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翔九天》 正文 第一章 宫烟晓散春如雾 一一一一 世人皆知,十二年前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一件悲壮苍凉而又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儿。 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大齐的长公主嫁给了燕国在齐国当了五年质子的皇子。听着多么让人浮想联翩的王子公主的故事啊,可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原来是有根据的呢? 话说那位刚回国的皇子就在洞房花烛夜醉酒新房,偏巧这时候呢,新房红红火火的燃烧了起来。更巧的是呢,被烧死的没有新娘,只有宫人和那个命运多舛的皇子。 更无巧不成书的是,那个本该同样死在新房的新娘在两个月后,浩浩荡荡的成为了大楚的皇贵妃。而一夜之间,燕国皇室尽灭,一个月后,齐楚联军共享了燕国的所有国土。 从此云阳山以西的广阔土地,由三国鼎力的局面成为齐楚两国平分秋色。 而那个夜晚,成为最瑰丽壮阔的经历为参战的兵士所怀念。 而那个国家,也成为世人茶余饭后以示悲悯的材料。 一切,都在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成为历史。 一一一一 十二年后,大楚皇宫,御膳房。 “嘘,小着点儿声!你这小呆瓜,早知道这样麻烦,就不该带着你来!”御膳房门前的小花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探出一个小小的头来,一只小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却是捂着嘴巴,生怕惊扰了看管的守卫。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谁要你不吃早膳,害得母妃将那大半碗的山药莲子羹全都让我给吃了,要是你也吃点儿,我能这样么我?”身后又传来一个嗫嚅着的声音,小声地抱怨着满腹的牢骚。 “干母妃什么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母妃说怕你吃撑了,告诉云姑姑只让你吃一小点儿的,是你自己趁着莲心不注意,把我的那份也喝了,还把我榻边的葡萄吃了个遍,还有我给六两留的小鸡丁c黄焖蟹柳,你都说说,都是谁吃的?”小身影转过头去恨恨地说着,满眼的火光,恨不能立刻把那臭小子从地上揪起来。 未曾察觉,提及“母妃”二字时,眼底闪过的一丝冷意。 “噗” 身后又是传来一声,伴随着铺天盖地的臭味 瞬间,四目相对,电光四射。 正要开口,却听到一旁小声地嘀咕,两人都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那蹲着的小身影怯怯地瞧着捏着鼻子捂着嘴的小丫头,水汪汪的大眼万分无辜。 “你就装吧,我跟前你还装可怜,等下回去迟早收拾了你!”瞪他一眼,鸾歌在心中暗骂,下一刻,却是小心隐了身形,青草绿的衣衫和繁茂的绿叶混为一色。 “冬儿,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这里是御膳房,自然有不同寻常的香味啊,今天晚上陛下宴请大齐的明亲王,听说是请了大齐的名厨呢,想来晚宴该是丰盛异常的了。” “不是我不是说晚宴的香味,我是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比如说臭味?” “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御膳房,不要胡说,还是赶快给珍妃娘娘把雪子茸参汤端回去,一会儿回去迟了,指不定又被怎样罚呢。” “说的也是,也许是什么猫儿狗儿的偷吃了东西顺便就给屙在这儿了” 两个粉衣女婢渐渐走远,院子里也瞬间静了下来。 “明亲王果真么?”鸾歌微微一怔,转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却是说不出的诡谲,“当真,好久不见了呢” 轻轻放下双手,遮盖在宽大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攥起,神思也随之飘远。 “皇姐,我好了。”拉拉衣角,摇摇身子,睁着大眼。 没反应? 再拉。 “皇姐,小衍好了。”继续扮可怜。 还没反应? 拉拉头发,“皇姐” “嘶你找死啊!臭小子,刚屙完的臭猫儿臭狗儿!把你的脏手拿开!不然这油焖冰虾可没你的份儿!”头皮一痛,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扮无辜的小子,鸾歌真恨不能在这臭小子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皇姐,你继续这么大声,咱就真的没得吃了”盯着鸾歌,轻轻开口,水汪汪的大眼继续闪动。 “那还说话?好了就快走!”再狠狠瞪一眼,真是个事儿爷。麻烦! 一阵窸窣,紧接着,花丛里钻出两个身影,一绿一青,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从来时的小路轻车熟路的离去。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止一次这样干过。 一一一一 御书房内 “禀陛下,大齐使者已经到了城外二十里处的桃花镇,与明亲王一起来的,共有十名护卫,并未发现异兆。如若不出意外,午后便会抵达盛京。”内宫总管叩拜上报。 “这个明亲王倒是胆大,如今齐楚二国暗潮涌动,领着十人就敢来我大齐。”一旁的左相诧异地开口。 “这小子分明是不安分呢,刚到楚国,便要给我这么个麻烦。他是笃定了我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让他出事。呵呵,不过到底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子,还是有些锋芒毕露了,徒逞莽夫之勇,不足成器。”明黄龙服的九五帝尊轻轻一笑,露出一丝不屑。 “陛下,毕竟事关两国盟约,况且贵妃娘娘这面子上的功夫倒是不好不做,纵有暗涌,却是不宜昭彰。”垂手静立的白须左相轻言。“明亲王若是在我楚国境内身遭不测,却是当真于我楚国不利。” “你放心,这点小事,朕还是明白的。他愿意来当这个战事的火线,也得看我允是不允。赵海,吩咐下去,京畿卫全力护卫明亲王安全,若有差池,京畿统领提头来见。” “是,陛下。”内宫总管俯身后退,推门而出。 “权且让他得意猖狂几日,朕也不是狭隘不能容人之辈。” 门开一瞬,屋外的飞甍碧瓦映入眼帘,湛碧天空下,檐角的嘲风赫然入眼,铮铮显现帝幾的威严冷峭。 衬着轻轻一语,却是不怒自威。 “左相,朕听说,朕这个小舅子可是聪明得紧呢,纵使过于骄纵狂傲,恃才放旷,却也是一个难得的才子呢。”案几之后的人捏起桌上的白玉狼毫轻轻转动,言语之中听不出一丝情绪。 “还望陛下放心,齐国明亲王虽有才,我楚国却也是人才济济,晚宴之上必然不会失了国威。”左相忐忑着回言,说不出的谨慎小心。 “这样最好。”言罢,用手中狼毫在明黄的御用枫溪鉴纸上轻轻带过。 一笔成书,婉若游龙。 世人皆知,楚国君王楚怀渊写得一手好字,四国之内多年来无有与之相比之人。 如今,除却早已亡国的燕国,应当说是只有三国了吧。 “朕乏了。”放下狼毫,帝王轻轻吐字。 “微臣告退。”俯身后退,却在一抬眼间瞥见了那黑色的大字。顿时惊得一身冷汗,身伏得更低,快步退下。 那明黄色的御用鉴纸之上,赫然正是一个遒劲的“义”字。只不过,义字一点,却是被重重圈了出来。 大齐明亲王,齐明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此情此景难为情 偷偷从侧门回到永鸾殿,两人探出头,左瞅瞅右瞅瞅,没人? 对视一眼,放哨的莲心呢? 再瞅瞅,还是没人。 摸了摸怀里的油焖冰虾,实实在在的躺在怀里呢,鸾歌脸上挂起满意的笑,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用眼神和小云衍示意。 不管了,进屋再说。 二人达成一致意见,顺着墙角莫向门边,刚探出头,却被坐在殿中冷着脸的人吓得一动不动。 那人显然也是看见了他们俩,放在嘴边的茶盏停了下来,眼睛直直的看着门口的浅绿衣角。 暮春的风已经是非常轻柔,不似初春那般料峭,可是门口的两个家伙却像是坠入了三九的寒冰里,后脊冷冷的冒着汗。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二人心中都是纠结万分。 “不出来么?”殿中的宫装女子低下头,轻轻抿一口杯中的茶水,再悠然放在身侧的案几上,红色的百莲暗纹描金裙轻轻扫过,说不出的优雅曼妙,伶仃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光听着声音,就让人心中舒坦万分。 但门口的两个除外。瑟缩的鸾歌此时早已没了刚才在御膳房偷吃御膳的包天大胆,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肯动一下。藏在她身后的小云衍亦是一动不动,却用刚才拉完之后还没来得及洗的小手紧紧地拽着鸾歌的裙摆。 “青玉,关上殿门,放六两。” 鸾歌回过头,瞪他一眼,却感到他手上的劲更大了,眼睛眨巴的好似要挤出水来,面上却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死赖皮样儿。正要敲他一个暴栗好好尝尝,却在听到这句话后面露惊慌,紧了紧怀中的油焖冰虾,蹦了出来。 奈何裙摆还被身后的小人儿拽着,身子直直向前倾去,狠狠的摔在门口,抱在怀里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油焖冰虾也被甩了出去。 鸾歌瞧着三步之外的美食,抬起身子正欲向前爬行,却被身后重物一击,刚刚撑起的小身板儿,又华丽丽地扑向地面。 该死的! 鸾歌后悔这之前给云衍吃得太好了,怎么就没发现这家伙这样壮实?看来以后一定不能给他吃太多,重的和死猪一样! 拽着鸾歌衣裙的小云衍被冲力带倒,紧紧闭上双眼,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微微眯开一只眼睛,瞧见身下亲吻大地的鸾歌,试探着叫道:“皇姐?” 等了好久没见鸾歌有反应,正诧异万分,怎么着摔了一跤还给摔的转了性儿了?下一刻顺着鸾歌的视线看去,落在不远处那只白狐身上。只能暗叫一声,糟了! 顺溜的从鸾歌身上快速爬下,还没站稳身子,就听见一声惊天怒吼: “六两!你敢动我的虾试试!” 白狐转过头来,用漆黑的鼻头闻闻包裹着的牛皮纸包,晶黑圆亮的眼睛霎时间眯起,用爪子轻轻将纸包推向更远的地方,一个漂亮的转身,顺带着用柔软蓬松的雪色狐尾扫一下鸾歌的脸。 “这是你自找的!” 似乎深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暴戾之气,六两叼起纸包四脚并用向前跃去。 却见鸾歌面色一变,单手在地上轻轻一拍,身体一跃而起向六两跃动的方向追去。众人只觉眼前身影一闪,浅绿色的光影划过,便看见六两被鸾歌单脚倒提在手中,浑身雪亮的皮毛根根竖起,还有三只脚在空中划拉,好不狼狈。 鸾歌一手提着六两,另一只手抓着抱着油焖冰虾的纸包,面上尽是得意之色。站定后将六两提到眼前,乜斜着一双眼,“你倒是给我跑呀,继续跑呀,嗯?这半天不见就忘了自个儿的主人是谁了?我嘴里的肉你也敢吃?臭家伙!” 一旁的小云衍也跟着嘀咕:“就是的,吃她的东西你也不怕被毒死?”刚说完就紧紧捂住了嘴巴,生怕被鸾歌像小七一样整的跑茅厕。不过看鸾歌一直盯着六两没空注意自己,不由得小小庆幸了一下。 被倒提在手中的六两眨巴眨巴眼睛,轻轻叫唤一声,惹得人无限爱怜。旁边的宫女都担心的瞧着这一切,看到鸾歌眼里,更是多了几分玩玩这小家伙的心思。竟然没发现,这院子里的人都被这好吃懒做的死狐狸给迷惑了,真是没面子! 红色宫装的冷面丽人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轻轻一开口却让鸾歌一下子丢开了六两,慌乱地耷拉了下来。 “你是如何答应我的?”慵懒的声音里透着寒意。 “皇姐,我错了”小声的嗫嚅着。 “错了?错哪儿了?” 鸾歌抬起头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心头的忐忑不安愈发强烈,果真什么都瞒不过长姐的眼睛。“鸾歌知错,愿罚跪一个时辰。” “一个?”长公主千华的身影慢慢靠近。 “两个时辰。”鸾歌咬牙。 “两个?” “三个!”脖子一梗,三个时辰就三个! “那件事儿我就不追究了,我想你该心里有数,纵使有私怨,这在这大楚的皇宫里,却也不容你胡来。只要你一日是公主,便要明白国事大过一切,于国无害,我自是不会去阻着你。”千华走到鸾歌身边,用只有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声道。 “五公主鸾歌行为不周,有失体统,罚跪朝安堂三个时辰,不得服侍,不准进食。”脆声扬起,却是惊了满院子的人,当然,还有一只狐狸。 长公主缓步离去,随侍的宫女亦跟随离开,路过鸾歌身畔时无一不流露出同情的神色。这可是有史以来长公主罚的最厉害的一次。 不远处的六两和小云衍此刻也是盯着鸾歌,同样睁着水灵灵的大眼。 鸾歌如何看不出这一人一狐的心思,狠狠地瞪一眼,“想吃我的油焖冰虾?门儿都没有!” 刚说完,便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咳,顿时将嚣张的气焰收束,软软的递给了小云衍:“小衍,皇姐平时待你也不错,是不是?给皇姐留一点儿好不好?” 小屁孩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气得想要抢过来这好不容易到手的美食,看着小云衍瞪着她又看看还未走出永鸾殿的千华,只得气鼓鼓的干瞪眼。可是下一刻,却是亮了眼睛。 “冰虾产自北海,性凉,趁热吃口感才会好,要是凉了,不仅味道会差上很多,也于体有害。”千华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下一瞬,已经出了永鸾殿。 有了这句话,害怕什么怕,说是罚跪不让吃东西,可没说不让吃饱了再罚跪啊?伸手便向捧着冰虾的云衍抓去,同样嗜吃成性的小云衍哪里肯依,转身便跑,跟着跑的还有小狐狸六两,同样盯着那一包虾。 一旁的莲心盯着一院子的人飞狐跳,欲哭无泪,这满院子的折腾乱了苦的都是谁呀怎么就挨上这么些个吃喝如命的小祖宗了?还是个个都不安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缓歌谩舞凝丝竹 丝竹曼舞,广袖流仙,临华殿上宫姬曼妙多姿,起转承合之间落拓恣意,云袖轻甩,光华天成。 明黄高座之上,雕刻逼真的蟠龙翻飞舞动,游戏祥云,傲然狂柞。座上之人嘴角含笑,厉目炯烁,威仪自生,宛若九天神明,睥睨众生。 左右两侧各设两座白玉凤座,左侧九尾玉座之上的女子,面若朱丹,皎若云霞,正是凤冠傲立,明黄华服的皇后。大楚左相邓允乾之女,邓昭筠。 另一侧七尾凤座之上,却是依旧空着。 一舞罢,笙歌暂停,满室安然。 皇后看一眼龙座之上兀自转动酒杯的皇帝,再看看右侧空着的玉座,眉头微蹙,轻唤旁侧贴身女侍,“去看看贵妃怎么回事,为何到了这会还不来?”声音不大,却是刚够坐在下首的于是众位大臣听得清楚。紧接着便是一阵细语言责。 众人皆知,皇贵妃生性平淡,宫中宴会向来不愿参加,每每抱病称恙,数十年来皆是如此。因着当年尴尬的身份,众人心里也是无法面对,她不愿在这样喧嚣的场面中出现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作为一国皇妃,在外臣来朝时,出于礼节,列席晚宴,却是不可拒绝。也难怪那些视规矩礼节如天的言臣此时心存不满了。 然而话音刚落,便见门口款款而来一位宫装女子。皇后嘴角刚刚挂起的笑容登时僵了起来,却在下一瞬,无限放大,直达眼角的笑意,显然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皇贵妃齐茗络一袭月华色流纹百褶飞仙裙,皎若月华。高髻垂珠,迤逦翩飘。依旧是平日里的打扮。 四周喧嚣一时寂静,在座诸臣都看着这位素服而来皇贵妃。转瞬却是又一次的窃窃私语。 皇贵妃虽不喜宴会,但为外臣所设宴会却是从未缺席,妆容仪度也未曾有丝毫偏颇,可是今日这样随意,却是大大惊诧了众人。外使来朝,堂堂皇贵妃却是如此怠慢,衣着于理不合。大齐是皇贵妃的母国,更应当盛装出席,缘何如此轻待? “妹妹快来!今日这样的打扮,倒是清丽非凡。妹妹天生丽质,这样一袭素服果真衬得人比花娇。”皇后轻轻一笑,吐气若兰,伶俐轻软,却是字字珠玑。 皇贵妃却是置若罔闻,莲步轻移,走向皇帝前,盈盈一拜:“臣妾赴宴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下座言官听言,眉头皱的更深。 “起吧,回座。”皇帝淡淡一语。 “谢陛下。”起身落座,自然随意,垂眉合眼间,风华绝代。 这样随意怠慢的态度终是惹怒了言谏的御史。 “皇贵妃娘娘,请恕微臣斗胆相问一句,娘娘姗姗来迟,又不着贵妃仪服,如今却又如此轻慢皇后娘娘,不知是何缘故?” 皇贵妃扫一眼怒目而视的御史范成,面色恬然,不露喜怒,只是平平道: “今日本宫本是在在永安宫佛堂之中抄写经书为我楚国祈福,在半个时辰前,才听丫头说今日大齐明亲王出使我国,本宫畏惧参宴来迟,传将出去,被人指摘骄纵无礼,又恐大齐来使觉得是我皇轻待,落入有心人口中,于两国关系不利,这才连衣服都不及换,匆匆赶来。所幸我皇宽涵,不予计较。 “况且今日所来,乃是本宫幼弟,本宫自幼看着他长大,嫁来楚国十二载,未曾回大齐省亲,幼弟也是多年不曾一见,就算为人所知,本宫今日未穿仪服,也只会说是本宫思弟心切,今日在本宫看来,也不过是赴一场家宴。想来传出去也不会有太多流言。 “至于范御史适才所言轻慢皇后姐姐,更是无稽之谈。陛下在座,国以君为天,妻以夫为天,本宫自是要先拜过陛下,而皇后娘娘,陛下早已允过本宫不必行礼,适才也要本宫回座,难不成御史要本宫抗旨不遵么? “至于姐姐若果真要和妹妹计较,晚宴过后,妹妹自是会登门拜访,赔礼道歉。若姐姐还不够解气,要打要骂,妹妹绝无怨言。”话到最后,却是转向了皇后。 洋洋洒洒一番言语,愣是让素来挑剔的御史范成哑口无言,只得赔礼坐下。 而上座的皇帝则是颇带笑意的看着一切,心下也是好笑不已。这范成是个不怕死的,平日里没少给自己找麻烦,只是没想却当着百官的面,被平素不喜言语的齐茗络摆了一道,竟是无言以对。心里暗叫痛快,这才算够解气。 而反观皇贵妃,依旧如平日里一样安安静静,面无骄色。 若不是这十四年来,她心性平淡,日日念佛抄经,也不与朝中权贵来往,不与宫妃结交,当真会是个狠角色。不过,先不说她没有这个想法,就算是有,也是不过是妇人的小手段,勾心斗角,深深宫闱,也蹦跶不出什么大事,根本不足为惧。 若是谈及自信,晟昭帝楚怀渊可是普天之下鲜有人及,若是他可以预见未来,知道未来的走向,是否会继续如此刚愎自用,小瞧这样被他不屑的小妇人呢? 一旁等着看好戏的皇后听到最后话题落在自己身上,忙从容大度的说:“妹妹说笑了,你我姐妹情深,做姐姐的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和妹妹计较呢?不碍事的。” 闻言,皇贵妃嘴角含笑,似有若无,轻轻扫一眼御史范成,便不再言语。 范成更是心下气恼自己,却偏偏有气没处使,只得一口饮尽杯盏中的酒水,还觉不解气,更是抢了一旁侍酒宫女的酒壶,自斟自饮。但纵使这样,心中还是感激皇贵妃不与自己再做计较。只是安安和自己较劲。 而此刻的皇帝,却是抓住了一句话。泠然开口:“皇后,适才茗络所言,她的丫头半个时辰前才知道朕今日要宴请大齐明亲王的事,你作何解释?” 并没有向皇贵妃细问,也没有进一步求证,只是开口便要解释。可见对皇贵妃的话,是深信不疑。 皇后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却不想竟是这样的直接。纵有诧异和一丝惊慌,却稍纵即逝:“臣妾早在三日前,就遣了贴身女侍柔儿前去通知妹妹,不信陛下可以问柔儿。”说罢,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粉衣丫头。 那丫头跪在殿前,跪得直直的说道:“启禀陛下,奴婢在永安宫外遇到一个叫伽儿的宫女,她说皇贵妃娘娘在佛堂诵经,不容打扰,奴婢便将此事告诉了那丫头。”顿了顿又道,“莫不是那丫头一时贪玩,忘了禀告娘娘?”言之凿凿的摸样,莫不是知道真相,齐茗络觉得连自己也要深信不疑了。 不及皇帝相问,皇贵妃微笑开口:“伽儿是本宫宫里的丫头不错,可是早在三日前便在一次换灯油时被烫伤了脚,太医来看过后还开了药,嘱咐不要随意走动。她如今正卧病在床,你又是在何处见的她呢?” 这次却是换了那丫头吃惊。睁着大眼愣愣的看着皇后:“娘娘,奴婢没有撒谎!” 皇贵妃不置可否的笑笑:“那么,是本宫欺君咯?”不过,也不算是撒谎,伽儿虽不是三日前受的伤,却的的确确是第三日晚上轮值守夜,给佛堂的长明灯换灯油时受的伤,太医也曾来查看,还开了药的。不过这丫头却是不怀好意,在两日前才来禀告的。 一日之差,却是万分恶毒。 那一日得了消息,她便差人打开箱子查看仪服,以便为今日的晚宴准备,然而却在那仪服正中的对襟处,被划来开一个寸的大口。看守搁置衣服的偏殿一直有人守夜,并不曾有外人进入,除了那夜伽儿受伤,因为夜深,不曾有人换班,这才空了一夜。 而伽儿,却是最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人。 衣服拿去营造司,却得了皇后前一日派人取走了部分丝线,剩余丝线不够的消息。而划口太大,就算丝线足够,最快补好也得小半月。 按制,皇后和皇贵妃均是明黄宫装华服,赤凤祥云并牡丹,都是用金丝和孔雀尾捻成的线缝制,不过一个是九尾赤凤,另一个却是七尾赤凤罢了。 一件小事,齐茗络开始只是怀疑,既然这样那衣服不能再穿,便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刚才的说法只是稍微试探,然而如今,一件一件穿起来,答案呼之欲出,对自己的猜测更是深信不疑了。 看来平日里当真是太过淡泊了,我不欺人,却哪料有人自个欺上门来。 “杖毙。”二字出口,晟昭帝轻啜一口杯中清龙御酒,道一声“果真好酒。” 君言一出,已是板上钉钉,不容更改,要想活命,便得去求那受害之人,皇后对看向自己的丫头一使眼色,那丫头立刻爬向皇贵妃,叩头不断:“娘娘,上天有好生之德,求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求求您” “臣妾听凭陛下做主。”温言巧语一句话,却是令在座之人都变了神色。 这是明摆着要这丫头死啊!皇贵妃日日礼佛,却是如此枉顾人命么? 皇贵妃却是似乎事不关己,看也不看众人一眼。 仪服划破,自是无法穿了,宴会之上失礼不说,更是有失国体。就算事后要查处此事,无人证物证,元凶更是无从寻找,最后即使自己免受罪责,也会给身边的人落得个看管不力的罪名,就是不死,也得落得残疾了。当真是阴狠的手段啊。 欺我至此,还要我饶你性命么?我虽念佛,却也是一个俗人,我也不是善人,之中,有多少善人可言?更何况我还是这的皇贵妃,万人之上,就算不理琐事,堂堂威仪,却也不是一些猫儿狗儿都可以冲撞的。不给一个教训,如何能够警告其他宵小之辈呢? 皇后还想在言,却听得一句:“陛下,这大齐的使者还要多久才来呢?臣妾可都饿了呢!” 不看也知道,这样娇俏可人的声音来自珍妃。可真是时候呀。 话音刚落,便听早已候立的赵海奏道:“陛下,大齐来使酉时三刻已达东华门,现今早已经到了殿外等候宣见。” “宣。” 下一刻,皇后面上已如死灰,却依旧保持着端庄的坐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沈园柳老不吹绵 早在皇贵妃来时,殿中诸位舞女已经退至临华殿的偏殿休息,此刻听到了这句话,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这大齐传闻中风华卓绝的明亲王究竟生的如何摸样。 不过片刻,殿门光华一闪,却是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者身着青色长袍,身材硬朗,面貌平庸,发须皆白,只一双深邃黑亮的眼睛平静明澈,平白透出一股子道骨仙风的气质。 少年却是一袭玄色长衫,袖间领口均是用暗红丝线织就的祥云图案,腰间束以同样的暗红云纹织锦腰带,坠以翠色纹龙玉佩,简单大气却是高贵不可方物。 自进殿门,二人便觉数道目光如影随形,却只是当作未曾觉察,仪态自然,从容自若。 待二人逐渐走进,众人才将那个传闻中天纵异才的少年看了个真切:发髻高束,只用一只乳白色的羊脂玉簪挽起,面容温雅俊朗,并不如传闻所言阴柔秀美,反倒是透着一股子书生的温和之气。君子美玉,温雅有加,赫然一位浊世翩翩佳公子,卓绝的风华生生让人无法移开双眼。 但见那人上前一步,向晟昭帝行礼:“大齐使者见过大楚皇帝陛下,愿齐楚两国升平和乐,秦晋永好,盟誓长存;愿大楚陛下青山长寿,龙体康泰。”平身而立,言语不卑不亢,更多了几分绝然之姿。 遥遥若高山之,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使者不必客气,旅途困顿,今日朕特地设宴,为贵客接风洗尘,以示我楚国盛意,还望贵客能够尽兴!”晟昭帝哈哈一笑,声如洪钟,在临华殿中久久回响。 “多谢陛下。此次出使,我皇万分重视,特意从我大齐十八郡之外的东疆点云山上,快马送回驱毒珍品云果,不成敬意,还望陛下笑纳。”平和温润的声音,谦谦有礼。 话音一落,众人却是都愣了一愣。 大齐最出名也最神秘的,便是这可解百毒的点云山云果,相传此树十年开花,十年结果,最后成熟却是只有一刻,须得在这一刻将云果采下,早一刻药性不够,晚一分那云果则会落地。于寻常果树而言,果子落地纵然有所磕碰却是无甚大碍,但对那云果可言,却是非同小可。 云果性喜阴寒,大齐气候寒冷,境内多雪山,而云果便是生在大齐东疆境内最高的一座雪山,点云山之上。点云山本就是千年雪山,早已被多年积雪冰川侵蚀地崎岖陡峭,那背阳一侧更是几乎垂直于地面,山脚更是不见底的深渊,多年来,除了点云雪雕,几乎是不见飞鸟。而云果,则是生长在背阳一面的半山腰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若是落地,只有摔得粉碎的结果。 世人多闻点云山云果的解毒奇效,却是未曾一见,时日久了,这样的奇果也就只是传说一般的存在,可是今日,大齐却将如此贵重的传闻之物送了来,不由不让人差异惊奇,想要一睹为快! “快快呈上来。”饶是沉稳轻易不露喜怒的晟昭帝,此刻也是隐藏不住地欣喜,眉眼之间满是期待。 不过须臾,便有两人抬了一个半大不小的梨花木箱子上殿。众人不禁有些莫名,这云果便是再大,也不至于用这么大的箱子来装吧?还是说,大齐此次如此大气,竟将那传世奇果如同寻常果子一般,摘了大半箱子送来? 看着众人迷惑的眼神,齐明义也不言语,只是让人打开了箱子,众人只觉眼前一亮,转瞬却是黑了半张脸,不知这明亲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晟昭帝也是眯起了眼睛瞧着这一切,面色冰寒。 见众人依旧一脸迷惑,微微一笑,开口解释道:“云果生在雪山,温暖的环境不易保存,所以小王便用这箱子装了冰块放置。” 紧接着,那明亲王在箱子一侧轻轻一按,随着一声轻响,一个朱红的小匣从整箱的冰块中浮现出来。只见他轻轻捧起那红木匣子。一旁的内监总管赵海见了,连忙上前将匣子接了过去,呈到晟昭帝跟前。 晟昭帝看了齐明义一眼,但见他嘴角噙笑,磊落坦荡,片刻迟疑,道:“打开。” 红木小匣轻轻开启,只见正中间丝帛之上放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果,盒子内里四周依旧放着细碎的冰块。殿中温热,只这一刻,那果子上便出现了一层薄而细密的白色水珠。晟昭帝忙让赵海将匣子合上,重新放回了那个梨木大箱中。 “果真是好东西!来人,收拾下去,好生保管!”晟昭帝长臂一挥,爽朗高笑,接着看向齐明义,面上已经多了一丝和善。不管这小子打得什么主意,这稀世奇果已经足够让他搁置嫌隙了。“明亲王快请入座,朕敬你一杯,谢过大齐如此厚礼!” 齐明义也不客气,在宫人引领之下入座,抬手回敬,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那老者也随着齐明义,坐在他的下首。 丝竹声起,舞女重新入场,纤腰婀娜,舞姿翩然,一颦一笑,顾盼生姿。觥筹交错,起坐喧哗,一派享乐平和。 众人目光都回转于精彩的节目和那灿然夺目的少年王爷身上,未曾注意到恬然静坐的皇贵妃,在看到那位青袍老者之时,闪过的一丝光华。 临华殿暖阁旁的帷帐里,一双晶亮漆黑的眼睛在暗夜里璀璨生辉,将所有的一切收入眼底。没人看到那慧谐的笑容,以及,一丝诧异过后的了然。 怀中的六两闻到晚宴的香味,动了动身子,以上狐狸眼满是垂涎。想要从少女怀中跳出来,却被少女紧紧地扣住,看了远处正在饮酒的少年一眼,嗤然轻笑: “也得亏你舍得,愿意这么好好孝敬姑娘我,那么,我又怎么会不称你的意呢?”轻轻的一声叹息,又瞅瞅怀里不安分的家伙,“这么些年了还是这么没脑子啊” 正在饮酒的齐明义感觉到背后一道探询的目光,猛然回头,静心探了半晌,却是一无所获。 一旁正在敬酒的大臣察觉到他片刻失神,连忙问候,只听他大笑着“无碍”,一口饮下杯中之酒,这才放心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而齐明义则是又一次回头,再次确认帷帐之后无人,才放下心来,暗道自己多饮了几杯酒,竟然如此多心了。 一旁的青袍老者却是轻轻附耳,对着他说了什么,齐明义的目光骤然收缩,眼底的笑意却是溢了出来。 这一切看在皇贵妃眼里,转头招呼自己的侍女叶儿,嘱咐了几句,便见那丫头轻轻的退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旧人不请却自来 朝安堂内,烛火静静地燃着,突然蹦出的灯花在寂静的室内噼啪作响。小白狐六两正趴在案几之上,忝足的吃着刚从御膳房偷来的肉包子,被这声音惊得差点连包子都扔了下去。 外间窗子上映出一个直直跪着的背影,还有一只毛茸茸的动物,长长的大尾巴在空中扫来扫去。永鸾殿外的青玉看着这一切,转身回了广阳殿。 “长公主,三公主还在殿中跪着。”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朝安堂内的鸾歌听见脚步渐远,却是盘腿坐在了跪垫之上。然而殿门之上映着的身影,却依旧是直直的跪着。 长袖轻甩,双手结印,只见那青绿色的衣袖无风自动,周身逐渐升起赤红色的光晕,绕着鸾歌的身子转动,慢慢显露出一只九尾鸾凤,羽翅翩然,长尾阖摆。整个殿内顿时大亮,九尾鸾凤绕了两圈,身子逐渐变淡。 刚吃完包子还在舔着爪子的六两感觉身侧一阵风过,登时聚起精神直勾勾地看着那阵气息的走向,却在下一刻被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味道让它闭了眼睛,在鸾歌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沉沉入睡。 鸾歌看着西南角的小天窗,勾唇一笑。 红鸾已经去了,这下倒要看看那小子玩的什么花样。数年不见,胆儿倒是越发肥了,脑袋却还是那般蠢笨,真真是丢大发了她的人呢! 和眼前这个臭狐狸一样,越长越肥了,好吃懒做,一点子用处都没有。 饶是殿中动静这般,殿外却依旧是平静如常,那个身影仍旧直直的跪着。不久,只听得殿中一个娇俏的声音:“臭狐狸,应该有三个时辰了吧,跪的真是怪辛苦的,咱还是出去转转吧。” 怀中的白狐狸没好气的瞪了这家伙一眼,又瞧瞧满地的鸡骨头,嘴角微动,将头转向一边,那不屑的神情似乎在说:还跪的怪辛苦?应该是吃得太撑了,想要出去遛遛食吧! 鸾歌乜斜这臭狐狸一眼,也不与它计较,只是云袖一甩,那满地的鸡骨头登时不见,映在殿门上跪着的身影也已经消失。 殿门打开,绿衣少女抱着一只肥胖的小白狐狸走了出来。 明和殿外,一阵轻不可闻的声音破空而来,转瞬一个玄色的身影闪入殿内,破落的牌匾还在风中晃动,殿外不时划过阵阵夜风声,混杂着几声细细的猫叫和老鼠的吱吱声。 玄色的身影绕过重重沾满灰尘的破旧布幔,身子却是纤尘不染。最后,在一团红色的光晕前停了下来。一声“红姑姑”,充满了欣喜之情。 红色光晕听见他这句话,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形,却是徐娘半老之态,一张面容隐在朱红色丝纱之后,仅那一双眼睛,便是妩媚多姿,顾盼多情,风韵无限。 “明义拜过姑姑,姑姑此番召唤,不知有何见教?”暗夜中,那玄色衣衫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在临华殿宴饮,适才借口如厕的明亲王! “多年不见,你倒是还如此守礼。”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讥诮。 “姑姑说笑,明义怎敢?” “哦?那今日之事作何解释?”红衣少妇眼睛微眯,向前走了几步。 “姑姑所言,是指今日进献云果一事?” “果真是少年意气。三年不曾一见,明义有了自己的主张也是好的,只这手,莫要伸得太长这般巴巴的想要从我手里抢人,这算盘未免打得有些过于精算了”少妇的声音里压抑着一丝怒气。 齐明义身子微微一颤,自初见起,他便对这位从不以真容示人的姑姑抱有莫名的敬畏,甚至,恐惧。红姑姑虽然严厉,对自己却从来没有过这般语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方才在大殿之中便觉得有身后一道熟悉的目光,可待他回头时,却早已不见。本以为是自己一时错觉,可刚才朱伯在他耳畔也说到了这件事,却是不由得他不相信了。心中本是欣喜万分,谁料却不知和姑姑闹了这样的误会。 “姑姑所言可是云果一事?”想来想去倒是只有这一件事,难不成姑姑知道了自己的算计?此时若是姑姑阻拦,便是他花费多大的功夫,也只能白白打了水漂。 正在暗自气馁之时,却听到红姑姑的声音:“这般奇果你那师父也舍得,你也倒跟着那混小子一起玩闹,一般人想要他的命,你这果子倒还有些用,可若是我要他的命哼!” 齐明义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无语,纵然听了这么些年,还是没法将红姑姑口中的“混小子”和自己须发皆白的师父联系起来。不过听红姑姑的话,似乎并不是在恼自己欲加害晟昭帝,而且,还误以为自己想要协助他,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微微一鞠躬才道: “想来姑姑是误会明义了,师父将果子赠予明义时说过,云果虽是佳品,但亦不是人人都能用的,云果性寒,若是用在过于阳刚的肌体之上,却是刚极易折。众人皆知云果是解毒佳品,美容良药,却不知只有对女子才是无害,而对男子,尤其是像晟昭帝这样的男子,则是致命的。” 红衣少妇眼角带笑,语气却是变得温软:”你就不怕人家吃出什么问题来,找你们大齐算账?” “姑姑此言差矣,明义自是怕的,此事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两国争端,生灵涂炭。不过刚才在明义的建议下,晟昭帝已命人从刑昭司押了一名灌过毒的女子,那女子面容黑黄,中毒也是甚深,却在服过一片云果果肉之后,残毒遍清,肌肤也是赛雪莹白。众目睽睽之下,纵使日后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将这由头与我大齐牵扯在一起。” “呵呵,这混小子也忒是歹毒了点教出来你这个小子也是个毒的,不过,我倒是喜欢得紧”一声轻笑,那少妇却是化作一阵朱红光晕消失不见,唯留下一阵似有若无的青草香。 红光散过之后,那废旧的明和殿又是一阵夜风吹过,紧接着一声猫叫,破旧的匾额摇摇欲坠,在漆黑的夜色里甚是吓人。 鸾歌轻轻抚摸着怀中柔软的狐狸毛,轻轻笑道:“我就说呢,怎么突然瞧见了那般一幕,突然就成了俏生生一个姑娘呢,真是惹人怜惜呀六两,你说你那小相好的蓝毛狐狸,会不会也变成一个小姑娘呢?嗤” 怀中的狐狸抬起头,瞪她一眼,轻轻叫了几声,才又将头埋进了鸾歌的怀里。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的脾气真比你们家那臭狐狸精还臭呢,也跟那个混小子一样也不知道这么几年,变成了什么样子” 小狐狸六两伸伸懒腰,打个哈欠,竟是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 “呵呵,咱们睡觉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旧里机关谁识得 广阳殿内。 长公主千华站在窗前,凝眸望着星光灿烂的夜空,眉头却未曾舒展。 殿内众人已被遣散,那个孤傲的身影定定的站立着,坚定而傲然。室内的烛火轻轻跃动,使得她的身影在暗夜中变换。蚕丝帷幔轻轻飘动,混着室内苏合香的气息,刺激着人的神经。 长公主突然双膝跪地,双手轻轻合掌:“愿神灵庇护,我大楚三世基业,千古长存。” 似是感受到长公主虔诚的祈祷,夜空中微微红光闪动,却在下一瞬,消失不见。似乎从未曾出现过。 “王爷请往这边,老奴给您带路。” “有劳总管。”明亲王拱手相谢。 “哎呦,王爷真是折杀老奴了。您是我大楚的贵客,这样说老奴当真担待不起。” “呵呵,总管过谦了。” 言语间,已出了内宫,抵达安排各国来使的外宫。 “王爷,到了,便是这间观海殿,与您同来的侍卫陛下也已经安排在各偏殿。” “大楚陛下费心,麻烦总管了。” “王爷早些安寝,老奴这就回去复命了。” “朱伯,送总管。”明亲王示意身旁的老者。 “总管,请—” 出了观海殿,内监总管赵海看着手中价值不菲的血玉貔貅,身形轻快地向内宫走去。 与此同时,观海殿内的却迎来了一件神秘的物什。 摒退宫人,明亲王看着放在案几之上的两只小布老虎,眉头紧蹙,陷入了沉思。 “王爷应该是长公主所送。”朱伯沉默许久,似乎是在酝酿如何开口,看着年轻的王子紧皱的眉头,终究轻轻开口。“公主,似是还念记着与您的情谊” “你以为这真是她道歉的方式么?”淡淡的声音里抑制着恨意。 “她早已不是我的长姐了在帝都将士与楚国联军攻下燕国的那场大火里,就已经不是了你只道这是她还念记着情谊,却不明白我这位长姐的深意呀”似是想到了什么痛心之事,少年的嘴角挂上了一丝苦楚。 “可是,长公主既然能将这布偶保存至今,可见”朱伯的劝阻被打断。 “朱伯,你是看着我和她长大的,不是不明白我这位姐姐到底是怎样的性子,她认定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那场大火里,她是那样的疯狂而决然。 “您不是”老者波澜不惊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诧异。 “是,可是,早已经不同了。况且,当年的布偶,早已被我扔掉了。”年轻的王子深深吸进一口气,“或许,在此之前,我会抱有一丝侥幸,可是现在,不会了,在她眼里,是没有我这个弟弟,没有洛大哥,更没有我大齐。那个布偶,也只是她的工具,但如今我不会再是她满足自己私欲的工具,更不会拉上整个大齐为她的愚蠢陪葬!” “你仔细看着两个布偶。”明亲王似乎累极,离开案几,坐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轻轻按压着鬓角。 “我明白了”仔细对比,老者方看出一丝端倪。 放下布偶,老者面上现出一丝失望之情,“公主此举确实不妥,未免太过不知轻重。” “她自己要报仇,便有她去好了,只是若有什么牵扯到我大齐声威利益,我也定然不会饶了她!更不会让大齐成为第二个燕国!”少年王爷的眸子里有着璀璨夺目的光芒,熠熠生辉。 “不过,相传长公主为楚王皇贵妃妃以来,茹斋吃素,想来定然是早已发现了这个秘密。”老者睿智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 “可是,为什么现在才说呢?”明亲王将两个老虎布偶拿在手中,左右玩弄。 只见那两只老虎一大一小,眼如铜铃,炯然有神,眉间的“王”字用金线绣成,光彩耀人,脖颈处都挂着楚王室特有的金锁标记。唯一不同的便是,较大的老虎头上顶着一顶白色的帽子。 “也真难为她能有这样的耐性,十二年了,若是此次出使,不是你我二人,她又准备等多久呢?以为告诉我这些,便可以让我替她报仇了么?那么,洛大哥的仇,我又该找谁来报?”明亲王似是自言自语,眼睛定定的看着手中的布偶,掌中暗暗用力,便见那簇新的布偶顷刻化作齑粉。“不过,既然你要玩,虽不愿帮你,可看在这顶白帽子的份上,我也并不介意给你添几把火。” “王爷,是否有了主意?” “来即是客,我们做好使者的本分就好,先静观其变。”明亲王拿起桌上的茶盏,自斟一盏,嘴角却是勾起笑意,“一只老虎,就算是戴上再华贵的白帽子,也永远不是皇帝!也有可能,这顶沉甸甸的白帽子,会压得山中之王喘不过气来也不一定” “如果长公主所言属实,那么十四年前,三国激战时,楚国所谓战死的三皇子楚怀阔,便是如今高高在上的楚王。那么,当初被烧焦的尸体,会是谁呢”朱伯轻轻捋着雪白的胡须,开口道。 “夜长梦多的道理,如今的楚国帝王可是熟稔非常啊。”轻轻把弄手中的青瓷盏,少年笑得一脸无害,“朱伯,父皇说,此行是要和亲的是吧?” “殿下此言何意?”老头子似乎还暂时没法跟上少年的思维。 “若是说,我娶了晟昭帝最爱的女儿回去,而她又知道了自己叔父的行径,又该如何呢?” “王爷是说大楚长公主千华?可是,如今齐楚两国关系微妙,楚国皇帝又如何会将爱女嫁给您?” “朱伯忘了,对真正的楚国皇帝而言,这个女儿嫁不得,可是她这个叔父,却是巴不得这位能干的长公主早日嫁掉呢。”明亲王起身踱步向暖阁,“皇后无子,长公主身后有着祖父左相为首的文官支持,楚国又有女帝的先例,试想如今的楚国皇帝又怎会不觉得她碍眼呢?反倒还得装作宠爱非常的样子,倒真是不容易。长公主如今已是十八芳华,算得上是老姑娘了,楚国皇帝想要将皇位由自己的一脉传承,将长公主外嫁才是最好的决策啊。” “明日若是提及,我想,这位楚国皇帝定然是不会推辞的。”朱伯若有所思。 “朱伯,我说过了,顺其自然,咱们自己提出来未必会比人家提出要好的多呢。”步入暖阁,明亲王的声音远远传来,“先生早些沐浴安寝,这几日好有好戏看呢,可要养足了精神。” 听着暖阁里的水声,朱伯安静的推门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去年今日此门中 又是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呵。 床榻之上的人,微微蹙眉。 遥远,却又不可遗忘的记忆呀。 “皇姐,你为什么这么狠?”少年单薄的身子因为愤怒而颤抖。 “我从没有爱过他,为了我的幸福,我不得不这样做。小义,不要怪我,我不愿意做一枚棋子,我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追求属于我自己的幸福!”穿着红嫁衣的女子瑰丽而妖艳,面容凄然而决绝。 “可是洛哥哥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他对我们那么好,你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少年的眼底有着说不尽的难以置信和绝望。 “我要离开这座黄金的牢笼,挣开这奢华笨重的锁链!只有他才可以让我永远的逃离这里,才能给我所有想要的!我恨母后!我恨父皇!我恨洛天!我恨你们所有人,所有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在火光四射的暗夜里穿破云霄,凄绝而狠厉。 漫天的火光在夜风的撕扯下张狂而猖獗,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百态众生,光怪陆离。 眼前的宫殿已成一片火海,肆虐的火苗疯狂的跳跃,燃尽最后的希望,也让少年心中的惊惧,悲痛,愤怒和恨意燃烧到极致。 被侍卫拖着的少年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片火光燃尽,忘记了挣扎,涣散的眼神开始凝聚,最后眼底却只剩一片宁静。 如同一潭死水,不见波澜。 少年的心底,被种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深深地埋着,逐渐生根c发芽c开花,最后肆意的蔓延,亭亭如盖,笼罩着泡沫般易碎的心。 半旧的布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那堆灰烬之中,又一次燃起小小的火苗,“皇姐,你我自此,便如此偶。” 少年轻轻开口,转身离去,最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十岁的少年,就这样离去,再也没有回来。 一别,至此。 梦中惊醒的皇贵妃睁大双眼,直直地盯着帘前帷幔,一语不发。唯有额头上晶亮的冷汗,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悸。 可是,那样的作法,并没有错,不是吗? 身为质子的命运,原本就是这样脆弱呵,不是么?那么,为什么还要不甘愿呢? 政权斗争的棋子呵。 两国交战之前,不管有错没错,质子都是用来祭军的呀,这便是命运,永远不能堪破的命运呀。 丝毫没有退路可以选择的命运啊。 我只不过,是想借此,来搏一搏,换取自己的幸福。这样,总好过三个人,永远的苟延残喘,过着那般仰人鼻息的,卑微不堪的日子。 你,莫要怨恨。是你说过,幸福,都是要自己去争取的,而我,只是在将它付诸实践,不是么? 良久,才听到纱帐中传来一声低唤,“叶儿。” 珠帘轻揭,串珠叮咚作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清脆异常。 随着轻缓的脚步,屋内逐渐燃起亮光。叶儿移至床前,垂手而立,“娘娘。” “扶本宫起来。” 叶儿取过搁置一旁的软垫,用手按了按,待安置妥帖,才扶着皇贵妃靠了上去。 “去倒杯茶来。” “是。” 接过叶儿递过来的青瓷茶盏,皇贵妃轻啜一口,阖目凝思,并不言语,静静的梳理着思绪。待从刚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才将手中早已冰凉的茶水递给叶儿。 “吩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娘娘,奴婢已经遵照您的吩咐,将布偶放在了明王殿下的寝宫内。” “可曾有人察觉?” “奴婢来去很是小心,那布偶也是在明王进殿前一刻放入的,奴婢一直守在窗外,未曾有人靠近,最后是赵公公送明王回的寝宫,奴婢听着也未曾入内,想来在门口便回了。奴婢一直在窗外守到明王入内,果然不出娘宁所料,一同入内的还有随行的那位老者,只是那二人说话的声音奴婢未能探听得到,因惶恐被明王发现,这才返回,想来,不会有人觉察。” “无事便好。” 叶儿顿了顿,将重新添了新茶的茶盏递给皇贵妃,见她不置一词,只是静静喝茶,这才继续下去,“奴婢回来的时候,娘娘已经安寝,奴婢不忍扰了您的清梦,这才自作主张想要明日再向您回禀此事。望娘娘恕罪。”说着便要跪拜下去。 “无碍,起来吧,”皇贵妃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将茶盏递给叶儿,“本宫要休息了。” “奴婢谢过娘娘。”叶儿接过皇贵妃手中茶盏,服侍她躺下,转身收拾了茶具,熄灭了烛台的灯火,这才小心退了下去。 床榻之上的皇贵妃静静地躺着,轻轻叹息:“这次,权且再赌一把吧。” 语罢,合目而眠。 绿柳飞燕,太液池的水流潺湲而前,春日的大齐皇宫明媚而澄澈。池边柳树下,衣衫半旧的少年安静地坐着,呆呆地盯着水里游动的鱼儿。 春日的微风拂面而过,温柔而煦暖,让人想要沉沉睡去。 少年微微眯起双眼,似思似眠,手中的柳枝有一下没一下的随意地敲击着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向远方散去。 好不惬意。 少年沉迷在这样舒适的情境里,却在下一瞬,感受到背后的重重一击,直直落进了水池内。 纵然太液池内引了地热温泉,初春的池水依旧冰寒。 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回过神来,却只觉周身冰冷,不由微微一颤,开始拼命挣扎。然而冬日厚重的棉衣未曾换下,在此刻被池水浸入,变得更加厚重,少年只觉身子直直下坠,一点一点的向池底沉去。 “哎呦,你们看,小八怎么在水里游泳呢?”身后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惊叫,接着,便是一阵哄然大笑。 讥讽,嘲弄,幸灾乐祸。 “小崽子,水里舒服吗?” “哎呦,瞧瞧这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子,如今连鱼儿见了他,都要躲得远远的呢!”一旁身着暗紫华服的少年随手折了根柳枝,远远地在落水少年的脸上拂弄,开心不已。 “真是个晦气的东西,咱们可得离得远远的,不然呀,这沾染了晦气,可就不划算了!” “哈哈哈哈”少年们的身影逐渐远去,只留下太液池内落水的少年,独自挣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瘦弱的少年在水里拼命挣扎,每每靠近岸边,便被人用木棍支向更远的方向。一次次的挣扎最终让他体力不支,手脚开始不听使唤,再也使不上劲,听着耳畔刺耳的嬉笑,却无可奈何。 声音渐渐远离,直至消失不见。 就要死了吗? 少年的意识开始涣散,就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刻,却触摸到一片衣角,接着身上的棉衣便被人解了开来,少年不禁打了个冷颤,紧接着触碰到一个温暖的胸膛,忽然感受到一种力量,被人轻轻托起,带出了水面。 原本温暖的春风,此刻拂来,竟是那般的冰寒刺骨。 “振作点,你不会有事的。” 耳畔传来轻轻地声音,略带喘息与急促,却让少年觉得温暖而踏实。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呀。 面色苍白的少年嘴角微微一翘,紧接着,便安心地,沉沉入睡。 洛哥哥 明王在暗夜中静静地立于窗前, 月光透过窗户倾洒而入,铺就一地平和。 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仰首凝思。他伫立的身姿犹如点云雪山之顶积雪的峭壁,沉默,冷峻。仿佛能够那样,永生永世,风霜不改,即使历经山河变迁,岁月更迭,也能依旧如昔,坚定而立。 玉盘的光华转过地面,转过屋檐,转过窗柩,转过他的黑发长衣,将那白亮亮的冷光,不偏不倚的投射在依旧仰首,依旧专注凝望的身影上。那沐浴于瑶华月色中的背影,与月光浑然一体。 孤单,寂寥。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有着如此皎洁的月华,却终究,注定了叛离分析。 那般残忍啊。 有些人有些事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以致,烟消云散,可是也有一些,必定如同跗骨之蛆,刻骨铭心。 擦不去,抹不掉,就如同噩梦一般,紧紧地缠着你,让你喘不过气来。 那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一幕,是那般真实,如同昨日发生,无法忘却。 可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走下去,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没有任何放弃的可能。 既是不能,更是不愿。 良久,黑暗与光明的交界之处,听得人幽幽低叹,声音悠长。 “一晃,十四年了啊” “或许,本王该去会会故人。”明王目光瞥向院中大楚隐卫的藏身之处,轻笑一声。转身入内,顺手拈起一点被碾成灰的布偶残迹,“月华如斯,定然不能辜负了好时光啊。” 行至床榻前,更衣自眠。 夜风不时从未及关上的窗户吹入,雪纱帷幔在风中飘动。纵然夜色深沉,可那守卫在外的隐卫,却在皎洁如练的月光下,将屋内酣睡的异国皇子看得紧切。 隐卫眼中安静入眠的尊贵皇子此刻左手结印,薄唇轻动。霎时间,风声紧峭,却在眨眼的功夫,恢复如常。檐角的八角风铃顿时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依稀可闻。 那些藏匿的隐卫,在风起的瞬间都绷紧了神经,却带看见帐中依旧安睡的人时,复又安静下来,默然静守,专注地盯着屋内。 床榻上的皇子此刻唇角微勾,却已然恬然入睡。 永鸾宫内沉睡的鸾歌在听到八角风铃的那刻,蓦然惊醒。手下本能的微一用力,却不想抓到一把柔软滑顺的东西,紧接着,便是一声哭天抢地的惊叫。 鸾歌听见这声音,柳眉轻蹙,看也不看的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 “臭狐狸,再叫我就炖了你!” 没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反倒是换了一声酥媚入骨的狐狸叫,轻轻浅浅。 明眸流转,鸾歌心中已经有了一番计较。朝着案几之上兀自压惊的狐狸轻轻招手,顺带无害的甜甜一笑:“六两,过来。” 这下却将那刚稳住身形的狐狸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打翻了案几之上的果盘。 鸾歌柳眉微竖,死死地盯着六两,轻声逼吓道:“死狐狸,你可别逼我动手!”然而,却只见那只“死狐狸”满眼小心的防范着鸾歌。纵然心中畏惧不已,底气不足,却也是死撑着面子回看过去。就算没有胜算,也不能太没面子,不是么? 一人一狐就这样互相对视着。 然而終是鸾歌道高一尺。手中的鸡爪晃呀晃,晃呀晃,那贪吃的肥狐狸不禁眼角流光,在暗夜里媚态十足。终于败下阵来的六两,耷拉着耳朵扭着肥腰踱着小碎步走到鸾歌身边。 轻轻抱起白色的肥狐狸,看着它满足的啃着鸡爪,鸾歌邪恶的一笑,伸手便是狠狠一抓。 与此同时,永鸾宫内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奇怪叫声,似猫却又不是猫。 知情的守夜宫人摇摇头,哎,定是那只贪吃的狐狸又偷吃了三公主的东西 鸾歌看着手中一小把亮白油顺的狐狸毛,咧嘴一笑:“哎呦,六两,我一时失手,不小心拔多了,哎,怎么办呢?恩,我想想我看,这东西我还是先帮你存着,先谢过你的无私奉献了啊~” 而此刻的六两却是抱着自己用“奉献”出的玉狐毛换来的鸡爪,逃得远远的,再也不看鸾歌一眼。倒是那双耳朵,高高地竖起,警惕地放哨。 鸾歌笑看它一眼,起身燃起烛火。 “呵,华阳梦术么?这小子倒真是资质不错,借物入梦之术也从那浑小子手中学了过来。瞧着这手法,虽是有些稚嫩,却也不算丢了那人的脸面。只是确实有些莽撞了。” “看在你叫我一声姑姑的份儿上,权且助你一次,借这臭狐狸的毛,来为你护护法。”鸾歌说着,拈出五根狐狸毛,在桌上围绕烛台以五行术位搁置,轻声念诀,双手开合起落间,只转瞬的功夫,便见那术阵结成一个玉色的光环。 莹莹光色,透彻晶亮,绕着烛台,逐渐围成一幕光墙。 “啧啧,没想到呀,你这臭狐狸整日好处懒做,倒将这皮毛养的愈发油滑光顺,灵气十足。这样纯正的玉色光华,倒也真是许久不见了呢。”鸾歌瞧向六两,撇撇嘴,转而却又是回首一笑,“不过,我倒是真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值得你以华阳梦术来入他的梦呢?” “自然,也得看看,值不值得我这五根成色上好的玉狐毛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 轻轻扣过白玉瓷盏,鸾歌满上两杯清茶,随手拿出一旁藏好的另一只鸡爪,三两下吃得只剩一片鸡骨头。 一旁的六两远远看着,又看看自己怀中的鸡爪,自愧不如的同时,又将那小耳朵竖了竖,连带着身子也移了移,一口吞下那只鸡爪。没成想没咬好,一下子将骨头卡在了喉咙,急得跳脚不已。 “蠢狐狸。”鸾歌瞪它一眼,随手将一小块鸡骨头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击在六两的喉脖之处,让它将卡在喉咙的鸡骨头吐了出来。 不再看它,鸾歌用一条细长的鸡骨在其中一盏茶杯中轻轻搅动。待那茶水顺势旋转成圈,便将剩下的骨头都扔给六两。而她自己,却捧起另一杯茶水喝了起来。 只是那双晶亮的眸子,却瞥向那仍旧旋转的茶水中,逐渐幻化出的景象。 而此刻神识入梦的明王在移动的瞬间,突觉体内勃发的气力大增,而四周,似乎也多了一层圆润温和的气息,包裹着他的周身,只觉灵台更加清明。 这突然而至的元和气息,令他心下诧异,不由分神。 可以觉察,这股力量对自己并无害。只是,来自何方? 正在他迷惑的同时,玉环之内的烛火也微微摇曳。鸾歌发现了他的异样,不由破口大骂:“呆子!你是嫌自个儿命太长么?” 听见这一声,明王连忙回过神来,平定心绪。待看见周遭若隐若现的玉色光华上,浮动着浅浅的光晕,才心中一喜,道:“多谢姑姑。” “哼。”鸾歌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真真是个自以为是的蠢小子。华阳梦术的入梦之法有致幻之效,虽然以物入梦之法可凝聚心神,但也难防万一。若是施术中途有人闯入,则是最大的禁忌。轻则术法尽失,不死也残;重,则神识无归,永远无法再醒来。 是以一般修习术法的云阳弟子,都不会轻易施行此术。 如今身处异国,这混小子如何敢狂妄至此? 这般道理,明王不是不知,只是他此行只带来数名护卫,再加上今日已经进献云果,便是明明白白的将自己的性命交由大楚。而他吃定了如今的齐楚二国关系微妙,即使稍有不慎便会擦枪走火,可是如若他在楚国境内出了问题,两国相战,楚国更是师出无名,失了民心。 因此楚皇不仅不会对他下手,反倒是会加紧保护他的性命无忧。 至少,在楚国皇宫的这段日子,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原本就没想深夜出殿在楚国皇宫内打探什么。一来,自己对这里并不熟悉;二来,躲过那么多的耳目也不是易事。这般毫无把握的事情,稍微有些脑袋的人,断然不会冒险。 早在施术之前,他便发现了院中的隐卫。那些人功夫上乘,那刻意未关上的窗户,便是为了外面的人更好的监视—亦或是更好地保护自己。 况且,自己与那个女人之间,有着血缘联系,再加上以那人之物入梦,更是减少了不少风险。因此,他才敢用华阳梦术。 明王听着鸾歌一声轻哼,知她不愿多言,恐出言不慎触怒了她,硬生生忍下了心中疑问,重新敛回思绪,这才向前走去。 眼前浓雾缭绕,白茫茫一片,前方的路看得并不真切,倒令明王心中些许诧异。 纵然前方看不真切,可是幸好有那玉色光晕,光晕包裹着的明王三丈之内,脚下之路清晰可见。 明王心中暗想:不想这幻阵竟如此厉害!今日幸好有姑姑在旁襄助,否则今晚可是白来一遭。只是,在那人的梦境之中,不知会看见何景刚刚有些庆幸的心情,在此刻却是有了些许低落。眼睛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一旁的光晕。 一旁的鸾歌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捧着茶杯不置可否的笑笑,心中却是自有一番计较。 这般各怀心事的行了些许时候,明王正欲用在心中酝酿好的理由推脱放弃时,却发现周遭的光晕已散。与此同时,传来一道虚渺的声音: “你不必防范于我,别人的私事,我向来不屑插手。今日肯为你护法相助,只是不忍那混小子的爱徒就此丧命,今日在此卖他一个人情,有了机会,可得让你那师父好好还了今日承我的恩情。华阳幻阵已过,我也不便久留,你好自为之。” 明王被点中心中那点私心之念,面上不由一红。 华阳梦术之险,便在入梦之时的华阳幻阵。这幻阵皆是借由人的贪嗔痴念幻化成像,霍乱人心。雾阵愈浓,妄念愈重,入梦愈是艰难,入梦之人的危险,也是愈发严重。 原本他是借由血缘和物件来减少幻阵的浓雾,谁知那雾气竟是那般浓烈。 一开始他自然有些诧异那般出乎意料的浓雾,可是在得到鸾歌的帮助时,心中自是欣喜不已,然而他亦是怕鸾歌看到梦中未知的景象。不曾想,他的这些小心思,竟是被鸾歌一语点透。 那早已远散的声音和消失的光晕,明白的昭告着鸾歌的离去。此刻的明王,心中却是感触莫名。 罢了,不再做他想,抬腿便向前方行去。 此刻那五根玉狐毛,早已焦黑成灰。 桌前,鸾歌懒懒的趴着,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又拿过茶壶给自己满上。那双眼睛,却是仍旧瞥着桌上茶杯中,依旧幻动的茶水,其中景象清晰可见。扫过六两被烧成灰烬的毛发,眼底也是闪过一丝不易捉摸的情绪。 水里的镜像中,玄衣男子正在快步前行,丝毫没有被人盯梢的自觉。 鸾歌无赖的撇撇嘴:“虽然说我不喜欢插手管别人的烂事,可是我也没说不喜欢看戏对吧,反正” 男子突然驻足,小心地藏匿在一根柱子后面。随意一瞥,待瞧见镜像中的女子,鸾歌却突然停住了自言自语,眼中更是多了几分冷意。死死地盯着桌上的水杯。 良久,才悠悠低叹:“原来,是这样呵” 周身散发的气息,让角落里啃鸡骨头的六两也不由打了个冷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青鸟殷勤为探看 床上的明王霍然睁眼,波澜不惊的眸子幽若深潭,看不出任何情绪。 起身,自在香炉中添了些许安神香,闻了闻,这才放心地用一旁的金拨子轻轻地在香炉内搅动。室内隐隐有清香浮动,令明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睡意,也渐渐上涌。 谁曾想,多年来,堂堂明王只有借助这种东西,才能安然入睡? 自嘲一笑,走到窗前,轻轻关上窗户。 明日,还有好戏,必要养足了精神才好。 微风拂过,檐角的八角风铃轻轻晃动,却悄然无声。 许久,才见那刻着繁复咒文的风铃,无风自动,传来一两声轻响,依稀清脆,在暗夜里,似有若无。 此刻的永鸾殿里,鸾歌目光阴寒,袖中双拳紧握。蓦地起身,突然一掌拍在桌上。那梨花木圆桌微微一抖,在她拂袖而去的那瞬,裂成碎片。 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夜风让她瞬间清醒。 袖中双拳紧了紧,而眼中刚刚染上的一抹异红却是散了开去。鸾歌走至庭院,仰首望着南侧的琼楼玉宇。夜风吹起额角的发丝,露出眉间那一点若隐若现的朱红。 “此仇不报,人神共灭!” 竖日清晨。 广阳殿内,菱花铜镜内映着的女子眉若远黛,肤若凝脂,美目流转间顾盼生姿,娇艳动人。 “长公主,您看今日用这只簪可好?”一旁的侍女红玉在妆奁内取出一支八宝琉璃嵌玉簪。簪尾坠以菱形白玉珠,玉色润泽,华贵非常。 “换一支吧,简单些便好。”千华顿了顿,“就用那只蓝玉蝴蝶簪吧。” “是。”红玉取过簪子,轻轻巧巧地绾起千华鬓角的一绺发丝。 蓝玉蝴蝶簪斜插入髻。蓝玉剔透晶莹,蕴染着丝丝雨后天青色,轻薄的银色蝶翼轻轻阖动,振翅欲飞。 “这蝴蝶簪衬得公主可真好看!”一旁端着水盆进来的青玉笑道。 “瞧你说的,莫不是平日里我们公主不好看?”红玉白她一眼,却是满眼盈盈笑意。 “我可是没有说过这话啊,咱们公主本来就是天生丽质,更何况还有咱们红玉姑娘一双巧手日日装扮,更是一个妙人儿了!红玉姑娘这手艺,旁的人想要学,还是学不来呢。”将水盆放在架子上,青玉看着红玉笑道。 “那是!”顺着青玉的话,红玉扬起了小巧的下巴,佯作得意。 “你们这两个家伙,可真是越发没了规矩!看我不早早把你们嫁了出去!”千华笑看两人,打趣道。 “奴婢不要!” “奴婢也不要!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公主。” “行了,闹着你们玩儿呢,你们想要走我还舍不得呢。”千华伸手扶起双双跪下的婢女,二人这才高兴地站起来。 忽而便见红玉神秘兮兮的说:“要说这嫁人呀,我可是听昨儿个在临华殿伺候的宫女讲啊,那个齐国来的明亲王可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呢,被那些个小丫头传得像个仙人一般。听说昨日还向我大楚献上了传说中的解毒圣品云果呢。” “哎呦呦,公主快瞧,这丫头刚还说自己不嫁人呢,原来是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仙人一般’的人呢!公主莫不如将这丫头给那齐国的皇子送去,也好成人之美。”青玉拿着帕子在旁笑道。 “去你的!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你可知道那个明亲王此来是何意啊?我听御前侍奉的丫头说,人家可是要来和我们楚国联姻的,你说,那样尊贵的人,除了咱们公主,谁还配得起?”红玉气急,作势便要和青玉作打。 “哎呦,奴婢错了,红玉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吧。”青玉做求饶状。 “你说联姻?怎不听父皇提起过?”一旁看二人打闹的千华不觉有些诧异。 “奴婢也是听那些宫婢说的,他们说此次那个劳什子王爷这次来,是想要娶我们公主回家呢!”红玉回道。 “瞧你方才那样形容,这个‘劳什子王爷’可是不错呢,宝剑配英雄,佳人伴才子,这可真真是妙极!我可听说这个王爷才华横溢哦,公主殿下,您的好姻缘到了呢!”青玉轻轻合掌,一双眸子满是笑意的看着千华。 “我说呢!你们这两个小蹄子,竟是这样记仇,便就这样排揎起我这个主子来了。也怪我,将你们宠上了天,越发的没了规矩。”千华面上一红,起身作势便要和二人作打。 似是想到什么,千华突然顿住,敛了神色,朝红玉道:“待早膳过后,你将父皇昨日赏的那些个糕点带过去永鸾殿。与其让那两个家伙费尽了心思到我这里来百般讨要,倒不若我主动送去,野生的他们瞎折腾,又弄得鸡飞狗跳。” “是,公主。”红玉应者,又接着道,“刚才嬷嬷来说早膳已经备好,公主何时用?” “就现在吧,咱们也别闹了,一屋子的都没个正经,传出去了又叫人笑话。”说罢,三人便一起向用膳的暖阁走去。 暖阁内,青玉在旁仔细地为千华布菜。看到桌上的一碟龙虾,千华微微一笑,又吩咐道:“红玉,待会儿将这盘子虾也给永鸾殿送去。虽是不如那冰虾贵重,也算是一片心了。” 转念一想,似是想到了什么,随便吃了几口,千华用绢帕擦擦手,起身道:“罢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顺便去看看那丫头怎么样了,昨天也真为难她真跪了那么久。” “公主再用些吧。”青玉在旁劝道。 “无碍,将这些都撤了吧。反正今日也是没胃口,不若顺道出去走走。”说罢,便向屋外走去。转念一想,似是想到了什么,随便吃了几口,千华用绢帕擦擦手,起身道:“罢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顺便去看看那丫头怎么样了,昨天也真为难她真跪了那么久。” 一路走来,千华心中有一番莫名的烦躁。 若问事件源头,便是那所谓的“联姻”一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昔年,楚国太祖皇帝出身布衣,先朝厉王横征暴敛,民怨纷起。当时太祖皇帝引领义军揭竿而起,号称新军。征途漫浩艰苦,幸得纯懿皇后不弃,一路相伴,更在当年临城一战时,舍身为太祖皇帝挡住流矢。虽无性命之忧,却也自此不能受孕。 此时的太祖皇帝与纯懿皇后已有一女,单名一个落字,时年已有十五岁。 大楚建国之后,太祖后妃仅有皇后一人。虽朝中多有为楚皇纳妃之声,皇后也是善意相劝,望太祖顾及子嗣。然太祖回之:“吾此生得纯懿足矣!” 一年后,纯懿皇后薨。 朝堂之上,谏喻太祖重新纳后妃的呼声再次袭来,一时之间,皆是皇嗣与江山之言。太祖震怒之下,敕令再言及此语者,上至百官之首,下至匹夫百姓,皆以九族相诛。同时昭封皇女楚落为皇太女,以继帝位。 一时之间,满朝哗然。 三年之后,太祖忧思而薨,皇太女楚落继位,改年号为丰元,是为楚元帝。这便是楚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皇。 元帝在位四十七载,期间政治清明,经济繁荣,一度走向楚国历史上的顶峰时期,世称“丰元盛世”。 而第二位在位者,便是如今楚王的养母,已故的慈仁皇太后。当年楚王年幼,即位之初,还是三岁孩童。朝中臣子皆上书太后,易居帝座,待陛下可理朝政之时,再传位皇帝。而慈仁皇太后正言相拒,道:“此乃楚姓江山,旁人岂可觊觎?” 最后无法,慈仁皇太后与幼帝同时临朝,朝中大事皆细细讲与幼帝听。九年间,楚国又走向了元帝之后的又一个高峰。 皇帝十二岁晚宴之后,慈仁皇太后于皇庙出家,结束了为时九年的临朝称制的经历。 这,便是楚国历史上第二位掌权者。 女皇和慈仁皇太后在民间声望极高,因此,楚国皇女继位之制也是广为百姓认可的。更有甚者,言女皇会让楚国走向繁昌盛世。 而如今的邓皇后,便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千华乃是皇后嫡女,又是皇长女,无论立嫡立长,在她看来,继承大宝皆是无可厚非。而且晟昭帝偏宠长公主是出了名的,事事依顺,而且千华芳龄十七还不曾议婚,在皇后眼里,这些,都是立皇太女的征兆。 然而千华心中却并不认同。 当年元帝之所以能够荣登大宝,并非是那样的简单。 首先,在子嗣方面,太祖只此一女,又无同姓兄弟,皇位无人继承,才落到了元帝头上。而且纯懿皇后母族皆亡于战乱之中,无外戚觊觎帝位之嫌,当年与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的人,皆是忠义耿直之辈,自会悉心辅佐元帝。然而父皇如今有两女四子,自有皇子以继大统,更何况自己又有一位官居高位的外祖父,父皇难免不会担心权柄落入他人手中。 其次,太祖皇帝征战四载,期间纯懿母女皆是随军,元帝耳濡目染,对军中之事天赋异常,当初常衡c兖州c堑虎山三大战役的奇胜之招,皆出自元帝,此事连当时的护国大将军都是连连称赞。纯懿薨后,在太祖授意下,见习朝政三载,是以登基之后,处事如行云流水,得心应手。较之元帝,她只是一个养在深闺之中的娇气公主,兵法军事虽然老师在母后的授意下也曾教导,却也无斥于纸上谈兵。空谈误国的道理,她又如何不明? 再者,最主要的是她明白,父皇是不会让她坐上那宝座的。个中原因,只有她自己明白,而她虽然一心想要楚国强盛,却也并不认为自己有那样的能力,是以,也从来不曾往那处去想。 然而这些话让她如何告诉母后?这些年来,自己无人求娶,或许有父皇的宠溺在,然则更多的是母后的主意。 今日听闻红玉此言,心中自然是欣喜的,早早脱离母后强加给自己的生活轨迹,又何尝不是她的心愿?只是却不知那个明王是何等人物,更不知此事是否可成。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啊。 想到这些,心中自然烦躁不已,是以连早膳都只是匆匆扒了两口,匆匆而出,想要顺便出门散散心。 路过御花园时,千华的心情更是烦躁,转过身对红玉和随身的侍女道:“你先将食盒拿去永鸾殿,我随便走走,你们不用跟来。” “是。”红玉看千华心绪不宁,却也不好多问,沿路向永鸾殿走去。 千华漫无目的地走着,随手扯着衣上的丝带,走了许久,才发现已经到了御花园西南角。再走下去,便是冷宫了,千华苦涩一笑,摇摇头,转身欲离开。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奇怪的窸窣声,一时好奇,便轻步上前,扒开前方细密高长的千珠草,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一探之下,却是惊骇不已。 花圃内圆石的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隐约还能看见散乱的青丝和铺散开来的宫装和侍卫服饰。一个念头涌上千华心头,她顿时面红耳赤。 正欲悄然身退,抬脚却踩中了一旁的碎石,脚下一滑,眼见就要绊倒,千华心中惊慌不已。 正在这时,那侍卫突然抬头,低喝一声:“谁?” 千华听到前方传来那侍卫的声音,心中更是焦急,堂堂公主撞破宫人与侍卫私通,传出去成何体统。 正暗暗叫糟,却在下一瞬身子一轻,被人带离。鼻息间传来隐约混合着青竹和安神香的香气。 一时惊慌,竟发起愣来,直到被那人放开,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身处一处假山之中,很小的凹洞,却刚好能够容纳两个人。 正要开口,却听头顶传来陌生的男声:“没想到楚国皇宫这般开放,光天化日之下宫人与侍卫鱼水相欢,竟也有人在旁看得不亦乐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此情尽处也温柔 听见这样轻浮的话,千华不由眉头一皱,想要否认,却发现人家说的也没有错,不由面上一红。抬起头,才发现眼前紧挨着自己,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白玉束发,丰神绰约。“哼,纵使长得俊雅温润,可也到底是一个不正经的人。”千华心中腹诽道。 要她骂人,毕竟人家救了她;可要让她道谢,刚才那句话却让她气愤不已,正不知如何开口,突然看见眼前的男子将自己抱在怀中,正要开口骂他登徒子,却见他转身向内移了几步,顺道将整个背部露在外面,低声道:“别出声,有人来了。” 此刻的千华被他抱在怀中,两个人紧紧地贴着,她整个脸靠在那人的肩膀上。鼻翼间传来男子阳光般的气息,混杂着青竹和安神香的气息,让她觉得莫名的心安。 千华从没有和男子这般亲近过,一时间心跳的愈发厉害。可是不一会儿,她的注意力便被逐渐靠近的声音所吸引。 心中暗叫糟糕,要是被人瞧见她堂堂楚国长公主青天白日里和一个男子在一起搂搂抱抱,不光是她自己,连整个楚国皇室甚至整个楚国,都要被天下人所耻笑。到时候便是跳进黄河也不能洗得清了。 外面巡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都不敢出一声大气,就这样相拥而立,心里盼着那些人快点离去。 听见那些步履声逐渐远去,千华的心刚放下来,便听到一声“咦”,紧接着,那本该离去的侍卫,却是又一次靠近。千华心中更是焦急,呼吸也开始加快。 面前之人似乎感受到她的变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道:“如果不想被人发现,就抱着我。”耳畔暖湿的气流让千华不由一震,一时之间回不过神。只是感觉到双手被人拉过,放在面前之人的腰上,而自己,也被人单手紧紧箍住,另一只手却是稳住了她的后脑,湿热的气息迎面扑来,紧接着,双唇便触到一个软软的东西,留在脑海中的,只剩下刚刚入耳的三个字“对不住”。待她反应过来,心中已是惊怒非常。下一刻,却听到一声喝问: “什么人!” 声音正是来自侍卫长孔林。方才正欲离去的他,突然瞥见那假山背后的一片白色衣角,这才心中诧异探了过来。却不想被他撞见这样的一幕。 “什么人搅了本王的雅兴?”明王转过头,满面怒容,却是细心的顺手将千华的头按入怀中,不让她给身后的人瞧见。千华心中不由一暖。 在昨日迎接大齐使者的队伍里,孔林也参与其中,是以他昨日见过明王,如今眼见自己撞破了人家的好事,心中哪有不忐忑的道理?正在思索着如何做时,却听见明王一声喝问:“怎么,大人是瞧不见本王在和心爱之人亲热?莫不是想要像某人一样在旁观看?”明王的声音在最后反倒是舒缓非常,略带一丝调笑的意味。 这声音听在孔林心里,更是心惊胆战,连忙赔笑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王爷您请继续,您请继续”言罢,连忙退离开。 离开时还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宫女这样厉害,可是刚抬起头看见明王那张臭着的脸,吓得连忙低下头去,快步离开。顺带对着外面守着的人道:“走吧,没想到竟然是一只野猫,真是虚惊一场!” 然而这话听在千华耳中,却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人是在调笑自己刚才无意瞧见那一幕的事。刚刚留在心中的一丝好感就这样突然没了,反倒让她更加生气。 一把推开眼前的人,用衣袖抹抹嘴,恨声道:“哪里来的登徒子!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明王眉头一扬,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抱着胳膊笑了起来,故作为难地皱眉琢磨道:“这么多问题,先回答哪一个好呢?” “你是什么人?”千华上前一步,怒问。 “你又是哪个宫的宫女?”明王反问,眼底闪过一丝笑谑。 “宫女?”千华微微有些诧异,忽的想起自己今日只着素裙,发间也只是一支简单的蝴蝶簪,着实看不出任何长公主的样子。心这才微微放下来。原本以为此人是冲着自己这个长公主来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连自己的身份也不曾认出,面上怒气才微微放缓。 “喂,我说小宫女呀,你说今天你是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是不是该对我负责呀?”明王眼神笃定,满脸无辜。 “我对你负责?”千华没好气地瞧他一眼,恨不能甩他一个巴掌尝尝被亲的人是我,被抱的人也是我,什么好处都让你占着了,回过头来还成了受委屈的要我负责? “难不成你想赖账?”那张脸又往前凑了凑,一副可怜没人要的样子。 千华很不客气地一把按在那人脸上,将他推远,没好气的道:“你才想赖账。”话一出口,才暗叫不好。 “喔~那就是说你会为我负责的咯?” 千华白他一眼,随手扯一把旁边的草,狠狠蹂躏。 “那小宫女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我去跟你们主子讨了你来怎么样?” 继续蹂躏,不接话,自顾的向前走两步。 “喂,小宫女,你如果不愿意跟我,今后若是被那侍卫认了出来,可别怪我今日没有给你机会逃离苦海啊。”明王也跟着走几步。 千华听着这厮循循善诱地诱导着小白兔,觉得似乎也有些道理—当然,前提是她自己当真是个宫女,而那个侍卫也着实认出了自己—而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公子对女子皆是如此么?家中妻子若是知道公子这般轻浮随意,可真是委屈了。”千华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明王。 “妻子?”明王一时没想她竟然会这样说,微微诧异过后便又笑道,“本公子至今可是还未成家立业呢!至于所谓‘皆是如此’,便是你冤枉我了。本公子可是那般随便之人?” 明王看着她,神秘一笑,悄声对着她说:“告诉你个小秘密啊,本公子原是不相信一见钟情之说的,可是刚才,却是深信不疑了!” 看着千华红透了的面颊,明王“哈哈”一笑,“你这丫头可真是有趣!” “你耍我?!”千华怒喝。 明王也不解释,顺手拿下千华头上的发簪,“那我可只当你是允了我的。这支簪就权且留给我当做定情信物,以解我思念之情吧!”千华只觉头上一轻,耳畔一缕青丝滑落,那只唯一的蝴蝶簪已经被人拿了下来。 “你放心,在我离开之前,必向你们陛下讨了你。” “还给我。”千华伸手去抢他手中的簪子,却是怎么也够不着明王高举着的手。千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人怎么这般无理取闹。 那人见她恨不能吃了自己的样子,不怒反笑,道:“丫头,我还有事,你且等我。”说罢,便飞身离去。 “谁要等你!”千华看着那个破空而去的身影,重重的跺了跺脚,咬唇道:“该死的家伙,就这样走了。”言罢,连自己都觉的惊骇,怎么像是撒娇一般?面上又红了几分,自欺欺人道:“也不还我簪子。” 再偷偷抬眼看一眼天空,做贼似的逃也般离开了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纸鸢竹马看儿嬉 千华没跑几步,却是迎面撞见寻来的红玉。红玉见她一路小跑而来,面色潮红,连忙上前帮她拍着背部顺着气,同时开口问道:“公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千华见是红玉,这才停了下来,在她的搀扶下寻了一处靠近的亭子坐了下来,想起方才的事不能为人所知,转念一想,这才开口道:“我刚才原是想自己转转,却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从一旁的花圃里却爬出一条赤色大蛇。真是吓死我了!幸亏我跑得快。”拍拍心口,千华一副劫后余生的高兴模样。 长公主最怕蛇,这在宫里是人尽的事。红玉看着她微乱的发丝,发现连早上那只蓝玉蝴蝶簪也不见了,说道:“想来公主跑得太急了,连簪子也跑丢了。”罢了转过身,对着身后几位宫婢说:“你们快顺着公主跑来的地方去看看,帮公主找找那只簪子。” 千华心里是清楚地知道那根簪子去了哪里,知道他们是在怎么寻也寻不到了,连忙开口拦道:“不用找了,那边也不甚安全,现下让她们去我也不太放心。也就是一根簪子,不见了就不见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且先随我回宫,我这狼狈的样子若是给旁人瞧了去,可不知怎的笑话呢。” 那几个宫女方才听说有蛇,小脸已经有些惨白,这下听说不用自己去找,个个都是满面欢喜。 “也好,那奴婢先扶公主回宫,”红玉应道,随即过来搀起千华,“不过奴婢觉得,虽然那簪子是一件小物,但毕竟是我们宫里的东西。当初在内务府都是造了册的,倘若是有人仗着这根簪子做出什么混事儿来,却是不好的了。不若这样吧,让侍卫去那边先查查,可有蛇迹,这些隐患还是早日除了,也免得再次惊吓到公主和各宫主子。若那簪子找寻不到了,奴婢便去内务府登记一番,您看这样可好?” “你安排就是,你做事,我向来放心。”千华暗叹一声,丫头笨了不得心,可这丫头太聪明,想得太过周到,竟也是这般的让人劳心你说你们公主我扯一回谎容易么我 长公主赏花赏到蛇,自然是回宫自行压惊了。只是她不知道,她这随口一言,苦了多少人。那些侍卫在御花园里细细查探了两日,没瞧见半个蛇的影子,倒是直接端掉了好些个老鼠窝,连带着几天,冷宫内的那几只野猫都消瘦了不少。那些宫妃闻此,大多小半个月都不敢出门,各宫皆是雄黄的味道。 就连皇帝听说了这话,也愣是将原本设在御花园的宴往后退了一日,宣布明日在坠月湖的清心亭宴请明王。 听到这些的时候,鸾歌正躺在太师椅上剥着早上红玉送来的龙虾。只见她熟练地掐头c去皮,脚下满是虾壳。六两窝在她的怀中,时不时伸一下爪子,抻一抻懒腰。 一旁的小云衍见她惬意的晒着太阳,那双腿时不时地吊在椅子上摇两下,也装摸作样的叫人搬了小板凳来,双手撑着下巴坐在鸾歌对面。 鸾歌见那小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连看的比命还重要的美食也那么大方的割舍了,扔掉手中刚掐掉的一只虾头,将虾肉送进嘴里,而后将双手麻利地在小云衍身上蹭了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熟练非常。 鸾歌也不看那小子瘪起的嘴角,自顾自地嚼着,然后抬起双手对着阳光瞧了瞧,纤细的手指在阳光下莹白发亮。 小云衍受到忽视,心中不平,忍不住站起来一把扯下鸾歌正在孤芳自赏的爪子,嘟着嘴看向她,一脸委屈道:“皇姐” “恩,没聋,可以听见,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拿起一个苹果,鸾歌“咯叭”咬了一口,心不在焉的敷衍着。 “皇姐,我错了”小孩低头嗫嚅道。 “以嚯什么?”鸾歌继续啃苹果,口齿不清地反问。 “我说,皇姐,小衍错了。”猛地抬起头,小孩儿怯怯地看着鸾歌。 “哦,错哪儿了呀?”继续吃。 不过,这对话怎么那么耳熟?好像昨天千华和鸾歌二人的对话 “让皇姐代我受罚,小衍错了。小衍不该在玉妃娘娘的羹汤里放六两的毛,要放也应该放几根野猫的毛,这样就不会被皇姐找到我们。”一双大眼水灵灵的看着她,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呀。 只是他没有看到六两眼神中的愤怒:“丫的臭小孩!我的毛那么金贵,你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拔了给人搁汤里去了?” 鸾歌羞愤欲死,丫的这小子敢情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呀!什么叫做不放六两的毛而是放几根夜猫的毛? 鸾歌扔掉手中吃了一半的苹果,以手抚额,神呐,你告诉我这家伙的脑袋是什么做的 猛地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不知错在何处的小屁孩儿,鸾歌双手叉腰教育着:“你不知道玉妃娘娘患有喘症?你不知道那劳什子的病只要碰到皮毛之类的东西就会发病?你不知道当初六两撞到她差点被人给炖了?你不知道就算你随便拔几根野猫的毛也会被她说成是六两的毛?你不知道我昨天给你背了黑锅被皇姐罚跪了三个时辰?” 窝在她怀中的六两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爆发扔到了地上,颇为生气的瞪了二人一眼,随即摇摇身子甩甩灰尘,自顾自地摇了摇蓬松的尾巴找了个安全的地儿补眠去了。 “皇姐你看你跪都跪了,就不要再让我去受苦了我都把今天我的那些糕点全都给了你了,还有红玉姐姐带过来的都是你的,再加上明天的,我就会饿死的况且况且玉妃娘娘也不是没事儿吗?那汤不是给拿错了送到长姐那里去了吗?我又没想到那么多我只是想要教训一下她谁让她教她的坏儿子老欺负我,还说,还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孩说我娘死了,还说我是小野种说我说我” 鸾歌看着刚开始还撒着娇讨价还价的孩子,没一会儿就哽咽起来,到最后连话都说不下去了,似是想到了什么,暗叹一声,扯了他一下:“好了好了,别哭了,丢不丢人呀你?谁说你是没人要的孩子?不是还有我和长姐呢么?皇姐可告诉你,咱不能这样没出息知道么?你这也太小气了!” 小云衍扯着袖子擦擦眼泪,婆娑着大红眼看着鸾歌,以为她生气自己小气吧啦的记仇,开口道:“皇姐” “别说话,听着!”鸾歌狠狠地打断了他,开口道,“知道吗?做人要大气!大气,大气你懂不懂?” 小云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紧接着又摇摇头。 鸾歌仰天长叹,直叹这小子当年估计被水冲坏了脑袋,如今养了一脑袋的金鱼。接着才耐下心来解释道:“怎么说呢恩就是说,咱们不能太斤斤计较,像你这样,太小家子气了!报仇嘛,就要报得惊天动地,明目张胆!小气吧啦的算什么事儿呢?” 咳咳这下该小云衍仰天长叹了皇姐这也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忆君心似西江水 彼时永鸾殿里鸾歌二人正在嘀咕着怎样报仇才够大气,广阳殿里千华还在红着脸想着那个轻浮却又洒脱的男子,皇廷侍卫也正在用心的端着一个又一个老鼠窝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春光灿烂的明媚样子。 而此刻的御书房内,却是阴云满布气氛沉闷。 晟昭帝面色凝重地看着手中密函,沉默许久才道:“消息可靠么?” “禀陛下,信尾标记毫无差错,确是晋宫密使来信。” “哼,公子华宸倒也算是个厉害角色。只是,华硕那小子也不是吃素的。且由他们去闹,料想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有云阳山相阻,齐楚皆不便出兵,此事且先放下,让晋国那边继续盯着,眼下当务之急,是那齐国之事。” “陛下所言,可是齐王所提和亲一事?” “不错。那依卿家看来,何人适宜?” 左相心头一震,道:“如今齐楚两国关系微妙,几年之内难免兵戎相见,倘若以我楚国公主外嫁,他日兵戈起时,陛下慈爱,难免有所顾忌受人牵制依微臣之见,陛下可效仿当年的承泰帝。” 一道目光利然刺向左相,此刻的左相明白自己正在拂逆鳞而上,可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他却甘愿如是一拼。 名利,向来都是最大的诱惑。 承泰帝是楚国的第四位皇帝,在位仅有四年,其昏庸无能,沉迷酒色。昔年北疆牧族来朝,承泰帝酒醉之下,允诺将许一位公主下嫁北疆。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时年两位公主皆已许了人家,而驸马皆是肱骨之臣,皇家如何能够食言再嫁?然而皇帝一言九鼎,又如何能有变数? 酒醒后的承泰帝追悔不已,最终在朝臣的建议下,收了一位貌美的民间女子作为义女,封为颐馨公主,和亲北疆。谁料两年之后,那位颐馨公主和当初受辱的北疆皇子—此刻已是北疆的皇帝,在边关兴兵,半月之内连夺大楚七城,大楚将士连战连败,朝廷亦是惊恐不已,许多臣子皆上奏与北疆和谈。 然而有一人却是毅然反对,那人,便是承泰帝的胞弟,安南王。 史书记载,当年安南王挥师平乱,横扫北疆,而自此战后,北疆向大楚朝贡称臣,直至今日。国家得保,然而承泰帝却在安南王凯旋之日自刎于寝宫之内以谢天下,临终传位这位保家卫国的王爷。 史上如此记载,但是那位贪生怕死的承泰帝如何有那般魄力,又如何割舍得下自己满宫的的如花美眷,却无人敢细探。 成王败寇。自古以来,乱世之中只有武力才是最有力的武器。 “昔日承泰帝未料北疆会有突袭之举,臣以为,如今我皇圣明,齐楚之战又是难免”左相轻轻擦汗。 “左相此计甚好。然朕恐再次出现当年的颐馨公主朕听闻皇后的侄女佳儿如今也还未曾许婚”晟昭帝沉了沉声,似乎欲言又止。 “陛下!佳儿”左相高呼而跪。 “哦?佳儿怎样?左相大人可是不愿?” “微臣不敢这是佳儿那孩子的荣幸。”左相冷汗连连,不由紧闭双眼,回道。 “很好。左相劳苦功高,为朕育得一位好皇后,皇后一直要朕为佳儿找一个好婆家,如今看来,这明王倒是一表人才,佳儿嫁给他,也不算是吃亏。”晟昭帝嘴角微翘,“宣朕旨意:左相之孙女邓宁佳贞淑有礼,谦恭和顺,朕甚喜之,特封为固宁公主。” “臣谢主隆恩。”左相深深埋下头去,抑制着自己的情感。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了那御书房,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了宫门。 帝王心恩宠,向来是最捉摸不定的东西。 云阳山上,竹屋前。一方石桌,一壶酒,一碟花生,一张藤椅。 初升的太阳温煦而柔和,透过云阳山茂密的树丛化作光点,投射在山坡上枯黄的落叶上。丛间不时传来窸窣的声音,一道蓝影绕过重重陷阱,终于来到竹屋前,扑向那藤椅之上喝酒的男子怀中。 酒壶微晃,然壶口将溢之酒却是始终未曾溢出来。 放下酒壶,那人捉起倚在怀中的蓝毛狐狸,眯着眼睛瞧了会儿,却破口一句:“阿蓝,我瞅着你的相思病又犯了。”末了,又抱起那只狐狸,喃喃道:“是不是又想那只臭狐狸了?‘添我千行清泪也,留不住,苦匆匆。’阿蓝啊,你应该再流两行清泪,这可信度才够高啊!” 那蓝毛狐狸却未像往常一般顺着他倚在怀中,而是用那蓬松的长尾甩了男子一巴掌。 男子轻轻一笑,捧起它与自己直视,道:“呵,被我说中了?也是啊,那小丫头一走三年,也没一点儿消息,也不知道她这仇报完了没有。说好了三年便回的,可如今仅剩三个月了,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你说你那口子怎么就那么笨瞧上了这个蠢丫头呢?” 狐狸白他一眼,将头转向一边,心里腹诽道:“屁!明明是你想人家了,偏要说我想我们家六两了,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然而却见他也不恼,满脸坏笑继续道:“恩,你说那死丫头,她自个儿走就自个儿走吧,偏把你们家那口子只值六两的臭家伙也给拐带走了,害得你如今日日以泪洗面,瞧着都消瘦了不少,看得我都心疼,你说那家伙是不是忒不厚道啊?” 蓝狐听及“六两”二字,便将头转了回来,然而却被那男子揽入怀中。 只听他慵懒的说道:“阿蓝啊,你还想否认你没有在想那只臭狐狸么?”随手捞起酒壶,同时往口中扔进一粒花生米。 那狐狸警惕地叫一声,脊骨直绷,狐尾微翘。 男子嚼着花生,轻轻安抚着怀中的生灵,道:“我知道阿蓝是想说那个人又来了。不要担心的,他只有一个人,且让他慢慢闯吧有帝王之相的人很多,可是有帝王之命的人却只有那么几个一切,待他真的闯过了那些迷障之后再说吧。” 蓝狐这才温顺的躺在他的怀中,而那人却是又喝了一口酒,眯起眼睛自顾自的扯回原来的话题。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那只蓝狐谈心,又或者,向着远方的那个人那声音几乎细不可闻,隐约听到这么一星半点:“即使你没有害那相思之症,我却”后半句已经不可闻,换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那早已中空的酒壶直直落地,激起几粒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飞舞飘摇。 那人,竟是醉了。 云阳山头,竹屋前时不时的吹过一阵风,卷起男子的如墨青丝。那沉睡的容颜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树影婆娑,那一人一狐就那样安静地在初夏清晨的树荫下,沉沉睡去。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木人石心亦伤怀 永鸾殿内,看诊的太医刚刚离去,鸾歌便道五皇子需要静养,遣散了一众宫人。 殿门关上,她坐在云衍床前。看着床上少年苍白的面颊,不觉有些失神。