野味去的,所以没走正道儿,背着山,钻树林子,爬到半山坡儿的时候太阳都冒出来一半儿了,周围渐渐有了些虫鸣鸟叫。 杨鼓的第一志愿是想找个兔子洞,但是三逛两逛没收获,索性又往上爬了几十米,到这儿,竹子渐渐多了起来,“瞅仔细点儿。” 竹鼠喜暖,但是它却不耐高温,一定要能保持干燥通风,山里头的土层比较浅,而且树木根系比较发达,一旦下雨,雨水很容易顺着树根渗透到洞里,所以大部分的情况下,它们都会把家安在岩石里,这样一来风雨不催,又可以干净整洁。 三个人寻摸了不大会儿就有了目标,杨鼓找了个树枝往里探了探,“嘿,开荤!” 说着,单手撑地身体前倾,把手送了进去。 宋青树担心他被咬,出声嘱咐,本来该是温情画面,但却被他吞口水的声音破坏了氛围。 “踢我干啥?” 某人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转身看到的是一张几乎要拧巴成抹布的脸。 白争没回应,只是抬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上方的某一处。 宋青树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硬生生的把眼珠子别过去,果真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往上十几米,几乎全都是粗大的野竹,枝叶交错,光线阴暗,那棵歪脖子老松伫立其中,显得诡异而突出。在老松的侧后方,有一个灰色人形轮廓,立得笔直,一动不动。 在视野受阻的情况下,没人能看清它的脸,也无从确认它是否也在注视这边。 杨鼓这会儿正忙着跟洞里的竹鼠作斗争,所以宋青树用胳膊肘顶他的时候连头都没回,“马上了!” 上面的人影还是一动不动。 “过去看看?”宋青树提议,“牛鬼蛇神就是用来被打倒的,没事儿,算命先生说了我是水命,活得比一般人都长,你跟着我。” 白争咽了口唾沫,你特娘的到底找了几个算命先生。 两人结伴儿胆子就大了不少,往上走了几步,白争立时不动了。 “它在后退。” 宋青树一看,果真如此,“姥姥的,活人!” “你听说过黄皮子精么?” “把你那臭嘴给我闭上,一天不掰持就口腔溃疡?” 又硬着头皮往上走了几步,两方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变化,一进一退。 宋青树熬不住了,“上头那个,给我站住!” 不喊还好,一喊,那道人影瞬时调转身形,大跨步的往上跑了起来! “追不追?” “怎么不追?这林子里要是真有鬼,那一准儿在他心里!” 话音未落,人已经赶了上去。 上头那位对这里的地形应该相当熟悉,在密林中穿梭起来如同一只矫健的野兔,宋青树和白争在后头追得十分吃力,几次险些被裸露在地表的树木根茎绊倒。 “一准儿是彩云村的,整座山就那么一个村子,打电话,让所里的人走山道儿上去,到村口截着!” 白争边跑边说:“深山老林,根本没信号!” 在嶙峋的山石中跋涉攀爬极其耗费体力,饶是他们两个正当壮年的男人也扛不了多久,眼看这人就要跟丢,却迎来了一个意外之喜。 前面的人,摔了。宋青树听到了一声清晰的惊呼声,让人难以置信,居然是个女人。 赶到她摔倒的地方,人却并没有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一丝不挂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白争俯下身子看了看四周的草皮,的确是有被碾压过的痕迹,双手探出去,把杂草拨开,看到了丝丝血迹。 循着血迹往前找,殷红色越发多了起来,几乎由点成线。仔细观察附近的草叶,也有沾染。 “怎么样?逮着了没?”杨鼓姗姗来迟,上气不接下气。 宋青树瞟了一眼他手里倒提着的竹鼠,胖成了一个球,少说也得有三五斤,这会儿正扒拉着前爪做无畏的挣扎。 “跑了。” 杨鼓叹了口气,“那什么,得之我幸,失...反正不缺那两口,这一只就够咱仨解馋了。” “你以为我们在追什么?” “竹鼠啊?要不就是兔子?我说怎么跑那么快,还真是可惜了。” ...... “我说,你俩可是看清了是个人?” “不仅是个人,还是个女人。” “嗨,那没事儿,可能是起早来挖笋的村民。咱们是人民警察,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为民除害。”说着,还扬了扬手里的竹鼠,惹得小家伙一阵张牙舞爪。 “她没穿衣服。”宋青树补充。在奔行过程中,他曾透过林荫之间的余隙看到过那女人的背影,确认是一丝不挂。 杨鼓起初先是一愣,而后突然振奋起来,“乖乖!这还得了?公共场合裸体溜达?!得抓,得找!得教育!” 就算他不说,白争这半天也没闲着,三个人顺着血迹已经往外走出了四五十米,周围的树木不如起初那么密集,阳光得以播撒进来,地上的血色就越发的明显。过了五六分钟的功夫,白争停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地上的捕兽夹。 这个夹子也不知道是哪位猎户遗弃在山里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附着着一层厚厚的铁锈,铁锈表面沾染着鲜血。 宋青树皱着眉头:“应该是从那儿带过来的,她受伤了。” 捕兽夹本身就是为了留住猎物儿设计的,就算是是崭新的,铁齿也不会太过锋利,更何况现在包上了一层红锈,直接断肢不切实际,这点从血迹上就可以看出,她受的伤并不严重。 “往前没有血了,要么就是她采取了自救措施,要么......” “就在附近。” 杨鼓转了转身子,这附近都是半人高的山蒿子,想要藏身,轻而易举。 “姑娘,我们是警察,你不用害怕。如果你受了伤,最好现在去就医,在野外拖下去容易感染。要是不方便,你也可以直接唤一声,我把我的衣服给你。” 自报身份并没有给局面带来任何好转,杨胖子忧虑重重:“是不是已经走了?” “我怎么觉着你有点失望呢?”宋青树这话明明是在调侃,可是神情却十分的严肃,他的两只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某一个方向。 “噫,有点儿数啊,老哥我是在切实的为人民群众着想。” “你怎么知道她是人民群众?万一要是白争说的山精野怪呢?不过不打紧,都是珍惜动物,我们有这个义务。”某人微微一笑,抬手指向西北方,“在那儿。” 白争和杨胖子一路披荆斩棘。 偌大的山蒿子丛中,三个人伫立不动。 就如同宋青树描述的那般,她当真是浑身上下一丝不挂。 小麦色的皮肤,修长的身材,过腰的长发,五官根本谈不上精致,但是那双眼睛,谁都没有在一个人的身上见过那种眼睛,野性,蓬勃的野性。 脸上看不到一丝慌张,双眸中的决绝让人丝毫不会怀疑她玉石俱焚的决心,而眼睛深处的灵动,在为她寻找向死而生的可能。 她的脚踝处有道一指长的伤口,血肉模糊。 杨鼓看久了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脱下外套想要给她盖上,但是却被后者的一个前扑唬了一个踉跄。 “那个,争子,沟通一下。” 白争尝试着用傈僳族俚语询问了一下她,但是换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撞了大运了哥几个,多半儿是个野人,我看要不你们俩在这儿守着,我回所里请救兵?” “直接带回去,哪有那么多事儿。”宋青树把抽了一半儿的烟踩灭,毫无征兆的一个踢腿直奔那女人的面门。 从先前追逐的过程就可以看出来,躺在地上的这位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轻轻一个后仰便躲过了这一击,双手撑地,调转身形,这就要反攻。 旁边的两位这才上前拉架,杨鼓靠的近,挨了一脚,因为害臊先发后至的白争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到杨胖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紧跟着自己的后背就像是让大锤砸中了一般,胸口一阵气结,差点儿当场跪地。 宋青树见缝插针,一击凌厉的手刀送到她的后颈,但是预料之中的结果并没有出现,野人硬抗了这一下,没有抽手,也没有撤腿,转头就咬。 