而那本该闭着的眸子,此刻却是睁得圆大,黑曜石般乌黑发亮的眼珠愈发衬得那张脸惨白无色。只听床上的小人儿轻轻开口道:“阿姐,那些人都走了?” 那般虚弱的语气,轻如羽毛,似乎一不小心,就会随风而散。 “恩,都走了,父皇责罚小七禁足三月,半月之内抄写百遍《国策》和《经论》,连带着求情的玉妃娘娘也是禁足三月,你莫要担心。”鸾歌摸摸他的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了。 “阿姐,我还是很怕。在水里我又想到了阿姐不会不要我是不是?”云衍拉过鸾歌的手抱在怀中,仿佛怕失了什么珍宝一般,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开始飘忽。 这般细腻的心思啊,他还是那样敏感 “不会不要,小衍是阿姐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贝是我的错,那般疏忽大意那阿姐给你道歉好不好?”想要轻松一些,却无奈心似沉铅。 “不用不用,”云衍连忙摇头,“阿姐,我想要睡觉,你不走,好不好?” 鸾歌替他拉拉被角,强忍眼中的酸涩,笑道:“恩,阿姐不走,阿姐陪着你,你好好休息。” 只有在无人时,小衍才会叫她“阿姐”,寻常百姓的称呼,却让她明白,这个少年和自己一样,厌恶这沉沉宫闱里殚精竭虑的勾心斗角,最大也是最奢侈的梦,不过是寻常百姓的平静生活,那样,安静平凡。 看着云衍沉沉入睡,鸾歌心中却更加清醒。 小衍之母乃是一名宫婢。昔年晟昭帝酒后乱性,宠幸了她,事后那个苏姓宫婢被封作从七品选侍。谁曾想此后却有了小衍。当时的苏选侍因分位低下,性情谦和怯懦,从不为人所重视,便是连晟昭帝,都在一夜风流后将她置之脑后。 当时还是玉贵人的兵部尚书之女孙蓉玉也传来有孕的消息。为保腹中胎儿,苏选侍苦苦哀求,央着每月按例给后妃看诊的太医将此事压下。直至待产之时,晟昭帝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怀胎十月的妃嫔,并且已经为自己产下皇子。 晟昭帝子嗣单薄,大喜之下登时便赐名云衍,并封苏选侍为正五品苏嫔。第二日,玉贵人早产诞下一双龙凤胎,便是如今的六公主楚沛芊和七皇子楚恪谦,那玉贵人,便是今日的玉妃娘娘。 当年的晟昭帝已有皇后所出的皇长女千华。二皇子生下便是死胎,其母云妃也因此疯癫,坠湖而亡。三女即是鸾歌,乃是皇贵妃所出。珍妃所出为四皇子,但此子性情敦厚有余,慧敏机警不足,着实难堪重任。 本来应该是五皇子的楚恪谦因着云衍和其姐的出生,成为了皇七子,硬生生的又离那九五高座远了不止一步之遥。这突然而来的绊脚石,让玉妃娘娘如何不很?当年自是百般刁难,自从遣人扬言五皇子非皇帝子嗣却被太医院的滴血认亲之举推翻,到克扣虐待五皇子母子,如是之举,纷繁可数。多年来,云衍一直是她心口上的一道疤痕,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七皇子自幼骄纵狂妄,在玉妃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下,对云衍更是恨之入骨。每每见之,必出恶言相向,若不是三年前坠月湖那一幕,鸾歌或许还会认为这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那时的她才刚清醒不久,众人皆知三公主自由呆滞木讷,不善言语,不喜与人交流,那三公主如此性格倒为她避免了不少麻烦。 黄昏时节的坠月湖水面迷蒙,映着清亮的月华,更有一番迷离之态,像极了当年齐国暮色中的太液池,当初的太液池是引了地热的温泉水,温泉水入池之处水雾弥漫,令人如坠飘渺浮云之间。 她还记得那个坐在湖边的身影,孤单而瘦小,就那样安静地坐在沉沉暮色里,前面是一池氤氲着的湖水,那样影绰的身影,像极了昔年相依为命的幼弟。 那时,他们,还是三个人。 那些场景,还是那般清晰,从来,都不曾消散而去。 “洛哥哥,你看,鱼在那里!” “小义,小着点儿声,当心被那些太监和侍卫发现了!” “阿姐,阿姐,你看那条鱼好大—唔—” “臭小子!让你乱喊!” “茗儿,别把他捂坏了。” “捉你的鱼!快点,不然晚上就没得烤鱼吃了。” “噗通—” 突然而至的落水声让她回过神来,那个少年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唯余坠月湖中击水的声音和四溅的水花。身形略长,体态微胖的紫衫少年逃离的身影却清晰地留在了她眼里。 七皇子。 鸾歌突然觉得有些冷。那样小的孩子,就有着这样的心机么? 看着湖中挣扎的少年,鸾歌突然想到太液池里,小义那挣扎的身影,一切都是那般相似 当她将少年救上岸来,才认出那竟是前不久母妃病逝的五皇子,楚云衍。 犹记得那双宝石般黑亮如墨的眸子,和那句,似曾相识的“阿姐”。 鸾歌知道,少年叫的,是那个曾经笑着给他吃馒头的木讷痴傻的少女,真正的三公主,楚鸾歌。那个早已死去少女。而如今在这副躯壳里的,只是一个心有不甘的怨灵。 一个以恨念为生的心心念念想要复仇的怨灵。 或许宿命就是这般离奇。那样相似的寂寥背影,那样相似的遭遇,那样熟悉的呼唤让那冰冷的心底,萌发了一丝细微的触动 命运之轮轻轻转动,在那个黄昏,将两个同样孤寂的少年,紧紧地连在了一起,至死守护的誓言,便是在这一刻,开始萌生。 鸾歌不记得当初是怎样的鬼使神差,不记得当所有人看到那个痴傻了九年的三公主突然清醒是怎样的吃惊表情,不记得当她拦着晟昭帝侃侃而谈请求照顾母妃过世的五皇子时,玉辇之上的帝王是怎样的诧异和惊奇,不记得帝王赐下永鸾殿和珠玉美饰时旁人艳羡的目光,不记得身为生母的皇贵妃似若不觉始终未曾踏出佛堂的淡漠。 她只记得,那个少年胆怯却又羞涩绽放的满足的笑容,如同落花满山,亮了她黑暗着的仇恨之心。 那一年,她九岁,他七岁。 还有一只,半岁的白狐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细算浮生千万绪 耳畔传来云衍的低语,鸾歌回神却见那小子蹭了蹭自己的手,睡得迷迷瞪瞪:“阿姐,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可以不要那些好吃的恩咱们带走一点好不好” 看着睡梦中的少年,她微微一笑,轻轻抚上他皱起的眉头:“恩,我们离开。” 等讨回他们欠下的,我们就离开。 脑中现过昨日种种,鸾歌眸中一动,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昨日鸾歌二人原本是想要借着七皇子见云衍必然破口辱骂的顽劣恶性,让他在御前失仪。当然,如果只有皇帝一个人在,稚子顽劣,自然训斥一顿不了了之。然而那清心亭里有别国皇子,像晟昭帝这样自负的帝王,断然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当着他的面丢整个楚国的人。 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皇儿。 可谁曾料到七皇子那般狠毒?十岁的孩子竟然亲手将兄长推入湖中,那般解恨而满足的表情,如此扭曲和变本加厉的乖张阴狠一切都只怪自己太过大意。 最让鸾歌恼火的是,云衍被救上岸时已然昏迷,而那闻讯赶来的玉妃娘娘却是百般推诿,红口白牙的指责云衍自己不小心坠湖,却要来诬陷自己的孩儿,而一旁的宫人竟是个个闭口不言。想来也是,无权无势的稚子和宠冠的玉妃娘娘,稍微脑袋没坏的都知道向着哪个。 鸾歌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直直跪在晟昭帝面前:“父皇,三年前便是在这坠月湖中,儿臣亲眼所见七弟推五弟下水,倘若说是当时儿臣看岔了眼,可今日这么多宫婢侍卫在场,众目睽睽,难不成也一样随着玉妃娘娘的一席话陡然看走了眼不成?百姓皆赞父皇明刑令法,刚正不阿,更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典范。纵使五弟母妃已故,但我楚国皇子却也不能由人随意欺侮,传出去我楚国颜面何存?倘若儿臣没有记错,父皇曾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孩儿还请父皇为五弟做主!” 晟昭帝赫然变色,冷眼一扫周遭宫人,见个个都伏首跪地,当下明白缘由。只是他未曾想鸾歌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难堪,虽然咄咄逼人针针带刺,却又说得句句在理。当着明王的面,他不好发作,只能将满身怒气撒在玉妃母子二人身上:“七皇子不敬兄长,禁足三月,半月之内罚抄《国策》c《经论》百遍;玉妃教子不严,禁足三月。在场宫人护主不利,各杖责二十。” 晟昭帝转而又看着自己的女儿,道:“鸾歌对此可曾满意?” 鸾歌不禁冷笑:如何能够满意?好一个不敬兄长!好一个教子不严!谋害皇子的罪名生生变成了不痛不痒的禁足,帝王言语之间,偏颇立现。恐怕那搔痒一般的惩处,也是那个多情却又薄情的男人的最低底线了吧? “父皇明鉴。儿臣心忧五弟,先行告退。”这样迎合的场合,如何还能待的下去?鸾歌告礼后退,跟着那些抬着云衍回宫的宫人一道离开。 明王看着鸾歌无畏而又清冷的眸子,心头有着莫名的熟悉感,一个熟悉的人浮现在脑海,然而看着那十一二岁孩童的面容,不禁哑然失笑。那是那人的女儿,如何能够不相像? 只是再过相像,也早已物是人非。 有了那样一幕,晟昭帝再无议政之心,只得甩袖离去,而那议亲之事,又被推至第二日的早朝。 半柱香后,御书房内侍候的宫婢端着满盘的碎瓷悄然退出。 “多年之前,我楚国与大齐喜结姻亲,皇贵妃温婉贤淑,朕甚喜之。今日,两国欲再结秦晋之好,明王殿下少年才俊,众卿家以为何人可配?”元和殿上,十二旒白玉串珠轻击微晃,晟昭帝声如洪钟。 “长公主温婉秀惠,如今又未曾议婚,臣以为当是不二人选。” “臣认同张大人,长公主自幼聪慧有加,琴书皆通,又温顺恭和,明王殿下又少年有成,臣以二人日后必能琴瑟相和,恩爱百年。” “是啊,如此必是天作之合。” “微臣倒是觉得三公主却也不错。” “大人此言差矣,算起来三公主可是明王的亲外甥女儿,哪有外甥嫁给舅舅的说法!” “这倒是那如今就只剩下长公主了。” 白玉珠旒垂过双眼,百官看不清九五帝座之上的君王此时作何想,皆是随声附和,推举长公主千华。可是一直一言不发的左相,却能够清清楚楚的察觉到玉珠后的那双眸子里投射出的光芒。 如芒刺在背。 “微臣以为,固宁公主才貌双馨,虽比不得公主慧颖温婉,但是持家侍夫之道,却更胜一筹。”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也是,当朝丞相一言不出则已,出则惊人啊!竟然自个儿推荐自己的女儿?莫不是脑袋傻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确认道:“丞相所言固宁公主,可是前几日所封的那一位?” 左相听着那人含蓄的问话,面上一红,却心有戚戚,忍了怒火微微扬眉:“怎的尚书大人有异议?” “下官只是不太确定,故而有此一问罢了,丞相大人不必介怀。”孙尚书了然一笑。然而再看向左相的目光却多了些许嘲讽不屑。 “长公主和固宁公主二人之中,众卿家以为何人更为合适?”晟昭帝微微一笑,不辨喜怒。 然而终是有人回过了神来。 “臣以为固宁公主贤淑有礼,实是明王良配。” “臣也以为此乃天成佳偶。” “臣以为梁大人所言甚是。” “臣也以为” 帝王不怒反笑,何人不明此中深意?左相多年稳坐高位,怎会是那样鲁莽无知之人,若无朝堂之上的那人授意,怎会无故扯出自己的女儿来趟这浑水?况且,为何偏偏这么巧加封公主? 有了帝王之意,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啊。 明王一直一言不出,唇角带笑看着这样滑稽的一出戏,等到所有的臣子都随之应和,却是笑意更深。末了,在晟昭帝欲开口时,才好整以暇的说道:“皇帝陛下,小王此行所要挑选之人必是所爱,两位公主虽是佳人绝色,然而小王无法许诺必会珍视呵护,与其往后佳偶变怨偶,徒添两国嫌隙,不若两人两情相悦来得好。” “听王爷此言,莫不是已经有了那两情相悦之人?” “皇帝陛下明鉴。” 此言一出,更是激起千层浪,这明王沿途未闻有何风流传言,当日宴席之上亦是听凭晟昭帝安排的模样,而据此不过三日,却突出此言,想来那人必然是宫中女子。如此一来,便是任何人都要对这位初来乍到的王爷刮目相看了。 只是,他们更关注的,更是这位让堂堂王爷舍弃公主而择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晟昭帝闻言亦是微动,却笑道:“哦?不知那有幸入了王爷慧眼又情投意合之人是谁?” “陛下可认得这支蝴蝶簪子?此乃我二人定情信物。”明王嘴角微勾,眸中闪过一丝狡狭,将怀中玉簪递上。 晟昭帝看着赵海捧上来的蓝玉蝴蝶簪,却是眸中一紧,紧紧攥住了那玉簪,仿若想要吞噬什么一般。 皇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偷龙转凤局中局 甘泉宫内晟昭帝的脸色早已黑得不像样子,皇后战战兢兢地不知如何开口,看向一旁的赵海,只见他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更是局促不安不明所以。只得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试探着问道:“陛下” “你给朕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晟昭帝狠狠的拍在一旁的实木桌上,茶杯里晃出的水溅在绘着牡丹的桌布上。皇后看着桌上的蓝玉蝴蝶簪,却还是有些不明白,开口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何意?你告诉朕,这东西怎么会在那大齐明王手中!”晟昭帝简直怒不可遏,自己的皇后竟然和别国皇子有私情,而且那皇子竟然还拿着他们的“定情信物”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让自己指婚!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后诧异地说道:“这簪子不是上一次您送给臣妾的那支吗?”然而看着晟昭帝盯着自己那凌厉的眼神,才又开口道:“前些日子千华说喜欢,便从臣妾这里讨了去,怎么又会在那明王手中?” 晟昭帝看着皇后着实迷惑的神情,这才相信她没有骗自己,却还是冷哼一声,甩袖离去。只留下更加迷惑的皇后。 皇后原本正在寝宫内品着刚供上的雨前龙井,却不想皇帝黑着脸前来便是乱发一通脾气,没说几句话却又是怒气冲冲的离开。 她越想越生气,似是想到了什么,心里猛然一惊,转身对一旁的丫头道:“去把长公主给本宫叫过来。” 晟昭帝一路怒火中烧,那压抑的气息让一旁的侍卫宫婢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唯恐这头暴怒的狮子随手扯过自己来撒气。 “陛下,喝口茶压压惊。”赵海小心翼翼的奉上茶盏,却不想被晟昭帝挥袖一甩在地: “混账东西!一个个都是想要气死朕!”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重要啊。”赵海连忙伏地在地,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都说是伴君如伴虎,真真不假。 “都给朕滚出去!” 这一声怒吼,让众人如临大赦,快速的退了下去,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头发怒的雄狮。 千华!千华!竟然是千华! 晟昭帝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十四年前那场偷龙转凤,所有知情之人皆已灭口,除了当年为自己换了嗓音的苏月翎。 那时慈仁太后在寺庙遇刺,晟昭帝唯一的胞弟恒王前去救驾,晟昭帝放心不下太后,随后亦是带领侍卫前去,幸而刺客悉数伏诛,太后只是虚惊,安然无恙。 然而回宫之时,路上又遇到一伙刺客,个个身手不凡,出手狠辣,所有的目标都对准了晟昭帝。这时,所有人才看出这是一场谋杀,刺杀太后只是虚晃一招,其目的便是为了引出深宫之内的皇帝。 一番恶战,刺客被剿灭,而晟昭帝却不知所踪,更令人惊慌的是侍卫在深林之中找到了丧命的恒王。而他死状之凄惨饶是这些铁血男儿也不由侧目:恒王双目为人所剜,面上自左上至右下被人划了一道顺口,喉舌亦是为人所割,血流满面;身上被刺数刀,不住流淌的鲜血染红了那身绣蟒长袍。 就在满朝恐慌动乱欲起之时,失踪三日的晟昭帝安然回朝。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回来之后的帝王像是变了一个人,冷厉严肃,决绝阴狠,之前的平和温润荡然无存,雷霆手段让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却是无一人敢出言启奏。 所有人都有了忍受的心理准备。毕竟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有方刚血气的男人,都无法忍受母后遭人刺杀,胞弟惨遭人手的侮辱,更何况是一代帝王!倘若晟昭帝无动于衷或者委曲求全,才是让人诧异。 回宫后的晟昭帝严令查探刺客来头,几番查探的结果令人瞠目,那些有备而来之人竟然是燕国皇室的影卫! 至此,便有了十四年前那一场楚燕两国之战,从而引起旁观的齐国参与的三国之乱。 两年战乱,后以齐燕和亲即将宣告楚国被孤立。 大齐长公主外嫁燕国皇质子,本是花好月圆天作之合,然而燕国上下却不曾料想,那举国之喜却在瞬间成为丧果之悲。 齐燕之好变作齐楚联盟,大兵入境,与贺喜使者里应外合,生生将燕国六郡三十二府瓜分无漏。 没人知道齐燕亲家变冤家是为何,更没人知道一向平和温淡的晟昭帝变得冷绝好战又是为何。迷惑之际,世人只能将所有的原因归结于当年那一场刺杀。 晟昭帝向来敬慈仁太后如生母,对胞弟恒王更是爱护有加,然而那燕国皇室却敢动这两人,挑战帝王威严,国家尊荣,逼得圣昭帝无路可走。由此一场侵略之战成为帝王纯孝仁和,有情有义的战争,成为大楚一雪前耻的光荣之战。 然而事实如何,只有那当事人才能知晓。 知情人尽亡,谁能料想那原本命绝西山的恒王如今登临高位?谁又能料想那真正的帝王早已在十四年前丧命西山?谁又敢想象那所谓的“燕国皇室影卫”竟是恒王府邸的死士? 而这些原本不可能的事都因为一个女子成为可能--当年以易容之术名震四国的女医,苏月翎。也是如今唯一活着的知情人,晋国唯一位列四妃的淑妃,苏月翎。 当初的恒王,如今的晟昭帝从来不曾料想,这个原本认为可以轻易除掉的人竟然有着这样不可撼动的身份。只能死死的遵守着当初在刺杀之案前达成的协议。 “我可以帮你易容,哪怕是声音,都可以和那九五帝王别无二致,不过,我的条件你也必须遵守。” “什么条件?只要本王可以做到,又有何不可?” “他的女儿,那个叫做千华的,如今已经三岁了吧?听说云妃也已经怀胎四月?” “你想要她们的性命?” “性命么?这个倒是不必,医者父母心,粘血的东西,太过肮脏。” “那姑娘想要如何?” “我要千华的姻缘,浮世繁华,难得糊涂,那云妃母子,还是糊涂点儿好,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本王必定会让姑娘满意。” 此时的晟昭帝已是气到了极点,是谁不好,偏要是千华!最不由自己控制的千华!想起苏月翎提起千华时,那一半青木面具下勾起的诡异笑容,此刻的他更是烦躁。 御书房的门轻轻打开,赵海刚刚探进头,那凭空飞来的茶杯已经当头砸来,伴着一声怒吼:“不长眼的狗东西!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入一步!” 赵海赶紧关上了门,略带歉意的看着身后的明王:“哎,王爷您看,不是奴才不帮您,这陛下正在气头上倘若一个不小心,伤了您,这可怎的好啊依老奴看,您还是等陛下气消了再来吧?怠慢之处,还望您海涵啊。” “有劳总管了,那本王就先回去。不过本王这里有一幅画,还望总管在陛下气消了之后,亲手奉上。”明王将手中的画轴递过,淡然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莫道当时是寻常 “千华,来尝尝,这是前日里刚送来的雨前龙井。”皇后浅笑嫣然,为二人满上空盏,不辨喜怒。 “多谢母后。”千华颔首,“不知母后今日叫儿臣来所为何事?”而且还这般急。 “也没什么大事。”皇后稍微一顿,停下手中的动作,“就是想问问前些日子你从我这里讨去的那支蓝玉蝴蝶簪可还在?母后对那东西着实喜欢得紧,想着让营造司照着那样儿的再去做上一支。你待会儿若是方便,便让珠儿随着你去取了来,你看这样可好?” “既然母后喜欢,千华自是不当夺爱,当日缠着母后要,也着实是太过骄纵了,如今母后想着要借过来一用,千华原本也是应当无理由应允的。”千华面带愧色,开口道:“只是母后有所不知,那簪子现下已经不在孩儿这里了。” “哦?那这簪子如今又是在谁手中呢?千华不妨跟母后说说。”皇后似有询问之意,然而那一脸的了然和胸有成竹却如同洞悉了一切。 千华这才明白皇后的目的,原来,是那根簪子看向一旁侍立的红玉道:“红玉,还是你来说吧。” “是,公主。回禀娘娘,娘娘有所不知,前日里公主在御花园赏花时撞见一条大蛇,惊吓之际太过慌乱,将那根簪子跑丢了。”红玉上前一步道。 “哦?”皇后目光在二人面上游移,却未曾探查出一丝慌乱。 “儿臣如何敢欺瞒母后。母后若是不信,可差人前去询问,前日里红玉已经去营造司记册挂失了。”千华淡然一笑,心里却是暗暗庆幸,多亏了当日红玉细致,不然无凭无据如今何以说得过去。 不过那人到底是谁?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宫婢,跑去跟各宫找着要人了? 皇后放下手中茶杯,向一旁侍立的婢女示意。 待众人都退了下去,皇后才拉过千华的手道:“不是母后信不过你,只是这宫内人多口杂,凡事都应当多个心,免得落人口实。” 稍稍一顿,复又道:“你可知道今日你父皇拿着那簪子来我这里,怒气冲冲的差点掀了我的屋顶。” “那簪子怎么会在父皇手中?”千华急道,那人大着胆子拿着那簪子去找了父皇? “可是,父皇为什么会对着您发怒?”要发怒也应当来找我啊,莫不是那家伙乱说话 “那东西不是在你父皇手中,而是在那大齐明王手中。至于你父皇为何会发怒,你还不明白吗?那簪子,原本是我这里的东西”皇后未曾察觉出千华的异样,解释道。 “母后是说,父皇怀疑您和明王?这不行!儿臣这就去找父皇说清!”千华大惊,倘若帝后二人因此心生嫌隙,她就真是罪无可恕了。 正欲起身,却见皇后示意她坐下,道:“你不用担心,你父皇已经知道那簪子我给了你,今日叫你来本是想要问问是不是你和那明王如今看来倒是我多心了。那簪子既然是丢了,又有营造司登记在册,到时禀明你父皇,也就无甚大碍。”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伸手拂过她鬓角散落的发丝,道:“不管怎样,你且记着母后的话,成大事者不可拘泥小节,更不可因为儿女情长而绊住了手脚。母后对你这样要求,皆是为你好,待今后你登上那” “母后!”千华不由提高了声音,低下头,掩过眉宇间一丝落寞与不甘,重新抬起时,已重新换上乖巧温顺的浅笑:“儿臣明白。” 观海殿位于宫廷外苑南侧,不同于御花园百花争艳的繁华热闹,也不同于坠月湖的娇媚迷离,水雾氤氲。 观海殿外乳色九曲长廊临水而设,依依垂柳,菡萏初露,别有一番秀丽精致。 明王双手枕于脑后,懒散的倚在背后的围栏上,石桌对面坐着一位青衣老者,面带豫色。 小亭翼然临于水上,通向各方的曲廊在风中静默的立着,湖水明澈透亮,空气中隐约传来清风拂柳的声音,静谧安详,适合品酒谈天。 “王爷不担心么?” “朱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可今日早朝,晟昭帝已然大怒,如今再这么急促的凑上去,您就不担心?” “你看这湖水清可见底,可是想要徒手抓鱼,又怎么能抓到呢?”明王看着湖中灵动的鱼儿,叹道:“倘若咱们今日偏要吃这湖中的鱼,会不会被饿到肚子呢?” “王爷是想要浑水摸鱼?”朱伯眼睛一亮。 “浑水摸鱼固然好,但是一不小心也会湿了衣衫。如今既然姑姑免费送来一张网,何不浑水捞鱼来得自在?”阳光斜射而入,洒落在那张含笑的脸上,更多了几分异样的风采。 “那幅画,究竟” “您放心,姑姑不会害我。”明王捧酒轻啄,“这次,本王势在必得!” “可”朱伯还未说完,便被明王懒散随意地声音打断:“放着如此美景不赏,朱伯不觉得可惜?春光易老,莫要辜负了如斯春景才好。” 老者看向闭目而眠的男子,有些哭笑不得。而那个让他无言以对的人,此刻的思绪却早已随春风飘远。 齐国皇后早逝,国舅亦缠绵病榻,齐帝迷恋炼丹之术,专宠礼部尚书陈靖之女敏妃。皇后的一对儿女—-长公主齐茗络和皇三子齐明义,却并非像其他天之骄子那般光鲜亮丽。昔日的生活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姐弟二人与同样不受人待见的燕质子洛天,却是情谊深厚。共度了生活中艰苦却也是最美好的三年。 想到那些日子,明王不觉唇角带笑。 那些日子,很快乐,是真的快乐。 在太液池里偷着抓鱼烤着吃,在御膳房里偷包子,爬上冷宫里最高的大树,躲在上面看星星月亮,剪掉敏妃娘娘大黄猫的胡子,看它把头卡在小洞里的糗样儿尽管偶尔会饿肚子,冬天里也没有厚厚的棉被,也会经常受其他的兄弟欺负,尽管阿姐脾气很坏,会经常揪着他打闹,但是一直有洛哥哥护着自己一切都是那样温暖,那样幸福。 那时候,年少天真,不知愁滋味,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永远 彼时不知,命运是这般无情,注定了美好的东西不得长久。 原来,花开得愈是热烈,枯萎的就愈是惨烈 那一夜,扭转了所有人的命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俯仰之际取舍知 那一夜,扭转了所有人的命盘。 十二年前那场大火,那场倾国之战,使得燕国一夕覆灭,皇室皆亡。包括,曾经敬如兄长的男子,那个温暖如春风无欲无求,永远包容一切浅笑如温玉的男子。 当初的阿姐,昔日的燕质子妃成了如今楚国晟昭帝的皇贵妃,而自己这个不受宠的落魄皇子,则因为长姐高嫁,“有幸”得到齐帝的关注。 金罍玉器,锦衣华服,俨然有了皇子该有的模样。 在此之前,这样尊贵的日子他不是没有期盼过,却不想,当这一刻来临之时,自己心中充斥着的不是欣喜,不是幸福,而是莫名的寂寞与恐惧--- 如果这一切,要用姐弟反目和至亲之命来交换,他,宁可不要! 什么万人之上富贵荣华,什么皇子贵胄尊贵非常,他统统不要!他要的,只有那有亲人陪伴的温暖的,哪怕普通的日子。可是,这么小的愿望,上天却连施舍都不愿意 --“不要试图挽留任何一个想要离开你的人,因为既然她决定了要离开,就没有做任何留下的准备。” 那日,红妆热烈,阿姐那精致的容颜在阳光下更加鲜亮,那双漂亮的眸子,也要比常日里更加璀璨夺目。檀口轻吐,却是这般让人心碎的话语。 手中紧攥的衣角被那双曾经牵过自己十年的手抽离,果断而又决绝。 他呆坐在地上,看婢女簇拥着那袭红衫一路远去。目光一路追随,直至那抹身影消失不见。 然而那人,却甚至连回头,都不曾。 烈日当头,入眼一切皆是刺目。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些都陷入黑暗,而最后倒下的那刻,他终于如释一笑:今后的路,便一个人走吧。 十二年,足够让曾经那个天真幼稚的男孩,成长为如今有才智有谋略的男人,足够让当年齐国皇宫里名不见经传的落魄皇子,成长为如今声动三国的棋书才子,沙场猛将。 只是其中滋味,又有谁人能知 永鸾殿内,鸾歌一个人静坐在软榻之上,身侧红鸾盘飞,带起额角青丝与衣袂飘飞。只见她周身皆泛着红色光晕,眸中亦是赤色涌动,如同漩涡旋动翻转。诡异而瑰丽的色彩,嗜血而妖娆,妩媚而狠绝。 ---散发的气息俨然与那日在冷宫中和明王会面的红衣女子别无二致!不过彼时是妇人装扮,而如今,却是少女双髻。 过不多时,红光散尽,飞鸾匿形,那双妖瞳一般诡异的赤目逐渐恢复之前的清明亮丽,再看之时,瞳孔已然黑如点漆。虽然面色略显苍白,但较之前,已经柔和了不少。 唇角渗出丝丝血迹,鸾歌用手指轻轻揩过。正欲起身,那单薄的身子却是晃了几晃就要摔倒,她顺手扶着身前的实木圆桌,才稳住了身形。 “帝王之气,果真不可小觑。”鸾歌不由自嘲一笑,“不过,还是不能阻挡我!” 她慢慢踱步至软榻之上,双腿盘膝而坐,正要打坐调息,却听得门吱呀一声开出一条缝儿,还未看得清,便见一个白色的光影迅速的蹿了进来,扑到自己怀中。 受到这股冲力,鸾歌身子不由向后倒去。幸而背后有软垫垫着,不曾磕碰受伤。 就势靠在软垫之上,看着怀中的六两,她难得的宠溺一笑,道:“臭狐狸,你又胖了。”轻轻帮它顺了顺毛,继续道:“你主子我现在很累你知道吗?先自己去玩,我要好好休息。” 怀中的狐狸有些诧异地愣在那儿。 鸾歌暗笑,果然,这臭家伙你对它太温柔它还不自在,真是受虐的命 正准备将这欠虐的狐狸像往常一样扔到地上让它适应适应,却感到指尖一痛---它一口咬住了自己的食指。 鸾歌微微皱眉,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臭狐狸。 然而下一刻却看到六两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莹白之光,与此同时,指尖传来一丝冰凉之感,刚才施术反噬的痛感也没有那样强烈了。 鸾歌不由大奇。 早年在云阳山的时候,她便在老头子留下的《奇兽志》里看到过玉狐的描述,曾有所好奇,但是老头子在帮自己聚魂之后,便离开了云阳山去四处云游,最后她去问舒阳,可是他的说法和书中所说别无二致: “玉狐,狐族奇兽,雄性毛色多白,雌性毛色多蓝,温和,嗜睡,可通灵,善治疼痛,狐毛为施术佳品,故素为术者所好,然鲜见于南地,曾现迹于北国点云雪山。” 当时,舒阳并没有对“善治疼痛”作以解释,而山中岁月不与外界往来,因此也不曾与什么机会问起,之后也就抛之脑后了。不过,想来舒阳对此也是不知的,不然以他那个喜好卖弄的性子,如何不会巴巴地向自己一股脑的倒出豆子来? 照此看来,玉狐止痛之法竟是源自牙齿。任谁能想到是这样的呢? 其实鸾歌的猜想没有错,不仅舒阳,就连他们的师父,那个自诩无所不知的老头子也不知道这一点。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六两松开了鸾歌的手指,就着她的怀抱懒懒睡去。看着怀中的胖家伙,鸾歌也不由一笑。 术法反噬的疼动感已经散去,然而施术引起的疲惫感也随之而来。软榻之上,一人一狐就这样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鸾歌撑身坐起,按着脑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公主,五皇子醒了。” 是莲心。 鸾歌不由舒展了眉头,这小子可总算是醒过来了。 “知道了,你去帮云衍准备些清粥,我待会儿就过去。”言罢却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这么久没有吃东西,那个小馋猫一定饿坏了。不过,要是那家伙看到这些食之无味的东西,还不知会怎样跳脚呢。 不管怎样,虚不受补,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先垫垫了。 她起身,将还在熟睡的六两轻轻放在榻上,发现虽然灵力没有恢复,但周身已经痛感全无,不由感叹这奇兽的异用,想到身体已经较之前甚至更为舒展,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 思及今后还有更为冒险的计划,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一番思量之后,还是从袖中抽出一张白纸,翻转间已经折成纸鹤,细语一句,才打开窗户双手轻捧,将之送出。 看着消失在空中的纸鹤,她喃喃道:“还是需要你来啊三年之期就要到了” 关上窗户,对着镜子梳洗一番,鸾歌才推开门向云衍住着的南殿走去。 还没进屋,便听见那稚嫩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我不吃我不吃!你们都和皇姐一样欺负我!这粥什么味道都没有,怎么可以让我这个病人吃?我是病人啊,我是病人,你们为什么一点都不同情我,我不和你们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昔时少年冰心固 嚯嚯~回来鸟~ ------ 殿门关起,鸾歌也不看他,径自走向桌旁坐下,端起那一碗粥喝了起来,懒懒道:“你不喝也罢,待我吃饱了,再来和你说事儿。反正按约今日你的吃食都是我的,本就不应多此一举给你弄这么些东西。” 她喝了好大一口,咂咂嘴,慵懒的笑道:“许久没有喝粥了,果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到底是莲心有心,放了这许多蜂蜜和桂花粉。” 言罢,鸾歌有意无意的扫一眼床边干瞪眼的云衍,满面理解的笑:“其实偶尔饿饿肚子也挺好的,有利于防止滞涨。虽然我不喜欢甜食,但也不能白白糟蹋了这些好东西。” 事实证明,五皇子楚云衍的威言震慑和博取同情皆以失败告终。 见鸾歌根本不吃自己这一套,云衍只得飞奔下床:“那是我的!”他一把抢过鸾歌手中的碗,一股脑儿喝了个精光。 鸾歌含蓄的笑着,并不若之前一样和他抢,只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暴露了腹黑本质。 喝完粥的云衍摸着肚皮慢慢回味,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果真是清清白白的粥—哪里有什么蜂蜜和桂花粉?! 不待他开口抱怨,便见鸾歌正色道:“小衍,阿姐有个问题想要和你来探讨一番。” 室内气温骤降,突然而至的严肃让他刚喝下去的粥生生卡在喉间,好不容易才顺了下去。 鸾歌起身走向窗前,轻轻推开阖着的窗扉。 窗外的朱萝花开的正艳,宽大的叶柄在窗户打开的那瞬间无风自动,深粉色的裙角闪过,鸾歌看着那裙角消失,这才轻轻开口,声音清浅而飘渺: “你也想离开这里对吧?离开这风云诡谲勾心斗角的金色牢笼,摆脱这光彩夺目却冷漠势利束缚人性的黄金锁链,对吧。” 不容置疑的声音,击中云衍心中掩藏最深的希冀。 “阿姐还有母妃,这里是阿姐的家,小衍愿意陪着阿姐。” 良久的沉默,就在鸾歌以为他吃饱了睡着的时候,稚嫩的童声从身后传来,却有着莫名的沧桑和沉重—— 那九五高座之上的王者,那个所谓父亲的男人,那是别人的亲人,是别人的好夫君,好父亲,却独独不是他的。 因为那个男人,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母亲和自己一眼。 即使在母亲离世之时,在自己溺水幸存之后。 这座凉薄的宫廷里,所有的牵挂,都只是眼前这个相识数年,木讷善良却痴傻,在三年前慢慢恢复神智的女子。 这个伤心之地,他纵使妄想逃离,然而,却始终是她的家。 鸾歌面色微霁,却依旧没有回头,因为心头的担忧,依旧高悬:“还记得我们入住永鸾殿时我讲给你听的那个故事吗?” “就是那个扶余国亡国的哀帝?”云衍有些微微诧异,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 “你的回答还如当初一般吗?”鸾歌问道,却并不解释。 稍作思量,云衍便明白过来。 扶余是大齐北隅的一个国家,常年冰寒,土地贫瘠,小国寡民,但是这种环境下孕育的臣民都是刚毅骁勇,可以忍受极度苦难的冰雪之狼。初始扶余一直与大齐对峙,并且因为日常物资骚扰抢掠大齐北部边境,大齐多年想要出兵解决扶余扰境的问题,却都因为兵士不适气候,铩羽而归。 十八年前,一场异常严重的雪灾袭击了扶余,大齐想要借机除去这一隐患,却无奈由于大雪封路以及物资运输不便等问题未能如愿。僵持之际,扶余派出使臣前来议和,表明只要大齐愿意出物资帮助扶余度过此次灾情,搁置矛盾两两相安,并开通两国贸易往来之路,扶余愿意臣属大齐,年年朝贡,岁岁觐见。 三日商谈,两国协约最终以扶余皇太子入大齐做十年质子并年年觐见朝贡,大齐为扶余供给救灾物资,两国贸易通商的结果结束。 鸾歌还记得那个鹰鼻隼目的异国皇子,与洛天的温和谦恭不同,那人迸发着一种野性的光芒,如同深林一啸万呼的王者,让人不禁望而却步。 然而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扶余孤远荒僻,即使皇室之荣也不及大齐官员的日常享乐。 齐帝投其所好,送给扶余皇太子数名美姬和无数好酒,那个因为百步穿杨而名的皇太子夜夜笙歌,朝朝红帐,在声色犬马的生活浸淫下最终却连弓箭都无法拿起。 当十年之约已至,扶余迎回的那个唯一的皇室之子已经萎靡颓废到无法自行。那时自己和洛天站在芭蕉叶旁,看着那个昔日英姿勃发战胜大齐第一勇士的雪原狼王在酒色安逸之下沦落至此,无不是心寒惊悸。 有时候,人可以忍受酷刑磨难,却独独无法在安逸奢靡的生活中保持清醒。 最终在回国的路上死去,听此噩耗的扶余王吐血暴毙,扶余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大齐便借此将它收入囊中,彻底解决了北部边境的威胁。 犹记得当初告诉云衍这个故事时,那个瘦弱的像只小猫一样的孩子坚毅的目光,那时候,他睁着一双乌黑大眼毫不畏惧的看着自己,缓缓摇头:“他是个傻子,我不是他。”鸾歌为这样的目光而震撼,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而今,小病之后的他却是如此骄纵,让她不由得不怀疑如今的云衍还是曾经那个目光坚定的孩子吗? 她打心底里害怕听到不同的回答。 在她分神之际,身后传来同样坚毅的声音:“阿姐,我还是我,一直不会改变,永远是那时的我。” 鸾歌回过头,对上少年如暗夜星光般璀璨夺目的眸子,那不容置疑的光芒让她心头豁然大亮,所有的阴霾担忧一扫而光。 她知道,自己已经可以彻底放心。 眸中闪过的一丝晶莹转瞬即逝,对着少年嫣然一笑:“既然如此,自然要养好身体然后狠狠地蹭吃蹭喝,要知道以后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哦~” 云衍微微一鄂,却在思及个中缘由时了然:“阿姐!你真是太好了!”说着便蹦跳着就要来给特别开恩的大圣人一个拥抱,然而却被鸾歌闪过,独独留给他一个出门的背影和让人萎顿的声音:“我说了,一切要在身体康复之后,不可操之过急。你如今这样可是会虚不受补的。” 那熟悉的声音里,分明是带着幸灾乐祸。 可是那句话里传达出的不久将要离开这里的喜悦早已冲淡了短时间内只能忍受白粥的苦恼。 他还是他,还是那个有着坚定信念的少年,而不是那个乐不思蜀的异国皇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莹莹绯鹤旧人来 午后不久,观海殿内迎来了一位客人,仅用只言片语就将准备小憩的明王召唤了出去。 那人正是内侍总管赵海。 鸾歌叼着从御膳房顺手牵来的米脂柳满足的摸着肚皮,琢磨着果然宫廷御膳就是与众不同,一个没注意却刚好迎面撞上二人。 明王记得她,那个为了落水的皇子和皇帝叫板的公主。也是那个人的女儿,自己的外甥女儿。看着她忝足的样子,他的脑际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不由努力地想要抓住。 一一一一 “小义,嗝,好饱哦。”少女自己的肚皮,狡黠的笑着,像一只慵懒的小猫,“我去找阿洛遛遛食,你记得善后啊。” “酱芙薯c琉璃猪蹄c青木鲤鱼c翠鸭红螺······阿姐,你怎么这么能吃啊?!”少年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虽然对她的好吃懒做已经习以为常,却还是无法忽视这样惨绝人寰的场景—--六个大盘被悉数扫荡一空!她到底是什么投胎的?! “哦,能吃是福,作为我的弟弟,我允许你沾点我的福气。所以,快去收拾。”少女拍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鼓励和期待,大有孺子可教的认同。 即使不甘不愿,少年还是和那些野猫大战一番,最终拔下一撮猫毛洒在食盒外。刚做完这些工作却听见身后传来凉凉的叹息声:“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这么老实呢?上次的毛还在我床底下塞着呢,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 少年只能气结。 一一一一 “明王爷?”赵海看着微微失神的他,提醒道:“这位是三公主。” 明王回过神来,微笑:“本王明白,按理她该叫本王一声舅舅的。” 鸾歌顿时有些被噎到的感觉,这都是什么逻辑······自己的亲弟弟前一刻还自顾的喊自己姑姑,这会儿又成了自己的舅舅······这关系,怎么说怎么别扭。虽然说她是楚鸾歌可是也不是啊,这乱七八糟的角色转换只是应了那句佛语:说不得。 可是现在的自己的的确确该是他的外甥,对着眼前那红果果套近乎的男子,只得有气无力貌似恭谨的叫了声:“舅舅。”然而肚子里却是将这个家伙骂了不知多少遍,什么世道啊,原来多老实一孩子,如今生生给逼成了如今的狐狸样儿。 明王对她的懒散不敬也不以为意,毕竟连皇帝都敢惹的小丫头,对自己轻慢点儿也是正常。他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那样子好像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 鸾歌突然恶向胆边生,拉过明王示意他身子向前倾倾,然后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道:“小义啊,这样盯着姑娘家可不好啊。” 齐宫盛宴,属国送来数名歌姬,十三岁的齐茗络拉着七岁的齐明义从暖纱帐后窥探着殿内的曼妙舞姿,常年不受待见的七岁孩童看花了眼,却听到耳畔传来阿姐笑谑的声音: “小义啊,这样盯着姑娘家可不好啊。” “小义” 明王不由睁大了眼倒吸一口冷气。错愕,诧异,怀疑,不解,以及,迷茫。 如果不是豆蔻少女的面容和清脆的声音,只那略带邪恶的神色,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语调和言辞,他几乎以为眼前的少女其实才是十二年前的那个人。 她比高座之上的贵妃,更像那个真实的齐茗络。 然而事实是,她也只有十二岁。 不待他开口,却听少女拔高了嗓音,对着一旁的赵海好意提醒道:“总管大人,父皇的气儿可消了?您可莫要让父皇久等了。” “对对对!公主您瞧老奴这记性,差点儿把这正事儿给忘喽!王爷,这边请,陛下还等着呢。”人精似的赵海听出鸾歌话里的意思,赶忙道。 明王如何不明她不想解惑的意思。只好压下心头的疑惑和诧异,跟着赵海向御书房方向走去。在转弯的那刻,有意的回头一看,却见鸾歌正面带笑容的看着他,双手在空中交叠开合,看似无意的摆出几个动作。 明王突觉胸中气血翻涌。 一一一一 “小义,来,阿姐教你个好玩的东西,以后咱们去偷东西吃就不用害怕隔大老远的喊话被人发现了。呶,这样,双手交叠,食指先曲起” 这些动作难道都是阿姐教她的?那么,那些关于她们母女俩关系寡淡的传言都是假的?否则,这儿时的小动作怎会教给她? 不,就算那些动作可以学,那熟悉的神情和语调,那熟悉的言辞,都是无法模仿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明王一直被这些疑问所困扰,连赵海说了什么都没注意听,最后只听赵海说了一句“到了。”才木然的停下脚步,回想起自己此行来意。 “王爷您请进去吧,老奴先告退了。” “有劳公公。”打起精神,明王上前推门而入。 然而,没有人发现,那檐角嘲凤的嘴中多了一枚金色的八角风铃,和观海殿外的那枚别无二致,只是足足小了许多。 就在明王进入殿内的时候,那枚风铃原本阖着的几个角却倏然绽开,仿佛一朵金色的小花,那紫金色的花蕊无风自动,传出似有若无的清脆声响。 一一一一 这边鸾歌看着二人身影消失,才敛了面上的笑容,换做一副懒散的样子,随意折了旁边一根花枝在手中摇着向另一个方向而去,嘴里念叨着话语:“辛苦了这许久,是时候该讨一点报酬了,这网埋得这样深,收起来也不知道会捞到什么呢。” 话毕,却见迎面而来一只浅绯色的纸鹤。 鸾歌微诧,竟然来的这样快?! 云阳山在楚国的最东边,纸鹤来回至少也要一日,这才不到半日她可不自信自己的纸鹤可以如此进步神速。 撇撇嘴,这样招摇的颜色也只有那个自负过头的家伙才会用。 用衣袖拢过纸鹤,在一个不易察觉的拐角转身,释放开来。口中轻念,却见那绯色纸鹤传出一道欠拍的嗓音后化作点点荧光消失不见:“茗儿,你吓到我的好徒儿了。” 用这等花里胡哨的高级术法炫技就罢了,这三年来第一次说话竟然是这样的话语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知作何感想,但显然此刻鸾歌已经无法平复内心。 而此刻正在人家闺房里,和两只狐狸一同补眠的罪魁祸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目前的安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青云衣兮白霓裳 一一一一一 春日里午后的太阳温暖而多情,然而晒得久了也还是逃不脱一个“热”字。 鸾歌一路小跑回到西殿,推开玉阁门入内,却未曾发现人影,心里不由空了一空。绕过屏风暖帐正待喝口茶谁喘喘气,谁知却看见这样一幅桃花朵朵的景色: 软榻之上的男子斜倚在身后的软垫之上,白青色的衣衫随着屈起的左腿铺散在一旁,那人眉目温和,煦若春风,拥着怀中的一只蓝毛狐狸睡得正香,而他身前另一只白毛狐狸正眼巴巴的瞧着这个美丽的同类,没出息的摇着尾巴,根本没有注意人家连正眼都没给自己。 谁知就在鸾歌进来的那瞬它蓬松的大尾巴扫在了男子的脸上,降临的结果就是被人家衣袖一挥,一把扫地出窗。 这下鸾歌果真怒了!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还是一只百年难遇的玉狐异兽,异兽都是其次,关键在于这是自己的兽啊!好家伙那只狐仗人势的蓝毛狐狸竟然乜斜着妖媚的狐狸眼扫她一眼,然后悠然的转过头去,那模样好似在说: 他连你这个主人都敢逗弄,更别说你那只觊觎我美色的臭狐狸。 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就要上前去将那个罪魁祸首揍一顿。不料刚到人家身前,那双原本阖着的眸子慵然睁开,使得那张漂亮的脸蛋顿时艳若桃李。 男子轻轻挡开到跟前的魔爪,转臂化去力道,将她的皓腕握在手中,温和一笑:“茗儿,莫闹。”然而下一瞬却面色凝重起来,眉宇多了几分凝重之色。 “为何术力如此涣散?”看向她腰间色泽变深的乌木铃铛,再仔细探着她的脉息,略加思索之后,舒阳心中了然:“是帝王之气和嘲凤的戾气!你强力将束音铃变换了阵法?”声音到最后已经带着微微的愤怒。 “你这是在教训我?”柳眉微竖,鸾歌心中的气儿正没地方撒,听到这样的话语似乎已经成为质问之声,被轻视的感觉突然激起心中的傲骨,一句“你凭什么”正要出口,却被舒阳似是叹息的话语生生堵在喉间不能吐出。 “怎的这样不小心,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一句话听得鸾歌倍感温暖,暗自感叹朋友还是越老越好啊,虽然这家伙有时候很欠拍,但还算是有点良心的。 于是当下心情大好,正准备客套一番致个欢迎词什么的,却听某人松开手,逗弄着怀中的狐狸道: “本来就笨的可以,这下子要是又出了什么问题,可再不会有免费的还魂草养着某人了,只消费不生产,小爷我也没有人家这好运气。” 鸾歌顿时想要骂娘,丫的这明嘲暗讽的说谁呢?! 不就是在云阳山,活死人一般躺了九年零六个月吗?不就是害得他师父那个老头子坏了规矩,自己远遁点云雪山吗?不就是害得他师父日日钻研医术,乃至没工夫教他术法,害他自己去啃那些晦涩的文字吗?不就是把他所有储存连带新种出的宝贝还魂草,每月一棵给消费光了吗?不就是用了他从不外示的家传宝贝玲珑珠吗?不就是 可是这也不是她强求的啊,谁让她偏偏出生便有红鸾宿体呢? 谁让云阳术法一脉对红鸾宿主偏生有着护卫之责呢? 谁让他那个倒霉师父原本狂口立誓不再行医救人,却把自己给捡了回来呢? 谁让害她的那些家伙不够职业,太过相信无神论,没有给她顺便贴一张符咒让她死绝呢? 谁让那个老头子那么自信,相信自己徒儿可以聪明到无师自通呢? 谁让他用云阳的土壤云阳的草籽儿,自己还是云阳的弟子乃至难违师命呢? 谁让他最后在老头走了之后,愿意当一个烂好人,主动拿出玲珑珠给自己固元呢?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世人都只知道,云阳山这一脉唯一的弟子舒阳有着天人之姿,神祗之魄,可是谁知道他也是一个小气抠门c斤斤计较c腹黑恶俗的凡人呢? “妞,这张嘴巴可真够厉害的啊,几年不见竟然功夫见长啊。”鸾歌怒极反笑,挑起他的下巴,痞笑道。 舒阳也不躲过,眸光一转,千娇百媚的笑道:“是啊,奴家想爷可想得紧呢。” 鸾歌被这嗲声嗲气的幽怨腔调恶寒了一把,连忙收回手掸掸身上的鸡皮疙瘩。 舒阳看着她的样子,笑得更欢。 然而不知为何,他忽而止住了笑,与此同时空气里传过一丝浅浅的清脆铃铛声响,鸾歌腰间的乌木铃铛此刻也隐约传出一丝应和的声音。 她连忙取下铃铛,放在桌上,却被舒阳拉开抢着上前。 鸾歌顺着他的力道后退两步,由着他去施术,自己则在一旁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静地看着。 只见舒阳宽袖一挥,结出一张隐约可现的网,将木铃铛包裹在其中。 随手抛下怀中的狐狸,双手扣合旋转,修长的手指灵动翻飞,与此同时,从袖间飞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绯色纸鹤,从窗户飞出,直直向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舒阳施术结束,潇洒的回头找了个凳子坐在鸾歌身边,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鸾歌撇撇嘴,得瑟个什么劲儿呀,既然来了,有什么费力的事儿自然由他去做,她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他较劲儿。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舒阳不主动施术,她也会逼着他动手。 因为,她此刻已经无法再聚合灵力了。 她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半道出家的术者,修习术法的时间到如今不过三载有余。 而作为一个沉睡近十载的人,她所有的凭借,不过是那百来棵还魂草,和聚魂固元的玲珑珠,此外便是那被老头激活的,与生俱来的宿体红鸾。当然,还有舒阳当初同老头子一起在点云山找来的异兽玉狐。 解决一般的问题她并不担心,只是这次面对的是强大的帝王之气和上古神兽的戾气,之前强行扭转束音铃的阵法,已经让她术力涣散了。 之所以不待见他,并不是不屑舒阳的好意,只是因为这家伙太傲娇了。 云阳一脉所修习的术法皆是沉稳大气之法,纸鹤通灵之术亦讲究内敛含蓄,纸鹤贵在精小不易发现c封印严密传信准确,所以一般术者都选择浅色的纸鹤,以此增强传信的安全性。 尤其是像刚才舒阳放出的主事监视的灵目鹤,更是强调隐蔽,谁知这家伙还是这般自负的使用绯色,也不怕被人发现毁了纸鹤招致术法反噬,当真狂傲非常。 没过多久,在木铃铛里传出清晰的第一声时,空中也出现了一幕场景,画面中的两个男子隔着书案相对而立,书案之上放着一幅卷起来的画像,二人背后是庄严肃穆的布局。 ----赫然正是此刻御书房内的场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情深何必远渊阁 “不知陛下此次召唤所为何事?”一番客套之后,明王在一旁坐下,端起一旁才沏的新茶,轻抿一口,眸中光芒大盛,叹道:“君山银叶,果真好茶!偏是为了这茶,小王今日也来的值了。” “王爷何出此言,大齐南郡乃是三国有名的茶乡,名茶不胜枚举,若论起好茶之说,我楚国皇宫怎可与大齐相比?王爷莫要耻笑朕不识佳品。”晟昭帝轻嗤一声道,显是并不吃他这一套。 一旁的御兽熏炉里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慢慢氤氲在空气里。 明王倒是好脾气,对着他的话也并不生气,盖上茶冒,随手将茶杯搁在一旁,对着晟昭帝笑道:“哈哈,陛下此言谬矣,小王可是发现您这皇宫里好东西不少呢。不但观海殿里那些丹青名画,就连这宫里的人可都真真是妙极呢!” 晟昭帝面色微变,却没有想象中的怒气,道:“王爷此话可莫要乱说,今日玉簪一事朕已查清是何人所为,王爷既是欢喜,朕也没有阻挠的道理,年轻人偶尔为了感情一时冲动也没什么大碍。朕准了你们便是。” 明王没有料到晟昭帝会答应的这样爽快,对上晟昭帝自信的神色,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又很快掩了下去,只是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烦躁。 画面之内二人心怀鬼胎表情各异,画面之外看戏的二人也是各有不同神色。 鸾歌唇角闪过一丝讥讽之意,在看到书阁之后的那抹裙角之时心中已是了然。 而舒阳看见这一幕则是眉头微皱,这小子,对着一国之君出言如此孟浪,莫不是脑袋瓜子养了金鱼?那晟昭帝也并不是那样好相与的人物,如何也由者一个小辈如此乱来? 侧身看着一旁鸾歌满脸坐等看好戏的样子,刚提起的心却突然放下了。 “看来你和这小子已经碰面了?又出了什么馊主意给人家?” “你且看着便是,何必多问。”鸾歌并不看他,双目一直看着眼前的画面。 明王此时的心思全部放在晟昭帝上,虽然察觉到屋内还有他人的气息,也未作他想,只是开口道:“陛下如此宽宏,小王自是不胜感激,还请陛下成人之美,为我二人赐婚。” 超乎寻常的顺利让他难以置信,但既然今日已来,便断然没有不说出求亲之事的道理。纵然有诈,他也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此甚好,那日你交给我你父皇的亲书,我也明白了此次他想要给你找一门好亲事。朕与你父皇是故交,原本那宰相的孙女是个内外兼修的好孩子,朕也是喜欢得紧,前些日子封了她公主之荣,想着来衬你也算尊贵,谁知你不喜欢,倒是在宫里遇着了喜欢的人,这也罢,对你父皇朕也算有了交代。”晟昭帝温和开口,谆谆犹如世交父辈。 “陛下的心意,小王自然感激万分,在此也代父皇谢过陛下成全之意。只是小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早日下旨,让小王及时抱得美人归,也好早日带回家让父皇高兴高兴。”明王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却仍旧面不改色,虚与委蛇道。 舒阳看了一会,似笑非笑开口道:“看来你果真比我要疼他,到底是血浓于水的感情,竟然连老婆都给他相好了,只是不知是谁家的闺女儿这么有福气,竟然让你姐弟二人都如是满意?” “到底娶回家的是他自个儿相中的姑娘还是别人给她相中的姑娘,还不得而知呢!明面上这婚好阻,只怕人家是和他玩狸猫换太子的游戏呢,要是娶了个别人回家,那也是他自个儿该承担了。”鸾歌唇角冷笑加深,轻嗤一声。 “你这姐姐怎么这样冷心冷血,自个儿的亲弟弟都要给人算计了,还这样泰然自若。”舒阳看着她调侃。 “我的心早已冷了,如今都是靠着你那颗玲珑珠过活,你又何必有此一说。”鸾歌闻言心头一痛,声音里也多了一份冷意。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舒阳见她隐约有怒气,连忙开口解释。 “有也好,无也罢,总之你记着,真正的齐茗络已经死了,在那件事弄明白之前,任何人都有嫌隙,再要乱说可别怪我不客气。”语气虽重,但已然没有了排斥之意。 明白她的怒气已消,他继续开口道:“既然任何人都有嫌隙,为何还要帮着他?刚才又为何那样试探他?如果我没有说错,你在心里也是并不相信他也参与了害你的计划。而那幅画也必然是你的手笔了?”舒阳指着案几之上的画卷。 “还有当初在救了他的时候,又何故不阻挡我收他为徒?可见在你心里对他的姐弟亲情还是超过了仇恨,你还是相信他的。既如此又何故不去问清楚?当初不敢,如今依旧畏惧吗?”舒阳盯着他,字字不饶。 鸾歌听着这些话,心中却是一阵阵的抽痛,如何能不在乎?那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孩子,那个唯一给予自己温暖的亲人,那个自己愿意用命去珍惜的弟弟,竟然有可能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凶手之一啊。 她也想要相信,可是双目混沌前看到的那张稚嫩的脸,还有利刃在面上一刀刀划过的声响,那个毁去容颜碎石扑杀的噩梦,浑身无知觉的她被人装在麻袋里,高高举起又抛下,一次又一次,磕在地面碎石之上,周身骨骼尽碎。 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报此仇,只是她也害怕去问,害怕最后听到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可是即使再恨,即使别人能罔顾血缘亲情,她却始终割舍不下那最后的亲人,违背不了在母后病榻之前许下的照顾幼弟的承诺。 舒阳看着她忽然惨白的面色,叹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罢了,总有一日你会明白,又何故走不出自己的这道坎儿?” “不用你管,小心你的纸鹤莫被人发现才是!”鸾歌瞪他一眼,转而又看着前方的画面。 晟昭帝在黄色的卷轴之上笔走游龙,一挥而就,鸾歌示意舒阳将那圣旨上的字迹放大,看到那个名字时不由冷笑一声,果然不出所料,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也玩这样小儿地把戏,妄想随便拉一个人来替换堂堂公主之尊。 舒阳再怎么不明不白,如今也是猜到了这老皇帝竟然想要诓着自己的徒儿另娶他人呢!看着这个无动于衷的徒弟,直道蠢笨。 眼角瞥过鸾歌依旧稳坐没有想要搭把手的意思,只好认命的在手中一探,飞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术力。鸾歌察觉到他的举动,却没有出手阻止,只是眼底隐隐的担忧已然消散。 晟昭帝示意他看过那圣旨,表示若无问题便要按上玉玺。明王只觉心中烦闷加重,草草看过便要点头,却突然灵台一清,霎时间看见了那圣旨之上的名字,是壬华而非千华! “且慢!” 随着那一声制止,正要按上的玉玺被迫生生停在了那卷轴的正上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吹尽狂沙始得花 “且慢!” 随着那一声制止,正要按上的玉玺被迫生生停在了那卷轴的正上方! 舒阳似笑非笑的看一眼鸾歌,而后者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依旧泰然自若的道:“看来你这个徒弟也不是蠢到家了。” 分明是准备将舒阳的丰功伟绩抹杀。 还想借此讨点儿好处的他霎时无语。徒弟聪明不可怕,徒弟的姐姐腹黑没良心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个自以为是而且吃力不讨好的笨蛋师傅。 这边二人一个悠闲的看着好戏,一个佯作失落的垂头丧气,而那边却是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只是身居高位的二人都保持着良好的教养,没有双手叉腰拧着脖子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明王看清楚那卷轴之上的字,霎时有种被耍了的不痛快,忍着怒气道:“陛下可是有什么误会?” “哦?误会?王爷怎会有此一说?莫不是信不过朕以为朕要诓骗你不成?”晟昭帝却是一脸无辜,似乎也是惊诧非常。 “陛下,这个玩笑可并不好笑,小王可是明明白白的记着那女子的音容笑貌,还是说陛下是想要本王在大婚当日将新娘子送回来,以此彻彻底底的和我大齐交恶?” “荒唐!朕如何会屑于做此宵小之事!” “陛下不会,但是难免不会有人不会,只是还望您莫被人诓了才是。”明王言罢,目光有意无意的朝书架方向看去。 从鸾歌的角度看去,恰好可以瞥见那抹衣角轻轻一颤。 唇角带笑,果然已经发现了,这小子也不算太笨。 只是,皇后娘娘,虽然君山银叶和笸箩香混合有着致幻之用,你却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 晟昭帝听闻此言,对着明王那怒火中烧的眸子,看不出任何虚假,再看着那“壬华”二字,想到适才皇后汲汲而来的种种举措,当下明白了其中缘由,对着书架的方向不由冷哼一声。 “陛下想必已经明白小王钟情何人,还请陛下重拟圣诏。”明王上前施礼,已是依着楚国翁婿之仪。 皇后看着这礼仪,已是再也隐忍不住,从书架之后奔了出来:“陛下不可听信旁人胡言!” 这一声,倒是令看戏的人都觉得有趣。 “呵,瞧着皇后的样子,倒像是有些此地无银的意思在了。”舒阳轻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瓜子儿磕了起来,见鸾歌看过来,很是大方的分了一半给她,二人就这样像是在戏院里看戏一般,唠起别人的家长里短来。 “若是我没记错,皇后是有一个女儿,也就是那个叫做千华的长公主对吧,我猜你定是给你那个好弟弟相中了人家姑娘,但是人老娘知道了不同意,就给你们换了一个假的是不是?”舒阳嗑着瓜子儿,曲起左腿换了个舒服的坐法道。 “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我不会那么无聊去牵线。”只是我为他们卜过卦,恰好顺应天意,便顺手推一把罢了。 后面那句话鸾歌没有说出来,因为她从来都不信命,只觉得命运之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若有天意,为何良善之人命途多舛,而劣恶之人却身居高位安乐福康? 然而没可奈何,云阳半载,山上的书籍最浅显也最好用的便是那占卜之道,她没事儿也会用来算算什么地方有野兔可以猎来打牙祭,省的整日白菜豆腐吃得人腿脚发软。 当然也会算算又有什么人想来云阳求见,然后和舒阳二人去后山下下棋溜溜鸟儿,等人走了再回来。 但是给人算姻缘倒是头一遭,当然,这里面也是有自己的私心作祟的。 皇后一心想要自个儿的女儿当第二个元帝,但也没有问过自家孩子愿意不愿意。 既然这些心思被她看在眼里了,刚好自己无聊又撞见了这样的好事儿,就算是看在千华这几年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挺照顾自己和小衍的份儿上,她也没有道理不帮一把手的。 而且晟昭帝那么防着外戚,将丞相当做狗儿一样,又怎么可能那么放心的将皇位交给一个有可能随时反咬一口的半个家贼的外孙女儿呢?纵然这个外孙女儿是自己的女儿,但在一代帝王眼中,区区一个人又怎么同整个江山帝业相提并论。 她从来不会像皇后那样自欺欺人,以为皇帝搁着女儿这么多年不许人家,是为了日后封作皇太女继承那来之不易的宝座。 其实要是仔细说起来,她也确实没有做什么事儿。 因为她就只是拿给明王一幅画,他怎么想怎么用就不干她的事儿了,至于晟昭帝会怎么想,是把那幅画挂到祠堂里供起来,还是作以他想,更不干她的事儿。 皇后那边,她也只是让几个碎嘴的宫女听到一些闲言碎语,道是长公主和明王不同一般的关系——如果她们不知道的救命之恩,外加沾点便宜,吃点豆腐也算的话。 当然同样的,皇后怎么会知道,又会怎么想,怎么做,就彻彻底底和自己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了。 鸾歌这么无辜的想着,越发觉得自己正直高洁,没有借着私怨黄了别人的好事儿,是多么的恩怨分明侠道仗义。于是乎满足的自我乐呵着,磕着手里的瓜子儿继续端坐着看戏。 “皇后娘娘?小王见过娘娘。”说罢,明王拱手行礼。 “陛下,莫要乱听明王胡言,此时需得三思啊!”皇后一心想着若是皇帝当真听了明王的话把女儿嫁了出去,这么多年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陛下,小王今日倒是见识到了,原来楚国风俗与小王所了解的差异如此巨大,女皇之承不知是否有所改变,看来慈仁皇太后所出敕令宫妃不得干政是误传啊。”明王佯作吃惊道。 “你乱说什么?!这是我楚国之事,如何由得你一个外人置喙!”皇后显然已经怒不可遏,只想一刀砍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异国王爷。 晟昭帝闻言脸已绿了一半,如今被一个后辈奚落至此,却又无法驳斥,只能将满腔怒火发作在濒临疯狂的皇后身上:“你给朕出去!” “皇上!他” “出去!”晟昭帝怒视着她,拔高了声音。 看着皇后甩袖离去,舒阳向后一靠,干脆半躺着看着,顺手将瓜子皮扔在桌上的盘子里,道:“我这徒儿的嘴巴可真厉害,让我这个师父都佩服。” “近墨者黑。”鸾歌将瓜子皮也顺手扔过去,回了一句然后目不斜视伸手道:“还有没?再来点儿。”然后揣着一把瓜子儿又可劲儿的磕了起来。 明王见皇后离去,顺道转了话题,问道:“陛下可曾看了小王送来的那幅画?” 刚才一进来,他便看见了那副画还密封完好,想来晟昭帝还没有看。 晟昭帝看明王没事儿人一样,仿佛刚才那件事儿没发生,也就不会傻到自己再去提。 见他这样问,便道:“不错,朕的确还没来得及看。” 方才赵海说明王亲自送来一幅画,好似还有事情想与自己相商,便派了人去请。正要看那幅画,偏巧皇后又来求见,言明千华丢了簪子,而捡到簪子又与明王有染的是一名叫壬华的宫女,这才有了方才一出。谁料竟然是一出闹剧! 晟昭帝掩下心中愤怒,将那幅画自轴中抽出,打开了一半却已然愣住,只是死死的盯着画面,不再言语。 画中女子柳眉杏眼,一身戎装,牵引着一张长弓遥遥射向远方的苍鹰,被射穿的鹰呈现直直落下之势,赫然正是楚国第一位传世女皇——元帝楚落年轻时的模样! 良久,正待明王出言,欲以一座城池为聘之时,却听晟昭帝缓缓开口:“这方婚事,朕准了。”言罢,挥毫成书,加盖玉玺,传赵海前去广阳殿宣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旧年紫薇谁解密 却听晟昭帝缓缓开口:“这方婚事,朕准了。”言罢,挥毫成书,加盖玉玺,传赵海前去广阳殿宣读。 听到这句尘埃落定的话,鸾歌起身伸个懒腰,扔下手中一小半剩下的瓜子,转身走向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舒阳眼睛却颇好奇的看着画面微小一角,而后再看向身边的鸾歌,开口道:“你怎的会将那个紫薇符号画在那把弓上?” “哪个紫薇符号?”鸾歌回头看道。 顺着舒阳所指方向看去,晟昭帝未来得及卷起的画卷打开了一半平铺在御案之上,她正在寻找着那个所谓的符号,却只觉手上一轻,手中的杯子早已到了舒阳手中。 她柳眉倒竖:“没长手吗?” “有。你看那女子左手所握的地方,弓箭的花纹。”舒阳很负责很淡定的回答,顺便将话题顺利转移。 “那就是你所说的紫薇符号吗?”鸾歌莫名的看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知道?那为何会将它画在弓身?”这下反倒让舒阳吃惊了,拿着茶杯的手也停了下来。 “我应该知道吗?” “唔我以为你知道而有意为之。”舒阳喝完杯中水,再给鸾歌重新倒了一杯递过去。 “没有。楚国原属于混同江一系,器物速来注重古朴大气,尤好上古咒文刻符,然而自百年前至今却有了弓箭枪戟之类雕饰普通纹饰的习惯,而且据我所知这习惯始于楚国覆灭有娀式的统治之时,确切的说是第一位女帝楚落的喜好。” 鸾歌接过舒阳递来的水,喝一口继续道:“我觉得元帝虽是女子,但毕竟也是一代帝王,寻常饰物过于普通,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这个符号,稳重古朴,又简单大气,并不庸俗。然后就随手画了上去。” “那你还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它吗?” “不知道,总觉得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就看到过,却记不清是什么时候。”鸾歌努力地想要想起来,却奈何怎么也记不清楚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舒阳看着她迷茫却又无奈的神色,好心提醒道:“是在山上的那段时间吗?” “不是。”鸾歌很肯定的摇头,“在此之前,很久之前。” “瞧我,记性这般差了,差点都忘了含有这图案的所有物事,已经被师父禁了,你又怎会在山上见过。” 舒阳浅笑一声,重新坐下来,道:“你不知道,这紫薇图案是我云阳一脉女弟子的标志纹饰。刚才你有没有注意到,晟昭帝的眼睛一直看着这个紫薇标志。” “云阳弟子?你是说晟昭帝这么顺利的答应婚事,和这个标志有关?” “你也觉得他答应的太过顺利了么?” “没错。”鸾歌微微颔首,“按说齐楚目前微妙的关系,皇室之女卷入其中无异于一颗弃子,而且千华一人背后牵扯太多朝堂势力,就算是再防着嫡女夺政c外戚专权,他也不会做这么不讨好的事情。原本我准备让明王退一步以一座城池换取美人入怀,只是,却没有用得上。” “你倒是大方,随随便便一座城池就出手,可见也是下了血本。看来此事那小子也是十分上心啊。”舒阳笑谑地看着她,幽深的眸子似乎要看透她心里那点小打算。 作为王妃帝后,善解人意又坚强平和的千华的确是一个好人选,不管当年真相如何,她应当都不会动那个弟弟,所以才会不顾一切代价的,想要帮他定下这桩婚事,因为事实上没有人比千华更合适明王。 那是一个似乎专为宫廷而生的人。 “与我何干?所有的赌注都不需要我出,空手套白狼换取一个高兴,我又何乐不为?”鸾歌转过头不再看他,兀自转着手中的杯子。 “的确,人生在世,高兴便好。” 舒阳赞同的点点头,收回目光,紧接着到:“你知道云阳守护的第一位红鸾宿体之人是谁吗?” 鸾歌转过头,柳眉微动,示意他说下去。 “你是数百年来的第二位,而第一位,便是那位挽弓射鹰的千古女帝,楚落。她也是云阳多年来的第一位女弟子。换句话来说,从她开始,一贯只收男弟子的云阳一脉才打破了惯例。” “所以你觉得晟昭帝是因为看见这个云阳女弟子的专有标志,然后心生对祖先的无比崇敬之情,才这么爽快的敲定了主意?”鸾歌好笑的看着他,“我想他没有这么盲目崇拜吧?!”不客气的白眼送来。 舒阳轻笑,故作深沉:“是,也不是。” “得了,别跟我打哑谜,就你们云阳山那点子破事儿,我可没兴趣八卦。” “我是说,晟昭帝没有对他的祖先五体投地,甚至,连他都不知道元帝曾经有这么些过往,而他对那个紫薇标志另眼相待,也许和你一样,有着另一番机缘。只是,他们二人到底会有什么渊源呢?”说到最后,连他也不禁想不明白了。 那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致晟昭帝会毫不犹豫的答应这件根本没有什么好处的婚事 “什么意思?说明白。”鸾歌看着眼前兀自沉思的舒阳,忍不住打断他。 这家伙有事没事儿装深沉,风华正茂根正苗红的一朵花儿,就这么弄得和一老头儿似的,一定是扮作那个老头子时间太久了,那些个臭习惯也学了个十足十。 “除了云阳山每一代的山主,没有人知道楚落的红鸾之事,更没有人知道她和云阳山的渊源,所以,晟昭帝看见的紫薇图绝对不是来自于此。——还有,你不知道的是,师父在带我回山之前,曾有过一个女弟子。” “你是说,晟昭帝这么顺溜的答应,是因为他看见了这个图案,而他和你那位师姐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所以见到这个我随意添上的图案,认出了是你师姐的身份标识,以为是你师姐的意思,然后就这般轻而易举的答应了?”鸾歌挑眉问道,一脸的好笑。 然而没等舒阳回话,她就像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一样兴奋起来: “喂,舒阳,你告诉我,你们云阳山的女弟子是不是和那些个尼姑一样不能嫁人啊?然后你家师姐和人家皇帝有了什么私情背叛师门,再然后这花心皇帝负了你家师姐,所以一直心里愧疚,总想找个机会来补偿你家师姐。终于有一天,他看见了这幅画,上面有着你师姐的标记,他就琢磨着应当圆了心上人的愿望,于是乎,把自个儿的亲生女儿当炮灰一样给推了出去?” 鸾歌说完又嘴里还嘀咕着:“啧没想到晟昭帝还是挺痴情的。不过对着自家亲生女儿也能这么狠心,什么都不敌旧情人。但是这么说来,为什么你师姐连皇帝都瞧不上?” 舒阳顿时无语。 “其实”他正准备好好跟这个思维超级发散的孩子好好说说怎么回事儿,鸾歌却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其实你师姐已经移情别恋了,我们没有必要觉得无意之中利用她而生出愧疚感?其实是你师姐先背叛了人家皇帝和别人私奔了?其实”鸾歌顿时双目灿然生辉,拉着舒阳的袖子兴奋的阐述着自己的猜想。 “够了!你听我说!”舒阳终于忍不住了,原来那些话本子上说的没错,女人八卦起来真心会吓死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冥冥天道意中定 舒阳清清嗓子,正色道:“别乱讲,不是你想的那样,云阳女弟子可以嫁人,但是不能嫁入帝王之家。云阳弟子皆通占卜之术,男子修习以匡衡天下顺应天道为任,女子则有着悬壶济世守护平衡之责,但是女子不得入皇室,以免为情偏颇,泄露天机逆天而行。原本除却当年的元帝楚落出身帝王之家,其他女子皆没有与皇室沾染。” “然而?” “然而十年前的那位师姐,如今已是贵妃之尊。”舒阳答道。 “贵妃排除楚宫里的那位,大齐的敏贵妃如今已是皇后之尊,新的贵妃也不过二十芳龄,那么,你的那位师姐,难道是晋国那位?也就是晋二公子华硕之母,苏月翎?”鸾歌脑际划过三国贵妃的信息,眯眼道。 “不错。当年晋国南部小镇多人沾染了疫症,师姐奉命下山前去医治,却在那里与领军抵御西南蛮族的晋国皇帝舒邕相识,并初生情意。后来因为敌方在水源里放入大量老鼠,沿岸的村民和晋军都沾染鼠疫,师姐在那里救治数月,最后又一直照顾病危的舒邕。待之后回到山里,已是有孕之身。” “你这师姐也是厉害。”这是鸾歌不由开口赞道,云阳医术与术法并称双绝,但是多年来皆未有人可以解决鼠疫的医治问题,数百年来这还是头一遭,“那一次难道是晋夷相持一年之久的壶山之战?那个晋军中,传说青木面具遮面的白衣仙子就是你的师姐?” “不错。师姐初次下山,一直男装打扮,并带着青木面具,无人知道她是云阳人。她自小呆在师父身边,老头一直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相待,全部医术倾囊相授,再加上师姐本身喜好,医术在普天下几无人可与之匹敌。成功医治鼠疫也是可以说的通的。只是师父虽然宠爱师姐,却也不能为了她违背师门规矩。” 舒阳声音微顿,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复又道:“师姐定要留下孩子,也言明非舒邕不嫁,在师父门前跪了两日,师父却始终没有见她,也没有给她重回门下的机会。而师姐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师父面前。” 鸾歌突然想起,十年来每次在夜间的治疗结束时,朦胧中透过逐渐成形的红鸾之体看到的景象。 云阳的夜间总是异常安静,静的可以听到远处野兔跑过的声音。 那时候,院子里古槐下苍老而无奈的叹气声,总是那样的悲凉。那个干枯羸弱的的身影看起来那样的萧瑟,有着莫名的沧桑与孤寂。 “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晟昭帝可能受过师姐的恩惠,而他或许还并不知道师姐的身份吧,只是凭借着那个标记认了出来。”齐楚联姻对晋国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打击,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如今的晋国贵妃不可能去主动促成这件事。 鸾歌再次想到那个标记,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忘掉了,潜意识里不想记起。 模糊的画面里夹杂着女子的轻笑,尖利的匕首,还有那张熟悉的粉嫩娃娃脸四周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恍惚,错乱而迅速的移动。就像一只盘旋在阴雨天气中的鸟雀,想要逃离却始终无法逃离。 那种想要冲破禁锢却一直被束缚的无力感,让她疯狂。 鸾歌眉头紧皱,柳眉下那双狡黠的眼睛也霎时间泛出凌厉的红光来,她不由用双手捧住了隐隐作痛的头。 正在这时,她却感受到一股清凉的真气自额间传入,所有的喧嚣都随着那股气息的流动逐渐沉淀下来,随后恢复平和。 那双泛红的眼睛也逐渐变成晶亮的黑色。 舒阳放下点在她眉间的手指,微微蹙眉,道:“怎会如此紊乱?红鸾都会躁动。” “不知道。”鸾歌双手扶着桌子,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倚着后边的软垫缓缓摇头。 为什么连红鸾也会骚动?那是一直蛰伏的宿体,除非听到召唤,否则就会一直沉睡下去,只是为何这次会这样?那种迫切的,那种悲哀与愤怒,充斥着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那是什么样的情绪,那样的强烈 或许,是一种想要复仇的恨意? 对,一种莫名滋生蔓延,又肆无忌惮扩张的不甘与恨意,那样严丝合缝的笼罩着她 到底来自何处?那张看不清楚的脸,那把反射出光亮的匕首,那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鸾歌只好作罢,努力抛开杂念,不去想那些飘忽不定无法捉摸的片段,抬头对着站在一旁,眉头一直未曾舒展的舒阳道:“一个月。” “什么?”舒阳摸不明白她这突然蹦出的话什么意思,疑惑道。 “最迟两个月,我要解决掉这里的所有事,然后,再去弄清一件事。”鸾歌直直地看着他,“而我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舒阳看着那双黑如暗夜的坚毅眸子,突然想到当年那个初遇时,伤痕遍布c骨骼尽碎,却始终未吭一声的小女孩。 那双眼睛也是这样晶黑,会让一切沉沦的黑。 你相信命运吗?当命运之轮开始转动,在齿轮第一次咬合的时候,很多东西就已经注定了。 所有人的命盘都在按着该有的规律运转,一点一点,或许错过,或许纠缠,却都在冥冥中接受着指引,走向最终该走的方向。 在那之前,老头在卦室里指着伏羲八卦盘底下的九珠卦象,对着他说出那番命定之论,他是那样的不屑,命由天定只是欺人也自欺的无稽之谈,他不信命,他只相信人定胜天。 我的一切只会由我来掌控。 我会守护,但也只是守护,因为那是职责,云阳子弟无可推脱的职责。 至于那些纠葛,我不会让它出现。 一种契约的关系,只要遵守游戏规则便好。 那时候,他这样对自己说。 当年看到那个单薄地濒临死亡的孩子,他甚至是有些厌恶与失望的。 那样不堪一击的人怎可担得起自己的守护?那样奄奄一息的模样,怎么会与自己产生纷繁的命运纠葛?那些纠缠错乱的脉络,当真是和这个马上就要死掉的人吗? 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要邪恶的想着,让这个孩子早点死掉,用她的早夭来狠狠地嘲笑那所谓的命运之说。 可是呢? 命运真是摸不准的东西。 你可以看见它的走向,却无法看清它到底如何走。 就像你知道它要走向一个地方,却一直在暗夜里跌跌撞撞的摸索,永远不知道你要经历什么,你想要努力地去摆脱,去反抗,向着相反的方向逃离,却最终发现,不管你怎样挣扎,都始终在它圈定的范围之内无力地扭动,然后继续被推向命定的地方。 只是,饶了好多圈而已。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轻的笑了起来:“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命盘轮转谁可勘 云阳山上莫名的不安感,让他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楚宫。 原本想着如何面对那个同样高傲的,不愿出言求助的人,途中截留到的纸鹤让他的到来名正言顺。那一刻,他的心里是有些许的窃喜的。 鸾歌听到那声应允,同样回以微笑,如同三月微风般灿烂,又如冬月腊梅般自信高贵。 舒阳有片刻的失神,转而回过身去,袖手拂过,将那巨幅画面撤去,与此同时,御书房的窗柩旁闪过一道红光,那绯色纸鹤化作了莹莹光点,消散不见。 云阳山下,华衣男子负手而立,平和而淡然地望着面前熟悉的山路,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浅笑。 他身后负刀而立的侍从面上却与他截然相反,只见那人眉宇间戾气外露,眸子里的愤怒已经像要燃烧起来。他终于还是无法忍受自己的主人经受这样的侮辱与怠慢,破口而出道: “妈的这云阳山主也忒地不知好歹!主子这么多次前来拜访他都避而不见,又整蛊出这么多这东西来刁难我们,我看他分明就是不待见我们!主子,咱回吧,别在这里受这份劳什子的气了!” “武樑,我说过了,这种话莫要再提,否则你便自行回去。”微哑的嗓音缓缓道。平声静气却含着隐隐的威严。 “可是,主子”那带刀的汉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男子打断。 “没什么可是,若是继续如此你就回去吧,我让苏懿来便是。” “那小子来有什么用!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能帮的上什么忙?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更别说保护您了!不给您添麻烦就算好的了!” 听见那个名字,武樑气就不打一处来。那个小白脸能有什么用处,除了文绉绉的弄出来一些算计别人的东西来,还能干什么?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主子那么看重他! “武樑,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很多事情都不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你太莽撞了。”男子声音依旧平缓,山风吹起他的袍角,在一片绿色中宛若一棵挺拔的苍松,谦虚平和里却透露着尊贵不羁的傲骨。 “如今我求贤若渴,必要礼贤下士以求世间能人,云阳山主匡扶王者,维护天道平衡,自有自己的能耐,我倘若连这点耐心都没有,连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住,又有什么理由要人家来助我一臂之力呢?我相信,他终会出来见我。” 说到最后,那双温和的眸子里泛出自信的璀璨光芒。 天地间的一切都在他闪亮的眸光映衬下黯然失色。 这是一个外表平静深沉若海,内心却狂傲不甘平庸的男子,一个誓要登上最高位睥睨众生的男子。 “三公子果真是谦和通透之人,之前四次来访舒阳皆在他乡游历,未能及时相迎还望海涵,公子若是不介意蔽山简陋,便请移步陋室。”忽而自山上传来一道清亮却慵懒的声音,清楚地传入山下二人耳中。 “那便多谢山主了,华宸不甚荣幸。”突然听闻这一声,那男子面露欣喜,拱手谢道。 “还望三公子速至,在下的还魂草到了该浇水的时候了,一会可有的忙了。”那声音依旧慵懒,却有着说不出的高傲怠慢,到最后逐渐飘散,却还是清楚的传入二人耳中。 华宸刚刚生出的喜色僵在了脸上,稍作尴尬后依旧是那副平和的模样,而他身后的武樑却没有他这么沉得住气,直接破口大骂道:“恁地小子,怎可如此无礼!你可知我们主子是谁么?你竟然将他和你那些花花草草相比!” “武樑,住口!”华宸已是怒不可遏,后悔自己怎会将这个愣头青带了出来? “主子!他--”武樑还要再说,却听到那慵懒的声音再度响起— “入了我云阳山,便是天王老子,也要按着我云阳的规矩来。若是有不愿的,路在脚下,大可洒脱离去,免得我这污山浊水辱了您的眼,败了您的兴致。” “姥姥的你这牙还没长齐的黄毛小子竟然也敢跟老子叫板!今天不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能耐,我看你是不知道” 华宸只觉一阵疾风而过,耳畔武樑的叫骂声忽然消失。而转眼间自己也已入了一片梅林之中。 绿梅朵朵,高立枝头。 竟然温暖如春,暖香四溢,还有蝴蝶翩翩其间。远处的水榭旁居然盛开着几支玉立婷婷的白莲。 华宸不由诧异这神妙的异术,如今外间已是暮春夏初,而这里居然还有冬月绿梅绽放,盛夏的佛手白莲居然也悉数盛开。 早先听闻云阳术法其妙非常,不仅可活死人肉白骨,更可转换四时节令,他只觉得是世人过于夸大追捧之故,如今看来,却不由得不信服,之前受到怠慢而生出的些许隐忍怒气,此刻也已经尽数散去。 “承蒙三公子不弃,来这边喝茶品果可好?”轻纱相隔,隐约可见白衣铺散于软榻之上,纱帐之后人影右手携壶,灌酒入喉,洒脱不羁却又出尘脱俗。 “山主果真是个妙人。”华宸轻赞一声,沿着梅间小道缓步上前,行礼道:“适才家仆无理,是在下的过错,在此和您致歉,冒犯了山主还望您海涵,看在在下的面上莫要刁难他才是。” “恩,确实是个无理蛮横的刁奴,至于所谓冒犯,于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云阳的规矩不能破,三公子爱才,却也要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懒散的声音自纱帐后传出,接着便是咯嘣一声脆响,不知什么时候,那隐藏在后的人已在手中捏了一只苹果,自顾地咬了起来。 嚼了两口便略带含糊的道:“三公子还是坐吧,下次相见可不知是何时了。” 华宸瞬间愣住,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一般,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个脱俗清俊,却又如同顽童般浪荡的云阳山主,那一刻他是真的怀疑纱帐之后的那人,是否真是传闻中身负天下重任的人。 不管如何想,最终他还是上前一步,坐在案几旁的小榻上。 “三公子,请——”舒阳伸手相邀,案几上的白玉壶已经自行浮起,一滴不溅地为华宸斟满了面前的酒杯。 不顾华宸的差异,他已经拿起自己的酒壶灌酒入喉,随后又是清脆的咯嘣声 华宸心情纠结万分地拿起面前的酒杯,机械地喝了一口,却在美酒入喉的那瞬惊喜异常:“碧落玲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天道大义不可测 华宸心情纠结万分地拿起面前的酒杯,机械地喝了一口,却在美酒入喉的那瞬惊喜异常:“碧落玲珑?” “三公子果真是识酒之人。”舒阳一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山主谬赞,原来山主才是真正的识酒爱酒之人。云阳山的神妙果非凡尘俗世所能想象,昔年我读御苑残本《酒经》,曾记得上面说,山陈氏,善酿酒,尤以十载半盏的美酒碧落玲珑著称,此酒入喉若玉,可生百味,更有固本培元驻颜黑发之效,万金难得。自百年前山陈氏为歹人所杀,此酒便已成传说,虽有人得以幸览《酒经》中酿酒之法,耗费数十年钻研琢磨,却因书页残破无法酿出山陈氏的味道。在山陈氏故后百年的今日有幸得尝此酒,华某已是不虚此行了!”言罢,捧起杯中美酒细细的品了起来,满面都是难以自掩的兴奋与满足。 舒阳不自觉的抓紧了手中的酒壶,要是鸾歌那丫头知道自己这样喝凉水一样的喝着她辛苦酿出的百果酒,还不知道要怎样折腾自己咳咳,还是少给那小子喝一点,多省点 华宸痴迷的沉溺在假冒伪劣的碧落玲珑中,根本没有注意到桌上的酒壶里有一小股酒水已经自壶口悄然入了舒阳的酒壶中。 鸾歌坐在软榻之上调息许久后微微睁眼,便看见舒阳席地而坐。 某人在自己周围设了结界,盘腿席地而坐,双目紧闭,然而原本安恬的面容却忽而自得的浅笑起来,但是没过多久,又见他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变的小心翼翼起来。 鸾歌看着他多变的奇怪表情,心里不由纳闷起来。根据结界泛着的荧光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分魂回了云阳山,只是,那惨淡的云阳山上到底有什么东西使得他这般 此刻的鸾歌并不知道,自己三年前埋在后山的那几十坛百果酒,如今已被某人消耗地寥寥无几,所以趴在床上,单手撑着下巴,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某人做表情秀。 而此刻的舒阳,也并不知道自己就这般给人看了个十足十。 水榭里的两人隔帘而对,饮罢美酒的华宸早已恢复原先沉稳持重的样子。 纵然嗜酒,但不贪杯,痴迷却不沉沦,这便是那个誓要登上最高峰的男子,那个可以自如的控制自己和喜好的王者。 微风拂过,卷起地上散落的梅瓣,飘散在湖中的花瓣惹皱一湖碧水,四散的涟漪慢慢滑向远方,映着远处云烟缭绕的巍巍高山,有如蓬莱仙境,似幻似梦。 白色的纱帐随风飘动,华宸隐约看见对面男子一袭月色流云衫,然而那面上却是看不真切的一片模糊,不时幻化出不同的影像,似是流动却也是静止。 “果真好酒!得识山主当真乃华某此生一大幸事!”华宸抱拳以谢,“相识即是缘,华某知道云阳乃维持天道平衡的中正之派,多次拜访而不得,如今已知山主不会为在下坏了规矩,因此不敢乞求山主佐余以大事,但求能得山主偶尔指点一二,为华某答疑解惑,不知山主意下如何?” “既然你已知我意,又何必有此一邀?天地间本就有自己的平衡所在,分分合合,成王败寇,都是在顺应天道,以达一种动态的平衡和永生。云阳生而拥有护的力量,只负责守护这份平衡,而不是去逆转它。同样的,对于任何有着逆天而行的行为,我们都是不允许它出现的,更罔论用自己的力量,去对命运或者天道作出任何的更改。”信手一划,舒阳将手中吃剩的果核化作云烟,顺手拿起一旁的绢布,拭了拭嘴角道。 “请恕在下妄测,山主若是不愿相助华某,今日或许就不会出现在此了。山主顺应天道,华某也并非要逆天而行。先时齐楚燕三国并立,晋国甚小不可与之并提,但最终三国战起,百姓民不聊生。” “如今燕国已亡,晋国新起,大势齐楚晋三国鼎立,但各国边界皆是有不少小国扰境。大齐西部有狄c昱两个新近拥王脱离的小国;楚有东境慕容氏拥兵自重,已成藩镇割据之象;至于我晋国,亦有东南倭族侵袭沿海地区,而我国内更有王位之争。一直以来,此三国相互抗衡,使得中州维系着一种稳定的平和。” “如今齐楚虽有战象,但前日里齐国王爷以和亲之名使楚,若是姻亲既成,那么如今王位之争矛盾激烈的晋国,必将成为齐楚屠戮的修罗场,我晋国泱泱子民也不免经受流离失所之苦。” “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许晋国国运不昌,注定要有此一劫呢?我若助你,岂不是违了天意。”舒阳换了个姿势,架起二郎腿靠在背后的柱子上。 “晋国有我在,便不会消亡颓败,整个中州大地,有我在,便可永享康乐!晋国不可亡,中州不可破!云阳有着悬壶济世之任,有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我不会妄求山主满足我的私欲,只求山主为了晋国百姓,相助于我,以维持这数千年来的平衡。莫让百姓再遭受十多年前燕国皇城的惨况。”华宸起身慨言,话到最后已是单膝点地,抱拳以求。 “三公子,不若我来为你卜上一卦如何?一切皆听从天意,若是注定晋国没有如是命数,你便莫要强求了。” 舒阳想到一年前随手的卦象,晋国衰颓之势已现,亡国只是迟早之事。 这片土地终究要统一起来,那些人会有着共同的语言文字,共同的条文律法,有着共同的民俗习惯,有着共同的信仰,然后作为一个整体,永远的繁衍下去。 或许,那需要很久很久,可是不管千年,还是万年,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 但这一切,都不会是由眼前这个人,不是由晋国来完成的。 “好。”华宸毅然起身道:“若是天意如此,华宸则不便强求山主,但我晋国的子民,我会拼尽全力去守护,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三公子心系天下,通透明达,如清风朗月,有着君子之德,舒阳着实钦佩。”舒阳一敛懒散之状,下榻而行。 他绕过那张纱帐,行至案几之前,自腰际取出九枚连着的白玉棋子,继续道:“只是造化弄人,职责所在不可违背,若是结果不慎如意,还望三公子忽略自己今日所知,莫忘初衷,坚持自己济民之德。” “山主大可放心,华某此志毕生不改。”华宸朗然道。 “那便好。”舒阳颔首,轻阖双目,指尖翻转跃动,将那九枚棋子抛至空中,指尖画出道道莹白符咒纹路,只见那九枚棋子顺着纹路滑行,在最后的一笔迅速滑出,再行在空中旋转之后依次落案。 待最后一颗棋子落案之声响起,舒阳面上已是诧异之色。他迫不及待的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神异卦象,只能紧皱眉宇。 难道,天道也可以自行改变吗? ——与一年前迥然相异的卦象,不由让他皱紧了眉头。 半晌,他重新收起桌上的棋子,以原术再次画咒抛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感谢林倪馨童鞋平安符。 一一一一一 舒阳看着眼前骤变的卦象,久久不能言语。偶有山风撩动他的衣角,却无法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华宸看着他的样子,正欲开口,却听到眼前人轻叹一声,道:“罢了,天意如此。