场间传出某人压抑的痛呼声,这一口丝毫没有留情,当然也没有那个必要,半只手掌都在她嘴里,宋青树能清晰的感觉到她锋利的牙齿切入自己皮肉的“快感”。 短时间的交手已经让宋青树领会到了这个女人的恐怖战斗力,如果继续僵持不下,他们三个爷们可能会全都交代在这儿,不能拖,曲肘,撞击后脑。 一个动作带来的代价就是更大幅度的伤口撕裂,万幸的是效果喜人,受击者浑身一僵,口部的咬合力骤然减小,当场昏厥。 杨鼓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那一脚直接踢在了自己的脸上,到现在,面部都是没有任何直觉的。 支撑着自己坐起来,看到一手血的宋青树,慌乱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接就跳了起来,作势就要对着地上那个赤果果的女人来一个泰山压顶。 白争拉住了他。 “别,已经......”才张口,一阵猛咳,不是岔气,咳出的血丝能够证明,最轻也是脾脏受损。 “还行不行?怎么样?嗯?”杨鼓喉咙发干,说起话来十分沙哑,因为先前被一下放倒,压根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看到两人都挂了彩,下意识觉得事态很严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上山找屎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说着,忙不迭的往回跑,速度之快,远超以往。但是,跑出去多远,他又掉头折了回来,随手抓了一把山蒿子,搓了两把,想要把地上那人给捆上。 “杨哥,没事儿。”白争状态稍稍恢复,出了个声。 “我觉着,我也还行。” 杨鼓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两人,“真行假行?不带死撑的啊!” “疼是有点儿疼,爷们儿还扛得住,这么点儿小伤就请外援,那姓樊的姐们儿还不笑话死咱?”宋青树咬了咬牙,心说特娘的要早知道你有这怪力,就是打死老子老子也不逞这个英雄,“你扛着她,等等,你先把自己脸上这鼻血擦擦。” 下山的路可谓是万分坎坷。 杨鼓扛着一个被衣服包裹成粽子的女人,白争搀着一个独臂不久的话痨。 “这得算是工伤吧?局里该不该补贴医药费?有没有表彰?” “你忘了咱们是干什么出来的了?几点了都,不算旷工就得烧高香了。” “干什么出来的,竹鼠呢?” 杨胖子脚步一停,“奶奶的,白忙活!” 回到西山镇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孙敬严自打吃过早饭就一直坐在大门口,脸色十分难看,五官就像是受过十八级台风照顾一样。 “老大,别生气,我们仨这是追人去了,野的!”宋青树嬉皮笑脸的说。 一大早上起来三个刑警失踪,在这个小小的乡镇派出所里被所有人看了笑话,可想而知这位队长憋了多大的气,但是在看到他们身上的伤时,这些怒气就一扫而空,“梨花!” “怎么回事儿?” “半夜起来撒尿,听到外头有响儿,走出去就看到这女的正上劈下叉的准备翻墙。问她干什么的,不答话,掉头就跑,我们仨追了一路,发生了肢体冲突。” “三个人一起撒尿?”孙敬严皱了皱眉。 “山底下呢不是,我这人你知道,拿枪顶脑门儿上眼睛都不带眨的,就怕那些有的没的,有人陪着尿得舒畅点儿。”杨鼓一本正经。 樊梨花一出门儿目光的焦点就放在了三位病号儿身上,急急忙忙的跑上前,“你们干什么去了?” “争子看你一个人在这儿闷的慌,大半夜的,非要拉着我俩去给你找个伴儿。”宋青树指了指此行的“收获”。 樊梨花看了看白争,“争哥,你有没有伤到哪儿?还是跟我进去检查一下吧。” “那我们俩呢?!明显是我们俩受伤比较重啊!” “还能贫嘴就死不了。” “要不都说娘们儿心狠呐......” 白争一直在费解,樊梨花对他的好仿佛是毫无根据的,突如其来的,让人根本捉摸不透的。杨鼓对此却见怪不怪,他与这位局长千金相识甚早,知根知底。故而在前者问起的时候,答案就顺手拈来。 这小妮子的个性挺鲜明,朋友面前是个门庭显赫的富家女,同事面前是个尽职尽责的法医,对不喜欢的人腔调十足,对喜欢的人百依百顺。 “那你呢?她对你怎么样?” 杨鼓神秘兮兮,“你老哥我比这些都厉害,我是她的亲人。” “亲人?大表哥?”宋青树诡异一笑。 “你往一边儿靠靠,回回说着正事儿你一插嘴就变味儿。反正吧,她这个人还是比较任性的,任由性子来,喜欢谁,不喜欢谁,那都是不用理由的,女人嘛,不都是,不都是...你来说!” “直觉动物。” “哎,对,女人都是直觉动物。” “我估计她就是喜欢长得丑的。”宋青树做了一个杀伤性总结。 说是不管其他两个,最后到底也还是没有放过,杨鼓的伤势最轻只是鼻腔内部毛细血管破裂,宋青树掌心肌肉撕裂但没有伤到骨头,白争相对严重,肺叶受损。 虽然还没有厉害到要住院的地步,但是最起码的,却也是最要命的,烟,这段时间是不能碰了。 “争哥,一定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然下次我可能要给你尸检了。”樊梨花很认真的威胁他。 白争哆嗦了一下,“都听你的。” “以前有没有发生过这类事件?”孙敬严正在与当地民警交涉。 “没有,不过倒是一直有人传,说这彩云山上有毛孩儿,野人,大脚怪,我们也派出警力搜寻过,一无所获。” “以前有过野人伤人事件发生么?” 民警摇摇头,“从来没人反映过。” 杨鼓洗了把脸,白争跟宋青树这俩孙子绝对是合计好了不吱声儿,要不是别人问起,他都不晓得自己脸上有一个脚板印。 “老大,曹学文的案子,会不会是她干的?” 孙敬严给他的回应是长久的沉默。 临到午饭的点儿,被关押在审讯室的野人醒了。 因为笃定这次出差会有些时日,樊梨花带了三套换洗衣物,野人身上现在穿的就是其中之一,她的身材比前者修长太多,牛仔裤只到小腿,白色长袖外套格外束身,把胸前的资本衬托的格外雄伟。 对于身处的这个陌生环境,她表现得十分小心,除了不断在各个角落游离的目光,全身上下,基本没有动过。 杨鼓盯着显示屏琢磨了半天,“她里面是不是没穿?” 白争心说先前都把人家全身看完了,现在还在乎这个? 宋青树一针见血,“外头衣裳不合身,里头尺寸也不对,毕竟有些东西,不好凑活。”说完还回头看看,仿佛是怕某人听到一般。 “我觉着就是她了,那小孩儿,八成是让她给吃了。” “野人吃人该怎么判?” 杨鼓一下子犯了难,律法本来就是他的硬伤,“用不着管这个,这是法院的活儿,咱们只要确定是她杀的人就行了。” “怎么确定?上山找屎?”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脱衣大秀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整个派出所的人都在犯难,就算心里对这位野人姑娘抱着一万分的怀疑,取证却难比登天,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白争在想,如果真的是她所为,那把骨头放到坛子里,是不是太不现实了?就算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土窑,她也没有那么做的必要啊!但要说不是吧,眼下似乎并没有比她更加合理的人选了。 电脑屏幕上的那个女人已经逐渐适应了新环境,这会儿正在研究身上的衣服,周边儿聚集的人不少,要是给她在这儿来个脱衣大秀,那影响可真是坏透了。 “要不你进去试试,对,就是你,我觉着你有门儿。” 宋青树觉着杨胖子是在憋坏招,举了举自己被“精心包扎”的右手,“你是觉着你表妹太闲了要给她找活是不是?” “啧,你这话说的,哪能呢!跟你说,以前我爷跟我唠过野人,说他们配对儿简单,男的把女的一棒子打晕,扛回去就能一块儿过日子。她,是你揍晕的吧,你去试试,没准儿就成了!” 宋青树把免谈二字挂在了脸上。 孙敬严靠在门框儿上听了好一会儿,要命的是他居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三两步走到近前,“试试。” “老大,我要是因公殉职了,所里能给我降半旗么?” “能。”