三公子且先行回国,待舒阳解决了手上的事情再赴晋国叨扰公子。” “公子之意是您肯助我?”华宸的语气里有着不可抑制的欢喜与激动。 “最迟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舒阳定与公子再度把酒言欢。”看着之前衰极之象转盛,虽然还不足以抑制各方,却俨然已成帝王之相,紫薇之照。 舒阳将视线从桌上的玲珑九子上移开,他盯着虚空道:“在下先送公子下山。” 收了棋子,舒阳对着华宸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绿梅朵朵,浅淡的芬芳在空气里慢慢飘散,包裹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身影。 武樑正在山下急的团团转,然而饶是他如何走,皆在一处绕圈,气得他不由破口大骂:“奶奶的熊!莫让老子逮住你这臭小子,今日是将爷爷当猴耍!下次待我遇上,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也不知他转了多久,刚坐在一旁的大石上正欲歇口气,却见眼前出现了一条路,从中走出一个人来,赫然正是舒阳的身形。这下让他更是气愤,冲上前去便要动手,口中骂咧道:“你这厮!浑将我家主子如何了?” 舒阳并不回他,身形一闪绕到一侧,武樑一下扑了个空,还要冲着他去时,却听到一声喝:“住手!” 随着舒阳来的方向,一人身形也现了出来,满面怒容的盯着他。看到来人,武樑大喜道:“主子您可出来了!这厮有没有对您怎么样?且让我去教训他一番!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如此轻待您!”话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简直是胡闹!怎可如此无礼?还不快向山主道歉?” “主子!他哼”武樑心中不平,还欲开口,看着华宸不悦的神色,只能嗤了一口气,将脸转向一旁。 华宸一把将他拉过身后,执扇对着舒阳相扣道:“山主海涵,在下御下无方,冲撞了您还请看在在下的薄面上,无与他做计较。” “三公子多虑,在下还不至于和此区区之辈较劲。”舒阳对着华宸还礼一笑,收了袖中做了一半的动作,“沿着此路便可下山,恕舒阳不便相送,阁下走好。” “多谢。”华宸拱手道谢。待他抬首再看时,眼见已再无人影。这让他不由更为感叹,直道云阳山果真乃世间奇地。 武樑却是再也止不住,破口道:“这个臭小子!他居然敢那样对待您!有什么牛气的!和苏懿那臭小子一副德行!有本事动手来和老子打一场啊!” “你这个臭脾气要是再不改,以后定然要吃了大亏。这世间的事不是都得靠武力解决,若是行军打仗指挥者都如你这般莽撞,不知要多枉死多少士兵。即使你为武将,但也应多修习文法策令,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若日后还是如此,便莫要再跟着我了。”华宸看他一看,转身沿着舒阳所指的路向山外走去。 武樑赶紧跟着一路走去,在他身后不断絮絮道:“属下知道了,今后不再莽撞便是,以后苏懿那家伙我也让着他便是,不过主子您可不能不要我,我老武这条贱命是主子救下来的,这辈子就只认您一个主人” 一一一一一 舒阳刚睁开眼,便看见鸾歌一脸笑意的盯着自己看。 起身坐在她斜倚的软榻旁,拿过盘子里的瓜果咬上一口,舒阳若无其事道:“一般人的分魂之术果真比不上你的宿体红鸾,再怎么练,本体还是有着疏漏。” “不过的确很是有趣。”鸾歌为怀中的六两顺顺毛,捏了捏那两只可爱的耳朵,随口问道,“此番上山的人不简单吧?” “晋国皇三子。” “他第几次来了?” “第四次。” “啧,当年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也只敢玩笑两次。” “我倒是没求着他。” “你答应他了吧?” “你如何得知?”舒阳转而看着她。 “你若不愿答应他,便不会专门回山招待他。恰好这次是真的出山,也不怕他过了迷障找到你。况且能来四次,也说明有些诚意。”鸾歌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便是来上百次,非是天命所归,也无济于事。”想到今日所卜两次卦象,舒阳微有迷惑地皱了皱眉。 听到最后半句话,他爽然一笑,“不过我和他的约定在三个月之后,定然助你先解决这里的事情。” “如此最好。”鸾歌放开怀里的狐狸,起身向床上走去,“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舒公子哪凉快哪里溜达去吧。” “这么样过河拆桥可不好。” “无以为报。” “那就帮我占一卦。”伸手递过华宸的讯息,舒阳道:“你的占卜当比我好,看看他的命。” 难得见舒阳如是严肃,鸾歌接过那张纸,同样从袖中拿出九枚玉子,翻画折排,最终开口道:“当与你所算无差。” “我该想到的。唉,罢了,我还是去看看我那乖徒儿吧。”舒阳摇了摇头,顺手拍拍趴在榻上的蓝毛狐狸,假作愁容满面地叹气:“阿蓝,你就先在这里休息,要是那只臭狐狸来欺负你,就告诉我,回来我一定帮你炖了它。”话毕,看一眼鸾歌顿住拉床帐的手,在她转身发怒前,施术离开了危险区。 而此刻刚来到御膳房门外花丛里潜藏的六两,却是直直打了一个喷嚏。 躺在床上的鸾歌睁着眼睛,回忆着近日掌握的一切。 那日小义借着华阳梦术入了皇贵妃的梦境,她所看到的正是幼时的自己和齐茗湘,之后还有湘儿和年轻的晟昭帝。照此说来,相传当年下嫁的长公主,当下的皇贵妃其实是齐茗湘。 不过当初晟昭帝看起来却是比如今要温和得多,在她看来待湘儿也很是温和,绝非当下两人冷淡的样子。 关键是,为什么齐茗湘会替代自己嫁过来?而且,顶着一张与自己完全相同的脸 不!那张脸就是自己的脸! 自己当年的死究竟和齐茗湘乃至和那个晟昭帝,有什么样的关系? 自己在嫁给洛天的当日失去知觉,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和洛天拜堂的人又是谁?为什么最后燕国会被齐楚联军灭国?还有,印象中看到的小义的脸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熟悉的紫薇符号 到底在哪里见过? 晋国的淑妃,又和自己有什么渊源这些,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盘旋在她的脑中久久不能散去,然而饶是她怎么想却都想不通。 最后只能长叹一声,拉过一旁的云锦薄被,蒙头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青日闲来作鬼神 自鸾歌处出来,舒阳打过一个哈欠,却是没急着前往齐明义所住的观海殿,反倒是在永鸾殿东阁的屋顶上躺了下来。 但见他左腿架在右腿上,头枕着双臂,脸上盖着一片硕大的芭蕉叶挡着午后的太阳,偶有微风吹过,带来殿外湖面的水汽,暖暖凉凉,好不惬意。 永鸾殿原名永安殿,是已故西太妃的寝宫。当年西太妃之子是为先皇第四子,晟昭帝还有故去的恒王为慈仁皇太后所出。 昔年四皇子为夺储君之位谋杀太子未遂,恐事情被揭露遂自刎于皇子府,其母丧子心痛几近癫狂,到最后竟连身边宫人都不认识。 慈仁太后在闺中曾与西太后相交甚好,知其温婉无争却遭其子拖累,怜其无辜,遂常往探视。更在晟昭帝即位后,为其申以太后之尊。 许是慈仁之贤昭昭,西太后竟有片刻清醒,代子向晟昭帝叩首赔罪,又恐自己疯癫之态伤人,请居于冷宫了此残生。 晟昭帝念及其多年来悲苦,不忍为之,却又拗不过她,只能各退一步,将西苑最边上的永安殿赐之。 永安殿在皇宫众女眷居所的最边侧,隔着一堵围墙便是一小片花圃和一片不大的湖,再往西便是闲杂宫人的居所。 然而西太后福薄,一年后便亡故了,自此永安殿便空了下来,曾有宫人声称晚间从永安殿门口经过,看到殿内似有白影游荡,自此便有人传说这乃是一栋鬼屋,而最后曾有一个小太监淹死在殿外的湖里,更是应了这不祥之兆。 当初鸾歌痴症自愈,又拦下御驾要为云衍讨个说法。当时晟昭帝惊叹于傻女的一张巧嘴,便允了她满足她的愿望,而夜间雾重,所见不得准,为七皇子将过错圆了过去。 鸾歌于是开口向他讨要西太后所居的永安殿。 当时便是看中了永安殿偏僻的位置,以后有所行动也方便,而云衍一个落魄皇子,自己虽是贵妃之女却并不得母亲看重,若是开口大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若是住在贵妃眼皮子底下尽管查证方便,但只怕还没查出什么便露出馅儿来。 况且堂堂皇子也应该有一处寝宫。若是居于皇内还不知如何被欺负,这样远离纷争也是一个好的去处。 晟昭帝尽管诧异她的请求,却也是允了她。将永安殿更名永鸾殿,收拾更换物件之后作了她和云衍的居所。 身为帝王日理万机,朝堂之上宫廷内苑国事家事一大堆,三年来鸾歌却再也没有展现出那日拦下御驾的气魄,只是和云衍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过着一般皇子公主的生活,久而久之晟昭帝便对鸾歌失去了兴致与好奇。 永鸾殿本就没几个人,在午后更是安静的可以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正在舒阳惬意的沐浴阳光补钙,感叹人生无限美好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之声。 拿掉脸上的蕉叶,皱眉向着声音的方向探去,却见有两个太监装扮的人鬼鬼祟祟的蹲在永鸾殿的围墙下,不时地说上两句,怀中还抱着一个竹篓子。 舒阳从屋顶上拿起一条掉落的柳树枝,手指翻转转眼间已经编成一只蟋蟀。 只见那只蟋蟀从他手中跳下,蹦蹦跳跳地跃下屋顶,爬到两人蹲着的围墙上方,不时叫两声。 而这边逐渐传来两人清晰的声音: “你说,咱们不会给人看见了吧?” “什么人会没事干来这邪门的地方?吓傻了吧你?” “你不害怕你抱着这篓子啊?这些可都是最毒的蛇啊!要是给人发现了那可是谋害皇子的死罪!”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再说了,有玉妃娘娘在上面护着,你还怕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赶紧把这些东西给放进去,完了赶紧回去复命。” 紧接着,便听到细微的挖凿声。 舒阳心下一动,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件物事,悄无声息地移到二人身后。 那两人正在专心的凿着墙角,竹篓被放在一旁,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还有一个人蹲着。 舒阳悄然拎过那只篓子放在手边,耐心的看着他俩挖挖凿凿。 转眼间,便见那墙角被挖出了一个小儿手腕粗细的圆洞。 舒阳见此不禁摇摇头:这楚国皇宫的围墙也太不禁挖了,看来当初建造的时候工匠肯定是偷工减料了。 左边的小太监满意的拍拍手,正要伸手去拿边上的篓子,却抓了个空。定睛一看左边什么也没有,定了定神,用胳膊一撞右边的小太监:“篓子是不是在你那儿?” “别废话,快把那玩意儿放进去。”旁边的太监也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只当是他又要犹豫着问一些傻问题,连忙催到。 “篓子不见了啊!”左边那个小太监指着自己左侧的空地说。刚才他分明记得是放在哪儿的,这会儿怎么不见了。似是想到了什么,战战兢兢吞吐道:“小安子,是不是是不是闹闹鬼了?” “胡说什么!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饶是如此说,那声音里也是不住地颤着。 忽然这时他们耳边传来轻轻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湿热的气息:“你们找的是这个么?” 两人听到这个声音,身子陡然僵住,慢慢地同时回头,待看间眼前的人时,身子已经像筛糠一样的抖着。 “鬼啊!!!” 伴着一声尖细的吼叫,两个人连爬带滚的向一旁退去,碰到身后的墙更是惊叫连连,转瞬便跑了个没影儿。 舒阳缓缓站起,拍拍身子,拿下面上的纸片,看着他们逃去的方向,状似无辜地摸了摸鼻子道:“有这么吓人吗?” 不就是一张鬼面么? 早年时,舒阳听说师姐苏月翎有一面青木面具,还是孩童的他便觉得非常神奇。 那时候刚好看到有一卷残本上面记载有行若流云的云华衣。那件云华衣是用术法织就,着于身上,犹如烟雾缭绕,不见身形,只见那宛如飞云流水的流光。 当时他便下定决心定要好生修习术法,也做一件这样的衣服。但最后却是变了心思,因为术法至高处,可自生烟雾流光缭绕,不见真容。 虽然到这个境界还有些差距,但是随便一张白纸幻做鬼面的障眼法,还是不在话下。 这也难怪刚才那两个太监直呼闹鬼,饶是谁在一座传说中的鬼屋外面做坏事,回头看见一张鬼脸自然吓个半死。 但我们的舒大仙人此刻还是觉得有些郁闷:楚国皇宫的墙不坚固,连里面的宫人也这样不经吓。 摇摇头,拎起脚边的竹篓,稍微打开一个小缝,瞧着里面满满当当蠕动的蛇,他微微一笑。 “提着这玩意儿去看看徒弟,也不能说是我这个师父连个见面礼都没。好歹还是可以下下酒泡泡药的。” 弹指间堵上那面墙上的圆洞,将那些小凿子一脚踢到一旁的湖里,舒阳拎着篓子幸福地迈着步子向前走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苍天为我起东风 这日午后,明王依旧坐在观海殿前的九曲游廊正中的亭子里神游天外。但见他手中捏着一个小酒杯,时不时喝上一口,慵懒又惬意。 想着不久前在晟昭帝宫中的一幕,心里虽然还是有些惊奇,但更多的还是庆幸与满意。 长公主千华。 脑袋里回想起那位长公主泼辣局促,却又惹人怜惜样子,他嘴边的笑意更是满满的溢了出来。 或许之前是为了想要把这池子水搅腾得更浑浊一点,才想要刻意去接近这个举重若轻的长公主,可是现在看来,把她娶回家好像也不是太差。 明王在心里为自己的英明决断还是窃喜了好一会儿。 不过他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姑姑送来的那幅画。 为何晟昭帝一看画像便立刻准了他的秦晋之请? 那画像上的人他那时虽然也看到了,然根本就只是楚国第一位女皇,不过由晟昭帝当时的表现来看,在他眼中,内患更比外忧重要。 不过确然也是这样,像楚国这样有实力的国家,不怕外敌侵侮,怕的只是内部分裂,先自乱了阵脚。 若在楚皇百年之后,长公主千华继承皇位,不管怎样,楚国的江山都会落入外姓人手中,更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左相。 山河拱手相让,没有哪一个在位者会这样的傻。 这样一想,晟昭帝那么顺利的答应这门亲事,也就说得通了。 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想通了的明王顿时觉得心情分外愉悦。 起身将手背扣在身后,踱着步子欢快的沿着精致的回廊绕过几个玩儿,时不时吹两口小曲儿,逗逗水里嬉闹的鱼儿,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屋子准备睡大觉。 但是当他打开房门,却陡然看见屋子里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 从背影看去,像是一个老者。只是他的白发凌乱的蓬在头上,那灰衣也是破破烂烂,看上去倒像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乞丐,只有腰间系着的一只玉酒葫芦让他显得有了那么一丝丝落魄贵气的味道。 明王看到这人,身子一震,关上身后的门疾步向着那人而去,然后直直在那人身后跪下,道一声:“师父!” 声音里有止不住的颤抖和兴奋。 三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小的皇子,奉父皇之命协助大将军前往东境平乱,却不想深入敌营,为人所扣。正在万箭齐发的关键时刻,为人所救,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位老者。 明王当时想要问其姓名以便日后登门叩谢,却听他道他乃是修习术法之人,平日里居无定所,仅以四海闲游为乐。救他只是一时兴起,纯属因缘巧合罢了,不必问其姓名。 正在他感叹不已的时候,忽然看见后面有一红衣女子姗姗而来,只见她面罩红纱,娉娉婷婷,却是作少妇装扮。 看见一旁的明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转头朝着那个老头道:“不想我折回去找个东西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瞧瞧这俊秀的模样,小兄弟,说说你是什么人?”也不等那老头说话,少妇上前一步,朝着明王道。 那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却似乎又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 明王微一皱眉,这女人也忒放浪形骸不知礼数了。正欲驳斥她,但念及她与救命恩人之间的关系,却只能生生忍了下去。 老头像是看出了明王的不快,出言对那女子说道:“你别见了谁都这样逗弄。” 言罢又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等你时恰好看见众人围击他一人,看不惯随手救了罢了。东西找到就走吧。别忘了我们出来是干什么的。” “这样性急作甚,我倒是觉得这里风景甚好,不如慢慢赏景也是不赖。那事迟个两三日也无妨,毕竟也不远了。”少妇左右张望,仿佛这山林之中真有什么奇观胜景一般。 “如若不急的话,先生不妨多停留几日,近日里我军与叛军交战,路上不甚安宁,虽然我知先生身有奇技,但为防万一,还是等过几日防守空些再赶路也不迟”听到少妇说这话,明王也出言相留。 不过他所想,除了想要报答老头的恩情,更是想让老头相助自己,只不过是初识不便开口罢了。 “你是将士?”那少妇问道。 “不瞒这位夫人,我乃齐国三皇子齐明义。方才老先生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所以想略尽心意” 明王微微颔首,却错过了那少妇眼中惊诧c深思c怜惜种种交杂的复杂神色。 待他抬起头时,少妇和老头已经对视而过。 只听那妇人道:“就听你的吧。我说,咱还是去齐国大营里走一圈散散心吧,赶了这许久的路,也该好好休息休息整顿一下了。” 言罢便让明王引路,那老头拗不过她,只得跟上前去。 老头知道那妇人心中所想,只能摇摇头陪着她一起玩闹。毕竟此行为她,她要是赖在这里不走,就算他找到了那玩意儿,也没什么用处。 就这样,两人在明王帐内吃吃喝喝过了两日,原本也是相安无事,谁知那个将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证据,偏要说明王勾结叛军,此番能从叛军手中逃脱,实为答应了和叛军蛇鼠一窝的条件。 二人这才知道这个皇子其实并没有想象中过得好。否则连区区将军如何敢在皇子头上屙屎撒尿乱动心思? 他们二人吃了人家嘴短,遇上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不帮着解困? 最后的结果便是明王要在三日内攻下叛军,否则便是与之相勾结。 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人么! 齐队已经来到这里半月,和叛军对战也有三次,但次次铩羽而归。 半个月都攻不下来的地方,让一个从未带过兵的深宫皇子,如何能够在三日之内拿下?! 但这原本不可能的事情,有了某些人,却就不一定了。 叛军虽然多次胜利,而且之前几次出兵围剿都未成功,但比起齐国正规军队的编制和整体战斗力,还是有些差距的。 他们唯一的优势便是比正规军更熟悉山里的地形,也更熟悉丛林作战的特点。 那么如果没有了这点优势,面对人数众多的军队,再加上叛军骄傲轻敌的自负心理,胜算便会多上几分。 于是三日之内,那妇人化做男装,在老头的指导下,训练那些兵士尽快掌握丛林作战的要点,尽快适应作战环境。 而老头则是借着之前几次战争所得的信息和明王细细分析,并授于他分析战争带兵作战的要点和技法。 根据之前几次交战所掌握的敌我信息和丛林局部地图,再加上老头所探得的山林地形图加以分析,终于在两日内赶制出了一份详密的作战方案。 果然第三天傍晚,一击成功,顺利拿下了嚣张已久的叛军。 而齐国三皇子齐明义,也正是借着这一战而出名,就此步步高升,获得了齐国皇帝的青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回首莫问风吹雨 战后那晚,明王与将士庆功之时,却听有人来报他那日带回的两个人欲与他辞行。匆匆赶至帐内,见二人都一收拾停当,知道自己留他们不住,只能山水长阔,与之辞别。 临走之时,那老头拿出一本小册子,递与他道:“相识两日,只你有领兵之才,只是多年处于深宫内院,不免直至纸上谈兵。这本兵法你拿着,好好研习并佐以运用,他日必有所成。你我有缘,权且以此作为相识一场的缘分吧。” 明王双手接过那本兵法,稽首谢道:“多谢先生!” 言罢,却听身后传来那少妇的声音:“‘先生’‘先生’的,你要是叫得这么顺口,不妨直接拜师得了,也免得这老头空受了你的‘先生’。” 明王闻此一言,当下高兴万分,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当真可以如此?只是不知先生” “简直胡闹!莫要因你一时兴起便让我坏了门中规矩!”还未等他说完,老头当下便拂袖怒道。 当然,不是朝着明王,而是一旁的少妇。 似是想到了什么,老头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道:“三皇子莫要多想,并非在下不愿收你为徒,只是门中有所规定,还望见谅。” “无碍无碍,老先生言重了,您的恩情我都难以报答,感激您还来不及,哪里来说什么怨恨。先生既有不便,明义自然理解。”明王歉然笑道。 然而待他们老友幼恭的客套完了,才听那少妇复又开口。然而那话语里不见被责备的怒色,反倒是笑意满满; “这么生气干什么呢?你既将那来之不易的兵法都如此爽快的赠送与他,又传授他领兵带兵之法,又何必要矢口否认?难道不是不因为被我说中了?我知你门中有那乱七八糟的规定,可是这将相之术,却并不在其中,是你自己已然行了师者之实,又何不圆满了,再添上一笔师者之礼?我可不觉得这有什么有违规定。” 老头听此一言,也是了愣了一下,他未曾想到少妇居然会这样说。既然如此看着少妇眼睛里满满的笑意,老头才叹了一声,缓缓开口道:“也罢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到了老爷子那边你自己去说” 少妇闻此,抬腿踢了那呆愣的明王一脚,笑道:“呆子,还不快行拜师之礼?一会子晚了我们可要赶路了。” “徒儿见过师父!”齐明义欣喜非常。 “起来吧。” “你若拜了他为师,那么从今往后可要唤我一声姑姑了!”少妇掩面而笑,说不出的慧黠精灵。 “见过姑姑。”明王乖乖问好。 “真是个乖侄儿!” “好了!再不走就迟了,别磨蹭了。”老头像是不耐烦的样子,瞪了少妇一眼,揭开帐门向外走去。 “知道了!总是催啊催”少妇咕哝一声,紧紧跟了上去。 就这样,那老头和明王之间有了一段其妙的师徒之缘。 你道这二人是谁?原来他们不是旁人,正是鸾歌与舒阳二人! 那时候鸾歌也还并不是鸾歌,因为那时她自己的身体受损严重早已不能用,只是在镇魂珠的辅助下,将自己的魂魄安置在一具少妇的死尸之中。 然而因为不是新鲜的死尸,时间一长便会出现尸斑,再加上并不契合,时日久了便会排斥现象,所以需要尽快寻找契合却又刚死的尸体,在魂魄离体的瞬间将齐茗珞的魂魄注入,如此便可让她借尸返魂,如同重生一般。 而由于契合的尸体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所以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先前往点云雪山寻找千年雪玉,以此减缓尸斑的出现速度。 因为舒阳的容貌过于俊美,恐引人注意,便化作一位落魄的老头,只有那犀利有神的眼睛间或透显出他的不凡之处。 而出了云阳山没了山上的灵气护佑,尸斑出现的越来越快,所以她只能以纱掩面,扮作少妇模样也可避免不少叨扰。 远离了营帐之后行了许久,老头才道:“哼,你倒是对你这个弟弟爱护的紧,连我也诳了进去。” “你不是也很欣赏他么?是谁说‘不是我不想收你做徒弟’的?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自己赚大发了还说我诳了你去。” “罢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老头摇摇头,脚下步子却一直未停。 过了许久,隐约可见雪山的轮廓,老头才停下脚步,坐在路旁的大榕树下,对着身旁的少妇说道:“休息一会儿吧,再过六七日便要上山了,一会儿去前面的镇子里再买几件御寒的衣服,山上可比这里冷得多。”同时递给她一个水壶。 “谢谢。”接过水壶饮了一口,少妇也坐在树底下,懒懒的靠着树干,抬头望着天边的云彩。 “让自己的弟弟管自己叫姑姑很有趣?为什么不和他相认?”老头淡淡的问道。 “至少不无聊你知道,我和这具身体出现排斥现象,一部分事情都不记得了,所以,在我想起所有事情之前,我不想贸然让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知道这件事。我也很愿意相信他,但是客观来讲我只是想查清事情的真相。”少妇看着天空,眼神有些许空洞。 当然如果不看她嘴里吃着路上买来的蟹黄柳,还是很有忧郁气质的。 “但你还是偏向他的。”老头不客气地指出。 “让他看见我这幅样子也毕竟不是好事,何必再增添痛苦呢?”少妇吃完最后一只蟹黄柳,扔掉手上的纸袋,将手在路边的草上抹了两下,起身道:“走吧,该赶路了。” 一一一一一一 且说先前明王看到那背对着自己的老头,身子一震,关上身后的门疾步向着那人而去,然后直直在那人身后跪下,道一声:“师父!” 那老头倒是没有像他那样兴奋,只是淡淡的招呼他坐在自己对面,不像是许久未见的样子,倒像是中午还一同吃了个饭。 不咸不淡。 “师父是如何来的?怎不告诉徒儿一声,这样匆忙还不及招待师父”明王对自己这个师父可是崇拜的一塌糊涂,这小孩儿见了他,可比见了自个儿老爹还兴奋。 “闲着无事就来这里溜达溜达,刚好你在这儿便顺道看看你。你我之间不需那么多礼数。”老头摆摆手,顺道打了个哈欠。 “师父定是累了,您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安排下。”明王到底是聪明人,顺顺溜溜的让瞌睡的老头安心的跨进美好的梦乡。 一路赶着来楚国,帮这姐弟俩解决了御书房请婚的事儿,还没来得及休息,便又分魂回了一趟云阳山。正准备好好休息下,却给那俩挨千刀的小太监给搅了清梦,说不瞌睡是假的。 老头连打了两个哈欠,向床边走去。 又像是记起什么,指着桌上的竹篓子对着即将出门的明王道:“哦,对了,那桌上有一篓子捡来的毒蛇,你瞧着做药泡酒,怎么好使怎么来,就当是我这次给你带来的见面礼。” 天可怜见的明王居然没有满头黑线,而是乖乖的答道:“是,师父。”同时拎了那篓子就要出去。 “嗯,下午别来打扰我,我要好好睡一觉。”躺在床上背对着明王,老头摆摆手,示意他关门。 不久,床上的老头便酣然入睡,可见是真的累了。 这边欢喜的欢喜,睡觉的睡觉,而那却是鸡飞狗跳,各怀心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甘泉宫内,怒火朝天的皇后接过婢女递上来的茶水,刚喝了一口,便整个吐了出来,同时狠狠地将杯子甩了出去。 “都是怎么当值的?!想烫死我不成?来人,将这不长眼的东西拖出去,给我往死里打!” 那婢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惊恐地求饶:“娘娘不要啊,娘娘,小茶知错了,求娘娘放过奴婢。” 说着不停地磕着头,一下一下地直到头上渐渐浸出血渍。 一旁的宫人看着这一切,想要劝阻却又不敢言,只能在一边呆呆着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犹豫间,皇后更是怒不可遏,柳眉一挑,拍着桌子道:“怎么?一个个都反了不成?连本宫的话也不听了吗!将这晦气的东西拖出去!” 听到这话,连忙有人上前去将小茶拉过,往外间院子拖去。 没过多久,便听到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哭喊: “娘娘,奴婢错了!” “娘娘!求娘娘原谅奴婢!” “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发发慈悲吧!” “······” 那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再也听不见,只剩下木棍打在身上闷闷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答复道:“回禀娘娘,那丫头晕了过去。” “发配去浣衣司,死也让她死在外边,别脏了我甘泉宫的地儿。” “是。” 听到这话的当下,宫内的众人皆是打了个冷颤。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位正在气头上的老虎,连脑袋都保不住。 一时间,甘泉宫内的太监婢女人人自危,连走路都多张了一双眼睛,行事更不敢有差错丝毫。 皇后坐在榻上,双手绞着手中的丝帕,指头关节已经微微泛白,像要生生扯断它一般。 那双凤目也是狠狠地盯着院中枝头的鸟儿,似乎要在它身上盯出一个洞来,咬牙切齿道:“明王!本宫绝不会就这么便宜了你!走着瞧吧!” 那鸟儿像是感受到这威慑力十足的目光,张开翅膀扑棱棱的飞走了,过一会儿从天空中悠悠飘下一根羽毛。 甘泉宫内众人兢兢战战,而广阳殿内的主仆却已经打闹成一片。 红玉指着千华抱在怀中的圣旨挪揄道: “哎呀,青玉,你看咱们公主那欢喜劲儿,之前还说不要那个什么劳什子明王呢,这下却这样羞答答的。” “你这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这样逗弄我!”千华放下圣旨,起身便作势要打红玉。 “青玉救我!”红玉往青玉身后一躲,手拉着她的胳膊只露出一个头,对着千华笑道: “公主自己说,前几日还嚷着那什么明王见都没有见过,只听人嚼些舌头,谁知道到底高矮胖瘦人品如何。那几日整日里也是忧心忡忡的。可今儿个陛下传了圣旨下来,公主却又欢喜的不得了,不是小姑娘盼嫁是什么?” “好啊你!今儿这胆子可是越来越肥了!一定是我平日里太宠着你,让你这样没大没小的,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说罢便要绕过青玉追打红玉。 红玉看她这样,只能撒手放开了青玉,绕向屋子另一边,虽然脚底下躲着千华,嘴上却仍旧是不松口: “公主一定是给我说中了心思!看来您肯定对那明王很是满意···公主莫不是见过那明王?”红玉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 “胡······胡说!我哪里会见过他······” 嘴上这么说,但千华的脸却是一下子红了,连带着脚下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说出来的话也是结结巴巴。 “你莫要乱说,公主哪里会见过那明王?你我日日伺候公主左右,还不知道?小心被那些丫头婆子听了去,在外边乱嚼舌头,毁了公主的名声。” 一直看着她俩玩笑的青玉看见千华的样子,才微微敛了脸上的笑意,对着红玉道。 “哦,知道了。我也就是和公主玩玩嘛。”红玉听她这么说,虽然也觉得有道理,却也觉得有些许扫兴,只好嘟着嘴嘀咕着走过来道。 千华看见刚才还欢笑不停的红玉瞬间像个蔫儿了的花一样,怕她心里想不下去,对着青玉道: “青玉,我知道你性子沉稳,心细认真,不过这么多年来,你也知道,我从没有把你们俩当过婢女,你们就像我的好姐妹一样,在我跟前,不用太过客气讲究那些主仆的礼数。” 青玉看着千华,微微一笑,沉静答道: “青玉知道公主善良,待我们姐妹也是极好的,从来没有那个主子能向您一样好。只是主仆毕竟有别,红玉这样太过放肆,即使公主不放在心上,可万一给有心人瞧了去,却会落人话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姐姐说的对,我确实没有想到,要是太过放肆肯定会给公主添麻烦。” 红玉虽然对青玉的严肃有一点儿不舒服,但还毕竟是明事理的,她知道青玉是为了她好,也便乖巧了起来。 “你们俩儿呀······”千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两个丫头陪着自己长大,这么多年一直是最伶俐乖巧,红玉机灵活泼,青玉沉稳大方,两个人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姑娘。 “不过,只要公主给我好好讲讲那小王爷是怎么夺了咱们美人儿的心的!” 正在红玉叹息,青玉甚觉欣慰的时候,红玉突然话锋一转,凑到了千华跟前小声道。 这下没将青玉气个半死,连千华也是彻底无语,就知道这家伙是个鬼灵精怪的,哪有这么好说话! “好姑娘,快别闹了,折腾了这么久,也让公主好好休息,把你那些没个正经的心思也收一收。”青玉拉过红玉,温言道。 红玉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她对着千华说道:“这圣旨奴婢还是先收起来吧,快入夏了,近日里天气干得很,公主这会子可得好好休息。” “好。你们两个也去休息吧,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人侍候,待会儿有事了再唤你们。” 说着,从桌上拿过圣旨,递到青玉手中。 千华对着青玉一直很是欣赏,这般平静稳重的性子,从来没有让她多花过一份心思。 青玉双手接过,遂携了红玉一同出去。 千华躺在床上,想着晟昭帝遣人过来传旨赐婚的事,不由嘴角上扬。 那个人······的确是不错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贪得半晌闲情欢 这一日,鸾歌早早便醒了过来。 昨天折腾了那么一通,实在是累得不行,害得她连晚膳都没有用,一直从下午睡到这会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果真睡觉才是最好的疗养法。 这会儿鸾歌觉得自个儿的的精气神那叫一个好,她现在深信不疑不管是大街上走街串巷的小贩,还是台子上红妆花脸唱戏的角儿,都比不上自己现在的精神头儿足。 当然,如果除去自己正在咕咕叫的肚子的话。 能量守恒诚不欺我---最有效的疗养法也是最耗力气的疗养法。 打开窗子,看着还有些蒙蒙的天空,鸾歌叹了口气。 正如那些话本子里说的,男人看女人,应着那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鸾歌心里对着那些吃食,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 规制安排的比不上别人送来的,别人送来的比不上自己讨来的,自己讨来的比不上御膳房偷来的,偷来的更比不上那偷不来的。 不过从齐国偷到楚国,在两国御膳房肆虐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自己偷不到的,所以最让人身心愉悦的粮食档次就生生低了一个等级,想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但值得庆祝的是,在她的言传身教下,这个神奇的技能最终被云衍学到了手,由此开始了一人偷到双人偷的奇妙蜕变。 其是鸾歌觉得偷吃也不能算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在她看来,偷也是一种技能,也是一种本事,这年头大伙儿各凭本事吃饭,饿不到肚子才是正理儿。 管他黑狗白狗,会啃骨头就是好狗。 而且以后要是皇宫混不下去了,刚好做个职业顺手牵羊将也不错。 于是乎,她为自己着这项能力觉得自豪万分。 摸摸肚皮,鸾歌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又要开工啦! 推开门朝着院子走去,鸾歌伸伸懒腰踢踢腿,活动了一下筋骨。眼睛扫到云衍的屋子,嘴角的笑意又满上了几分。 睡懒觉是这世间除了好吃的之外最美好的事情。 回过头正要抬脚往外走去,脚下却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脚底下靠着一团白白软软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六两,而自己的裙角正被这家伙咬在嘴里。 鸾歌蹲下身来将六两抱起,用手指点点它鼻尖一点黑色,看着它黑黑亮亮的眼睛道:“你怎么也起来的这样早?” 六两在她怀中偎了偎,嗓子眼儿里发出一两声浅浅的声音。 鸾歌不由笑道:“原来你也饿了啊。放心吧,有我吃的必然少不了你喝的,你先和阿蓝在这里玩,舒阳不在,它要是乱跑被什么人捉了去就麻烦了。你是主,要好好招呼着人家美女。” 说着,将怀中撒娇的六两掰过来,对着它指指房门口那颗探出来的狐狸头。 六两不情不愿的看了一眼,又叫了几声,却让鸾歌满头黑线。 “你居然觉得阿蓝算不上美女?她来了你还得陪着她不能出去找好吃的?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招待客人的意识·····什么?你居然说是我招来的就该我去陪着?女人就是麻烦?!你这只死!狐!狸!!!······” 刚开始还是对着阿蓝,到最后却是对着自己,鸾歌不由怒火朝天仰天大吼一声,一把将手中的狐狸远远的扔了开去。 一时间院子里尘土飞扬,狐毛乱飞,顺带着一旁的花枝乱颤。 而阿蓝却不知何时乖觉的退回屋子继续睡觉去了。 想来是没有听到六两的那些话。 卧在榻上的阿蓝蜷缩起身子,将脑袋枕在自己蓬松的大尾巴上,像是一团美丽的蓝色云彩。 其实她一点不觉得这里比山上有什么好的,那只臭狐狸是自恋臭美的极品,这个主人也不怎么滴,真不知道自己那个主人那个样子是为了哪般。 放着好好的灵气十足的云阳山不待,偏要来这污浊肮脏的地方,害的它水土不服没有精神,以致瞌睡不断。 莲心从宫人住所走过来,还没到门口,便听到院子里面人飞狐跳哗啦啦的一片。 昨晚她梦到了村里的宝柱哥,宝柱哥和她说一定会等她回去,然后风风光光娶她过门。出门时她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可是听到这些声响,前一刻还欢心愉悦的她,在这一刻瞬间萎靡不振起来,脚底下像坠了块大石头。 又是三公主和她那只活宝狐狸 莲心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推开了院门,谁知道刚打开门便见一个白影扑了过来,饶是她尽力闪过还是被那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坐倒在地。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东西是什么,便觉身上一轻,那只扑到自己怀中的东西已经被人提了起来,而她眼前一片熟悉的青绿之色。 待她回过神来,眼前某人已经咬着牙发出阴惨惨的声音。不过不是对着她,而是那只被她倒提在手的玩意儿: “你这只死狐狸!我看你还跑!我让你跑让你跑!”说着将六两提着后腿甩啊甩甩啊甩 六两只能暗叹倒霉,刚看到门口有个缝儿,便想从那里逃出鸾歌的魔爪,可谁知道门后还有人,而它还偏偏撞到人身上被鸾歌追上来突然灵光一闪,在它被甩的晕过去之前,脑袋里突然蹦出一句曾经在那些书里见过的话: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鸾歌看着手中脑袋垂在一边的狐狸,摇了摇,没反应算了,管它装死还是真晕,反正只要不闹腾就好。 重新将六两抱在怀中,鸾歌这才看清了半开的门外还坐着一个人,哦,原来是莲心。 只是她怎么突然坐在那儿? “莲心,大早上的,你坐那里干嘛?”肇事者之一还在无辜的问着,可是当她话刚出口就回过神来了:“呀,不好意思哈,都是这该死的狐狸,我会好好收拾它的,你放心。来,我先拉你起来。” 说着凑上前去,将六两夹在咯吱窝,用一只手去扶莲心。 莲心对这个三公主彻底无语,这狐狸被您折腾的还不够么 自己这个主子有些时候聪明精灵,有些时候却又糊涂的不行,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只要和她的活宝狐狸有关的事,她准是个疯魔的样子。 她曾经不止一次青天白日里看见三公主对着狐狸自言自语,有时发笑有时大怒,高兴的时候那只狐狸像块宝一样被她搂在怀里,发怒的时候一人一狐弄得院子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虽然如今平日里,三公主言行举止还算正常,但当年到底是一直痴傻过来的,也难怪有那么一些时候神志不清,也因此不怎么被各宫放在心上。 但虽然如此,公主待人却是极好,永鸾殿在宫里比较偏僻,她没钱贿赂韩姑姑,原以为分到这里一定没什么好日子,但最后却发现这里才是最好的活计。 相处下来才发现除了人狐大战的时候她需要干很多活儿,平日里好像也就没什么事。 主子从来不会苛待她,三年来虽说没有什么大的赏赐下来,但却总也不会短缺了她的月钱,像其他主子一样打打骂骂的事情更是从来没有过。 比起同住的芳儿时不时满身的伤痕,她真是一班小宫女里最幸运的人。 别人都说长公主待底下的人好,但其实也只是对着贴身的青玉红玉好,待旁人虽然比其他主子良善,却也是赏罚分明冷冷淡淡。可是三公主却是实心实意的待自己好,就算做错了什么事儿,也没见她罚过自己,连着五皇子人也是极好的。 虽然公主有时候傻傻的。 莲心借着鸾歌的力站了起来,伸手拍拍身上的灰,抬头便听见鸾歌说道:“你去我屋子床头那个盒子里拿些伤药,一会回去让人帮着你上些药。” 鸾歌说着便准备将胳肢窝的狐狸递给莲心先抱着。但她转念一想屋子里还有一只蓝毛狐狸,手上动作顿了顿,将六两复又抱回怀中,道:“算了,还是我去帮你拿吧。” 说着转身向屋子走去,边走还边腹诽不:也不知道一会儿去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吃,唉,都是这个笨狐狸给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忆往事可堪回首 鸾歌将装死的六两放在阿蓝旁边的软榻上,转身从床头拿了一个青瓷小瓶向门外走去。刚到门边,又折回身子将窗户仔细检查了一番,从里面落了锁扣,然后用力拉了拉。见严严实实没有缝隙,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关上房门,转身将伤药递给莲心:“呶,待会儿去涂上这个,会好很多的。” “奴婢多谢公主恩典。”莲心接过药瓶,低身拜谢。 “唔~没什么,是那只死狐狸闯的祸,应该的”鸾歌对她摆摆手,朝着远门走去,边走边说道,“我出去会儿,你看着点儿小衍,他身体还没恢复,别让他到处乱跑。对了,记得别让人进我屋子。” “是。” 鸾歌听到满意的点点头,正待去御膳房看看今儿个有什么新花样儿,可是没走几步便被莲心喊住。 “公主请留步!昨儿个晚上云姑姑差人过来传话,说是贵妃娘娘想见您,可是您昨儿个说不让人打扰,连晚膳都没有用,奴婢便回了那人说您身子不适,最后娘娘说让您今儿个过去一趟。”莲心向前小跑几步,对着鸾歌道。 鸾歌听到这话有些呆愣,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朝她微微一笑道:“哦,我知道了,等一会儿用过早膳我就过去。” 鸾歌想了想,将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身回房去了。 “公主您不是要出去吗?”莲心好心的提醒。 “没心情了,我得回去再睡睡。”鸾歌随口说道,头也不回的推门进屋。只留下莲心一个人在院子里郁闷: “睡了那么久还瞌睡吗?” 鸾歌呆坐在桌前,看着一旁安然入睡的两只狐狸,良久,从胸前拿出一颗圆润晶莹若雪的挂坠,紧紧地攥在手心,陷入了沉思。 当年她和舒阳在云阳山上呆了半个多月,最终在山顶的冰湖中心的小岛上找到了一大块天然雪玉,谁料下山的时候恰巧发生了雪崩,又被在山上困了三日。 如果是舒阳一人,从中脱困根本用不了半日,但是因为之前上山和赶路途中,为了压制尸斑的蔓延和尸体的腐烂,稳定鸾歌的魂魄,他施术花了不少力气,当下只能如同常人一般徒步行走。 幸好他们找到了一个未曾坍塌的山洞,暂且抵御风寒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期间舒阳出去找食物,却在两处半塌陷的山洞里捡到一白一蓝两只狐狸幼崽。 原本舒阳想要生火烤了这两只狐狸,却被鸾歌阻了下来,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两只狐狸吃了整整三天的鱼。 说到这里,还有一件趣事。 当时鸾歌抱着白色的小狐狸给它喂鱼羹,却不想那狐狸给她的衣服上撒了一泡尿,那件棉衣当初上山时,花了她六两银子才买下来,但却被这只狐狸一泡尿给毁了。 鸾歌心疼得不行,却也只能将那件衣服扔了,而六两的名字,便这样而来。 之后回到云阳,鸾歌在角落里偶然看到残本的《异兽志》,才知道那狐狸竟然是传说中的玉狐。 在回来的路上他们看到两颗红得发紫的果子,正落在半山上松软的雪中,鸾歌正在奇怪这雪山居然还会有树木结果,却见舒阳飞身上前将那果子拿了下来。 当时舒阳将那一大块未曾雕琢的雪玉分成两块,一块雕作一个小挂坠,便是鸾歌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那条。 而另一大块则被他雕成一个小碗样的东西。只见他将那两颗果子放了进去,并用雪玉碎片用真气混合着雪凝结起来。 当时看着舒阳这样做,她还抱怨他浪费资源,但是舒阳却只是笑着说这是好东西,便不肯透露更多。 一路辛苦,下山之后她更是累得不行,此行寻找雪玉的目的已然达到,她便将这事抛之脑后,忘得差不多了。 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舒阳夜观天象后,竟是罕见的欢喜非常,敲她房门让她连夜准备,前往楚国皇宫。 当时的鸾歌虽有红鸾宿体,可是刚学不久的术法还不够熟练,根本无法自如施展。 但是和之前前往点云雪山时候相比,她所寄生的那具女尸有了雪玉,有了更强的抵抗力,受得了路途的颠簸。 于是二人便雇了两匹好马,连夜快马加鞭,赶往楚国。而待到达楚国皇宫,已经是两日之后。 有舒阳在,他们很快确定了目标,而新宿体的所在,是楚国皇宫一处废宫的枯井。 舒阳将那人救上来之后,鸾歌才发现她是一个只有岁的小女孩。 那孩子面上已经发青,脉搏也已经停止,很明显是中毒身亡。 鸾歌当下死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具契合自己身体的刚死之人,却没想到竟然是被毒死的。这样就算她寄生在这具身体里,成为这个女孩活下去,还是避免不了死啊! 她只能丧气的看着舒阳,但是舒阳却没有像她一般有丝毫惆怅,他只是让她拿下自己戴着的雪玉,挂在这姑娘的脖子上。 鸾歌见他神色从容自信,便知道他肯定有办法,于是就照着他的说法去做。 可是拿下雪玉刚给小孩戴上,她所寄身的那具少妇的身体上,尸斑迅速蔓延,她甚至已经感受到身体正在慢慢腐烂,没多久,连带着自己的魂魄也从中被逼迫而出。 舒阳见此,立刻当空画符,将她的魂魄囚住,不让她飘散。 同时只见他将那女孩平放在地,将手中的九颗白玉棋子依次排开,随着他施术,那九颗棋子腾空而起,在女孩上空围成一个圈迅速飞动,他口中的咒语飞动的愈来愈快,到最后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圆环。 鸾歌只觉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向某一个方向扯动,待她回过神来,已在那个小孩体内,恢复知觉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 哎呀! 肚子好痛! 然饶是如此,鸾歌却觉得较之前,已经没有那种被束缚住的感觉。 只是·····肚子真的很疼啊! 没过多久,她已是冷汗连连。 鸾歌只能狠狠地盯着舒阳看,恨不能在他脸上剜出一个洞来。 舒阳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淡然说道:“魂魄还不稳定,你且再忍一下,马上就好。”说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就在鸾歌就快忍不住,觉得自己将要晕死过去的时刻,舒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九颗棋子收入袖中,从身上拿出一件晶莹剔透的物事。 鸾歌瞧着那东西有些眼熟,却再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 直到舒阳将那玩意儿打开,从里面取出一颗红紫的果子,蹲下身子给她服下,她这才想起,那东西便是之前在雪山上捡到并被他收起来的果子。 鸾歌将那果子慢慢服下,只觉入口冰冰凉凉又酸酸甜甜,甚是好吃,就在她服下没多久,身上的疼痛和麻木感都有所舒缓。 趁着鸾歌吃果子的间隙,舒阳将那雪玉又改小了一圈,重新凝结着真气将它封存起来。待他收拾好,鸾歌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舒阳看鸾歌面色恢复如常,这才松了口气,“好了,这下应当没什么问题了,脸色已经好多了。” “刚才那个果子是之前在雪山上捡到的吗?”软软糯糯的声音,在废弃的宫苑内,显得特别突兀。 鸾歌刚出声,便被自己吓了一跳,习惯了成熟女性的声音,乍一听这娃娃音,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习惯。 舒阳听着这声音,也有一时的呆愣,但他随即笑了笑,道:“没错。刚才给你吃的,便是那日的果子——解毒圣品点云山云果,十年开花十年结果。不过那不是捡的,是摘的。云果一般生于峭壁,落地便会坏掉,那日雪崩才使我们能于低处得见,也是难能幸运了。所以你知道自己刚吃了多么贵的东西吧,小娃娃?” 鸾歌听了这称呼,顿时满头黑线,反口回他道:“你才是小娃娃!”但是话一出口,那稚嫩的声音连她也觉得没有丝毫说服力,只能犟着嘴转而道:“就算它再贵重,也是捡来的,犯不着让我欠你什么人情。” 舒阳笑了笑,起身望着虚空中某处,“也罢,你说的也没错,云阳一脉本就有着庇护红鸾之主的责任,这一切都是我作为山主该做的。” 鸾歌看着他的样子,嘴张了张,但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若得新貌换旧颜 “现在的这具身子很好,还有生命,它会像正常人一样长大,并且衰老,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了。”舒阳看着她开口,慢慢将目光移向一旁的尸斑已经蔓延到整个面目的旧尸体。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三月的微风轻轻吹来。 听在鸾歌的心里,却有莫名的堵塞。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阳光下,没了雪玉的压制,那具尸体正在以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没多久便只剩下一团腐肉和森森白骨,隐约还有一股酸腐的气息。 鸾歌微微蹙眉。 然而舒阳却像是未曾察觉,向前走了几步,一手平托虚空,一手结术,将那具面目全非的女尸轻轻托在空中,复而转身,手在空中慢慢下放,那具女尸也随着他的动作满满下落。 鸾歌看着他将那具女尸轻轻放进枯井之中,再佐以纸灰洒入井中,嘴里念念有词,想来应该是安魂祭灵之类的话。 整个过程中,谁都没有说话,依稀可以听见院中枯草被风吹动的声音。 等舒阳结束了整个动作,他才回转身来,站在鸾歌面前,道:“好了,起来吧。” 鸾歌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面前向自己伸出手的男子。 平心而论,舒阳有一张俊美的面容。而此刻的他背对着光,阳光在他周身绽开,额前有一绺发丝调皮的跳动,那双温柔宁静的眸子里藏着些许笑意,像是九重天阙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就像是四月的暖阳,让人感到温暖和心安。 他微抿着薄唇,唇角微微上扬。 他向她伸出了手。 和记忆中某个画面重合。 那时,她还是齐国不受宠的长公主。 一日,她上树掏鸟蛋,却一个不小心踩空,从树上掉了下来。 好在那树并不高,并没有伤到骨头,可是就这么摔一下,她的屁股却也着实挨不住。 正在她正呲牙咧嘴骂骂咧咧的揉着屁股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阴影。 “你没事吧?需要我拉你起来吗?” 浅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她的心头微微一颤。 抬头看到一个唇角带笑的男子,就那样安静的站在阳光里,如同神祗一般,光芒万丈。鸾歌看向那双泉水一般清澈的眸子,心也不由随着它沉了下去。 那个一直温柔浅笑的人,那个给了她少女时期最美好记忆的人,那个最终却葬身火海的人。 洛天。 鸾歌有一瞬的失神,却最终看向了一旁,“我刚才一直在想” “不管想什么,先起来吧。”舒阳打断了她,而那只手也一直没有收回。 迟疑了一下,鸾歌终究将手放在他的手中,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 这具身子的手很是细嫩,她清楚地感觉到那只的大手的温暖,虽然有些微的薄茧,却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但在下一刻,鸾歌便真切的感觉到了差距---- 她居然只比舒阳的腰高那么一点点! 这让她深深地觉得有一种挫败感,将刚才微妙的情绪冲得消散开来,剩下的,只有满满的郁闷和气愤。 舒阳低下头来,看着小小的鸾歌道:“小公主,您刚才想说什么呢?”一如既往痞痞的腔调,让鸾歌感觉自己看到的那丝落寞似乎是错觉。 “都说了别再戏弄我!你以为我想变成这么小的一个小人儿吗?”小孩有些微怒,但这样的表情在那张婴儿肥的脸上却说不出的可爱。 “还有,我刚才想说的是,我想留在这里。”鸾歌继而补充道,说到最后,已经是攥住了袖下小小的拳头,“十年前的事情我必须要查清楚。既然来到了楚国皇宫,那便从这里开始。当年的仇,我一定要报。” “你现在的这具身子,原本就是楚国年方九岁的三公主楚鸾歌,这么叫也不算是什么戏弄。” 舒阳顿了一顿,“至于你想留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今后这世间便没有你这个齐茗珞,有的只是大楚的三公主,皇贵妃齐茗珞的独女,楚鸾歌。” “什么?你是说这个小姑娘是‘我’的女儿?”鸾歌不由吃了一惊,这未免也太过巧合。 虽然她清楚的知道,那个皇贵妃不是真正的齐茗珞,但一时半会儿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可是舒阳认真的眼神却容不得她怀疑。 “不错,你现在,是齐国长公主的女儿。所以你要想好,若是被人发现你尽管你是宿主,我有责任保护你,但并不意味着我会放下山中所有的事,来帮你弄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舒阳看着她缓缓开口。 鸾歌略一沉吟,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你若想要留下来,首先要做的不是报仇,而是先要学会保住自己。”舒阳却没有鸾歌那般自信,开口好心提醒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会保住这条命的。” “你知道便好。皇家三公主中毒死在枯井,而凶手却还在逍遥法外。”舒阳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看到鸾歌瞪得又大又圆的眼睛,他笑了笑收回手道:“这孩子之前的生活环境你了解吗?她和周围的人发生过什么事你知道吗?她的性格特点你又懂吗?先不说日后会不会被别人认出,最主要的一点,谁要害你呢?现在在明的,是你而不是别人啊。” “就算上辈子我死在了宫里,却并不代表我不熟悉宫廷生活,之前那十几年我也照样过来了不是?”今天的阳光太好,让她觉得太过刺眼,不由微微眯眼,开口:“我有必须留下来理由。 不管前面有多少未知的危险,我都要留下来。 否则这十年来日夜承受的痛苦又有什么意义?十年前的谜团,我必须要解开。仇,我也一定要报! 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他 “既如此,便看看这个吧,多少有些用处。”舒阳从腰间拿出一本册子,递给鸾歌。 “这是?”鸾歌粗粗扫了一眼,抬头问道,“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你知道我一定会” “没想到真的会用上的。”舒阳笑了一笑,云淡风轻,“前面是楚鸾歌的大致信息,后面是一些术法。之前你在山上应该在书房看了不少,但对于现在的你,多多少少有些吃力。你手上拿的,是一些比较简单基础的,若是修习的通熟,之前的那些练起来也会更得心应手。” “你谢谢”鸾歌有些语塞,这人平时挺讨人厌的,但关键时刻,还是比较的靠谱。而她那一声谢谢,也是真的发自内心。 或许他这么做也只是因为那所谓的“责任”吧。 “举手之劳而已,不明不白的惨死,任是谁都不甘心吧。想做就去做吧,只是千万别贸然行动,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否则我师父十年来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舒阳不屑的摆摆手,“还有我的还魂草,都给你浪费掉了,要是你就这么死了,谁给我还那些宝贵的药材?原本还想着救了你这个臭丫头,让你给我种上十年的还魂草,权且抵了债,现在看来还得等上几年,真是麻烦死了。还有,你可别给这些女人整死了,否则我的还魂草可就没戏了。” 鸾歌看着那张满是嫌弃的脸,顿时想踢死他。原本还想着这厮怎么瞬间变得这么好心,让她还有点小小的感动,谁知道原来只是为了自己的那几根破草! “放心吧你!你死了我也死不了!这破地方本姑娘也不会多待,只要三年,不管事态如何,我都不会再在这里待下去。” 如果三年时间还差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么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了。其实要说起来,自己把握也没多大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居然被这家伙看低,鸾歌气就不打一处来。 再怎么也不能丢了士气不是? “那便说好了,三年之后,我再来看你的进展。当然,这期间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纸鹤通灵之术便好。你自己”舒阳正说着,却听到鸾歌一声惊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山水情长爱狐意 “六两?!”鸾歌朝舒阳身后看去,不由惊呼出声。 没等舒阳回头,便看见一个灰色的身影从身后扑过来,但到了跟前,却绕过他二人,停在那口枯井附近。 只见它鼻子不停地动着,像在找着什么东西,但却始终找寻无门。所以它只能不停地在枯井附近的枯草上嗅着,围着它不停地转悠,但似乎并没有找到它想要找的东西,最后只能回过头看着舒阳,像是求救一般。 然而它看到一旁的鸾歌,眼里却是充满了警惕。 “六两它怎么会跟过来?还有,它为什么绕着那口井”鸾歌忽而灵光乍现,“那具尸体它莫非是循着我们的气味跟了过来?” “应该没错,”舒阳微微皱眉,迈开步子朝着六两走去,蹲下身将它抱了起来。 六两在舒阳怀中挣扎了一下,见无法挣脱,只能稍微安静下来。但它的头却一直朝着那具尸体曾经待过的地方。 鸾歌看着这一幕,心像是被什么抽了一下,眼角也有些许的酸涩,但最终却是抑制住了那些晶莹的珠子。 她走了几步,凑上前去,疼惜的看着舒阳怀中毛色已经发灰的小狐狸。 “六两,我在这儿呢。”鸾歌现在这具身子比舒阳要低好多,站在那里眼睛恰巧正对着他怀中的六两。 六两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嘤嘤叫了两声,却又把头转向一边,不再看她,并用蓬松的尾巴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之前的方向。 “六两你转过来看看我啊,我在这里呢,那里边的不是我,我就是换了个身体,我还在这里呢,你别不理我啊。”鸾歌凑上前去,想要从舒阳怀里接过六两,却被它用大尾巴甩了一下。 又是嘤嘤几声。 “什么?你居然说我这么矮胸这么小长得这么丑一定不是你家主人?”前一刻还因为六两的惊人壮举有些感动的鸾歌瞬间被这只小狐狸气得炸毛了。 她从舒阳怀中一把抢过六两,提溜着它的两条前腿强迫它正视着自己,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 “你这只死!狐!狸!撒了我一身尿毁了我六两银子买的衣服还说我又矮又丑你是不是活不耐烦了?” 听到这话那只面露不屑的小狐狸居然眨了眨眼睛,又嘤嘤哼叫了几声。 鸾歌似是能够听懂它在说什么一般,没好气的瞪它一眼:“废话,不是我还是谁?不过瞧在你这么千里迢迢追过来的份儿上,主子我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听到没?” 说着将小狐狸抱在怀中,小心地抚摸着它的毛。 六两原本雪白的毛色如今已经沾满了灰尘,变成灰扑扑的土狐狸。鸾歌小心地查看着这只灰毛狐狸的周身,边检查嘴里边嘟囔着,“真是一只又蠢又笨的傻狐狸。” 嘴上虽是这样说着,手上的动作却很是小心。 当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检查完毕,发现六两除了四肢肉垫磨得有些发硬,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鸾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既然六两自己跟了过来,那便让它陪着你吧。你自己也要小心,留着条命回来给我种上十年的还魂草。”舒阳看见六两安静的窝在鸾歌怀中不再乱动,这才开口,只是说出的话依旧那么欠揍,“我先回山上去了,有事就让纸鹤来报信。” “知道了,小气鬼快走吧走吧。”鸾歌不耐烦的甩了甩手,转过了身去,仔细地帮六两顺着打结了的毛,不再看他。 离别并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如果不愿面对,那就应当让它从未发生过。 即使是自欺欺人。 鸾歌将六两抱在怀中,耐心地解着那些打着的结。阳光懒懒的洒在后背,暖暖的。 她的嘴角一直挂着微笑,直到狐狸的毛彻底顺畅,她的双腿站得也有些酸痛,才转过身来,而一如所想,废宫之中早已空无一人。 鸾歌揉了揉已经有点僵硬的脸,顺带摸了摸六两的额头,听到它嘤嘤地叫了两声,才抬起头来,眯眼望着天空中光芒四射的太阳,做了一个深呼吸:“狐狸,今后我们就要这样走下去了。” 耸了耸肩,鸾歌在周围扫视了一圈,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开始翻那本舒阳留下来的小册子,熟悉有关楚鸾歌的一切。 想到这里,鸾歌忽然回过神来,目光停留在软榻上安然入睡的六两身上,忽而安静的笑了起来。 这只狐狸和自己一样好吃懒做,虽然有时候说话很是让人气愤抓狂,可是这三年来,不管怎么样,却一直陪着自己。 这世间,总有会温暖我们的东西。 比起那些所谓的亲情,或许动物会更简单更诚恳吧? 小义 阿洛 谁能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鸾歌的手紧紧扣在桌子的边沿,太过用力以致手指关节都泛着青白色。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轻轻地叩门声,紧接着是莲心清脆的声音:“公主,早膳已经备好,五皇子那边也已经送了过去,奴婢这就给您送进来吧?” “不用了,我一会儿去小衍那边陪他一起用饭,” 鸾歌说着打开了房门,看着莲心手中的食盒,顺手接了过来,从中端出一碟点心,复又将食盒放回莲心手中,“将这些菜布到东阁吧,我就过来。” “是。” 见莲心走开,鸾歌这才关上门,将那碟点心放在阿蓝旁边,如果这几年阿蓝的口味没有改变的话,那么它一定会喜欢的。 再看一旁的六两,在刚在莲心敲门的时候它就已经醒了过来,这会儿正甩着大尾巴,睁大眼睛巴巴地看着鸾歌。 它对那些甜腻腻软绵绵的点心并不喜欢,它喜欢的,是肉。正所谓无肉不欢,在六两看来,做一只爱吃肉的狐狸,是再幸福不过的了。 “噗好了,别装了,去吃饭吧。”看着它装可怜的样子,鸾歌不由笑了出来,躬身抱起它,推门而出。 此刻的观海殿内,某个蓬头散发,看起来落魄潦倒的老头正在毫无形象可言的大口大口地扒着饭,而他面前的八个碟子,已经被一扫而空。 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c最快c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p;ap;lt;/a≈ap;ap;gt;≈ap;ap;lt;a≈ap;ap;gt;qidian阅读。≈ap;ap;lt;/a≈ap;ap;g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缘深情浅谁可知 不等明王拿起筷子,那老头就已经率先开动,狠命的扒拉着饭往自己嘴里塞,活生生像是饿了几天的样子,跟着他那落魄的乞丐模样倒是搭得很。 “师父,您慢着点儿,饭还有的是,您别着急,小心别噎着。”明王刚拿起筷子,但一看老头风卷残云的气势,又把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不忍地开口道。 “我为日(没事),放心吧,无谓噎惹的(不会噎着的),我咳咳咳咳咳咳”老头摆摆手,并不将明王的话给心上放,嘴里呼呼地念叨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狠劲儿地往碗里夹着菜,再一股脑儿的扒拉进嘴里。 可是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刚塞进嘴巴的藕片卡住了喉咙,猛烈地咳了起来。 明王见状,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凑到他身边,亲自倒上一杯茶水递了过去,帮老头拍着背顺气,满脸担忧到:“师父,您别这么急,还有的是” 老头接过他手中的水,猛地灌了好几口水,才将那藕片冲了下去。才感觉好了点儿,才扯着嗓子拍着明王的胳膊道: “唉,小义啊,你可别怨师父吃了你这么多,师父最近好久都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这一路赶来急着瞧瞧你你,怕刚来你就要走,连顿饭都没好好吃过。你说师父这么大年纪的人老是惦记着你,多么不容易的,所以你要谅解,嗯,对,谅解呼” 说完,老头长长地出了口气,满足地摸了摸肚皮,刚才变成酱猪肝色的面孔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到底是皇宫里的吃食,就是不一般!好了,为师吃饱了,你先好好吃着,容我出去溜溜食,瞧一瞧这皇宫的景致。” 说着,起身拍了拍屁股,背着双手向门外走去。 “师父用不用徒儿派人跟着,也好有个照应?”明王上前几步对着老头的背影道。 却只见老头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示意不应跟着。 但是明王转念一想,师父他老人家不拘小节,可这毕竟是皇宫大院,万一冲撞了什么人,可就不太好了,于是便点了几个人道:“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去跟着师父,别跟得太紧,若是出了什么事,只管尽快来回。” “是。”那三个侍卫领命之后,便悄然跟了上去。 看着那三个人离去,明王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一旁欲语还休的朱伯,缓缓坐下,道:“朱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得了应允,一直站在明王身后的朱伯这才看着杯盘狼藉的餐桌,愤愤开口:“王爷,这人也忒不识礼数了!” 明王却似乎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一笑,开口道:“朱伯多心了,师父性子本来就是如此,他老人家四海闲游,散漫惯了,是有点不拘礼节,只是并没有什么恶意,所以朱伯不必太过在意。这些年来,多亏了师父才会有今日的本王,师父的恩情,我就是再怎么也无法报答。” 说到自己这个师父,当年认识的时候就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他不好功名利禄财宝金银,最怕的就是别人麻烦他。但是但凡他有事,却从来不曾有过推脱。虽然这几年来也不曾见过他几次,但每见一次都会让他获益良多。 第一次,是当初在东境相识。 师父与红姑姑在叛军的围攻下救了他的性命之后,还帮他除去了久攻不下的叛军。更在临别之时,赠给他一本兵法,让他着实学到不少东西。 第二次,是在两年前,自己征讨北疆牧族的时候,遇到了在北地寻药的师父。 当时问及他的落脚之处,以便日后前去问候,却只得到居无定所的回答。但是师父想到他若有事相询,便授与他纸鹤通灵之法,方便他以纸鹤传书。 此法之精妙神奇,竟是有生以来未曾听闻。 除了传说中的术者,从来没有一般人能拥有这样造化神秀的技法。 他也一度认为师父便是那传说中懂得天机奥妙的术士,但相传术士从不轻易将术法授予他人,而自己这般轻而易举的习到,更是不可能的了,便一心里觉得师父是个隐世的奇人。 那时候,师父除了纸鹤之法,其实还授了一法,名唤入梦之术,便是前几日他入皇贵妃之梦所用的术法。 谁曾想那日竟然险险撞上一劫。 若不是有姑姑从旁相助,自己怕是早已被困在其中,永远沉睡下去了吧? 原本以为借着皇姐的玩偶,再加上她与自己之间的血缘之故,那些雾障应当会比较淡薄。可是谁会料到,那雾瘴竟然是那样出奇的浓。 多亏了姑姑 明王这才想起来,自第一次见过姑姑之后,便再未见过,之后再见师父也是独身一人,问及姑姑,他只道有事便不肯再多说,谁料近日里自己已经见了两次姑姑。 只是师父昨天过来依旧是一个人。瞧着他今日吃饭的的样子,应该是昨日才赶过来,而自己见到姑姑已经是几日之前,想来姑姑要比师父来得早很多。 这么巧他们二人都出现在这楚国皇宫之内,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明王不由心下一动,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一旁的朱伯看主子话说了一半开始发起呆来,连早膳都还没有用过,看了看满桌狼藉一片不由,不由开口道:“王爷?老夫吩咐人将这撤了,再上点饭您再用一些吧?” 明王正在冥思苦想不得解的时候,听到这声,再看看眼前的桌子,笑了笑道:“也好,有劳朱伯了。” “老奴这就去安排。”说着退了下去,吩咐人再做些饭菜呈上来。 待朱伯吩咐人将那碗碟收拾了下去,明王忽而想到刚才老头子乱扯的那些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师父,昨儿个还说自己碰巧过来转转的,今儿个就改口说自己专门跑来探望自己,唉,老人家的话呀,可真是有些随心。 伸手按了按鬓角,等着宫人布菜。 而此刻永安宫外,鸾歌正站在大门口,却并没有进去,只是看着宫内探出墙头的一丛绿竹。 花中君子,果真是坦坦荡荡磊磊落落吗? 这世间的人呐,总是喜欢做一些有的没的,来给自己面上贴一些东西,就只为了搏的一个好听的虚名。 那张脸上的笑有些莫名的怪异,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可笑非常的东西。 讥讽,不屑,还有厌恶。 正在兀自想着,便听到匆匆的脚步声,鸾歌扭头便看见云姑姑急急从门内赶了出来。 她正要让到一边去,可谁云姑姑一看到她,脸上顿时像是绽开了花儿一般,热切地上前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欢喜地道:“哎呦,我的公主,您可算是来了!” 说着仔细在她面上左右瞧了瞧,直到她咳了两声,云姑姑才回过神来对着她道:“老奴瞧着公主的面色,已经好多了,这些日子早晚太冷,午时又太热,公主可得小心着点儿身子,永鸾殿里就莲心一个不得心的丫头,老奴担心她伺候得不到位,要给你再支使两个,您又嫌人多了聒噪不要,早知道会让您染了风寒,就是您再不欢喜,我也得让她们过那边去,好生照顾您。” “姑姑好意鸾歌心领了,只是莲心很好,再让人过来,鸾歌也不习惯。”鸾歌淡淡开口,回绝了过去。 “唉,公主仁慈,不用便不用吧,改日我再点拨点拨莲心那丫头便是。娘娘早课刚毕,这会儿正在用膳,公主还是先随老奴进来吧。”说着,便拉过鸾歌的手准备上前。 “有劳姑姑。”鸾歌客气一笑,却是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云姑姑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老泪纵横忠仆心 “有劳姑姑。”鸾歌客气一笑,却是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她的手。 云姑姑像是不曾察觉,自顾地在前面带着路,只是时不时回头,继续热络地跟鸾歌絮絮地念叨:“这些年来娘娘一直如斋吃素,一个人住在永安宫内,连门也不大出,就连陛下有时候过来,娘娘也都是推脱着不见驾,今日请公主来” “姑姑跟我说这话又是何意?”鸾歌止住了步子,看着一旁花圃里种着的六月兰,难不成今日唤我过来,就是想告诉我我能得到她的召见是莫大的荣幸? 鸾歌冷笑一声,这永安宫内的人,未免也太可笑了吧?如此自以为是,她倒是第一次见到。 云姑姑正在自顾的说着,谁料鸾歌却是有些微怒,站在那里不再动一步,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说错了话,早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个半死,只怪自己多嘴。看着鸾歌冷淡的样子,只能陪着笑脸道: “公主千万别多想,老奴没别的意思。老奴知道公主心里不舒坦,这么些年来,娘娘一直把自己困在永安宫内,不与各宫主子来往,和您之间也不像其他母女之间那般亲厚,可是老奴知道娘娘还是很喜欢疼您的,毕竟您是娘娘的亲生女儿啊! “娘娘身子原本就弱,自从当年怀上了公主,娘娘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但是娘娘仍旧不忘每日早晚拜佛祈福,只愿您能平安降生。连我们做奴婢的,看着都心疼。 “原本您顺利降生,连着陛下和娘娘阖宫上下都是欢喜的不得了,可谁知造化弄人,您一出生,便害了痴症,到了一岁连话都不会说。老奴经常看到娘娘偷偷地抹眼泪,每每在佛堂一呆就是一整天。可是饶是如此,娘娘嘴上却从来不说,只把苦往自己肚子里咽。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三年前您的痴症突然好转,老奴这心里高兴啊,娘娘这些年来日日诵佛的苦心总算没有浪费。尽管您性格却变了不少,连之前的很多事都记不大清楚,但只要您平安康健,那就是最大的欢喜。娘娘性子冷淡,您肯定是受了那些丫头婆子的烂舌头,对娘娘生了嫌隙,才想要借着着五皇子的事,搬去了永鸾殿。” 说到这里云姑姑一扫之前的幽怨祈求,换上了一副愤恨不平的模样,狠狠地“呸”了一口,一副人家掘了她们家祖坟的模样。 鸾歌突然想起三年前。 那时候舒阳走后,她在废宫里通读了那本册子里收录的关于楚鸾歌的所有信息,上面的记载很是简单。 楚鸾歌,皇贵妃齐茗络的女儿,楚国三公主,在贵妃嫁给楚皇的第一年春日里出生,但是一出生便不会哭喊不会笑,到了一岁连话都还不会说,最后被断定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应当是当初皇贵妃怀胎期间膳食里使用了对胎儿有害的东西所致,但好在进食量少,所以她只是有些痴呆,却没有性命之忧。 但是那痴呆之病却无法治愈,就这样一直长到九岁。 原本是很平淡的介绍,但有一点却非常奇怪。 那便是从生下胎儿之后,三公主楚鸾歌便一直被永安宫的宫人带着,皇贵妃日日只是拜佛念经,对待女儿不甚上心,好像与自己毫无干系一般。 那日她抱着六两,七拐八拐地走着走着便到了御花园,最后才知道原来那座废宫就是冷宫的前院。 因为当年慈仁皇太后出家,大赦天下,连着冷宫的一众弃妃都遣回原籍,带着皇家的赏赐安享晚年。冷宫便成了一座彻底废弃的宫殿,再加上原本就是比较晦气的去处,因而没什么人。 之前她和明王的几次会面,也是安排在冷宫的明和殿内,看中的就是它的隐蔽。 而那一日在御花园,她偏偏撞上了珍妃出来赏花,当时鸾歌并不知晓那宫装丽人是谁,想要从旁避过,却被珍妃唤住: “哎呦,我当时谁?原来是咱们的三公主啊!只是公主不好好呆在永安殿内陪着贵妃娘娘念经拜佛,倒是摆脱了那些丫头婆子跑到御花园来溜达什么?” 鸾歌不知这人是谁,但知来者不善,只能呆呆站着不动,扮着傻子痴痴的对着她笑。 那宫装女子似乎是不够尽兴,上前几步凑到她跟前,莞尔一笑,“本宫原想着今日光景不错,出来透透气,谁知道却是染了一身晦气。三公主还是莫要在这里呆了,免得污了大家赏花的眼睛。” 吴侬软语甚是好听,但话却是不怎么地顺耳。 鸾歌依旧对着她傻傻地笑着,但是手上却是动了动,正在美人儿兀自笑得开心的时候,她怀中的六两就直接扑了出去,虽然没有直接扑向那人,却也着实吓了她一跳。 被惊吓到的美人儿立刻横眉冷竖,唤着身后的宫人去捉那只该死的狐狸,谁料六两身子那般灵巧,几个宫人在花丛里前追后赶弄得御花园一片狼藉也没能捉住它。 就在这时,闹出的动静引来了同样在赏花的长公主千华。也得亏千华出面,才让珍妃消了气儿。鸾歌和珍妃之间的梁子便是那时候结下的,而那时候千华的行为却让她好感倍生。 之后千华送她回了永安宫,她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云姑姑看到自己,眼睛睁的像铜铃一般大,甚至有一点点颤抖,而之后却是镇定下来,前前后后地检查着她的身子,如同哭丧一般,扯着嗓子道: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什么时候跑了出去?别给磕着碰着了,您出去也不知道告诉老奴一声,让老奴这般担心。多亏了长公主帮衬着送了三公主回来,不然娘娘怪罪下来老奴可如何担待得起?” 那时候鸾歌就已经下好了决心,不能再当一个傻子活下去,否则下一次可能就不止是下毒这么简单拿的了,于是她开口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也没有人会怪罪你。” 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倒是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连带着身后的千华也是睁大了眼睛,云姑姑连话都说不出来,也不只是激动还是什么:“公公主您” “我很好啊,有长姐照顾,我当然没事,而且还白捡了一只偷吃的狐狸。”鸾歌笑嘻嘻的将怀中的六两拎了出来,“你看,它多脏,你去找人给她洗洗澡吧?好不好?” “您您不傻啦?”云姑姑小心翼翼地问道,看着她的眼色。 谁料小鸾歌却是皱了眉头,将嘴巴一瘪,扭转过头去,“你才傻呢,跟你们玩了那么久还真当我是傻子啊?一点都不好玩,不玩了。”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当时云姑姑的模样。 并不是宫里其他人看到她恢复后的欢喜,而是畏惧。 那种目光,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 尽管只有那么一瞬,尽管隐藏得很好。 自此之后,她便对这个老妇人留了一个心眼。 “姑姑说笑了,母妃永远是我最亲近的人,旁的人再怎么嚼舌头,我这个做女儿的,只有去反驳她们维护母妃的道理。再者话又说回来,母妃久居永安殿,不染俗事,又有什么可以为人所道?当初搬去永鸾殿,只是因为小衍母妃亡故,被人欺负,让我想到了儿时的自己,不由心生怜悯,想要尽一个姐姐的责任,父皇赏下了永鸾殿,小衍一个人住着孤单,我也只是过去陪陪他。而且母妃喜好清静,我也是怕扰了她清修罢了。此事姑姑实在是多心了。”鸾歌微微一笑,并不为所动。 “公主心善,您只道五皇子可怜,却不知娘娘更可怜。您走后的那段日子里娘娘整日都食不下咽,连老奴看着都心疼,老奴想着去把您唤来,可是娘娘却不准,说是一切都随着您去,只要您开心,她自个儿受着点儿没什么。 “公主现下越来越懂事了,却依旧对娘娘不甚亲厚。老奴也不怕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娘娘当年在齐国,本是许了燕国的皇子,可谁知竟是被齐君欺了,借着娘娘的婚事,齐楚联合一举夺下了燕国,燕国皇室也在那一夜全部被杀,而那之后,娘娘却被齐君逼着改嫁了陛下。 “这些年来,娘娘算不上受宠,却也不被陛下冷落,一来是因着身后的齐国,二来也是娘娘不争不抢的性子,但饶是如此,也常常被皇后珍妃等所刁难。娘娘身为皇贵妃,这心里的苦更没办法说给旁人听,您是娘娘连着血脉顶顶亲的人,要是连您也疏远了娘娘,那可不是太伤人的心了么?” “岂有此理!姑姑今日怎的如此大逆不道!母妃是清心寡欲一心向佛,如何被你说的这样不堪?楚国是母妃的家,我父皇更是母妃的夫君,怎能容你这般放肆?姑姑冲昏了头脑,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追究,只是若还有下次,别怪本宫不留情面!”鸾歌冷冷扫她一眼,长袖一甩,转向一旁。 然而云姑姑却是说到动情之处,老泪纵横,猛地朝着鸾歌跪了下来,死死地拉着她的手道:“公主,老奴知错,老奴今日说错了话,要打要罚老奴绝无怨言。老奴只求公主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怪罪娘娘,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老奴对不住公主。娘娘最近身子愈发弱了,还望公主发发慈悲,好好陪陪娘娘,也不妄母女一场啊!” 鸾歌瞧着她的样子,不由觉得烦躁不已,却还是耐着性子,虚扶她一把:“姑姑对母妃忠心可鉴,鸾歌怎会不知,您还是先起来吧,免得让母妃久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龙非龙兮凤非凤(一) 鸾歌瞧着她的样子,不由觉得烦躁不已,却还是扶她一把,耐着性子道:“姑姑对母妃忠心可鉴,鸾歌怎会不知,只是母妃正在等候,您还是先起来,免得让母妃久等了。” 此话一出,云姑姑这才止住了眼泪,颤颤地搭着她的手借力站起来。待她拿出帕子将面上的眼泪抹了去,才带着她继续向前走去,二人一路无语。 永安宫和其他宫殿不同,因为皇贵妃向佛喜静,当初怀有鸾歌的时候,便潜心向佛,向晟昭帝请了旨意,将庭院做了改造。掘去之前花圃里浓烈艳丽的名贵花种,连着整片庭院,也一并垦了,种了满院的湘妃竹。 最后只在进门的主道一左一右留了两条卵石小路,曲曲折折通向竹林后面的主屋。 清静幽雅,犹如山中隐士所居。 从大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大片的竹子,并不见内苑具体光景,这也是方才云姑姑敢那般无所顾忌地对着鸾歌毫无形象痛哭流涕的原因。 当初她被千华送回这里,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致,也是喜欢惊奇得不得了。 若不是知道那里面住着什么样的人,或许连她也要为这样高洁雅致的主人拍手叫好了吧? 没多久,便到了内苑,二人正准备进屋,却见皇贵妃的婢女叶儿拎着食盒出来,见到鸾歌二人,连忙见礼道:“奴婢见过公主。” “起来吧。”鸾歌淡淡出声。 “娘娘用过膳了?”一旁的云姑姑看着她,急切地问着。 叶儿看着手中装着满满的碟碗的食盒,难为道:“回姑姑,娘娘只吃了几口,便让奴婢撤了” 云姑姑听到这话便急了,主子身子不好,这下连饭也不吃了还怎么是好?正要开口,却听鸾歌对着叶儿道:“罢了,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母妃。” 说着便要进屋,却听叶儿答道:“回禀公主,娘娘方才去了佛堂。您要是找娘娘,得去侧殿才行。” “唔,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姑姑会带着我去的。”鸾歌示意她离开。 一旁的云姑姑听此,连忙凑上前来,带着鸾歌前往侧殿的佛堂走去。 鸾歌看着周遭的一切,还是和三年前没什么差别,只是在竹林边缘卵石小道两侧种了大片的六月兰,在这五月的光景有几个急切的,绽了几个白紫的花苞,放眼望去,满园都是盎然绿意,并着那竹子的清香倒是让人清醒不少。 主殿到侧殿并没有几步路,想来是知道她要来,殿门并没有关,刚到门口还没进去,鸾歌就闻到一阵檀香的气味,日日焚香一连十几年,这味道怕是早已融到一桌一椅一砖一瓦了吧? 云姑姑领着她走到佛堂深处,皇贵妃正跪在垫子上抄着经书,旁边已经放了厚厚的一沓墨色尚新的经文。 听见二人进来,她也不做招呼,只是全心的写着手上的半张经卷。 鸾歌也不心急,随意的打量着这里。 说起来,自己也在这永安宫里住了有一段时日,每一间屋子都甚是熟悉,却唯独对这佛堂不甚了解。 皇贵妃从来不让人入佛堂内间,除了常年随侍的云姑姑偶尔会得到允许进去几次。 鸾歌还记得那时她佯装亲昵,到了用膳的时候,跑进佛堂唤母妃用膳,却不料被冷冷的训斥了一顿,自那之后,更是被明令禁止入内。 这让她一度以为这件佛堂藏有天大的秘密,有几次晚上她偷偷入内打探,却是不曾有所收获,反倒使贵妃起了疑心,说是怕贼人乱闯还安排了丫头轮流守夜为佛灯添油。 当年在永安宫,鸾歌有幸见到自己这位母妃的时候,也不过每日三餐。有时贵妃甚至连饭都不用,诺大个主殿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用膳。 不仅自己是这样,连带着一帮丫头也是见不了自家主子几次。 这般情境让她既打探出有用的信息,做事情又得畏手畏脚。是以她才想借着搬出永安宫,来查探更多有用的信息。 一来可以免得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被人起疑,二则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旁的爱嚼舌头的丫头婆子嘴里,或许可以得到远高于永安宫内部的消息。 佛堂里一片静穆,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和笔尖蘸墨的声音。 不经意间扫过云姑姑,见她的面上也是一派虔诚郑重。 而鸾歌却并没有她们那般认真,只是睁着一双大眼兀自扭头转身的打量着这里。 堂内供奉着三尊佛像,依次是释迦牟尼佛像,观世音菩萨像和地藏王菩萨像,个个法相庄严,慈悲和善,一派殊胜庄严之象。 正中一座观音像有半尺高,坐莲花高台,手持净瓶杨柳,唇角含笑,端庄慈祥而又悲悯的看着自己的信众。 据说观音菩萨是久已成就的古佛,号“正法明如来”,为了度化众生,化三十二应身,现八十四化身,施二十四种无畏,具有无量的智慧和神通,大慈大悲,普救人间疾苦,是大乘佛教慈悲救世精神的最深刻诠释。 一般虔诚的信教人家,若要供奉祈福,非观世音菩萨莫属。 只是连你也这般虔诚,又是因为什么? 鸾歌的一双眼睛,最终还是落在了那素衣白裳,潜心抄经的妇人身上。 那些年的事情,又与你有什么关系?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么?你是不是也在忏悔以求心灵的慰藉? 湘儿 鸾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皇贵妃放下了手中的笔,缓缓起身,对着鸾歌身旁的云姑姑道:“素云,这卷《法华经》本宫已经抄完,你且将它拿下去,和之前的经文放在一起。” “是。”云姑姑上前将那经文小心翼翼地接过,避免触上未干的新墨,关上殿门退了出去。 贵妃见周遭无人,才看一眼鸾歌,却并不说话,反倒施施然向着一旁禅坐的小阁行去。鸾歌会意,耸耸肩跟了上去。 《法华经》是佛陀释迦牟尼晚年所说教法,属于开权显实的圆融教法,大小无异,显密圆融,显示人人皆可成佛的一乘了义。一直以来为心地法门的信众所推崇,其殊胜处有三: 第一是花果同时;第二是出淤泥而不染;第三则是内敛不露。 从刚才那三尊佛像来看,贵妃所信,当是心地法门无疑。这满院幽幽绿竹,十几年向佛虔诚让你应了这不染凡尘,比那妙莲更是出淤泥而不染;十二年来的韬光养晦清静无为应了那内敛不露;那花果同时,是不是那竹子开花的盛极而衰? 真相,都是丑陋的吧? 不管事实如何,这层面具,我都要揭开来。 “母妃安好。”小阁内,鸾歌微微敛襟屈膝,朝着软榻之上已然安坐的贵妃拜下。 “莫如此唤我。”榻上之人浅浅饮茶,淡然开口。 “母妃是怨鸾歌这几年来不曾在您膝下尽孝么?”鸾歌低顺轻问,却并不抬头。 “我是何意,我想,你会比我更清楚吧。”贵妃并不恼怒,淡然一笑道:“这么些年我不曾与你明说,但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你是谁或许我并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你并不是谁。” “母妃真是奇怪,我是谁不是谁?世人皆知,我便是您的女儿,难道这有什么问题吗?”鸾歌奇道,但心下却是一颤。 “还是坐着说话吧,”贵妃看她一眼,指指小桌旁的软榻,“蹲着身子不觉得难受么,好女儿?” “谢母妃。”虽是不知她想要做什么,但是半蹲着的确不舒服。 鸾歌上前几步,隔着一张小桌,坐在软榻的另一侧。 “你不承认也罢,”贵妃揭开一盏茶杯,为鸾歌满上茶水,碧莹莹的茶水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鸾歌正想感叹这茶水甚是好,却听到她接下来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句: “但我知道你确然不是我的女儿。因为,我的女儿早已经死了。早在十二年前,便已经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龙非龙兮凤非凤(二) “但我知道你确然不是我的女儿。因为我的孩子早已经死了。早在十三年前,便已经死了。” 皇贵妃刚一开口,鸾歌便愣住了。 难道 贵妃看着她呆愣的表情,浅浅的一笑,道:“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罢,不再看她,只是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杯子,在手中把玩,看着里面的一片漂浮的茶叶,柔声道: “十四年前,齐燕两国联姻,齐帝将长公主齐茗络嫁给了她青梅竹马的玩伴,在齐国做了四年质子的燕皇子洛天。” 贵妃继续说着,却没有注意到提及“洛天”二字的时候,鸾歌瞳孔猛地一缩,放在桌下榻上的右手已经紧紧地攥着。 “新婚那一日可真是让人惊叹呀,红妆十里,燕国的街巷都铺满了红色的毡毯,婚车两旁百姓夹道欢庆,过处皆可听到燕国子民的真心祝福。 “那日晚间,燕国一众大臣和齐楚使者都在燕国皇宫的玄风殿,接受燕帝的宴请,燕国皇室也是个个到场。整个皇宫都是热闹欢喜的氛围。酒席过半,燕皇子因为被众人灌醉,所以在宴席还未结束的时候,便提前离席,被送入新房中。 “正在众人酣醉欣赏丝竹之乐的时候,有人来传信,说皇子新房大火,待发现时候,已经烧了大半,门窗尽毁,想要进去救人都无从入内,燕国皇帝带着一众人赶到之时,新房已是一片火海,坍塌殆尽。 “燕帝如遭晴天霹雳,当下便吐出血来,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时候,皇宫守卫急急汇报,齐楚联军在当夜攻下了燕国都城,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敌军已经抵达宫门。 “而在皇宫内的众人却再也没有力气去拼杀卫国,因为他们饮用的酒水里,都被人下了药。 “齐楚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拿下了燕国,那些不从的人都被屠杀殆尽,一夜之间,曾经金碧辉煌的皇宫血流成河,所有皇室都被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皇贵妃顿了顿,目光隐约有些朦胧,看着虚空中某处,像是陷入了那段痛苦的回忆。 