孙敬严慎重的点了点头。 这绝对是西山镇派出所建成以来排场最大的一次审讯,宋青树主审,五个民警陪同,个个手持警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个,先说好,不动手啊。”某人表现得很没有骨气。 对面的女人没有任何动作,可是目光,依旧极具侵略性,宋青树作为一个警察,居然生出了一丝躲闪的念头。 这本来就不是一次常规性的审问,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验证杨胖子的一时兴起。 “我......” “嘭当”野人姑娘猛然前扑,即使手腕上带着手铐,连接着身下的木椅,也依旧不能阻止她的迅猛,连人带椅子,一块儿冲了过来。 短短的一瞬间,宋青树在心里把杨胖子的十八辈儿祖宗全都问了一遍好。 靠着左侧墙壁站立的是个小个子青年,他的反应最快,手里的警棍一瞬间就送了出去,但是两者的力道相差太大,一个照面儿就被顶飞。 得到了喘息的空间,其余人也都反应了过来,在这种时刻,这种场合,傻子才去顾及江湖道义,公平与否,四个人不约而同的一拥而上。 手铐和木椅给她带来的束缚和影响不可忽略,可是她却相当聪明,放弃了迅捷的动作,反手抓住木椅,把束缚变成武器,举在空中,就如同举着一根树枝那般简单,左右挥舞,把上前的人一一逼退,与民警对峙起来。 见识过她的身手,四位民警都不敢轻举妄动,宋青树躲在后头,偷偷把倒地的青年扶起来,犹豫着要不要“给同事们留出大展身手的空间”,孙敬严,推门进来了。 “你们都出去,让他们两个独处。” 四位民警回了回头,有些难以置信。 “相信我。”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宋青树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搞得措手不及,我信你个鬼四个字差点儿脱口而出。 人,走得一干二净。审讯室里的一男一女,仅仅相隔两三步的距离,中间横亘着的长桌儿是唯一的屏障。 白争看着电脑屏幕暗自紧张,他总觉的眼下的情景似曾相识,有点儿像,电影里的角斗场。 “别慌,没事儿,我跟你说,那姑娘动手主要是因为这几个民警,他们出去了就好说话了。” “你怎么知道?” 从审讯室里出来的孙敬严走了过来,“野兽的嗅觉最灵敏,她感觉到了危险,所以一直戒备,不过眼神一直是在这几个同事身上游走的,在宋青树身上几乎没有停留。” 杨鼓点头,“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输了也没事儿,有他们。” 白争抬头看了一眼,审讯室的门外,堵着俩荷枪实弹的家伙,摆好了架势,随时都可以破门而入,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了些。 宋青树焦躁归焦躁,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那道修长的身影,力量,速度,两者都有着鲜明的差距,真要是对上,没有人帮忙,自己只有英勇牺牲这一种可能。 她不动,宋青树也不敢动,气氛简直比先前五人对峙还要僵。 这个时候,救命的电话来了。 “你上去示好啊!”杨鼓张嘴就来。 宋青树脑门儿上沁满了汗水,拿着手机支吾了半天才回应,“怎么示好?” “这还要我教你?你不老手么!” “我没跟野人好过。”宋青树的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却十分认真。他在打电话的时候浑身都是绷紧的,在主观意识里,自己面前的这位根本不是什么姑娘,而是一头随时可能张嘴吃人的猛虎。 “你要代入角色,你现在是她男人,上去搂她,抱她,都是没问题的!” 宋青树把电话给挂了,你特么说得轻巧,就别说野外了,你上动物园儿,找个人工饲养的老虎,抱抱看!骨头渣子都不给你剩。 “砰砰”对面的野人姑娘有了动作,她带着椅子往前走了两步。 