鸾歌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这张自己曾在镜子里见过不知多少回的脸,忍者内心的颤抖,缓缓开口: “可是那原本是您和燕皇子的新房,为什么您没有事?既然您可以逃出来,为什么没有将您青梅竹马的夫君带出来?” 皇贵妃苦笑一声: “带他出来我如何能带他出来呢?婚礼刚一结束,原本该在新房的我便已经被人替换了。等到那时,我已经在回齐国的马车上了。而这些事,我也是事后才知晓。 “这场婚姻,原本就是齐楚之间的阴谋,而齐国的长公主所充当的,不过是政治与阴谋的牺牲品罢了。 “一个月之后,原本应该和燕皇子同样葬身火海的长公主,又一次凤冠霞帔坐着婚车,在一片骂声与诅咒声中,嫁到了楚国,成为楚国无上荣光的皇贵妃。 “虽然身后有所谓的齐国,但对于齐国君主来说,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又有什么值得在她身上赌什么筹码的呢?或许他想做的,不过是在楚国再安插一枚棋子? “只是他如此想,精明如晟昭帝,又如何不知?所以那些宠爱里,藏着的,也是口蜜腹剑和无限的防范。那些宠爱里,也只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玩弄。” 鸾歌安静的看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复又开口: “即使他在我的膳食里用药,在我的熏香里放药,我还是有了孩子。在齐国的那些年,我深知宫廷险恶,所以当我觉察的时候,并没有动任何声色,只是开始借着晟昭帝的宠爱,让他帮我重修庭院,做尽一个女子固宠撒娇的媚态,改变了这院子的格局。 “那个时候,佛教正在楚国盛行,我也曾听过几次法师的禅法,受益颇多,当时也想着为我的孩子祈福,让他能够平安降生。于是便将侧殿改成佛堂。 “慈仁太后向来尊佛,那日年也刚好是她的六十大寿,我便请旨愿意在永安殿佛堂,如斋吃素六个月,为太后祈寿,为大楚祈福。晟昭帝自然欢喜,不用日日对着我这个别国的棋子虚与委蛇,当下便准了我的请求,并让各宫妃嫔不得打扰。” 鸾歌叹了一口气,看着她道:“其实你是想保住自己的孩子吧?两个月便会出现妊娠反应,再过不久,肚子也就会显出来吧?你若日日和他相处,必然会被知道,这样会有太多的机会被人下手吧?若是六个月不见外人,算来就是八个多月了,就算是有人动什么心思,恐怕也不会得逞了吧?你真的很聪明。” 这样的智慧,才是齐国的四公主吧? 齐茗湘 “可是就算我这般防范,又能如何?那六个月我日日待在佛堂,只能见一见唯一能够相信的素云。因为整个院子都是不知哪里的人,所以我就只能这样小心翼翼的过活着。 “当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怀着八个半月的孩子,他只能让我将孩子生出来。我原本以为只要孩子平安降生,不去和外面的人接触,任是谁也不能伤他分毫,可是我真的错了。大错特错哈哈哈” 鸾歌看着眼前突然大笑的人,看着她面上的泪光,心底有什么东西,猛地一抽,酸涩不已。 湘儿 “生产那日,虽然我痛得将要晕厥,可我还是看到了孩子右臂上的有一块褐色的梅花胎记。孩子在哭,我确定了他是平安康健的,才敢睡过去。可是当我有一日给她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小臂上根本没有什么胎记。” 鸾歌皱眉:“晟昭帝换了你的孩子?” 贵妃只是垂泪,半晌,才微微点头。 “可是你又为什么会知道他已经死了?毕竟是他自己的孩子。”鸾歌安慰道,“或许没有你想得那么悲观,孩子或许还活着?” “我也希望孩子活着,可是这十三年来,没有一点消息,我还敢报什么希望?我倒真希望他那个时候就死了,也好过有这么悲哀的身世。”贵妃苦笑一声,用丝帕擦掉面上的泪痕。 鸾歌默默地看着她,静静的开口:“可是,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既然孩子是被晟昭帝掉的包,你不怕我是他的人吗?而你说的这些,又不怕我告诉他吗?” “有什么可怕的呢?一个将死之人,又如何会畏惧这些?况且这些事情,他敢做,又如何怕我说?齐楚关系如今如此微妙,谁又知道下一刻我不会被用来祭军?况且,” 贵妃一顿,定定地看着她:“我也想赌一次。我想,这一次,我没有赌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龙非龙兮风非凤(三) 贵妃一顿,定定地看着她:“我也想赌一次。我想,很庆幸,这一次,我没有赌错。” “娘娘太高看我了,一边是坐拥江山的九五之尊,一边是淡泊避世的妃嫔,换做是您,会选择哪一个呢?”鸾歌挑眉一笑,玩味的看着她,“还是,娘娘想用这些,来博取我的同情呢?” “或许常人会选择他,但我却不觉得你是。况且我也并不觉得能够靠别人的同情来做成什么事。”贵妃自嘲一笑,“这世间若是什么事都可以靠博取同情来成就,那便没有可怜之人了我说这么多,也只是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罢了。” 鸾歌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贵妃也不躲避,就那样直直的看着她,满是自信与从容。 鸾歌突然就想到了前世里的那个安静却聪明的女孩子。 齐国皇帝佳丽无数,这也使得他的子嗣有数十之多。 物以稀为贵是自古以来的定律。因而在母族强盛的皇子面前,齐国皇宫有太多没有存在感的小孩。 曾经的她是,小义是,眼前的人也是。 宫廷里永远都有一条不成文的法则,那便是子凭母贵,或是母凭子贵。 皇子小时受不受宠,取决于母妃的受宠程度,而母妃的受宠程度,除却一小部分的长袖善舞或是帝王的一夕恩泽倾心,更多的,则是身后家族势力的维系。前堂永远有着直接的联系。 至于母凭子贵,就更不用说,长成之后的皇子皇孙足够优秀,能够堪当大任,成为朝堂之上的有力力量,这样连带着母族也会身价大升。 鸾歌自己小时候,虽然是长公主,小义也是嫡子,但是因为皇后病逝的早,帝后关系不甚亲密,再加上之后皇后母族的衰落,各宫后妃的欺侮,她和明王从小便不被待见。 但是好在他们二人在一起,还有个照顾,再加上后来认识的燕国质子,日子虽然过得不是像一般皇子公主那么锦衣玉食,优渥富裕,却至少是欢乐自由的。 而眼前这个四公主,齐茗湘,也是和鸾歌差不多的处境。 齐茗湘的母妃只是一个小常在,因为一朝被皇帝宠幸,才有了她。虽然也是同样透明的存在,但是鸾歌却非常清楚的记住这个孩子。 某一天,齐帝一时兴起,召集了所有的子嗣,想要对他们进行一个考核。 齐帝让他们在半日之内,找到自己觉得最值钱最珍贵的东西,呈递上来。 那个时候很多人找的,都是自己最值钱的玉器,金珠,甚至有人将母妃最贵重的赏赐搬了过来,就连最落魄的皇女,也拿出了自己的一锭银子。 一时间,珠玉珍器,满目琳琅,放在阳光下让人看花了眼睛。 然而和这些宝物不同的,却有三件。 一件是惠妃之子六皇子的常胜将军,不安分的趴着笼子,在那些珠光宝气里吱吱叫唤着。 自不必说,他被齐帝狠狠地训斥了一通“玩物丧志,枉为皇子”,连带着他的母妃惠妃娘娘也被斥责“教子无方”。 一件是鸾歌和小义所呈递的东西,而另一件,便是四公主的物事。 鸾歌二人的东西是一条从太液池里钓上来的鱼,还烤了个半熟,寓意在于民以食为天。但是他们的解释却没有那样高升到国家大义,那所谓的“民”也没有上升到天下百姓。 一是因为鸾歌深知有时候太过出彩也并不是好事,尤其是身后没有足够的背景和力量支撑的情况下;二是她的确没有想要将这个意义扩升到那么的高尚,因为在她看来,她的“民”指的就是自己和小义。 当时齐帝一时兴起,尝了尝这半生不熟的鱼,就在他皱眉头的时候,却听到鸾歌说:“父皇,这是我和三皇子最贵重最珍惜的东西,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这就是我和三弟这些年来一直奉着的“天”,父皇觉得如何?太液池的鱼儿真的很肥美呢。”说着,还朝着他眨眨眼睛。 齐帝这才明白这两个孩子是在间接向他抱怨,当着众人的面给他难堪。齐帝偏私是众人皆知的事,但是因为他阴鸷多变的性格,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提出来。若是一干大臣腐儒对着他这般,早不知道被发配到何处,又砍了几次头了。 但鸾歌这样提出,却又另当别论。 正所谓童言无忌,他若是怪罪下去,倒是显得斤斤计较,没有为人父为人君的度量,即使这是他再怎么也不喜欢听的大实话。 齐帝碍着面子,只能干笑了两声道:“朕就说最近太液池的鱼儿怎么越来越少,原来都给你们吃了!只是御膳房的人是怎么当得值?!竟让朕的皇子公主沦落到吃这些东西的地步么?!” 这一怒不要紧,竟是让御膳房当值的人遭了秧。 自那之后,虽然齐帝照旧对这对子女不闻不问,但最起码膳食上御膳房再没有敢怠慢过她们了。 这一点倒是她没有料到的结果。因为当时她们和洛天的关系很是不错,就算洛天再怎么是个质子,齐帝再怎么坏心眼儿,对别国皇子他还是不会太苛待。 最起码食物不会短缺。 其实,话要是说回来,鸾歌她只是对着齐帝的作风很是不满,这才想要借着这一次来好好发泄一下。而她也已经做好了被惩罚的准备。毕竟再怎么也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就算再怎么讨厌,再怎么生气,顶多也是罚一罚骂一骂,最起码不会掉脑袋。 谁知道这样闹了一通,最后竟然还是赚了。 而四公主所呈上的物品,同样是食物,却并不是和他们一样想要讨一些吃食,改善生活。她交给齐帝的,是一小碟盐巴。 鸾歌还记得当时小姑娘是怎么说的:“回禀父皇,正所谓‘民以食为天’,无论贫穷富裕,想要活下去,便少不得吃饭,要吃饭,便必然少不得这百味之首的盐巴,正如父皇是天下万民的天子,是众位娘娘的夫君,是我们兄弟姐妹的父皇一般,于民于国于家,都是第一位的存在。是以孩儿觉得这最珍贵的东西,盐巴是不二之选。” 齐帝听了此话,龙颜大悦,大手一挥,便要降下赏赐,却听小姑娘继续道:“幸得父皇错爱,湘儿今日得向您请罪,因为此番言论并不是孩儿所发,实是前些日子里,偶然间听到惠妃娘娘教导六皇子,是以今日才想到盐巴。父皇应赏的,当是惠妃娘娘,而不是孩儿,相反,孩儿愿意听凭父皇责罚。” 在场诸人听此都是惊愕非常,包括鸾歌和惠妃在内。 开始鸾歌还为这个四妹的单纯担心。姑娘聪明是聪明,却不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单纯的想要借此出彩,还是在善妒的惠妃被训斥的情况下,鸾歌原本还在心里默默哀叹她的简单,就算这次受到齐帝的赏赐,日后在深宫中生活,却少不了受惠妃的刁难啊。 然而这一刻,她却深深为这个四妹的聪颖所折服,言语之间便可扭转乾坤,这样的人,才是适合在宫廷中生存的吧?不急功冒进,审度着对自己最有利的处境并加以运用。 惠妃眼中闪过一瞬迷茫,下一刻却是施施然接受。不管这丫头怀的是什么心思,无非都是想要攀攀高枝。 最后的结果是惠妃四公主二人都受到赏赐,之前惠妃之子献上他的常胜将军被责罚之事也被齐帝抛之脑后,从之前的“教子无妨”变成“贤良淑德教子有方”。 惠妃的母家是当时的户部尚书,而她本人也是齐帝最宠爱的妃子,当日之举,谦恭有礼不居功的四公主以及她的母妃,有了惠妃娘娘的照应,在虽说不上多么尊贵,但至少有了一席之地,母女的生活也好了不少,之前常常怠慢她们的一干丫头太监也恭顺了不少。 这般智慧,便是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楚鸾歌,也留了几分心思。 之后的日子里,她才慢慢的发现,四公主并不是完全的故意讨好惠妃,之前恭谨,之后却也并不谄媚。直到有一次,鸾歌偶然间听到她和教养自己的嬷嬷交谈,才明白,这个妹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自己的母亲,为了稍微改变被人欺负的局面。 于是鸾歌对她的好感也增加了不少,再加上之后几次交集,也有了些许惺惺相惜的姐妹之情。 可惜那个时候已经离自己被害没多久了。 刚刚有了交好的姐妹,自己便凄惨辞世,而她却代替自己两次出嫁,在没有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前,换做是谁,都会不得不对这个好妹妹有所怀疑吧? “娘娘信的,是心地法门宗吧?心地法门宗旨在阐扬众生自性自度,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佛不二,顿悟自心即是佛,本来清净,原无烦恼,缘来勿拒,缘去勿留,缘来勿喜,缘去勿悲,如何娘娘偏要如此执着呢?” 鸾歌微微一笑,喝了一口杯中已经凉透的茶水,“大智若愚,安然度日不是甚好?” “佛陀自慈悲,但我既是这尘世中人,又如何能够免俗?妄嗔痴念,尘缘未了,六根亦是不曾清净。”贵妃还不甘心,继而到:“姑娘这三年来又是为了什么?虽然我从不相信乱力神怪之事,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并非眼前之人,难道姑娘还想继续欺瞒么?” “哦?娘娘知道了什么?”鸾歌顺着她,奇道。 “三年前,冷宫枯井里那具腐烂的女尸,姑娘可曾记得?” “当啷!” 鸾歌拿着杯子的手一个颤抖,便将那青瓷的茶盏掉落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龙非龙兮风非凤(四)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当啷!” 鸾歌拿着杯子的手一个颤抖,便将那青瓷的茶盏掉落在地,杯盏破碎的声音在小小的暖阁内响起,异常的清晰透亮。 但是她所震惊的,不是齐茗湘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楚鸾歌,而是-- “那个孩子,是你杀掉的?” 就算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一个年仅九岁的小孩又何其无辜?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就算是一个傻子,可是那也是和自己生活了九年的人啊,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区区一个孩子能造成什么威胁,要下这样的毒手? 鸾歌看着眼前的人,眼里满是愤怒,生命便是这样用来轻贱的么? 难道连一点同情之心,连最后一点善良,都被这深宫淹没掉了吗? 齐茗湘看着强忍怒意的鸾歌,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自己,看着她的眼睛,默然开口道:“我如何会杀她?好歹是我永安宫的人。况且这么些年来,虽然我与鸾歌不甚亲厚,但至少不会去害她。况且,你觉得我会傻到杀掉自己的‘亲生女儿’么?她平日里根本不会跑出去,出了事第一个要被追究的人,会是谁呢?” 眼前那双眼睛干净澄澈,没有丝毫胆怯,也没有丝毫回避。空气有片刻的凝滞,连带着呼吸都显得有些许突兀。 鸾歌看着她坦诚的目光,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开口:“对不住,误会你了。” “无碍。如果你我没猜错,你便是那具女尸吧?”齐茗湘朝她一笑,在提及“女尸”的时候,有微微的闪烁,却转瞬消失不见。 任是谁,和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在同一个屋檐下住过一段时间,现在还一起说话,都会觉得不舒服吧? 难能可贵她在发现自己是一个已死之人的时候还能这么镇定的和自己谈条件。鸾歌心里对这个四妹更是多了几分赏识。 “她是谁杀的?”纵然如此,但是鸾歌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一次问道。与之相比,她更关心的,是到底是谁对一个区区十岁的小女孩下如此毒手。 既然是她知道女尸的事情,必然知道到底是谁杀了真正的楚鸾歌吧? 虽然她正是因为真正的楚鸾歌死去,才会有机会存活下来,但不管怎么想,对于这具身体的真正的主人,还是抱有一些歉意和感激的吧? “难道不是你?”齐茗湘惊诧地看着她,一双眸子睁得又大又圆,那样子比鸾歌还要吃惊,“难道不是你杀了她然后占据了她的身体?” 鸾歌看她半晌,缓缓摇头,“不是我,在我找到她之前,她就已经死了。是中毒而死。” 言罢,二人都陷入了沉思。 如果事情和齐茗湘无关,那么又是谁要害一个才九岁还是痴傻的小孩?为什么在动手一次之后却再也没有做出动作? 真正的楚鸾歌的死,到底是阴谋,还是巧合? 还有,为什么湘儿会代替自己出嫁?为什么小义对湘儿扮的自己那么疏远?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为什么这十几年来,湘儿会一直顶着一张自己的脸生活着,扮演着齐国长公主的角色? 为什么她不能以自己齐国四公主的身份,风光嫁入楚国? 这些事情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联系? 室内陷入长久的寂静,熏炉里的青烟袅袅飘散,整间屋子都变得沉闷不已,只能隐隐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鸾歌揉揉自己的鬓角,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那些熟悉的人,到底都在这场阴谋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要想弄清楚所有的事情只能问她了吧? 鸾歌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帮助你,但我有条件。” “你不问是什么事?”齐茗湘不明白她为什么答应的这样快,前一刻还一直是推诿的样子,这一刻却答应的这么顺溜。 “正如你所知,我只是一个早死之人,并不属于这宫廷内的任何一方势力,任何事都不会危及我的利益。”鸾歌为自己满上茶水,“你所看中的,不正是我的这一点吗?” “如果攸关生死呢?” “你所说的事肯定不会冒有生命之危。毕竟,你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我用命去换的东西。” “你很聪明。”齐茗湘朝她赞许一笑,丝毫没有自己在和鬼怪做交易的意识,“你的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都是你可以做到的。我不会为难你。只要事成之后,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如实回答我便好。但是在此之前,我想你先告诉我,既然不是你害的小鸾歌,又为什么你会知道尸体之事?” 鸾歌说完自己的条件,便慢慢地品着杯中的茶,等待着齐茗湘的回复。 这茶水不同一般,单单是闻着便有一股香气幽幽,入口虽然有些微微的苦涩,但细细品味却是有着清爽的竹香和些许微微的甜意。 看来是那院中的嫩竹叶泡的茶水兑着些许蜂蜜吧? 润肺清脾,润肠通便,对虚火旺盛大有裨益。 “鸾歌小的时候因为痴傻,没有皇子公主喜欢和她一起玩耍,我平日里也不甚出门,素云她们偶尔才会带着她出去玩一会儿。到最后她慢慢地长大,常常会趁着看守她的宫女不注意,溜到其他地方去玩去玩。好几次素云找到她都是在冷宫外面的假山附近。包括那一次,你回来的时候。”齐茗湘将一切缓缓道来。 鸾歌忽然想起那一日,云姑姑看到自己的时候那种惊愕恐惧的眼神。 那个时候,云姑姑便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三公主了吧? “那一日,素云出去找鸾歌,最后却发现她面色乌黑,倒在冷宫的枯井里。自从当年冷宫的妃嫔被遣散之后,附近便没有任何守卫的士兵。素云一时求助无门,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向我禀告了这件事,我让她带人去救鸾歌,但却不让她声张,以免那人再下毒手。 “谁知她正准备赶过去的时候,千华却却将你送了回来。 “那日鸾歌的痴症突然好转,让我和素云都惊诧非常。我便让她前去那口枯井再看一看,却发现了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她担忧那陷害你的人同样会去枯井查看,便在井里加了枯草,一把火点燃了,毁了所有痕迹。 “之后的事,便如你所知,外人只道皇贵妃潜心求佛,三公主痴症好转,却不知是有高人偷桃换李移花接木。 “这便是我所知道的事情。”齐茗湘看着鸾歌,起身半蹲行礼道:“对您的尸身如此不敬,还望姑娘海涵。” 自古以来,人们便对尸身看的很是重要,因为他们相信人死了,只是灵魂暂时的离开身体,只有以全尸入土方可为安,是以防火焚化的举动,对于死者来说,是大不敬的。 想到这里,鸾歌才明白当时来的路上,为什么云姑姑会说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想来,指的便是焚化尸身的事情吧? 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鸾歌微微一笑,毕竟那具尸体并不是真正的自己,况且若不是那样焚烧的举动,谁知会不会多出什么麻烦来?云姑姑此举,倒是帮了自己呢。她微微侧身避过,同时上前搀扶起她: “母妃多虑了,那一日看到的东西,想是姑姑看花了眼,并没有什么尸体,孩儿只是一时间跑错了地方,在御花园撞上了珍妃娘娘,最后被长公主送了回来罢了。你我乃是母女,又何须如此客气?” 齐茗湘借着她的力缓缓起身,却听鸾歌继续说道:“母妃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便是,女儿定当尽力而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何为牡丹真国色 一一一一 谷雨时分,牡丹花开。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楚国皇城丹洛最热闹的时候。 牡丹是楚国的国花,在楚国,不管是商贾富人,官家美眷,或者是寒门贫士清苦百姓,都以能够养上一株牡丹为傲。 曾经有诗云:“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贵贱无价,酬值看花数:灼灼百朵红,戋戋步束素。家家习为俗,人人迷不悟。”1楚人好牡丹的性情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楚国地域偏北,四季分明,不若东边晋国临海,气温较高水汽充足。故而每年的牡丹花期都要往后靠些日子。 江南牡丹最盛是在每年四月下旬,到五月初,即使还有牡丹绽放,但都不够美致。而五月初,却是丹洛牡丹开得最艳的时刻。 因着帝都的缘由,楚国最珍贵的花品都聚集在丹洛,是以每到此时,都会迎来无数骚人墨客争相观赏。儒士才子之间好吟诗作对,无数令人称奇叫绝的佳句都在这牡丹花开的时节被人传唱吟诵。 曾有人道:“丹洛春日最繁华,红绿阴中十万家。谁道群花如锦绣,人将锦绣学群花。”2 此时丹洛满城的牡丹花开,整个帝都都氤氲在这馥郁的香气之中,民间多有妇人,趁着阳光大好的时候,将屋里的棉被拿出来晒着,仅仅半天便可以沾染上这华贵的香气,混合着阳光温暖的味道,便可拥有一夜好梦。 楚国有两位花师这牡丹花培育的最好。 一者,乃是丹洛人宋父,宋父祖祖辈辈都精于园艺,而他种的牡丹,红白斗色,变异千种,被时人尊称为“花师”,惊服他有“幻世之绝艺”。宋父更是一位牡丹接花高手,但凡富豪人家都请他嫁接牡丹,秋天接花,到来年春天见花再付钱,接活一株,价值五千。 一者,乃是江南一位姓欧名阳的花师,他曾用药壅培于白牡丹根下,次年花开浅碧色,人称“欧家碧”,此花极为珍贵,每年都会作为贡品,供奉朝廷。3 宋父欧阳二人皆是当时有名的花师,其花艺都是名动一方,不相上下,故而常有“北洛宋父南欧阳”的说法。 而现在皇后手中蹂躏的,便是那欧阳花师培育的珍稀花种“欧家碧”。 只见浅碧色的汁水从她葱白的指间缓缓浸出,连着镶翠的护甲都染上了一层碧绿。 皇后似是毫无察觉,揉着一朵又一朵绽放的牡丹。祁嬷嬷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旁,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眼前这位正在气头上的主子。 纵使自己从小看着她长大,却也对这位皇后娘娘的性格琢磨不透,唯恐一个不小心拂其逆鳞。 “嬷嬷,你说本宫该怎么办呢?”皇后将眼前最后一朵绽开的欧家碧揉碎,扔在地上,转身将双手浸泡在婢女鹃儿一直捧着的玫瑰花水中,像是闲话家常一般,淡淡的征询着自己这个陪嫁老丫头的意见。 祁嬷嬷微微低着头,她的目光一直放在那遍地的残花上,听到皇后如此开口,才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旁边侍立的鹃儿:“依老奴之见” 皇后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拿过帕子将手擦干净了,示意一旁的婢女离开,才听她继续道: “陛下金口玉言,如今圣旨已经颁下,若是想要再让圣旨撤回,必然很是困难”祁嬷嬷慢慢开口,但一看皇后越来越黑的面色,急忙改口:“但若是想要陛下改变旨意,也不是没有办法。” 皇后扫她一眼,移步到另一簇绽放的珊瑚台跟前,拿起小铲,帮它培了培土。 “娘娘想啊,陛下赐婚长公主,可是如果明王和其他公主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陛下再怎么金口玉言,为着皇家的颜面,也该悔了这亲事不是?”祁嬷嬷亦步亦趋地跟着皇后,在她身边轻轻开口。 “你是说让其他公主和明王”皇后凝眉,缓缓摇头,“此计不通,且不说陛下没有适龄出嫁的公主,便是本宫那位封了固宁公主的侄女,爹爹更是舍不得。若是将嘉儿嫁给明王,万一爹爹帮着明王” “娘娘忘了,还有永鸾殿的那位。”祁嬷嬷似是知道皇后必定会如此说,皇后刚一说完,便听她如是回道。 “她?她可是明王亲亲的侄女儿,那可是的大”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转眸看着眼前谦卑的恭着身子的老人,嘴角展出一抹诡谲的微笑,“你是说” “娘娘明鉴。”祁嬷嬷笑意满满,对着皇后叩下。 扔掉手中的小铲,皇后俯身在那朵红瓣黄蕊开得热烈的珊瑚台上轻轻一嗅,目光柔和,像是看着瑰丽奇绝的宝藏和无与伦比的至上荣耀: “这牡丹名品珊瑚台,远观之,花形端庄丰满层层叠叠;近闻之,花香扑鼻芬芳四溢。叶小花艳,才当是真正的花中之王。那欧家碧山野之姿,寡淡之色,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被人捧成花中奇卉,真是笑话了。” 一番话听得祁嬷嬷颤了一颤,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鸾歌让人传了话儿,便留在贵妃处用了午膳。 齐茗湘因为鸾歌答应了她的请求,心情大好,竟也多添了些许饭,激动地云姑姑一直谢天谢地,直到送鸾歌离开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恋恋不舍,嘴里也一直念叨着让她平日里没事多回来看看贵妃。 鸾歌看着她欢喜的样子,虽然知道她只是为了贵妃,而并不是真的欢喜自己,却也是莫名的开心。 湘儿苦了这十几年,身边有这么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也算是上天对她的补偿吧? 从永安宫出来,鸾歌并没有直接回永鸾殿,而是兜兜转转走到了御花园。寻了一处不扎眼的地方坐了下来,顺手折下一根碧绿的柳条,将上边的叶子一片片撕下。看着它们随着脚下的流水缓缓飘远, 直到剩下最后一片叶子,鸾歌将它端详片刻后,才缓缓抬手,将它放在唇边,慢慢的吹着。 十三年后再吹柳叶,还是不免有些生疏。断断续续的吹了一段后,才慢慢有了调子。 记忆中的那个人,就是在这样的午后,在齐宫的石桥上轻轻的哼唱着这首歌吧?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4 曲声渐渐清亮连续,可是吹曲人的面上,却已是潮湿一片。 洛天 一一一一 1出自白居易《买花》 2宋父:唐代洛阳人宋单父。此人精于园艺,他种的牡丹,红白斗色,变异千种,被时人尊称为花师,惊服他有“幻世之绝艺”。惜此高超绝艺,无著录传世。宋欧阳修《洛阳牡丹记风俗记第三》载,宋时有一复姓东门c人称“门园子”的人,是一位牡丹接花高手,富豪人家都请他嫁接牡丹,秋天接花,到来年春天见花再付钱,接活一株,价值五千。 欧阳:张邦基《墨庄漫录》亦载,宋徽宗宣和年间,洛阳有一位欧姓花师,用药壅培白牡丹根下,次年花开浅碧色,人称“欧家碧”,极为珍贵,每年作为贡品,供奉朝廷。 欧家碧和珊瑚台都是牡丹品种。 3司马光《看花》 4《诗经·汉广》 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c最快c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p;ap;lt;/a≈ap;ap;gt;≈ap;ap;lt;a≈ap;ap;gt;qidian阅读。≈ap;ap;lt;/a≈ap;ap;g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多情却为无情苦 曲声幽幽,在初夏的午后,应和着依稀的虫鸣,顺着涓涓流水缓缓飘散。 一曲吹罢,鸾歌已是清泪满面。 那一日,他在九曲长廊的石桥上温柔地对着她笑; 那一日,他轻轻哼唱,之子于归,言秣其马;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那一日,柳絮纷飞,他手把手教她以叶为器,吹出清丽的曲调。 那一日,他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对她说:“我要回燕国了,你父皇已经答应了我们的婚事。” 那一日,他说:“若是想我,便吹这支《汉广》吧。” 那一日,他为她鬓角插插上一支芍药:“我在燕国等你。” 如今柳叶又染绿,芍药复盛放,昔年为她簪花吹曲的人,却早已不在了。一切,都变成故梦里奢侈又伤心的碎片。 手中的柳叶不知何时已经飘入水中,温热的风轻轻拂过,岸边的花瓣也顺着风向飘入池水随波远去,间或有几个打着旋儿沉入池底。 鸾歌面上的泪水被风干,只余眼角微微有些发涩发痛。 “我知道,皇宫不是你想留的地方。用不了多久,这里便会有大变,那个时候你可趁乱离开。在齐国都城新丰东郊的山脚下,有两座紧挨着的坟。我只希望每逢清明,你可以代我前去祭拜一番。只是一别十二年,那坟头应当已经满是荒草了吧”齐茗湘的话言犹在耳,浅浅淡淡里却有些许寂寥。 “大变?内乱还是外患?”看着齐茗湘的样子,鸾歌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不管是内忧外患,楚国平静的日子都已经快到尽头了。”齐茗湘一笑,却不再提及此事。 “也罢。”鸾歌耸耸肩,不置可否,“只是不知您可否告知那两座坟葬的是日后我去祭拜的话,也可以防止拜错了人。”其实鸾歌真正想问的是那时候,还有谁死去了?当然,也是害怕烧错了香。 “那两座坟头其实是两座故人的衣冠冢。更多的事情,目前我无法告知与你,只是齐人没有两坟连葬的习俗,这习惯是燕国的风俗,你必定不会认错。” “燕国葬习的坟墓?难道那坟里葬的是燕国人?”湘儿常年居于深宫,又如何认识燕国人? 鸾歌发现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当年的事,究竟牵扯了多少人? “若是在你走之前,我还能活着,必然会悉数相告。” “所以,你让我做的事就这一件?”鸾歌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还有,那两座衣冠冢“好,我答应你。” 湘儿的要求很简单,可是那些话里满满的寂寥与无奈,还有那种视死若归的淡然,都让鸾歌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素手拘一捧水,鸾歌看着那双映在水中的双眼,心中默默叹息: 你真的能解开所有的迷么? 水中那双眼睛微微眯起,眉头却是越来越紧,就在这时,只听一声似有若无的铃铛声散开在空气里,鸾歌腰间的木铃铛陡然发出铜铃质感的声音。 鸾歌指间露出了缝隙,掬起的水瞬间跌落在池中,击碎了平静的池面,连着水中倒映的俏丽人影,也变得斑驳。 “有事。”鸾歌迅速起身,收敛了思绪,脸上又换上一副慵懒随意的样子,不复刚才的凝重悲伤,饶是如此,但脚下的步子却并不含糊。 她匆匆而过,却没有注意到一旁桃树下站着一个人影。 回到永鸾殿,鸾歌差点和正在收拾院子的莲心撞个正着,随便说了声“对不住”便急急忙回到屋内,关好门窗这才静静地盘膝坐在床榻之上。 将腰间的铃铛解下,放在眼前,鸾歌双手结印,才听那铃铛里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细碎的话语,赫然正是当时皇后和祁嬷嬷所说的话! 鸾歌讽刺一笑:“这样丧心病狂的计策你们也想得出来!那就看看到底如何吧。” 铃声渐悄,绕在她身侧的圈圈红光也逐渐暗淡,依稀可见便是那晚夺窗而出的红鸾。 鸾歌拿起木铃铛,低头系在腰间,还未抬头,便猛地听到一声怒斥:“你所谓的三年掌握所有消息便是用这样的方法?” 不用看也知道,除了舒阳,谁还能这样悄无声息地出入他人房间,幸好他尚算正经,不会看出什么偷窥的事儿来。鸾歌心里默默腹诽,受伤的动作却是未停。 他的声音虽然是怒意满满,却没有任何的威慑力,反倒是有一股怜惜的味道在。这么些年常常听到这种调调,早都习惯了。 “没什么,三年之期也没几天了,时日一到,我必然会离开这里。”鸾歌了解他的脾气,虽然知道他是真正的怒了,却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离开这里然后再同同样的方法驾驭八门铃?继续用自己的精气喂养它,让它帮你收集信息?齐茗络!如果师父耗费十年的精力换来的结果就是你这样轻贱,我想他就是死也不会瞑目!我以为你会多么聪明,原来就是一直靠着八门铃?!你倒是有气魄,可是就算是红鸾之体,也经不住八卦铃铛的侵袭。”舒阳看她的样子,更是怒从中来,就算是天命之女又如何?像这样自寻死路的人,就是再来十个云阳山主,也救她不得! 鸾歌扫他一眼,拉拉腰间的铃铛,看系稳当了,才开始低头穿鞋。 “既然你都知道了,也应当明白没什么危险,至少我会活着去给你种十年的还魂草,不会赖账。” 舒阳闻此更是怒火中烧,忍不住上前将鸾歌抓起来,固着她的双臂强迫她正视自己: “你真当我稀罕那些破草?你看看现在的你,十年蚀骨折磨才换下的这条命,你就这样浪费?所有的隐忍就只是为了让你如此挥霍?你知不知道八门开到六门会有怎样的结果?之前为了你弟弟的亲事,你已经开了开c休c生三吉门,却还是被嘲凤与帝王之气所震伤,如今居然还要开死门?若三吉门和三凶门齐开,你可知道就是活佛在世,也救不了你?!当年师父授你八门铃只是为你聚魂之用,如今却被你用来干这等事!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他人想一想如何?” 若是你那青梅竹马的燕国皇子知道你这般模样,他如何会安息? 舒阳一时气急,说完这些话已经有些微喘,但是最后一句话却是生生憋了回去。 当年忍受着那么大的痛苦,你都没有流泪,如今却为着一个死人这样作践自己,所以一心存了死志? 舒阳心里莫名的堵得慌,看着眼前这双眼睛,像是要看穿她的心思。湿热的气息喷在鸾歌的面上,让她只觉酥痒难耐,只得用力挣开了他的双手,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床上,揉着被他抓得生疼的胳膊,慢慢道:“可若不这样,我根本无法获取有利的信息。” 舒阳似是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口气相比之前缓了不少,但还是因着面子,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哼!” 鸾歌看着他别扭的背影,不由失声而笑:“放心吧,我答应你赔你还魂草,便不会食言,所以一定会活着,好好地活着。” 说着弯腰穿刚才未曾穿好的鞋子,“我发誓这一定是最后一次,因为齐茗湘已经答应我告诉我当年的事情,用不了多久,我们便可以离开楚国了。” 鸾歌站起身子,用脚蹬了一蹬,复又开口:“在此之前,你能帮我去一趟齐国吗?在你回来之前,我保证一定不会再做任何动作。” 舒阳听闻此言,回转过身子,看了她半晌,才道:“什么事?” “去齐国都城新丰。在东郊的山脚下,有两座连葬的衣冠冢,我想你帮我看看那是谁人的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芳华同伴来时路 “去齐国都城新丰。在东郊的山脚下,有两座连葬的衣冠冢,我想你帮我看看那是谁人的墓。”鸾歌看着他地说道。 舒阳定定地瞅着她,并不说话,可那双金睛火眼却是透着犀利的光芒,似乎要将鸾歌看个透彻。 鸾歌知他心里作何想法,无非是怕自己是故意支走他,等他走了再趁机发动八门铃。她心里有些许触动,明白舒阳这是关心自己,怕自己一时脑袋犯抽开了六门。若是如此,日后便当真药石无灵了。 可是这次既然知道湘儿会有动作,她也无需再去探听什么。不管湘儿要干什么,只要她在必要时暗中帮她一把,莫让她陷入危险,日后她自会告诉自己一切。 想到这里,她直直对上舒阳的眼睛,澄澈而坚定,竖掌发誓:“我齐茗珞今日在此发誓,若是在舒阳离开楚国的这段时间内私自使用八门铃,便让我魂飞魄散,无以”最后的“生还”二字还未出口,便被舒阳打断: “好了,收回你的话吧,我去。”说罢,冷冷扫她一眼,唤了一声在一旁趴着看他们的蓝毛狐狸,甩袖消失。 鸾歌看着凭空消失的一人一狐,心里有些许期待。 那两座墓只要等舒阳回来就明白了。 摇摇有些发昏的脑袋,鸾歌走过去蹲下身趴在榻檐,扯着六两的耳朵,懒懒的和眼前睛睁得圆大的六两唠嗑:“哎,臭狐狸,你说什么时候我才能有舒阳那般来去自如的本领呢?皇后她们有动作了,而我也不能再发动八门铃了,从目前知道的这些事,我们能做什么呢?这次我们就不躲了,陪着她玩玩看能有什么花样儿吧?” 六两被她抓得不耐烦,伸出前爪够着她的胳膊挠了挠,鼻子里哼出一声“嗤”,接着又是几声嘤嘤。 “我知道我是半道出家的术者,三年的修习怎么能比得上舒阳这十几二十年土生土长的术者。你也不用安慰我,虽然这三年的修习也算小有所成,但都是依着祭出红鸾,要是红鸾再次休眠,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而且,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它现在很是疲累,或许不知什么时候,它又会休眠去了。”鸾歌轻轻抚着六两颈上的毛发,看着它的眼睛,声音越来越小,“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听懂你说话。” 鸾歌的眼神有些飘忽,好像回到了之前的那些日子。 她发现自己能听懂六两说话,是在三年前和舒阳刚从点云山回云阳的第二晚。 那时候她戴着雪玉,再配着八门固魂铃,身体状态已经足够稳定。回山之后,舒阳将师父留下的关于红鸾的书简给了她。那一晚,她第一次祭出了红鸾,虽然很小,只有隐隐的光晕,但却足以让她欢喜。 也是在那一晚,她居然在屋内听到了细若婴孩的声音。 环顾四周,屋内就只有两只狐狸,而那小小的声音,便是从那只白毛狐狸那里传来。 阿蓝和六两回山之后,因为舒阳总抱怨有股子狐骚味儿,所以它们一直被鸾歌养在自己屋内。 第一次听到狐狸说话,着实吓了她一跳,但是说了几句她却发现这小家伙还挺好玩。可是奇就奇在她只能听懂小白狐说什么,阿蓝的叫声她却丝毫不能明白。 第二日她将这件事告知了舒阳,但是就连他也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于是这件事就只能这样不了了之。 但是在楚国这几年她发现,自己的精力越旺盛,红鸾越活跃,她和六两交流就越轻松。 若是身体越来越弱,红鸾也会越靠近休眠状态。这样施展术法效果会有所折损,但至少不会完全消散。只是她和六两就会变成不通言语的平常人狐了 想到这里,鸾歌忽然觉得莫名的烦躁与苦闷,就像是有那么一个无话不谈的好友忽然凭空消散,再也不见一样。 正在这时,六两猛地起身,向她靠来。鸾歌正在飘忽,看见眼前陡然变大的狐狸脸,不由身子往后一靠。谁知她是踮着脚蹲着的,这一靠不要紧,竟生生一屁股坐在后边的地上,疼的她眉头紧蹙龇牙咧嘴。 六两从榻上跳到她怀里,鸾歌正要发怒,却感到鼻尖一阵冰冰凉凉。她睁眼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六两在舔她! 六两舔了两下,才静静地窝在她的怀里,用脑袋蹭了她两下,发出嘤嘤的声音。 “不管你还听不听得懂我说话,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但是你得管我有肉吃,还要吃饱。” 鸾歌听到这笨狐狸的声音,不由“噗嗤”一笑,连眼睛都变得月牙弯弯:“会有肉吃的。”看着怀中有时让人抓狂有时又让人怜惜的伙伴,鸾歌搂紧了它,只觉得心里满满当当,屁股的疼痛好像也满满消散。 她将脸轻轻贴着六两柔软的毛:“谢谢你,臭狐狸。” 谢谢你三年前的出现 谢谢你一路追来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明王收到舒阳的纸鹤的时候,眼前三个侍卫已经耷拉着脑袋,被训得灰头土脸。 三个身手上乘的人都会跟丢一个老人!虽然想到师父来去无踪的诡谲技法,但是自己的侍卫居然连他如何消失都看不清,光这一点就让他觉得愤怒了。 若是一不小心再出了什么事当如何是好? “罢了,你们下去吧。”明王压下心头怒火挥手示意,在没人的时候展开那张纸鹤,才看到虚空淡淡几字: “勿念。蛇酒。” 这个师父明王看着言简意赅的寥寥数字,无奈的摇摇头,却依旧对着门外喊道: “来人,去找个擅长泡药酒的师傅来,将本王昨日的那一篓子蛇给泡上。” 次日一早,阳光透过窗纱斜斜射入,照亮了整间屋子,鸾歌才抱着六两悠悠转醒,刚打了一个哈欠,便听到莲心敲门的声音。 鸾歌应声,莲心将水盆端了进来放在架子上,对她道:“公主,方才皇后娘娘派人来下帖,三日后将在御花园邀众人赏花。” “知道了,你去回了娘娘,我三日后必到。”鸾歌心下了然皇后所为何事,却是不动声色,直接应下。 莲心有些微微的愕然,三公主平日里从不喜欢什么宴会酒席,就连皇上前些时候邀请众人赏梅公主也是称病告假,问她缘由她只是说“赏花赏的是心情,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只会扰了美景,那样赏的是人不是花,独赏孤芳才有韵味。” 今儿个她原以为三公主会照样婉拒,却不料她竟是一口答应,难道是有了赏花的心情?可是皇后娘娘邀约请的人肯定也不少啊?莲心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能自己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帮鸾歌将房门关上,退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鸾歌才穿衣起身。 当年在齐国皇宫处境凄凉,更衣洗漱都是靠自己,如今在楚国生活了三年,却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总是要自己穿衣梳妆才觉得舒服。 看来我这辈子也就注定是穷命了。 擦了把脸,她默默叹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花枝锦簇尽风·流 两日后,御花园。 毕竟是皇后邀约。虽然邀帖所书乃是巳正时刻,但巳初之时,各家女眷都已到了大半。(1) 楚国靠北,虽然不若晋国花开四季,但在这暮春初夏的交接之际却也算得上是百花争妍,热烈纷繁。 含蓄素雅如君子兰c含笑c鸢尾c琼花;温柔灿烂如杜鹃c锦带c垂丝海棠;娇媚雍容如牡丹c芍药;馥郁馨香如月季c郁金香c令箭荷花如此种种不胜枚举,皆在这御花园中粲然绽放,阵阵花香也是引得彩蝶飞舞,留恋翩跹。 尤其是那串串低垂的紫藤萝周围,更是蝶舞翩然,恍若仙境。 丹洛人皆知皇后素喜紫藤。当年待字闺中之时,闺阁之名便是紫藤阁,院前门廊都栽植着攀缠的紫藤萝,当时民间曾有诗为证: 幽含晚态怜丹桂,盛续春光识紫藤。知倚晴明娇自足,解将颜色醉相仍。 好风轻引香烟入,甘露才和紫艳凝。每到花枝独芬芳,丹洛惟有邓中丞。(2) 说的便是相府紫藤缠绕,佳人醉憨的娇态。 自从嫁到皇家,帝后新婚美满,恩爱非常。晟昭帝亦是为了皇后,沿着御花园中心的挽月亭,在呈放射状向外延伸的三条道上建了藤架,如今所有藤架上已是满满当当的缠满了碧绿的藤条,坠下串串浅紫的花朵,看上去飘渺至极。 一侧花架下,长公主正拉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欢喜的说着什么。 千华今日照旧一袭红装,腰间的丝绦系成蝴蝶结状,下坠一块小小的白玉环,衣衫修身窈窕,看上去整个人凹凸有致,妖娆大气却也不失妩媚俏皮。那火红的色泽更显得她肤色欺霜赛雪,玲珑娇俏。 而那个被她亲热地拉着手的姑娘却生着一张鹅蛋脸,瞧着有些羞涩,微微一笑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着一身粉嫩春衫,虽然没有千华的张扬耀眼,却也透着一股子小家碧玉的精致,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日里刚被晟昭帝封了固宁公主的宰相孙女,皇后的外甥女,长公主千华的表妹,邓宁佳。 “佳儿今日可甚是好看呢。”千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俏丽的表妹,满面欢喜地打趣,“也不知谁家的小子能有这等福气,娶了你这个小娇娘回家去。” 邓宁佳闻此小脸儿更是通红,羞怯地瞪千华一眼,“表姐你又胡说,这般打趣我,小心我不理你。” 言罢,推开千华的双手转过头去,佯装羞怒,但面上绯云却是更甚。 千华见此,面上笑意更深,然而等凑过去她的对面时,却是换上了一张苦脸。 只听她挽起邓宁佳的手娇声叹息:“好妹妹,你可真舍得不理我?我原想着这么久没见过了,妹妹定是像我一般欢喜相见可是现在看来倒是我这个姐姐没皮没脸自作多情了唉” 邓宁佳闻此,连忙摇手道:“千华姐姐,不是这样的,我今日来得这样早,肯定也是欢喜见你的,你千万别误会,对不”说着便要和千华道歉,可是一看到千华那张使劲儿憋着笑的脸,才一下明白过来,“好啊千华姐姐,你竟然这般逗我!我要打你!”说着便扬起手来,作势要打她。 千华见此,往一旁躲过,仗着自己能比她高一点,反手握住了邓宁佳的手腕抱在怀中,连声讨饶:“好妹妹,是姐姐不对,不该这般逗弄你,咱们姐妹这么久没有见过,趁着今日可得好好唠唠。” 邓宁佳也是见好就收,甜甜地一点头,顺势挽过千华的胳膊。两人便亲热的凑在一旁的花架下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时不时传来几声痴痴的笑声。 而众位官家女眷也是借着这个契机谈笑窃语不断。整个御花园内一派妩媚多姿,人比花俏。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男子在朝堂之上或合或裂,家中女子除却绣花养鱼,便是随着前堂的风向,小心地帮夫君父祖维系着后方的关系。赏花宴乐,闲话家常,此番作用却也是不输那些伟岸儿郎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枕边风的作用,向来是不容忽视。 而此次皇后所请之人,皆是三品以上官家女眷,不管给谁留下一个好的印象,都对家中官士的仕途有利而无害。做着这般想法,满园妇人个个都使足了劲儿的迎合奉送。 鸾歌抱着六两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欢乐一家亲的热络场面。微风吹来,满是脂粉花粉交混的味道,甚是刺鼻。连着六两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今日照旧是一身浅绿的春衫,发间也只是带着一支样式简单的碧玉簪,素淡雅致,不招摇却也不落俗。 众人都在忙着和相熟或新知的官眷交谈,未曾留意到这个低调的三公主的到来。 鸾歌也不以为意,自己找了个上风向的地方坐了下来,斜斜的靠在背后的柱子上,帮着六两顺着那身干净的长毛。 逗弄着怀中的六两,鸾歌兴致缺缺的看着眼前的锦簇繁华,心里却是想着舒阳。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他怎的还不回来?云阳山到丹洛他只用小半日便到,此去新丰,虽然路途更远了一半有余,但也不该到了今日还没有音讯。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是又转念一想,这世间论术法,舒阳乃是现任云阳山主,又有什么人可以对他动得了心思?想来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不一定。这样想着,心头的紧张不安才慢慢平静下来。 鸾歌并不知道,那日舒阳之所以来的那么快,是因为在山上忍不住担心,才想着下山来看看她,恰好在路上撞见了她的纸鹤,顺水推舟罢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人拖着尖细的嗓音高声道:“皇后娘娘,珍妃娘娘到--” 喧闹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从声音传来的方向,紫藤架下的众人自觉地向两边退开,在中间留出一条路来,给眼前这个描金绣凤华贵雍容的国母和她身后的众人。 “见过皇后娘娘,珍妃娘娘。”众女眷齐声问好,欠身行礼。 照旧是一后一妃。看来皇贵妃照旧不出意外深居宫内,未曾应约。 众人也不觉诧异。毕竟贵妃的淡泊喜静是出了名的。 鸾歌也是自觉起身,站到一旁紫藤架旁边,半低着头怀抱自己的狐狸。 皇后一袭凤袍,眉眼描画的精致,发际左右两支九尾步摇也随着她悠然的步子珠玉晃动,在阳光下闪得人眼睛生疼。 而她身后的珍妃,则是一身素锦雪纱,只着淡淡的妆色,配上眉间一点朱砂,倒是像一个二八芳华的俏丽少女,显得整个人都有一番天外飞仙的飘逸之感。尤其是在今日众人都盛装出席的情况下,更显得她的超凡脱俗。 那风头,竟是将珠光宝气光芒万丈的皇后也生生压了下去。 众人刚刚行礼,却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母后金安。见过珍妃娘娘。” 随着她的声音,还有一个浅浅细细的声音:“见过姑姑,珍妃娘娘。” 不用说,便是刚才坐到一边去说些私房话的千华和邓宁佳二人。 皇后朝她俩招招手,示意两人靠身过来,一左一右拉着二人才道:“你们两个,也不知道先去看看我,眼里莫不是没有我?”虽是问罪的话,却没有一丝怪罪的语气,反倒有一种长者赌气的和顺慈祥。 邓宁佳虽是皇后的侄女,但想到临走时爷爷告诉自己,宫中那人是姑姑,更是皇后,闻此便有些慌乱,连忙欠身道:“姑姑恕罪,佳儿” 还未说完,便被千华抢过话去:“母后,是我非要拉着佳儿说话的,你知道她胆小,就别逗她了。”语气里满是小女儿撒娇的姿态。 皇后“噗嗤”一笑,点了点她:“就你最精灵!也不消我开个玩笑?”说着,拍拍邓宁佳的手,扶起她道:“好孩子,有什么恕罪不恕罪的!不都是一家人么?何必这么见外。” 说完,皇后恍若才想起身旁还有众位女眷,才一拍手道:“瞧我这记性!诸位夫人小姐都起来吧。” 恩威并施间,尽显一国之母的心思与威仪。 说话间,皇后目光一扫众人,直到看见一旁花架下安静站立的鸾歌,才又继续道: “今日邀大家前来,无非是赏花闲谈。诸位夫人小姐的夫君父祖,都是我大楚的肱骨之臣,他们在前堂为国出力,我等妇人虽不能干政,却至少要处好家庭妯娌之间的关系,唯有后方安稳和睦,他们才能无所顾忌。今日赏花,诸位不用拘束,各自随意便好。只是想来这御花园的花品虽然也算名品,但诸位家里或许也不少,所以这满园子的花也算不上什么稀罕。所以,今日真正邀大家来看的,乃是前日里得来的一颗花树。” 皇后此言一出,诸人都是议论纷纷,好奇到底是什么稀罕物事。 一一一一一一 (1)古时计时法。北宋时开始将每个时辰分为“初”c“正”两部分,分十二时辰为二十四,称“小时”。十二时辰非别为子c丑c寅c卯c辰c巳c午c未c申c酉c戌c亥。,巳初则是现在的早上9点,巳正为早上10点钟。 (2)改用自唐代诗人杨巨源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风神偏带绮罗香 元和殿内,众大臣正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晟昭帝心头更是燃着熊熊怒火,随时有可能爆发。东南方慕容氏一族叛乱,从卯正时刻上朝开始到现在整整两个时辰,这么多人居然连一个好的计策都拿不出来!(1) 大将军孙峰领兵驻扎北境,满朝文武居然连一个平乱先锋都找不出来! “都是吃白饭的吗?朕花钱养你们这些个酒囊饭袋有什么用?!一个个只会阳奉阴违,成日里只懂得捡好听的说,个个花天酒地当朕都不知道吗?一有事儿全都连个屁都放不出来!都是干什么吃的?!” 看着底下低着头顽强看蚂蚁的文武百官,晟昭帝终于克制不住心头怒火,将龙书案上的奏折一把扫下,头冠上的玉琉也被震得摇晃不断。 “陛下息怒--”众人见此,齐声高呼,很自觉的跪下叩拜,那头埋得却是一个更比一个低,恨不得将整张脸都贴在地上,最好是能找个缝儿塞进去,生怕自个儿被揪出来。 “陛下息怒,您要注意龙体呀!”一旁的赵海看出皇帝暴怒,连忙陪着笑脸奉上一杯茶。 晟昭帝接过茶杯,冷眼看着脚下匍匐的众人,喝了些许,才勉强将火气消了一点儿。 晟昭帝咳了一咳,才继续道:“都给朕回去好好想一想,明日里若还是拿不出法子,就都自己看着办吧! “退朝!” 说着,长袖一挥,扬长而去。 赵海吩咐小太监小心地将那些奏折收拾了,才连忙转身跟上晟昭帝的步子。 走出元和殿,眼前重重楼阁鳞次栉比,华贵雍容非常。晟昭帝看着天边辽阔的湛蓝和飘渺的浮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仿若瞬间苍老了不少。 赵海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注意看着晟昭帝的面色,小心地试探着开口:“陛下,皇后娘娘今日在御花园邀众位夫人小姐赏花,前日给您送来了帖子,这时间也您看” 晟昭帝闻此,眉头微皱,却并不说话 赵海不由心里抽搐。 干什么差使都不容易,别人瞧着他圣宠不衰风光无限,却不知伴君如伴虎。现在夹在一个喜怒无常的皇帝和一个手腕硬朗的皇后中间,得罪哪一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晟昭帝原本是想训斥他一通。没眼见的奴才,自个儿正在气头上却来说这些事情。但是他转念一想,今日早朝自己暴怒,想必底下官员也不甚欢喜,与其君臣因此心生芥蒂隔阂,不若顺水推舟。恩威并施也是帝王御下的策略。 赵海一直等着晟昭帝发话,最是难挨的便是这无形的帝王压力。没多久他就觉得冷汗连连,连衣服也紧紧地贴着后背。 就在他以为晟昭帝会发怒的时候,却听他淡淡开口:“既是如此,你且去将刚才那些大人一并请过来,我们君臣一起赏赏花吧。” 赵海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没听错吧?刚才还在朝堂上大怒的皇帝这会儿居然要请百官赏花?可是那语气里却并非是欢喜的样子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看来这皇帝的心思比那些海底针更难猜。 不过到底是常伴晟昭帝左右的人,赵海就算是心里再怎么觉得不合理,脚底下的功夫却丝毫不含糊,随即就快速的安排了下去。 众位大臣在晟昭帝出了元和殿后,才一个接着一个站了起来,揉着自己的膝盖。刚才还安静的连掉根针都听得见的元和殿这会儿却像是炸开了锅,然而毕竟都是场上老手,几句阴阳过后便三三两两的朝宫外行去。 虽然个个面上凝重,但却不若之前的压抑,毕竟至少今儿个头上不会悬着一把刀了。 多数人已经到了宫门口,还有几个已经匆匆上了马车。车夫正欲驾驶,却听到有小太监在高声呼唤,说是陛下邀众人一同前去赴皇后的花宴。那些官员面面相觑,都不知这圣上到底是什么心思,只得跟着那小太监一同复往御花园行去。 同时接到邀请的,还有观海殿的明王。 只是这帖子,却是皇后所下。 一一一一 “所以,今日真正邀大家来看的,乃是前日里得来的一颗花树。” 皇后此言一出,诸人都是议论纷纷,好奇到底是什么稀罕物事。 看着众人好奇的目光,一国之母面上微笑,露出自得的笑容,唤人将那棵花树抬了出来。 那树被人挡在一面巨大的黑布之后。 众人只瞧见婴孩小腿粗细的树干,却不见它的枝蔓,分外好奇这皇后骨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都不敢出声相问,只能在底下窃窃交谈。 祁嬷嬷趴在皇后耳畔,不知说了什么,皇后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朝着某个方向一看,见到那群影影晃晃的人,忙笑着迎了上去。众人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竟看到皇帝和自家的父祖或夫君。只是却不明白他们为何容色严肃。 “陛下!”皇后殷殷凑上,便要行礼,皇帝朝她一笑,“不必多礼”,扶着皇后起身,邓昭筠顺势挽了晟昭帝的胳膊,二人一起向这边走来,俨然一副恩爱甜蜜的模样。 诸位女子瞧着甚是羡慕。 只是皇帝这般温和,倒是和元和殿那个严声厉色的一国之君相差甚远。 珍妃跟在皇后身侧,同样行礼问候,但晟昭帝却只是淡淡地朝她一笑,一句“爱妃免礼”便和皇后向前走去。 在今日这般场合,皇后注定是主角,便是晟昭帝,也要卖她几分面子,一个妃嫔又怎么可以在今日争风吃醋?故而珍妃只能扯着一张笑脸,款款的尾随帝后,显示着自己的贤德温婉。 众人对着皇帝又是一番参拜,主角才到了那棵花树跟前。 晟昭帝好奇的看着那棵被挡住的树木,奇道:“皇后,这后面是何物?” “陛下稍安勿躁,臣妾这就命人将那幕布拿开。”说着,对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见状,一把从旁扯下挡在树前的幕布。 幕布拿掉的瞬间,带起一阵风,众人只觉眼前粉白一片,微风卷起的片片花瓣宛如朵朵粉白云朵在眼前飘过。仔细一看,花雨纷扬间,展现出繁簇的粉色垂条,那些缀满花朵的细长枝条宛若天女散花从树冠处开成伞状,四散开来如同发间流苏,乘着春风左右飘荡。 众人一时看的呆了,竟都怔怔不知如何言语,只听晟昭帝大笑道:“嫣然欲笑媚东墙,绰约终疑胜海棠。颜色不辞脂粉污,风神偏带绮罗香。园林尽日开图画,丝管含情趁艳阳。怪底近来浑自醉,一尊难发少年狂!甚好!甚好啊!”(2) 皇帝此言一出,诸人才回过神来,纷纷感叹眼前花影重叠,曼妙非常,也不知是谁带起了头,又是一声接一声的恭维晟昭帝才情的话。 众语纷纷间,却听另一道声音传来,显得异常恣意洒脱:“树底迷楼画里人,金钗沽酒醉余春。好景好诗,陛下当真妙哉!”这一声引来所有人的注意,都将目光从那花树之上移到后方来人的身上。(3) 只见那人执扇而笑,毫不扭捏造作,在众人的注视下落落大方的对着晟昭帝行君子之礼。 “王爷也是妙人。”晟昭帝亦是回礼。 君子之交,而非君臣敌我。 明王爽朗一笑,上前几步,凑到那花树跟前,惊诧道:“敢问陛下,这棵可是那有名的雨情枝垂樱?” 皇帝不语,只是看着皇后。皇后会意,才知想来陛下也是不知这树,才对着明王点头:“明王殿下好眼力,此树确是雨情枝垂樱不假。” 那眼中,分明流露着自豪与骄傲。 一一一一 (1)戏文中常说:朝臣代漏五更寒。五更天相当于清晨的5点到7点,也就是卯初到辰初。为了有据可考,此处借用清朝的上朝时间,而清朝的历任皇帝大都比较勤奋,早朝时间都是这样。此处为了使时间契合,故而稍作调整,说是卯正时刻上朝。 (2)出自郑孝胥 (3)出自郁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无意风雨偏相厄(一) 原来,樱花乃是晋国特有的树种,每年四五月间,晋国各州府都会举行盛大的樱花节作以庆祝。 樱花性喜阳光,适合温暖湿润的气候环境,而楚国只有南边较为温和湿润,帝都丹洛靠北,气候干燥,且常有风沙,这些都不利于樱花生长。 前些年有人经过数次移植栽培,在丹洛成功种植了较为耐寒寒樱。由于樱花的的粉嫩可爱和牡丹的雍容华贵不同,让人觉得更加纯洁温暖,曾经一度在楚国引起一股追捧樱花的热潮,但毕竟移栽养护诸般不易,故而显得很是稀罕。 如今皇后所展出的这课樱树,则是在晋国都颇为稀罕的雨情枝垂。 这般手笔,如何能让明王不为之震惊? 明王和众人都投去惊羡的目光,而晟昭帝看向皇后的却多了几分探究。 皇后长居深宫,如何会有这等晋国名花?而且,这花何时被运进宫里竟连他这个皇帝都不知道。 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愤怒倏然在他心中燃起了火苗。 那种不能掌握全局的无力感真是太讨厌了! 皇后听着众人啧啧称奇的赞赏,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可是她却忽然注意到晟昭帝的胳膊有些许僵硬,疑惑的一看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稍稍作以思考,精明如她便明白了问题所在。正待开口讲述原委,恰在这时明王开口问道:“敢问娘娘,从何处得了这稀罕物?改日小王也去寻上一棵。” 皇后微微一笑,“王爷言重了。齐国名花万众,还稀罕我这破烂物事?” 言罢对着晟昭帝道:“陛下,这您可要好好上赏赐宋父呢!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在钻研如何能够在我们北方种植雨晴枝垂樱这等奇花,前几日这棵他花了多年移栽成功地雨情枝垂终于绽放了花苞,是以今日我等才有机会一饱眼福。” 一个精瘦的老头从皇后身旁走出,叩拜在晟昭帝跟前:“微臣宋父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这才想起眼前的人乃之前名动楚国的北花师,宋父。 因为一手神奇的司花技巧,他现在已经是御花园的司花主管。 “来人,宋父司奇花有功,赏黄金百两,锦缎百匹。起来吧。”晟昭帝闻此,看他一眼,开口赏赐。 “谢主隆恩。”宋父一番叩拜,退了下去。 珍妃看着皇后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的样子,心下虽是妒意满满,却无可奈何。 一旁的千华在明王甫一来到,便被他吸引了过去,但是碍着众目睽睽,又不好意思太过明显,只好假意对着邓涵佳不停的说话。 邓宁佳站立的位置正好背对着明王,千华和她对面,从那个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明王。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已经不自觉的瞄了好几眼。 明王终于发现来自一旁的视线,对着千华勾唇一笑,却让她红了半边脸,再也不敢往那边瞧去。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当场抓住一般窘迫。 正在和她说话的邓宁佳发现了她的异样,微微蹙眉道:“姐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额,没,没有。”千华被撞破了心事,连忙开口否认,磕磕巴巴的说道,“可能日头有点儿大了,我觉得有些热,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邓宁佳盯着她看看了,确定没什么事儿才放了心。 就在这时,只听皇后开口道:“有景无酒实乃一大憾事。陛下,前日里臣妾刚启封了好几坛百花酿,不知您和明王还有诸位大人肯否赏脸,替妾身品尝一二?”说着满怀期待的看着晟昭帝。 晟昭帝朝她一笑:“如此甚好。但凭皇后做主。” 说着,皇后差人前去抬了那些酒来。 由于挽月亭地方有限,晟昭帝邀明王和诸臣子都移步离御花园最近的沐春阁,唯留皇后带着一众女眷继续赏花欢闹。 十坛百花酿,皇后留了一坛,剩余都抬去沐春阁。但诸女眷都是深闺中的妇人小姐,何曾饮过酒,但是又不好驳斥皇后的面子,便皆浅酌一杯以谢恩典,到最后竟然还剩了小半坛。 御花园内众人谈得欢畅,无非是绕着皇后珍妃长公主三人,说一些讨喜的话。 有些妇人不知实情,对着皇后直夸明王一表人才,长公主找了个好夫君。 这话说得千华面露绯色,但却有精明的人看出皇后笑得牵强,揣摩着将话题扯去一旁。 鸾歌抱着六两独自站在站在花架下,细细的品着第三杯花酿。 不管怎么说,单就今天这百花酿,今日倒是来得值了。入口香甜甘醇却并不涩辣,反倒有些许缠绵温厚,混合着桃花的芬甜c梅花的香冽c雪莲的清雅,还有些许细微不可辨的花香,再加上一股青竹的气息,诸般滋味和浓浓酒香混在一起,单是闻着人便已经醉了三分。 到底是皇后,一坛子酒也可以花费这么多的上佳材料,也算对的起这百花酿的“百花”之称。 说来这师傅的酿酒功夫也并不差劲,竟可以将各种问道融合在一起却并不混淆,不会让人因为味道众多而觉得冲,诸般滋味互不干扰,各自飘散才是最大的奇处。 鸾歌忽然想到自己还曾在云阳山埋了好几坛子果子酒。 云阳山灵气十足,果树开花艳于俗世,就连结的果子也是甜美非常,酿的酒定然是不错的。就算在怎么差劲也不会比这手头的百花酿差了半分去。若是事情顺利,再过两三个月回山启封定然可以香飘十里。 那时候一醉方休真是再舒畅不过了! 鸾歌这般想着,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中的空盏又伸向了负责给众人盛酒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心里差异非常,从来只听说这个三公主是个好吃的,却还不知竟是个能喝的。真真是个怪人。 小心翼翼地帮她满上,鸾歌朝他感激一笑,却没想到那个小太监看着她微笑着朝自己点头竟有一丝害羞。 鸾歌接了酒,正欲上别处看看,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哎呦,我当时谁呢,居然是我们的三公主啊。” 不用回头,她也知此人是谁。 这宫里明着讨厌她,又能说出这样尖酸刻薄的话的,除了那位恃宠而骄的珍妃娘娘,还能有谁? 鸾歌抬头翻了个白眼,暗骂流年不顺,最后还是抱着六两转过身来,对着珍妃微微蹲身行礼:“见过珍妃。” 珍妃却不急着让她起身,反倒绕着她的身子转了一圈回到原处,这才又拉着那个阴阳调道:“公主今日怎的有了心思来赏花了?也不知有没有姐姐的邀帖,这年头滥竽充数儿的人呀,真是太多了。你说是不是啊,冬儿?” 那一旁的粉褂宫女,虽然人也是小小的,但是嘴却也不饶人,迎合着道:“娘娘说的是呢,这林子大了,自然是什么鸟儿都有了。” 鸾歌冷笑一声,知道她这是故意刁难自己,直接站起身来,也不顾珍妃的脸色,扯着一样的口气乜斜道:“是啊,这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了。就连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敢这般放肆,想必是娘娘的院门没有关紧,不小心放了不该放的东西出来乱咬人。” 说着,伸出手指沾了点儿酒,放在六两嘴边,“好喝吗?” “你--”冬儿气不顺,正要开口,却被珍妃示意,悻悻的忍了下去。 六两舔了两下,伸着头要够那杯子。鸾歌只是朝着六两一笑,“瞧你这馋样儿。” 一人一狐自顾的玩的开心,却似是毫未觉察一旁二人的怒意。 “娘娘的百花酿乃珍稀佳酿,三公主如何能这般轻屑?竟给一只畜生享用。莫不是瞧不起娘娘或是拿在场诸位夫人小姐和沐春阁的陛下百官都和这畜生一般看待?”珍妃幽幽开口,却是给鸾歌罩上一个莫大的帽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无意风雨偏相厄(二) “六两不是畜生。”鸾歌泠然开口。眼里有不易觉察的愤怒。 陪伴了这么多年,她从来就没有将它当做畜生看待过。比起这世间披着一张人皮说一些人魔狗样的话的人,虽然它是一只动物,却比那些蝇营狗苟的人更高尚。 “呦,不是畜生?不是畜生那是什么呢?三公主可能替本宫解释一二?”珍妃捏着嗓子细声细语道,却满是嘲讽和不屑。 “呦,珍妃娘娘,这话可不能这般说啊,难道您是觉得外边的空气没有瑶光殿好?”鸾歌假意惊诧,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才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恍然大悟道:“说来也是,御花园今日的风光确实不错。” 说着,鸾歌话锋一转,“虽说前日里父皇罚了七弟的禁足,但毕竟也是为了他好,娘娘也不必往心里去。养不教父之过,父皇是一个好父亲,必然不能纵容七弟从小就被人教唆不学好不是?”看着珍妃越来越黑的脸,鸾歌抚了抚怀中的六两,继续道:“娘娘若是觉得今日父皇破例解了您的禁足是罪过,倒不妨尽早去回去陪陪七弟,免得他一个人待在瑶光殿里不适应。至于有没有邀帖,这您可得亲自去问皇后娘娘了。” 珍妃整张脸都有些许扭曲。前几日因为五皇子落水一事,鸾歌那一状告地皇帝狠狠地处罚了他们母子,今日便是因着之前的恩怨,想要新仇旧仇一起报,好好教训她一番,却不想到被鸾歌一通奚落。提起当日的事,更让她不能忍受。 珍妃冷冷一笑,开口道:“好一张利嘴!这么些年瞧着,原来是不叫的狗才最咬人,本宫今儿个才是见识了!蛇鼠一窝的老话果然不假,当年有人可以背叛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改嫁他人,虽然在世人面前装清高数十年,但毕竟还是逃不脱史官为她留下不贞的一笔。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本宫瞧着也不是什么假话。” 鸾歌一听此花,刹然变色。虽然珍妃所说乃是事实,即使不是自己做的,湘儿可能也是被逼无奈,但是别人如此说便是生生的戳她痛处。那个话题那件事,像她这般人怎配提及? “娘娘万望自重,小心风大闪了舌头,我母妃和父皇的婚事代表的可是齐楚两国之间的友好同盟,若是被什么风言风语坏了这些年的和平,我想就算父皇再怎么宽宏大量,也得顾着这天下万民的意思,到时候可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娘娘是聪明人,想必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鸾歌扫她一眼,冷冷开口。 单手抱着肥重的六两,还是有些吃力,再加上她右手一直拿着酒杯,六两又一直在拼力挣脱她左手的禁锢想要去够那酒杯,最终让她使不上劲儿,将杯中的酒水洒了下去。 唉,一杯好酒就这样浪费了。 鸾歌正在暗叹可惜,却觉左臂一轻,六两竟挣脱了她奔了下去,只听咕咚一声,那即将洒到地面的酒水竟是一滴不差落到了六两的嘴巴中。 最后,那只狐狸竟还忝足的砸吧砸吧嘴,伸出红色的小舌头绕着嘴巴舔了一圈。嘤嘤两声又扑到鸾歌怀里。 鸾歌看到六两这般模样,终是禁不住大笑了出来。 殊不知,这一切看在珍妃的眼里竟是说不出的讽刺,她顿觉面上无光,一个没教养的公主这般放肆,竟连只畜生都在嘲笑自己。就在六两扑回鸾歌怀中的时候,突然吹过一阵微风。满园花木都在这风中飘摇舞动,四溢的花香更是令众人心情都好了许多。独独珍妃却是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众人闻声都不由将目光调转过来,却看见珍妃和一个绿衣女子站在一起,那女子懒懒的抱着一只狐狸,而珍妃却正在用锦帕捂着嘴巴咳个不停,她的侍女在一旁面色担忧的替她拍着背。 珍妃本就瘦小,今日一袭白衣更是显得我见犹怜,这般姿态都让人觉得楚楚可怜心疼不已。 鸾歌并不喜欢这等应酬,是以很多场合都不出现,之前那十年,也没人见过这个痴傻的三公主,是以众人都不知何故,但却都想要凑上前去一探究竟。 皇后见状微微一笑:“诸位夫人且继续交谈,本宫前去看看是何故。”说着朝一旁的侍女使个眼色,祁嬷嬷诸人会意,有意无意挡了诸人想要凑过去的脚步,同时邀了那侍酒的小太监让他给众人添酒。 众女眷皆怕酒后失言失礼,哪敢再喝,只能推诿着。这般才将诸人的目光又带了回来。 但仍旧免不了有一些好事的妇人不甘心的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究竟,耳朵也变的敏锐非常。但因着鸾歌不喜众人浓重的脂粉气息,所站的地方较远,故而她们也听不太清楚,只依稀几个字入耳,仍旧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珍妃咳了一会儿,才渐渐顺过气来,张口便对着鸾歌道:“到底是什么货色养什么东西!” 鸾歌也不理她,自顾地弯身从一旁花圃里拔了两株草。 珍妃见她如此,更是心生厌恶,随即想起适才在皇里看到那小半个花圃的欧家碧都被被毁掉,问及时皇后只说是不知是哪里来的猫儿狗儿毁了,图着方便也不收拾,便让那满枝的叶子自顾的长着。一时计上心来,道: “我说娘娘满院子的名花欧家碧怎的忽然没了,娘娘只说是哪家的猫猫狗狗趁着没人在院子里撒欢儿,可我琢磨着这皇宫大院里,也没几个人养什么宠物,倒是三公主成日里抱着一只不知哪里来的骚狐狸,那千金方得的贡品名花就这么生生给一只狐狸精给毁了,真是太过可惜。” 皇后刚走过来,便听到珍妃阴阳怪气的声音,倏然止了步子。 虽然珍妃并无心指桑骂槐,只是针对鸾歌,想要将那事宜牵强的扯到她身上,但皇后却是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旁跟上来的祁嬷嬷乍一听到这话,暗叫不好。连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后的脸色,果然见那张精致的脸已经黑了许多,却又不敢言,只能跟着皇后静静地站在珍妃身后些许距离,恰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鸾歌嗤然一笑:“娘娘不去民间帮着编一些话本子真是可惜了这般才情。”说着,将手中两株草药塞到她的婢女冬儿怀中。 珍妃整个身子都靠在冬儿身上借力,那婢女将两只胳膊都伸出来扶着她,哪里有手来阻止鸾歌,只能眼睁睁看她将那两株还带着须根和泥土的草放在自己怀中。 鸾歌也不看她脸色,只是继续道:“肾气大衰,先天之本亏空,导致上气不接下气,故‘喘’。娘娘既知自个儿有喘症,便应当明白平日里应当避免接触烟雾c灰尘c宠物c花粉等刺激。这两株开黄色小花的为款冬花,专治哮喘咳症,而另外一株薄荷,娘娘或许更需要,出门前含一片薄荷叶,清新口气。免得吐出什么污秽来。” 听闻此言,珍妃已是怒不可遏,就要推开冬儿扑过来煽鸾歌,哪里还有半分为妃的样子:“你这个小蹄子,竟敢在本宫图上撒野!” 一旁的皇后见珍妃这般怒气冲天,却也并不拦着,只是站在一旁冷眼观之,她巴不得珍妃被鸾歌气出什么病来才好。 鸾歌看她一眼,也顺带着瞅见她身后不远处的皇后,心下冷笑:这般作壁上观也还真好意思,你要看,本姑娘却不见得愿意如你的愿。 看着眼前被婢女拉着却还兀自想要扭动身躯的珍妃,鸾歌好心提醒道:“娘娘还是莫要如此了,自个儿的身体还是得自己看得稀罕些,病倒了谁都替不了你,就算不为自个儿想也为七皇子想想吧。情绪稳定些身子才好得快。既然此病应避免和宠物花粉等接触,鸾歌便去他处转转,娘娘也当早早离了这里才好。与我这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在这里吵闹上半天,平白给人看去闹了笑话。其中细处,娘娘还是想想清楚才好。” 说着,淡扫一眼便要转身离去。 谁知刚转过头,却被一人撞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醉卧芍棠堪局意(一) 鸾歌不想与她再做纠缠,转身便要离开。谁知刚转过头,却被一人撞上。那人手中的茶具全部撞翻在鸾歌怀中,一半洒在她的衣服上,一半整个儿泼在她怀中的六两身上。 六两原本喝了点儿小酒,正优哉游哉的趴在鸾歌怀中回味着那香甜的味儿,还有点子晕乎乎的,这会儿被这茶水冷不丁一泼,霎时间惊醒过来,抖着身子一股劲儿蹿了出去。 鸾歌微微皱眉,想要追上去,却被那人挡住去路: “主子恕罪,主子恕罪,都怪奴才不长眼,您没给烫着吧?” 鸾歌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一身太监打扮,满脸惊恐和谄媚的看着她。正在扯过自己的袖子帮鸾歌擦着衣服上的水渍。而掉在地上的青瓷茶具已经碎了一地。 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但鸾歌一时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她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往后退了两步,多看了他两眼才道:“没事。” 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肯定是哪个宫里的太监,眼熟也是常事,作此一想,鸾歌便不再考虑,便要绕过他往一边去,却听身后有人道:“歌儿且止步。” 皇后的声音温温软软煞是好听,那一声“歌儿”更是说不出的亲昵柔顺,听在旁人耳中俨然一个慈厚温柔的母亲。 鸾歌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正对上皇后的目光。 皇后朝她一笑,侧身对着身后跟着的人道:“祁嬷嬷,你带三公主去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顺便将这个不长眼的奴才让人带下去给本宫往死里打,看他今后还这么不长眼,公主金枝玉叶要是给烫伤了可怎么是好?” 笑里暗藏三分刃,几句话却已经让那个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身子也在止不住的瑟瑟抖着。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鸾歌看着他那副模样惊恐的模样,讥讽一笑,淡淡开口:“罢了,不碍事,娘娘还是莫要难为一个小太监。” 她可是想起来了,这小太监是皇后最欢喜的奴才之一,这一出必然是故意为之了,这般做戏也不觉得累。与其落得一个无情之名倒不如卖她一个人情,毕竟真带下去皇后也不见得下得去手。 “既然三公主为你求情,本宫便饶了你。下次要是是这般毛手毛脚,便别想继续在这宫里当差了。”皇后闻此,开口大赦。 “谢皇后娘娘,谢三公主。”那人得了恩典,连忙欢喜的向二人叩着头。 一旁的祁嬷嬷看着眼前不住磕头的小太监,冲着他道:“还不快收拾了东西下去?那边主子们还都等着要喝茶呢!” “是!是!”小太监说着,连忙将满地的碎片收拾了,这才弓着身子急急退了下去。 鸾歌不再看他,只是对着皇后开口道:“娘娘有何事?”言辞淡淡,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皇后还未表态,珍妃便已经被她这副样子激怒了:“到底是有人生没人教养的傻子,活像一个乡野间的丫头,不知半点礼数,对着皇后娘娘也是这般没有规矩!” “珍妃娘娘还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祸从口出可别怪罪鸾歌没有提醒您。鸾歌上有父母,再怎么还轮不到您来教训。再者我父皇是一代明君,百官敬仰万民爱戴;母妃是一朝公主,持斋向佛,温婉良善不问俗事,作为皇室子孙,鸾歌如何会‘有人生没人教养’?娘娘若是真闲得慌,不如多去教教四弟,莫如七弟一般,小小年纪便被人教坏了误入歧途,让我皇家子嗣为人耻笑。” 鸾歌冷笑一声,对着珍妃道,“至于我,您就不用费心了,至少礼义廉耻四个字鸾歌还是知道的。” “你这个小贱人,看我不!”珍妃被鸾歌这么一说,登时来了气儿。 她素来与玉妃不和,前几日玉妃被禁足之事正让她庆幸,不料如如今这枪口却是对准了自己,她顿时觉得委屈非常,却又不知如何驳斥,只作疯妇状口不择言。 “够了,都给本宫少说两句!”皇后怒然开口,打断了珍妃的话。 珍妃还想再说什么,但是一看到皇后凌然的凤目,只得悻悻的住了嘴。狠命地用双手绞着手上的帕子,手指的骨节微微发白。 原本想着皇后过来,就算鸾歌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应当对皇后忌惮几分。正欲好好出一口恶气,谁知这丫头居然这般无礼,居然对一国之母也是这般敷衍不敬,更让她气不顺的是,平日里礼数森严的皇后居然这么轻松便放过了她,还对着自己这般严声厉色,分明是打自己的脸。 珍妃越想越生气,一时间又是咳嗽不断。 “冬儿,还不扶着你家主子去一旁坐着休息?”皇后微微蹙眉,对着珍妃的婢女道,同时靠过身去,拍了拍珍妃的手道:“妹妹要是实在撑不住,便先回去看看太医,到底身子更重要。你也莫要轻易动怒,且安心静气,别和鸾歌一个小孩子家计较。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不成?好好将养身子。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莫闹出什么笑话让人轻看了我们皇家人。” 珍妃看着皇后朝她微微一笑,说出那些话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她。从她对皇后的了解,她可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想来楚鸾歌必定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她又何必在此坏了皇后的好事?只在一旁等着看好戏就行。 想到这里,珍妃又冷冷的瞪了鸾歌一眼,才让冬儿扶着,往一旁去了。 鸾歌冷眼看着一切,直到珍妃心有不甘的离去,才对上皇后的目光:“娘娘有什么事情便说吧,何必支走珍妃?我一个‘小孩子家’,您也莫要和我计较了,容鸾歌先行告退去换身衣服。” 皇后似是不曾觉察鸾歌话里的讽刺,依旧对着她笑道:“珍妃就是这个性子,想来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性子是有些暴躁了,却并没有什么恶意,你莫要往心里去。这么些年陛下虽然忙于朝政,但是对你们兄弟姐妹还是很关心的。你虽不是我亲生,平日里独来独往也与我不甚亲厚,但毕竟也是千华亲亲的妹子,我也是将你当做女儿来看的。” “娘娘错爱。”鸾歌淡淡回道,拨着身上的茶叶。 “你这冷淡的性子可真是和你母妃一般。只是今日的事珍妃虽有错,可你也并非无辜。我不欲让这等小事伤了情分,家和万事方才可兴不是?”皇后苦口婆心道,但见鸾歌却依旧一副与我何干的样子,才转口道: “罢了,你知我心意便好。”微微一声叹息,像是有些失落一般,皇后对着身后的人道:“祁嬷嬷,带三公主去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吧。” “是。”祁嬷嬷上前来,向鸾歌微微施礼道:“公主,请跟老奴走。” “不必了,我回永鸾殿便好,顺带着去找找六两。”鸾歌婉拒道。 “御花园和永鸾殿还有一段路程,你若是就这么回去,路上人来人往,若让人看见一个公主这般模样,可怎么说得过去?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至于你那只狐狸,料它也跑不到哪里去,撒会儿欢子也就回来了。还是说,你对我这个母后还心存芥蒂?”皇后面上微微有些受伤。 鸾歌这才想起今天来便是想要看看皇后的诡计如何施行,就这么回去岂不是太过可惜?既然来了,便应当陪着她好好玩上一场才是。 当下便不再拒绝,温顺的道一声:“全凭娘娘做主。”说着,便跟着祁嬷嬷一同往前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醉卧芍棠堪局意(二) 且说晟昭帝与明王及诸位臣工来到沐春阁,刚一坐定,便见皇后遣人抬了三坛百花酿送了过来。 晟昭帝命人开了酒坛,那奇异芬香霎时间浸满了整个沐春阁,还未开饮,众人便先醉了几分。 满上酒,众人向晟昭帝先敬上一杯,说些万寿无疆国泰民安的吉祥话,举杯同饮交谈甚欢。 几番君臣礼让之后,晟昭帝示意众人随意,百官便三三两两相围相簇,各自交谈起来。 明王起身向晟昭帝敬过一杯,便起身来到廊下一簇海棠跟前。 朱伯跟在他身边,却在距他三步之处站定,只留明王一人,独自把玩着手中酒杯,对着那锦簇海棠出神。 此刻的明王望着眼前娇艳的海棠花,满心皆是方才在御花园内的一幕。 一想到千华那般娇羞的偷眼看着自己,明王心中便甚是欢愉。她脸红的样子可真是好看好看。不觉间,他的嘴角已经挂上了一抹笑意,看得朱伯甚是惊奇。 御花园那一袭明红长衫,已然如火灼烧了他的心,一双眼眸自此再也容不下其他颜色。 正当明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觉手上一凉,惊得猛回过神来。紧接着便是一个尖细的声音:“小的该死!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听见声音,众人都朝这边看来,原来是一个侍酒小太监将酒水洒在了明王的身上。 明王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寻着原本当在身边的朱伯。 刚被人叫开的朱伯听到声音连忙赶了过来,挡开那小太监,替明王擦拭着衣上的酒渍。 明王摆摆手,接过他手上的巾子,自己擦拭起来,边擦边对着对着那犹自磕头颤抖的小太监道:“罢了,不碍事。你且去吧。” 那小太监闻此,才止住了扣头,颤颤地问道:“多谢王爷不罪之恩。要不奴才先带您下去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明王道:“不用。你且起来干你的事吧,我这里不用看顾。”皱皱眉,得回去换身衣服了。 言罢正欲向晟昭帝见礼退席,却见他已然从首座之上来到自己跟前。 “陛下,且容小王早退。”明王见此,开口道。 “何须如此。这般怠慢王爷倒显我楚国招待不周。赵海,去差人将前日里东国进献的那件五华锦服拿来与明王换上。”晟昭帝阻止道,同时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还不快带王爷去旁侧暖阁休息片刻?完了自己去找司刑太监领上二十个板子。” “是,是。”小太监连声回道,心里暗自庆幸得亏只是打上几板子,与性命无忧。于是麻溜的爬起来对着明王道:“王爷,小的给您带路,您请这边。” 明王对着晟昭帝微微一笑,“那就多谢陛下,小王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便跟那小太监向前行去:“有劳。” 一一一一 沐春阁位于御花园中间偏北,逢年过节晟昭帝宴请群臣都在这里进行。因此两侧偏阁都设置了几间屋子以便宴飨过后的女眷或者臣工稍作休息。 先前那祁嬷嬷便是带着鸾歌进了沐春阁专供妇人贵女休憩的西暖阁。 将鸾歌带至此处后,祁嬷嬷便以要帮着皇后招待诸位夫人小姐为由,让她先在此休憩,同时又遣了个小丫头去帮她拿衣物过来。未多作停留便告退离去。 那百花酿虽然温醇,但毕竟纯度极高,鸾歌多吃了几杯也不免有些晕乎,进门便趴在桌子上回了回神。 那小丫头也是伶俐,不多久便替她拿来了衣物。鸾歌头也不抬的随意摆摆手,示意她关门退下。 坐了一小会儿,待稍微有些清醒,她便退至屏风后面开始换衣服。然而待她抖开那备好的衣服准备穿上时,却发现那一身衣服胸前腋下多处被人撕出了裂口。明显已经不能再穿。 此时只听小阁外传来声音,隐约似是一个尖细的男声:“便是这里了。您请进去休息片刻,小的去拿赵公公备下的衣物。” 不知那人说了什么,便听见一声开门的声音。 鸾歌暗叫糟糕,隐约听声,那人应当是个男子。刚才那婢女出去之后,从外面带上了门,但自己却忘记在里面上锁。 不过这边是女子休息的小阁,如何会有男子过来?还是在自己正在换衣的时候?虽然单作休憩之用时并没有什么大碍,宴飨休憩之时也不免有官家子弟过来给皇后请安,但这个时候有男子进来却是什么道理? 想到此前御花园种种以及那次八角铃音,她猛地惊醒。 皇后可真是好胆量! 只可恨当时皇后有凤凰相护,而凤凰正是百鸟之王,比起皇帝的真龙之气来,更让鸾鸟忌讳,偏生没有听清她们想要陷害的另一个主角是谁。敌友不分也不敢冒冒然出去,倘若真是个色迷心窍的登徒子,就怎么也撇不清楚了。 这时的鸾歌只着一身,听着脚步声原来越近,心已然悬了起来。她不由暗暗后悔,真不该这样自负多事,偏要与皇后来玩上一玩。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现在倒好,自己把自己架了起来,闹得这样被动。 但这时毕竟不是后悔的时候,得赶快想法子脱身才是。幸而那脚步声稍作靠近,便停了下来,只听软榻一响,想来那人是坐了下来。 鸾歌心下着急,自己倒是有神不知鬼不觉从内里出去的法子,但这般举动难免会惊扰了外间的那人。 一时间,她别无所求,只盼着屏风外的那人远远的走开。 一一一一 这边皇后听到汇报,说已有人引着明王去往沐春阁旁边的西暖阁,便对着众人道这许久也站得累了,招呼着众人就近一同前去暖阁吃些瓜果喝喝茶,解解酒意也休息休息。 诸位妇人小姐在家本是懒散惯了的,今日应皇后之邀,哪敢怠慢,个个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许久,生怕被人逮住什么毛病。再加上之后一番客套应酬,早已站得腿脚酸累,一听到要去小阁休息,如何能不高兴? 当下众人便一齐向小阁方向行去。 小太监这边从赵海手里拿来了五华锦服,便急急地送到了西暖阁。一直守在门外的朱伯将衣服递进去之后,便掩门退了出来,与他一同站在门外等候。 未多久,便见皇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近来。 小太监一见,连忙叩首道:“奴才见过娘娘c公主,见过诸位夫人小姐。” 朱伯见此,也是微微敛襟见礼。 “起来吧。你去招呼人泡上几壶好茶,弄些瓜果过来,本宫要与诸位夫人小姐稍事休息。”皇后顿了一顿,看着朱伯悠悠道:“这不是明王爷身边的朱大人么?怎么不陪着你家主子在沐春阁那边,反倒在这小阁外作甚。” “见过皇后娘娘。我家主子被酒水洒湿了衣物,现下正在暖阁换衣。”朱伯似不觉察皇后的酸气,字正腔圆道。 “哦。”皇后不经意道,说着便不再理会二人,领着众人朝着小阁走去。 刚行了两步,便被朱伯阻住:“娘娘!王爷正在里面换衣服!还望娘娘止步!” 皇后面露疑色:“你说你们家王爷在这里面换衣服?” “是。”朱伯未曾觉察到任何不妥之处,然而那些妇人却开始议论起来: “这不是女眷休息的地方么?男子怎可入内?” “对呀,这如何合得礼数!” “” 朱伯听着众人的议论,眉头逐渐皱了起来。这里居然是女眷的休息处,那小太监如何会将他们带至此处? “娘娘不信请问刚才那位小公公。便是他将我们领至此处。我们实是不知情由,还望娘娘理解。” 他开始用目光寻找刚才的小太监,却不曾见那人身影。这才想起刚才皇后遣了那小太监去备瓜果。 “男子休憩换衣不该是在北暖阁么?你也听到了,这里是官家女眷休息的西暖阁,但凡在内廷当差的太监怎会不知这等事?又怎会带着你们来此处换衣?大人可莫要乱说。”皇后微有怒气,却又道,“不过既然王爷在内里换衣,我与众夫人便等上片刻,待王爷出来再进去休息。” 朱伯开口道谢。 谁知却听祁嬷嬷一拍脑袋道:“诶呀,看老身这老糊涂!娘娘,三公主也在屋内呢”声音虽然有压低,但却足够在场诸人听个明明白白。 皇后脸色倏变。 “莫要胡说!”她沉声斥道,顿了顿,又迟疑着开口:“此事你可确定?要知道这可是干系三公主,干系我楚国皇室声誉的大事,若有半分欺瞒可是诋毁皇室杀头大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醉卧芍棠堪局意(三) 祁嬷嬷抖腿伏跪在地:“千真万确,奴才不敢欺瞒娘娘圣听。” 皇后上前一步,沉目盯着朱伯道:“既然如此,此事不仅关系两国颜面,更是牵涉人伦大防,还望大人体谅让步。本宫虽敬你们主仆是客,但先生可不要瞧着那小太监不在,在这里乱说话。否则便是陛下来了,也难堵悠悠之口。” 朱伯心里虽然着急,却照旧稳稳地回道:“娘娘必是多虑了,倘或不信大可唤了刚才的小公公前来问话。我们初来乍到,对贵宫不甚熟悉,如果不是有人领路,如何知道该往何处去况且王爷入内之后,我们一直守在门外,也未曾听到女子声音,嬷嬷记差了也不是没可能,或许公主早已离去了呢?” 皇后心道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心中虽明白他说的有理,但一想到祁嬷嬷办事的稳重牢靠和她刚才十拿九稳的样子,转念再想到千华和自己后半辈子,越发的焦急。也顾不得其他,冷笑道: “先生此言差矣。三公主不在里面自是极好,只是先生这般推脱阻挡,倒让人不由得怀疑,莫非真的有人在里面行什么烂嘴断舌的苟且勾当?你越阻挠,偏生本宫越要去里面瞧瞧!” 说着转身向小阁走去,边走边道:“来人!给本宫将门打开!” 皇后身边随侍的小太监连忙凑上前去准备推门,谁知刚上台阶,便被飞身挡在门前的朱伯阻住,怒道:“我大齐明王正在内里更衣,你们这是想要做什么?”说着盯着台阶下的皇后:“敢问娘娘,这就是大楚一个泱泱大国的待客之道?我齐国尊贵的王族竟要受这等耻辱,被人这样随随便便轻慢?也恁地让人心寒了!” 皇后凤目一瞪,这老头是算准了自己不敢对明王下手么?这等放肆没规矩,虽然是贵客,但一个奴才也敢对自己指手画脚,当真觉得她是好欺负的么?偏生今日就要让他好生瞧瞧,免得日后随便谁都敢往一国之母头上欺! “若是心中无鬼,又何惧本宫进去一瞧?”皇后哼笑,对着一旁的侍从道:“还愣着干什么?把门撞开!若真出了什么事儿,你们谁担待得起!” 几个小太监跃跃欲试,却又对着朱伯不敢近前。