动作幅度并不大,但是威慑力依旧十足,宋青树舔了舔嘴唇,慢慢的,轻轻地,柔柔的,往后挪了一小步,虽然目的是为了保持好足够距离以便应对突发情况,但是这个动作在监控那头看起来,味道总是有那么点儿不对,就像是,一个面临施暴的小媳妇儿行径。 杨胖子往前靠了靠,既紧张,又兴奋。 野人姑娘又前进了两步,宋青树再退。 再进,再退。 一者绕过长桌儿,一者背靠墙壁,恨不得整个人融进墙里,宋青树这辈子没在女人面前这么怂过。 野人姑娘往前,他已经无路可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贞洁烈女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这种姿势,这种状态,保持了很久,宋青树逐渐稳住了心神。 抬了抬自己的左手,大着胆子,轻轻的,尝试着,摸了一下她的头。 对方没有反抗,没有动作。 那双野性十足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的神色可言,或许,这就是她的温柔。 直到坐进监控室的椅子里,宋青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浑身上下就像是洗了个澡,几乎把这辈子没出的汗都出完了。 “可以啊老弟,这可是野味,旁人求都求不来!” “你要么,我送给你。” “我是无福消受,你这个可是贞洁烈女,搭不上头,自尽还好说,把我拉上就忒不值了。”杨鼓在私下里说话的时候总是无所顾忌。 “没办法,都是为了人民大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人民警察么!”宋青树看了看刚刚走进来的孙敬严,这套官腔已经深入灵魂,几乎不用拟稿,张嘴就来。 “你有功。”孙敬严简短的三字表彰。 “现在人是搞定了,但是怎么审还是个大问题,要不你们夫妻先磨合磨合感情,互相了解一下,到时候挂锦旗,就给你挂英勇献身。” “你这是要我欺骗她的感情?我是一名正直的人民警察,这种事情,我以前没做过,以后,也不会做!”宋青树义正言辞。 孙敬严看了他一眼,十分明事理的走了出去。 “咱们说句实在的,这案子要想查,目前就必须先把这关给过了,怎么过?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你,古人不总说么,天将降大任于死人也,你是高材生,你得懂。” “那就你这意思,我还得先死一回?”宋青树一直对杨胖子的引经据典十分佩服,不懂归不懂,却总能搞出各种各样的革新。 “意思反正就那么个意思,先前你觉悟不还挺高的么!怎么到这会儿就断电了?委屈委屈,都是为了公干,也没人笑话。再说案子办完了,她无非就是两种结果,第一,接受法律的审判,第二,被政府收容。如果是第一种,那你还跟她正直个球?第二种,往后自有人去照顾她,哥几个得闲去看看,这也算是补偿了,也是实在没办法。” “......不行。” “怎么不行了?哪里不行?我跟你说你平常可不是这样的啊!往前儿要是摊上这么一个公务泡妞儿的活,还不把你给乐出病来?” 实际上就连宋青树也说不出具体哪里不行,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潜意识里总认为这么做是十分出格的,可是哪里出格?杨鼓说得有理,自己也不该有什么牵绊才对。 “我也不顶着你,你要是找到问题了,咱们再唠,哦对,晚点儿,咱还上山逮兔子不?” “逮你奶奶个腿。” 杨鼓叼着烟出去了,白争才开口,“你是不是因为王滇红......” 宋青树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名字,但是听到白争说起的时候,心里头就像是放了一个烟花,猛然姹紫嫣红起来。 明明不该是她,但是怎么一下子就感觉,都对上了。 “要是因为她你不要有负担,她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以她的性子,能理解你,甚至支持你。” 接下来的两天,宋青树都没有离开过派出所,跟那位山上淘来的野人姑娘可谓是朝夕相伴,出人意料的是,樊梨花对她似乎也很有好感,主动亲近。