朱伯当下冷声道:“谁敢上前,就别怪老夫不客气!” “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正待动手,众人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威然质询。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此刻当在沐春阁的晟昭帝。 众人连忙让出道来,纷纷给皇帝行礼: “臣妇(奴才)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妾见过陛下。”皇后嘴角噙笑,心中暗喜,这下皇上来了,等开门之后,就算是大齐王爷,又能如何? 舅侄,再怎么也逃不过青天白日的人伦纲常,逃不开这朗朗乾坤下悠悠之口。 这楚国的天下,必当是属于千华的! “都起来。”皇帝走到皇后面前,道:“这么多人围在这里,皇后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说着眼风一扫台阶上伏跪的太监和见礼的朱伯:“我大楚礼仪之邦,又如何让几个奴才和使臣生出矛盾,更甚而到了要动手的地步?!” “陛下息怒。”皇后温婉一笑,将事情的大概说与他听:“臣妾本没有其他意思,明王是我大楚的贵客,又是臣妾未来的女婿,臣妾容不得旁人这般诬陷使他蒙羞。若是今日我息事宁人不管不顾地走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日后又如何说得清?况且事关三公主清誉,更干系着千华的幸福,臣妾不敢随意处置。不过是想要进门一看,到底如何岂不是一目了然?只是王爷近前的这位老先生偏生不让人进去。臣妾为了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便只好这般让人强闯了。” 说着弯膝行礼:“望陛下明鉴。” “哦?使者怎么说?”晟昭帝对着赵海使一个眼色,转眼看向朱伯,问道:“可是真如皇后所言?” “陛下若不相信我们的确是被那小公公领来,大可传其相问。至于我阻着娘娘不让进入,无非是我们王爷正在里面换衣物,若就这样给人生生闯入,且不说传出去说楚国这般轻慢欺侮他国王族,就是陛下脸上,也不尽然好看。” 说着,看皇后一眼:“男女大防,这般冒冒然恐是对娘娘名声也不甚好听,更何况诸位夫人小姐都在” 闻此,皇后心下一惊,自己只顾着想要捉奸,却忽略了自己也是一个妇人,如是说来的确多有不便,只是他先前不说,倒当着皇帝的面这样拿来说事,真真是老奸巨猾。 于是忙又道:“陛下,妾身也是因为忧心三公主,一时心急,这才有所疏忽,还望陛下恕罪。” “罢了。”晟昭帝摆摆手,看着皇后身旁的祁嬷嬷道:“都莫再说,朕相信明王,相信鸾歌。他们二人毕竟是舅侄,更何况连面也没有见上几次,哪里就如这嬷嬷说的这般不堪?便是要一探究竟,也不在这一时,便在这里等着,待明王换好衣物出来再看也不迟,若当真有人,还会给长翅膀飞了不成?” 祁嬷嬷闻此,扑腾一声跌跪下来:“圣上明鉴,奴才万不敢欺瞒圣听。” 皇后心中虽急,但一想之前已经让人钉上了小阁的窗户,进出只这一扇门,便也只好耐着性子等。见祁嬷嬷这般,虽心下不忍,但看晟昭帝一脸漠然,却也不好出声,只能看着祁嬷嬷伏在地上扣头。 晟昭帝心中自有计量,此事事关皇室体面,一个嬷嬷这般狂纵,没有主子点头哪来这般大的胆子?若不出所料也必然是一番闹剧。怪只怪皇后没得想出这般没脑的事情想要来对付明王。若只是旁的人还罢了,牵涉的竟然是楚国皇女,这便没得道理了。 于是他也不看脚下之人,并不顾念她乃是皇后从娘家带进宫中的老人,只当杀鸡给猴看,免得后/宫众人整日吃多了没事儿干,什么心思都敢动。 就在这时,红玉轻轻在千华耳畔低语几句。千华稍作思量,问道:“见着了人?” 红玉点点头,千华这才上前几步道:“启禀父皇母后,适才儿臣遣人去永鸾殿看,说是三妹妹现下正在殿内休息” “此话当真?!可是见到了真人?!”皇后脱口道。 千华道是,皇后的面色瞬间变了几变,登时落败如死灰。见皇帝探寻地看着她,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在寝宫就好在就好” 跪在地上的祁嬷嬷此时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跪在地上的身子抖个不停,但她不管怎么想,都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与此同时,赵海也拎着一个小太监,一甩手扔在帝后脚下。那小太监手上还拿着两个果盘,内里装着的果子吃洒落一地。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被皇后谴开得小太监。 “说!是谁指使你的?竟然胆敢欺瞒圣听,诬陷贵客!在内廷当值居然不知沐春阁东西暖阁的规制划分,这弥天大谎谁人信得?”赵海指着他的鼻子道。 那小太监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念叨着“冤枉”c“恕罪”之类的话。 “今儿个你要是不说实话,便等着往刑昭司领板子去!”赵海见晟昭帝面色越发阴沉,知道这是龙颜大怒的前兆,忙对着那小太监道:“你若是如实招来,万岁爷指不定还能饶了你的小命儿!” 那名唤小贵子的小太监一听“刑昭司”几个字,登时磕头如捣蒜。 这宫里谁不知道刑昭司的厉害?多少年来,还从来没有人能进了刑昭司的门还有口气儿出来的。于是这才结结巴巴的道出来缘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闲庭卧看云起时 原来在沐春阁弄脏了明王衣物的并非眼前这个小太监。 本是那小六子领着二人前来,但是行至一半,突然闹了肚子,拉着经过的小贵子让他帮忙带人往暖阁来。但是又怕他老老实实带人去了东暖阁坏了上头吩咐下来的事儿,这才欺小贵子说东暖阁那边正在修缮,不宜待客,恰好西暖阁没有人,才让他带了人往这边来,又交代了取衣物之事。故而才有了这番误会。 小贵子哆哆嗦嗦讲完,抬眼看着总管太监:“大人明鉴,奴才不敢有半句欺瞒。”低头之时,突然指着远处一个人道:“小六子!” 赵海转头,果真看见一个小太监的身影远远逃开,登时气得炸了肺,忙让人去将那小身影抓了回来。 好小子,当着万岁爷的面儿也敢就这么逃了,看来脖子上那小脑袋是当真不想要了! 到底是内廷的侍卫,三两下就将小六子拦挡住,抓了领子像只小鸡一样拎了回来。 那小六子被拎着还不老实,扭着身子扑棱胳膊想要反抗,只是御前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当着他那下身就踹了一脚,小六子一下子老实了起来,双手捂着那命根子龇牙咧嘴的直吸气。 旁边众位官家女眷瞧着这一幕,看着他那猢狲样儿,都用帕子掩住了嘴巴,各个矜持地低头闷笑了起来。 那侍卫将小六子扔在小贵子身旁,不言不语的退回皇帝身后。 赵海瞧着这小六子越发的晦气,凑上去又给了他一脚,指着骂道:“小兔崽子,见了圣上还敢这般无礼,定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还敢跑?我让你跑!我让你跑!”说着又加了几脚,心头这才舒坦了不少。 那小六子如何抵得住这样的对待,蜷缩着身子硬是在地上滚了几滚。不过嘴里倒是乖泛地叫着:“奴才知错了!奴才有罪!陛下饶命!大人饶命啊!奴才知错了!奴才什么都说!” “赵海。”晟昭帝摆了摆手,示意够了。 赵海这才双手在自己身上拍了拍,像是要除去什么脏东西一般。边拍边道:“狗奴才!还不快从实招来?!是谁指派了你来做这等猪油蒙了心的缺德事儿来?若是有半句欺瞒,可仔细你的皮!” “是是!”小六子忙答道。伏跪在地上瞥一眼身后的皇后,心下一狠,横竖都是一死,怎么都不能做个冤死鬼,说什么荣华富贵,现在他可是连命都快没了,到头来这主事儿的人竟连句说清的话都没有,自己白白落得这般下场,也恁地可惜,不若鱼死网破来得痛快! 正要开口,却听得左后方轻咳一声,顺着声音偷眼瞧去,便看见同样伏跪在地上的祁嬷嬷,祁嬷嬷看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地趴着,只是那右手腕上却亮出了一个明晃晃的玉镯子。 小六子登时彻骨冰寒。 他认得那镯子,那是他们家的传家之宝,当年闹灾荒老母将那镯子典了出去给家里买了米,一家人这才不至饿死。只是母亲当了镯子之后心中一直念念,更是为此患上了重病。后来家中日子更难过,迫不得已,他才入宫净了身,换来的第一笔银子便是赎了这不值钱的玉镯子还给老母。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这镯子,瞬间如入寒冰之地c心死如灰。 娘 自己死了不要紧,可是家中体弱的老母怎么办?落在她们手上哪里还有活的路?!面上多了几点泪痕,竟是抽噎着不再开口了。 众人都准备听听这小太监会道出什么事儿来,却见他到嘴的话又不说了,不由有些悻悻然。赵海在一旁等得不耐烦,看着晟昭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怒声道:“混账东西!瞧着你今儿个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便要动手,那伏跪在地上的人却开了口: “小的这就招来!小的该死,没有人指使奴才,是奴才自个儿坏了心肠,才干出这等让祖宗蒙羞的阴损事儿来。之前奴才干差了差事被三公主训斥,是以才怀恨在心,想要伺机报复。刚才又触怒了明王,怕事后受到责罚,这才想出了这等阴损的事儿来。 “奴才句句属实,绝对不敢欺瞒圣听。奴才自己做的混账事儿奴才自己当着,不求陛下饶命,只望陛下饶了奴才家中体弱多病的老母。陛下仁慈,还望您成全。”说着不住的叩头。 皇后和祁嬷嬷闻此,这才松了口气儿。到底是个没用的废物,好歹最后还算得上机警。 皇帝冷嗤一声,也不置可否,只冷笑道:“倒是个孝顺的。”说着不再看他,嘴里只吐出两个字:“杖毙。” 赵海使个眼色,自有人将小六子拖了下去。 众人都不由得哆嗦一下。 虽是入了夏,到底还是有点暮春的冷意。 皇帝回头一扫身后的官眷,用手遮了遮头顶的太阳,悠悠道:“朕与诸位臣工忙忙于国家大事,内廷家事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看顾,诸位夫人勤勉持家,也要担得起主母的责任,省得后院失火扰的朝堂之上不得安宁。” 说罢,看一眼身边的皇后,“皇后,你是一国之母,更要担起表率之责,今日之事朕不再追究,只望日后莫要再有便好。只是那些烂醉的嚼舌之人,终究留不得,免得搅得后/宫不得安宁。” 众人齐道是,皇后面上也有些讪讪。 说着皇帝一扫她身边的祁嬷嬷,道: “你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可谁知连你也这般不懂规矩,朕怜你门主仆情深,便暂且饶你一命。”皇帝顿了顿。 “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谢陛下!”祁嬷嬷闻此喜不自胜,满心欢喜的磕头谢恩。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问题既是出在那张烂舌之上,想来留着也没什么用了,拔了倒也方便,往后需得好生伺候你们家主子。”晟昭帝淡淡道,仿佛和旁人谈论今日早膳用了什么一般随意。 “陛下!” “陛下!” 皇后主仆二人齐齐出声,然而皇帝却并不为所动,继续道:“后/宫之事甚是繁琐,朕也怜你日日操持不得安歇,日后便让珍妃从旁协理吧。你们二人姐妹情深,让她帮衬着你也能得闲儿养养身子。” 皇后闻此面色倏变,心下灰败非常,也顾不得祁嬷嬷的事:这哪里是体谅,分明是惩罚。 不管前堂,权力的大小便等同于身份的高低。自古只有皇后统理后/宫的道理,让人从旁协助可是莫大的侮辱。 如今让珍妃从旁协理不只是对自己的掣肘,更是对自己的不信任。皇上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她难堪,让她还有什么颜面。 纵是如此,她又如何能说半个不字?看着皇帝淡淡的面色,只能行礼谢恩:“谢陛下体谅恩典。”随之又道:“臣妾有些乏了,容臣妾先行告退。” 皇帝轻嗯一声,看一眼那依旧紧闭着的暖阁正门,对着噤声不语的众人道:“都散了吧。” 这一声让众位惊恐不安的官眷如得大赦。 众人原本都是来赏花品酒,希望借此机会能多结识几位夫人小姐,多攀几个高枝儿,谁料最后却目睹了这一幕,皇帝大怒,连皇后都受了牵累,站在这里如何能不难熬。得了令,一时间都作鸟兽散。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朱伯和皇帝及其宫人。 就在这时,只听暖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明王从里面懒懒的走出来,打着哈欠伸个懒腰,阳光正打在他穿着的五华锦服上,恁的光彩夺目,愈发衬得他风度翩翩宛若仙人。 他睡眼惺忪的看着晟昭帝,笑道:“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陛下到底是个有福之人,这休憩的暖阁都比我齐国好上不知多少。” 朱伯道一声“王爷”,退至一旁站着。 晟昭帝心下冷笑:睡得真好?外面这么大动静当真听不见么?这般装模作样等到事情处理干净才不紧不慢的出来,也难为火烧眉毛他还有这样的耐性。 转念一想,也怪不得旁人,只怪皇后愚蠢,居然想出这样拙劣的手段。还真当自己是姜太公,直钩都有鱼儿送上门来么?没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丢了皇家颜面。不过倒也好,趁机敲打敲打邓相,免得他以为自个儿在朝堂之上动的那些花花肠子自己不知道。 腹诽归腹诽,皇帝仍是笑道:“枕席之舒哪如山水泛舟五湖来的潇洒自在,王爷才是真正有福之人。只是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做陪了,王爷自便。”说着,对赵海道,“去沐春阁遣散了众人,回御书房。” “陛下走好。”明王拱拱手,看晟昭帝头也不回地离开,消失在院门外。 他嘴角噙着惬意自得的笑容,扭扭脖子,舒展舒展筋骨,径自走下台阶,边走边道:“今儿个太阳倒真不赖,朱伯,想来去观海殿前的池子里钓两条鱼,吃吃野味也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鸾歌躺在永鸾殿的院子里的竹椅上晒着太阳,初夏的日头透过头顶树叶的罅隙里洒下来,在她身上化成星星点点的光斑,风一吹,光点随着摇摆的树梢晃动,怎么看怎么惬意舒适。 她左手圈着六两,右手轻放在它身上一下又一下的顺着毛。鸾歌微微抬起头,眯起双眼,任阳光洒在脸上,浓密的长睫如同逸动的蝶翼,漫天的湛蓝尽数填满那两道缝隙。 忽而一片叶子轻轻飘落,打着旋儿散在六两的头上。小家伙似是不乐意被扰了好梦,摇摇头甩落头顶的落叶,又伸出爪子挠了挠,复又将头埋在鸾歌怀中。 鸾歌顾不上六两的小动作,她的思绪早已随着那湛阔蓝天里的团团白云飘远。 适才在暖阁之中,她听着屏风外边的人慢慢走近,正在忧心焦急之时,却听原本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接着便是软榻陷下去的声音。 如果那人不再移动,自己便是知道那条密道也是枉然啊。 那正是自己来到楚国皇宫的时候,通过身边的人她慢慢了解到鸾歌之前爱往冷宫去玩的习惯,为了不让人生疑,刚开始的时候她也隔三差五去那边溜溜。 眀和殿原本是前几代皇帝时,一位公主的居所,因着此人不喜花草,院里的地面皆是铺了大块的石砖,只沿墙边留着种些不甚招摇的花木,院中粗粗种了几株木兰了事。 最后这位公主不知犯了何事,被终生囚禁于此,在一个夜晚于寝宫自缢。待婢女第二日发现之时,面容皆是青褐色,早已死的硬透了。后来这里便成了一处废宫。 到了先帝之时,便成了搁置废黜宫妃的地方,也就是常说的冷宫。 然而到了本朝,皇帝慈善,在皇太后六十大寿之际,大赦天下,将冷宫众人尽数遣散出宫,免了孤老致死的悲哀。渐渐地,这里便成了一座空宫,被人慢慢遗忘。 时日久了,宫人偷懒,那些野花野草就开始没了形的恣意疯长。唯有院中那几株木兰,多年下来虽少人打理,却长得葱郁喜人。 没曾想,这空旷寂静的地方竟便宜了鸾歌。 在晟昭帝赐下永鸾殿之前,她便常在此处抱着六两晒太阳。正好免了旁人的打扰。 那一日,她正在木兰树侧旁晒太阳,迷糊间沉沉睡去,忽而被不知什么东西砸在身上脸上,睁眼才发现不知何时变了天,天上遍布乌云,核桃大的雨点密密实实的砸下来,生生的疼。 顾不得其他,永安宫太远,她只好就近躲进了冷宫的正殿里。 风雨大作,破旧的门阻挡不住夹带着雨的阴风,潮湿单薄的宫衫贴在身上,冻得她直打哆嗦,没多想,她便往里间去了去。 这一看不要紧,竟让她发现不少好东西。 内间的书架上放了满满几架书,除了那上边满落的一层厚厚的灰尘,倒不像冷宫,反而更像个王子皇孙的书房。 她拿起来随手翻了翻,竟不是《女德》c《女戒》之类,多的是各地风俗人情c地方志c还有古时帝王和贤臣名士的传记,更甚者是领兵带兵之法。 这下子对了自己的胃口,也顾不得地上厚厚的灰尘,她一屁股坐在架子旁看了起来,待脖颈酸痛才放下手中的书。她揉揉脑袋,将背往后面的架子上一靠,却听到细微的咯吱声,身后的架子好像向后动了动。 她站起来,伸手推了推架子,没有什么反应,以为自己听错感受错了,瞧着外面的雨小了些,拍拍脖子便要离开,然而一低头,却发现脚下积了厚厚一层灰,而靠近书架底下那一指宽的地方,却只有薄薄一层。 看来这架子真的可以动,她心想。 手上使了些力,猛地一推,那书架果然自己向后动了起来,睡在一旁窗户边的六两猛地一下窜入她怀里,吓了她一大跳,身子晃了晃生生退后好几步。 待那书架停了下来,她这才看到眼前一个暗道,沿着石阶盘旋而下。犹豫半天,终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在一旁案几上找了根蜡烛,抱着六两缓缓下去。 道里大约只容两人,顶部却较高,一人一狐狸走在里面倒也算宽敞。鸾歌小心的走着,裙摆拂起的灰尘刺激着鼻翼,六两挠着鼻子打了好几个喷嚏。 过了不知多久,原本平稳的基石开始升高,接着便出现了一层阶梯。 看来快到出口了,鸾歌心道。 也不知这条通道通向哪里,她吹灭了手中的蜡烛,示意六两别出声,一步一步小心地探着脚下的路,慢慢往上走去。 到了尽头,隐约可见一丝细细的光线,伴着一些声响传来。她侧耳静听,才明白原来是宫里设宴,却突遇大雨,是以一干官眷都在出口那间屋子里避着。 念着入口那边还开着,自己久出不归,必定有人会来寻找,才又慢慢地原路出去,又将书架推回原位。 之后几次,她又进到内里,几番摸索,倒是发现了开关所在,连带着出口那边,这才明白冷宫内室竟是和沐春阁的西暖阁相通。随后也曾来往穿梭过几次,但最后其他的东西也没发现,便没了兴致,而且次次都不免弄脏了衣物,也就没再想过这茬。 只是没想到,这条道竟然在今天会用上。 只是屏风距那边入口还有些许距离,虽然开关的转动悄无声息,但人的脚步再怎么轻都免不了出声。况且室内只有他们二人,外间的男子还不知是敌是友。 就在她发愁之时,却听门外聒噪声一片,像是来了很多人。隔着屏风,隐约见那人移了脚步,往门边行去。鸾歌见此机会,飞一般窜到内间,拧开了西暖阁的开关下到了通道里。 一口气奔到了出口处,她才停下来喘了口气。随手将那件破衣服扔在了暗道里,穿好自己的衣服才踱回了永鸾殿。 爬过一遍暗道,鸾歌满身都是灰尘,喊了莲心打了热水来,刚沐浴完便听到外间千华差人来问她在是不在。暗道一声好险,出声应了应,红玉才放心离去。 且说那边明王趴在门口听了一会,明白了缘由,心下生疑,转至内间将整个暖阁看了个遍,却未曾发现半个人影。而这个时候,鸾歌早已在回永鸾殿的路上,他又哪里找得到? 明王确认只有自己一人,这才放下心来。 心中有数,他倒也不急着开门,由着门外的人去闹,只在里间软榻上喝茶吃果子,乐得自在,待众人散去,他才慢慢出来看好戏收场。 想到今日之事,鸾歌心下暗道,以后万不可这般自负莽撞,在舒阳回来之前,还是哪里都不要去好了,免得生出事端来。 “只是,”看着距离最近的一片云慢慢飘远,她喃喃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阖上双眼,鸾歌轻轻叹息,任初夏的日光洒在身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忽听内室一声浅浅的轻叫,怀中的六两身子猛地绷紧,她紧了紧六两,侧耳静听,然后蓦地起身。 起的太猛,眼前发黑,头也有些晕眩,她连忙右手扶着藤椅靠背,缓了一会,待恢复过来,这才向内室行去。 终于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几多风雨几多情 果真,推门便见舒阳正坐在桌前喝着茶。 鸾歌也不催他,歇了一会儿,才听他慢慢开口,讲了新丰之行的发现。 舒阳到达新丰之后,按着鸾歌所说,在东郊一番寻找,却并没有发现她所说的那座连葬的衣冠冢。 他在附近几多打听,才在一个老樵夫那里探得一些消息。 原本东郊山林无主,那些时候附近的人还能上山打柴为生,那一日樵夫和儿子打柴回来,却在常来往的小道附近发现了一座新坟,由于那坟的样式有些怪异,这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樵夫的儿子读过几年学堂,便将那木碑上的字念了念,许是突然多了一座奇怪的坟让人觉得奇怪,此事倒是给他留下了一些印象。 后来东郊山林被皇家圈了起来,开山建了练兵营,他们也就没再能上去过,但是由于之前打柴常要经过,对那碑上的字也就不知不觉记在了心里。 当舒阳问起时,老头竟是一口道出。 “那碑上刻着的,是什么字?”鸾歌看着他,开口道。 “洛络之墓。”舒阳看她一眼,缓缓开口,同时手上蘸了些茶水,将前两个字一笔一划写在桌上。 鸾歌看到这两个字,瞳孔蓦地放大。 洛络! “阿洛哥哥,你可要好好对络儿姐姐,否则我肯定不饶你!” “络儿姐姐,小义又欺负我!” “络儿姐姐” “这张脸呀生得可真是好看,就不知道这张皮剥下来会怎么样” 往日纷杂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鸾歌只觉头痛欲裂,满脑子只剩下柳树下慧黠的小女孩,那个在旁人面前平淡若水对着自己却会撒娇的小女孩。 三个月美好却又短暂的回忆尽数袭来,一时无法承载,她扔下怀中的六两,伸出双手按住脑袋,眉头紧紧的皱着,像是要阻挡什么破壳而出一般。 舒阳见状心道不好,顾不上一路疲惫,连忙结印施法。 只见道道蓝光从他手中散出,在虚空之中绕了一圈,形成一个蓝莹莹的光罩,将鸾歌笼入其中。舒阳变换手印,左右各一道明光窜入她的脑中。 没多久,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面上的痛苦之色也没有那么强烈。舒阳松下一口气,收了手,走到她身边将她慢慢扶到床边。 鸾歌靠在他的身上,缓了缓,这才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往一旁床柱上靠去。 舒阳并不在意,只对她道:“情绪波动太大对你无益,还是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容后再议。” 鸾歌摇摇头:“不,我要出去一趟。”说着便要起身。 舒阳按着她的肩膀,强制她坐下,怒道:“你现在这样能去哪里?何时竟变得这般任性!早知你现下这般,师父当初何苦救你?!” 鸾歌怔了怔,目光却有些呆滞。 舒阳见她状态不对,以为是自己出口过重,顿了顿,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只是就算有什么事,也得等你恢复过来再说,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不是?你好好休息,若真这么急,那便让我来做。” 鸾歌盯着地板看了一会儿,方移了视线,对他笑笑道:“我知道了,对不住。一路风尘,你也累了,不用担心我,去睡睡吧。待会儿醒了我让人多做几个菜招待你。” 舒阳见她无碍,便点了点头,帮她放下床幔。将门窗关好后,自己在屏风外搭了两张软椅凑成一张床,便睡去了。 听着那头逐渐均匀沉稳的呼吸声,鸾歌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禁不住刚才一番折腾,也慢慢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一一一一 观海殿外水榭的亭子中,明王正挽着袖子烤鱼。时不时翻上一翻,撒些自制酒料,涂一层酱汁。 附近当值的宫人闻着这喷香的气息,咽了咽口水又没可奈何。都道这王爷真是个奇人,放着御膳房现做的鱼不吃,偏偏要自己在这水榭里叉鱼吃。 多少年来,还没人敢动皇家池子里养的鱼。那些皇子皇女向来恪守礼教,也是从来不曾这般胡来的。只是不知这位明王爷手艺如何,不过闻着这香味儿,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明王用火钳拨了拨脚下瓦盆里的炭,翻了翻架子上的鱼,对着身旁的朱伯道:“好久没有这么恣意过了。记得上一次这般烤鱼还是在十二年前,那个时候洛大哥还在,她也还没现在这般可恨,”明王顿了顿,笑了笑道,“没曾想,转眼十年就过去了,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 朱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落寞,正欲开口,却听他继续道:“这么多年来,我也不是不恨她。洛大哥对她那么好,她却最终背叛了他,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改嫁他人,怎不让人寒心?” “她出嫁那日,我拉着她不让她走,可她却那么决绝的扬长而去,嫁衣如火,却美得那般让人心寒。” “那个时候我一直诅咒她,诅咒像她这样忘恩负义的凉薄之人也尝尝被人离弃的滋味这几年来,我所做的一切,韬光养晦也好,事必争先也罢,支撑着我的都是有朝一日,风风光光的站在她面前,让她看着我站在万人之上的光鲜样子,后悔当初抛下了我,后悔当初让我一个人度过那些深渊般无尽黑暗的日子。” 明王刷上一层酱料,看着架子上的鱼慢慢泛黄:“可是现在,我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她过得并不好却并不开心。我以为贵为皇贵妃的她应当如当初一般在这后/宫中独霸一方的,我以为她应当是锦衣玉食荣宠不断的,我以为她应当是趾高气昂比儿时更加骄傲张扬的” “可是为什么,她抛弃了所有来到这里却只是如斋吃素多年,淡居一隅不问世事,为什么她的女儿会被人这般设计陷害?但凡她在这宫内有些许地位,今日的事如何会发生?” “我见过鸾歌,如她儿时一般慧黠机警,那个小丫头满是她当初的样子。晟昭帝纵然不够宠爱,但她却也自得其乐,不被人欺了半分去。那日在坠月湖边,她那般护着那个异母的弟弟,多像当初的我们。那时我差点就要原谅她了。可是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吗?连她都要我忘了过往种种。” “如今她的处境不正是我所渴望看到的吗?可是为什么我却不开心?心里却反倒更加难受?可是如果不恨她,如果这些年不是这恨意支撑着我,我又如何能走到今天?朱伯,你告诉我我到底该如何是好?”说到最后,明王不禁提高了声音。 朱伯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才转过头来,对着他略显无助和迷茫的眼神道: “打断骨头连着筋,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弟。老奴其他不知,但却清楚一点,公主是您这世上最亲的人,不管当初发生过什么,都过去了,老奴只是不想您日后再生悔意。娘娘走得早,老奴又一直在宫外不得侍奉,多亏公主多年照顾,您才不至为旁的娘娘所害,纵然有什么误会的地方,也当听听她的解释,难保没有什么难言之隐。” “再者,容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朱伯看了看明王,道:“倘不是当初公主那番刺激,也不会有今日的您了。” 明王收回视线,面上也看不出喜怒,只是不再言语,自顾地翻着鱼。 没多久,只听得架子上的鱼发出哔啵的响声,他用木棍戳了戳鱼身子,感觉差不多了,将它取了下来,放到盘子里,轻声道:“您之前说的,我会考虑。” 朱伯心中一喜,继而却见他拍拍手,端盘上桌,然后猛地大笑道:“哈哈!鱼好了,快来尝尝本王的手艺!管保比您之前吃过的任何鱼滋味儿都好!” 一时间,引得当值的宫人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心里暗道跟着这样的主子可真有福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水光潋滟晴方好 一一一一一 千华倒上一杯水,递给正在气头上的皇后,却被一甩袖扫开,那青瓷雕花茶杯立马在地上开了花儿,皇后站起来指着门口道: “都给本宫出去!” 千华知道祁嬷嬷被父皇这样惩罚,母亲又被父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了难堪,心里自然难受,这火气不发出来憋在心里也会憋坏,是以并不恼。 她示意一旁的宫女都出去,仅留一人收拾地上的碎片,然后扶着正在拍胸口顺气儿的皇后往内里软榻上坐下,那小宫女收拾完残渣推门而出,她又重新倒了杯水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这才在皇后脚下蹲下来。 她拉着皇后的手,眼睛看着她,慢慢道:“母后,我知道您心里难受,您操持后/宫辛苦尽责,父皇却因为此事迁怒于您,还对嬷嬷那般惩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到底难堪。” “但是毕竟话又说回来,此事到底是嬷嬷处事不周,没得说什么子虚乌有的东西,别人的也还就罢了,可这事儿的牵涉的人一个是帝姬,一个是王爷,若真有其事,为了两国的颜面也得悄着处理了,这般大张旗鼓,倒像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好在此事不实,若真的被堵在当场,那明日街头巷尾可都是戳着皇家的脊梁骨骂了,父皇今后可还有什么颜面” 皇后听到这里,登时来了气儿,也不听她讲完,只冷笑道:“好啊!真是好啊!嬷嬷从小到大那般疼你爱你,谁曾想竟养出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来!本宫” “母后!”千华扬声道,面上已是湿了一片:“若是不感念嬷嬷多年来的照顾,我又如何要去跟父皇求情?我知道您生气我说出鸾歌在永鸾殿一事,但我让红玉过去看,是确确实实人在宫内,就算我不差人去看,待之后您让人开了暖阁的门,照样是连鸾歌半个影子都找不着,又何必非得和明王对上脸呢?我偏就不信门外到处这么大的动静,他在里面换衣服竟然半分不察!还是说您生气孩儿没有将鸾歌绑了去暖阁,非给她安上一个的罪名?” 皇后的面色僵了僵,哼了哼气儿,拿起桌上的杯子啜了几口水。 千华继续道:“再者今日的事,嬷嬷打一开始便一口咬定鸾歌在内,更甚者以命担保,想来的确令人生疑。您向来信任敬重她,却难保她不会仗着您的器重做出来什么混事儿。况且您也教导我处事要对事不对人,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若真是她做了什么不该的事,也应当由她担着,谁也替不了帮不了。” 皇后的手微微一抖,怕千华觉察出来,又勉强一笑,扶她一把,示意她起来,自己也起身,走了几步慢慢平静下来,也明白是自己操之过急,当初听到赐婚便混了脑子,听了祁嬷嬷的馊主意。 于是慢声道:“你这话说的也是,倒是我没想这么多,到底是跟在自己身边从小照顾到大的老人,如何能不上心呢?但是话说白了,我这么火急火燎,也只是因为干系你,不想你嫁给一个浑人罢了。” 千华扶着她的胳膊,边走边道:“我知道您疼我爱我,总怕儿臣过得不好,怕儿臣远嫁他乡冷暖温饱照顾不上,再加上您对孩儿看重有加,所以打一开始便不待见我和明王的婚事,可是现下既然旨意已下,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真的被落实了,儿臣之后可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况且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忙累了大半生,也该注意身体,这般辛苦操劳让儿臣于心何忍?” 皇后拍拍她的手道:“你知道我的心思便好,只是如今看来你也并不甚上心,倒是我剃头担子一头热。罢了,便如你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你也大了,有了自个儿的主意,那便随着心思来吧,不然日后想起来反倒埋汰起我来。只是往后是好是坏你都得自己担着,谁也帮不了你。” “母后哪里的话,您生养照顾孩儿多年,千华感念报答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怨您。您是千华这世间最珍爱的亲人,千华要孝敬您一辈子!”千华闻此,心下高兴,说着挽着皇后的手臂靠在她肩头,一副小儿女的姿态。 皇后将脸靠在千华头顶,蹭了蹭,享受着这难能可贵的母女亲昵。 “母后既不生气了,那便唤人传膳吧?身体重要,可不能拿自己的身子赌气。” “好。” 一一一一 鸾歌这一觉睡得实在,待醒过来却发现窗外已经大黑。 走到外室,便见到坐在桌前看书的舒阳。舒阳一见她出来,笑道:“你醒了?睡得可好?” 鸾歌点点头,示意他往内里去,说着推门而出,对着院里点灯的莲心道:“小衍人呢?怎么一天没见着?用过饭了么?” 莲心笑答道:“主子您从中午睡到这会儿,哪里能见得到五皇子?白日里他在上书房听先生讲习,下了课听说今儿个留的作业多,写了整整一下午,刚用过晚膳,温了温功课喊累,便早早歇下了。” “唔,好,知道了。”鸾歌心下道奇,自打那次落水之后,小衍的功课可是一日比一日认真,再不像往日一般只想着偷懒耍滑,倒是个好现象。 笑了笑,又见莲心放下手中的活计道:“主子休息从不让人随意打扰,午间奴婢便没去扰您,可巧您这会儿起来了,那饭还给您温着呢,就怕您起来吃不上热乎的。您等着,我就去给您拿。” “好,难为你有心了。既然小衍歇了,那就把饭送到我房里来吧。今儿个只吃了一顿,肚子正饿得慌,你多给备上几个菜。”鸾歌嘱咐道。 “好!您就放心吧,就怕您饿着,我给您留的可多着呢,单怕您吃不完。您进屋等着吧,奴婢这就给您送来。” 鸾歌看着莲心欢喜远去的背影,嘴角不由挂上了笑,到底是自个儿宫里好。 晚膳过后,舒阳跟鸾歌打声招呼,便带着阿蓝做了一回梁上客,老气横秋的进了观海殿。 明王刚洗完澡便看到外间太师椅上躺着的糟老头,除了怀里那只蓝毛狐狸干净喜人,怎么看怎么邋遢。 明王喜道:“师父!您回来了?!” “唔。”老头摆摆手,不满道:“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好像你师父我该当死在外边似得。” 明王赶紧回道:“哪里的话,徒儿哪敢这么想。”说着看了看他道,“师父一路辛苦,徒儿这就让人打些水来伺候您沐浴更衣。” “哼!你可是嫌弃我这糟老头子脏了?”老头吹胡子瞪眼满脸不悦。 “哎呦师父,您别逗我了,”明王对这老顽童一般的师父哭笑不得,只得转移话题道:“您这只狐狸可真是稀罕,我长这么大竟从没见过蓝毛的狐狸。” “那是!都不看是谁捉来的!”老头得意一笑,转而道:“我走的时候让你泡的蛇酒你给我泡上没?” 明王见他不愿深谈,也不在意,只顺着他笑道:“您的吩咐哪敢不从?早用这最好的酒给您泡着了!” “好!好!真是我的乖徒儿!”老头作势捋捋胡子,起身道,“走!带我瞧上一瞧,顺便给里面加点儿药材,这酒喝着才有劲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层云渐拨日方现(一) 第二日,鸾歌早早起身,洗漱完毕和云衍一起用了饭,待他去上书房上课,自己也前往永安宫来请安。 云姑姑见她来,连忙差一旁洒扫的小丫头进去告知皇贵妃,自己则满面欢喜的招呼着她进去,握着她的手不住的嘘寒问暖,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听云姑姑讲,自那日她来过之后,贵妃餐餐用膳都多了不少,平日里晚膳最多只喝一小碗白米粥,昨儿个晚上竟还喊着要吃果子,这可把云姑姑高兴坏了,直道鸾歌是这宫里的福星儿,恨不能把她供起来日日参拜才好。 待进到院里,小丫头出来回道娘娘已经在朝安堂里等着了,让公主直接入小阁叙话。 有了前几日那次交谈,鸾歌也不再扭捏,直接推门,熟门熟路的往内室走去。 果真,一揭帘子便见皇贵妃正坐在软榻上候着,一旁的小几上放着两杯还冒着热气儿的茶水。见她进来便要起身,鸾歌忙示意不必,自己好不自在的一屁股坐在了旁边。喝了一口茶,端详着她一会儿才摇头晃脑道:“嗯,芙蓉如面柳如眉,母妃可真是个美人儿胚子!” 贵妃“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指着她道:“瞧你这没个正经儿的!” 鸾歌不以为然:“要那正经作甚?又不能当饭吃!说到这吃饭,听云姑姑说你最近胃口倒好了?我也瞧着气色好了许多,不若之前那般憔悴发黄了。” “该做的事儿还没做,自然不能先倒下,再怎么没胃口也得顾着身子不是?这是云姑姑自个儿腌的梅子,你尝尝,味道倒是不错。”皇贵妃笑道,拈了一颗腌制的梅干递给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怎的来了?” 自打那日深谈之后,两人之间的隔阂像是一下子消散不见,竟是莫名的熟悉与亲切,就如同许久未见的故友一般。连齐茗湘也觉得诧异,自己居然和一个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姑娘这般投缘。 不对,她应当和自己一般大的,不过是孩子的身体罢了。想到这里,心里也道并不奇怪了。 “你倒是通透,想得明白,知道身子骨是本钱。”鸾歌嗤她一下,将那颗梅子扔进嘴里,酸的皱了皱眉,嚼了嚼道一声“好吃”,手上又拈了一颗,转而继续道:“可贵妃娘娘这金贵的三宝殿,本公主没个事儿就不能来了?儿臣不就是想念母妃,过来请个安么?连这都不行?” “行行行,怎么不行?你这样‘孝顺’,我这做‘母亲’的高兴还来不及。”齐茗湘笑着乜斜她一眼,喝了口茶,“那咱母女今儿个就好好唠唠,前日里我看那本《金刚经》,里头说啊” “得得得,你厉害成吧?”鸾歌没好气瞪她一眼,没得讲什么经,真真无聊:“我说我说,就是有事儿才来找你好吧?” 齐茗湘闻此嘴角噙笑,放下手中的杯子,转过来看她道:“说罢,什么事?” “就是前几日,你说的,让我事后帮你在新丰城东郊的坟前打扫祭拜一事。”鸾歌迟疑了一下,“那日我差人去探,那座坟头,已然不在了。” “不在了?!你去看过了?”齐茗湘的声音突然拔高,身子也蓦地站了起来。 “你别激动,前几年齐帝要在东郊建营练兵,是以开山平地。火炮一开,东郊整座小山都都被炸开。那里现在已经是京畿卫的训练场了。”鸾歌缓缓开口。 那座坟就恁的没了么?他们做了什么上天要这般对待?死后竟连一座衣冠冢都容不下? 原本这是自己最后补偿赔罪的机会了,靠着这个念想,这么些年来心里能稍微有些许安慰,谁知竟然这样 齐茗湘颓丧的坐了下来,浑身的力气被抽干,再不若之前欢悦。 鸾歌给杯中满上茶水,递给她,见她慢慢恢复平静,这才开口道:“罢了,炸了就炸了吧,左不过一座衣冠冢,何处不是念想,非得靠这些死物来祭奠,心里一直念着,也就行了。那日我说待帮你做成事后,有些事情想要问你,我想我等不到那天了。” 齐茗湘听闻衣冠冢被毁,早已面如死灰,听她说此,也只淡淡看她一眼,啜了口茶水:“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虽是没有见到那座坟,但却有个老樵夫对此事有印象,他说,那座坟的墓碑上刻着的是‘洛络之墓’,如果我没说错,那‘洛络’是两个人吧”鸾歌看她一眼,斟酌着继续道:“燕国皇子洛天,和齐国公主齐茗络。” “这就是你混说了,我这齐国长公主可是活生生坐在你面前,如何会埋在那黄土之中?你可莫要诅咒我。”齐茗湘目光闪了闪,纵然有些神思游离,却还是不慌不乱:“你所说不错,那衣冠冢确是两人,但却是其他的人。” 思量再三,鸾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齐茗湘又是谁呢?” “哐啷!”齐茗湘手中的茶杯一下掉在地上,洒了满身的茶水。她却顾不上,一双眸子泠然看着鸾歌,站起身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不是知道么?无非是一个不该存活于世的怨灵罢了,一个借尸还魂的已死之人。这不是你早就清楚的事情么?”鸾歌这下反倒悠闲起来,拈起一颗梅子放在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谁了”齐茗湘腿脚登时无力,一下颓坐在地上。她双目无光的看着鸾歌,喃喃道:“回来了你回来了你回来报仇了你是阿络姐姐” 鸾歌继续若无其事的吃着杏果,她以为自己可以足够平静,但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心还是猛地一揪,生生的疼。 屋内的动静招来外间宫人的注意,云姑姑叩着门扬声问道:“娘娘,发生了何事?可需要人进来收拾?” 这一声将兀自发呆的齐茗湘唤醒过来,她顺了顺嗓子,才平稳的对着门外道:“无碍,不过是不小心摔碎了杯子,我和三公主有话要说,你们莫要进来,各去干事便好。” 待外间脚步声渐远,齐茗湘才转过头来,鸾歌起身扶她一把,她也不做推脱,借着力道坐回榻上,看着鸾歌自嘲的笑道:“皆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天理昭昭果真报应不爽。我茹斋吃素甚久,拜佛求经只为洗尽一身罪恶,可谁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日终究还是来了。你若要取我性命,我毫无怨言,但我现在还不能死。待我报仇雪恨之后,不用你多说,我也会自行了断。” 鸾歌摇摇头:“我并不想要你性命,我只想听听为什么。” 她抬头看着齐茗湘的眼睛,缓缓开口,“况且,有些事情,你是做不出来的,我想弄明白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不仅事关我的枉死,更干系当年大燕一昔亡国的阴谋,哪怕为了洛天至少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鸾歌知到,湘儿心中对洛天的那份情谊,或许她可以不顾及自己的生死咬口不言,但为了洛天,她却并不能不为所动。 于是此话一出口,鸾歌便不再言语,只兀自在一旁又吃起梅子来,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斟酌考虑。 待她吃到第十一颗,盘子也要见底儿的时候,齐茗湘终于缓缓开口,鸾歌没得噎了一下,齐茗湘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只兀自的说了起来。 鸾歌连忙倒了杯水自个儿顺了顺,一边捂起半边酸痛的牙,一边认真听她讲: “事情要从你出嫁之前的第三月说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层云渐拨日方现(二) “你知道,我本与母亲居于婉华居。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因为父皇一夜临幸,忍辱负重苦苦隐瞒将我产下,才被他封为小小的常在。故此并不受宠,也不为众位妃嫔所喜。再加上惠妃对底下人的纵容,我与母亲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但即使如此,我也不是不能忍受。母亲深入简出不喜与外人往来,再加上婉华居偏远,我们不争不抢,倒也过得清净自在。就算资历长点儿的嬷嬷太监也会欺压到我们头上,往日送来的饭菜都是吃剩下的,我们也可以忍受。” “我们什么都不怕,唯一畏惧的就是生病。这是爬高踩低看钱说话的世界,身份如是卑微的人,连太医院的门都不让进。” “不知你是否记得,当年父皇让所有子女呈献自己认为这世间最贵重的物事一事?自那事时,我有意向惠妃示好,只盼着母亲和我的处境能好一点。惠妃知道那次是我有意帮她解围,多多少少明白我的心思,吩咐下来宫人不得怠慢,自那之后,那些奴才倒是真的乖觉了不少。” “我感念她的恩赐,却也有属于自己的尊严,那件事不过是一次彼此心知肚明,两不相欠的交易。如若不是母亲那次重病,我也不会再向她开口。在太医院多次碰壁之后,我便去求惠妃,她指了人带我去找太医,可是那位太医到了婉华居发现是一个小常在生了病,便随意开了几贴药,之后就再也不肯来。” “可是当时的我太过天真,没奈何,只好再去找惠妃,却连宫门都没进就被她身边的嬷嬷赶了回来,她让我好歹有点自知之明,一个毫无用处c又没任何身份地位可言的不受宠的公主,凭什么得到别人的庇护?惠妃帮了一次两次,却并不代表我有任何资本,事事烦劳她。” 听到这里,鸾歌心里一抽,她是知道这里面的苦楚的,那种不被待见的滋味,就算是到现在自己仍旧忘不了。 只是幸在自己是嫡长女,母后虽故c祖父虽惨遭不幸,但那些旧日的同僚到底还是有些情分在,碍于他们朝堂之上的维护,就算自己再怎么不受宠,但最基本的需求却总短不了,不过就是免不了次一些,但是她和小义还有洛天,日子再怎么差劲儿也比齐茗湘强过百倍。 “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就在我走投无路之时,有人说她可以先帮我救治母亲的病,甚至可以帮她治好多年以来的旧疾。但只要我答应帮她做一件事。那个时候,只要可以救母亲,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去做,于是便一口应了下来。” “在她的救治下,几日之后,母亲的病情明显好转,她也给出了我第一步的指示,”齐茗湘转过头,看一眼鸾歌,面上有些许歉意,“让我去接近你和洛天。” 鸾歌突然想起那次在太液池捞鱼,突听有重物落下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女子的呼救声,午间大家都在歇晌,附近只有他们,洛天便下水将人救了上来,而救上来的人,就是眼前的齐茗湘。 自那之后,她便以报答救命之恩为由,时不时帮着她和洛天做一些事,倒弄得鸾歌不好意思,想到她和自己一般可怜没人爱,便携了她一同作伴。 那时与鸾歌交好的只有洛天和小义两个男孩,突然来一个姐妹作伴,自然是欢喜非常,时常带着她一起玩耍,有了什么也总忘不了她,两个人经常坐在一起说一些女儿家的话,倒显得比那两个小子亲近得多。 可是谁知,自己所珍视的姐妹之情,竟然是阴谋之下的刻意为之。 这么些年来,她总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考虑过湘儿来得太突然,可就是不愿面对,不愿去揣测,不管是她还是小义,她尽管有所怀疑,却打心底里盼着这不是真的。 现下听她自己讲出来,心里还是难受非常。她固然没得选择,但一想到结交之始便是真情换假意,那种被欺骗的感觉就又充斥着她的内心。 鸾歌不说话,湘儿明白她有心结,自然不会这般原谅自己,就连自己回想起来都觉莫名的心塞,更何况她这个受害者?然而她只能强自抑了抑,继续道: “那次落水也是我刻意而为,洛大哥救我之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不必我多说。”湘儿顿了顿,“我是真的很庆幸能够结识你c他c还有小义,和你们在一起的那几个月,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我也不想欺骗你们,可是我没得选择,况且那个时候那人也只是让我和你们搞好关系打成一片,便未做过多指示。” “那时候我甚至天真的以为她是上天派来解救我们母女的:她可怜母亲地位卑下疾病缠身,所以好心救治她,让她免去病痛;她可怜我为人所欺孤独无友,所以让我去靠近你们,让我免去孤寂无助。可是之后我才明白,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所有的一切都要付出同等甚至更大的代价来交换。” “所以你知道了那人为什么要让你接近我们?”鸾歌开口问道。 湘儿点点头,道:“在你出嫁前两日,你还记得么?那日上午我们还在一起挑选珠花,然后母亲身边的宫人来找我,说有事找我回去。” “记得。”鸾歌开口,如何能不记得,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湘儿,因为之后的记忆她完全是一片空白,除了那锋利耀眼的匕首和钻心入骨的疼痛,待她重新恢复认知已是在云阳山上了。 “那是我见到你的最后一面。回到婉华居之后,我并没有见到母亲,房间里只有那人,而母亲却不知所踪。她告诉我,母亲已经被她带走,我若想要母亲活命,便只能答应她,用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来作交换。那时我并不明白她所说何意,只要不伤害母亲,别说是后半生的幸福,就是这条命我也愿意换。” “她见我爽快答应,便给了我一粒药丸让我服下,可是吃下之后,我便没了知觉。”湘儿缓缓道来,手中的帕子绞了绞: “待我醒来,已然是两日之后了。” “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那两日内发生了什么事?”鸾歌诧异道,原本以为湘儿可以解开自己的疑惑,可谁知,她也一点不知。 她不觉有些颓然,身子一软,靠在背后的垫子上,可谁知齐茗湘却摇摇头道:“也并非一点不知。” 闻此她一下来了劲儿:“怎么说?!” “那日我醒来,只觉睡了好久,迷蒙间有好多人围着我,帮我打理洗漱,待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在你待嫁的新房之内,我一时间不明所以,只觉面上有些紧绷,像是涂着一层厚厚的泥巴一般,还有那些宫人,都唤我长公主。” “我觉察出不对劲,她们给我梳妆之时,我对着镜子一看,登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齐茗湘喉间动了动,看着鸾歌道:“那里面出现的,便是我现在的这张脸是你的脸。” 鸾歌满脸震惊,眼前浮现出晃似一闪而过的光亮,还有那无以复加的疼痛感,她遏制住自己,听着齐茗湘接下来的话: “我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下将所有人赶出屋子想好好静上一静,你能感受到吗?那种感觉就像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醒之后你却再不存在,反而成为了旁的人。” 鸾歌心道如何不明白这感觉,就好像你从来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这个世界,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恍若虚幻,梦里自己是齐国长公主齐茗络,最然不受宠爱,但却过得洒脱恣意。 然而梦醒之后,却不知该走向何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真是假,那种没有归属感的飘摇,让自己就如同泡沫一般,好像风一吹就要散了。 “我摸着镜中这张脸,却觉察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就像是生生的长在面上一般然而却也并非毫无破绽,没多久我就在耳后触了一道微小的疤痕,正要靠近瞧个仔细,却在镜中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移花接木狸猫计 齐茗湘双目投向虚空,眉头却微微蹙起,似是已然陷入那段沉痛不可言的回忆之中。 一一一一 镜中的女子逐渐走近,那张青木面具掩住了她的容颜,齐茗湘只能看到她唯一露出的嘴角弧度渐大,那巧笑倩兮却又满是邪恶的笑意让她毕生难忘。 那人看着惊恐的齐茗湘,在距她两步之时停下来,缓缓道:“你是准备反悔么?” “走开!你快走开!”齐茗湘越发惊恐,尖叫着出声,像是受到极大的刺激。 “哟,记性这么差呀,”女子乜斜她一眼,停下脚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那就让我来帮你回想回想。你之前不是说愿意用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来换取母亲的性命么?怎的这么快就忘了?还是说你现在后悔了,觉得赔了自己进去不划算,不想管她的死活了?” 齐茗湘这才反应过来,是了,自己失去知觉之前的确曾答应过她。只要她保母亲平安。 照这样说来,是要让她代络姐姐出嫁吗?可是为什么?而且,络姐姐怎么办?她和洛大哥那么恩爱就算自己喜欢洛大哥,也想成为他的妻子,可是让她如何能做这样的事情? “你把络姐姐怎么了?”齐茗湘问,如果自己要代嫁,那么便只能有一个齐茗络,那络姐姐 “诶呀,你不问我倒是忘记了,”那女子轻笑,如同闲话家常一般,“这下你可没得后悔了,如今这世间可就你一个齐茗络了,那个不受宠的公主齐茗湘在昨儿个晚上死了,那整张脸呦,生生不见一块好的皮肤,血肉模糊的样子哎,让人看了连年夜里的饭都要呕出来呢。” “你是说,络姐姐她那这张脸”齐茗湘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难道这张脸真的是络姐姐难道不是那些话本子里常讲的易容之术么? “对呀,”那女子像是说到什么兴奋至极的事情,声音里充满欢愉和骄傲,“这是我从她的面上一刀一刀剥下来的,比起那些粗制滥造的人皮面具可好使的多呢。” 她不顾齐茗湘越来越苍白的面色,越发亢奋道:“你自己瞧瞧,多好的手法,将整张面皮完整的剥下来,还这般轻薄,这世间哪还能有第二人?这真真正正的人皮面具可要比那些江湖上兜售的好使,也逼真的多呢!你知道吗,刚剥下来的皮肤可是会呼吸的,在它贴在面上不但不会有丝毫的不适,时间久了,可是能完美无瑕的契合呢!就像是自己长上去的一样。这可是我花了一天一夜的工夫才弄好的,你可千万别不识好歹~” “你这个疯子!变/态!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络姐姐到底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害她?”齐茗湘终于崩溃,瘫在地上,面上已经满是泪痕。 “姐妹情深啊,看来我倒是做了一件好事儿呢,也罢,感情越深,扮她也就更像!也不枉我让你接触了她三个月。”女子逐渐靠近,蹲下身来,捏起她的下巴,慢慢帮她擦掉面上的眼泪: “真真可惜了我的一番苦心呐,你可别哭,不然这张皮是不是会掉下来我也说不准呐。至于你问她和我有什么仇,虽然你知道的越少越好,但我也不介意告诉你,她可是我这一辈子最恨的人。” 放下她,那女子起身,居高临下道:“至于你,乖乖做你的长公主就行!其他的,别多说也别多问,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耐心留着那女人。” 言罢,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扔在齐茗湘面前的地毯上:“这一瓶玉骨生肌膏你拿着,每日睡前涂在耳后和额头疤痕之处,半月之后,就是神仙下凡,也不见得能瞧出什么异样来。在此期间,莫要流泪,否则这张皮一定会安安稳稳的耷拉在你的面上,到时候给别人当做怪物抓起来,我可救不了你。” 女子转身走了几步,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又回过头来对她道:“别忘了,你母亲可是在我手上,敢耍什么花招便等着去地府做你的孝女!你放心,只要你一天不说出去,我就会让她在我身边,安安稳稳的过着好日子。” 那人转身离去,屋内只余一片死寂。齐茗湘颓然看着眼前的白玉瓷瓶,终是伸手将它紧紧攥住,良久,恢复往日的冷静沉着,扬声道:“来人。” 两个时辰后,长公主盖上红盖头,一袭如火嫁衣在众宫人的拥簇下,缓缓出了栖凤殿。 一一一一 齐茗湘讲到这里,暖阁内陷入长久的安静。 终是鸾歌先开口:“宁姨她” “这些年来,那人再未出现过。”母亲的下落也自此不知。所以她也才敢将实情和盘托出,换上尴尬的笑容,“你很恨我吧?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你,又抢了属于你的生活,还把你害得那么惨” 鸾歌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不,我并不怪你。如果刚开始听到你刻意的接近还有些怨意的话,那么现在我一点都不恨你。” 看着她不可置信的表情,鸾歌缓缓起身,踱了两步笑道:“你比我更不容易,换做是我,并不见得会比你做的更好。当年的事,我做过很多猜测,惠妃,父皇,你,或是小义,所有接触过的人我都怀疑过,那种无人可信的感觉就如同自己已被世界抛弃,所有的人都背离你而去。不管情深情浅,每当我想到那段遭遇,就觉得自己活得太过可笑,往事是我多年来一直解不开的心结。” “今日你告知我真相,我原以为自己会又一次癫狂,然而却没有想到,”鸾歌低头看一眼手心已然渗血的指甲印,道:“我的确没想到自己可以这样平静的听你讲完。” 幸好不是你。 幸好我还有人可以信任。 幸好不是我所做的种种猜测 可是,小义,你呢? 长叹一口气,回过头,鸾歌缓缓张开双臂:“湘儿,谢谢你。” 齐茗湘见此,扑到鸾歌怀中,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络姐姐!” 鸾歌拥着怀中的人,心头尽被欢愉填满:“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齐茗湘将脸埋在鸾歌肩上,摇摇头:“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比起络姐姐所受的苦难,我一点都不算什么的。” 鸾歌不再说话,二人便这样紧紧相拥。 十二年,一者心怀愧意古佛青灯,却救不回自己的亲人,挽不回故去的姐妹;一者借尸还魂飘迹四方,埋在亲友叛离的噩梦里无法醒来,虽恣意洒脱,却始终无法解开心底埋藏甚久的谜团。 今日一番开诚布公,虽不是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却也至少让鸾歌可以不再心有芥蒂,姐妹不再隔阂;也让湘儿心中的那份自责与歉疚不再若巨石,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儿来。 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c最快c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ap;ap;lt;/a≈ap;ap;gt;≈ap;ap;lt;a≈ap;ap;gt;qidian阅读。≈ap;ap;lt;/a≈ap;ap;g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剜心刺骨红鸾变 “对了,络姐姐,你刚才说,你怀疑的人还有小义?为什么?还有你为什么会还魂到鸾歌身上?”重新坐下来,二人之间的氛围变得轻松不少。想起刚才鸾歌提起小义,她开口问道。 “你还记得自己刚才说我们相见的最后一面吗?那日午间歇晌,我只觉有人进来,但却疲惫的睁不开眼,我只当是收拾的宫人,也就没作过多考虑,然而那人似是到了我的床前,接着我鼻尖一凉,闻到一股细甜的香味儿,便再也感觉不到什么。” “是那人吗?没错,肯定是她!”鸾歌说到这里,齐茗湘已经忍不住出口道。 鸾歌示意她莫要激动,继续道:“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被面上的刺痛疼醒,朦胧间却看到明晃晃的刀刃,还有那女子腰间的紫薇配饰我欲开口,却发不出声音,紧接着便看到小义出现在眼前。” 说到这里,鸾歌似是痛苦非常,慢慢闭上了眼睛。 然而突然间,她的脑中一阵霹雳而过!紫薇配饰! 青木面具紫薇配饰 只是脑海中对这个标识很是熟悉 那个紫薇符号乃是我云阳女弟子特有的标识 是她! 鸾歌的声音顿了下来,一切似乎都在瞬间明透开来。 为什么每一个地方,好似都有她的痕迹,不管是当年的自己,还是如今的晋国,又或是现在的晟昭帝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鸾歌的眉头越发皱地紧,双拳也不自主地攥握起来。 “小义?怎么会?”齐茗湘见她不语,不由开口询问,却见她的神情有些异样,当下担心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那么小义呢?最后一眼看到的那张脸,到底,他又在其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鸾歌突然睁开眼来,一直抑在心底的痛,在这刻瞬间爆发出来,她的面色倏然发白,掩在袖下的双拳紧握,指甲生生扣入肉里,借由这丝疼痛来让自己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不能太激动不能太激动 鸾歌周身逐渐散发出红色的光茫,双眸也慢慢变得通红,然而面色却是愈发惨白。 齐茗湘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臂摇着他,声音里满是焦急,到最后已然带了哭腔:“络姐姐!络姐姐!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我是湘儿啊!你快醒醒啊!你别吓我!络姐姐!” 此时的鸾歌只觉体内有一团火在燃烧,似乎马上便要冲破身体,对于胳膊上的禁锢似是本能的觉察出不满,右臂一甩,将齐茗湘摔出好远。 齐茗湘只觉臂上一痛,一看已然有血迹渗出,原是碰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然而那红光却愈发强盛,室内的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让人压抑烦闷,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口,仍强自起身,欲向鸾歌移去。 就在这时,只见虚空之中现出一道蓝色身影,赶在她之前凑到鸾歌身边,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只见数道蓝光化作飞速旋转,化作一个球形光罩,将鸾歌整个包裹在内。 而缠绕在她周身的红光像是不甘被束缚,想要冲出禁锢,却始终被蓝色光球阻住冲势。 没过多久,红光似是不敌,逐渐暗淡收势,鸾歌也逐渐平静下来。终于红光散尽,她的眼睛也恢复原先的墨黑色,但整个人却是气力甚虚。眼看着便要倒下,那蓝衣男子却是急急上前接住了她。 一转身,两人的身影尽数不见,唯余那人留下的一句话: “今日所见倘若外泄,死。” 齐茗湘久久不能恢复平静,那人是谁?为何会有这般通天的本领?还有络姐姐,为何会突然变得那般癫狂?她周身散发出的红光,还有那借尸还魂起死回生一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这么些年来,都发生了什么? 动了动胳膊,那股刺痛感传来,让她霎时恢复清醒。 不管怎样,她都是络姐姐,那人看起来不像是会害她,当务之急还是先处理伤口的好。 这时,外间传来叩门之声,紧接着便听云姑姑道:“主子,已是中晌了,有什么话容后再说吧,您先和公主用点膳吧?” 齐茗湘想了想,推门而出,道:“鸾歌累了,在内里歇着呢,莫要扰了她,你只备了我的便可。还有,去将医药盒拿来,帮我包扎一下。” 云姑姑这才看到她手臂上的血迹,急道:“诶呀!主子,您这是怎么弄的?伤得这般厉害!奴才去传太医!” “行了,多大点儿事,没得那般一惊一乍的,快去拿了来帮我上药。”齐茗湘不愿多事,阻道。 “哎!那您先等着,奴才这就去拿。”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对着那边的叶儿吩咐一声,自己折回身悄声问道:“您这伤,莫不是” 齐茗湘明白她的意思,刚才屋内摔杯子的时候她就有问过,只是佯怒道:“没得乱嚼舌头!不过是刚才有些头晕,摔在地上碰到了一旁的架子,今日午膳多备些菜,这身子太虚了,得好生补补。” 云姑姑闻此登时眉开眼笑,她最喜欢听的便是主子要多吃点东西,这公主一来,主子胃口就极好,可真是这永安宫的福星呦!她在心里将鸾歌拜了拜,不再过多疑虑,欢欢喜喜的吩咐人多备些菜,扶着齐茗湘往主殿去。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一直趴在屋顶上的人。 一一一一 舒阳将鸾歌放在床上,怕为人所扰,挥手封住了门窗。只急得觉察出问题,甩下御膳房吃了一半的鳕鱼赶回来的六两直在门外扒拉。 扶着她躺下,舒阳这才帮她仔细的把起脉来。 比起之前的惶急错乱,现下已然平稳了许多,但还是有些许混乱,不过并无大碍。 乍一看,她手心指甲扣出深深的伤口,舒阳心中又多了几分怜惜与不忍,找来屋里备着的药箱,帮她给双手都仔细的做了包扎。 收了手,从一旁倒了杯水,从怀中的小瓷瓶里倒出一粒丹药,喂她服下后,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蛇胆混合多味药材和自己的精血炼出的丹药,当是对她精气的恢复有很大的帮助了。 靠在床柱上,舒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 刚才自己在观海殿正睡觉,昨儿个晚上明王又孝敬了他几坛好酒,师徒二人饮到夜半方休。自己一时贪杯,喝得多了些,早上竟是起不来身。 谁知睡得正熟,却只觉心烦意乱,梦中霎时变成一片火海,一只红色鸾鸟在其中挣扎,然后他便惊醒过来。 这是云阳红鸾守护者对于鸾鸟宿主的守护感应,但凡宿主出现异样,他们都会出现相应的反应,也得亏这样微妙的血咒联系,才使得今日自己可以及时赶到。 这人真是愈发的随性了,舒阳皱眉看着鸾歌,自从那次受创之后,她的身子便一直不太好,八门铃是不再用了,可是今日竟连红鸾也无法控制。 还被旁人看见 想到这里,他又皱了皱眉头,又多了一个麻烦。待休养一阵,还是去了那个女人的记忆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刚才一番施法,再加上睡意未醒,舒阳只觉周身疲倦,内心也是烦闷不堪,可是眼前的人,自己却是再怎么也恨不起来。 只盼着她可以尽快的成长起来,别那么莽撞,好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若是今日自己不在,如何赶得回来救她? 摇摇头,帮鸾歌掖掖被角,他靠在背后的床柱上,又沉沉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明王回到观海殿,也不理睬众人,直直进了自己的屋子,吩咐任何人不许入内,就连一直跟随的朱伯也不例外。 今日听到的一切,如同一个响雷在他脑中炸开。 那日皇后的陷害风波之后,经过一番思量,他终于决定要去找皇贵妃,姐弟二人好好谈上一谈。 可谁知道他刚到门口,便看见云姑姑已经拥着鸾歌入内,本想改日再去,却还是止不住自己的念想。 十三年未曾相见,哪怕是听一听阿姐的声音也是好的吧?见四周无人,他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彼时鸾歌答应了舒阳不再使用八门铃,是以将悬在八个方位的铃铛都与腰间的木铃铛中断了传输,又如何会想到她们二人的谈话给明王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也得亏如此,他才知道了那些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 阿姐那个鸾歌,才是真正的阿姐! 而皇贵妃,却是相传婚礼前夕消失掉的湘姐姐 是了,那日在御花园初见,鸾歌远远的对着他,手上便是只有他和阿姐才知的手势。 怪不得根本不是皇贵妃把它教给了自己的女儿,而是鸾歌才是真正的齐茗络! 想到齐茗湘所说移花接木剥皮作假之事,他的心头更是如烈火灼烧。 “那整张脸呦,生生不见一块好的皮肤,血肉模糊的样子哎,让人看了连年夜里的饭都要呕出来呢” “那女子带一张青木面具,不过衣衫看起来却是极好的面料,想来肯定非富即贵” 那些话在他的耳畔萦绕,像是恶毒的诅咒,让他愤怒,也让他狂躁。 到底是怎么样的仇恨,才能让人做出这般惨无人道的行径?!不过不管你是谁,我终究要将你找出来,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方可血此恨! 决心下定,明王正要唤人,却听门外有声传来道:“王爷,长公主来看您了,此刻正在前殿候着呢。” 千华?明王皱了皱眉头,深吸了一口气,稍作平复,这才开口道:“麻烦公主稍等片刻,本王稍后便到。去叫朱伯过来,本王有事吩咐。” 待朱伯进来,还未开口,便听明王吩咐道:“让人暗中盯着永安宫和永鸾殿,若是贵妃和三公主有碰面,便立刻回我;还有,派人去查一个女子,带青木面具,医术极佳。” 朱伯正欲开口,却见明王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不必多问,照做便是。” 一一一一一 前殿里,千华正喝着茶,见明王出来,正要起身,却听他道:“公主不必客气。”说着在千华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知公主今日来有何要事?” 千华见他这般客气,倒不似那日轻佻浮夸,心中好感顿生,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对于昨日之事,母妃也是因为太过关心千华,若是有什么冲撞了王爷,还请您大量,莫要往心上放。还有那位朱大人,有对不住的地方,也请海涵。还望王爷代千华致歉与他老人家。” 说着,拿出一旁的盒子,道:“这是一株雪山冰莲,虽不是千年,却也至少过了五百,楚国少冰山,虽不比齐地多雪,但这是千华一点心意,还望王爷笑纳;至于这里,是一株千年人参,给朱大人调养身子是再好不过了,也请您代为转交。” 明王闻此,只笑道:“公主说这话就客气了。你我既是已有婚约,便算是我齐国的媳妇儿。况且丈母娘心疼女儿,怕她嫁个不好的人家,提前考验考验女婿也是常有的事。至于朱伯,他是个明理的人,而且待日后你嫁过来,也算是他的主子,他不会迁怒于你,权且放心。” 这般话糙理不糙的话登时弄得千华面红耳赤,一旁跟着的红玉倒先来了气儿,指着明王道:“你这王爷怎么恁的没道理!我家公主好意来向你致歉,你却这般调笑她,和那大街上的流氓癞子有什么分别?瞧着倒是人模人样儿一表人才的,说话这般没遮拦!” “呦!倒是个急躁的丫头!”明王往椅子上一靠,好笑的看着她:“你说本王哪句话说的没道理了?本王对你们家公主可是实打实的喜欢!就算是阎王老子玉皇大帝过来阻着也不成!王母娘娘要给我们之间划条河,也得看本王答不答应呢!你这小丫头这样尖牙利嘴的,就不怕到了年龄放出宫去没婆家敢要?” 这番赤/裸/裸的表白让千华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儿,红玉倒没想到这人讲话虽糙,人也痞痞的,对主子却有这般心思。仔细想想他之前那番话,倒也没什么不靠谱的地方,现在想来,倒多了几分居家过日子的味道来。 只是想到他最后那句话,不由跺了跺脚,对着千华道:“公主,你可好好管管这人,没得乱讲!红玉可不要出宫,红玉还想着要和姐姐伺候您一辈子!” 千华佯怒,瞪她一眼道:“胡闹!这般没有规矩!” 转而对着明王,却又不敢看他眼睛,红着脸起身道:“这丫头没规矩,王爷海涵,别与她计较。今日也有些晚了,千华改日再来拜访,就此先告辞了。” 见她告辞,明王也不留人,起身道:“观海殿随时为你敞开。还有,唤我明义便可。来,我送你。” 千华听他与自己只道“我”,并不称“本王”,心中更是甜了几分,微一颔首,便随他走去。 跟在身后的红玉瞧着二人这般甜蜜登对的样子,也是暗暗窃笑,心想着这人还不赖,待主子也不是一般的好,等回去可要好好和青玉八卦八卦。 一一一一 鸾歌一觉醒来,只觉头隐隐作痛,一睁眼,却见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而旁边坐着一人正在沉睡。 不出所料,正是舒阳。 此刻的舒阳正在睡梦中,丝毫没有觉察她已转醒,他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黑色的小扇子,秀气坚挺的鼻子再配上那张薄唇,恁是好看的紧。 鸾歌心中暗叹,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倒是真有几分姿色,光就这张脸来说,也算得上是这世间一等一的美男子了。 兀自傻傻的笑了笑,想到之前在永安宫突然失控的事,看着舒阳也带了几分愧疚。 但转念想到那惊得的讯息,她的双眼再次眯起来。苏月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岂料悬壶作恶毒 舒阳那个被逐出师门的师姐,晋国现下的贵妃娘娘——苏月翎! 一切都呼之欲出,鸾歌惊坐而起,也将一旁的舒阳从梦中倏然惊醒。 他一脸惊慌的寻找鸾歌,担心她又出了什么事儿,看到她正坐在眼前,才放下心来,看了她一眼道:“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水?” 鸾歌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缓缓开口:“我知道是谁了。” 舒阳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摸摸她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莫不是梦游呢?” 说着,便伸出手掌,在鸾歌面前晃了晃,见她没有反应,心头一沉道:“坏了!这丫头啥时候多了个梦游的症状!” 就在这时,却听鸾歌幽幽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这下却听舒阳猛地一拍大腿道:“完了完了这下更糟了!没想到病的这么厉害!梦游还带这么有知有觉儿说梦话的!这可——啊——轻点轻点儿,疼疼疼!毁容了毁容了!” 话音未落,便转成一声嚎叫。 鸾歌双手捏着他的脸蛋,眯着眼睛恶狠狠地说:“我叫你乱说话!我叫你乱说话!” 不过说句实在话,鸾歌心里暗自感叹:好家伙,这脸蛋儿可真够滑的,摸着比自个儿的还舒服。 舒阳哪知她心里的想法,经过一番辛苦斗争,终于将自己俊俏滑嫩的脸蛋儿从鸾歌的魔爪中解救出来。他一边揉着脸,一边和鸾歌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做好防护道:“说吧,你知道什么是谁了?” “那个害我的人。那个害我在云阳山上作了十年怨灵,最后还得借着旁人身体活下去的人!” “别这么愤世妒俗怨气冲天的,好像师父和我亏待了你一般你说什么?”舒阳还在生鸾歌手下不留情的闷气,满嘴的嘟囔,待他回过味儿来才听懂她刚才说了什么,“此话当真?” “不离十。”鸾歌笃定道。 “那可不是还有一两分呢么?”舒阳没好气看她一眼,“好心”的提醒道。 鸾歌双眸一瞪,他登时噤了声。 就在鸾歌思量着要不要这么尽早的告诉他之时,却听他开口道:“所以这就是你失控的原因?” 鸾歌摇摇头:“不完全是那个时候,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直到后来,我一想到小义有可能参与其中。” “你说明王?” 舒阳有些诧异,每次她变得狂躁都是因为想要强行回忆那段经历。 他见过她甫来云阳山时候的样子,那时她面目全非,整张脸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全身骨头都尽数碎裂,浑身瘫软若无骨,连轻轻一碰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这样半生不死的,从齐国一路到云阳山,赶了有十多天的路程,时时刻刻体味着这种疼痛,这一路有多难熬自然可想而知。 所以每当她想要回想遇害时的那段经历,都会头痛欲裂,然后失控至癫狂状态,如同入魔一般。 他原以为一切都是因为当年的那种非人折磨,是当年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苦痛,如今看来,竟然不是么? “是。”鸾歌点了点头。 说着,她将齐茗湘告知自己的事情一一道来。 “湘儿告诉我那人所为时,虽然心中也是痛恨非常,但却可以自控,”说着,伸出自己的手来,看到手心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微微有些错愕,转瞬便了然于胸,只顿了顿,继续道: “然而,当她问起我为何会怀疑小义的时候,我想到那女子动手之时,曾在她身旁看到小义的脸,才无法自控的。” “再联系之前几次,好像都是每每到了这里,就再也回忆不下去,所以这下你明白了吧?”鸾歌转过脸,看着舒阳。 “这么说来,我算是明白了。你和明王自小便失去母亲,在皇宫这个金笼子里相依为命,他是你最看重c也最信任的人,你潜意识里不愿面对他会背叛你这一可能,但如若齐茗湘已被排除,那么其他人的嫌疑也就多了几分,包括明王在内。所以这次你才发作的更厉害。”舒阳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道。 鸾歌点点头。却见舒阳枕着胳膊,往身后的软榻上一靠,幽幽道:“哎,我要是有这么个疼我爱我的姐姐就是死也值了。这臭小子还倒真是个有福的。” 不过一想到鸾歌的魔爪,又坏心眼的想到,就算有一天冰释前嫌了,摊上这么个粗暴的姐姐,只怕这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见她沉默不言并不答话,舒阳摸摸鼻子,道:“当务之急,我觉得还是得先排除明王的嫌疑为好。既然终究有一天要面对,不若尽早弄清楚,不然照你这般隔三差五发作一次,就算我吃得消,这好不容易找到的身子可吃不消。” 鸾歌想到近几日因为自己太过心急,三番四次害他为自己施法控制,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歉意,乖觉的点了点头。 “对了,刚才你说知道那害你之人是谁,说来听听。”舒阳想起刚开始不经意被自己岔开的话题,又问道。 鸾歌被他一提,想起这茬,但转念一想,却开口道:“罢了,这件事情过后再说,既然要先解决小义这边的问题,就先集中精力处理好此事吧,那个人也不是这么容易便可以对付的。” 舒阳想了想,也不在意她忽而转口,反正女人不都是这么奇怪又多变的动物么?于是道:“那好。如果齐茗湘知道这么多情况的话,不妨改日找她问问,或许她知道些什么。我也在明王身边也可打听打听。若是在他离开楚国之前还没有结论的话,那就得去齐国走上一遭了。” 言罢,他看着鸾歌,也不知她是否还有故地重游的勇气。纵然想要回避,可有些事是永远都无法忘却的。 比如,她所承受的那些痛苦;再比如,她对明王疼惜中夹杂着怀疑的矛盾亲情。 鸾歌一愣,却又转瞬回过神来,道:“好。反正如今留在楚国也没什么用了。若是继续毫无收获,那便听你的,动身去齐国。” 只是,小衍他 一一一一 这厢小衍刚下了学,回到宫里,刚准备回屋,却见六两两只爪子扒拉在鸾歌的房门上,生生将那门抠出来两个小洞,结果自个儿的爪子塞进去却取不出来,后腿撑地就那样靠着门直立起来。 小衍看得直好笑,小孩子的玩心大起,从旁找了根树条儿,用头端的叶子仡佬起六两的胳肢窝来,六两扫着大尾巴想要躲开,却奈何自己被卡住,始终无法逃开,被挠的忍不住了,六两终是忍不住放了个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伶仃孤幼盈我傍 小衍哪里料到这宝贝家伙回来这一手,捂着鼻子跳开好远,抱怨道:“都说是黄鼠狼的屁能臭死人,六两你说你一白白净净的狐狸怎的放屁也这么臭?!整天好的不学学坏的。” 这时只听门从里面倏然打开,同时传来一声巧笑。鸾歌拉开那扇没有给六两扒拉坏的门,小心翼翼地走出来,然后蹲下身子帮它把爪子从那洞里一点一点拿出来,一边对着小衍道: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它放的屁就该是香的一般。我倒是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奇物,”说着抱出得救的六两,放它在院里跑开去,起身问小衍,“你倒是见过?亦或是听说过?” 小衍被她这么一问,倒是说不上话来,只是嘟囔着嘴巴瘪嘴到:“阿姐就知道欺负我,你是瞧着我刚才逗六两,这会子来给它报仇出气了。” 六两刚被放开,正撒欢子似的在院里跑。刚才被卡住那么久,前腿使不出劲儿来,后腿又僵硬的要死,再不动两下估计得落下个残废变成瘸腿狐狸也说不准。 这厢一听到小衍这般说,立时跑到鸾歌脚下,猫着身子虎视眈眈的瞧着小衍,似是要与他决一死战的架势。 鸾歌笑意更甚,用脚轻轻拨开六两,哼哧道:“你这小东西,还不边上玩儿去?你还想找他报仇不成?” 六两嘤嘤两声叫,似是并不满意她这般偏袒,大尾一扫,撅着屁股扭着腰往一旁继续活动筋骨去了。 这时,鸾歌走下台阶,瞧着小衍那副小模样儿,爱惜地摸摸他的头,道:“近几日的功课是不是特别难?除了用膳能见上你一会儿,其他时间倒是连面都见不上,也难为你这样用工了。” 小衍仰起头,对着鸾歌一笑:“不难,不过我就是想趁着这个时候好好学些东西。” 说到这里,四周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才悄声对鸾歌开口道:“免得日后我们出去闯荡江湖,再没这些书可以看,我现在这里,能装一点是一点。”说着指指自己的脑袋。 鸾歌微微有些错愕,想到刚才舒阳提到的事情,如果隔不多久便要走,那么按照原先的计划,小衍也是要和自己一起走的。 可是这样一来,他正在上的学也马上要中断,她自己无牵无挂,倒是无所谓何出来何处去,只是她却忽略了小衍并不一样。 他还小,才九岁,正是需要接受引导和教育的时候,时时处处听自己的也只是因为信任和依赖,而他也是一个男人,也有自己的抱负和理想。 今天因为年纪小考虑不周,一时头脑发热,冲动的放弃自己的皇子身份,和自己离开,然而自己并不能给与他有保证的生活,若是日后再回想起来,他后悔与否还很难说。 那天落水之后,自己征询他的意愿,多半也有点趁人之危的样子。 再者,照目前的情况看,自己的身子也不知能撑多久,若是让他随自己离开,日后自己照样会留他孤单一人。 如今晟昭帝未定太子,几个皇子里面,虽说小衍身后没有很强硬的势力,但从自身各方面来说,不能不说都是很具优势。就算不能成为东宫,至少也是个闲散王爷,远比和自己呆在一块要好上许多。 鸾歌脑中千回百转,小衍见她久久不答,扯了扯她的袖子道:“阿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回过神来,鸾歌捏捏他的脸,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眯眼道:“什么闯荡江湖,还说六两,你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偷着看我的话本子了?” 小衍连忙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没有的事!不信你可以去问莲心。” “真的?”鸾歌不信。 “阿姐,瞧你刚才一打岔我要说什么都忘了,小衍来找你是有事儿的。”小家伙眼睛咕噜咕噜转,然后一拍脑袋道。 “什么事儿?” “夫子明儿个不来讲堂,给我们只留了一点作业,所以我想着咱们明天能不能一起玩玩?我听四哥和小七身边的小厮讲,明日外面有庙会,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宫呢,也没见过庙会什么样子,我们偷偷溜出去好不好?” 眨巴眨巴眼,他可怜兮兮的瞧着鸾歌,为了阿姐能准许,这几日他可是非常用功,每天都有被夫子夸赞呢。 鸾歌绕过他往一旁树下的竹椅移去,双手环胸,故意为难似的犹豫道:“这个嘛可不是一点点困难啊。你说,这私自出宫要是给人发现了,那可是要被罚得很厉害的。你呢,要是能跟父皇或者皇后娘娘求得一道出宫的旨意,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奉献一下自己,陪着你出去溜达溜达好了。” 小衍见她一屁股坐在竹椅上,便知不好,这家伙爱睡觉的毛病又犯了,若是不在她睡着之前把事情谈妥,明儿个的事可真真没戏了。 他蹲在她身边,瘪着那张小嘴巴央道:“哎呦,阿姐,我知道你最好了,你最疼小衍了。我这不是怕你闷着怪无聊的,才想着法儿给你解闷么?好姐姐,你就应了我吧?” 见鸾歌无动于衷,他又凑近了点儿:“阿姐,咱这地方山高皇帝远的,平日里就没几个人往来,就算咱出去遛上一圈也没几个人知道不是?哎呀,你快别睡呀!说正事儿呢!” 鸾歌素来嗜睡,每当她往这竹椅上一躺,一睡便是好几个时辰,这可是雷打不动的怪习惯。自从换上这具身子以来,一切都好,就是极容易犯困,她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就没太往心里去。 只是小衍却不知,她已经睡了那么久,就是再大的睡意也早没了。刚才听到外面的动静,怕旁人发现什么,这才出来露露面。 只是这会子瞧着外间阳光正好,身上的懒病又犯了,不过是想继续晒会子太阳,驱驱霉气儿罢了。 见他这般央求,鸾歌也硬不起心来拒绝。 如果,她是说如果,小衍最终没能和自己一起走,那么这或许是他难得的出宫机会了。 噗嗤一声笑出来,鸾歌捏捏小衍的脸蛋:“你呀!不过我们可说好了,今儿个可得把功课做完,明日的事才有商量的余地。” “是!”小衍登时眉开眼笑,但瞥到她手上包扎着的白布,眉头又皱了起来,拿起她的手道:“阿姐,你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 鸾歌来了劲儿,坐起来得意一笑,炫耀似的伸开双手,自我欣赏着道:“你懂什么?阿姐这是新发明的护肤妙方!往手上涂些秘制药膏,然后包起来,用不了多久这手啊,就是滑嫩可人,葱白如玉了。小孩子不懂可别乱说话!” 小衍仔细瞅了一会儿,见她面色无异,这才放心道:“嘿,没事儿就好!阿姐,那我先回屋去了,你可别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啊!” “行行行,去吧去吧!”鸾歌似是懒得搭理他,随意的挥挥手,翻来覆去的自我欣赏着,待听到关门的声音,这才缓缓地放了下来,叹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腾翔欢闹佛诞日 第二日,小衍很早便起身来敲鸾歌的门。 鸾歌睡的正香,听见门外的声音立时本能的捂住了耳朵,痛呼道:“别敲了!要死人了!” 小衍却是置若罔闻,一个劲儿的拍打着门,一副你不出来我就不停的架势。 没多久,鸾歌终是忍不住,一把拉开了门,黑着一张脸盯着门口一个趔趄的小屁孩,还没开口,却见他满脸堆着笑容从她旁边挤了进来。 小衍见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也不见怪,自顾地将手中采来的花给她换上,又帮她把窗户打开,边忙活边道:“阿姐啊,你可别生气,先生说了,一日之计在于晨,早睡早起身体好,你瞧这花多新鲜,窗外的空气多清新,那鸟儿叫的多欢畅,还有” “出去!”一声河东狮吼从永鸾殿传出,惊飞了满院的鸟儿。 半个时辰后,小衍拖着左手鸡腿右手苹果的鸾歌出了永鸾殿,然后-- “阿姐,那个,我们该怎么走啊?” 眼巴巴的看着鸾歌慢慢将手中的吃食一点点啃完,扔掉最后一块鸡骨头,才见她潇洒的拍拍手,然后在小衍的衣服上抹了抹。也不顾他幽怨的目光,然后勾勾手指,愉快地开口道:“跟我走就行了。” 前一日知会过舒阳今日要出宫的事,鸾歌怕旁人问起,只道是去了永安宫贵妃那里。 昨晚已经派人去递了三公主身子无碍的话,防止贵妃担心,也正好招呼声通了气儿,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舒阳原本不愿她出宫,但一想这么些年来她倒是也没有好好的玩闹过,而且这次若是离开楚国,往后可能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便允了她。只是嘱咐她注意别出什么差错,注意安全,自己处理一些事情也就会跟着过来了。 鸾歌领着小衍七拐八拐,到了西三所后面的小树林处。 一一一一 西三所和永鸾殿只隔了一条宽大的湖,过去便是宫女们居住的地方。那后面的林子原本是一处空地,慈仁皇太后还在的时候,想着不能浪费,便让人改了练习场,供那些小太监们习一些拳法什么的,也好更卖力的为主子效力。 谁知太后一番好心,最后却让那些奴才因着训练比划,公报私仇,做出一些打架斗殴的事儿来,再加上因为只和西三所隔了一堵墙,扰了值夜宫女白日休息不说,更是没得多了些为人所不齿的烂枣子事儿,弄的整个宫里歪风邪气。 最后太后一怒之下,办了几个人,也让人将那块地平了,随便种上些木兰啊,秋香之类的东西,时日久了,慈仁太后出家之后便少了打理,最后自个儿倒是长成一片密实的林子。 拨开一丛一丛的树枝,转眼便到了高墙底下,宫墙不比民间住宅,尤其是最外围一道,更是高出寻常许多。 小衍瞧着眼前高高的围墙,咽了口唾沫,然后自觉地低下头左右找开了。 鸾歌疑惑的看着他:“你在找什么东西?” “狗洞啊!不然这么高的墙我们怎么出去?”话本子上不都这么写的么?而且不钻狗洞,她带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想让他瞧瞧这高墙然后知难而退? 想到这里,小衍心里一个咯噔,正准备质问她说话不算话,却听鸾歌道一声“闭上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身子一轻,便被提了起来,吓得他赶紧闭上眼睛,双手死死地抓住鸾歌的衣服,直到鸾歌说了好几声“好了没事了,可以睁开了”,还死命的扒拉着她。 鸾歌瞧着他这般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吓唬道:“你要是不放手,咱就回去吧?” 小衍闻此,登时站直了身子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热闹的人群,笑开了眼:“哇!原来宫外就是这样的啊!”说着,回头瞥一眼身后不远处高高的宫墙,兴奋地拉着鸾歌道:“阿姐,我们真的是从那上边飞过来的吗?” 鸾歌冲他一笑,不回答,只兀自转身向前走去。云衍连忙跟上,便跑边道:“阿姐,我们真的是飞出来的吗?阿姐你真的好厉害啊!你这是什么功夫啊?教教我可以吗?我也想像江湖大侠那样飞来飞去劫富济贫呢!阿姐” 一一一一 楚国的节会分很多:正月里的天庙会c火神台庙会;三月里的桃楼会c马桥会;四月里的迎春节c花娘节还有释迦佛诞日;六月里的宝光寺佛诞;八月里的高王庙开坛 而这里面最热闹的,一个是四月里的花娘节,百花竞开,漫眼望去,整个都城都是花海,更有一年一度的花魁评选赛,整整三天,热闹非凡。 另一个,就是这六月初的宝光寺佛诞。 楚国与别国不同,臣民大多信仰并非外传的释迦牟尼,而是本土圣嘉祖佛。四月初八为释迦佛诞,八月里的开坛也是为了宣扬外传佛教。只有六月里的宝光寺佛诞,是圣嘉祖佛诞节,也是一年里最盛大的一场庙会。 庙会主要有七个内容,持续三天: 一为浴佛,僧尼皆香花灯烛,在露天净地设一浴亭,亭内供圣嘉祖小象,旁贮甘草c百里香等药草煮炼而成的浴佛水,以供信徒匀水淋佛,而后饮之以求平安庇护; 二为庙会,民众在佛诞进香,争舍财钱c放生c求子,祈求佛祖保佑。这也是整个庙会最热闹的环节,庙里来往香客不断,大街上庙门口也是随处可见的小商贩,售卖各类民间玩具,像空竹c扑扑登c走马灯c鬃人c吹糖人c面塑c九连环c拨浪鼓等。还有各类杂耍表演,木偶戏c变戏法c数来宝c秧歌c高跷等不胜枚举。 这也是小孩都欢喜庙会的原因。 此外还有斋会c结缘c放生c求子c拜药王等一系列内容。 小衍打小就生活在宫里,何曾见过这般热闹场面,这个摊上转转,那个摊上瞧瞧,这边凑上去摸摸面人儿,那边又挤进去看人家喷火吞剑,玩得不亦乐乎。 鸾歌当年和舒阳一起,往点云山寻找雪玉,路上也碰到过一些庙会,虽然没有这般盛大,但天下庙会都没多大差别,倒也不觉得稀罕,只跟着小衍后面,看他兀自欢乐。 路过一个卖饰品的小摊跟前,瞥到一根绿玉簪子,倒是十分中意。搭眼一瞧小衍还在那边看着杂耍,便停下来问价,听那摊主一口要价十两,便皱了皱眉放下要走,摊主瞧她穿着不俗,忙拦住了,最后二两银子成交。 鸾歌付了钱,将簪子塞入怀中,嘟囔道:“什么簪子,竟然比我家臭狐狸还值钱,还敢跟本姑娘要十两银子。” 一转身,却不见了小衍身影,正欲去找,却听纹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哎!你这臭东西,居然敢偷我家的包子!来人啊,抓小偷!” 鸾歌一回身,就觉扑来一个白影,重重的钻到自己怀里。唯一皱眉,将那东西提溜出来,打眼一看,竟是原本在屋里睡觉的六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欲避却随虚惊来 这可真邪门儿,刚想到它,这家伙就跟来了。 鸾歌重新抱起它准备走,就在这时,跟前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包包子那臭东西!偷偷了我的包子!” 鸾歌仔细一看,六两的爪子下还藏着一个白白的肉包,嘴角还有肉末儿粘着,只是刚才给那大尾巴掩着,瞧不清楚罢了。 