起初她是不愿意接触除宋青树以外的人的,可是架不住小妮子的甜枣蜜饯,糖衣炮弹。宋青树是个男的,在没有打破底线之前,还是多有不便,故而也是连哄带骗的帮助她们建立起了交情。 “阿蛮,你都把我的衣服撑大了!” “阿蛮,镇上买不到你的size。” “阿蛮,这个东西叫做姨妈巾,你以前都是用什么的?” 阿蛮这个名字是樊梨花取的,宋青树懒得搭理,野人姑娘听不懂,更是没有异议。多数时候,她都是一副木讷的神情,几天时间下来,谁也没见她笑过,或许这就已经是她最放松的状态了。 可是,进度依旧十分的缓慢,想要自如的交流,需要的时间不是一星半点,正式审讯,依旧是遥遥无期,他们能做的,就是观察阿蛮生活中的不经意透露出的蛛丝马迹,从而作出联想判断,可是到目前为止,收获颇微。 因为朔北又出现了新的案件,孙敬严这两天不得不东西两地来回跑,杨鼓是朔北人,偶尔还得帮把手,故而忙得不可开交。 今天总算是得空留在西山,一大早就同白争一块儿上了彩云山,晌午才回来。 “有新情况。” “今天我们查访了几个老农户,问到了点儿有意思的东西。还记得那个曹二蛋么?” 宋青树想起那个瘦小的老头儿,在陆永丰之后,阿蛮出现以前,他也是被重点怀疑的对象,先前行踪造假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追究。 “他跟自己的亲弟弟,曹二狗,有仇。”跑山路实在是太折磨人,杨鼓喝了一大杯水,“曹二蛋的婆娘死于重病,他曾经问弟弟借钱看病,但是曹二狗没借。后来,婆娘死了,他就记恨人家,两人断绝来往得有四十年了。” “不是说曹二狗救急不救穷么?这种事儿,他会不借?” “这都是自己作的,羊来了你晓得吧,以前曹二蛋他好赌,经常打着自家婆娘的看病的由头去借钱,完事儿输个精光,后来真出事儿的时候,曹二狗没管。” “你说的是狼来了吧?” “我发现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较真儿,不都一样么?” “...那现在是怎么个说法,把人扣下来?” “想扣来着,没找着人,我跟争子跑了趟地头儿,那草比人都高,边儿上的老农都说曹二蛋从来不下地,田都搁荒了。你想想,他那天跟咱说三月十二在地里干活儿,能是真的?” 白争忧心忡忡:“可能是上回我们去,打草惊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阿蛮的畏惧 ,最快更新荒野追凶最新章节! 虽然曹二蛋自投罗网的可能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派出所还是在彩云村里部署了警力。 “先前怎么就没打听到这个消息?” “都没当回事儿。村儿里本来就没几个人跟他熟络,知道这事儿的都已经七老八十了,说曹二蛋这些年也整过什么幺蛾子,本来兄弟俩见面儿招呼都不打,头前儿二狗病倒了,他还去看过,大家都以为他是想通了。” 宋青树习惯右手夹烟,于是从纱布外头扣了两个小眼儿,好让中指和食指透出来,“那我这头是不是不用忙活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着什么急,先观察着。” “你特娘的是不急,万一她哪天突然来了亲戚,心情不好,挨揍的也不是你。” “哎?说到亲戚,你说,这山上还有没有其他野人?反正你呆在所里也闲的慌,拉着阿蛮,上山逛逛,万一遇到老丈人,也请下来坐坐。” 曹二蛋的个人信息已经报备到了警网,全县范围内搜寻,一下午,迟迟没有结果。 “谁死了?”山上下来的民警正在汇报情况,杨鼓一口热茶刚含到嘴里,又忙不迭的吐出来。 “曹二狗。” 屋漏恰逢连夜雨。 四人上山,阿蛮就没人照看,就算她这两天相对老实,大家也放不下心来,合计一番,一同带上。 驻扎在西山镇派出所的这些日子,几个爷们儿彩云村就没少跑,脚力在不知不觉间就锻炼出来了,因为樊梨花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去邬棚镇看望帕所,走山路是家常便饭,体力自然也不差,所以一行人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天也才黑下来。 