她没好气一笑,对那人道一声“对不住”,付了钱,捏着怀中的狐狸耳朵,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在宫里偷东西没给人发现过,倒是一出门竟给人追着满大街跑?我都替你们灵兽一族感到羞愧。” 六两倒是满不在乎,三下五除二吃光了那一个包子,用爪子抹抹嘴,嘤嘤几声。 鸾歌好笑道:“倒是怪我趁你睡觉带着小衍出来玩?谁让你那般懒得?”说到这里,她这才想起来:“小衍!” 顾不得其他,便扒开人群,往杂耍的人堆里挤去,找了半天,却没有瞧见人。 退身出来,鸾歌的面色已然冷了几分,对着怀中六两道:“用你的鼻子闻闻,找找小衍在哪里。” 六两知道事情不好,拱起身子,仔细的闻起来,鸾歌也焦急的在街上喊着:“小衍!小衍!” 就在这时,只听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边招手边应和道:“阿姐!我在这里!” 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鸾歌脸色倏然一变。 小衍看见鸾歌的身影,欢快地朝她跑来: “阿姐!我在这里呢,刚才我被人挤到了,是这个大哥哥帮忙我才没有摔倒,你看,他还给我买了糖葫芦吃呢!”说着,摇摇手中两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那两个人也走上前来,站在小衍身后,冲鸾歌一笑。 小衍见此,高兴地道:“来,我给你们介绍,齐哥哥,这是我阿姐;阿姐,这是齐哥” 鸾歌并不听他讲话,只冲着两人中年轻的一个行礼道:“明王殿下。” 小衍一下子愣住了,到嘴边的话都不知怎么说,只听鸾歌继而对他道:“我是怎么教你的?不能跟着陌生人走,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小衍没想到鸾歌会这样,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看看她,又看看明王,垂手低头道:“阿姐,我错了。” 明王笑了笑,对着鸾歌道:“小孩子嘛,就爱玩,况且我也并非什么外人不是?你我本是一家,还说什么两家话?你待小衍如亲手足,我也当待他如亲人,这般说来,算不得陌生人。” “多谢殿下如此抬爱,只是小衍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鸾歌客气婉拒,“我和小衍还有事,要先行一步,您请慢慢转。” 说着拉着小衍便要走,却被明王一个胳膊拦了下来:“莫急,刚才小衍也告诉我了,你们今天出门也是为了玩,既都是同样的目的,又何妨同行?” 见鸾歌并不言语,他尴尬的笑了笑,道:“难得见上一次,莫不是不给我这个面子?我也刚好有些事想要和你聊聊。难得出来一次,也让小衍好好玩玩。是不是小衍?我说的对不对?” 见鸾歌无动于衷,明王又换了动摇的目标。 小衍闻此一下子来了精神,认真的点点头道:“明王殿下说的是!阿姐,我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就别不开心了嘛,王爷也是好意。你看,连六两也跟出来了,它肯定也想瞧瞧今天的热闹,你说是不是?” 六两闻此,虽然心里还记恨着昨儿个小衍逗弄自己的事儿,却还是很客观公正的甩了甩自己的大尾巴,表示同意。 鸾歌无奈,心里腹诽千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小衍见此,转身便欢呼着向前头热闹的人群凑去。 明王见此,对旁边的侍卫示意道:“跟上去,保护小主子的安全,出了问题唯你是问。待小衍玩儿累了,便来前面的画肪上找本王。”那人道一声是,便疾步跟了上去。 明王这才对着鸾歌道:“这下你该放心了吧,我们随便走走。” 鸾歌抱上六两,走在明王身边。 他不问话,她也不说,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走着。 明王知道她心中的心结,也并不觉诧异,看着她怀中的六两,先开了口道:“这只狐狸倒是好看的紧,颜色纯正倒似狐中极品。前几日我倒是见了一只同样大小的,不过是一身纯色蓝毛,竟是平生未曾耳闻,你可曾知道?” 鸾歌微一皱眉,明白他说的正是阿蓝,心道舒阳怎么这般不小心,带着阿蓝乱招摇。 想着明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想从自己这里探出些口风,便更加谨慎,摇了摇头:“我这只狐狸不过偶然得之,也就值个六两银子,并不比得蓝色毛皮这般稀罕珍奇。” 明王见她不愿多谈,对那蓝毛狐狸也并不好奇,只得换了个话题:“你可还记得那日在御花园,我第一次见你?” 鸾歌明白那一日她的动作他到底是看到了,也明白他准备说什么了,想了想,点头道是,并不动声色。 只是箍着六两的手臂紧了紧。 明王将那日鸾歌手上比划过的动作再比划了一番,抿唇一笑道:“你知道这个动作什么来历吗?” 鸾歌微微有些惊愕,原以为他会开口问为什么自己会这个动作,又为什么比划给他看,而对于此,她也已经想好了应答:是因为母妃偶尔一次比划过,自己就记住了,而那日比划出来也纯属意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谁料明王却并没有问她这些,刚才那句话也并没有想要她回答的意思,因为刚问出口,他就开始自言自语的开始说起来: “你知道吗,你母妃是大齐的长公主,我们俩都是大齐皇后嫡出,但是我们的母后福薄,生下我没多久,外公就因为被诬陷而入狱,最后发配边疆,连带着舅舅等人都被流放在外。 “母后经不住这般打击,在我还是四岁孩童的时候便阖然长逝,临终之前将我托付给才八岁的阿姐。 “那时,宫中很多人不喜欢我们,尤其是那些有所出的娘娘,父皇虽然并不像其他人那般讨厌我们,但也谈不上喜欢,所以我和阿姐的日子并不好过。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明王背着手,低头笑了笑,踢开脚下的碎石子,继续道:“但是阿姐有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春/光旧日难相忆 明王背着手,低头笑了笑,踢开脚下的碎石子,继续道:“但是阿姐有办法。” “她经常领着我去御膳房找东西吃。她告诉我说:‘小义,我们这不叫偷,拿自个儿儿家里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我们这是光明正大的取’。 “我问她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去拿,反倒要这样小心翼翼的。她却脖子一扬,辫子似乎要翘到天上去,叉着腰教育我:‘这叫提高挑战性,正所谓送不如拿c拿不如偷c偷不如偷不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也不知她打哪儿听来的这些歪理儿,我当时年纪小,竟然就信以为真了。 “你知道吗,那个时候阿姐的形象,比秋猎赤膊降伏猛虎的父皇还要高大。”明王微微一笑,似是怀念那段时光,又似笑儿时的自己。 “后来,御膳房经常丢吃的,管事的觉察出不对劲儿,便查的严了。于是我们就又过上了忍饥挨饿的日子。 “不过忍饥挨饿的只是阿姐,她总是把自己的饭菜让我吃,自己吃不饱却从不抱怨。” “直到没过多久,燕齐之战中,燕国战败,不仅割让三座城池,连带着燕国的皇子,也被送进了进了宫里。” “我们想着那质子初来乍到好欺负,便商量着去燕质子的所在偷东西吃。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结识了洛哥哥。” “洛哥哥就是那个并不受燕国待见的质子,但饶是如此,在别国,燕王给他配备的侍卫却还是足够尽职,我们还没进门,刚在外边溜了两圈就给人抓到了洛哥哥面前。” 明王似是十分享受那段经历,面上笑意更深,连带着步伐也更加轻快,像个孩子一般,手上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动作: “那个时候阿姐却并不害怕,还一脸无辜又坦然的样子,跟洛哥哥说:‘我们是齐国的长公主和七皇子,想着你们皇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所以好心和他做朋友,你们怎么可以这般无礼呢?’ “但是却没有人相信。因为我们的衣服比宫人的还破旧,洛哥哥最后想起来,说那个时候他还以为齐国皇宫也有叫花子。” 说到这里,鸾歌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自然记得,那个时候洛天明白自己在瞎扯淡,但因着无聊,也就听她瞎扯。 最后的结果就是她领着小义赖上了一张长期饭票,而且餐餐美味。 不过还是应了那句“送不如拿c拿不如偷c偷不如偷不着”,她对一日三餐,餐餐有保障的日子还真不适应,领着洛天和小义成立了一个皇宫机警小分队,专门从御膳房偷熟食,从太液池偷钓鱼,从树上掏鸟窝。 为了证明组织的正规性,还制定了一系列的规定和职责分部。 “刚才那个动作,就是我们不外传的暗号。如今看到你和小衍这般情深意切,虽不是亲生姐弟,相互之间却比血亲更为亲密,让我不由想到了自己和阿姐那时候。” 明王和鸾歌一路走,慢慢出了人群,来到河边的草地上。 脚下碎小斑斓的野花静悄悄地绽放着,时不时有蝴蝶从他们身边飞过,孩子们在草地上戏耍欢闹,放风筝扑蝶,也有人蹲在岸边往河灯上边写一些愿望,放到水里,让它们带着自己美好的希冀漂向远方。 鸾歌看着河面,换了个姿势抱着六两,也是微微一笑,开口道:“你有个好姐姐。” 明王嘴角上翘,谁知下一刻却听到她毫无温度的声音:“不过,母妃并未跟我提起太多往事。但我肯定,小衍是个好弟弟。” 明王心口猛地一抽。 是啊,于现在的她而言,小衍的确是个好弟弟。 相处甚久,他和鸾歌之间的姐弟之情已然堪比当初自己和阿姐。 但是,他与鸾歌之间,却没有这等关乎背叛c关乎残害的误会。 想起那日在屋顶听到的话,明王低头,鸾歌掩在六两大尾之下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他明白她心中的痛,也明白她现在所忍受的一切,却更怕她控制不住,变得癫狂。 那日自己虽在屋顶,看不到内室发生的一切,可他却明显听到,失控的她连湘姐姐都认不出来。 他怕鸾歌再次失控,连自己也认不出来。 那日好似有人凭空将她带走,这般术法,除却自己所知的师父,他竟不知何人还有此能力。 但师父多年云游,待自己更是亦师亦友,亦兄亦父,他和常年待在皇宫内里的鸾歌又怎会有交集? 况且自己刚才以那只蓝毛狐狸相问,却也不见鸾歌有何异样,纵然二人都有一只狐狸有些许蹊跷,但据他所知,鸾歌的狐狸已经养了多年,师父的蓝狐却是近日所得,想来也只是巧合罢了。 但这更让他担忧,他不明白阿姐身后的人有着怎样的力量,但却明白一定比自己厉害上很多。 阿姐既能借尸还魂,那人必定不简单,以自己所学的微小术法,一旦她继续失控,如何确保她安然无恙? 他不能让她受伤啊。 当然也在犹豫,如果鸾歌不相信自己所说,那该怎么办?戳穿她的真实身份吗?可是谁能保证这样就可万无一失?若是她矢口否认,自己又当如何? 就在他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却见鸾歌缓缓向前行了几步,背对着他道:“继续讲讲你和母妃的故事吧?后来呢?” 她想给明王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她明白明王或许知道了什么,但是却又不敢肯定他知道了多少。 她希望明王借此给出自己合理的解释,却也害怕听到的东西让她更是心寒。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今日巧遇并非偶然,既然他要说,便由着他来,自己所能做的,便只有将他所讲,努力当做一个旁人的故事,排除任何个人主观态度,去真正客观理性的面对。 若他今日所说,日后考证句句属实,又如何不是她心之所念? 但倘若有所欺骗,那便只能恩情相断吧? 若无法对他痛下杀手,那便权当用上辈子的一条命,换取今生今世的清醒明白。 强自按下心头的紧张与颤抖,鸾歌假装逗弄着怀中的六两。 六两明白她心中烦躁,用舌头舔着她的手心。 玉狐原本属灵兽,不仅毛皮珍贵,连带着唾液,也是养气静心良药。 六两的舔舐使鸾歌慢慢静下心来,静待身后明王给出合理的解释。 “后来,阿姐与洛哥哥互生情谊,在洛哥哥五年的质子生活将结束的时候,他向燕王回禀后,向父皇请旨求娶阿姐。父皇稍作考虑,便答应了他的求亲,宣布三月之后举行婚事。” “两个月后,洛哥哥回到燕国准备婚典。齐国上下也是一番准备。毕竟长公主出嫁,是第一桩盛大的婚事。 “出嫁那日,整个新丰城的御道都是红毯铺地,花童遍洒香花。阿姐凤冠霞帔着身,如火如霞,夺人眼目,将军护守c八马宝驾的殊荣,父皇都在这一场婚礼给予了这个并不受宠的长女。” “世人皆道齐皇爱女,却不知这只是做出的一场戏。用这一夕繁华,蒙蔽世人之眼,好给自己冠以贤名。” 明王自嘲一笑,面上有远大于这个年纪的沧桑与成熟:“至于之后,燕一夕亡国,阿姐一朝改嫁的事,我想你是肯定知道的。皇宫本是是非地,这等事,又瞒得过谁?或许早已人尽皆知了吧?” 鸾歌长叹一声,其实明王所料不差,湘儿这般忍让退避,不争不抢c不显不露,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这般尴尬的身份,无法去抢,无法去争。 后/宫,原本就不是息事宁人的清净地儿。 明王继续道:“所以我想要告诉你的,却并非是这一桩后事,而是另一件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绛珠唇启道往番 鸾歌闻此,转过身来,挑眉看他:“哦?不妨说来听听?” 明王见她有此一问,明白这便是关键时刻了,笑了笑,道:“难为你一个小姑娘,愿意听我讲这些陈年往事,这许久也甚是疲累,不妨上前面的画舫坐下细谈。方才我也告诉了齐安,小衍玩累了便带他回画舫找我们,你看如何?” 鸾歌心道你都这般安排了,就算是为了等着小衍我也得上你的船,现在又问我的意愿,选不选不都只有一个结果? 她抿嘴一笑,道:“那就劳烦殿下安排,上舫泛舟也是不错,鸾歌自小生在宫里,还未曾游玩过这般玩意儿。” 明王道一声好,便领着她上了早已泊在一旁的画舫。 要说这间画舫,倒也真是一件不简单的奇巧之物。外间虽瞧着没什么特色,在一干雕梁画栋c镶云嵌日的画舫里,显得甚是朴素低调,但内里却别有洞天。 未进船舱,便闻花香,整个舱里都是满满的兰花,内间的舱壁上,也是细致的雕兰之图,刚踏上船头,便觉芬芳馥郁,香气袭人。 轻纱笼罩,随着河面微风飘荡,倒也有些什么梦幻飘飘欲仙的幻境之感。 在中间一块空处,放着一张檀木小桌。 明王引着鸾歌上前坐下,亲自解开了系在船头的绳子,摇了摇桨,见离得其他人远了,才回到舱内坐下,任由船自由飘荡着。 “来,尝尝这鲜酿的桃花酒,气味芬芳,却并不醉人。”明王给鸾歌面前的杯子倒上酒,又给自己满上,闲适道。 鸾歌却并不着急喝,见他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才端起面前的酒杯,浅啜一口。 美酒虽好,贪杯却也误事。 尤其在这个时候,这种特制的桃花酒。 早在明王斟酒之时,她就已经闻出,这分明是当年自己酿的最好的桃花酒。 物是人非,心有嫌隙,又如何能开怀畅饮? 但饶是如此,她却也不得不承认,明王的酿酒技术精进很多,深吸一口,香气满怀,她笑了笑,放下酒杯道:“到底是殿下的酒,就是不一样。虽只桃花一味,却也并不比那日皇后娘娘的百花酿差分毫,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明王见她这般,也是一笑:“过奖。只是你不知道,这酿酒的技术,你母妃可是要胜我许多,我这般雕虫小技,不过是她的零头。” 鸾歌奇道:“哦?这原是殿下亲自酿的?我倒以为是哪家店里私藏的美酒呢。” 明王闻此,明白她是不愿让自己知道她就是齐茗络,想到此举无用,心里不由空落,却仍旧强打精神,自嘲道: “想来任是谁都不会相信,堂堂上阵杀敌的大齐王爷会有闲心做这等事吧?” 不等鸾歌回答,他给自己满上一杯一口饮尽:“你可知,这桃花酿的方子,还是来自你的母妃?” “在齐国皇宫,有一片桃林,每到春日,便繁花锦簇,宛若仙境。每到这个时候,平日里懒散爱睡觉的阿姐总是起的很早,然后捧着罐子去采摘刚绽开的鲜嫩的桃花,那些花瓣沾着露珠,偏偏鲜若美人唇,用来酿制桃花酒是再好不过。” “是以,这个桃花酿还有另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绛珠唇。” “阿姐年年春日酿酒,却道春日迟迟正好眠,每每入了夏,都恨道下一年不再这般辜负好时光,非要睡他个天昏地暗。然而每到桃花盛开,却又止不住捧了陶罐出去,年年如此。” “所以韶晚阁的树底下,埋了满满十几坛好酒。时日久的,到如今也已经有快二十年了。韶晚阁是我和阿姐当年住的地方,阿姐偏爱兰花,是以满院植兰,连院里的树也是木兰树。” “不过阿姐虽好酿酒,自己却并不爱饮酒,只道贪杯误事,浅尝辄止便好。故此那些酒,到现在还埋在韶晚阁的木兰树下。” 鸾歌微微一愕,转瞬又恢复那般淡漠的样子,心中有个地方却变得柔软。 明王将她那一瞬的变化收入眼底,不由多了几分自信,继续道:“阿姐出嫁前两日,我受到父皇的召见。” “父皇怜惜阿姐出嫁之后,宫中只余我一人,恰巧母后的一个远房表亲因为有功,被录为京畿御林军左卫,便允我前去拜会,同时也聊表当年祖父一家被流放c母后亡故的歉意,让他作为母后一族的代表,参与阿姐和洛哥哥的婚礼。” 这件事鸾歌是确然不知的,不由有些惊愕,湘儿当时告诉自己的,却也没有这番细节,出嫁之事也是随口带过,若是在婚礼两日前,那应当是她们二人都在昏迷之中的那段日子吧? “为表心意,当时我便挖出一坛桃花酿,带给了朱伯。” “那时朱伯还是个蛮乱胡茬的糙乱大汉,不拘小节,见我拿来了酒,却也并不客气,拎起来就喝,最后还逼着我喝了一大碗,害得我登时迷糊起来,瞧着什么都是好几个影子。” “甚至最后,连送阿姐出嫁都误了时辰,还是醒酒之后,朱伯陪着我马不停蹄,才赶上去的。最后朱伯还因此被罚了半年俸禄,贬为御林小兵。” 明王不由一笑:“不过倒借此机会,让他没有先前那般毛躁,人也变得沉稳持重了许多。于他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情了。” “朱伯?就是舅舅身边那位白须老者么?”鸾歌疑道。 “不错,那便是朱伯。我能有今日,他出了不少力,自从阿姐改嫁楚王,若不是朱伯时常照看,我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明王起身,背手走向舱外。 河面上的清风吹起他白色的衣角,飘飘乎恍若临江的仙人。 鸾歌看着眼前清瘦却又健朗的背影,心中酸涩,生生遏制住严重的泪水,调整好情绪,才亦起身随之他身后,开口道:“照这般说来,母妃嫁与洛天的前两日,你一直都处于醉酒之态?并有朱伯在旁?” 明王转过头来,看着她道:“我的确处于醉酒之态,睡在了韶晚阁的偏殿内,但朱伯却并不在旁。他酒量甚好,况且又有值岗之责,是以并不尽然在旁。” “若是你好奇,大可找朱伯来问,还有韶晚阁当时当值的几名宫女,都曾目睹我的疯醉之态。”明王爽然一笑:“虽是孩童无忌,可是却没有半分皇家子孙该有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路边的疯子。” 闻此,鸾歌那颗悬着的心登时澎湃起来,抱着六两的手也是止不住的颤抖,胸中也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不能自已。 就在这时,却听得岸边传来一声呼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水光潋滟晴方好 “阿姐!齐舅舅!” 岸边传来小衍欢呼的声音,鸾歌回过头来,瞧见他正摇摆着手臂在岸上呼喊,手中拿着一个糖人儿,齐安则正在他身后安静的持剑而立。 明王在她身后一笑,随即去舫尾持桨摇船,夏水细流,在圈圈水波中靠了岸。 小衍跳了上来,左看看右看看新奇道:“呀!这玩意儿可真有趣!宫里可没有呢!” 说着摸摸那舫舱,又摇摇船桨,欢喜的样子仿若见到什么难得的好玩意儿。 鸾歌抱了六两在旁,笑着看他像一个猴儿一般跳上蹿下,也不由笑开了怀。 只听明王对着齐安道:“怎的没给小衍买些好玩的东西?” 鸾歌闻此,当即道:“莫要如此,他还小,没得惯坏了他,出来玩玩就成了,若是大包小包拎着,不仅回宫不方便,更容易让他贪恋宫外繁华,玩物丧志。” 明王摆摆手,不以为意:“此言差矣,既是玩,便要玩个高兴,想要什么买什么,堂堂皇室子孙如何可以这般小家子气?连欢乐的自由都没有,倒不如民间孩童了。所谓玩物丧志,还是你太杞人忧天。” 鸾歌目光投向那边玩得正欢的小衍,道:“是不是玩物丧志,谁也说不准。不过既是他的选择,谁也无法替代或者改变。所以纵然我们再着急,最终还是要靠他决定不是?至少他的选择是不要。” 明王正要说什么,却见小衍回头对着鸾歌一笑,扮个鬼脸,鸾歌也是以另一样鬼脸对他,不禁有些释然: 不管旁人再怎么着急,最终的决定权都在当事人手中。到底怎么样,还是靠自己决定的。 看到鸾歌和小衍这般欢闹戏耍的样子,他不禁有些艳羡。当年的自己和阿姐也是这般模样吧? 只是多年不见,她还是当初通透达观却又童心未泯的少女,而自己已是浸淫于权力与利益之间,斟酌着地位与身份的俗人。 如今该说已说,阿姐心中定然是心明如镜,至少她这会还在欢谈笑语,不管怎样,情况也似乎没有那么糟糕。 那,就还有希望吧? 初夏日晴,水光潋滟,岸上游戏欢闹的孩童不在少数。不远处街上的叫卖声c路人观赏杂耍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寻常人家的幸福,这般简单易得,虽无锦衣华服c如花美眷,但此等欢乐祥和,睹者莫不惟愿岁月静好,此乐常驻永存。 六两扯了扯鸾歌的袖子,嘤嘤叫上两声。鸾歌闻此,回过头来,往岸边瞧去,果然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舒阳正横躺在岸边一棵柳树的枝桠上,头枕双手,单腿曲起,身上的衣摆垂下来,那副闲散舒适的模样,当真羡煞旁人。 明王顺着鸾歌的目光瞧去,待望见那树上的人,也是微微留了心,但见他一直躺在那里像睡着一般,便也不再多想。 鸾歌抱起六两,把脸在它脖子上蹭了蹭,心道:“莫着急,舒阳在明王面前一直是老者模样,今日却是寻常少年模样,并不用担心他能觉察出来。再者他也没带阿蓝不是?” 六两摇摇尾巴,从她怀中跳下,跑去一旁和小衍逗弄,感情它还是没有忘记昨儿个被欺负的事情。 鸾歌扑哧一笑,同明王一起看着一人一狐在画舫上你追我赶不亦乐乎。 小衍被六两追得爬上了桅杆,但六两一跳,却到了他头顶的地方,蹲坐在他头上。小衍一怒,六两却又爬的更高。他追赶不上,滑了下来,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叉腰瞧六两。 然而小狐狸到底机警,往下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直接一口咬住他手上的半个糖人儿,飞一般窜上了舫顶。 小衍看着六两一下一下的舔着啃着那个小糖人儿,只能干瞪眼却无可奈何。 一旁的鸾歌终究是忍不住,冲小衍喊了声道:“行了,你还是快回来吧,跟它计较个什么,很明显就没有什么优势嘛!” 小衍闻此更是生气,回过头来冲她嚷道:“你就偏爱你们家臭狐狸!真是的!大坏蛋!”说着一生气,一屁股坐下来。 鼓着腮帮子一副不理人的样子。 明王在旁无奈道:“你这姐姐诶让我说什么好,瞅着弟弟被小狐狸欺负还这般纵容。” 鸾歌不以为意,道:“他俩那般玩闹惯了,有什么欺负不欺负的。” 说着,抬头对着那边正抹嘴的六两道:“下来。” 六两闻此,放下手中的糖人儿,飞一般扑下来,却被鸾歌拎着两只前爪嫌弃的拿开。 果不其然,那小黑鼻子底下的嘴巴c还有两只前爪上边,都沾满了粘糊糊的糖脂。 鸾歌蹲下身来,左手按住六两,右手从河里鞠出一点水,帮它清洗着嘴边和前爪的糖渍。 边洗边对着还赌气坐在一旁的小衍道:“我可是要走了,你若是不想起来,那就一直坐着。” 说罢,拿出帕子给六两擦干净,然后抱它起身。 小衍见此,登时一咕噜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来。 不过一人一狐还是呲牙咧嘴的大眼瞪小眼。 鸾歌没好气道:“瞧你这出息!” 一旁的明王见此,问道:“你这便要走了?” 鸾歌颔首,道:“是,我和小衍出来的也有些时间了,若是回去的晚了,没得生出许多事端来。” 明王稍一思忖,提议道:“那你和小衍是怎么出宫的?刚好我也要回观海殿,你们不若和我同行,若是真有人问起来,也好解释清楚。” 鸾歌想了想,摇摇头道:“殿下的好意鸾歌心领了,只是私自出宫是不小的罪责,若是牵累殿下一起,鸾歌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再者父皇虽因您的面子不做计较,却难保日后不会再生事端。况且,我们既能安然出来,就有信心能够不被觉察的回去。您请放心。” 明王一想,也是这个理儿,晟昭帝毕竟自负,自己为客,即便要带人出宫也得先告知一声,至少成全他一国之君的王者尊严,到底是鸾歌想得更为周到,笑了笑,道: “你说的有理,那就随你吧,还是得小心才是。来,我们一同上岸吧。” 四人一齐上了岸,走了几步,鸾歌眼睛瞥一眼树上兀自安睡的舒阳,转身对着明王行礼,道:“那鸾歌和小衍便先行一步。” 一旁的小衍也欢快的对明王挥挥手:“齐舅舅,再见啦!有空来找我玩!” 明王见他这般样子,也是一笑,学着他挥挥手:“好,一定!回去的时候小心。” 舒阳微微抬起头,看着鸾歌的身影越走越远,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转了转稍有僵硬的脖子。瞧着鸾歌快到前面的街角,明王对一旁的齐安知会一声,便见他并步悄然跟了上去。 待明王想起什么,转过身来,状似无意地往那边柳树上一瞧时,却见那边树上,早已没了人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欲盖弥彰重重影 明王再看一眼那已经空空如也的树杈,皱了皱眉,却又摇摇头,心道自己想多了,又转身兀自朝着前面不远处,京都最大的酒楼行去。 且说那齐安奉了明王的命,跟在了鸾歌和小衍身后,谁知刚过了拐角,便被一人撞上。 那人拉着他直道歉,非要给他瞧瞧看有没有大碍。他百般推辞说自己无碍,却还是摆不脱那人。 直到最后他眼见着鸾歌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实在忍不住,拔出剑来架在那人脖子上,那人才停止了纠缠。 待齐安赶上前去,鸾歌的早已没了踪迹。回头一看,那撞了自己的路人也早已消失在人潮中。 暗骂一声,齐安又朝着那几个方向追赶了许久,还是未见到鸾歌二人的身影,只得灰败着脸,回明王所在的酒楼复命。 躲在小胡同里的鸾歌见齐安的身影远去,才拉着小衍从暗处走了出来。 一旁小衍不解的问:“阿姐,为什么我们要躲着齐安哥哥?他不是齐舅舅的人吗?” 鸾歌看他一眼,示意他跟上,边走边道:“那他为什么不明着和我们一起走?为什么要躲在我们身后偷偷跟踪?” 小衍没好气看她一眼,嘀咕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危险说不准是齐舅舅怕我们遇到危险,所以让齐安哥哥在后面保护我们呢?” 鸾歌有些懵,为什么这孩子这么天真纯洁小绵羊呢?是真的不知人心险恶还是已经被明王给洗脑了?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小衍: “好啊,那如果齐安过来看到我带着你飞过那么高的宫墙,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跟他解释?说你阿姐长了翅膀还是装了弹簧?深宫大院呆了十几年竟然有这般能耐,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小衍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应答。 鸾歌见此,不再看他,转过身继续朝着宫墙方向走去,边走边道:“我也不是怀疑谁,也不是担心他有什么坏心眼。就算他有什么坏心思也打不到我身上来,我只是不想无端生出一些事端来,你明白吗?” 小衍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阿姐。” 鸾歌闻此,长舒一口气,甩了甩脑袋,拉着小衍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可是,阿姐小衍也好奇为什么阿姐能有这般能耐。阿姐你不该是和千华皇姐一样,刀枪不见c闭门织锦做女红的么?”小衍睁着大眼看着身边的鸾歌,问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问。 鸾歌的不同他并不是没有看到,和父皇所有的女儿相比,阿姐的确有自己不同的地方,他不明白这些不同到底在哪里,但就是给人完全并不一样的感觉。 那些人追名逐利c爬高踩低,可是阿姐对这些并不在意,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这般善待自己,胜若血亲。 除了吃和睡,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但却又并非什么都不知道,这皇宫里发生的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但她却从来不争不抢,安居一隅,像极了贵妃母妃。 她不会像千华姐姐一样担心出嫁的问题,也不会去学习那些绣花织锦的女红,甚至还会一些功夫,不矜持不端淑,没有一处像是一个皇家公主该有的样子。 可是她却的的确确是和自己相处多年的阿姐。 但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鸾歌的脚步滞了滞,看了眼身边正睁着大眼询问自己的小衍,嘴巴张了张,却不知如何开口。 转过脸,半晌沉寂。 勉强扯了扯嘴巴,她才淡淡道:“先回宫吧,回去晚了也不好交代。你只要知道,不管怎样阿姐永远不会害你就是。” 小衍听出鸾歌话里的落寞,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中愧疚非常。 的确,不管阿姐怎样不同,如同一个谜般让人猜不着摸不透,她却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相反待自己却远胜他人。自己现在却这般怀疑她,又如何能不让人心寒? 狠狠的点点头,拉着站在原地的鸾歌往前走去:“嗯!阿姐,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你!走,我们快回家!” 鸾歌被他拖着往前走,一时间哭笑不得:这孩子 小衍还要往前走,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他偷眼看着鸾歌,以为她生了自己的气,心里愈发难受:“阿姐你别生气了小衍” 鸾歌扑哧一笑,点了点他的额头,没好气道:“走错啦!是这边。” 小衍登时眉开眼笑,紧紧拉住鸾歌的手,和她往另一边走去。 身后的拐角处,一名年轻的男子双手环胸而站,嘴角含笑看着这一幕。 一一一一一 从小树林回到永鸾殿,一路无事,莲心见他们回来,也并未多问,只道这俩小主子又去各处兀自溜达了。 小衍在宫外玩了个够,等回到宫里早已累的打哈欠,和鸾歌说一声就回了自己屋,躺下便睡。 鸾歌放下六两,吩咐莲心备上些东西给它,自己也回了屋。 闭上门,果然,不出意外地看到舒阳正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笑了笑,鸾歌在他对面坐下来。 舒阳将倒好的水放到她面前,鸾歌毫不客气一口饮下,又将杯子推了过去,示意他继续满上。 舒阳好脾气的再帮她添满,看她喝着,在一旁道:“原谅他了?” 鸾歌放下手中的杯子,明白他问的是什么,道:“集市上分了会儿心,结果小衍就不见了,最后是他领着出来的。” “看来并非偶遇,只是他为何刻意引你出来?莫非是我们露出了什么破绽?”舒阳皱眉,“莫非是阿蓝?它和六两都非俗物,难免不让人多想,是我疏忽了。” “我觉得不是,”鸾歌摇摇头,“他虽然提到了阿蓝,但却并没有想到阿蓝和六两的关系。我觉得他可能是觉察出其他的东西了。” 舒阳看着鸾歌,听她缓缓道:“他可能知道我的身份了。” “你肯定吗?”舒阳有些诧异。 “我觉得差不多。今天他对我讲了他和齐茗络从小到大的经历,在船上还让我品了我当年最喜欢酿的绛珠唇,又说了湘儿当年代我嫁到燕国时,前两日他的所在。” “所以呢?你相信他所说的吗?”舒阳问道。 鸾歌摇摇头,说:“正因为他说的太真实,又都在最关键的点上有不在场的理由,所以才更加可疑。若是我问起,他才来解释,我或许还会相信,但他这般主动说出来,倒让我有些许犹豫。” 舒阳笑了笑:“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鸾歌点点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么就是他知道了昨天我和湘儿之间的事,要么,就是真的那么巧合,他真心实意情随兴起,想要和我这个外甥女唠唠陈年往事。但是后一种可能性太小。” “所以呢?你准备再去找齐茗湘?”舒阳抬眼看她,道。 鸾歌回之以坚定的目光:“不得不去。” “齐茗湘的话你就信?明义的话你就不信?”舒阳闻言乜斜着眼睛看着她:“比起数月的情谊,不敌从小到大的血亲情感?” “我” 鸾歌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愣了愣神,道:“不是不信我只是,想彻底剔除他的嫌疑。” 舒阳没有说话,半晌才摇了摇头道:“终究是你自己的心结。罢了,有些事早晚都会弄明白。” 鸾歌还欲开口,却听外边传来几声叩门的声音,接着便是莲心的呼告:“公主,贵妃娘娘身边的云姑姑来了,说是代娘娘看看您。” 鸾歌看一眼舒阳,却听他道:“我忘了,没告知贵妃你出去的事。好在你回来的及时,刚好今日也没人来永鸾殿。” 她瞪他一眼,转念一想,到底是自己疏忽,出宫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怎的可以拆东墙补西墙,为了防止他人知晓就告知湘儿作掩?也真是糊涂了。 好在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对着门外喊一声道:“先带姑姑去正殿,我马上出来。”说着起身对舒阳叮嘱道:“我去见云姑姑,如果可能,就再去湘儿那探上一探,你一会子得了闲,去查查小义身边那个他喊‘朱伯’的老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日后寒暖各自珍 舒阳起身回了观海殿,鸾歌则去正殿见了云姑姑,又借口早上贪玩未曾给贵妃请安,便同她一道回了永安宫,前去探望齐茗湘。 路上云姑姑一直堆着笑脸,主子长主子短的喊着她,倒弄得她怪不好意思。 最后又说起昨天的事儿,提到贵妃受伤,鸾歌有些愕然。 云姑姑见她如此,又道了贵妃许多好处,说是贵妃怕鸾歌担心,自己受伤了也并不声张,只吩咐人不能打扰公主休息,倘若一会儿见到了贵妃,还望鸾歌也多体谅体谅她。 鸾歌这才明白,自己昨天失控可能伤害到了湘儿,心里也很是着急,一边询问贵妃伤的重不重,有没有及时找太医诊治,一边也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到了永安宫,鸾歌一见湘儿,便迫不及待地上前,上上下下查看着,生怕漏掉一块地方。 湘儿见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这才拉过鸾歌的手,往一旁的软榻上坐去,道:“瞧你这急急惶惶的样子,又是素云多嘴了吧?只是胳膊蹭破了皮,上了些药,这会子已经差不多了。倒是你,害得我好生担心。” 仔细瞅瞅,见四下无人,湘儿才压低了声音道:“昨儿个可真吓坏我了,不知怎的你一下子变成那般癫狂样子,眼睛通红,连我都认不出来,最后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男子,及时出手,这才让你周身红光尽散,晕了过去。待我最后反应过来,他已经带着你消失了。” 说着拉着鸾歌的手,细细打量她道:“昨儿个素云说是你已经无碍,但我总放心不下。本想着一早就让她再过你那边瞧瞧,但又怕旁人起疑,是以才拖到现在。谢天谢地,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可真要担心死了。” 鸾歌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是我害你担心了,本该早早过来,却被一些小事绊住了手脚。这会子瞧着你没有什么大碍我就放心了,你照顾好自己就是。昨天的事别告诉旁人,免得生出事端。” 湘儿点头应是,听她又道:“我今儿个来,是还有事情想让你解疑。昨天你所说,只讲了一部分,剩下的事情我还有些疑问,想请你解答一二。” “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可曾听闻小义,也就是现在的明王,在你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身在何处?还有他身边跟着的那个老者,名唤‘朱伯’的,又是何人?还有,他与你的关系好像并不好,这又是为何?”鸾歌一口气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湘儿闻此,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那个‘朱伯’,据说是你和小义的母后--皇后娘娘母家的一位远方表亲,因为在地方有功,在父皇下巡地方之时办事称心,性格耿正纯直,是以被父皇提升为京畿御林军左卫。” “我代你出嫁之前,他便是代替皇后一族,受到了礼拜。虽然相交不多,但很明显可以感觉到此人非是诡谲之辈。在燕国灭亡到我改嫁楚国的那段时间里,他也常来探望我,想来还是很重情义的一个人。虽是你母族表亲,但待你--也就是当时的我--也是十分诚挚的。” “不过此人虽然纯耿,但却有些毛躁。据说出嫁燕国之前的那几天,小义曾去拜会他,谁知他倒好,自己酒量好,恣意喝酒也就罢了,可谁料他竟然拉着小义一块喝,硬是让他醉了两天,连出嫁仪式都未参加,最后还是他禀了父皇,带着小义快马加鞭才赶上了送嫁的队伍。” “最后他被父皇贬至小将,但改嫁楚国之前的那段日子里,他待我和小义却是非常照顾。明王能有今天,想来也离不开他。” 湘儿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因为当初和朱伯一个多月的相处,对此人的性情有个大致的了解,那日夜宴,她在明王身边见到他,才敢让叶儿前去传话的原因。 那时的她需要明王的帮助,但因为一些误会,明王却并不信任自己,因此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朱伯身上,盼着他能从旁劝说几分。 鸾歌闻此,才明白原来明王所言非虚。 如此说来,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并不在场。 那么那天她迷糊之间见到的那张脸,到底是谁? 她微微皱眉,只觉事情愈加清晰,却也更加模糊。只听湘儿继续道: “至于我和小义不和,这就要从另一桩事说起了。” “自从他目睹洛天之死,回到齐国后便一蹶不振。受到了这般刺激,整日恍恍惚惚,无论别人怎么劝,他都食不下咽,瘦了整整一圈。那些日子,齐楚分燕,正是睦邻友好之时。为庆祝这番胜利,父皇宣旨,将长公主嫁与楚王为贵妃,是以才有了之后的改嫁。” “闻此,已有小半月未出韶晚阁的他跑到我面前让我不要嫁。但我又有何选择的权力?我并不是你,对洛天虽有情,却是感激大于欢喜。况且我的命运从那次约定开始,就已经不属于自己。虽然于心不忍,但我却明白,我根本无法回应他的祈求。” “到了出嫁那日,他在宫阶上拦住了我,拿着皇后娘娘留给你们的布偶,让我别走,求我留下来。那般可怜的模样,任是谁看了都会心疼,可是我只能狠心拒绝他,告诉他我对于荣华富贵的向往,对于尊宠荣耀的追求,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般残忍的对待,如今想起还是让我愧疚万分。若再有机会,我定然不会再如此,留他一个独自在齐宫之内。”说到最后,湘儿用帕子掩了掩眼角的泪痕。 鸾歌抱着她,轻拍她的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莫要伤心,若不是当初你这般激他,他又如何会有今日?不管是他还是我,都要感谢你才是。毕竟,你才也是无辜受累之人,这些年来也活得那般辛苦” 这般安慰了些许,湘儿逐渐恢复常态,鸾歌从一旁拿了块银台片,递给她,让她轻按在眼睛上,道:“哭肿了眼睛怪不好的。不方便差人拿了银勺子或者冰块来,让人瞧见你这般怪不好的,且先用这银台片将就着,敷敷眼睛,省得一会子云姑姑又道我欺负了她主子。” 湘儿瞪她一眼,嗔笑道:“你这丫头,越发的烂嘴了,没得倒编排起我来了,说什么欺负不欺负的话。倒似我时时欺负你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包举宇内滔天计 舒阳回到观海殿时,明王还未回来。他不动声色幻身入了屋内,外间所有人都未觉察分毫。 且说明王正坐在福客楼内品酒,听着一旁客人的闲嗑乱聊,从东家的婆娘说到西家的狗,到最后越发没有边际。 明王靠窗而坐,时不时瞧着窗外,但看有无齐安的身影,那些闲言碎语便三三两两飘入耳中。 只听隔桌那细眼小髻的男子四下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对着身边的大汉道:“你可知前几日我瞧见了什么?” 那大汉一口塞进两块牛肉,嚼得正香,嘴里咕哝着顾不上说话,便听那细眼男子自顾道: “那一日我准备去漪春阁找牡丹,又怕给人瞧见告诉我那婆娘,就想着从后街那条巷子里摸过去。谁知却在左相大人的后门那瞧见一个身着怪异的外乡人,正和管家说着什么,还是不时地私下里张望。而且那人瞧着衣服也是不同一般,那偷偷摸摸的样子,我瞧着呀,准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那大汉听到这话,登时睁大了眼睛,顾不得嘴角的红油,忙道:“此话当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可是杀头的大罪!” 那细眼赶紧捂住他的嘴,四周张望一番,瞧见没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儿:“我又如何不知,但我亲眼所见,此事千真万确!”放下手来,看到手心的油渍,嫌弃的抹了抹。 大汉一口饮下一碗酒,压了压惊,悄声道:“据说如今边境正乱,此事万万莫要再提,这可不是寻常里短,由着随意说的。要知道,即使是那相国府里的管家,也能碾死我们跟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这我自然明白,不就是想起来,信得过老兄才和你说一声么。行行行,不说了,喝酒喝酒!”细眼拿起桌上的碗,和那大汉对饮起来。 明王在旁不动声色的听着,却不若那二人一般以为,略一思量,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 与此同时,齐安从外面进来,说是跟丢了人。 明王却也不看他,只让他回去自己领罚。 得了那般消息,又没有跟到人,明王也无心留下,便准备付账准备离开,行至门口,却在遇到朱伯谴来报信之人,说是贵妃娘娘派人去了永鸾殿,三公主之后便随着那人回了永安宫。 贵妃遣散了室内诸人,只和三公主在内里私谈,是以旁人无所接近,也无法得知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明王闻此,眉头一皱,立刻甩下身后二人,朝皇宫赶去。 但等他赶到之时,还是迟了一步,只在永安宫门外不远处的长廊下,看见眉头紧锁,正在往回走的鸾歌。 明王瞧见,忙在一旁的树后隐了身形。 鸾歌从旁经过,因着心中有所念想,也未曾留心觉察。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还回荡着刚才湘儿告诉自己的另一则消息。 一一一一 永安宫内,所有的外人都已经被遣散开去,在鸾歌的安抚下,齐茗湘的情绪逐渐平稳,这才开口道:“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情得告诉你,应当和当年那件事情有关。” 鸾歌不由好奇:“什么事?” “你可记得,在你出嫁的前一年,燕王和晟昭帝都曾来齐国贺父皇大寿?” “嗯,那年父皇刚五十寿辰。”鸾歌点点头 “其实早在那一年,我就见过晟昭帝了。” 不顾鸾歌诧异的目光,齐茗湘继续开口道:“那时酒宴之后,他一人在宫内闲转,却迷了路,最后兜兜转转与我相遇。” “那一日,我在园中采雪珠花,于回去的路上却撞上了他,一篮子的花对着他就倒了下去,最后他不仅没有怪我莽撞,还帮着我将所有洒落的花都重新收整起来。” “结果,最后却害得他手上全都是小红疹。我这才知道他对雪珠花粉过敏。但因为雪珠花喜干冷,是以虽然在齐国随处可见,但楚国却并不多,而且皇宫里面尽是名花贵草,这种小花他倒是连见都没有见过。” “我因心中有愧,想要找人帮他看看,但想到自己卑微的身份,也不见得有太医愿意听我的,便与他阐明实情。他笑着应我无碍,自有人会帮着医治,若是放心不下,待他恢复可约地方相见,让我亲睹。” “最后他离开齐国那日,我才知道他就是晟昭帝。” 鸾歌这才想起当初明王使用华阳梦术,进入湘儿的梦境后,自己帮他护法,也曾入内一睹齐茗湘的梦境。 明王功力不足,难以窥探更多的梦境,而鸾歌却见到了齐茗湘和晟昭帝会面的场景,这才让她明白原来楚国皇宫之内这个假的皇贵妃齐茗络,正是齐茗湘假扮。 当时她一直以为齐茗湘是始作俑者,直到最后听完来龙去脉,才明白一切都是苏月翎所为。 再加上如今她这般一说,一切就更讲得通了,原来自己所见的只是偶然,并非他们之间有什么龃龉。 齐茗湘并不知道鸾歌的心思,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些话正好消除了她的顾虑,于是继续道: “到了第二年,齐楚灭燕,我以你的身份改嫁联姻。新婚当晚,我曾想要告知晟昭帝我的真实身份。旁敲侧击用雪珠花提醒。他却毫无反应。” “开始我以为他不说,只是因为不愿破坏了齐楚联姻,但最后我提起齐茗湘这三个字,也借由旁的名字讲述了当年我和他之间的故事,他却还是无动于衷。” “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才过去了一年,他却毫无印象。直到后来的一天,我一支最喜欢的珠钗掉落在荷池中,侍卫下水帮我打捞,谁知那些打捞上来的杂物里,竟然有这样一个白玉瓷瓶。” 湘儿从一旁架子上几番扭转,从暗格里拿出一个小锦盒,在鸾歌面前打开。映入眼帘的,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白玉瓷瓶,安静地躺在锦盒中的红娟底衬上,剔透晶莹,小巧玲珑。 鸾歌拿出两个小玉瓶,认真的对比一番,竟没有一处不同。 她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齐茗湘,却见她将手中的瓶子放回锦盒,仔细的收了,又放回暗格之中,才开口道:“这瓶子,和当初那个女子给我治疤的药瓶,一模一样。” “所以我那时就开始怀疑如今的晟昭帝,和我一般,也是移花接木所得。” 湘儿看着鸾歌越来越惊愕的表情,继续解释:“当时我也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难以置信,所以也就只是怀疑。之后便一直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却苦无机会。” “后来叶儿当值时受了凉,浑身发热,与她同来的迦儿便将雪珠花和碎竹叶一同煮了给她喝。雪珠花清热解毒,所以在齐国很多穷苦人家请不起大夫,都是这般配着自己治病。” “因为我当年时常采集雪珠花,和母亲有个头疼脑热也如此自治,所以对这种味道很是敏感。好在这两个丫头是跟着我一同从齐国陪嫁而来,迦儿当时就自己备了许多,我恰巧碰见,便向她讨了一些。” “那时我与晟昭帝正值新婚,碍于齐楚盟国的需要,他时常来我宫里。我命人将雪珠花干磨成粉,放在熏炉里一直点着,最后还做了一个香囊,里面夹杂着些许雪珠花干,送给他佩戴。” “结果,他并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相反,还称赞雪珠花香味干净清新,虽不起眼却自有芬芳。所以,我这才断定,他并不是晟昭帝。” 听到这里,鸾歌已然难以置信。 若湘儿所言非虚,那么这里面掺杂的,就不仅仅是苏月翎所谓她和鸾歌之间莫名其妙的仇,也不仅仅是齐楚之间设计c联姻灭燕这么简单的事。 而是不管帝王将相,百姓王侯,整个天下,和一国的命数,都被这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不管是亡了的燕国,还是正如日中天的楚国,或许齐楚燕三国,都是她手中的棋子,而自己c洛天c湘儿,还有那个或许已经不在人世的真正的晟昭帝,都只是她为达自己目的,附带的伤害者。 只是,她到底想要什么?整个中州大陆么? 鸾歌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仿若莫大的压力,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水落石出非龙策 鸾歌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眉头紧皱,拉着湘儿的手喃喃道:“难道,她的野心当真这般大?要将这整个中州大陆,握于自己手中?” 湘儿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鸾歌口中的“他”是指那个晟昭帝,叹了口气,道: “至少他已经不满足于整个楚国了,现在齐楚关系这么微妙,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争,只是委屈了千华。要嫁给明王,若是齐楚翻脸,一边是母家,一边是夫家,不管偏帮哪一方,最终都落不得好名声。” “不过也是,若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谁舍得让她这般送入虎口?”湘儿说到这里,突然想起齐王。 鸾歌是自己的嫡长女,不是也这般做了他的家国大业的牺牲品么?那些心中只有江山天下的人,许是从来不在意这些寻常人最看重的亲情的吧? 唯恐鸾歌多想,她连忙换了话题,道:“若这战事真的一起,到时候两国的百姓,必定又免不了流离失所,又不知有多少人要面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凄惨局面。” 鸾歌刚才正在兀自沉思,也并没有听到她之前所说的那一段,此刻听她感慨百姓凄苦,凄艾一笑: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萄入汉家。’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征战几人回?一切,不过都是帝王野心的工具罢了。” 湘儿见她这般一说,也不由默默垂泪。 鸾歌见她如此,帮她擦掉眼角的泪,勉强笑道:“快别哭了,这好不容易才消了肿,又为这有的没的肿了眼睛,到底不好。” 又转移话题说:“据你刚才说说,现在的晟昭帝并非真龙天子,那又是谁来扮的他呢?你扮我,是因为你我熟识,生活习性也都相互了解,再加上身形相当,不易被人觉察,那晟昭帝呢?又如何会出来一个和他如是相似的人呢?” 说到这里,鸾歌突然想起,之前自己安置八门铃时,曾经被晟昭帝的龙气所伤。 当年唐太宗玄武门弑父杀兄,高祖的帝王之气唾手而得;隋炀帝杀父隋文帝,同样夺得皇位;雍正皇帝的帝位也是因为毒杀康熙帝而得 那如果他不是真正的晟昭帝,按照龙气的转移只能转至屠杀帝王的血亲的身上,那么年龄相当身形相仿,又与晟昭帝互相熟悉的,就只有当年慈仁太后大寿时,惨死荒郊的晟昭帝的胞弟,衡王殿下了 与此同时,湘儿所说的话,也验证了她的猜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如今龙椅上的,应当是真正的晟昭帝的胞弟,衡王。” “当年在郊野,侍卫们发现的衡王的尸体,他整个一张脸都被毁掉了,只有那衣服认得出来。若不是衡王手臂上自小就有的暗红胎记,恐怕没人敢相信那具尸体就是骁勇的衡王爷。” “据宫里的老人说,那时晟昭帝是消失了好几日,而且回来的后的他性情大变,从原先的中正仁和变得赏罚严苛,更多了几分帝王威严。时人都道是衡王之死给皇帝的刺激太大,可如今看来,却是换了一副皮囊的冒牌货罢了。毕竟江山易改c本性难移。” 鸾歌闻此,点头同意:“看来一定是这般了。” 这时,她想起当时晟昭帝赐婚一事。 当初晟昭帝并不愿千华嫁给明王,但在看到自己让明王送给他的女帝图之后,却爽然应允。 当初她以为是自己给晟昭帝成功暗示了关于皇后想让千华成为第二个女帝的心思,这才让他为除后患,同意了婚事。 现在想来,那时候所怀疑到的紫薇图案才是关键。 紫薇图案是云阳女弟子的标志,苏月翎若是戴着青木面具定然会配此标志,衡王是因为苏月翎的帮助,才成为当今楚国天子。 因缘巧合,鸾歌无意将紫薇图画在了弓柄上,而衡王看到,多半是以为苏月翎的暗示,把柄为人所抓,只好一口应下这桩婚事。 这般顺下来,所有的事情都一目了然。 二人谈的久了,湘儿留鸾歌用膳,可她如何吃得下?推诿之后,便急急赶回永鸾殿。 因为满脑子都是刚才所听,走在路上也不甚注意,是以平日洞察甚微的鸾歌连一旁的明王都未曾觉察。 见她颓然迈步,明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永安宫,想了想,最终还是转身朝观海殿的方向折返。 一一一一一 回到观海殿,明王见舒阳的屋门还关着,便问守候的侍卫今日舒阳的举动。 那守卫如实回答,道老先生在王爷出去后不久,传了膳,最后又关起门来,一直呆在屋子里,也不知在干什么。 明王皱了皱眉,不由怀疑舒阳当真和鸾歌有什么干系,想到那柳枝上凭空消失的少年,他的眉头锁得更紧。 就在这时,却见舒阳从里面将门打开,打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肿着睡胀的眼睛,理所当然无赖道:“诶呀,这一觉睡得够本儿!徒弟呀,去瞧瞧有什么好吃的,给师父送进来,没想到睡觉也累得人够呛。” 看着他一副刚睡醒的样子,那脸上还有一条红印儿,明王暗道自己想多了,换上一张笑脸应声是,然后便吩咐身边的人前去安排,服侍舒阳用膳,道一声还有事处理,便往自己屋里去。 明王不知鸾歌与贵妃说了什么,但想到她那眉头紧锁的样子,明白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刚才他甚至有股冲动,想要问问鸾歌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想去直接找齐茗湘。 可是怎么说?说他听到了前一日她和鸾歌的谈话?告诉她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 他不知道鸾歌对他的误会除了受伤前看到他的脸之外,还有什么,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更可怕。 今日他百般暗示,也不知鸾歌是否会相信自己的无辜,倘或她去找齐茗湘是为了求证自己所说,而齐茗湘却否定他所说的一切 他不敢想象最后会怎样。 颓然坐在椅子上,明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颓败与不安。 就像是一只被束缚的,即使心中多么向往解脱,却永远无法摆脱被困的现实。不管他怎样张着翅膀挣扎呼喊,都无济于事,身上留下的烙印永远无法去除。 正在他烦闷不堪时,听到敲门声,静了静神,明王道:“进来。” 朱伯推门而入,对着他施礼道:“王爷,情况有变,陛下传令,十日之内回国。” “十日之内?”明王皱眉,接过朱伯递上的诏令,仔细看了看,随手放在一旁桌上,喃喃道: “十日看来需要提前动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诸方涌动红鸾出 鸾歌从永安宫出来,因着心中有事,并没有什么胃口。湘儿见留她吃饭不住,便随她去了。 一个人兀自走在宫道上,她只觉心中很是烦闷,不知不觉到了坠月湖边。 此刻日已西斜,橙红色的夕阳映红漫天云彩,像是一幅极具张力的诡谲图画,勾动着她的心魄。 在湖边白玉栏杆中间的石阶上,鸾歌抱臂而坐,眼前的湖水微起波澜,昔日一池碧水也被染成红色,像是一池血水,波光粼粼。 三年前,自己就是在这里救了小衍。 那时候她初到楚国,心中所想不过是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更多的,是过不去心中关于小义的那道坎儿。 而三年后的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呼之欲出。 小义无辜,湘儿也是不幸,不管是自己的遭遇,还是洛天乃至整个燕国的凄惨,都是拜那个女人所赐。 事到如今,牵涉在内的,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恩怨情仇,而是攸关整个天下大势的分割与归属。 燕国已成过往,接下来,便是齐c楚c晋三国的角逐。 如今齐楚微妙,两国虽与晋国隔云阳山这道天然屏障,看似并无相干,但晋国显然是坐山观虎斗,等收渔翁之利之态。 晟昭帝虽然骁勇善战,楚国将士也是虎狼之军,但与周边小国征战不断,边疆并不安稳。齐国重儒士,一干老将虽存余威,上阵杀敌却仍欠缺,能当重任的也只有明王一人。 且不论其它,若是楚国赢了这场战争,苏月翎若将真君非龙的事情道出,就算衡王手段强硬,坐得住这江山,但舆论难平,天下悠悠之口,却不见得让他坐得稳这江山。 若是这时候晋国趁虚而入,再加上周边小国想要分一杯羹,那整个中州大陆,必然会陷入数十年的风雨动荡之中了。 所以于情于理,齐国,一定不能输 鸾歌眉头动了动,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心中默道:父皇,你虽待我无情,我却不能待大齐无义况且,待你百年之后,这江山还在等待真正的帝王只有真正的王者,才能让齐国子民,让中州百姓,真正的安乐祥和 至于苏月翎你妄想以一人之力,扭转整个乾坤,也要看天答应不答应欠下的血债,也只有鲜血才能还回来,深入地狱的罪恶,也只有鲜血才能洗得干净 “我云阳弟子,千百年来的存在,是要匡扶世间真正的帝王,肩负整个中州大陆的平衡之责。但究其根本,只因我们所守护的红鸾宿主,背负着匡衡天下之任。” “然宿主百年难遇,是以都只由云阳独当。但如今你体内的红鸾既已被唤醒,那么你也应当肩负起自己的职责与命运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与生俱来的重担,你永远也逃不脱” 师父的话突然回响在鸾歌耳畔。 那时她还仍在昏迷,云阳山上十载治疗,她昏睡的时日多于清醒。老者说过的许多话她都不曾记住,但这段话,今日确这般清晰重现。 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的天边只剩一线光芒,浓重的黑色逐渐挟裹着四周,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凝重。 若这世间再无光明,那黑暗又有何惧? 况且,黑夜必将褪去,一夕过后,朝阳必将远胜夕阳。 一一一一一 御书房内,晟昭帝仍在批阅着奏折,北境慕容氏愈发猖狂。昨晚竟然连烧楚军三处粮草,楚国死伤过百,但慕容氏却只有十人被杀,三人被俘。 更可恨的是,这三人纷纷咬舌自尽,竟连敌方半点信息也无从套出。但对方对于楚军营地的设置还有粮草的位置,甚至兵力部署,都一清二楚。 晟昭帝眉头紧皱,握着朱笔的手指关节已然泛白。 整个书房内沉浸着一股沉闷的气息,在旁侍立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唯恐触怒龙颜。 就在这时,外间小太监悄然进来,附耳于赵海,悄声几句,赵海出去没一会儿,便带着一份奏折进来。 恭敬地奉于晟昭帝眼前:“陛下,林大学士有本奏。” 晟昭帝放下手中朱笔,随意翻开目光扫过,正暗骂这些整日只会文以载道的老匹夫不知又说什么无关痛痒的道德教化c礼仪尊卑,却在看了一段之后双手拿起奏本。 赵海不知奏折内写的什么内容,但悄眼看晟昭帝这般看下来,整张脸都绿了一般,心中暗道不好,陛下准是又要发怒,不觉往后退了一步,后脚还没踩稳,便被晟昭帝一声怒吼震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岂有此理!” 晟昭帝目光一扫众人,道:“都给朕出去!” 赵海闻此,也准备踱步而出,谁知却听皇帝吩咐道:“赵海,给朕去宣林文正!” “是。”赵海连忙应声,飞一般出了御书房,临走时关上门,这才顺了顺气,擦擦额上冷汗,心道这林大人生性耿直,这次不知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将陛下这只猛虎给惹怒了。 书房内,晟昭帝目光落在那本奏折上,久久不能移开眼睛:“传慕容氏与朝内重臣勾结亲睹左相府中官家与慕容族人窃谈” “好个邓允乾” 此刻,相府内。 左相正准备就寝,却觉眼皮跳得厉害。 一旁的二夫人觉察出他的片刻失神,关切的探着他的额头,问怎么了。 左相摇头:“无碍,就是眼皮跳得厉害,你帮我按按吧。” 与此同时,一只黑猫爬上了后院墙头,一旁老槐树上的乌鸦被悉数惊飞,扑棱棱的声音,怪是吓人。 不过这般声响,却对前院住着的众人没有一丝影响。 一一一一一 永鸾殿内,鸾歌很早便熄了灯,小衍因为玩了一整天,用过晚膳也是很快入睡,宫人收拾完毕,也被她谴去休息。 整座宫殿都陷入了夜晚的黑暗与沉寂之中,只有院里几盏宫灯亮着,让人夜里不至于看不清路磕碰到。 外间瞧去,所有的窗户都是漆黑一片,但盘坐在床上的鸾歌却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红色的光晕。 六两安静的卧在一旁,时不时挠挠鼻子,她盘腿而坐,凝神闭目,结印调息。 一个时辰的打坐让她的气息逐渐回复平稳充实,体内充盈着暖热的气息。 当红光越来越盛,鸾歌双手成兰花状,飞快的变换着指间结印,如之前一般,那温厚的红光逐渐幻化成一之栩栩如生的红鸾,似乎随时都会展翅高飞。 红光盛极之时,鸾歌明眸倏睁,随着翻飞逸动的衣衫,红鸾破空而出,若一道赤色闪电,飞往观海殿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有约不来过夜半 御书房内,林文正不卑不亢的站在殿前,那股子文人特有的傲骨在他身上尽显。 他今年已经六十有余,乃是两朝元老,就连晟昭帝对着他也得礼让几分,更何况在这么晚的时候诏他来见。 晟昭帝瞧一眼赵海,示意他给林学士看座,那老头却并不理会,直直地跪在地上,只道:“望陛下惩处国贼,显我大楚君威。” 晟昭帝知道他执拗的性子,上前虚扶一把,好言道:“学士请先起来,地上甚凉,对先生身子不好,我大楚的未来还要仰仗你们这些老臣子,有什么事情,还请起来再说。忠臣义士,朕不会罔顾他们的肝胆;奸佞小人,朕更不会任由他们霍乱朝纲。” 林文正闻此,才听命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这时,晟昭帝问道:“爱卿的折子朕方才已经看过了,只不知证据在何,此等通敌卖国的大事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若没有证据,就是诬陷朝廷命官。朕相信,爱卿定会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陛下,”林文正对着皇帝恭手道,“若没有足够的证据,臣也不会这般肯定,还望陛下相信,此事绝不是空穴来风。” 林文正一脸正气,虽是已过花甲之年,却仍精神矍铄,一双鹰目看着晟昭帝:“微臣虽居大学士一职,按理文不当言武,但既然有关我大楚兴亡,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这几个月来,北境慕容氏频扰我境,但戍边将士却连他们的领将都未曾见过。纵然胡人机警,但鞑虏毕竟未得开化,又如何有这般才智,玩得我楚将团团转?” “是以微臣料想,必定是朝中有人与慕容一族相勾结,这才使得我军屡战屡败。但毕竟同朝为官,效命于君,是以不能随意猜疑免生嫌隙,故此微臣从未敢提及此猜测。” “但今日在福客楼,有人言及曾亲睹相府官家与外域之人曾鬼祟交谈。微臣怕他张扬,便命人将他带至家中,仔细盘问。据他所述,那人虽然身着大楚寻常衣物,然而却长着一张胡人的脸,尤其是满头鬈发,更非大楚人士。经他描述,微臣命人将他所述之人的画像描下,请陛下过目。” 说着,林文正拿出一副画像来,由赵海递至晟昭帝面前:“正是此人。” 展开画像,晟昭帝脑中疏忽有一线光闪过,没多久喃喃道:“是他” 林文正见圣上此举,倾身道:“陛下识得此人?” 晟昭帝放下手中画卷,摆摆手,命赵海及身边诸人离开,这才踱步点头道:“此人乃是慕容氏外戚子侄身边的亲信。也就是慕容皇帝皇后的母家侄儿--隆剋,他身边的人。皇后膝下无子,所以甚是喜欢这个侄儿,多次曾想将他过继给自己,但慕容逡嫔妃众多,虽无嫡子,皇子却也不少,所以一直未曾同意。” “你还记得吗?去岁大皇子慕容允来朝,就是这位隆剋作陪,那时候因为一些事,这个隆剋还曾和内侍起过冲突,就是他身边这位侍卫一人撂倒了十名侍卫,是以朕对此人印象极为深刻。” 倘或左相真的与此人有所勾结,那么他的目的就很是明了,隆剋需要左相的支持,让自己在皇位争夺之中战胜慕容逡的诸位儿子,而左相,则需要慕容氏的力量,来成就自己的帝王之梦。 晟昭帝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不屑之笑: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一个小小的慕容氏就想要动摇大楚千百年的根基,真是天方夜谭。多年在朝为官,却没有半分长远有效的算计。 到底是鼠目寸光。 想到这里,晟昭帝却突然有些怀疑,左相心思缜密,做事向来滴水不露,就算真有反意,又怎会这般轻易露出马脚,不由凝目看着林文正。 林文正却并不畏惧,坦然与他对视,起身跪地道:“微臣句句属实,陛下若不相信,那人正在臣府中,陛下尽可盘问。只是攸关社稷,望陛下彻查。” 晟昭帝看他颜正目清,想他平日里办事也是严正不阿,虽偶尔有些文人的臭脾气,却也从不若旁的臣子那般蝇营狗苟奴颜媚貌,扶他起身道:“卿家多虑,只是此时涉及宰相,还是先不要声张,待朕命人暗中查探,若真是左相卖国,朕定不饶他。只是如今慕容氏扰境,还有齐国在旁虎视眈眈,我们若没有绝对的把握,切不能自乱阵脚。” 林文正到底是读书人,虽然态度强硬,却也不是认死理儿的人,道:“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晟昭帝见此,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卿家是朕之肱骨,朕自不会忘记,现下甚晚,早日安歇。”说着,喊一声门外的赵海,道:“差人护送林大人出宫。” 一一一一一 月明星稀,时不时夜风吹过院中花草,映着烛光影影绰绰。 守在观海殿暗处的暗卫时不时打个哈欠,在这里也已经守了有些日子,但明王却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举动,也是,在楚国皇宫里,他一个外国王爷又敢动什么手脚? 瞧着身边的同伴已经有些睡眼朦胧,他不满的推了推,悄声道:“别睡了,仔细着点儿。” 虽是如此说,他自己却也是上下眼皮儿开始打架。 倏忽间,似有一道红光窜入明王屋中。他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以为观海殿内着了火,但擦了擦眼睛,却发现并没有任何异动,那道红光也好像从未出现。 这暗卫觉得不对劲儿,推推身边的同伴,却听那人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他压低声音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道红光,从天上窜到了明王的屋子里?” 那人似乎还没清醒,白他一眼道:“哪里来的红光,是你太累看岔了眼吧?还从天上窜入你以为是天降圣光,如女帝那般天命王者降临么?” 他虽然仍是觉得不对劲儿,但听同伴这么一说,也开始怀疑自己看岔了,从楚国开国以来,只有第一位女帝出生之时有红光当空,被世人传的玄之又玄,如今异国王爷又怎会在楚国有这般境遇。 想了想,心中疑虑渐消,但整个人却清醒过来,看了一眼迷糊的同伴,打起精神专注地瞧着殿内的动静。 观海殿内,明王正站在桌前练字,一连好几张都不满意,心头的烦躁始终不能平复,写出来的败笔都被他双手一揉扔进纸篓。 又一张纸团被他扔出,却并没有进到纸篓里,而是被人捡起,甩笔靠坐在椅背上的明王突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入耳: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这么晚还不睡,可是在等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一一一一昨天因为设置的定时发布已经完了,忘了添加,所以发现没有及时发布,才更得晚了,今天电脑又老出问题,半天提交不上来,格式还老乱,各种心塞,好在这会儿终于弄好了~赶脚自己萌萌哒~一一一一 一一一一最后,祝大家中秋快乐啦~团团圆圆开开心心~记得吃月饼哦~一一一一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这么晚还不睡,可是在等我?” 一声娇俏浅笑入耳,明王低垂的双眼突然抬起,不出所料,眼前正是那抹熟悉的红色。 明王满眼惊奇,转瞬又变成欣喜与激动。绕过面前的书桌走上前来,拱手行礼道:“明义见过姑姑!” 女子随意的摆摆手,兀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示意他噤声,注意下那边的窗子。 明王会意,仔细查看一番,确定无人在旁,才压低了声音,上前对着女子恭敬道:“甚久未见,姑姑今日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还望姑姑见谅。” 女子看他一眼,道:“我到你这里来又不是蹭饭来的,不用那些客套的虚礼,你师父欢喜你恭恭敬敬c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可不像他那般不要老脸。” 明王尴尬一笑:“姑姑说哪里的话,您二人待我恩同再造,您和师父来了,明义自然得好生供养着。对了,您只道师父在此,可是来寻他老人家的?” 不等女子回答,他却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个点儿师父应当就寝了,姑姑不若在此歇上一晚,明儿个早上起来好和他老人家” 说着便要出去吩咐人,那女子忍不住他这般婆妈,翻了翻白眼低斥道:“停!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我今儿个可不是来找他的,而是来找你的。你宫里突然蹦出来一个糟老头,让外人瞧着就够扎眼的了,现在又多出个我来,你是当外面那些黑狗不存在么?” 明王这才惊醒过来。十几年来在宫里人情冷暖尝遍,他对于这位从未见过真容的红姑姑有着莫名的熟悉感与亲切感,貌似高冷又慵懒,实则却对自己关心备至。是以这番见到她,不由头脑发热,顾不得其他。 明王歉意的笑笑,凑坐在那女子身边的椅子上,将朱伯之前送来的点心放到她面前,并为她斟上一杯热茶:“姑姑教训的是,是我太莽撞了。这是一些点心,姑姑先垫垫饥,这茶新泡不久,也还是热的。” 那女子瞧他这般模样,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得了,姑姑明白你的心意,不过我今儿个来是有事要找你。” 自从大体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鸾歌对于明王也是愧疚非常,再加上之前在坠月湖那番思考,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换上一副郑重的表情,她开口道:“你如何看待整个中州现下的局势?” 明王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见她面色凝重,也变得认真起来,想了想,开口道:“整个中州大陆以云阳山为界,划分为东西两部分:云阳以西,南北分别为楚国和齐国;而云阳以东,则为晋国所辖。” “虽说晋国地域较齐楚狭长,但却不若两国地域辽阔,就目前看来也不若齐楚强盛。但如今齐楚两国关系微妙,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战争。一旦起事,必当两败俱伤。反倒是晋国,因为有着云阳山作为屏障,可免于战争伤害。近年来晋国虽明哲保身,不参与两国之交,但却不排除它坐收渔翁之利的可能。” “况且齐楚虽大,但两国边境都有异族侵扰,就拿慕容氏来说,虽是异族小国,如今却成为楚国的一块不小的绊脚石。一旦两国之争起,不仅是晋国,更连带着周边小国也会自我壮大,让整个中州变得更加破碎,矛盾也更加激化。” “所以,姑姑,依明义愚见,此战必不能起。相反,齐楚两国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双免亡国之灾,百姓也才能免流离之苦。” 鸾歌听他此言,心中有些许赞赏,却并不露声色,反问道:“可是就目前看来,就算你娶了千华,却并不代表晟昭帝可以为了女儿放弃这场战争。你又如何使得齐楚联合起来?” “既然明义敢这样说,就有足够的把握做到。明义开始的确想通过两国联姻来缓解这般关系,但晟昭帝答应的那般爽快,足见他对这个女儿并不太上心。无足轻重的人又如何可以与他的江山相提并论?”明王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 “是以刚开始,明义也很是为难,觉得这一步走的太仓促,但之后却得到一个惊天的消息,”明王缓了缓,压低了声音,对着鸾歌道:“如今的晟昭帝并非真正的晟昭帝,乃是其胞弟,当年的衡王。” 鸾歌闻此坐直了身子,奇道:“你如何得知?” 明王见她这般,道:“姑姑莫不是为此事而来?” 鸾歌点头:“不错,我正是想要将此事告与你知晓。那如今你既然知道了,又有何打算?” 明王会心一笑,道:“不过是演一出陈年旧案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戏而已。” “皇后一心想让千华继承皇位,因此对于我和千华的婚事很是不满,在加上之前一些事情,被晟昭帝分出后/宫大权,毁了脸面,心中正是郁结不满。倘若她知道这件事,又如何会善罢甘休?非得夺回这张宝座不可。” “再加上国丈,也就是皇后娘娘的父亲,左相大人,如今正被皇帝怀疑通敌叛国,不得信任。你说这肱骨之士遭到怀疑与否定,心中又如何舒坦?最后不过落得个君臣反目的结果罢了。” 鸾歌摇头,道:“左相叛国?我却觉着并不可能,他纵然有这心,却并没有这般必要。毕竟他只有皇后这一个女儿,连唯一的儿子都已经早亡,留下邓涵佳一个孙女,外孙也只有千华一人。就算他夺得这皇位,待百年之后,不是照旧旁落他人?到最后,落得一个不忠不义之名,于情于理,都是不甚划算的。” 明王道:“这朝堂之事,无非七分真三分假,李广在匈奴多年c虽是忠肝义胆,照样被扣上通敌之名;岳飞一代名将,亦被莫须有的罪名残害。如今左相虽忠,却也只是不敢行差太错。对上勤恳,对底下众人却是受贿不少,民脂民膏搜刮也并不欠于其他官员,因此就算拉他下马,也不算是残害忠良。” 鸾歌听他这般说,笑道:“也罢,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也难为你这般侠肝义胆为民除害。” 话头一转,她道:“你既有了这般打算,那可能有万全的把握?还有,对于千华,你准备如何面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无眠夜半虚前席 “说实话,并无。况且齐国国内如今陡生事变,父皇命我十日之内回国,故此需得速战速决。但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其他法子,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关于后一个问题,明王却是顿了顿才开口:“千华此事她终有要面对的一天,总不能让她一辈子蒙在鼓里。至于明义此举,之前确有利用之念,但明义对她的心思,却没有半分虚假。” “不管此事成功与否,齐楚之后关系如何,她都将是明义永远的妻子。明义会永远疼惜她,此心不改c从一而终。只希望那个时候她不会怨我。” 明王说到最后,神色明显有些失落。鸾歌见此,知道他对千华那份心思看来是真的,心中也不由为他找到喜欢的人而高兴,不忍看他这般,于是拍拍他的肩膀道: “没事儿的,放心吧,我瞧着千华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既已有了计划c又开始动手了,那就不要考虑太多,只管放手去做。” “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鸾歌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晟昭帝与左相之间你如何处理我不管,皇后那边怎么透露我也不担心,只是千华,如何让她知道你一定要小心处理。你既真心喜欢她,便不要让这件事成为你们之间的隔阂。倘或没有完全之法,不若就先瞒着她。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明王其实自己心中也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让千华这么早的知道,现在倘或瞒着她,日后她若知道,夫妻之间难免生出芥蒂来。 但是倘若千华知道,这桩婚事很有可能会被取消,让他冒着失去她的风险,他也是无法想象。 所以他对此也是纠结非常。现下听到鸾歌这般提议,正对上他的想法,但却并没有好的办法,只得道:“恕明义愚钝,还请姑姑赐教。” “说你笨你还真就不会聪明了。尽早带媳妇回家见你爹呗~齐王不是让你尽快回去么?去求晟昭帝,让他允许你带着他‘宠爱’的女儿回齐国呗~你和千华尽早回了齐国,留下一些得力的人暗中和皇后左相周旋。”鸾歌没好气白他一眼,像个无赖一般解释道: “难不成你还准备就在这短短十日之内,让他们臣子反目,夫妻失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情得让他们自己去发掘,送上门的反倒容易惹人怀疑。” “你就回去安安静静做你的新郎官,在齐国过着小日子看他们自己窝里斗就行,最后等他们咬不动了,再带着你的小媳妇回娘家清理门户。” 明王瞧着她这般样子,面上路出几分苦笑,红姑姑还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搁平日里,他哪里会用这种听起来就不靠谱的办法,但事到如今,仔细一想却也真是这个理儿,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毕竟齐楚之间关系再怎么紧张,半年之内还是不会有什么明显的交戈。再加上慕容氏最近动作频频,齐楚兵戎相见还有的是时候。 况且,如今齐国内部也不甚安定,他出来的时日过于久,也是时候尽快回去。毕竟,现在也是非常时期 想到这里,明王点点头:“多谢姑姑指点,明义明白了,这几日便向楚王请辞。” 似是猛地想起什么事情,明王突然道:“不过,明义还有一事,想请教姑姑” “何事?”鸾歌自顾地倒上一杯茶,拈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抬眼看他。 “姑姑见多识广,可知这世间有起死回生或是借尸还魂一说?或者,是类似的术法或先例?”想到那日听到鸾歌与湘儿的对话,明王试探的问道。 原本舒阳和他同处一处,问他更是方便,但不知为何,想到他和鸾歌一般有着一只狐狸,就很难不把二人联系到一起,是以不曾想着去问他,如今红姑姑恰好来,便问一问她。 鸾歌闻此,拎着茶壶的手顿了顿,眨眼之间又恢复平稳,拿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层的茶泡,状作无意问道:“怎的想起问这些事情来了?你师父呢?” 明王尴尬一笑,道:“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明义也是不易见他老人家踪影,他好不容易回来休息一番,我这做徒儿的也不好去打扰。” “今儿个在集市听到说书人讲那些神神鬼鬼,说道起死回生借尸还魂的神奇,突然想起来,知道姑姑与师父同是修法练术的奇人异事,可能知道一些,这才随口一问。姑姑若是不便告知,明义也就不问了。” 鸾歌明白他为何这般问,但碍于自己目前的情况,还是不能然他知道真相,但又想让他更专心地处理齐楚之事,想了想于是道:“确有此法,不过我也只是略知一二。” “据古书记载,但凡有天命之人非为寿终正寝,其魂魄地府是不会收容的。这些魂魄会在人间飘荡,直到遇到和自己身体相契合的容器。这些作为容器的宿体,一般都是魂魄消散但仍旧处于鲜活状态的半休眠尸体。” “一旦遇到术法高深之人的帮助,天命魂魄就能够借尸还魂。” “但这种术法有一种缺陷,”鸾歌眼睛转了转,忍着笑郑重其事瞎掰道:“因为还魂之后的人只能根据容器的轨迹生活,虽然留存着的是之前的记忆,但却不能回复原来的自己,只能用新的身份存在,不可透露自己原先的身份。毕竟借尸还魂本就是逆天之为,哪有昭告天下的说法。” 虽然是瞎掰,但最后一句却是大实话,湘儿也只是知道鸾歌就是齐茗湘,她并不若明王,知道些许云阳术法,是以只能以鬼怪之说来解释。而明王是修习过术法的人,自然另当别论。 还魂之术毕竟是云阳秘术。对于术法修习者,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可以避免不少的麻烦。 看到明王诧异的样子,鸾歌又道:“当然,这也只是传说,这些年来还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发生。这种秘术据说已经失传多年,早已无迹可寻。你当做玩笑听听便好,莫要当真。” 明王嘴张了张,像是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难道,这就是阿姐不和自己相认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此行何去夜漫谈 明王嘴张了张,像是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难道,这就是阿姐不和自己相认的原因?不是不愿,而是不能?所以她才会在御花园用手势暗示自己,在画舫之上和自己欢颜谈笑却避及身份之惑? 想到这里,明王心中豁然舒畅了许多。连带着说话都变得轻快起来:“是,姑姑,明义知道了。” 一一一一一 另一边屋子里,舒阳抱着阿蓝睡的正香,却突然感受到脸上一股黏黏湿湿的感觉。他不禁蹙眉,伸手便要拂去那物事,却摸到满手细软的毛。 舒阳明白这是什么,咕哝一句:“阿蓝,乖,别闹。”然而下一刻却是一声熟悉的女声入耳: “阿蓝,你要是弄不醒他我就自己来。” 让他不由惊坐起来,顺带着拉起被子裹住自己,作羞愤状:“你你怎么来了?!千万别对我动什么歪心思啊,你这是趁人之危你知道么?!男女嘶” “屁!”还没说完,便被鸾歌一个脑瓜嘣堵住了话,鸾歌瞧着舒阳造作的样子觉得莫名的好笑。这家伙平日里特正经,虽说有些慵懒随意,但好歹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风度翩翩迷倒万千少女。 可是谁知道他有时候也会抽风,一副或者人妖样儿,就连鸾歌和他相处这么多年,也不能确定下一刻他会成什么奇葩样儿。况且有三年未曾相见,也不知他在外面厮混学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如今瞧着他这般忸怩作态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女子扮作良家妇女的样儿,不过鸾歌却顾不得好奇这三年他究竟去哪儿排遣寂寞,反倒是瞧着他一副老头打扮,连着身的也是破旧的样子,若不是睡在这华贵的屋子里,准是一个活脱脱的街头乞丐样儿。这也使得他的这番动作更加不伦不类。 其实舒阳也不愿如此,但既然在明王跟前,就只能扮作师父的样子,谁让他老人家说什么大隐隐于市给自己弄一身要饭的行头,害得自己扮起来怕露了馅儿,连带着睡觉也不敢恢复原样儿。 当年作这般打扮的时候,自己还是找了件像样的,虽然浆洗干净也不算太寒碜,但还是显得甚是落魄。 鸾歌乜斜着眼睛瞧瞧他,鼻子里嗤出一道气儿,将挂在一旁的衣服扔给他:“先穿上吧。” 舒阳却不接,盘腿坐起来,将阿蓝搂在怀里,用薄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对着她道:“不穿了,免得还得脱。” 说着,掖掖被角,白她一眼说:“你就说你大晚上的强闯民宅动的什么心思?有什么话不能大白天好好的说?我这清白要是给你毁了你就说那你负责得起么?还这一身招摇的打扮,我瞧着你就是精神头好了,浑身精气没处使,非得牵出红鸾来满皇宫的招摇着遛食!” 鸾歌看他一眼,也不与他耍嘴皮子,道:“没事也不会来找你。”说着,将今天白天湘儿告诉自己的有关晟昭帝之事悉数告知舒阳,还有刚才与明王的交谈,也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 舒阳听罢,吸了吸鼻子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儿,你之前跟我说当年害你那人的时候,被我不小心岔开了话题,之后又忘了问,所以这人的身份我至今还不知晓。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人到底是谁。” 鸾歌想起这茬来,自己在跟他说叨这件事的时候,的确未提及苏月翎的名字,一直用“那人”替代,闻他有此一问,才道:“就是你那师姐,苏月翎。高超的医术和青木面具,还有云阳山的紫薇标记,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鸾歌其实并不担心说出苏月翎的真实身份会对舒阳造成什么影响。毕竟苏月翎在数年前便被逐出云阳,舒阳对于她的认知和情感只是一个挂着“师姐”空壳的虚无的存在,并没有什么亲近之说。 再加上他作为红鸾守护者的身份,还有云阳山主匡扶天下正义的职责所在,一切都让他毫无徇私舞弊的可能。 舒阳闻此,果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其实在听闻晟昭帝的身份之时,他也没有什么不可置信的表情,毕竟借尸还魂的事儿都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不是。 他只是皱了皱眉头,道:“从种种迹象表明,确是世界无疑了。现下看来,晋国之行是必须的了。而且,可能会比我们之前所想,情况要复杂得多。” 想到之前云阳山上那一卦,还有那份允诺,舒阳不由暗叹:如果真是苏月翎动的手脚,那么华宸,你的对手可是强大得很呀。即使卦象有转变,险中求胜也是几率极小啊。 舒阳稍作思量,凝重的看着鸾歌道:“所以,楚国这边必须速战速决。现在想要知道的事情都了解的差不多了,若是明王近几日离开?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鸾歌今晚虽是的确来找舒阳商量离楚往晋一事,现在这般清晰明了的听他张口道来,还是有些回不过来,想了想,道:“毕竟我现在还是一朝公主,凭空消失也太扎眼,等千华和小义离开了楚国,我再想办法脱身吧。” “你是放心不下他吧?想帮着他再出几分力,好让他的谋划万无一失。”舒阳裹了裹被子,毫不客气地指出她心中所想。 “到底是你了解我。”鸾歌轻轻一笑,说着站起身来,“行了,该说的我都告与你知晓了,我也该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吧,不打扰了。” “切,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是的,说是与我商量,也不过是告诉我你想怎么办让我配合哎,我真是可怜,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长夜漫漫,不如睡觉。”舒阳朝着她不满的嘟囔道,最后倒向一边,躺在床上,旁若无人的睡起来。 鸾歌听见他的嘀咕,心中也是没好气的笑了笑,却明白他越是这般越没有生气,今晚出来诸事顺遂,让她心情也好了不少,一扫早先的阴霾,也欢欢喜喜的回了永鸾殿睡觉。 在她刚幻身离开,观海殿外那瞠目结舌的侍卫便被一颗石子击倒在地,只见一道似有若无的白光从他脑中飘出,紧接着便听到舒阳屋子里传出伴着哈欠的声音: “哈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应该永远沉睡的,不好今儿个睡得饱心情好,就让你先活着,只是这段不该有的记忆,就别再留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笑言别离行重重 一一一于是乎,这一个章节就要打发明王走了······qaq准备准备,鸾歌和舒阳也该开始下一段路了。这也就意味着——华宸大大要粗线了!真正的戏份开始了!!第三卷马上开始惹!!!╮(╯▽╰)╭羞答答()一一一 鸾歌再见到明王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自从那晚之后,第二日明王便去向晟昭帝请辞,同时与晟昭帝定好了千华出嫁的日子, 原本钦天监算好的日子有两个,一为半月之后,一为三月之后。或许是因为之前那幅画的缘故,再加上前一晚林文正所奏,晟昭帝对左相和皇后的怀疑加深,最有可能涉入其中的皇长女也被他置入排斥之列。 未等明王开口,他便在两个日子中率先选择了最靠近的时间。昭告天下长公主于半月之后出嫁,于是乎举国上下忙成一片,整个京城都浸在热闹与喜悦之中。 左相在朝堂启奏,毕竟皇长女外嫁,代表的已经是整个楚国的风光,半月之期过于仓促,却被林文正驳回,也让晟昭帝对他的目的更加怀疑。所以此奏最终无果,婚期照常。 不过若是仔细论起来,左相所言的确不差。多少年来,皇室子孙大婚,无不是提前三月就开始准备,问名c订盟c纳彩(纳聘)c纳币(纳徵)c请期再到亲迎,再算上凤冠霞帔精制而出,少说也得一月。千华此番出嫁只有半月之期,有些东西未免准备不及。 晟昭帝也想到了这一点,整个婚礼规制皆比历朝外嫁公主高出一格,更甚者,将齐楚交界处的桓兴城赐于千华作为个人封地,以作陪嫁。 这番下来,婚期虽紧,但整个婚礼的盛大程度非但不低于往常,反倒更让人惊叹其浩荡。整个朝野上下皆陷入长公主出嫁事宜的准备工作里,好不忙碌。 反观内宫,倒只有鸾歌一人庸庸碌碌闲无所为,整日间逗狐狸嗑瓜子晒太阳,惬意非常。 这日午间,鸾歌正在院中藤椅上昏睡。小衍近日里用功非常,从学里下了课就在屋内看书习字,连院里的门都不出,唯剩她一人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酣睡间,听见莲心在旁轻唤自己,鸾歌拿下盖在面上的一本小册子,双眼惺忪问道:“何事?” 莲心规矩回道贵妃有请,让她过去用午膳。鸾歌应声知道了,这才坐起身,回屋洗把脸。心里却在想湘儿找自己有何事。 自从有了打算之后,她就又恢复之前的懒散怕动,仔细想想也有两三日没去探过贵妃,不过也还不算好久未见。想了半天也没想个明白,不过这些许功夫,已经走到了永安宫门口。 多次来这边溜达,她已然熟门熟路,也不用通报,直接进了院子,刚过了小竹林正欲往朝安堂去,便被云姑姑喊住:“公主,娘娘正在正殿里等着您呐!” 进了正殿,瞧见里面坐着的人,鸾歌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王瞧见鸾歌进来,连忙站起身来,亲切地招呼她往自己身边来坐,熟稔热情毫不尴尬。 鸾歌明白他是信了自己那晚所说的一切,前嫌尽释所以芥蒂不再,也是很自如的随他招呼。湘儿在旁瞧着他们这般心中也是欢喜,毫不介意明王这般反客为主。 那晚见过明王之前,鸾歌便告诉湘儿,尽管如今嫌隙不再,但为免旁生事端莫要告诉明王实情,湘儿也郑重答应,是以现在虽然三人各自都心中之情,却俨然一副姐弟舅侄欢聚一堂的温馨场面。 身份虽假,但情却真。故此也算是颇让人欣慰。 席间,明王不住的给二人夹菜,三人言笑晏晏,似是回到了许久的从前。那时候还什么变故都未生出,一切亲友都还在。 “今日很唐突的让你过来,却未事先告知,不过是因为你舅舅明日便要离楚返齐,去准备和你长公主的婚事。晚上你父皇要为舅舅践行,他也这才挤出午间这些许时间来和我们母女叙旧告别。”湘儿唯恐鸾歌怨她告知仓促,解释道。 其实明王早间来的时候,透露出这般意愿,她就想差人去问询鸾歌的意愿,但明王唯恐鸾歌借口不至,这才让她瞒着。 况且他们之间所谈的事情,也不宜鸾歌知晓。 鸾歌明白她的担忧,只是笑道:“舅舅来楚这些时候,和母亲的确没有机会好好叙旧,现在好不容易咱们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些家常饭菜,唠唠嗑,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说着,鸾歌故作神秘的瞧着二人,久久不语。 这眼神瞧得二人都有些莫名,对视过后却还是摇摇头,同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呀”鸾歌拉长了声音,道:“舅舅娶了千华姐姐,我是该管她叫舅母呢,还是喊舅舅作姐夫呢?” “噗!”湘儿当她想说什么,却没料到是这一句,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话说回来,这的确是个问题,且说她现在的身份,怎么叫都是个问题。其实若当真论起来,倒也算是简单,这新婚二人都喊她一声姐姐那是顺顺当当的事,可是现在这般身份,却也只能是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叫法。 明王闻她此言,也是愣了愣,随之大笑了起来。 鸾歌也不管这二人的面色,将问题甩给他们,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最后才悠悠道:“不过不用在意这些细节,因为不管怎么叫,你们都是我蛮喜欢的亲人。” 此话一出,明王拿着筷子的手颤了颤。他明白这是鸾歌在给自己暗示,不管她是鸾歌还是齐茗络,都是他的亲人,血浓于水千金不换的亲人。 心中一暖,话也多了起来,三人说说笑笑,鸾歌听着他们二人讲一些过去的事情,插几句话扮作不知问上一问,这顿饭竟也吃了有一个多时辰。最后向湘儿请辞时,她肚子已经吃的圆滚的走不动了。 晚上晟昭帝在宫内设宴,为明王践行,皇后推说身子不适,未来参加,湘儿因为午间那番,也未曾来,其他女眷也为着避嫌,安居宫中。只剩下晟昭帝并朝臣为他践行,倒也算的上是和睦亲恭。 第二日一早,鸾歌还在睡梦中,明王一行便动身离开楚国。待她醒来,只听莲心道明王临走之前差人送来一件物事。 她让人拿来,打开盒子一看,却是一枚玉佩。 那枚玉佩是洛天的,当年明王喜欢,便向洛天缠着讨了去,他如今将此物留给自己,那番心意她也是明白。 一件物事,却牵系着三个人,也只有小义才懂自己的心思。可怜她如今这般,换了身份,虽说与洛天相恋一场,到最后却连个怀人的信物也无,也未免悲哀。 握着冰凉的玉佩,鸾歌嘴角微翘。 纵然姐弟情深,但他毕竟要走上帝王之路。齐楚相隔甚远,他是明白此后相见无多,这才留着这东西做个念想吧?拿得起放得下,这才是她的弟弟,才是真正的明王,才是将要掌控齐国的大地王者。 鸾歌起身的那刻,广阳殿里也收到了一个锦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相思血泪抛红豆 红玉从外间刚一进屋,便见千华正坐在窗前傻笑,面色绯红仿若春/色。 她沿着千华的视线望去,却并未瞧见什么好精致,不外乎是日里常见的几株海棠花,并着几只翩飞的蝴蝶,那里使得公主这般欢喜。 收回视线,这才瞧见千华面前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里面空空如也,旁边放着一纸小笺,写着几个小字,而她手中则像是握着一样东西。 红玉暗笑了一番,正准备伸手去拿那张纸,想瞧瞧上边写了什么,谁知手刚伸过去,便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是不知何时进来的青玉。她瞪了红玉一眼,没好气道:“这般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 红玉揉着被拍到的手腕,噘嘴道:“姐姐,你老是这般正经以后会嫁不出去的!我不就是想瞧瞧公主为什么乐成这样么,你就这般虐待我。” 青玉才不管她这般撒娇,将刚换好的茶水摆放好,道:“不注意着点儿,早晚得出事,瞧瞧你如今那里有个宫婢该有的样子。在广阳殿里有公主宠着,使使性子随便一点倒没什么,可若日后到了外面,难保不给人治个不敬之罪。” “到什么外面,我才不要呢,红玉这一辈子就只跟着公主,哪里也不去。”红玉嘴里嘟囔道,同时趁青玉和千华不注意,将那张纸笺拿了过来。 千华这边正兀自开心,也习惯了她们二人整日这般,一个训道一个滑头,那里想到红玉会这般机敏,竟将那张纸拿了过去,即刻起身便要去夺,可这瞬间红玉已经笑着将那上边的字念了出来: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千华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后悔教了红玉这个臭丫头识字了,脸颊愈发的红,白她一眼,上前抢了纸笺过来,并着手中攥着的东西往锦盒里一塞,也不理睬她,转过脸去坐在一旁。 红玉瞧见千华这般样子,对着青玉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上前蹲在千华身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央道:“公主,您不要生气了嘛,红玉知道错了,红玉跟您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千华只是觉得有些羞涩和尴尬,又哪里是当真生她的气,没等红玉说几句,便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就你是个鬼灵精的,多跟青玉学着点儿。她向来谨慎认真,刚才说的也没错。我原想着若是有一天要嫁出去,总得给你们俩找个好夫家” 千华话还没说完,便被二人齐齐打断,红玉并青玉跪在地上,道:“我们哪里也不去,我们只想好好服侍公主,求公主千万别赶我们走。” 瞧见二人这般紧张的样子,千华心中甚是温暖,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扶她们二人起来道:“你们起来,先听我说完,我定不赶你们走。” 二人闻此,站起来听千华继续道:“原是想让你们嫁个好人家,也算了了我的心愿。但是谁曾料到最后却要嫁到齐国。他乡路远,此去又不知有没有回来探亲的机会,有你们陪着,我也不至孤苦无依,连个得力的亲近人儿都没有。也算是一份安慰。” “青玉行事稳重c谨小慎微,我是再放心不过,担心的不过是红玉。你性格跳脱不羁c爱憎分明,在楚国大家都知你是我的人,不免礼让三分,但到了齐国,连我都得时时处处小心行事,你若真是因着这性子,得罪了什么人,那时恐怕连我也护你不住,反倒害了你。这才是我担心的,你明白吗?” 红玉闻此,早已经红了眼眶,只道:“公主放心,红玉一定会跟姐姐多学习,绝不再这般莽撞给您添麻烦。” 千华欣慰一笑,正待开口,却听红玉继续道:“只是,红玉当真好奇得很,王爷给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说的可真真是没错的。瞧着红玉这般样子,千华摇摇头,心道万般看造化,想让她变成像青玉一样的性子这辈子想是不可能的了。 红玉刚才外边回来,便听几个小丫头说刚才有人来给公主送了东西。又看了那张纸笺,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尽早离楚的明王了。只是她着实好奇,那般无赖利嘴却又倜傥风流的人物到底会给公主送什么物事。 千华将盒子打开,将那东西拿出来,红玉这才看清。躺在千华掌心的,是一颗鸽蛋大小的赤色珠子,光泽温和滑润,瞧上去一点瑕疵也无。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怪不得明王那纸笺上写着这么一句话,原是想借着这颗珠子比作红豆,来向我们公主表达相思之情呢。”想到之前千华曾教过的古诗,红玉诌道。 千华将那张纸笺小心地叠好,整齐的放进盒子里,又将珠子仔细地放了进去,这才开口道:“这珠子的名字便叫‘相思珠’,因色似红豆,又叫‘红豆泪’,世间只有一颗。据说是当年齐帝迎娶帝后之时赠予皇后的,只是齐后命薄,只几年便香消玉殒了。” 说到这里,千华不免有些伤感,虽然明王的童年她并不清楚,但据说皇后病逝后,齐帝宠爱又有新欢,想来明王的儿时过得也很是辛苦吧。红玉以为千华在感叹这珠子的前任女主人红颜薄命,劝道:“公主莫要多想,您福泽深厚,明王是着实在意您,这才将亡母贵重的物事转赠与您聊表相思。” “咱们楚国虽说婚前夫妻不能相见,您昨儿个践行宴不得去,连今天的送行也无法当面道别,但您和明王未见才不过寥寥数日,他就这般思念,也足见他的真心。况且现下距婚期尚不足半月,也没几天了。您呀,现在就应该好好休息,等过几天打扮得漂漂亮亮,高高兴兴的嫁过去,让明王好好为咱公主的仙姿惊艳一番。管保‘从此君王不早朝’!” 千华听她最后满口荤话,强忍笑意没好气道:“说什么呢,什么‘君王不早朝’的,这样的腌臜话都敢浑说,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红玉连忙躲开千华的魔爪,拉着青玉作挡箭牌,这般笑笑闹闹,满室欢愉。 俗话说,有人欢喜有人愁,就是这一场举国欢庆的喜事,也有并不觉合意的人,瞧着入眼的大红色甚是刺眼。 不管亲疏远近,各宫里都挂着红色,连不管俗世的贵妃居住的永安宫,也贴着几张囍字,挂着红绸来表达对长公主的祝福。 相比之下,和往常没有任何变化的甘泉宫倒显得有几分冷清淡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病树前头万木春 自打那日沐春阁前一场闹剧之后,较之风生水起的珍妃,皇后倒显得安静沉寂了不少。几日里推说身子不适,连宫妃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这般光景更让珍妃愈发风采张扬,欢欢喜喜的为着长公主的婚事忙前忙后,倒比皇后这个亲娘显得热情欢心,这般举措也让晟昭帝赞她有宽涵之风。 皇后虽是说要静养,但自己家女儿过来探望,却不能拒绝。千华来了才知皇后不过推脱,此刻正在院子里逗猫遛鸟儿,哪里有半分身子不适的样子。 请安过后,丫头上来奉茶,千华只瞧着面孔生得很,这才想起来祁嬷嬷早被拔了舌,皇后心善,念她服侍一场也没怪罪办事不力,又不忍每日见她给自己添堵,是以给了些银子,谴她回老家养老。 那日之后,皇后嘴上虽说对她与明王的事不再过问,但心中的芥蒂却不是一日两日能消除。再加上晟昭帝不过问她的意愿,仓促的定了千华的婚期,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面上是一点光彩也无,身边侍奉的人也都不若祁嬷嬷称心。 想到祁嬷嬷,她的心中更是又气又恨,但她最后落得那般下场,却让她也恨不起来,只看着长袖善舞的珍妃愈发光彩照人,不免有些暗恨与无奈。 但如果让她亲自去操持爱女的婚礼,她却又不敢保证能忍着不满将一切准备的万无一失。事到如今,她已经是疲累非常。 千华示意宫人们下去,转到皇后身后,帮她轻轻地按着太阳穴。皇后躺在藤椅上,双眼微闭,享受着这片刻的膝下之欢。 “母后,近日阳光甚好,您莫要整日待在甘泉宫里,小心闷坏了。多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皇后任由她按着,眼也不睁道:“出去没得受一些魑魅宵小的气,倒不若安安静静在自个儿宫里安生,也免得不受人待见。” 千华知她说的是珍妃一事,开口道:“您说这是哪里的话,再怎么您也是后/宫里最尊贵的人,是我楚国的一国之母,这份殊荣是别人再怎么也无法取代的。珍妃一时得势,却不懂树大招风的道理,她那般泼辣招摇的性子,总有一天得风摧之,您又何必与她计较。” “我只是累了,不想再这般费心费神,她要怎的就随她去,你不在了我也懒得去争去抢。像贵妃那样吃斋念佛也能平静度日。” 千华闻此,敛裙跪在皇后膝前,看着她道:“母后,您把女儿辛苦养大,而千华却未能好好孝敬您,是女儿不孝。您对千华寄予厚望,如今却也只能辜负您,虽心有戚戚却无能为力。朝海深深,并非女儿心之所向,还望母后谅解。” “不日之后,女儿便要远嫁他国,自此一别却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只盼着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我们母女能如寻常人家一般。千华想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好好侍奉您,尽最后一点心意,也希望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能获得您的祝福。” 千华字字诚恳,皇后最终不能无视,在沉默许久之后,终是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拉过她的手,让她最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道:“终是女大不能留,我就算再心有不甘,如今却是覆水难收,你既无心,便只盼着你日后能安安稳稳地度日,过得幸福便好。” “母后嫁给你父皇,新婚之时也是郎情妾意和美恩爱,但男人哪有不花心的,更何况是万人之上的君主,如今红颜未老恩先断,便是最好的例子。” 千华正要开口,却被皇后示意噤声,听她继续道:“母后瞧着明王也并非池中之物,他是齐王嫡子,虽说母家早已无人,但凭着这几年南征北战立下的战功,在朝中却也是地位稳固,过不多久,必当统御大齐。” “你此番嫁给他,便是日后的齐国皇后,虽是荣宠非常,却也不得不面对与他人共享夫君的局面。母后知道你心性高傲却又善解人意,这样难免会受委屈,但却又没得选择。再加上齐楚之间的关系,也有可能影响到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是以你在固宠的同时,万不能忘记将后/宫大权牢握手中,只有这冰冷的权力才能保证你的安稳。” “你如今长大了,这些问题终究不能逃避,日后怎么走,一定小心谨慎c多做思量。”抚摸着女儿的鬓角,皇后娓娓道来。 毕竟血浓于水,皇后就算在怎么不满意这桩婚事,也并不妨碍她将这些年来的婚姻心得道与千华听。不管怎样,她总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活的幸福美满的。 千华感激的望着自己的母亲,此刻的她不再是往日威严庄重c不苟言笑的皇后娘娘,而是一个真正推心置腹c言传身教的母亲。 “母后的教诲,女儿谨记在心。”千华将脸放在皇后的腿上,安静道。 满院海棠盛放,锦绣团簇热闹非凡,却不再向往日那般刺眼,反倒显得热烈而喜庆。挂在一旁笼子里的鸟儿也喳喳叫个不停,欢快的跳来跳去,一切都是那般宁静祥和。 皇后看着眼前将要出嫁的女儿,不由心中唏嘘,当初刚生下她来,不过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孩儿,那小小的胳膊腿儿细弱地仿佛轻轻一碰都会碎掉。 谁知眨眼间功夫,便出落成大姑娘,马上要离开自己的身边,登时觉得有些萧瑟和空落。 就在这时,只听千华缓缓道:“母后,孩儿此去,便不能日日侍候左右。千华没有亲亲儿的兄弟姐妹,这一走又如何放心的下您。有个想法想跟您说道说道,就不知您意下如何。” 皇后对她这般感念和记挂自己,心中感到温暖欣慰,澹然道:“说罢。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五皇子云衍,千华想让您将他认作亲子。” 皇后闻此,怔了怔。只听千华继续道:“云衍生性善良,女儿与他和鸾歌关系甚好。他的母妃很早就不在世了,打小便缺乏母亲的关怀。鸾歌和贵妃不甚亲厚,自从父皇赐下永鸾殿之后,他们姐弟二人便相依为命,千华时时照顾,是以对他们也很是了解。” “鸾歌终究免不了嫁人这条路,最后还会剩下云衍一人无所依靠。既然千华没有兄弟,母后又何妨将云衍视若亲生?他是个聪明善良的孩子,哪怕最后不争夺这至高宝座,便是成为一方贤王,也能让母后老有所养c安度晚年,不至千华远外让您孤苦无依。您意下如何?” 皇后略一思忖,贵妃虽说也只有一女,但如此看来鸾歌日后嫁人,哪怕母女再不亲厚,日后有个什么事情也好照顾。而千华此番一出嫁,自己除了父亲就再无人可以依靠。 父亲老迈,若自己到了暮年,一生荣耀,膝下却连个得心的人儿都没有,相比珍妃一双儿女,岂不是太过凄凉惨淡。 这宫廷之内向来母凭子贵,若是将云衍过为亲子,日后好歹有个依靠。而他如今在宫中不甚受待见,和珍妃及七皇子之间也不和,身单力薄c弱无所依,也需要自己。 不得不说,千华提出来的建议,倒是值得考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去留皆且随君意 一一一一rry亲们,今天临时赶了个策划,更新的晚了,求谅解~最后无节操的求一下收藏和推荐qaq么么哒~一一一一 如此几日过去,距长公主出嫁的时日只剩七天,满朝上下都变得热闹非常,家家张灯结彩仿佛比自家嫁女儿还欢喜。 宫里每一处宫室也都一片喜庆之色,包括之前毫无动静的甘泉宫,也是装点一新。 修养几日之后,皇后娘娘也出了宫门,开始张罗着长公主的妆奁,督制嫁衣的织造。但也只是揽了这一两样,其他不必亲为的也就任由珍妃包揽了去。 鸾歌坐在亭子里,瞧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湖水,和卵石小道上匆忙往来的宫人,思量着昨日千华所说的话。 扯下一片树叶,她心中兀自想着:“皇后膝下无子,定然不会亏待小衍,若我之后离开,也能放下心来。但是倘或晟昭帝和左相当真撕破了脸,那皇后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又如何护得小衍周全?” 这般想着,眉头也是更紧,手下撕扯着树叶的动作也愈加百无聊赖。 倘真如此,不是又要重蹈当年自己与小义的覆辙?最后照旧是一场空欢喜,到头来还是孤孑一人,什么都没有? 希望破灭比不抱希望更可怕。 回到永鸾殿,虽是隔着一面湖,西三所婢仆居住的地方嘈杂的声音还是远远传来。这几日宫里都忙上忙下,动作大点也无可指摘,谁让她偏要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进了书房,便见小衍正在练字。别看他年纪虽小,但写出来的字却自有一番气韵,唯一的不足,便是因为缺少历练而展现出的少年稚嫩。 小衍见她来,忙搁下了笔迎上来:“阿姐,你怎的来了。” 鸾歌走到案几前拿起他写的字,仔细瞧上一瞧,点头道:“倒是有些进步。” 小衍一喜,昂起头,飞扬道:“那是自然,我最近可练得很是勤苦呢。” 鸾歌一笑,也不答他,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道:“今日来是有事要问问你的意见。” 小衍随她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两人隔着一个小小的桌子,道:“阿姐请说。” “倘若阿姐要离开这皇宫,你可还会像当初一般要同阿姐走?” 小衍微怔了怔,正要开口,却听鸾歌道:“你莫要仓促回答,需得想好了才是。” “你要明白,倘若跟着我一起走,日后无非就是市井小民寻常人家的日子,最后取个姑娘,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一生。这辈子别说通达显贵,就是连做个芝麻小官都是不能够的。但却可以安乐和顺的度过这一生。” “而你若是留下千华阿姐昨儿个来说,皇后有意将你养在身边照拂,她若是一出嫁,皇后在这宫里便只有你可依靠,必会视若亲生。比上你我现下处境,会好上许多。而且日后父皇嫡长子已殁,太子之选便无所谓嫡长,而是贤主东宫。” “但是,这也就意味着,你今后的日子,需得事事小心c步步为营,再也不会有田园耕种c荷锄而归的平淡日子了。” “这些,你明白吗?”鸾歌微微一笑,一双黑眸澄澈如水,宛若清泓明净见底。 她拍了拍小衍的手,诚挚的看向他:“你不用现在就告诉我答案,等想好了再告诉我。在此之前,好好问问自己的心,到底要做出什么选择。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你也永远会是我的弟弟。” 说罢,她放开小衍的手,起身往外走去。 她明白,此刻的小衍,需要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他需得好好静一静,认真地c不被任何人影响地,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 云衍没有起身,直到鸾歌关上门,他还在静静地坐着。 他从没有像此刻一般,觉得未来是把握在自己手中。这一次,他必须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般,对自己的人生做出抉择。 只是这个选择,将会定下他今后一生的路。最后到底通向何方,只有他能决定。 任何人都帮不了他。 除了他自己。 鸾歌迈出屋子的那一刻,复又听到西边传来的嘈杂声,皱了皱眉,抬脚出了永鸾殿,往冷宫那边走去。 此刻,唯有哪一处清冷,才是唯一可以让人安神的地方。 舒阳在明王离开之后也失了踪影。自那之后自己便再没有见过他。毕竟他不能现于人前,尤其是在众人都在准备长公主婚礼的时候,各处都有人,像他这般抱着只蓝毛狐狸到处溜也着实显眼。 只是不知,他是在这京都中某一处,还是随着明王回了齐国。 想到明王,她的心中又是一滞。拿出腰间的玉佩,轻轻抚摸。 他匆匆回国,想必齐国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人生得一知心人该是多么难,不管什么事,但愿不要影响他与千华的婚事。 想到这里,鸾歌扑哧一笑。时光匆匆,转眼小义便要娶妻了,想当初他还是一个整日跟在自己身后“阿姐c阿姐”喊个不停地小屁孩呢。 就像现在的小衍一样。 “可是,人终究是要长大的。”鸾歌收起玉佩,信步庭中,浅绿的新衫裙裾拂过地面,绽出朵朵绿色的花,伴着她腰间碎玉叮当的敲击声,真可谓步步生莲。 她现在愈发觉得,小衍并非凡尘,他的心,也定当是不甘于乡野田园的。 她怎会忘记他看着明王那炽烈的崇拜眼神?如果说见到明王之前,他刻苦读书,只是为了离开之前好好学点东西;那见过明王之后,他苦练箭术,每日傍晚方归,又如饥似渴的读那些兵家书册,便已经不仅仅是之前那么简单了。 每一个男儿,都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啊。 鸾歌长叹一声,瞧着自己已被夕阳拉长的影子,伴着一旁透过木槿枝叶间细碎的光点,遥遥望向那高阔的天空。 天际被那宏大磅礴的火烧云映得通红,屋檐边角,间或有几只觅食归来的鸟雀燕子蹦跳返巢,而那高空之中,却又雄鹰展翅,翱翔于云端,不知起自何方,转眼之间便化作依稀黑点。 夜幕低沉,这一日,就这般过去了。 离长公主出嫁只有四日了。 这场盛大的婚事虽然紧急,但在皇后和珍妃的一力操持之下,都在有条不紊的快速进行着。长公主也在宫内安静的绣着花被。 一条花开富贵的被面如今只剩下几只纷飞的蝴蝶了。千华揉揉僵硬的脖子,苦叹一声:这新嫁娘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抬头望望天,那湛蓝的苍穹拥裹着团团白云,又是一个好日子。不过往日里天空多半划过雁群,谁料入眼竟还有一直白鸽展翅飞过,却不知要飞向何方。 千华笑了笑,低下头来继续赶那最后一点儿工,这纯洁的白鸽也是个好兆头呢。只是可叹这花开富贵的被面,需得是出嫁前新娘子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才能寄托福泽。 那白鸽飞过楚国大半个皇宫,最终扑棱了两下翅膀,落在了永安宫的窗柩上。 那些正在操忙着手上活计的人,哪有闲情抬头去望这只寻常的鸟儿。 而平日里本该窝在朝安堂内潜心读经抄写的贵妃娘娘,此刻却是独身一人闲适地靠坐在窗前。看到落在窗柩上的白鸽,伸手一捉,便从它腿上的铜管里掏出一个卷起的小纸条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堪堪好风凭借力 长公主大婚是楚国难能的喜事,纵是自诩不事世事的贵妃,也从原本人数不多的永安宫内拨出了几个去帮衬,只剩下云姑姑和叶儿两人留在宫中。 朝安堂日日需要打扫,这是叶儿每日的事,而云姑姑此刻则正在晾着新摘的竹叶,主子喜欢喝竹叶蜂蜜茶呢。 贵妃悠然的展开那纸条,仔细读罢,随手扔进一旁的香炉里,没多久便飘出一股细细的黑烟,过不久便又散了去。 执笔轻书,双手一送,那白鸽带着未干的新墨便向来处飞去。 这一切,一气呵成,并无人发现。 端起面前的青竹蜂蜜茶,贵妃轻啜一口,唇边绽出一个空灵淡然的笑,一切,就要开始了。 鸾歌早上醒来,日头已经上了半天。收拾好后打开房门,才发现有人一直站在院中。 皱了皱眉,鸾歌道:“你怎的不去学里?站在这里作甚?” 小衍看了她一眼,指指头顶的大太阳,没好气道:“阿姐,你都不看几时了?我都从学里回来了。” “咳咳,”鸾歌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道:“不是说早起的虫子被鸟吃么,起那么早作甚?时光正好,不好好睡觉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美意?” 小衍鼻子轻哧一声,很是不屑她这般懒惰狡辩的行为,背过双手将脸转向一旁。 鸾歌打了个哈欠,往四周望了望,日光正好,除了园子里开得灿烂的海棠,便只剩下几只喳喳的鸟儿,平日里洒扫的宫婢都不知去了哪里。 她一屁股坐在院里的软凳上,顺便拍拍对面的凳子,也不管这动静惊飞了一旁的鸟儿,对着小衍道:“来,作罢,咱姐俩唠唠嗑。” 小衍回身依言坐下,看着鸾歌饱睡之后红润的面颊,还有那双乌溜溜的眸子。 他不说话,鸾歌也不急,自顾地伸展腰肢,扭扭脖子拍拍胳膊。 静了许久,小衍终于开口,垂眸道:“阿姐,小衍想留下。” 说完,他的头低了下来,可是过了许久都没有听到鸾歌的答复。他慢慢抬眼,却正对上了鸾歌那双宁静深沉的眸子。 那里面看不出喜悲,小衍从她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就那样毫无表情的看着他。让他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忐忑。 “说说看。”对视之后,鸾歌嘴里只吐出了这三个字。 小衍吸了口气,稳了稳神道:“阿姐,小衍想要留下来。母亲早逝,阿姐待小衍如母一般时时照拂。事事关爱,但小衍不能一辈子站在阿姐身后,被阿姐保护。” “小衍也知这般反悔,有愧于阿姐一片心意”云衍顿了顿,他想起了之前允下鸾歌一起离开的诺言,“但男儿志在四方,应当为了功业而拼搏。” “当初小衍想跟阿姐离开,实是太过懦弱,因为珍妃和小七的欺侮而想要逃离。但是小衍现在不想这般无用,小衍想要变得强大,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证明没有他人的庇护,我也能赢过那些有母妃庇佑照顾的兄弟。” “小衍也想向阿姐证明小衍也是个男子汉,有朝一日也能强大到有能力保护阿姐,也想给阿姐一个真正的c愿意驻留的家,等阿姐在外面玩累了,随时都可以回来。” “齐舅舅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变得强大,小衍也可以!阿姐相信小衍!”说到最后,云衍变得有些激动,那粉嫩白皙的小脸微微涨红,那眼睛里也满是急切的渴望与期盼。 鸾歌瞧见这般模样的小衍,将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终于绽开了笑容,满是鼓励和欣慰: “阿姐怎么会恼你呢?不是说了吗,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阿姐都会支持你。阿姐最大的期盼就是你能活出真正的自己,不被别人所左右和束缚,听从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只要日后不会后悔便好。所以,阿姐相信你。” 小衍似是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瞧着鸾歌,颤颤道:“阿姐真的真的” 鸾歌拍拍他的脑袋,然后捏捏他的脸,奸笑道:“自然是真的啦!呀,小衍的脸蛋儿可真舒服,这手感可比六两那死狐狸的屁股摸起来舒服得多呢!” 小衍哪知道她会来这一手,只怪自己粗心,平日里阿姐从来不安好心,自己竟然给她刚才那伪装的善良和温柔给骗了,真是太过气人了! 想着想着,他哇哇大叫起来,张嘴便要去咬鸾歌的手。 鸾歌大笑一声,迅速的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不再戏弄,道:“既然决定了,那便收拾收拾,一会儿随我去找千华,然后一齐去拜过皇后娘娘。” 小衍闻此,停下了动作,看着鸾歌道:“我不想去。小衍想靠自己,不需要他人的庇护和帮助。”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这么些年,自己又哪里不是在阿姐的庇护和帮助下度过的呢?如何好意思说这样的话但转念一想,他又将头抬起来,认真的看着鸾歌:“不管以前如何,但以后的路,小衍想自己去走。” 鸾歌瞧着他认真又自负的模样,心中突然觉得此时的小衍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弱小的孩子了,他已经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了。 她的心中有些莫名的欣慰,就像是看到自己种下的小树苗正在不断地成长,终有一天,会成为参天大树,再也不避风雨。 笑了笑,她认真的对着小衍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是这世间的事却并不是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俗话说,独木难成林,要让自己变得强大,不仅仅是自身的强大,你明白吗?” “况且你依从皇后之后,并不代表你就是寄人篱下,你依旧是你,这和之前并没有任何区别。况且有了皇后娘娘,你也可以更好的成长,至少比起你齐舅舅,你会比他更具优势,这也会让你今后可以更好地发展。” 鸾歌循循善诱,搬出明王来。 若是小衍决定留下来,皇后的确是一步很好的退路,倘或楚皇和左相之间掰明,皇后却不见得会被动摇,毕竟一国之母,不是可以随便动的。皇后多年来树下的贤名,也在朝臣百姓之中风评甚好。 且不说左相胜了楚皇,便是他输了,云衍跟着皇后也比他孤身一人在这安慰未知的宫廷里独战得好。至少,珍妃等人会有所收敛。 “况且,你想一想,如今千华要远嫁,皇后身前连一个孩子都没有,也是蛮估孤寂可怜的,你也刚好可以帮着长姐在皇后跟前尽几分孝。” 小衍听鸾歌这般分析,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道:“小衍一切听从阿姐安排。” 鸾歌闻此一笑,道:“那好,准备一下,我们便去找千华长姐。过了今日,便不得相见了呢。” 楚人习俗,新嫁娘出嫁前三日,除了自家母亲,任何人都不相见。连自己的父兄族弟,都包括在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皎明月兮客至兮 从甘泉宫回来之后,鸾歌与小衍向千华道了谢。因着千华还需要为今晚出嫁前的家宴准备,便和二人在宫道上道了别,施施然回了广阳殿。 这次会面甚是顺利,几个人毕竟都是心意相通,小衍对着皇后行了大礼,便算是正式将皇后认作了母亲。 而原本议定的跟皇上请旨,最终还是决定省下。毕竟小衍也是皇子,而非亲王子嗣,需要行那般如同过继的礼仪。 皇后是之主,在寻常人家便是当家主母的位子,夫君一个侍妾的遗子收在自己身边将养,也没什么说不过去,到更能显得皇后宽宏。 现下晟昭帝除了要关心千华的婚事,还有慕容氏一事,正是烦躁忙碌之时,堪堪撞上去不仅会惹得帝王怒气,更显得皇后动机不纯。 这般计较下来,便这般简单的达成共识。 千华走后,鸾歌小衍二人也迈步向永鸾殿方向走去。 行到御花园,刚过转角没多久,便对上了几个人,当中一人则是个绮丽多姿,朱唇秀眼的宫装女子,绣着莲花底纹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拂动,煞是好看。 鸾歌皱皱眉,这条道路直直相通,回头一看离那拐角已经有些距离,明白此番是躲不过了,拉过小衍,二人站到路旁,对着那人行礼。 那人带着几个宫人,轻轻然走了过来,还有几步之遥,鸾歌便闻见那馥郁的香气。香风带过,那脚步似是走了过去,就在鸾歌舒了口气正欲离开之时,却见那人转过身来开了口: “瞧我这眼神,一时竟没认出来。三公主和五皇子好雅兴,竟在众人都忙活着长公主的婚事之时,这般闲情逸致的赏花游乐。” 珍妃一出口,便是指责之词。 因着她未叫起,二人便还是行礼的姿势。小衍还好,只是稍微拱着手,但鸾歌却是双手放至腰间的半蹲之姿,让人好不难受。 鸾歌只想着赶紧送走珍妃,这个时候也不想与她起冲突,毕竟千华的婚事由她一手操办,若是出了差池,反过来却与自己计较怪罪,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事儿。 “娘娘教训的是,鸾歌不该这般懒散怠惰。倒是娘娘,近日里辛苦操持长姐婚事,劳苦功高。这几日入了夏,日头也开始毒辣了,您莫要累坏了身子,这宫里可离不开您。”鸾歌和驯谦恭地答道。 珍妃微微皱眉,却不曾想她会这样回答。平日里鸾歌对她可是漫不经心不甚尊敬的,今日怎的倒这般谦和礼让,反倒让她不甚适应。 上下打量了一番,珍妃皱眉开口道:“倒难为你还有几分眼力见儿,多少懂得礼数c明白道理,不若我还以为是一个乡野丫头呢。” 她明白了,这丫头八成是瞧着自己如今风头渐胜皇后,想要巴结仰靠呢。想到这里,珍妃轻哼一声,甩了甩手,不屑道:“得了,本宫还忙着呢,你们二人且跪安吧。”说着转身离去,又带起一阵香风。 鸾歌这才站直了身子,瞧着珍妃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你的那点子修养,也就只能这般了。却不知是否能笑到最后。” 一旁的小衍也望着珍妃的背影道:“锋芒毕露,刀太盛,总有一天要自伤。” 鸾歌望他一眼,笑了笑,道:“行了,走吧,因缘果报不过时候未到而已。不如回家睡大觉。” 小衍顿时满脸黑线,阿姐怎么越发能睡了,从早上醒来到现在连两个时辰都不到啊。 饶是这般腹诽,他还是跟上了鸾歌的脚步,朝着永鸾殿走去。 踏入殿门,鸾歌便瞧见六两正团成一团躺在她惯常休息的躺椅上。鸾歌上前将它抱起,却在它的嘴角看到一些肉末。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鸾歌登时黑了一张脸,架起小狐狸两条腿,强迫它正视自己,阴: “你居然这个时候还敢去御膳房捣乱。如今御膳房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也不怕给人宰了炖肉吃?况且你家主子我最近都收敛了好吗?你倒好,吃饱喝足了回来拉仇恨。” 小衍见此,捂着嘴巴偷偷笑了笑,在一旁对着被虐待的六两拌了个鬼脸,便回了书房。 今日去见皇后,他已经耽误了半晌时间了,功课需得更努力才是。 六两嘤嘤两声,鸾歌皱了皱眉,将它扯到自己眼前,低声问:“此话当真?” 六两甩了甩大尾巴,哼了两声,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看她。鸾歌知道它生了气,左右手一前一后摇了摇它道:“行了行了,别使小性子,刚才那事儿我还没跟你计较呢。我相信你就是。” 闻此,六两这才扑棱了两下后腿,哼哧哼哧着,鸾歌瞧着它这般滑稽的样子,终是爽然一笑,复又将这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靠在躺椅上,鸾歌凝眉沉思:湘儿这般,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管怎样,小义和千华的婚礼,一定不能出什么问题。 按了按太阳穴,鸾歌往后一躺,整个椅子都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摇了起来。 事儿可真多呀。 晚上,甘泉宫内设宴,皇帝后妃并一干皇子公主一并出席,来参加长公主婚前辞别父兄的宴席。一想到以后便要辞别父母嫁为人妇,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千华便泪如雨下。 这使得她整个宴会都是红肿着眼睛,这般哀伤的情感也影响了身边的众人,一顿饭吃得压抑而沉闷,但一想到这或许是最后一面,却也没有什么抱怨。 皇贵妃依旧未曾到场。 宴席过半,鸾歌实是受不了这种氛围,便向千华推脱身子不适先要离开。千华知道她随意的性子,这般枯坐着着实太为难她,便点了点头。 见千华应了,她向皇帝请辞之后,便出了甘泉宫。而小衍,却是不能同她一般随意,毕竟今日已经向皇后行礼,千华便如同他的亲长姐,这场宴席是再怎么也不能提前离场的。 好在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稳若泰山。 出了宫门,鸾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贪婪地嗅着夜间清凉的自由空气。 甩甩头,却并没有往永鸾殿去,反而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步履轻盈,宛若闲庭信步。 月色正好,坠月湖边的卵石小道清楚的展现在眼前,鸾歌一路慢行,望着月下粼粼波光的湖面,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然而,前方不远处的巨石旁,却出现了一个负手而立c临湖望月的人影。 那人背对着鸾歌,只能从后面看到那长身玉立的身形,还有一袭趁着夜色的玄色衣衫。就那般,孤孑傲岸地立于湖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嫌隙生兮奈若何 一一一一抱歉今天的更新晚了,因为停电,这会子才爬上来qaq一一厚脸皮求推荐求收藏一一一一 这身影鸾歌无比熟悉。 即使换了平日里常穿的翩翩白衣,却依旧那般高贵挺拔。 举步向前走去,鸾歌还是微微有些诧异。平日里,舒阳可是从来不着玄衫的。他总说唯有白色才是这世间最干净的,其它色彩皆不可着,否则便让这人世浊物更显肮脏。 鸾歌对此一直嗤之以鼻,再怎么白净若雪的衣衫,也掩盖不了肮脏的心理。若这白色可以抹去一切,那举目望去,满街都需着白衫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一袭白衣的舒阳着实秀美宛若谪仙,有一种方外之人的静怡与洒脱。其实她也并没有见过他着其他衣衫,因此也并不知道,穿上玄色的他竟也能多出几分冷峻与静穆。 舒阳似是明白来人是她,照旧负手望月。待鸾歌站定,才头也不回道:“三年之期只剩两月了。” “嗯。”鸾歌轻应。 舒阳微微诧异,这并不像鸾歌的作风,平日里她都是话多的想让人堵住她的嘴,这会怎的这般安静温婉? 回身一看,却见鸾歌如他一般也在静静观月,那一双清澈黑亮的眸子在月光下映着清辉,空灵静美。 舒阳自嘲一笑,将脸转了过来,同她一起共赏明月。 “你不是说只有白色才是这世间最干净的颜色么?今日怎的也抛了这份素净,反择了这般与之相反的腌臜之色?”没过多久,鸾歌收回了视线,斜睨着他笑道。 “腌臜干净,不过在人心罢了,我洗着白,不过是因为向往着那份干净。络儿又何必这般太过计较。”他低头一笑,复又抬起温柔的看着鸾歌。 月光下,舒阳的面容更加温和细腻,那温柔宠溺的笑容,彷如春日暖阳,可以融化冰雪,又彷如四月暖阳,可以催生一切希望。 似是太久以来习惯了舒阳的或慵懒或无赖,又或者疏离浅淡的笑容,被他这般温柔的看着,鸾歌有一瞬的怔忪。 然而这失神却只是片刻,她对着舒阳的眼睛,瘪瘪嘴调侃道:“所以说月黑风高杀人夜,公子是怕那血染脏了你的衣衫?这般腌臜的事情也就只有这黑衣合适了。” 舒阳听她这般八竿子打不着的乱说,不禁哑然失笑,不再看她,也并不回答,只是道:“今日不是千华的辞家宴吗?你平日里那么爱吃东西,没在席上多留一会吃吃好的?莫不是想去御膳房瞧瞧那厨子有没有私藏什么好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舒阳啊,嘴烂的要死。 还没等她开口,他又道:“哦,不对,御膳房可不是这边,莫不是你知道我在这边,特意来一睹公子我的仙人之姿?” 鸾歌白他一眼,道:“我是怕公子想不开要投江,一想到这满湖胜过千金佳酿的坠月湖水要被这具浑泥般的身子污弄脏,才忍不住想知会公子换个地儿的。” “这几日没见,你去哪儿了?今儿个竟还这般大喇喇地出现在宫里,也不怕给人当刺客给抓了。”呛白一句之后,鸾歌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不过是去京都的酒楼红馆溜了溜,寻上几杯佳酿,并上一二知心人罢了。”舒阳长叹一声,作感慨状,然而下一句却也变回原形,“而小生正是为了方便明目张胆地阻住三公主的路,这才着了一袭黑衣,以便掩人耳目。公主可为舒阳此举感动?” “你怎么知道?”鸾歌皱眉,没有被舒阳那般插科打诨胡诌的话迷惑,抬头问他。 舒阳也不再笑,对上她的明眸道:“别管我怎么知道。不管怎样,永安宫的事情,你别插手便是。” 鸾歌闻他此语,眉头皱得更是厉害,心中有一股火意莫名升起。 什么叫做“别管我怎么知道”?什么叫“你别插手便是”?长久以来,舒阳总是这般一副高高在上切尽在我手的姿态,因着云阳山主的占卜之能,从不将一切放入眼里。 不管鸾歌做什么事情,仿佛都是错的,前几次相救,也不过都是因为她是自己师父耗费十年心血才救回的,鸾歌若是有了什么举动,总被他认为不自量力的胡闹。 因着自己确实欠下了这份恩情,鸾歌也默许了舒阳作为红鸾护卫这般放肆不敬的行为,也因为自己确是有些莽撞和对他能力的肯定以及多次出手相助的感激,才从来不曾发火,不曾动怒,将自己看得那般轻,一切事情都依着舒阳的决定来。 可是这一次,舒阳这般高高在上c不屑言他的态度着实惹火了她。 当一个人连自己做决定的自由都没有,自己有任何想法都会被人提前算计到,如今甚至连想法还未践行便被人否定。这种禁锢与轻视,让她感受到深深的侮辱。与生俱来的自尊与骄傲不容许她这般被人贬低。 “这么说来,湘儿想干什么你是知道的了?”鸾歌挑眉看他,嘴角挂上一丝嘲讽,“所以偏生在我准备一探究竟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出现在宫里?” “知道。”舒阳淡淡道,未曾觉察出她话里的冷意。而鸾歌微微翘起的唇角,因为掩藏在阴影里,他也没有看到,只当她如往常一般调侃自己。 相反,他甚乎从她的话里听出几分妒意,还以为她对自己护着湘儿心有不满。不由对着鸾歌笑了笑。 他却不知,自己这般笑容,对鸾歌而言却是莫大的羞辱,让她更加愤怒。 “所以,小义和千华的婚礼,你是准备出手相阻了?”鸾歌秀眉冷竖,话里也不觉带了几分冷意。 舒阳微微一愕,却还是坦承道:“不会。他和千华的婚事我们并没有兴趣。” “那最好。”鸾歌看他一眼,转身便走,没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正在呆愣着看自己的舒阳道,“你说过的话,到时候可别忘记了!他们的婚事,由不得你插手。” 言罢,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去。 舒阳没有想到鸾歌会突然翻脸,呆愣当场,直到看着她的裙角消散在暗夜里,这才回过身来。 他不禁苦笑,看来她是误会自己与湘儿这般动作是为了破坏明王的婚礼,所以才会转眼变得这般冷意凛然。 无奈地摇摇头,自己的徒弟若是知道他这个阿姐这般看重他,会不会高兴地跳起来?只是,这件事是的确不能让她知道的。按着她的性子,若是知道肯定会出手阻挠的吧? 明王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这才不让他和湘儿告诉她的吧。 “你们这一对姐弟啊真是太过相似” 夜风里,传来一句轻轻柔柔的叹息,带着几分宠溺,也带着几分惋惜与无奈。 值班的守卫揉揉眼睛,朝着这句话的来向瞧去,他揉了揉眼睛,又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可是再看去,湖边哪还有人影? 唯有夜风拂过树叶的婆娑声,和那映着明月清辉的粼粼湖面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红妆远嫁兮事起 一一一求推荐qaq求收藏一一一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终于到了长公主出嫁的这一天。 鸾歌在那晚之后再未见过舒阳,原本计划着去永安宫一探究竟也无疾而终。 她明白,既然舒阳已经亲自出面阻止她对这件事进行干涉,那么不管她是去永安宫查,还是去直接找湘儿问,最终都没有结果的。 以他的能力,必定会让自己无功而返。 与其白费这些功夫,不若好好想想婚礼之后,自己如何才能不被怀疑的离开这楚国皇宫,也不若好好珍惜这最后与小衍相处的机会。 尽管婚期仓促,但凭着楚王的大手笔,凭着皇后的仔细,凭着珍妃的凌厉干脆,还有宫人的勤恳赶工,整个婚礼还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千华刚踏出宫门,那翠玉明珠点缀的凤冠,就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左右两只展翅欲飞的七尾金鸾绕着金冠正中那颗硕大温和的南海明珠,周围更有一圈圆润细小的珠子相绕。 金鸾双眼皆用珍稀的西山紫玉点缀,双尾亦有紫玉作坠,一步三摇,颤颤间风姿顿生。 那一袭火红的婚服也是用珍稀奇兽红鸟的赤羽织就,在阳光下有着莹莹光泽,婚服上用金丝彩线绣着七彩的凤凰,裙角袖口并着肩头襟前也都绣着福瑞吉祥的图案,而腰间的绸带下更是缀着一块毫无杂色的羊脂白玉。 一眼望去,千华整个人被装扮的简单大气,担但又华贵高洁,热烈张扬中又有着几分含蓄的优雅。而那流苏之下的容颜,更是朱唇秀眉,艳若桃花。 皇城下,出嫁的长公主对着宫墙上的父皇母后深深跪拜下去,轻轻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在旁边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她深深地凝望了这生养自己十七载的皇城最后一眼,在高墙上那一双严父慈母的注视下,缓缓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踏上了那辆即将载着自己前往另一个国度的华贵马车。 那里,有着自己的夫君,有着自己的未来。而这里,却是自己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 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千华的步伐有些微的停滞:父皇威严却带有宠溺的眼神c母后慈善温和却期盼良多的凝视c年迈却矍铄的祖父c还有懒懒的三妹和聪慧的五弟生命中的这些人,片刻间全部涌现在千华眼前,让她更加留恋这片故土。 今日一别,何日可以得返? 就在千华出神的时候,一旁的青玉注意到她的异常,在旁轻轻开口:“公主,别误了时辰。” 这句话将陷在回忆中的千华拉了回来,咬咬牙,举步跨入了车内。 车帘放下,将内里与外间彻底隔绝开来。 外面的街道上,瞬时迸发出一阵惊天憾地的欢呼声,而车内的人,眼角却滑下了一滴泪,划过唇角,微涩。 那些百姓欢呼不止,他们善良贤德c心系百姓的长公主终于要出嫁了,他们想用自己最热切的欢呼来送出最真诚的祝福,然而马车内的千华,这一刻却万分不舍这片让她魂牵梦绕的生养之地。 “陈炜拜别大楚皇帝陛下c皇后千岁。起——” 一声响亮的呼声发出,明王旗下最出色的的少年将军陈炜,带着他的五百精兵,开始护送着自己未来的女主人返回大齐。 皇后在马车使动的那瞬,终究是遏制不住的哭出声来,而晟昭帝也难得的安抚着一旁的结发之妻。 鸾歌抱着六两,和小衍一同站在不起眼处,对着那红毯之上,即将使出城门的马车,遥遥行礼。 “你们,一定要幸福” 轻轻地呓语,从唇间飘出,带着鸾歌的祝祷,降福于一对新人。 众人就这般看着,目送那队伍淡出视线。直到再也不见踪影,鸾歌轻轻对着小衍说:“走吧,该回了。” 人生如戏,聚散终有时。 自千华出嫁之后,宫中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情景。 于有些人而言,生命中至关重要的部分已经脱离,变得孤寂而惦念。如皇后,整个人变得恹恹,只有小衍前去请安的时候才稍微欢快点。 于有些人而言,却不过是无关之人如料想一般淡出视线,照旧赏花游玩自得其乐。如珍妃,整日言笑晏晏,大婚的成功让她赚足了面子,也博得了晟昭帝的宠爱与信任,一连几日都翻了她的牌子。 千华出嫁之前,鸾歌心中还不像现下这般空落,那时候总是盼着明王的大婚,总觉得日子还不是这般渺远,可是现在千华真的出嫁了,她却变得更加无措了。 纵然知道下一步要去晋国,可是一想到舒阳之前那般,心中便颇为堵塞。况且自那晚到如今,他都未曾再露面。 凭自己现下一人之力,出了这楚国皇宫并非难事,但是如何让鸾歌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或者不被任何人怀疑地淡出天下人的视线,顺顺利利抵达晋国,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鸾歌也曾想用纸鹤去问问舒阳,但一想到那晚他的态度,就咽不下心头那口气,更罔论主动低头;她也曾想去永安宫探探口风,也在离开之前和自己幼时的玩伴好好度过这难得的相遇,但想到彼此已不能坦诚相待,相见也是客套虚与,倒不若不见来的干净方便。 多么讽刺,她还是离不了他。 于是她便这般兀自窝在永鸾殿里,没事了晒晒太阳,逗逗狐狸,再翻翻冷宫里寻来的奇志册子,聊以解闷。有时候心情好了,也会陪着小衍一道去甘泉宫看看皇后,陪着她说说话。 这样一过便是半月。 在二人的陪伴探望下,皇后的身子慢慢恢复,整个人也都精神了不少。到底是六宫之主,即使有过不甚顺心的低潮期,但是凰鸟若是有了斗志,又哪是普通的鸟雀可以与之相较? 恢复常态的皇后不再招摇张扬c也不再跋扈骄傲,反倒是自己做表率,上表请于晟昭帝,愿自减月俸一半,并着这些年来存着的珠宝玉石一并入了国库,以作边关战士的粮草棉衣之物资用。 此举一出,上至百官c下至百姓皆道皇后贤良淑德,慈仁爱民,连晟昭帝对着皇后也有赞誉,待她也不若往昔严苛,在朝臣的奏请下,甚至隐隐有将分与珍妃的一半后/宫之权还给皇后的意思。 但各位妃嫔皆学着皇后这般,拿出自己的体己,珍妃更是将自己最喜欢的琉璃双珠佩也拿了出来,再加上她之前将千华的婚事处理的极为妥帖,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挑,是以返权之说也就只是有所传言罢了。 纵是这般,鸾歌心中也是欢喜的。 毕竟只要皇后还有想要再起的心,那小衍之后的路便会好走许多。毕竟这十几二十年的后位不是白坐的,只要她有心,小小的珍妃那时是她的对手? 至于舒阳一事,她已经看得很淡然。因为她知道,他终究会出现的,之所以现在迟迟不路面,不过是他和湘儿的动作,还未曾开始。 至于舒阳和湘儿之间是如何认识,二人又有何关系,她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 这样又过了小半月,就在鸾歌开始怀疑舒阳是否已经离开了楚国,甚乎忘了和自己的约定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儿,让她登时安下了心来。 她有预感,过不了多久,舒阳便会现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风水轮转兮故人归 消息传来的时候,鸾歌正在长廊下躺着,闭目凝想着舒阳的事。 他突然销声匿迹这么许久,她一直在想着剩下的时间不过两月不到。 现下已然仲夏,那太阳已经是太过火热灼人了,是以鸾歌让人将躺椅移到了长廊下,她刚来时便在这长廊移了些葡萄树,虽然不若御花园的紫藤高贵馨香,头顶密实地葡萄叶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头顶的阳光,甚是舒爽凉快。 还有那一串串绿色的水晶般的葡萄,打眼望去,晶莹剔透甚是喜人。 那时她正兀自沉思,却听莲心来说皇帝身子不适,最后查出是珍妃给晟昭帝送去的燕窝粥里有着兰香的成分所致。 兰香有着轻微的致患之效,一般大夫用来作麻醉之药,单独使用时并没有什么大碍,小剂量的兰香还可以舒缓疲劳。但若是和龙涎香之类的香料混合则会导致人心胸发闷,轻则头晕恶心,重则昏厥猝死。 因为民间百姓用不起龙涎香这种贵重之物,故此兰香之害并不为人所知。但无名之辈不知并不代表皇家御医不知晓。 当目眩恶心的晟昭帝恢复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珍妃连降数品,因着她父亲的在朝中的地位,晟昭帝毕竟没有用弑君之最处罚或是打入冷宫,但高高在上的珍妃从四妃之一的高位跌落至七品才人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后半生算是彻底完了。 后来她依稀听说珍妃受不了这种突降噩耗,直喊冤枉。但才人居处距离皇帝的圣和殿相距甚远,除却几个婢女太监,哪里有人会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呼号?没过两日,那黄莺般婉转娇俏的声音便已经沙哑粗糙,据说那嗓子是彻底废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晟昭帝只是淡淡开口:“看着,别让她死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到底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珍妃这般争抢一场,曾经风光无限最终还是跌落云端,如何能不让人唏嘘?倒是皇后,借着这个机会却又收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后/宫大权。 相比珍妃的飞扬跋扈c骄纵张扬,皇后到底更端淑庄重,不惊不喜不哀不悲,仿佛什么事情度没有发生一般。 后面的事情鸾歌也没怎么去关心,珍妃算是彻底完了,皇后这般表现让她更觉将小衍托付于她再正确不过。 更何况,在珍妃被贬的第二日,她午后在屋里小憩醒来之后,便看见背对着她坐在屋内的舒阳。 果然啊。 鸾歌起身之后并不觉诧异,舒阳这般神出鬼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她兀自梳洗,待梳理顺了枕乱发丝之后,她坐在了舒阳的面前。 “气色不错。”舒阳放下随手从桌上拿来的鸾歌常看的奇人传记,抬眼看她一眼道。 “还好。毕竟我还是很怕死的。”这些日子以来,鸾歌从没有落下打坐调息,她其实也是蛮贪恋这人世的,并不是留恋什么人,只是她单纯的觉得自己还没有活够。云阳山上不外传的调息之法对于稳固修为c健身强体还是效用甚大的。 “没人敢要你的命。”舒阳有些失笑,知道她这句话并非实话。毕竟十年前的痛苦她都承受得了,死又有何惧?且不说这,便是那十年间,师父给她固魂之时蓄养她的那天炉也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痛苦。 死,可是这世间最简单的事情呢。 “菩萨也说求人不如求己。”鸾歌看他一眼,嘴角含笑,但那笑容里却有着淡淡的疏离。 舒阳很明显的感受到了鸾歌的变化。 也是,那件事一直在瞒着她,况且自那晚以后,他一消失便是大半月,不曾解释,不曾出现,换做是自己也会生气。不过他也无奈,这件事是的确不能说与她知晓的。 鸾歌虽然淡漠,对旁的事情不甚上心,但是他却明白,她是再护短不过,若让她知道,非得阻了此事才肯罢休。 “不好奇我这几日去了哪里吗?”舒阳换了个话题问道,笑意盈盈,宛若春风。 “我问了你就会说吗?”鸾歌嗤笑,若是他想说却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了。 没有可能的事,何必罔开口?不过徒劳。 “我最欣赏你的,便是这份不需言的聪慧。”舒阳的手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看着她的眼睛愈发笑的温和,“不过,这次你却是变笨了。” 鸾歌抬头瞪他一眼,这人就是喜欢卖关子故作神秘。但他既然要说,不妨等他说。 “这些日子我去了齐国。”舒阳微笑着看她。 果然,一听到齐国,鸾歌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舒阳看,那迫切的眼神好似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 舒阳明白她想知道什么,笑得更欢。但一看鸾歌仇恨的眼神,当下不再绕弯,开口道:“齐帝很喜欢这个儿媳妇,小俩口也很是恩爱。” 鸾歌闻此,面色终于缓和下来,看得出来她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她很想问问舒阳既是去了齐国,为何不提前告诉自己,但正要开口,又将话吞了下去。 有什么必要呢?他去哪里何必要跟自己去交代。鸾歌心中哂笑。 不过舒阳似乎知道她准备说什么,道:“那晚一别后,我出门办事,接到我那徒儿的传书,邀请我这师父去参加他的婚礼。我一想啊,这周边大国小国我都挺熟悉,唯独这齐国没有游玩过,便应了他之邀,去齐国游玩了一番。” 说到这里,舒阳咂咂嘴,回味道:“你还别说,那齐国厨子的手艺还真比其他地方好,要不是怕带回来会馊了,我肯定给你还有你那只狐狸带那么一个鸡腿儿。那味道呀啧啧,可真是没的说。” 听她这般说下来,鸾歌心中的结早已消缓了些许。 这许久来,她已经不再那般介意,因为她越发明白自己的处境和目的,也更加明晰自己和舒阳的关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任是什么都没有利益联系的关系更为值得信任,好聚好散不伤脸,谁也不会欠谁半分。 而纵是舒阳和自己关系并非一般,但他也有自己的自由,并不代表自己事事都有权过问。只要无伤自己的利益,她便可对此视若无睹。但同样的,她也拥有自己的自由,不管舒阳多么神通广大,她也不会容许自己被他牵着鼻子走。 更何况,深思熟虑之后的鸾歌蓦地发现,自己和舒阳似乎也没有多么一般的关系。 云阳山上那十年,因为那些还魂草的缘故,他是恨着自己的。要说关系匪浅,也是和他已经仙去的师父。后来山上一年相处加上点云雪山一路同行,他也只是听从自己师父之命所为。不过是尽着他红鸾护卫的职责。 至于最后带她来楚国,二人却是一别近三年,若是仔细算起来,似乎连千华也应当比舒阳更和她亲切呢。 可是为何她虽和千华交好,却并没有将她看作亲人,而只是交好的朋友一般,但对于舒阳,她却有着莫名的信任与亲切。 说实话,鸾歌当真蛮瞧不起这样的自己的。 坐在她对面的舒阳哪里知道她曾经有着这般想法。 纵然心中千回百转,鸾歌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你的事,还需多久?何时动身去晋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弃谋去计上明台 一一嗷嗷嗷~终于彻底忙完回来啦~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要补的章节也不会少大家的~放心吧~求推荐求收藏一一 鸾歌问出这句话,终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是她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至于那些问了也必然不会得到答案的疑惑,比如他正在筹谋之事,她也不会开口。 舒阳闻此,略一沉吟,道:“不会太久,待此事办完便去晋国。” “那便好。”鸾歌点点头,不再开口。 “最后这几日,有些事情尽早安置吧。”见鸾歌不再言语,舒阳最后交代几句便起身离开。 鸾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待他离去之后,她坐在桌前思考起来,中指和食指轻叩桌面,一下又一下,过不一会儿,便同样起身朝外走去。 要说鸾歌在楚国长居内宫,再加上贵妃不与外人往来和三公主之前痴傻的缘故,各家贵女也与她并无多少交集,因此也没什么手帕交之类的,算得上是来去无牵挂。当然,那是除了千华和小衍之外。 如今千华嫁给小义,以她对小义的了解,对她已经不再担心,即使齐楚开战,她也相信以如今的明王定然能保得爱妻平安。 故此,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小衍了。 见鸾歌出来,院中的莲心连忙上前行礼。鸾歌随意地点点头,开口道:“五皇子午憩可醒了?” “醒了许久了,殿下这会子正在书房练字。” 鸾歌朝书房看上一眼,正欲迈步出门,似是想到什么,脚步一顿,转过来对着莲心道:“莲心今年多大了?” 莲心不明白鸾歌如何有此一问,愣了愣方才回神恭敬开口道:“回公主,婢今年二十有三。” “也不小了听说过几日便是宫里三年一次放适龄女子归家的日子了。”鸾歌轻声道,目光却并不看她,而是望着天边的一抹白云。 莲心却是心中一震,当下便跪倒鸾歌面前,俯身下去道:“公主莫要嫌弃莲心,有什么错处您指出莲心改了便是,还望公主开恩。” 鸾歌看着她蓦然匍匐在地的身姿,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按着眉心笑了笑,忖道:是我疏忽了,这般突然地跟她说此事,当会让她觉得不安,以为我对她心生嫌隙了。 “起来吧,我并没有嫌弃你,不过是想到你跟着我也没什么出头之日。况且你到了年纪终究是要放出去的,我是想到此时不去,若要等到下一遭,就得三年之后,没得让你耗了一年光阴。原本二十五放出去就算得上是老姑子了”看着莲心抬起头正欲说什么,鸾歌补充道:“你也不必急着告诉我你的想法,这几日你好好想想,若愿意去了,便跟我说,我定放你离去;不若的话,便回母妃那边吧。” 说罢,鸾歌也不等她回答,移步离去,而去的方向,正是永安宫。 莲心看着鸾歌的背影,却是猜不来她到底是在想什么。 莲心是从永安宫调出来的人,当初云姑姑让她跟着三公主,注意她的反常之处。试想一朝公主,从最开始的痴傻到这般聪慧机警哪能不引人注目?于是鸾歌早已入了不少人的眼,但众人观察许久却发现这整日好吃懒做的公主并不见得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便都慢慢忽视了她,而唯独她一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将鸾歌的事事事报备与云姑姑。 这些鸾歌都清楚,之所以不与她计较,一是并不愿在此事上纠缠,况且有的事借着别人的口说出去远比自己要让人更相信,若是换了个人,却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监视着她,倒更让人防不胜防,反不若如今彼明我暗。 她的真实身份已被齐茗湘知晓,莲心自然也是摆到了明面上的事,但是大家都不说,却也相安无事,而她之所以突然这般,当然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但是话说回来,这几年来莲心待自己却也算是忠顺恭谨了,当然,不算她本是贵妃齐茗湘的人的话。故此她也是真心想为莲心找个归宿,或离开,或回贵妃身边--但一定是不能继续留在永鸾殿了。 如今小衍已经是标记着皇后烙印的皇子了,因着自己的缘故小衍或可与贵妃扯上些许干系,但若是自己不在了,永鸾殿这些与贵妃有关的人,都将面临大洗牌,与其让人动手不若自己主动,倒也是主动示好的表现。 当然,她也是有着自己的计较。既然湘儿当年会为人所胁迫,那么她也得防着日后有人继续胁迫她致使成为小衍的绊脚石。她和莲心的这番对话,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传到永安宫。 她可知道,纵使湘儿知道自己的身份,却并没有让莲心终止了对她日常行事的汇报呢。 仲夏炎炎,树叶都打折卷儿,虽然那些太监怕知了的聒噪扰了贵人清休早早将这些东西捕了去,但间或还是能听见几声鸣叫,不过却也被这日头晒得蔫儿巴拉的,鸣声也不再响亮。 鸾歌一路走来,虽是都尽量借着阴凉处,但到了永安宫却还是出了一身汗,鼻尖细微的汗珠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云姑姑将她迎了进来,便机灵的差人去告知贵妃,在鸾歌用温水净了手脸慢慢凉下来之后,才奉上早已泡好的茶水。 这几日湘儿想着来找鸾歌多叙叙,但转念一想,自己最近在忙活着这些事,时不时有飞鸽来,被鸾歌撞见解释起来也不便,便不曾去找她。 鸾歌因为知道她和舒阳之间或在筹划什么大事,也是避着不来,今日突至,反倒让湘儿又惊又喜。 将众人屏退之后,湘儿看着鸾歌笑道:“许久不见你,正想念的紧呢,本想着让素云去请你,但又怕扰了你,谁料你今儿个竟然就来了。” 鸾歌瞧着她的笑容竟不似作假,也是心中喟然,语气也软了下来,调笑道:“你这是清修之地,我不是怕自己一个俗人唐突了佳人嘛!” 见她这般无赖的痞样儿,湘儿用帕子掩了嘴吃吃一笑:“没个正经儿的!这几日新腌了些许杏子,却是比那梅子尝起来更有滋味,一会儿你可得好好尝尝,若觉对胃口,再带些许回去好好吃。” “那就多谢美人好意了。”鸾歌起身,学着那些儒生行了一礼道。这般说笑几句,她将话题扯回了来意上:“今日来找你,还是有一事相商。” 说是相商,却哪有商量的意思,未等湘儿开口,便听她道:“过不多久,我便会离开去办一件事,在此之前,有一事想要交托于你。” “离开?”湘儿蹙眉,这皇宫那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鸾歌这话说得也未免太过轻巧,虽是如此作想,她还是开口道:“你说吧,什么事,若我能做到,定当竭力。” “莫要动皇后。”鸾歌见她爽快,自己也不再委婉,定定看着湘儿,似是怕她不明白,又进一步解释道:“我不管你和舒阳在做什么事,我都希望你不要动皇后。于你有仇的是晟昭帝,而我想护住小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阴谋阳谋计中计 一一后台坑娘,不断被卡出也是醉了一一 鸾歌话音刚落,湘儿登时站了起来,不由后退两步,却撞在身后的软榻沿儿上,幸好鸾歌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她,才让她站稳了身子。 舒阳告诉她了?湘儿脑中忽然闪过一线,不对,不对,鸾歌不知道,若是知道她定不会有此一问了。是了,她定不知道。 定了定神,湘儿又恢复了那般沉静淡然的样子,对着看着自己的鸾歌笑了笑:“抱歉,有些失态了。” 鸾歌将她刚才的样子看在眼里,默道:看来没错,他们的确是准备对晟昭帝下手了。而晟昭帝既为一朝天子,那周身庇护着他的龙气哪里是普通人可以抵挡?如果舒阳和湘儿联手要取晟昭帝性命,按着舒阳宁伤旁人而不自伤的性格,必然是想着借刀杀人了。 她这般模棱两可的用皇后相试,刚出口便见到湘儿这般慌乱,可见他们定是准备借着皇后和左相的手 鸾歌的眸子越发深沉,盯着桌子一角沉思不语。 若真是这般,那牵系着的肯定是小衍。楚国内乱若起,周围诸国再加上齐晋两国必然会趁乱动手,那么说来不行,楚国若是乱了那将不是一个国家的灾难,而是整个中州大陆的噩耗!齐楚晋三国,尤其是齐楚,唯有交好不可交恶,这是自己和明王一致的观点,而且苏月翎觊觎多年,如今齐楚稍有动作,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想到这里,鸾歌蓦然抬头,对着正在看她的湘儿正欲开口,却听湘儿道:“舒阳是怎么跟你说的?” 鸾歌见她并不否认,只是开口问道舒阳的说法,微微一怔,还是退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和湘儿平坐桌旁,摇摇头如实答道:“他什么也没告诉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猜的。湘儿,你们是准备动晟昭帝了,对吗?” 虽是问句,却是无比肯定的语气。 齐茗湘看着她洞若观火的模样,暗自叹了一口气,若是自己不说,凭着鸾歌的聪明,想要弄清楚这件事虽然也需要一些日子,但必然会给自己的计划带来麻烦。好在舒阳守信,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想法,才使得自己能给鸾歌一个合理的解释。 将自己的手抚上鸾歌放在桌上的柔荑,齐茗湘温和地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道:“你可还记得早先你来永安宫找我?便是我与你交换那次?我曾说出国将有大乱,你可借机出逃,然后让你帮我为亡人祭拜一事?” 说到亡人,她嘴角的笑容漾了漾,也真是有趣,若不是那次相约,她还不知道齐茗络与鸾歌之间的纠葛。 “你所说的大乱,便是指如今这件事?”鸾歌眉毛微挑,若是这般,难道湘儿和舒阳早就相识?可是自己为何不知 齐茗湘似是明白她所想一般,澹然开口:“不错。不过,”她顿了顿,起身走到窗前,蓦地将窗户打开,伸手从窗外摘下一片树叶,目光四下不经意地一扫,未觉异样,才复又将窗户关上: “当初只是我一人之力,原是想着借机来个鱼死网破的。”果不其然,此话刚出口,她便看到鸾歌担忧的眼神,心中划过一阵暖流,她对着鸾歌安慰一笑,“然而那次你突然失控,舒阳出手救助与你,我才明白原来这世间还有如此神奇的力量,之后因缘巧合,他便生了助我之意。” 鸾歌还未回过神来,只听她继续道:“至于你所说对皇后动手一事,你且放心,她与我并无恩怨。况且念佛读经这么多年,也知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辜之人我也不会滥害。冤有头债有主,而那人亡故之后,我想,凭借皇后多年的积威和手段,定不会让小衍受到伤害。所以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 鸾歌静心一想,确然如此,只要他们并不对皇后动手,那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皇后,更确切的是皇后身后的左相,有足够的能力保全小衍。 提到左相,鸾歌忽而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去见明王,听他说到左相的什么事,眉头皱了皱,脑中似乎有什么划过,但想抓却又抓不住。 一时间整个人都觉得烦躁非常,抬头看了看正关切地看着自己的齐茗湘,她勉力一笑:“那便多谢你了。” 既然湘儿答应不动皇后,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自己离开一事,既然她最开始便是湘儿一直鼓动自己,那么也没有必要再知会于她,去日未知,有些事,也并不一定要这般分明。 “你我之间,犯得着这样吗?”齐茗湘佯装怒嗔,用手指刮了一下鸾歌的鼻子,朝着门外扬声道:“来人!” 随着她的呼唤,门被推开,外间一个丫头凑了上来,齐茗湘对着她道:“去将前日里腌好的杏子呈上一碟子,再给三公主并着梅子装上些,送到永鸾殿去。” 齐茗湘虽是古佛青灯多年,晟昭帝也不曾来看她,但她手下的人却是个个眼疾手快,极有眼色,而且对着主子也是极为恭敬,并没有什么奴大欺主的腌臜事儿。光是这一点,便不得不让鸾歌对自己这个不争不抢甘脱红尘的妹妹刮目相看。 闲聊了几句,吃了几颗杏子,湘儿看鸾歌心不在焉的样子,明白她心不在此,便不再留她,借故自己累了,让云姑姑送鸾歌出了永安宫。 出了永安宫的鸾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有一下没一下踢着脚下的石子,也不知走了多久,猛地听到一个苍劲的男声,还有晟昭帝的声音,她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躲到一旁大石后。 而就在这时,一直困扰她的问题终于让她想了起来: 明王那日告诉自己的,是说他已经施计想让晟昭帝与左相君臣反目,那时是想着齐楚不能动手,便想着让楚国先起内斗,而如今看来,出国内乱一起,便会让中州失了制衡,谁也无法预料将会发生什么!不行,晟昭帝不能出事! 不对不对正欲迈出步子折回永安宫的鸾歌顿住了脚步,脑子在飞快的运转: 晟昭帝必亡,他若不死,那齐楚之争无可避免,最后白白让晋国坐收渔翁之利;然而若是晟昭帝与左相生了矛盾,却并不见得输的便是左相一派——衡王李代桃僵谋篡晟昭帝皇位,光是弑兄一事,便不为世人所容。 既然左相通敌是明王嫁祸,那帮他洗白便也是易如反掌,而贪污受贿一事更可大可小,到时候晟昭帝所背负的,不仅是弑兄篡位的滔天罪恶,还有陷害忠良的恶名,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恶人,天下百姓哪个会承认他? 失了民心的帝王损了帝王之德,龙气便已不纯,到时借由他的这些臣子之手,又如何愁他为患? 到时候,有了皇后的相助,依附于她的五皇子楚云衍登位已是顺水推舟轻而易举的事了! 想到这里,鸾歌心下越发清明澄澈,连带着目光也变得深邃静远起来。 待她回过神来,附近早已经没了说话声。良策既生,她的脚步也不由轻快起来,唇角挂着几分笑意,踩着脚下的鹅卵石向永鸾殿蹦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莫问青天悬日月 永安宫里,湘儿目送鸾歌离去,这才静坐下来,右手扶额按了按眉心。 她告诉鸾歌的消息,只是半真半假,但她相信,以鸾歌对她的信任,想来已经信了分,而剩下的,便是她去查证,也不会得出第二个结论。 她与舒阳之间,实是自己去找的舒阳,那日舒阳带着失控的鸾歌离开之后,他曾回来找过她,想要抽取湘儿的那段记忆,但是因为当时冗事缠身一再耽搁。而湘儿似是早已经料到他会回来,早早便遣散了旁人,在朝安堂内等着他。 虽是一连几日无果,但直到明王离去的那一晚,她等到了舒阳。 然而此次舒阳却并不是为了抽取她的记忆而来,相反,他却是代表着明王留在楚国的势力,拿着明王的牌子与她交接商议这次的合作。 没错,在当日齐茗湘c明王还有鸾歌三人午时同餐作为明王践行的家宴时,早来永安宫许久的明王便与齐茗湘达成了协议。 确切的说,是齐茗湘胁迫明王与自己合作。 她欲取晟昭帝性命,却又怕一击不中,到时不仅自己大仇无所报不能瞑目,连带着她背后所代表的齐国,也将被天下人认为是故意挑起两国争斗,遂了晟昭帝意的同时,让齐国在道义上先失了先机。 自明王初来楚国,她命人几番明示暗示,便一直在向他传递这个信息。 但是当初因为明王以为她是真正的齐茗络,由于之前的往事不愿出手,直到最后他明白了当年事情的始末,才有些松动。 但是由于当初三个月相处的些许情谊,以儿时明王的心性,他是绝对不愿出手,帮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往火坑里跳的。 但是这十几年来的磨砺和当年令人毕生难忘的惨痛经历,已经让他不再是当初那个简单单纯的少年了。 不管他在鸾歌面前看起来多么幼稚,多么像个孩童,但在宫廷狡诈多端的明枪暗箭下成长拼杀而出的王子,能凭借一己之力,从当初为宫人轻易践踏直到如今号令三军,一人之下的少年英雄,又哪里是单纯善良之人可以做到? 王者之争,哪是妇人之仁可以成就? 说到底,在明王心中,对着齐茗湘还是有些怨恨的,因为当年从她一开始接近他们,便是不怀好意,纵然那几个月没有做出什么坏事,但之后的事情,没有她的参与,苏月翎也不会做得这般顺利。 纵然她也是受害者。 但这些伤害比起阿姐所承受的,还有这十几年来日夜折磨自己的噩梦,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 鸾歌可以因着当初抵足同睡的情谊原谅她,而于与她关系浅淡的明王,却不能。 所以当齐茗湘提出自己的计划时,明王并没有为她觉得惋惜,反倒是就事论事谈起具体的实施举措。 至于舒阳的出现,则完全出自明王意料之外。 在与齐茗湘作讨之时,他本是想着留下人来,但是因为皇宫重地,出入哪是那般容易,而宫中的暗桩也不能就这般轻易动用。 在他正在考虑到底让谁来完成这件事的时候,舒阳嘴里叨拉着酒坛熏熏然推开了他的门,甩出一句话让他虽是哭笑不得,却也放宽了心。 “你且放心回家娶媳妇儿生娃娃去,这劳什子损阴德的事儿便交给老头儿我,管保给你弄得漂漂亮亮,也算是我这做师父的给你的贺礼了。”话刚说完,一直乱着脚步在屋内打醉拳的糟老头吧唧摔在地上,没等明王反应过来,他便自己抱着酒坛呼呼睡了过去。 虽然明王很是诧异为何舒阳会知道这件事,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师父远胜凡人,便是他知道也不见得有多稀罕,让他舒心的是既然师父开口助他,那他是着实不用再为此事担心了。 于是因着此番种种,便有了之后舒阳前来与齐茗湘谈阙一事。 不过因为齐茗湘见过舒阳真容,他也便不再隐藏,好在明王也并没有告知齐茗湘自己的师父是如何模样,只告诉她见牌如见人,也免去了不少麻烦。 不过舒阳为何出手相助,明王终是没有明白,而齐茗湘则更是不知。 鸾歌心中欢喜,轻快地跃动着步子赶回永鸾殿,就在她迈入殿门的时候,一只白鸽自永安宫飞出,于人木之不及的高处时化作一只绯色纸鹤,闪电一般蹿向都城一间红楼之中。 阁楼之上,白衣翩翩的少年公子不经意间推开身边的美人,翘着腿斜卧一旁,听着曲儿给自己满上一杯美酒,对着美人含笑嗔怒的剪水秋眸温柔一笑,然后一饮而尽。 那美人儿原先还嗔怪她不解风情,此刻瞧着他这般风姿卓绝的模样已然出了神,整个耳根子都是粉红一片。 舒阳轻笑一声,广袖一甩,说不尽的倜傥。没有人看见一道绯色钻入他的袖间,转瞬化作几点红色荧光。 而此时的舒阳随手扔出一枚金锭子,道:“行了,都出去吧。” 虽然笑意不曾收敛,但那沉磁悦耳的声音却不容人拒绝,乐音骤停,那演奏之人施了一礼便悄然退下。 美人儿则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委屈地向他瞧上一眼,见他无动于衷,终是拿过那枚金子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离开,出去时还不忘帮他关上门。 舒阳将袖中的手露出来,入眼则是一张纸笺。 他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随手便将那张宫廷用纸放入一旁焚着香的铜炉子里,看着那袅袅白烟慢慢变黑,没多久,又恢复之前的白色。 为了和齐茗湘联络方便,也为了不让她对自己过多的好奇与注意,舒阳采取了信鸽这种传统的联络方式。 但这信鸽却并不是普通的信鸽。 他用符纸折成纸鹤,施法让它化作白鸽,只要是齐茗湘之外的任何人碰到,白鸽都会自己燃烧起来,让任何人都不能得到白鸽传递的消息。若是不出意外,那白鸽则会在一定的高度化作绯色纸鹤,携带者那些信笺回到他身边。 舒阳翻了个身,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看着窗外明媚的天空,想着刚才齐茗湘告诉自己的事情,唇角终是挂了一抹无奈的笑意: “终是闲不住啊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多虑呢不过,你倒是的确有一个好姐妹” “不过我更想让你无忧” 天空湛碧无尘,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声轻轻地叹息,转瞬即逝,似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高阁上,原本斜倚榻上,支着脑袋凝望天空的少年已然闭上了那双乌黑诱人的眸子,仿若安静睡去一般。 回到永鸾殿的鸾歌抬头便见院中呆愣着的莲心,连自己回来都未曾觉察。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院子,那般出神地扫着一块地,也不知扫了多久,连石砖缝儿里都给她扫出一道低凹来。 鸾歌摇了摇头,何必。 “小衍还在书房吗?”似是有意惊醒她,鸾歌的声音有点重,果然莲心听到便回过神儿来,手中的扫把也是猛地从手中滑落。 看到眼前的鸾歌,她正欲行礼,却听鸾歌淡淡道:“起来吧,恐他最近太过用功身子撑不住,皇后娘娘已经嘱咐了御膳房煨着些补身子的汤食给他,你去拿了过来给他送去吧。” 莲心闻此,不由睁大了眼睛,但看着鸾歌浅淡漠然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却只道了一声:“是。”福了福,便放好了扫帚向外走去。 五皇子既已投了皇后,身边自是再也容不下其他来路的人了。 也罢,娘娘只是让自己注意三公主的动向,如今公主已然知道了自己的角色,永鸾殿是再也呆不下去了。不过公主并不挑明,还给了自己这么一个理由,也是念在主仆情谊,让自己好回去交差吧? 想到这里,莲心的脚步加快了,若是迟了,那汤该炖地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请君入瓮巨变生 《楚史·元和》记: “元和十七年六月,长公主妇齐王明义,帝以一城赐之为嫁;同年七月,珍妃陷害帝君未果,得黜,疯;皇后率行勤俭之道,以资国库,得封纯懿贤皇后;八月,左相邓氏允乾为帝不喜,罚奉降职” “丞相为百官之首,非但不以身为则,更纵容下属贪污民脂饱私,实是大恶之为,特官降二品,罚奉一年以示警。万望诸臣工以此为戒,恪尽职守,上忠帝王,下义百姓,钦此--” 朝堂之上,当赵海将这道圣旨宣读之后,登时引发哗然一片。 试问站在这里的人,哪个没有收受底下人的孝敬,更罔论纵容下属官员贪污饱私,放眼整个楚国,哪里有真正干净到两袖清风的官员?便是有,也提不出几个来。 而陛下如今用这样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责怒,分明是为了找理由发作堂堂丞相。况且按着楚国律例,便是贪污也不至于连降两级,此言一出,大殿上诸人都惶惶然,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 然而皇帝似乎只有作难丞相杀鸡儆猴的意思,对着旁人毫不在意,十二玉琉之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狠,笑着对底下怔忪楞然的左相道: “邓爱卿,还不接旨?邓卿家这般不愿,莫不是朕错怪了卿家?” 饶是左相浸淫官场数年,此刻仍是冷汗连连,他哪里想得到前一天还和自己言笑晏晏的帝王,此刻会变得这般冷酷? 所谓伴君如伴虎,不外如是。 “臣不敢。陛下圣明,微臣接旨。谢陛下隆恩。”纵是心中有疑,但在帝王盛怒的当口,左相还是选择了沉默,接下了这道圣旨。 毕竟他也知道底下人做的这些事。 接下圣旨之后,整个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只听那玉阶之上传来一声粗嘎的声音:“退朝--陛下今日圣体有违,非是十万火急之事,皆于明日早朝再言--” 这竟是摆明了不愿听解释,也不愿旁人为左相求情了! 直到晟昭帝率先离去,众人还是未曾回过味儿来。 今天这道旨意,太过突然了。 几位素来与左相交好的臣子凑上前去,正欲开口安慰几句,却见他双手捧着圣旨,双眼缓缓闭上,过了许久,才慢慢睁开。 对着几位同僚左相恭礼歉然一笑,转身向宫门外停留着的自家马车走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皇后挂在手上的佛珠哗啦断了线,一颗颗珠子滚落满地。 纵是如今已然沉静稳重的她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当下便要去见晟昭帝,然而刚迈出甘泉宫的门,却又止住了步子。 迟疑了一会,皇后对着一旁的侍女道:“去永鸾殿将三公主请过来。” “记住,不要惊扰了五皇子。”似是想到什么,皇后又补上一句。 交代完这些,皇后转身回了寝宫,下令谁也不见,除了长公主,与此同时跟,她又吩咐手下的宫女太监长点眼,莫要出什么乱子。 鸾歌来到甘泉宫的时候,便看到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婢女太监,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连说话也不敢大声。 整了整衣服,鸾歌随着传令的婢女进到花厅之中。 此刻的皇后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她进来,忙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起身走向她,同时目光凛然向周围一看,身边服侍的人见此个个都乖觉地退了出去,顺便将门带上。 “见过娘娘。”鸾歌恭敬地行礼,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 “起来起来。”皇后一把将蹲下身子的鸾歌扶起来,又拉着她在自己坐着的软榻上坐下,抚着她的手让她紧挨着自己。 “今儿早上的事你可知道了?”皇后急切道,眼中满是焦急。 “不知娘娘所指何事?”鸾歌不明所以,看着皇后疑惑道,那婢女领着她过来时可是一句话也没透露给自己。 皇后见她竟是不知,这才回过神来。 是了,刚刚才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放眼整个想来也只有自己才知道,便是传的再快,也不至于这么一会子就人尽皆知,鸾歌不知也是常理。 强自按下心中的焦虑,皇后尽量言简意赅的将刚才得到的消息说与鸾歌听,刚说完,她便急切地看着鸾歌。 鸾歌甚至能感受到那双握着自己的双手手心有着细微的汗渍,连带着皇后的肩膀也是微微颤抖。 皇后期盼地看着鸾歌,千华临走之时告诉她,若是有什么事想找人共同商量,那就去找鸾歌。 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这么信任鸾歌,而且对她这么看重,这几年来她对于这个三妹不是一般的关注与照顾。 原本皇后是不屑的,但自从小衍过到自己身边,她越发对这个不喜欢出风头,但却总在无意间展示自己隐藏于懒散怠惰之下的聪慧的小姑子看重起来。 所以在刚才自己一听到消息,原本是准备去找晟昭帝求情的,却在刚出门时犹豫下来,派人去请了她来相商。 在派人去请鸾歌的时候,皇后已然暗下决心: 倘或鸾歌也没有办法,那自己只能去求陛下。便是在御前跪上几天,也要求得皇帝开恩! 鸾歌当然不知道皇后心中所想。 纵然心中有许多疑虑,不明白皇后为何为找自己来商量这件事,但因为此事牵涉到左相皇后一派,因着小衍的关系她已经不能不上心。 眉头微皱,她心中暗忖道: 想必又是舒阳他们动的手脚吧。看来晟昭帝已经忍不住了,这般仓促又明目张胆地将两朝元老借由这般小的罪名降职,他是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有关左相“通敌叛国”的证据了吧? 皇后看着鸾歌认真思考的模样,不知为何心慢慢静了下来。 或许千华是对的,鸾歌这个小姑子真有什么见地也说不定。 半晌,鸾歌慢慢抬起头来,在皇后期盼的目光下缓缓开口: “娘娘,鸾歌以为,此时应当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尤其是不可在这个关口去找父皇求情。” 看着皇后蓦然睁大的双眼,鸾歌明白自己已然猜中了她的打算。 她轻叹一口气,回握住皇后冰凉的双手,道: “如今父皇正在气头上,既然在朝堂上已经开口‘非是十万火急之事,皆于明日早朝再言’,那么今日您便是去了,无功而返倒好,但若是父皇见了您,底下的臣子必会一一效仿求见,到那时,父皇的威严存于何地?” “只怕到时候,便是相国大人无罪,父皇一怒之下也反会降罪于他。”鸾歌顿了顿,慢慢开口:“王之逆鳞不可拂啊!” 自古以来,为帝者皆怕臣子功高盖主,拥有比自己更大的影响力。 如今且不说左相有什么大功,但至少没有大过。而且两朝为相,他处事也都算得上方正公平,在民间也是有着极高的声望的。 倘或皇后这一求情,按着晟昭帝的心思,必定会相见。因为他等的,就是皇后这般入彀。 皇帝见了皇后,就算不赦免左相,也会给百官一个错误的暗示,他们若是跟着一求情,必回带起百姓的舆论导向。 在天下人都倾向于左相的时候,若是皇帝将他通敌叛国一事昭告天下,那么,便是皇帝想要放过他,天下人也不会允了。 纵是之后证明是有人攀咬诬陷,那左相也依旧没有翻身之日了。 皇后纵然因为担忧而有些头脑混乱,但鸾歌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如何能不明白? 面色发白,皇后喃喃道:“那那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干坐着吗?” 她未曾察觉,自己看着鸾歌的眼中充满了期盼,语气中也是渴望着她给自己指明一条道路。 此刻的她,已经乱了阵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始是风起云涌时 看着皇后焦急期盼的神色,鸾歌叹一口气道: “依鸾歌之见,娘娘还是莫要动作,便如往常一般,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以不变应万变。” “你是说什么也不做?”皇后睁大了眼睛:“怎么能什么都不做?父亲他我我不能够啊” 眼中闪过晶莹,皇后不断地摇着头。 看着皇后这般脆弱的样子,仿若只要一根芦苇便可将她压倒,鸾歌心中不由泛出一丝酸涩,她从皇后手中轻轻取出帕子,帮她小心拭去面上的泪痕,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道家所谓无为,并不是不作为,而是不妄为,不胡为。” 见皇后神色渐复,她微微一笑,温和道:“父皇既然一开口便降了相国大人的职位,便说明他手上有大人其他事情的证据” 皇后闻此,双手一握,又紧张起来,但鸾歌却似并未觉察,继续道: “但是既然圣旨上没有明说为何,可见父皇的证据还是不够,所以在他有十分的把握之前还不会动邓大人。不过之后可就说不准了。毕竟能让皇帝发这么大的火的事情,必然不小。” 明显感觉到双手被皇后握地生疼,鸾歌继续循循善诱: “所以在这个当口,您不能去求见父皇,否则反倒会合了他的心意。相反,您应差人去找邓大人,让他好生想一想到底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竟然让父皇都已经无法容忍。” 听到这里,皇后猛地松开鸾歌的手,退后几步失声道:“不会的!肯定不会的!父亲向来爱我,他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他才不会” “他不会不会” 说到最后,皇后口中只剩下这俩字,鸾歌眼中划过一抹狡黠,却见她恭身对着皇后行了一礼: “娘娘息怒,大人对父皇的忠心天地可鉴,鸾歌也相信大人是忠良之臣,可是世间魑魅不少,若是父皇听了小人的谗谄之言,为奸佞所蒙蔽,那不仅对大人,对陛下,对整个大楚都是灾难,还望娘娘明鉴。” 皇后看着眼前眉目温顺乖巧温和的鸾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愣愣的出神,良久,就在鸾歌怀疑她是不是睡过去的时候,才听到一声浅弱的声音: “便听你的吧。我这就派人回府找父亲,陛下那里我也不去求见,且看之后如何。你也起来吧,难为你这般懂事,今日是我失态,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这几天怕是不甚太平。” 言下之意竟是想让鸾歌对此事插手到底了。 鸾歌慢慢直起身子,担忧的看着恍若一下老了许多的皇后,颤颤道:“谢娘娘,可是,您的身体” 皇后勉力一笑:“我无碍,不过是有些乏了,困上一觉便好。你放心回去,小衍那边你且多留心,我最近顾他不上。” “是。” 行了一礼,鸾歌推门而出,吩咐守在门外的婢女进去服侍后,她一步步出了甘泉宫。 皇后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闭眼叹息: 果真是个聪慧的。 今日若不是她,自己或许会真的害了爹爹。难得她对之前祁嬷嬷弄出的那场闹剧不曾介意,否则以这小姑娘的心智,到底怎样还未可知。 不管是收认小衍,还是对鸾歌的看重,如今看来千华都是对的。 想到远嫁他国的女儿,皇后的心中更是堵塞郁结,眨了眨眼睛,才忍住了即将涌出的泪水。 出了甘泉宫,鸾歌并没有急着回永鸾殿,而是从御花园绕了几绕,往坠月湖旁的桃林中走去。 自从珍妃疯掉之后,御花园便再无跋扈之人,是以鸾歌这一路走得甚是舒心。 入夏之后,百花虽开得艳烈,但因着阳光灼烧,花叶也不觉有些微蜷。不过今日却是阴沉沉的,不若往日那般灼热。 看着天边慢慢从西边移来的乌云,大团的灰色在天上空聚集晕染,狂风卷起树叶和一些细小的灰石,扑头盖脸的袭来,鸾歌暗叹一声: 这天,终于要变了啊。 想到这里,她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伸出袖子挡在额前防止封杀迷了眼,隐约间还能听到一旁道路上疾步走过的宫女的说话声: “该死的,这鬼天气,瞧着像是要下雨了。” “是啊,再走快点吧,得赶紧赶回司药所将晾晒着的药草得收一收了,迟了怕是会挨骂呢。” 是司药所的医女。 鸾歌往那边望上一眼,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来,瞧着那方向,应该是珍妃如今居住的地方。 也不知是谁还这么有心,想要将她医治好了,不过不用想也应该是她身后的家族吧? 鸾歌心下暗笑,既然是舒阳动的手,这世间能将她医好的人想必还没出生吧?突然,她脑中划过三个字,但转瞬嘴角的笑意却更深: 便是苏月翎有这个能耐,也不会千里迢迢出手救这么一个弃子吧? 晟昭帝就是再大度,再欢喜珍妃,对一个枕畔睡了许多年的细作,他可不见得会心慈手软呢。 