入眼第一户依旧是曹二狗家,院子里一大一小两只飞禽站在鹰架上虎视眈眈,曹海兰呆呆坐在房门旁,六神无主。 “妹子!”杨鼓冲里头喊了一声儿,把人的魂儿给了唤回来。 曹海兰抹了把脸,走到院前,打开木门,请众人进来。 “生老病死这都是躲不掉的,妹子你要看开点儿。” 曹海兰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队里的法医,今天过来,是想给老人做个检查。” “检查...人都已经走了。” “是尸检,检验老人是否正常死亡。”樊梨花没有杨鼓那么多的顾及,开门见山。 白争记得第一次看到曹二狗是六天前,那时候他躺在床上,已然病入膏肓,人走茶凉看起来合情合理,但是既然挨上了,查一查来的稳心些。 曹海兰站在原地,双手一直搓着腰间的粗布绸带,就算没有直接出言拒绝,但是也能看得出其中为难。 “你知道尸检?”樊梨花问。 “知道。” 樊梨花被成功吸引了注意力,“你平常跟外界来往么?” “平常没有,就是每个月下山一趟,卖卖皮子,添置添置东西。”曹海兰回答。 杨鼓:“妹子,你要是知道咱们也就不多说了,你看老哥我也不是存心想揭你的伤疤,主要是你弟,先走了,然后家里老爷子也跟着走,前后不到一星期,虽然老人他本来身体就不好,但怎么的也要多个心眼儿,这要是有人存心要你们家遭殃,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这话说的就有道行了,家里一共三口人,一周不到走了俩,如果皆是人为,那么曹海兰自己岂不是危险?当然杨胖子也没有直说,只是隐喻,不过效果更甚。 “好吧......麻烦你们了。” “阿蛮?”樊梨花刚想往里屋走,反身却发现自己的“助理”不见了。 “你俩在门口干啥?” 宋青树万分无奈。 谁都没有想到身旁这个力大如牛、身手矫健的野人姑娘,居然对院子的飞禽十分畏惧,怎么的也不肯进门,抱着宋青树的胳膊就是不愿意撒手。某人的左臂曾经被无数位姑娘搂过,每个人给他的感觉都各不相同,或羞涩,或坦率,但是从来没遇到过眼下这样的,就是感觉自己好像被螃蟹的两个大鳌给夹住了一般,完全动弹不得。 白争留意到了阿蛮的眼神一直在那只体形巨大的雕身上徘徊,眸子里的野性头一次如此收敛,仿佛是遇到了天敌般,除了畏惧和退缩,已无他物。 樊梨花快走两步到门口,把阿蛮手里提着的工具箱接到手里,“要不你带她走远一些。” 山道儿上,白争犹豫着要不要接宋青树递过来的烟。 “一两口死不了人,照照镜子,脸都快憋绿了。” 杨鼓摸出火机给戒烟失败的白争点上,“我记得,曹海兰说她弟弟失踪那天,是跟那只雕一块儿出去的对吧。” 阿蛮到现在都惊魂未定,起初众人怀疑是她吃了曹学文,现在看来,有些偏颇。 “去哪儿?”宋青树被拽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 阿蛮似乎想要拉他走。 杨鼓脑筋转得最快,“没事儿,跟着,可能是想带你去见见老丈人。” 离开山道儿,一路向西,进入密林。 彩云山是阿蛮的家,密林是她的庭院,没人比她更熟悉这里,回到树林中,她就从先前的恐惧中走了出来,脚下的动作很快,三个大男人几乎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山间乱石林立,长时间的奔跑跳跃对杨胖子来说实在是太为难了,“你俩,你俩跟着,我不行了,实在是不行了。”说罢一屁股坐在了身旁的石头上。 谁都没有想到阿蛮会带他们跑这么远的路,几乎是围着山跑了个半圆儿,而后还要往上爬,就别说是杨鼓了,两个小伙儿都有点儿吃不消。 前头的身影停下了,宋青树扶着树干狂喘。 白争边抹汗边打量周边,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根本没有景观可言。 “是不是有水声?” 宋青树侧耳仔细听了听, “好像是。” 往上跋涉了十来米,三块巨石的夹角处,一道细细的山泉正在向外流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