况且,他原本就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宏图霸业,可以狠心弑兄夺位的人呢。 风声更甚,举步都有些许困难,鸾歌不再多想,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同时缩着身子尽量使受到的阻力减到最小。 待进到桃林里,因为有了一旁树木的阻挡,风势也小了下来,地上浓密的青草也挡住了底下的飞沙,倒是不若外面那般混乱。 这个时候早已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树叶翠绿而又茂密,若是细心还能发现一些指甲大小的小青桃子,倒像是一颗颗小绿枣。 因为毕竟是观赏性的树木,虽说经过多次栽植,却还是没能让它们开花之后结果的特性改变,不过这已经比起那些食用性的桃树好打理多了。 不过这个季节花期早都过了,她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在这种鬼天气来这里溜达。 鸾歌左拐右拐,终于到了一棵明显比旁边都粗壮高大的桃树跟前,她上前仔细瞧了瞧,声音中透出几分满意: “就是你了。” 从袖中拿出八颗珠子,绕着树下按照休c生c伤c杜c死c景c惊c开八门方位一一放好,将整棵树围在中间。 放置妥当之后,鸾歌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手上动作也是变个不停。 随着她手上结印,那八颗珠子发出道道温和的光芒,直直向射出,但越往上,光芒却越发浅淡,不过带起的气流却并没有减弱分毫,反倒却更加强烈。 只见那放置于地上的八颗珠子慢慢转动起来,围着那颗桃树不断地绕圈,随着鸾歌手上的动作加快,那绕圈的速度也逐渐加快,到最后只能看到一个发出彩色荧光的圈。 没人注意到,那圈的正上方,乌云逐渐散开,天上露出一个碗口大的圆,强大的灵力正在源源不断地从上往下灌注,那七彩的圈也慢慢泛出金色的光芒来。 不过就是有人留心,以一般凡俗之人的眼力,又如何能看到那偌大天空中宛若豌豆粒大小的变化? 就在这时,鸾歌猛地睁开双眼,那原本乌黑的眸子已然变成金色。 不是之前驱使红鸾时那赤红的颜色,而是泛着温和色泽的赤金之色! “收!” 随着她一声轻喝,那八颗珠子化作一个普通的手环套在她的左手上,在那通天的光柱消失之前,一直金色的鸾鸟从天上直直冲下,隐没在那棵桃树所在的方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天雷降兮金鸾生 随着金鸾直冲而下,化作手环的珠子光芒收起,那棵树也不若之前那般生机盎然,树叶全部耷拉下来,而且整棵树在以双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小,最后化为一个小小的人形。 宫墙之外,都城最大的花楼三层高阁上,一直负手而立,淡然看着眼前变化的白衣公子,待看到那只金色的鸾鸟,神色终是一变,诧异之色瞬间化作隐隐的盛怒之气: “金鸾!” “胡闹!借天之力,她就不怕天雷吗!” 丢下这句话,他身形一转,化作一束白光飞向那个方向,可是在他还没有靠近皇宫,紧接着便有一道黑色的惊雷直直劈下,那惊雷带出的强大气流竟是让他生生一震,半步也不能靠近宫墙。 他被震得生生后退了几步,看到那惊雷冲下时,宫墙内瞬间泛起的金色光芒,他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不由自嘲一笑:怎么忘了呢?纵是虚凰假凤,可这皇宫之内也是有龙气的啊。 然而,纵是如此作想,那双眼中,也还有着明显的忧色。 这天雷的余波如是强大,任何一个术法修为不甚强盛的人都极易受到影响,引起体内真气的乱涌,饶是自己刚才,也被影响了几分。 这般强劲的力道,她是否承受的了? 刚刚才蜕变的金鸾之身,能否抵抗住这天雷一劈? 然而纵是万分担忧,在那天雷与龙气对上时带起的冲击力下,他竟是一步也不能靠近。 修习术法,因为体内有了与凡俗人等不同的真气,虽是优于常人,却也容易受到这种同等性质力量的制约。 便如现在,舒阳也只能在立于宫墙之外,那些宫门出入的采办之人却进出自如,丝毫不受影响。 那道天雷自空中圆口中劈下之时,直入石柱般粗壮,然而等到了皇宫上方百丈处,却因为没有了那道光柱开道,生生被那罡正的龙气所阻挡,待到真正劈下之时,已经和一般的闪电无异。 但带起的气流却也不可小觑。 坠月湖畔那片桃林已然掉光了树叶,所有的树干也已经泛着焦黑之色,而鸾歌施法之时,围在中间最后化作人形的桃树,早已化作了飞灰,片刻飘散。 与此同时,天空飘下磅礴大雨。 然而纵使皇宫中出了这么大的变化,却没有人看出任何异常。 他们不曾看到那道通天的光柱,不曾看到那一冲而下的金色鸾鸟,不曾看到天雷降下初时那凝重的粗黑之状,亦不曾看到那笼罩在皇宫上方的金色光芒。 他们注意到的,只有那一道与往日惊雷无异,除却颜色有变的闪电——那道闪电不是如寻常泛着紫蓝色的赤白亮光,而是浓重的黑色。 那道黑色生生劈毁了皇宫那整片桃林,所有碧树转瞬化作焦黑枯木,如何不令人胆战心惊? 便是那异常的瓢泼大雨和怒卷狂风,也被愚昧无知的百姓看做是来自上天的惩罚,心中兀自敬畏又惧怕着颤抖不已。 此刻,永鸾殿中的鸾歌正捂着胸口,喘息着看向雷电劈下的方位,感受着天雷带来的冲击波与永鸾殿外包裹着的龙气之间的抗衡。 她此刻的面色白惨惨的,一张薄唇也毫无颜色,若是有人看到定会以为白日见了鬼。 一屁股坐在窗前的榻上,鸾歌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也不知她到底用了多少力气,那里竟然隐隐渗出血色来。 雨势甚大,窗外的花朵被击打地七零八落,没多久便是落红满地。 “好险幸好” 右手抚上左腕的手环,她呆呆的看着这只毫不起眼的镯子,脑中满是刚才的景象: 就在她刚喊出“收”字,便感受到一阵强大的力量充斥着自己的,六识也瞬间变得甚是清明,头顶传来的雷声也是那般清楚。 当她刚抬起头,便看见那道直直劈下的粗壮的黑色闪电,宛若黑色的大口,似要吞没这世间一切生灵。 这时,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快逃! 然而,那天雷强势的威慑力却让她无法动弹分毫,纵然她已经用那成长了数十年的桃树化成人形,来代替自己承受涅槃之后可能遭受的第一道天雷,然而那股无力感却还是那般明显。 天雷啊!这可是来自九重天上的一道天雷啊! 就在她心如死灰,懊悔自己太过莽撞之时,那手环发出温和的金光,已经将她周身包裹,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回到了永鸾殿。 而她片刻前才呆过的地方,那道雷电已然生生劈下! 不过片刻之间。 不过片刻之间! 想起刚才那一幕,鸾歌已是冷汗连连。 她稳了稳心神正欲站起,却发现浑身好似被抽空一般,没了力气。好一会儿,才稍微恢复一点。 扶着榻沿,她慢慢移到一旁的桌子边,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给自己倒上一杯热水,那隐隐的心悸才逐渐平复下来。 然而没过多久,她便感到体内涌动着一股激烈的气流,仿佛在各处乱窜,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 鸾歌整个人都开始失控,那强大的力量让她从凳子上跌落,在地上滚了几滚,却还是无法抑制那股躁动的暖流,而且那气流不衰反盛,越发强盛起来。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死了不能” 强忍着那股冲击,鸾歌扶着一旁的屏风坐起身子,狠狠绕着下唇,闭上眼睛就地盘腿打坐。 她口中法诀念念,手上也随之动作起来,唯有从那额头上不断流淌的豆大汗珠,还有那已经白若冰霜的唇瓣上浸出的血色,可见她在忍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好在随着她的动作,那手环似是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与她心有灵犀一般,发出与刚才一般温和的金光,应和着她的呼唤与需求,将她周身包裹气来。 原本强自忍受那股力量的鸾歌,此刻只觉一股温润的气流经灵台传来,引导着那股强大的天地灵气绕着她周身行走,七个小周天之后,原本无轨乱窜的气流已经逐渐平稳,开始自己随着血液和气息慢慢流动。 这时,鸾歌猛地睁开眼,两道金光骤然闪过,却又转瞬随着她身上的金光同时消逝。 只听“咚”的一声。 她已然体力不支,疲倦地昏睡了过去。 而外面的风雨,却还是照旧那般狂暴。 等舒阳到来时,便看到面色依旧苍白,嘴角隐隐浸出血渍,倒在地上沉沉睡去的鸾歌。 探了探她的脉象,舒阳发现竟是出奇的平稳,似乎还有一股纯正精到的气息在体内游走,不由让他大惊起来。 然而看到眼前鬓角额前已被汗渍浸湿,虚弱如枯叶一般的人,他只能按下心中的惊异,不过终是完全放下心来: 她的身子没什么大碍。 将鸾歌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舒阳小心地为她盖上被子,又从一旁的脸盆里将面巾浸过水拧干,仔细地为她擦洗干净手脸。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一旁静静地坐了下来,开始认真地端详起眼前的人来。 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鸾歌手上多出来的,黯淡无光也并不起眼的手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故心微变知缘何 睡梦中的鸾歌出奇的乖巧,那蝶翼般轻盈浓密的睫毛静静地盖住她晶黑明亮的眸子,如同扇面一般化成一个好看的弧形,那娇小的鼻子传来安静的呼吸声,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舒阳安静的坐在床边,看着难得这般安静不设防备的鸾歌,唇角也不自觉地翘起,眼底也有几分深深的笑意。 看着床上的人儿,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细嫩却仍旧苍白的面庞,拇指从她的樱唇上划过。 感受着这细微的触感,舒阳微微皱眉,不明白心中那微妙的感觉到底是何原因。 就在他皱眉兀自思量时,鸾歌似是觉察出面上微痒,头往一边稍稍倾斜,从舒阳的手下避过。 舒阳看着她无意中的动作,嘴角的弧度抽了抽,将自己的手又拿了回来。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起了当年初见鸾歌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的师父,前一任云阳山主儃樾,将红鸾已显的鸾歌从齐国皇宫刚带回来。 彼时的鸾歌早已被人用了扑杀之刑,却好在她还留有一条性命。当时他看到的只是一个面容俱毁不成人样的“人”: 那人几乎没有一张完整的脸——应该说她的整张脸没有完好的皮,面上的肌肉和细微的血管清晰可见,虽然有些地方已经结了褐色的痂,但因为喝水和一两句交谈所牵引起肌肉的颤动还是让那些痂印的边缘渗出血丝来,看上去直如恶鬼一般可怖。 当初因为见到她这张脸,年少的他一连几天恶心的吃不下饭。 但不得不说,纵然面容被毁至斯,连带着周身的骨头都已碎裂,整个人只能软塌塌的瘫在床榻之上,他却不曾听到一声喊叫与疼痛抱怨。 有一天,檀越师父下山,让他给鸾歌喂药,他将脸转过去,用余光看着榻上之人,随意地将碗中的药物喂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然而在他逃离之后,却再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双晶黑明亮的眸子。 自那之后,他才慢慢对那个让他的师父丢下自己,一心医治的人,有了一丝丝的惊叹与小小的怜悯。 纵然他的心中不再厌恶她,但还是讨厌因为她的出现,师父不再关心自己,不再细心教导自己术法修习之道,只隔段时间丢给自己几本书去研习领悟。 那具身子毕竟已经毁了,檀越经过三个月的研究,最终利用伏羲鼎将她的魂魄与破败的身子抽离开来,让她的魂魄留在了伏羲鼎中不至魂飞魄散。 纵然脱离了的疼痛,但他却也知道,那上古神器伏羲鼎对于人的魂魄有着炼制加固的作用,待在鼎中所感受到的痛苦绝对不少于那具肉身上所承受的。 然而纵使如此,自始至终,他也没有听到一声抱怨。 要知道,那个时候,纵然她不再,伏羲鼎中的灵魂却也是可以言语的。 他听过她与檀越的交谈,那平静的声调一点也听不出丝毫折磨与苦痛,仿佛她不是在承受着上古咒印施加的威力与冲击,而是坐在湖边小谢吹着清风品着茶,惬意地欣赏着湖光山色。 不得不说,此事带给舒阳的影响并不小,在那之后,他一改之前的冲动过激,性子也逐渐沉稳下来,还因此得到了师父檀越的夸赞。 随着日子一日日过去,他日渐形成了如今这般些许懒散,些许邪狞,却也更加难以猜测的性格。 纵然他总是一副温和细润的翩翩佳公子形象。 十年时光转瞬即逝,当初的小孩已经是风神毓秀的少年郎,如果不算十年来因为要祭养鸾歌的魂魄耗掉了他种植的几乎所有的还魂草,他其实对她的排斥已经所剩无几。 但在师父离开云阳山前往点云雪山之前,在将鸾歌交托给自己时,告诉他有关历代云阳山主所肩负的c作为红鸾守护者的宿命,让他早已消逝掉的恨意复又燃烧起来。 那种命运被限制,不能由自己掌控的感觉,让他怒火中烧。 然而,他却无从选择。 即使他毕生的责任便是顺应天命而为,维持这时间的平和,他还是不能忍受自己未来缚于人手的折辱感。 所以,在师父离开之际,交代自己用血液来完成最后一道炼制之时,他并没有遵守。 不过,师父一定是不会知道了。 云阳山主可窥天道,所以檀越离开之际,舒阳便已然知道那是最后的诀别。 些许年之后,自己也将与师父一般,离开自己的传人c离开云阳,远赴点云雪山的墓葬之中,与历代山主一样,静待生命的终结。 檀越走后,舒阳曾用窥命之术来探查鸾歌的命数,却最终无果,只是茫茫一片。 不知天命几何。 这也让舒阳心中的念头更加坚定。 ——是的,最后他并没有用自己的血来祭养伏羲鼎,而是用另一种寻找新亡躯体寄居的形式来使鸾歌通过所谓“借尸还魂”的方法拥有躯体。 所以,才有了鸾歌最早使用的少妇躯体,纵然有术法压制却照旧生出尸斑的现象。 所以,才有了他们二人的点云雪山寻找雪玉抑制尸斑之行。 所以,才有了最后她齐茗络成为楚鸾歌之举。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舒阳并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被动地交予旁人之故。 因为倘或当初他用自己的鲜血完成最后一道祭炼,那么鸾歌已经聚合加固的魂魄将会衍生出新的,从小婴儿开始迅速成长,不出一月,便会成为与她年纪相符合的模样。 但这也就意味着,与她血脉相通的舒阳,将同时感受着她的苦乐伤悲,感受着她不管是还是灵魂的所有感触。 她若受伤,自己承受一半;她若受到丧命之击,他也会因此而失去半条命,从而让她——这个自己所谓的命定的应该守护的人,从鬼门关爬出来。 这种禁锢是多么的残忍,对张扬不愿受世俗控制的舒阳来说,简直是超越死亡的折辱。 所以,他不愿。 他宁肯换另一种方式,哪怕是一种更是麻烦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的使命,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托而出。 永远以自己为第一位,这才是真正的舒阳。 所以他愿意一改之前的排斥,带着鸾歌千里迢迢赶往点云山找雪玉;所以他不厌其烦地为她寻找新的寄体而奔波。 只是鸾歌并不知道,她只道一切都是舒阳的善良所致,所以纵使再薄情寡淡却也对他有着几分好感与感激,所以纵使他有时恶语相向面色不善,她也毫不在意。 一切,都是因为她并不知情。 舒阳唇角划过一丝无奈: 傻姑娘啊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睡颜,感受着那平稳的呼吸,想起之前那道黑色的天雷,舒阳忽然之间有些惶恐又有些庆幸: 幸好 幸好 至于幸好什么,他却又不敢再想。 床上沉睡的人并没有觉察他千回百转的心思,也无法体会他的纠结与那一丝丝的畏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神归故梦兮惊疑起 哭了,后台一直上不来,白屏或者卡出不断,也是醉了 一一一一一一 “快快快!接好接好!”树上身着鹅黄宫衫的少女坐在树杈上,仔细地将整个鸟窝用网兜装好,一手扶着树干,一手小心翼翼的将网兜上系着的绳子往下放。 “小心点,小心点!”似是害怕底下那俩少年接不住,让网兜里中在鸟窝里乱动的鸟儿掉在地上,少女眼睛盯着他们的动作,眨也不眨,生怕一个不察出了什么岔子。 树下那个稍微大点儿的少年接过网兜,等到稳稳地捧在手上,才对着树杈上巴巴往下看的少女一笑,温声道: “好了,接稳了,你小心点,赶快下来吧。” 少女听到这话,甜甜的“哎”了一声,三两下便灵巧的从树上下来。 刚一下树,她便快步凑到少年跟前,从他手上接过网兜,将鸟窝从那里面小心地拿了出来。 看着那几只还没有睁开眼的雏鸟长着嫩黄的嘴巴“喳喳”地叫着,少女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弯了弯,道:“小家伙,你们妈妈不在了,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们吧。” 一旁稍微小点儿的少年也把头挤进来,眨巴眨巴眼,突然道:“阿姐,你说这三只鸟儿这么鲜嫩,烤来吃会不会很鲜美。” “” “拿着,”少女将手中的鸟窝放在最开始接网兜的少年怀里,转过头来,冷冷的看一眼眼前直流口水的弟弟,森森然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吗?阿姐没有听清呢。” 少年似是不察,看着换了个地儿,离自己远了点儿的雏鸟,往前挪了挪,也不看她道:“哦,我是说,这鸟儿这么小又这么聪明伶俐,一定比太液池那些呆肥呆肥的鱼儿口感好。阿姐你的耳朵真是越来越哎呦!哎呦!疼疼疼!松手松手松手!” 还没等他说完,便只觉耳朵上一阵疼痛传来,紧接着便是少女怒气冲天的声音:“好你个小义!就知道吃吃吃!你再说一次我听听!” “你比我还喜欢吃呢!”少年心中腹诽,却不敢说出来,只一个劲儿的抬着脖子拉着齐茗络的手,脚下往洛天身后移去: “洛哥哥快救我!阿姐她又欺负我了!” 场景一换,池边柳树下坐了一个青色衣袍的少年和浅粉宫衫的少女,两人的样貌与之前挪鸟窝的少女和年长的少年有些相似,只是样貌却都长开了一些。 只见那少女有一下没一下摇着下垂的双腿,手中的柳枝敲上水面,又高高扬起,带起一连串的水花,在阳光下泛着晶莹剔透的光。 两人安静地坐在池边,并不言语,但是如果仔细瞧去,还是会发现少女的耳根有些微红,少年的呼吸也有些不稳,似是紧张之故。 “可是”许久之后,少女终是喏喏开口,那少年闻此猛地抬起头来,期待却又紧张地看着少女。 那少女并不看他,然而耳根的红色却慢慢向脸上蔓延: “可是可是我并不贤淑稳重,我,我老爬树,还从太液池捞鱼烤着吃,我还从御膳房偷东西,还我还没有母后,父皇也不疼爱我这样,你还欢喜我吗” 少女刚开始说的有点急促,然而到了最后,那句话却如同蚊子声一般,细不可闻。 然后,她偷眼看着身边的少年。 对上的,正是一双温和欣喜,又带着她所熟悉的宠溺的眸子。 那个很明显比她高出一头多的俊美少年伸出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眸子弯了弯,温声道: “傻丫头爬树说明你活泼敏捷,那次我们还救了一窝鸟儿不是?捞鱼烤着吃呢,说明阿络聪明又贤惠;能逃过御膳房那些护卫的眼睛,吃到好东西,更说明阿络机灵狡黠;至于你父皇母后我的父皇也不喜欢我呢,好在阿络欢喜我,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会一辈子对阿络好,到时候我带你回燕国一起去拜见我母妃,她人很好,所以也一定会欢喜你的你那个时候你也就有母妃啦” “阿络,真好呢,你父皇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娶,待我回到燕国准备好一切,便派人来迎娶与你。”丰神俊秀的少年眉眼弯弯,眼中的激动与欣喜毫不掩饰。 “嗯。”倚在他怀中的少女羞红了面颊,将那白玉凝脂一般的脸贴在他的胸前,轻轻应道。 那少年听到心上人的声音,心下喜悦更甚,紧了紧放在少女腰上的手。 “真好呢,阿络,真好呢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想着有这一天,可这个梦今天真的实现了,我却觉得并不真实。”少年将下巴放在少女的头上蹭了蹭,喃喃道。 “瞧你这出息!”少女一把推开了少年,背对着他转过身去,又紧张又害羞地气鼓鼓道:“你若是回了燕国,遇到了更好的女子,不再欢喜我了怎么办?” “我我不会的!阿络你相信我!你要是不相信我就发誓!”少年上前一步,举起左手三指对天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洛天发誓,此生必定对阿络不舍不离,不厌不弃,若违此誓,人神” “共诛”二字还未出口,少年便觉唇上一冰,少女纤细冰凉的手指捂上了他的唇,将那话堵在他口中。 “谁要你真的这般的!我信你就是!”少女说完,又羞又喜的低下头,远远地跑开了。 鸾歌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幕景象,眼角有些微涩。 这些场景,都是当初自己还在齐国时,与小衍,与洛天之间的记忆。 自洛天离去之后,她便一直强忍着不去想不去回忆,可是谁知有些东西不是刻意不去想便会轻易忘掉的。 便如这早已刻入骨髓c浸入血脉的往事,纵使相隔的时间太久,却仍旧那般清晰可见,仿如昨日一般。 可是,往事再明晰,她却也知道,那让她曾经魂牵梦萦c夜半起来泪湿枕畔的人,实是早已不在了。 是的,早已不在了。 想到这里,鸾歌强忍住眼中那即将涌出的泪水,闭眸许久,才慢慢睁开眼。 这一睁眼不要紧,她却看见一个少年一袭红袍,胸前好像有一朵丝绢做成的绸花,正被人扶着,背对着她醉醺醺地往前行去。 她心中好奇,快步跟了上去,结果那两个侍女扶着少年往右一拐,没走几步,便推门而入,没过多久,便见那侍女并着屋内原本的几个婢女一齐出了门来,然后各自散去。 待他们远远离去,鸾歌这才从暗处出来,认真打量起这间屋子来:那檀木做成的房门上雕镂着精美的花纹,中间镂空的地方则分别是梅兰竹菊。 鸾歌点点头,心中暗暗赞叹这屋子的主人倒真是个有品位的,但目光刚放在门上贴着的“囍”字时,她还是愣了愣,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堵塞的慌,不过转瞬便被她压制下去: “原来是洞房花烛夜啊,人生三喜其一已得,也是好福气。不过为什么那男子的背影好生熟悉” 就在鸾歌低头凝思的时候,眼前忽的明亮起来,她猛一抬头,却见面前的屋子赫然着了火,这个时候火舌已经从窗户中窜了出来,随之而起的还有浓黑的烟雾。 眼见一道火舌向着自己的方向而来,她险险一避躲到一旁,然而那火舌燃着了她头顶的树叶,她却丝毫感受不到那烈火喷来的灼人气息,就像就像做梦一般 这是,在梦中吗?还是突然想到刚才的那道黑色天雷,还有那散乱游走于自己体内的迫人气息,鸾歌心中一突: 难道,我已经死了? 似是想起什么,她猛地抬起头来,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被烈火灼烧,却没有一人逃窜而出的新房时,突然听到远远地传来一些杂乱的脚步和呼喊声。 那声音在她愣神的时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白发何生兮君为谁 就在这个当口,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向房门用力一推。 却不料,她这般狠狠地一用力,那门非但纹丝不动,她自己反倒因为冲力太大身子不稳,踉跄着向前摔去。 ——她竟是直直穿过了那道门,跌入了屋子中! 烈火迎面扑来,屋内尽是浓烟和火焰,然而鸾歌却感受不到丝毫呛人的刺鼻气息和灼热感,甚至连跌坐在地的的痛感也没有分毫。 鸾歌呆了呆,对眼前的反常情况来不及多做思量,脑中此刻尽是刚才在门外闪过的思绪。 见这浓烟烈火对她没有半分作用,鸾歌快速地从地上爬起,直直向着内间卧房奔去。 然而这火很明显是从内间烧出来的,那床榻之上,正倒着两人,二人的衣衫都被烈火烧了大半,其中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因为歪倒,头上的红盖头碰落一旁,露出了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 而当鸾歌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另一个人时,纵然心中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仍旧心中狠狠地抽搐着——那张脸,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这张脸让她多少午夜梦回c于暗夜默默垂泪;这张脸眉目俊秀c鼻挺唇薄,俊美不似凡人:那秀美的眉毛在烦恼时会微微蹙起,那双眼睛永远永远都噙着宠溺包容的笑意,那张薄而有型的嘴也永远说着最温和的话语 洛天 真的是洛天 真的是洛天! 鸾歌胸口堵得慌,那颗被她刻意冷藏起来十几年的心这会子被撕扯地生疼,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噬咬,而她却只能生生地承受而无计可施。 看着烈火已经从一旁的床幔烧到洛天的衣衫,鸾歌向前扑去,不管不顾拼命地扑打着那跳跃着的火焰,然而那火焰一点都没有变小。 见扑打无用,鸾歌又将双手放在洛天身下,想要将他抱起,带他去外面,然而看到自己从他身上直直穿过的双手,那双真实可见的双手上还跃动着床单燃起的火焰,鸾歌这才回过神来。 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她猛地瘫坐在地上。 看着眼前的火焰越来越盛,内间被烈火浸满,看着那火焰烧过床幔,烧过床单和洛天的衣衫,看着他一头乌黑飘逸的发丝被火焰灼烧地蜷曲c到冒出黑烟,看着那张宛若神祗的俊美容颜被熏黑,再到被烧成一片漆黑 鸾歌一直呆坐着,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看着火焰一点一点吞噬掉所有,看着这间屋子旦夕之间化作废墟,看着火焰熄灭后那冒出的黑烟 四周的一切都无法引起她的注意,不管是刚开始那手忙脚乱你来我往的救火声,还是到最后兵戈突起刀剑碰撞而生的厮杀声。 她就这般坐着,双眼痴痴的望着洛天躺着的地方——那里,如今已是黑灰一片,哪里还辨得人的骨灰和杂物燃烧的烟灰?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风刮起,将那些灰土猛地卷起,就在这时,只听——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划破长空,那声音里尽是痛苦,尽是不甘,尽是无法言说的绝望! 这一声用尽了鸾歌所有的力气,她一下子瘫倒在地。 坐在床前的舒阳正在兀自出神,而鸾歌这一声突然的嘶吼让他猛地回过神来,他连忙看向鸾歌。 然而她却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样子,双眼依旧紧闭,只是那面上透出十分的落寞和痛苦,舒阳一皱眉,暗道: 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舒阳进来时便在屋外设置了禁制,鸾歌方才那一声惊天之响并没有传到外面去。 舒阳将目光再次投向鸾歌,却看见她眼角划出两行清泪,眉宇间也尽是痛苦绝望之色。 ——然而,纵使这刺激强烈如斯,她却依旧未能转醒。 舒阳眉头一簇,手上结印,闭上眸子口中念念,可是当他的神识刚要探入鸾歌的意识,便被一股强大的阻力阻挡开来。 他一惊,脸上的气恼转为吃惊,又转为担忧。 连华阳梦术也不能施展,他的神识竟是连进入也不能够,她到底遭遇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瘫倒在地的鸾歌目无焦距,却依旧望着洛天死去的方向,她并没有看到,风起时,那一缕飘过的银丝她,左右鬓角的发丝竟是在瞬间生生白了一缕! 那雪白晶亮的银丝随着风慢慢飘动,让她原本苍白无助的秀丽面容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妖娆美丽。 就在这时,那已经被风卷地骨灰全无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开始仿若烟雾一般浅淡,随着他一点一点的动作,虚影也逐渐清晰起来,然而,那人的脸却是再怎么也看不清楚。 那个身着玄色衣衫的人一步步向着鸾歌走来,她伏在地上,用手臂撑着整个身子,仰望着这个浑身散发着压抑尊贵气息却又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她甚至可以看到他拂动的衣角,看到他耳边那一颗小痣,却就是看不清他的脸。 他身上有着一股让人想要顶礼膜拜的强大气场,和洛天给人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远远不同,然而鸾歌却感到这人莫名的熟悉,就像是 就像是另一个洛天 鸾歌心中突然划过这个念头,目光随着那男子的身形移动,就在那男子越过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时,她终是止不住痛哭出声: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洛天不要走我知道你是洛天,是的,你一定是洛天! 那男子听到鸾歌的声音,身形似是顿了顿,然而却也只是一瞬,便照旧往前行去。 纵然只是一瞬,鸾歌却看到了他的停顿,她心中大喜,爬起来向着那个身影跑去,而当她的手刚碰到那人的衣服,他便如同风吹淡雾一般,四散开来。 这远远超出意料的情况让鸾歌双膝一软,瘫坐在地,看着四周的断壁残垣发起呆来。然而此刻,她却听到有人在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那声音温和浅浅,像春水一般温柔,而那让人舒服地想要沉沉睡去的声音里却有着十分的担忧与焦急: “不走,我不走!鸾歌,醒醒,快醒醒” “快醒醒阿络,你快点醒过来啊小衍还在等你,你不能就这样睡过去,睁开眼快瞧瞧我不走” “” 鸾歌微微蹙眉,鸾歌是谁?阿络有人叫我的名字呢,还有,那个小衍,这个名字怎的好生熟悉? 嘻!那个声音说“我不走”呢! 想到这里,鸾歌心中一喜,她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看见一片漆黑之中,隐约有一块小小的光亮,那声音,就是从这光亮之处传来。 她皱了皱眉,虽然心中不解,却还是慢慢起身,由着心中的好奇驱使,忐忑又激动地,往那方向一步步走去,直到那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 紧接着,她的眼前便出现了一抹熟悉的浅绿色的床幔,还有,一双满是担忧之色的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梦醒兮情义几何 就在舒阳施展华阳梦术却无法窥得鸾歌神识的时候,她眼角的泪水已经湿了大片枕。 无奈,他只能转身将挂在一旁的巾帕用水浸了浸,然后拧干来帮鸾歌擦擦脸上的泪痕。 可是,就在他擦完左鬓,手刚移到右边的时候,却蓦地睁大了眼——就在他指间可触的地方,青丝瞬息变白发! 舒阳心下暗道不好,看来她是真的受到刺激了,只是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的情绪波动这么强烈,竟然能让她白头如雪?这些年来相处,眼前的人一直是冷静自持,慵懒随意好似对什么都浑不在意。 可是,如今他却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舒阳哪里知道,鸾歌原本就是一个爱憎分明喜厌外露的人,当年与他和檀越初相见,之所以那般安静只是因为她所受的刺激太大,并不愿意开口罢了。 而到了后来,那十年在伏羲鼎中的日子还有与他相处的一年,静若处子平淡若水也都只是她在有意克制,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强迫自己活在当下,然而心中的恨意却并没有因此消磨掉,而是在疯狂的生长蔓延。 舒阳并不知道,那十年中,鸾歌失控的次数有六次之多,若不是因为伏羲鼎的压制和檀越施法控制,此时的她或许早已成魔。 这也是为何原本通达天意c以长寿称于天下的云阳前任山主檀越那么早便故去,让仅仅二十出头的舒阳成为云阳历史上最年轻的山主的原因。 而舒阳也正是因此而将檀越的死归咎于她,纵然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他的猜测却并没有错,檀越之死必然与救治鸾歌有关,所以他对她心中有着怨恨,也并不愿意听从檀越的安排用自己的血去祭炼救治鸾歌。 舒阳看着鸾歌两鬓的银丝,不知为何眼皮猛地跳了几下,他不由轻唤出声,那声音里有着他不曾觉察的温柔与担忧: “鸾歌,醒醒,快醒醒” “别睡了好不好?快点睁开眼阿络” “快醒醒阿络,你快点醒过来啊小衍还在等你,你不能就这样睡过去,睁开眼快瞧瞧” “” 也不知喊了多久,舒阳已经开始混乱,鸾歌阿络换着叫,但就是不见她有睁眼的迹象,他的心开始慌乱起来。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空缺了一块,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变得好忐忑,好不安,它在砰砰乱跳,不受自己控制地乱跳。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鸾歌的眼皮动了动,一阵狂喜袭上心头,他克制着内心的欢愉,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直到那双如秋水一般的眸子逐渐睁开,一点一点,从最开始的迷茫,到最后的清明澄澈。 到这个时候,舒阳终是不再克制,一把将床榻上的人抱起,紧紧扣在怀中。 鸾歌没想到,自己刚睁开眼,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人紧紧地勒地喘不过气来,一个岔气便猛地咳起来。 舒阳听到她的咳嗽声,这才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问道:“怎么样?没事吧?可有哪里不舒服?” 鸾歌咳了几下才慢慢恢复过来,暗暗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道:怎么能没事?你试着这样被人勒一下试试? 心中虽然这样做想,但是就在刚擦清醒的时候,她已经慢慢地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缓过来之后,一眼瞥到舒阳扶着自己肩膀的手,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 舒阳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以为她要靠坐着,便将一旁的垫子拿过来放在她的背后,用手按了按感觉到舒服稳当了之后,才扶着她向后靠去。 鸾歌对他这般温柔的动作微微有些诧异,然而见舒阳并没有什么不自然,便也不再往心上放。 扶着鸾歌靠坐好了之后,舒阳拿起鸾歌的手腕探起脉来,过了一会儿,他面上微微露出笑意:“已无大碍,只是一时间获取了这么强大的力量你的身体还不习惯,多休息几天便好了。” “嗯,谢谢你照顾我。”鸾歌冲他一笑,一定又是他救了自己吧?自己还真是每次都闯祸呢。 “不用,以后莫要再做这么冲动的事就好。”出奇地,舒阳竟是没有开口凶他。 就在鸾歌诧异之时,听到他犹豫着开口,道:“你鬓角的白发,我虽然没有办法根治,但是施点术法还是能变黑一些日子的,至少可以那些凡俗之人看不出来你莫要担心,待日后回了云阳,我去翻翻师父留下的医术,肯定有治愈的法子。” 他这般一提,鸾歌这才注意到自己两鬓垂下的发丝已如白雪,夹在那青丝之中分外耀眼。 微微一怔,似是想到什么,鸾歌一笑:“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生了就生了吧,在楚国这几日便施个障眼法就是,待离开这里没人认识也就没什么遮挡的意义了,你不用这般挂怀。” 那声音淡淡的,似是在说着今天晚饭吃什么一般。 这下轮到舒阳诧异了,女子无不爱惜自己的容颜,天下女子若有一头光亮顺滑的青丝也会俏上几分,而她怎能这般浑不在意?要知道少年白头,尤其是她如今才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便有白发丛生,该是多么让人忧愁之事,可她却是这般! 舒阳想要开口告诉她:“不过你这般确是比之前好看了不少。” 这话不是作假,如果说之前的鸾歌只是清丽娟秀,带着几分稚气慵懒,那么现在的她就是清冷妖娆,多了一些妩媚与风情。 不过一想到鸾歌可能会误会自己是在故意安慰她而更伤心,他便将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说道: “难为你这般豁达。” 心中如是想着,舒阳不再开口,原本他也想要等鸾歌醒来便询问今日一事的细节的,可是到现在看着那多出来的银丝,他已经不想再提,不想再刺激她了。 毕竟,日后有的是时间。 舒阳手指微动,那银发瞬间乌黑如墨。 这样小的术法,其是鸾歌也是可以的,但是舒阳就是想要自己来。 小心地帮她掖好被角,他站起身来,叮嘱道:“这几日你好好休息,勿多思多虑,每日晨昏记得打坐调息,让体内的气息慢慢适应你的身体,有什么事别再这么慌乱仓促,如果不行便让纸鹤来找我。” “你要走了?”鸾歌看他站起来,开口问道。 “嗯,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皇宫只怕早乱成一团了,说不定一会儿便会有人来寻你,我在这里不甚方便。” 舒阳点点头,顿了顿,继续道:“那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过几日我再来看你,关于今日的事我还有很多疑问。” “好。 闻此,舒阳不再犹疑,身影一转,便化作一道白色的身影向外飞去。 出宫之时,他特意经过那片被天雷劈的焦黑的桃林,天雷直劈而下的地方有一个一丈见宽的大坑,而大坑数丈之内,竟是焦黑一片,没有半点绿色。 纵是有了心理准备,当真正看到这番景象,他仍旧有几分心悸与后怕,天雷之力,当真可怕! 想到鸾歌刚才的样子,舒阳暗自庆幸:不管怎样,她没事就好。 当下,他不再看底下那在风雨之中绕着桃林成一圈的羽林卫,往自己在宫外落脚的地方而去。 舒阳走后不久,鸾歌便听到焦急的叩门声:“阿姐,阿姐,你在里面吗?” 是小衍的声音。 鸾歌起身,便向外走去,这时门外的人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又急急地道:“莲心,你确定阿姐没有在母后那里吗?今日风雨交加,刚才那道惊雷那么厉害,阿姐会去哪里呢?” 就在这时,只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屋檐下两人齐齐回过头来,惊喜道: “阿姐?!” “公主?!” 鸾歌朝他们二人一看,打了个哈欠道:“这是怎么了?刚从皇后那里回来觉着有些累了,刚睡下没多久便听到有人喊。”说着,伸个懒腰,又裹了裹衣服抱怨道:“这雨怎地突然这般大?我回来的时候这天还是好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言笑话毕兮及神器 二人正自喃喃,想着鸾歌会去哪里,这时突然看到她从屋内出来,都吃了一惊。 小衍上前几步,将鸾歌推回屋内,头也不会对身后的莲心道:“莲心,你去甘泉宫回了母妃,就说阿姐回来了,让她别担心。对了,顺便把门关上,阿姐刚起,外面寒气太甚,容易受凉。” “是。”莲心轻应,在外面将门带上。 “莲心,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外面风雨这么大,回来之后好好休息休息。”就在门将要关上的时候,鸾歌突然开口。 闻言,莲心关门的手顿了顿,刚要开口,但到嘴只有一声:“诺,莲心谢公主恩典。” 小衍强行将鸾歌推进屋子,然后自顾的坐了下来,开口就嚷道:“阿姐,你可真是吓死小衍了,我还以为你从母妃那里还未回来,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让人去问,却说你早已离开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去了皇后娘娘那里?”鸾歌奇道,岔口问他,如是她没有记错,皇后好像是将这件事瞒着小衍的。怕小衍多心,她又道:“我记得我出门时,你还在屋内读书呢。” “哦,那时候我出来如厕,刚好见你和母后身边的婢女走了。”小衍浑不在意道。 “是啊,就去了一会儿,娘娘和我说了会儿话,便让我回来了。”鸾歌放下心来,轻轻一笑,帮小衍理了理衣服,道:“我回来的时候风正大,院子里又没人,我想着你正在看书,怕过去打扰便直接回屋里睡觉了。” “这样啊,就说莲心怎么找不到阿姐。”小衍点点头,转口道:“小衍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今日这般l风雨,刚才打雷时候小衍心中很不安,字也练不下去了,待雨势稍微小了点儿便让莲心出去找阿姐,可谁曾想阿姐居然早早就在屋里睡着觉呢!” 说到最后,小衍居然有些气愤,小脸蛋气鼓鼓的。 鸾歌瞧着他的样子,不由噗嗤一笑,捏捏他的脸蛋道:“你个傻孩子!阿姐知道你是关心阿姐,快别生气啦。” “我才没生气呢。”小衍嘴里嘟囔,白她一眼,伸手将鸾歌捏着自己脸的爪子扯下来:“阿姐,我不小了,真是的,老这样捏我的脸,要给别人看去了,想我堂堂皇子威严何在?”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鸾歌微微一怔,下一刻却是笑得更厉害了,到最后竟然笑得捂起了肚子。 “阿姐!” 见小衍有了怒意,鸾歌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过那吃吃的笑声还是传了出来,过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这时鸾歌揉了揉笑抽的脸,正色道:“嗯,不笑了,以后再也不笑了!我们小衍是个男子汉呢。” 小衍又翻了个白眼送给这个无良的女子,四下看了看,突然惊奇道:“咦,阿姐,六两那个臭家伙呢?外面这么大的风雨,这傻狐狸居然不在屋子里待着还到处乱跑?” 鸾歌闻言,也是四下一望,竟是真的没有看到六两的影子。 刚才舒阳还在的时候,趁着鸾歌昏睡,已经将被失控的她弄得混乱的屋子整理的干干净净有条有理,这会子倒是看不出任何异样。 而往日里六两惯常休息的软榻上也是平平整整,没有半分皱褶。 看来自己回来之前,六两便一直不在屋内。 心中这样想着,鸾歌却并不担心,以六两的机诡,它定然不会有事。而刚才在桃林,她是确定了周围没有人没有生物才开始施法的,所以六两定然不在附近;而且自己从一开始都不曾感受到六两的异样,所以它定然不会有事。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狐狸嘴巴刁着呢,把吃的看地比命更重要,它才不管什么刮风下雨呢。”这会子肯定趁乱在御膳房连吃带拿的呢! 鸾歌恨恨的想,自己这个主人九死一生,它反倒好,把自己养得油光水滑的。 听到鸾歌没好气的话,小衍暗笑一声,哈,阿姐动怒了,这死狐狸回来肯定没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他心情大好。 刚好这时鸾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小衍见,便起身道:“阿姐看来还没有睡醒,不过阿姐无碍小衍也就放心了。” 说着,他朝鸾歌笑了笑:“那阿姐好生休息,小衍回屋了。” “嗯,好。”鸾歌也不留他,直直应道。 他们之间从来不用那些客套的虚礼。 目送小衍走到门边,鸾歌似是想起什么,开口唤道:“小衍!” 听到这声,他回过头来:“阿姐?” “今儿个天不好,屋里光线也暗,若是读书习字记得让人多点几盏灯,不过阿姐更乐意你好好睡上一觉,好好休息,这几日你太用功了,累着身子阿姐会心疼。” 当是有什么事,回头一听到鸾歌这句话,小衍脸上顿时开出一朵灿烂的花来:“阿姐放心,你且休息,小衍去了。” 门关上之后,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似是有人说话,鸾歌仔细听去,竟是听得一清二楚。原来莲心回来了,小衍吩咐她下去休息,又嘱咐她自己正在休息,不要让人来打扰。 这时鸾歌微微有些诧异,自己的听力竟然变得这么好!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副山水画上,竟是将那画卷上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不管是左侧题着的蝇头小楷,还是河边垂柳的细枝新芽。 鸾歌万万没想到,这次死里逃生,自己竟然变得耳目清明六识过人! 其实这些应当是在料想范围之内的,但是真的亲身体会到,她还是无法置信。 在伏羲鼎中那十年,她在鼎的内壁看到了一些修习的术法和一些上古的箴言。当然,最让她难以忘记的还是刻在鼎口四周的禁咒。 正是因为那些禁咒,她在失控时才不能离开鼎内;正是因为那些禁咒,她在鼎中的十年需要时时忍受那种如同骨肉剥离般的痛苦;也正是因为那些禁咒,她原本散乱的六魂七魄才能被重新聚拢。 当然,也是为了躲避禁咒,才让她一直待在鼎底,才让她看到了刻在鼎底的上古术法。 这些,是连檀越本人也不知道的。毕竟谁能想得到那宛若酒坛大小c看起来与一般烹食的鼎毫无差异的伏羲鼎内竟是如同深潭一般,内里的空间竟是丝毫不比整个楚国皇宫小多少呢? 不过其实也很好理解,上古时期一共传下三件神器:云阳山代代相传可煅魂灵可灭神识的伏羲鼎c海外蓬莱岛可御万兽的悲鸣琴c还有就是在千年前中州大乱时被圣人封印的能窥天命乾坤镜。 因为乾坤镜太过逆天,在被封印后,圣人引得三道天雷将其劈裂,自此上古三器只有伏羲鼎和悲鸣琴传于后世。 而悲鸣琴一直为海外踪影飘渺的蓬莱一族所有,随着蓬莱的日渐神秘,悲鸣琴也逐渐不知所踪。 至此,三件神器只剩下为云阳一脉所有的伏羲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忆昔伏羲兮问天意 千年前中州大乱时,云阳第一位先祖在那一战中所展现出的通天神力,直接奠定了云阳后世千年在中州大陆长盛不衰的不凡地位。 只是,那次大战之后,中州一直处于相对和平的状态之中,天道轮回更替自然,并未有什么毁天灭地的物事出现。再加上云阳一脉因为后代骄傲于先祖的功绩,也逐渐松怠。 到了最后,云阳后人对于伏羲鼎只是一个概念上的认知,那些传说中的力量,却是从未得见。 估计就连檀越本人也不知道,伏羲鼎实际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更不知道这只有一个酒坛那么大小的伏羲鼎,内壁上竟然有这么高深贵重的东西存在。 想来也是,多年来,伏羲鼎一直被用于毁灭神识,它的厉害之处让人闻风丧胆,用于固魂之处却是鲜为人知。 而檀越死马当作活马医,根据那些古籍的记载为她锻造魂灵,因为是这么些年来第一遭,所以救治鸾歌的过程也是他不断试炼的过程,但是只用了十年也说明他对得起自己云阳三百年来最聪慧山主的名声。 但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第一遭,按着伏羲鼎的神力,也不会只是固魂便让她在鼎内待上十年之久。 最多,不过日。 鸾歌叹了一口气,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个浅绿衣装的女子。 双瞳若剪水之秋,乌黑汪澈,清亮过人,若是气色再好点,面颊再圆润点,五官再长开点,那可真是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了。 随着她伸手抚上鬓角的银丝,秀发随着她指尖的移动,那原本经舒阳施法已然乌黑的发丝一点点显现出原本的银色。 鸾歌双瞳空然,只是面上却有着浓重地化不开的悲伤。 不为自己,而为梦中那人。 伏羲鼎中说,金鸾之身需经三道天雷之劫,才可最终成就。凡金鸾者,可窥天道,神力无边,不死不灭。 当然,这是要经过三道天雷。 鸾歌其实这么多年来心中一直有恨的,她恨的不仅仅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更恨这天道无德,不曾惩恶扬善,却欺善怕恶,所以在伏羲鼎中她便牢牢记住了这一条于她来说最好成就c也最快成就的道路。 她只是想看看,这朗朗乾坤是否真的这般腌臜,她也想看看,这所谓天道,是否真的配让那么多人为它所累! 出鼎后,她按着云阳的基本功法修习,再加上在伏羲鼎内看到的各种功法,却是悟到不少东西。 但之前因为在云阳,她不愿舒阳起疑,所以第一道大成后,一直只是默默温习口诀,再不敢修习更多。到后来这三年,她一人在楚宫,已然修习到不少。 然而在舒阳来之前,她便动手暂时封住了自己的功法,那八颗珠子,便是当初在伏羲鼎内她所找到的神兽残魂所造。 那些上古神兽被压制于伏羲鼎内,神识毁灭之后,他们的骨骼也具有了压制的作用,但因为同出上古,所以可以完全克制她体内所具有的上古气息。 这一次时机成熟,她冒险祭出八颗珠子,想要借天力,谁曾想却将第一道天雷引来,差点白白送命。 或许也是她命不该绝,关键时刻却是那些神兽残魂救了自己,而这次也是因为楚宫中的强烈龙气替她抵挡了不少天雷之力,方才让她有了脱险的可能。 鸾歌握上左手腕上的手环,轻轻抚摸,这神兽残识原本是炼作了一层防护附于自己精魂的,关键时刻可以化作八颗珠子来使用,但是如今却成了实物状,可见其受损之重。 随着她的触摸,那手环发出一道似有若无的浅淡金光,似乎在回应着她。 鸾歌轻轻一笑,慢慢开口:“谢谢” 或许真是因为这次偶然平安渡过第一道天雷,她竟是在梦中看到了她曾亲身经历c不曾亲身经历的好多场景。还有,洛天丧生的始终 回想起那一幕,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拳头紧握,指甲嵌在手心的肉里。 过没多久,她慢慢睁开双眼,这时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悲伤绝望,眼底闪着光的泪意也皆已散去,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明自信,隐隐,还有丝丝期待之意。 那个看不见面容的玄衣男子 不管怎样,他一定和洛天有关系,不管他是谁,她都要去弄个明白。 决心暗下,她不再纠结,随手捏诀,将白发恢复乌黑。她施施然起身,走到床塌边开始宽衣脱鞋,没多久,竟是又沉沉睡去。 不管干什么,总得休息好,养好身体不是? 这边鸾歌正睡得安稳,可是外边已经炸开了锅。 御花园边上那片桃林被雷电悉数劈毁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晟昭帝耳中,当下他面色不善满布阴云,待招来钦天监的主事,得到的却是天降其怒,此次噩兆乃是天意,是为了警醒世人的说法。 那主事还说,这次雷电定然不是普通的雷电,能将整片桃林摧毁可见其威,这番定是因为有人做了天理难容的事,这般让苍天也开始震怒了,甚至到了直接降下天雷的地步。 这钦天监虽然不是云阳山一样正经的术法一门,但对于这等基本的常识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只听他继续道:“倘或这天雷降在他处,威力可远远超过现下不知多少倍,好在宫中有陛下的龙气,这才让众人得以保全!”说着,只见他朝着晟昭帝跪拜而下,行了一个大礼: “吾皇万岁!庇佑我大楚子民!” 老头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天理难容”“苍天震怒”的时候,晟昭帝的面色突然煞白,身子也微不可见的摇晃了一番,直到听到他最后那句“陛下的龙气”,晟昭帝才面色稍霁。 老头伏在地上,好久都没有听到一句话,大殿中安静地掉根针都听得见。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老头怀疑晟昭帝还在不在的时候,只听上方传来一句叹息:“那可有破解之道” “回陛下,”老头闻此,身子一震,连忙开口:“当年函渊帝在位时,南方暴雨三月,造成流民百万,最后函渊帝向天请罪,对着天下人下罪己诏,至此,雨灾方解。臣以为,陛下可效仿之,百姓若是知道陛下为了天下人,这般忘我,定然感恩戴德,铭记圣恩!” 这番话,早在他来之前的路上便已经想好了,原本看到那道天雷,他便知道定会得到晟昭帝的召见,原本他应当当时就来觐见,但是他毕竟区区凡体,也是害怕这天雷危及自己,这才迟迟不来,直到皇帝身边的人找来。 他这话也说得巧妙。 函渊帝是大楚历史上有名的圣君,不管是他征战御敌还是仁政爱民,光是他曾下罪己诏一事,便多为天下人称赞。 自古以来,帝王都是神秘的存在。天之子,得天授意,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而像函渊帝这般磊落光明c毫不畏惧他人言,为了百姓向天请罪的行为,需要的是十万分的勇气! 如今他用晟昭帝来比函渊帝,便是将他和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圣君等同,这是莫大的尊荣。 事实上,他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这一个,天雷降下,不偏不倚落在宫中,定是因为宫中有人做了不该做的事,而小人物又怎么会让苍天震怒?唯一的结论就只有皇帝之错了,在他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皇帝下罪己诏,来向天请罪。 但是这话说出,他还是忐忑万分,罪己诏不是一个简单的东西啊!若是皇帝震怒,他定然无法活着走出这大殿。 就在他担忧之时,却听上方传来晟昭帝淡淡的声音,他悄然抬眼望去,看到晟昭帝面上若有所思:“嗯,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有事朕会传召。” 何等求之不得! 老头闻此,即刻从地上起来,快步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天怒所降因何生 “如何了?”皇后朝着步入屋内的小太监急急问道。 “那监正说是皇宫之内有人做了逆天之事,此乃上天警戒,还说”小太监有些吞吐。 “还说什么?”看着他犹豫,皇后拔高了声音:“还说了你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还说还说要陛下下罪己诏!”小太监几乎是低声吼出来的,话音刚落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嘞!这么些年,哪有皇帝下罪己诏的!那可是天雷!天雷啊! 那老头可真是敢说! “罪己诏”皇后听到这几个字,不由退后两步,喃喃道。罢了却是坐在地上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正在那小太监惊诧,为何皇后听到这话如同疯子般大笑之时,皇后已经朗然开口:“来人!去将刚派出去的人追回来!务必要快!” 有人奉命而出,皇后才对着眼前的小太监道:“你先下去吧。今日之事,胆敢跟旁人提起” “娘娘,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小太监连忙叩头。 “很好,继续盯着那边,本宫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此刻皇后已经站起身来,施施然往一旁的软榻边走去,哪里还有之前惊慌失措的模样。 小太监不敢多言,忙不迭躬身离去。 天意!天意呐! 坐在软榻上的皇后不掩面上的欢喜: 这道天雷来得真是时候。皇宫之内有人做了什么引来天雷,但是钦天监都开口让皇帝下罪己诏,那么就已然断定乃是皇帝的错了。如此说来,只要全天下都这样以为,那么刚刚被皇帝惩处的左相,定然就是无辜的了 父亲 一一一一一一 “竟然让朕下罪己诏!让朕!罪己诏!” 御书房内,晟昭帝走来走去,最后猛地一章击在案几上,顺手扫落满桌奏章:“好个大胆的钦天监!如此放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赵海忙不迭安慰道,捧起一盏茶颤颤地送到跟前:“您消消气,消消气,别和那些老匹夫一般见识。” “如何息怒!”茶盏被打翻在地,变成碎片,“搬出函渊帝来让朕下罪己诏!亏他想得出来!” 赵海扑通跪在地上,膝行几步上前抱住晟昭帝的腿,抽声道:“陛下息怒呀,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啊!且听老奴一句劝,总会有办法的!” 看着眼前赵海老泪纵横的模样,晟昭帝心中烦躁,一脚踢开了他,但已然不再怒吼,而是坐在案几前,不耐道:“上茶!” 赵海见状,老脸露出笑意,连忙斟满一杯茶水,上千奉上:“陛下您请用。” 晟昭帝一口饮尽,这才开口道:“皇后那边如何了?可有什么动静?” “回陛下,皇后娘娘一直在甘泉宫内,只是刚才雷电过后,差人来问送了羹汤,问陛下是否安好。” “竟然能忍得朕倒是小瞧了她”晟昭帝哼声道。 “老奴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赵海瞧了一眼晟昭帝,见他没有打断,这才开口道:“只怕左相之事与娘娘并无干系。” “是么?”晟昭帝冷笑一声:“那么你倒是说说看,也让朕好生看看,皇后到底是给你了什么好处,让你在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她说好话。” “陛下!老奴不敢啊!”赵海伏在地上,“自从长公主出嫁之后,娘娘已然不再插手后宫之事,就算如今依旧掌管后宫,却已然和齐贵妃一般日日念佛,哪里又会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而且左相已经快有半年未曾私见过娘娘了。出事至今,娘娘也不曾来过求情,只怕是也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啊。” 晟昭帝看他一眼道:“你倒是记性好。但别忘了,谁才是你的正经主子!不管是不是,皇后和邓允乾那个老东西,让人给朕盯好了!” “是。” “行了,下去吧,朕一个人坐一会儿,有些事要理一理。还有,任何人都不想见。”晟昭帝挥了挥手,超摆放字画的内室走去。 小心地关上御书房的门,赵海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冷风吹来,早已湿透的背越发觉得冷。 幸好幸好 一一一一一一 内室之中,晟昭帝慢慢从暗格内拿出一幅画轴,然后一点点的打开。 随着那逐渐露出来的色彩,晟昭帝的面色越发难看。 然而打开到一半的时候,整张画卷都掉落在地上,与此同时,晟昭帝猛地顿声坐了下来。 只听一声叹息传来:“难道,这真的是天谴么难道就真的只有皇兄才能算是天命之人么老天,为什么” 画卷在地上铺展开来,挽弓的女子飒爽英姿,鬓角的发丝随着风的吹鼓而飘摇,但那傲然之气和姣好的面容却是不容忽视。 元帝楚落,大楚第一位天命女帝。 “不就算是天意,朕也要逆天而为!我能坐上这九五之位十二年,便能再坐二十年,三十年!朕有龙气护身,纵有天雷,不也是照样不曾伤害朕分毫么!” 天谴 该遭天谴的,可不只是皇帝一人呢! 晟昭帝眯了眯眼睛,唇角带起冷笑:既然证据不足,那么就让老天来给朕足够的证据吧! “赵海!”晟昭帝扬声道。 一一一一一 “什么!” 原本正安闲而坐的皇后听到回禀,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凤仙花汁染红的指甲紧紧扣在白玉瓷杯上,越发显得骨节分明:“你再说一遍!” “娘娘,羽林卫从被天雷劈焦的桃林之中找出了天命之卷,上面说此次天雷所击的,乃是通敌叛国心怀不轨的人,而此人正是正是邓大人陛下已经下令,让人将此公之于众” “笑话!污蔑!父亲压在大理寺,纵使他有罪,天雷如何不直接降到大理寺去,反倒批到皇宫来!难道连老天也瞎了眼么!” 皇后目眦欲裂,到底是谁,竟然敢假借天命来陷害父亲!竟然! “来人,随本宫去御书房!”皇后愤然开口,如此明显的诡计,自己都能看出来,陛下如何能看不出!不行,她一定要去找陛下,让陛下为自己做主,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皇后急急迈步,也顾不得屋外仍旧滴落的雨水。 “娘娘,仔细淋雨。”身后一个小婢女急急赶来,手中一把伞刚刚撑开。 然而她刚跑出没几步,便直直撞在了突然顿住脚步的皇后身上。 “娘娘?”一旁的小太监连忙扶住皇后的身子,又对着那撑伞的小丫头呵斥道:“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 “你去永鸾殿,将这件事告诉三公主。” 皇后转过身来,也不曾怪罪那小丫头,反而看着那正要在雨水中跪下的小丫头道:“刚才那些事情,你也在边上,可都听清了?” 小丫头满脸茫然,不知是不是该跪下来,但还是颤颤回答道:“是,娘娘,婢子都听清了。” “好。现在即刻去永鸾殿,告诉三公主这件事!”皇后郑重开口。 “是。”那小丫头诺声道,便急急向外跑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皇后似是想起什么,开口问道。 “芹儿。”小丫头回头答道,步子却一点也没有慢下来。 一一一一一 朱楼之上,女子娇嗔声传来,挽着窗边男子的胳膊娇俏道:“公子爷,关了窗,奴家冷得很呢” 男子低下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只着薄衫的女子:“冷啊冷才好呢,冷了,就清醒了” 那女子不知为何,只觉有几分阴冷,挽着男子的手臂也有几分颤抖。 “怕了?”舒阳挑眉问道:“只是一场雨,一阵风罢了,如何就怕成这样?” “可是,早间那可是天雷呢!直直劈向了皇” 想起早上那让大地都有几分撼动的惊雷,女子眼中满是惊恐,但一转念,又觉此话不对,忙用手掩住了口。 “天雷劈的是皇宫,那该当是皇宫内的人害怕,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怕什么?”舒阳看着窗外的雨帘,也看着来往不断,面露惊恐的百姓,扬声道。 “是啊劈的不是我们,我们怕什么呢”女子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喃喃起来。 与此同时,从窗下走过的人们也喃喃出声: “是啊,劈的是谁,才该谁害怕呢” “这天雷可不是劈我们的” “该害怕的,不该是我们,有错的,自然也不是我们” “” “既然冷,那便关上窗吧,仔细冷风吹多了着凉,那本公子可就要换人了。” 舒阳朝内走去,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那女子听说这话,醒过神来,忙不迭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握着窗柩,打了个喷嚏连忙关上了窗户,也将窗外的声音与内隔绝。 楼下大街上的人回过神来,再抬头想要追寻那话的来源时,却只能看见原本娇声不断的倚翠阁,此刻只剩扇扇紧闭的窗户。 那些人不屑地吐一口,这风流之地的女子,才不会道出这般醍醐灌顶的话来呢! “阿嚏!”那女子又一个喷嚏。 与此同时,传来一道男声:“看来红珠姑娘身子不适,那本公子就先不打扰了,待姑娘养好了,我再来与姑娘相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不于其身兮不明心 “查!去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流言,竟胆敢说天雷是要劈死朕!” 听着御书房内又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候在门外的大臣们不由面面相觑。 从昨日开始,也不知是谁带了个头,竟然说这天雷好不好的偏生降在皇宫,自然触犯天威的人也该在那处——那处,除了眼前这人,还有谁 而原本昭示的左相通敌叛国天命之卷直指的流言也被人怀疑——因为若是要劈左相,相国府和大理寺都劈得,何故要劈皇宫? 甚至隐隐有传言道,其实乃是皇帝残害忠良,苍天不忍才有此举。 今日早朝之上,本就因为这件事闹过一番,如今退了朝,却仍旧免不了逃不开。 “朕要害他?!好!既然这是天意,那朕就好生让老天看看,朕是如何违了它的命!逆了它的意!” 伴随着又一阵响动,晟昭帝燥怒的声音传来:“传朕的旨意,赐左相大人白绫一条c鸩酒一杯!” 听到这句话,门外候旨的朝臣们心中一惊,陛下疯了!陛下一定疯了!不然一向贤德的陛下怎么会做出这种草率的决定? “陛下!”门内传来扑通的闷声,赵海哭丧的声音紧跟而来:“陛下息怒啊!息怒啊!” 门外众人也不由齐刷刷抖着双腿跪下来: “陛下三思啊” “陛下,左相大人乃三朝元老,通敌叛国事关重大,还望陛下彻查此事!” “是啊陛下,悠悠之口难堵,纵使如今处置了左相,哪怕他有罪,日后也难免被人怀疑是被人陷害,对陛下圣明有毁啊!”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鸾歌握了握皇后娘娘的手,示意她安心,又吩咐前来报信的小太监下去,继续道: “您放心,在这个时候,陛下越冲动,朝臣们就越理智,相国大人反而更安全。” “可是”皇后有些犹豫,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哪里能这般如同玩笑般随意? “那么娘娘想怎么办?” 鸾歌挑眉问道:“去求陛下?在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胆敢为邓大人求情,只怕会惹怒陛下,不仅人救不出来,只怕惹得陛下心生忌讳,还要治邓大人一个结党营私的罪来。又或者说,您可以在这个时候拆人去给邓大人传信,不管是私放还是旁的,都只能让陛下的疑心更重,到时候才是害了邓大人。”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此刻皇后已然颓靡,连问出的话语,也带了几分喃喃,与其说是问鸾歌,不若说是看不见希望的自言自语。 是啊,自己在这深深宫廷之中经营这么多年,都尚且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又能懂什么? 自己一定是糊涂了。 看着眼前的鸾歌,皇后凄然一笑,居然病急乱投医了。这孩子,三年前还是个傻的呢,看来自己也是要傻了。 看着皇后双手撑着桌子起身,身子跟着晃了晃,鸾歌忙不迭扶住她以免跌倒。 皇后摆了摆手,正准备开口让鸾歌离开,却听耳边有人答话。 “娘娘如今要做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等。” “等?”皇后转过身来,紧紧抓住鸾歌的胳膊。 “不错,只有一个等字。” 鸾歌继续说道:“我知道如今娘娘忧心邓大人,但越是着急,就越容易行差出错。昨日先是从天坑之内挖出所谓的天命之卷,所有的矛头直指邓大人,今日便有街头巷谈将祸端抛回来,难道您还看不出,有人在暗中帮邓大人么?” “陛下手中的凭借,是那不知真假——不,定然是假的天命之卷,想要凭之来将邓大人定罪,就更加证明他手中的所谓证据,其实可能并没有;而邓大人所凭借的,乃是整个帝都百姓的信任,是千百人对于陛下的怀疑。陛下想要完全干净地除掉邓大人,只怕已经是不可能了,除非他能拿出足够的证据,否则,就更加坐实了那句残害忠良的传言。” “所以如今的陛下,已经是处处掣肘,天雷之怒本就引得百姓怀疑,若他继续执迷不悟,只怕楚国的民心便要大乱。如今慕容氏未除,尚有齐国在旁觊觎,我想明智如陛下,可是断然不会鲁莽行事的。” “因此对您而言,无非是一个等字,按兵不动,看着旁人出招,以不变应万变而破之。否则难免会给人留下把柄,反倒会害了邓大人。” 多思多虑又愤然如晟昭帝,哦不,是恒王殿下——才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连胞兄都能忍心下手,一个小小的辅臣又哪里会幸免? 对于这些早已经手握生杀大权c被掌控在手中的至高权力蒙蔽双眼之人,谈的可不该是善恶之分c仁义之道,而需要首先稳住他们,再来以利诱之活着牵制之。 制衡,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好,我听你的。”皇后的手紧了紧,声音已经有了几分沙哑:“本宫就在甘泉宫内等着。” “娘娘放心,邓大人定会无恙。” 鸾歌肯定地话听在皇后耳中,不过是嚼烂了的安慰之言,又说了两句,皇后便歇下了,鸾歌自然也从甘泉宫里出来。 如今已然是剑拔弩张之势,只怕晟昭帝自己内心也是惶恐,这才急不可耐地想要让邓允乾来替自己掩盖天罚吧? 鸾歌心中理着这两日来的消息。想到那日唐突之举,不由生出几分感慨,虽曾想本是自己的祸端,却正好将面上似是平静的楚国朝局骤然打破,甚至掀起千层巨浪? 其实,也不能说是她的错,若是心中无鬼,又怎怕半夜敲门? 说到底,恒王其实也是怀疑这天雷所击却未能击中的,乃是弑杀兄长的自己吧? 心中有事,鸾歌便顾不得脚下,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与永鸾殿完全相反的方向。 “站住!围禁重地,闲杂人等不可靠近!” 一声威吓传来,惊得鸾歌从沉思中醒过神,抬眼时才注意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那片被天雷击中的桃林。 这可真是鸾歌不由失笑。 “笑什么笑!还不快速速离开!”见鸾歌不怕翻笑,那守卫又是一声呵斥。 鸾歌朝内里望去,桃林被整个包围起来,而自己所在不过是通向那边的路口,再看一眼那侍卫,便提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怎么能不小心谨慎? 鸾歌没有直接回永鸾殿,而是在御花园中随意找了个不甚起眼的地方坐了下来,与此同时,有纸鹤翩然,从她的掌中飞出,朝着宫墙之外而去。 如今这个时候,大家都闭门不出,这御花园的雨后好景,倒真是可惜了。 舒阳来的时候,正看见鸾歌蹲在地上,不知玩着什么东西。 他上前几步,便看到鸾歌身前一个用小石子做出的简易阵法,不由开口道:“不知你这般是长进了才如是勤奋好学,还是已经无聊至此,对原先最烦的东西也来了兴致?” 鸾歌忽略掉他语气中的嘲讽之意,仍旧兀自更换着石子的位置,不过片刻,四周的竹子便开始随风而动,剧烈的摇晃与一旁稳稳不动的花枝形成对比。 舒阳看在眼里,无奈道:“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真是聪明?”鸾歌站起身来,一脚踢散脚下的石阵,随着竹枝的晃动渐停,她拍了拍手道:“嗯,我知道我聪明,你不用这么客气的夸我。” 舒阳没理她,而是朝着旁边的小亭内走去,找了一块没被雨扫湿的地方坐下来,道:“你让我来,不会就仅仅是让我看看你阵法精进了吧?” “自然不是。” 鸾歌抬脚跟上,精进不精进与你何干?我还不至于为这么点小事到你跟前邀功。 但是话又说回来,自从那日金鸾已成不仅是耳聪目明感官更敏,就连那些曾在伏羲鼎内看到的,觉得枯燥难解的文字,似乎都瞬间豁然开朗起来。 鸾歌不由抚上自己的手腕。 “说吧,这次又要干什么?”舒阳看着她,没有留心她的动作。 “我在想,如果我将晟昭帝的身份告知皇后,会是如何?” “你想让皇后出面?”舒阳皱了皱眉。 “她有权利知道。”鸾歌道,“如今左相危在旦夕,但皇帝的威严却也受到了挑战,如今帝都里的那些话,是你传出去的吧?” 舒阳没说话,转过头表示默认。 “正是天时地利,出了这件事,百姓乃至朝中有的大臣都在怀疑是皇宫之中有人做了逆天之事。如果有人知道,晟昭帝其实乃是恒王假扮,那么”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这样,楚国的继位者将如何?”舒阳看着她,慢慢开口:“我知道你是为了小衍,可是你如何敢担保晟昭帝死后,这个皇位便是他的?就因为皇后将他过继?你可记清楚了,临幸苏常在的不是当初的晟昭帝,而是眼前这个恒王,你觉得皇后或者左相会同意?还是小衍会忍心看着这个不疼爱自己,但却是自己亲生父亲男人就此死去?” “阿络,你不是真正的楚鸾歌,也没把自己当作楚鸾歌,你一直都是齐茗络若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只谈利弊,自然有的是办法让晟昭帝早早驾崩,但作为楚国的三公主,你会这么做么?作为五皇子楚云衍,你会这么做么?” “想一想,如果是你要帮明义去拿齐王的位子,你会这般么?” 你没把自己当作楚鸾歌,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是齐茗络 如果是明义,你会这般么? 一句句的问话,像是鼓点一般,重重砸在鸾歌的心上。那些曾经有意无意忽略掉的东西,在瞬间袭来。 鸾歌不由怔怔。 是啊那是小衍的生父 “你有什么办法”鸾歌慢慢开口,声音有些涩然,抬眼看向舒阳时,眼中莫名幽深沉沉:“所以,你和齐茗湘的办法,就可以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朱颜凭己有事言 楚鸾歌此话一出,舒阳的神色骤变。 他本只是不想鸾歌再插手此事,但是方才出口着急,竟是没有料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至少,你不用牵扯进来。”舒阳斟酌道。 “所以你们想要出手而让我与小衍坐收渔翁之利么?”鸾歌直直地看着他,突然笑出声来:“哦不,不是坐收渔翁之利,而是不劳而获。” 舒阳隐隐觉察出不对,想要开口,却被鸾歌的话打断: “湘儿先前与我嘱托的那件事,她所言的楚国要大变了,她也命不久矣,就是因为这件事,对不对?”鸾歌上前一步,逼视着他,却不由笑出声来: “我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俩之间居然已经这么熟稔了。瞒着我做出这般事情来,就连我问也不问,说也不说么?一个是我的姐姐,一个是我的你们是想要等到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才告诉我,让我对你们的恩赐感激涕零么!” 听到后面这句话,舒阳知道鸾歌已经误会,此时若是不解释,只怕不知道她会想到哪里去。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站起身走到鸾歌身前:“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这” “那是什么?!是湘儿的命不值钱,还是你参与谋害天子不会遭天谴?又或者是我就该这么装傻充愣躲在你们身后坐享其成?那这样我齐茗络重获新生又有什么价值!能靠自己去争取的东西得凭借别人的施舍,能庇护亲友不涉险却眼睁睁看着姐姐送死,看着朋友去惹祸端,那么我这一身本事要来何用?我忍受十年磨难三年苦痛又有何用?当这个红鸾宿主又有何用?倒不如当初直直死了算了!也省得累害了檀越先生。” 舒阳本以为鸾歌早有误会,却不曾想先时那番话不过是气急之言,此时这些话才是肺腑泣血之语 是担心是顾虑啊 这丫头 舒阳心头突然觉得有些暖意,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初夏的雨后甚是清新脱俗,不远处的竹叶也是翠绿喜人。 抬起手来,舒阳不知为何,竟生出想要抱一抱眼前这个难能梨花带雨的小姑娘的心思,但右手却是犹疑着抬得更高。 顺了顺鸾歌鬓角的发丝,又拍了拍她的脑袋,敛去唇角柔和的笑,舒阳将双手负在身后,背转过身开口故作遗憾道:“原来你是怕欠人情啊,也是,你尚且欠我十载还魂草,再多的东西只怕更还不起,我还是不要再赊账给你了,也免得被指责强买强卖。” 这话说得更是牵强,但却算是明白了鸾歌的心思,也是舒阳不准备不问缘由便插手其中的中止,玩笑话却不是玩笑。 是啊,眼前这个人虽然性子直,也总是闯祸,有时候也会思虑不足而需要不断补漏,但却始终自强自立,不愿意欠别人的恩情,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牵连旁人。 自以为对她好的举措其实并不是为了她好,相反尊重她c由着她自主自为,才是为了她好。 舒阳看着不远处的天空。雨后的天湛蓝如海,莫名让人心情愉悦。 所有看起来的好,只是自以为的好,所有的感动,只是自以为的感动。 尊重,要比自作主张好得多。 “我知道了。剩下的事我会安排,不会再干涉你行事。如今只剩一月不到,若有什么尽管告诉我便是。”舒阳说道。 鸾歌没想到舒阳会这般坦诚,也没想到他居然不会问自己为何会知道,原本想好的措辞也准备出口,谁料却得到这般答复。 不过他不开口问,却正好合了鸾歌的心意,免得牵扯出更多的东西来。 到现在为止,当年在伏羲鼎内所见的一切,她都不曾告知舒阳,包括前一日金鸾之事,还有 握了握腕上的珠串,鸾歌静下心神,神色也逐渐恢复,于是开口道:“既然如此多谢。” 绯色纸鹤翩然,与以往不同,除了继续飞往楚国内宫,还急速朝着北方而去。 只是速度太快,身形之小,竟是无一人看清。 齐国皇宫之内,身着朱红朝服的明王刚走到宫门口,便觉察出一丝不对。 脚下步子加快,明王朝着宫门之外自己的马车而去,而身边似乎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在随着自己而动。 果然,车帘刚刚垂下,车内便有荧光闪现,幻出一段话来。 “阿姐知道了”明王不由攥了攥手心,待他看到下面的话时,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猜中了计划,又怎么会漏过我也参与其中?看来,是少不了一番坦白告罪了。” 随着明王看完,那张纸便悉数化作光点一般,只在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马车辘辘,不多时便到了明王府。 随着明王在齐国的地位和名声愈发的强盛,明王府的修建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修缮完好。为着上朝方便,选的是当年青郡王的旧宅作址,离宫门不过一只胳膊的距离,没多久便到了地方。 大步跨入家中,刚路过花园正待进书房,却听到不远处花园里传来女子娇俏的笑声。 “夫人在做什么?”明王开口问道。 “回王爷,夫人在和几个小丫头逗鱼呢,瞧着心情不错。您可要找夫人?小的去传话。”旁边一个机灵的小厮回答道。 “不用了。”明王唇角微翘,刚抬起步子,却又像想起什么事,转过头来:“算了,去请夫人来,本王有事与夫人商量。” 千华迈步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明王凝眉靠坐在椅子上,眼睛紧闭,却仍旧除不掉那满面憔悴。 “回来了?”千华从一旁倒了杯茶,放在明王跟前的桌子上,又走到他身后,慢慢帮他揉按着太阳穴,见那眉头渐渐舒展了,这才开口道:“唤我来可是有什么事么?父皇身子如何了?” 齐王身子大不如从前,朝中的局势也越发紧张,再加上下面的事情不断,明王已经一连几日不曾睡过好觉。今日进宫,便是照管理前去探望齐王,是以千华有此一问。 “还是那样,整日精神恹恹。”明王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千华,忽而伸手握住了千华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 “怎么了?”千华停下手中动作问道。 “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明王看了她一刻,叹了口气,开口道。 千华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为亲偏向险中行 “公主!公主!娘娘来信了!公” 红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而等她一脚踏入大开的书房门时,却见千华面色不对。 看向一旁面色凝然的明王,红玉愣了愣道:“王爷公主她” “拿过来吧。”千华对着红玉道,似乎一句话就能抽的力气。 “啊?哦!”红玉愣了愣,忙不迭将手中拿着的书信递上前去。 千华伸手接过,正要打开,想到什么停下手中的动作,对红玉道:“你先下去吧。” “”红玉带着半分犹豫,看了千华一眼,待看到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时,才施礼道:“奴婢告退。” 书房的门被红玉告退时顺手关上,千华颤抖着双手将被火漆封了几层的加急书信拆开,然而只略扫一眼,手中的纸片便翩然飘落。 屋内一片死寂。 明王看在眼里,大致明白自己所言得到验证了。 “千华”明王缓缓开口,斟酌着字句,“这件事” “我要回大楚。” “什么?!”明王一下站了起来。 “我要回大楚。” 千华再次开口,没有焦距的眼神冰寒一片。 “你回去也无济于事,晟昭帝,不,恒王他” “所以我更要回去!” 千华提高了声音,直直看着明王:“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回去。我要看看这个骗了大楚骗了天下人的叔叔是如何继续骗下去!皇弟皇妹幼小,外祖父被囚,母亲也是岌岌可危,若我这个皇长女还不出面,难道等着邓家悉数惨死么!难道让父皇继续如这十三年来一般,在地下都不能瞑目么!” “可你已是外嫁之女。” 明王也看着她,道出这个不可忽略的事实:“如今在所有人眼里,你都已然是我齐明义的妻子,是大齐的明王妃!你如何能够让他们听你的信你的?又如何能保证自己去了就能让他们避却祸端?你这不是去帮忙,是去送死!他对自己的亲兄长都能下得了手,更何况对你!” 说到最后,明王的声音已经有些颤颤。 因为怕她插手此事,怕她牵涉其中,才迫不及待地求娶完婚,为的就是如今这个时候能够让她站得远远地,谁曾想 明王开始后悔,刚才不该那么冲动,不该按照师父信中所说,不该将晟昭帝的真实身份告诉千华 对啊,他该知道啊,她明明那么挂怀楚国,那是她的子民,是她所关怀的人们,那里有她的亲人,那些人,任是一个在她心中,都比自己重要,楚国出了事,她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但我仍旧生于斯长于斯。”千华走上前拉了拉明王的手臂,像撒娇,但言语之中却满是认真: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回去。我不想日后回想起来,发现自己如同懦夫一般,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都不做;不想大齐明王的王妃,齐国日后的一国之母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若是这样,日后我如何配与你站在一起,又如何有资格接受万民之拜?况且” 看着明王已然神色动容,千华张开双手抱住他:“我不想出嫁时是见外祖的最后一面明义,放心。” 最后一面 十三年前的画面似乎又重现眼前。 明王叹了口气,回抱住眼前的人,似是下定了决心:“那么,我与你一道去。” 我也不想,这是见你最后一面 “不。”千华拒绝道,从明王怀中出来:“你留在这里,陛下如今身子这般,已然离不开人。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你绝对不能离开。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那我让齐安与你一道。” 纵然有片刻儿女情长,但理智如二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明白那份心,便够了。 “好。”千华点点头,伸手抚上明王的面颊,樱唇在他唇角轻轻落下:“多谢。” 蜻蜓点水,转身便离开水面,往更远的地方飞去。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晟昭帝的身份?”走到门口的千华却突然转过头来。 从刚才的瞬间还不曾回过神来的明王被这一声唤醒,面对这个问题,他愣了愣,但还是如实道:“是那时” 千华伸手阻止他继续开口,却没有置疑或是气愤,又或是生出被算计的怀疑。她展颜一笑:“等我回来。” 留下明王愣在当场,看着那道鹅黄身影逐渐远去,手指不由自主地抬起,在唇角轻轻抚摸,紧接着也绽出笑意,罢了对外面扬声道: “齐安!带暗卫护送王妃” 一一一一一一 “已经知道了啊” 看着手中的纸鹤,再一看信末的落款,鸾歌一声轻喃,眼睛也眯得更细。 只不知这一感叹是指信上所言千华的消息,还是那落款处的“小义”二字。 那一日天雷带来的风雨不过异兆,是以到了这一日,便已然晴定,初夏额阳光亦带着炽热感。 葡萄架下鸾歌在椅上闲躺,怀中的六两较之前瘦了一圈,如同被拔完一圈毛,变得如同普通猫儿一般,躺在鸾歌的怀里精神也是恹恹。 早在天雷那一日,鸾歌便注意到六两不见了,念及它总是乱跑,便也不以为意。 如六两这般狡猾聪慧的灵狐,普通人是不能把它怎么样的。 但是从昨晚六两破窗而入,浑身湿透毛色杂乱,像是从泥潭中出来一般,鸾歌便知道有什么事情已然不对了。之后不管她如何通灵以言,六两都不再能言语,好似被人禁锢住一般。 “给我瞧瞧。” 一道清澈温和的声音传来,鸾歌睁开不知何时阖上的眼睛,待看清眼前人熟悉的面容时,将手中显然更加嗜睡的六两递了过去。 舒阳接过六两,伸指一探,又将拈指将体内真元尝试输入,但不知为何却像遇到一道墙壁,再怎么也无法穿越而入。 “有什么东西在挡着。”鸾歌开口道。 舒阳点点头,将六两重新放回鸾歌怀中:“是气墙。” “有人以气墙封住了六两的灵脉,如今的六两已经和普通小狐狸没什么区别了。” 世间万物生灵,都是以日月草木之气自养,凡常牲畜甚至是人都是通过进食来补,但这样只能获得很少一部分灵气;稍微懂其道或是有异禀之能,如修道之人或是灵兽,则在此之外还可以直接以自然之气自养。 灵脉在这其中所充当的作用,便如同汲取的通道,而如今六两的灵脉被封 “没有办法么?”鸾歌直接开口问道。 “没有。”舒阳摇了摇头,每个术者的气息不同,所成的气墙也是不同,若是贸然解除,只怕相斥之下对六两的伤害大于目前它所处的状态。 “哦。”鸾歌应声算是回答。 细长的手指抚摸在六两的背上,长长的玉狐毛将那身上有些秃的地方遮掩,不仔细看无法察觉。 “劳烦你一件事。”鸾歌帮六两顺着毛,抬眼看向舒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愿卿此行且欢欣 “我会查明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舒阳点了点头,“你放心。” 这世间修行术法之门千百家,有的磊落光明,有的却是阴险诡谲。 但不管是哪一种,云阳一脉在术家的魁首地位仍旧无可撼动,尽管人丁稀少,但却个个皆是精英之辈。而且术家以云阳为首的惯例已有百年,所以舒阳会有此言。 不管是出于术者的责任,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他都会这样做。 “多谢。”鸾歌道,声音里有几分不经心,显然心思并不在此处。 正待舒阳开口相问,却听她开口道:“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当然,敢对六两动手的人我也不会放过。” “那是?” “我可能要离开几天,六两如今这样,再呆在这里不安全,我想让你照看它几天,正好有阿蓝帮着做个伴。还有小衍,也托你先照顾一二。” “你要做什么?”舒阳凝眉,在这个关头,难道又要涉险? “千华回楚了。” “什么?”舒阳问道,似是以为自己听岔了,转念一想,又暗骂道:“这臭小子” “你给小义说了什么?” “我让那小子将晟昭帝的身份告诉他媳妇儿了。”舒阳一撩衣摆,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坐下,气得翻了个白眼,声明道:“不过我可没有让他把媳妇儿赶回娘家啊!这你可怪不得我!我” “我没有生气,也不会怪你。”鸾歌看他一眼,尽管情绪不高,但仍旧不掩其中的鄙视:“千华不是被赶回来的,而是收到皇后娘娘的信,才要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 “小义告诉我的。”鸾歌淡淡道。 “小义嘚!那小子怎么会告诉你!告也该告诉我啊,他怎么不对,他是以纸鹤通知你的?”舒阳似乎觉察出什么不对来。 鸾歌点点头,看向舒阳。 “他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哎你可别怪我!这真不是我说的,要是我说的我肯定承认,我” “我什么都没说你急什么?我知道你不会说。” 舒阳不由摸了摸鼻子,嘟囔道:“那做什么这般阴惨惨的吓人” “你问了,我便如实答了,你又何必这般惊恐?”鸾歌白他一眼,这般斗嘴一番,似乎回过原先的精神来。 舒阳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才改口道:“罢了罢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的狐狸和那个小子我帮着看就是,但你准备去做什么?不是说我徒媳要回来了?难道还得劳动你去接一回?” “是啊,我去接接千华。”鸾歌轻笑一声,将怀中的六两递道舒阳手中,站起身来。 “你还真去啊?” “为什么不呢?千华这次回来虽是省亲回门的名头,但却不是真的省亲。恒王能杀了晟昭帝,那么又岂会饶过左相和皇后?她这次回来,是救人来的。这是好事。”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凭借长公主的身份和在民间的声望,再加上皇后娘娘的帮助,还有左相一派臣子的拥护所有的事情,都简单了。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成败不过转眼间。 “你不怕千华称帝?楚国可是有女帝的传统,对于百姓和大臣们而言,这个长公主比起未有声名的五皇子,可是更靠谱。”舒阳看着鸾歌,没有丝毫的忌讳,直直开口道。 他知道鸾歌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小衍,那么如果到最后一切都功亏一篑,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那么,她还会这般欢喜么? “她不会的,我相信她。”鸾歌开口道。 如果她想,那么便不会同意嫁给明王,更不会在皇后为她步步为营的时候一直相劝,更不会对小衍那么好。 相反,真正对那个位子感兴趣的人,会铲除一切对自己可能造成的威胁。同样的,也会依靠着善舞长袖和得天独厚的地位来换取更多的筹码,而不是像千华这般,隐忍沉稳却能保持本心,不贪不妄。 舒阳最后还是没能说服鸾歌,只好带着软绵绵的六两往自己在宫外的住处去。 鸾歌与看望过皇后之后,道与她不管听闻什么消息,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按兵不动,仍旧坚守一个等字,在皇后答应之后,只道身子不适,近几日怕是不能请安。 皇后心神不定,应允之后嘱咐她多休息,又让她别忘了找太医开药,之后便又回到佛堂去念经求佛。 小衍仍旧下学之后仍旧在书房读书,比起之前更加用心。 鸾歌那些准备出口的话到底是忍了下去,最后的交代也就是要出去玩几日,想要小衍帮忙掩护隐瞒之类的话。 若是放在之前,只怕小衍不管如何都要缠着跟去,但如今却是难得的有定性,嘱咐了在外小心之类的话后,便继续与她道起近几日看书的感悟,和学里师父对自己功课的夸赞。 鸾歌在一旁听得认真,到了有趣的时候也跟着哈哈大笑,一片喜乐祥和。 最后,能说的都说完了,室内陷入一片寂然。 “小衍” “阿姐” 二人同时开口,片刻楞然,不由同时笑出声来。 “你先说吧。”鸾歌笑了笑,拿过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抿了口,感觉不曾放凉,这才又给小衍倒上。 楚云衍鼻子酸了酸,却不显于面上,扯嘴笑了笑:“阿姐,你这一去可不要乐不思蜀。” “噗,你真丑。”鸾歌笑出声来,捏捏小衍牵强的笑脸,心里却又对这小屁孩的心思觉得好笑。 因为先时说过离开的话,方才有没有给他说千华之事,看来他这是以为以游玩为由头,准备抽身离开了。 “不会的,我若要离开,也必得等你能让我完全放心之后,不会就这么贸然弃你而去。”鸾歌摸了摸小衍的脑袋,笑了笑:“放心吧。这次真的只是有事出去几日,安心温习,等我回来便好。” “嗯。”小衍狠狠地点了点头。 “乖。”鸾歌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手中的杯盏:“以茶代酒,祝阿姐此行开心。” “好。”小衍亦拿起茶盏,轻轻一碰:“阿姐此行开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重重卫守兮空失人 “陛下,锦州的知府的折子。” 御书房内,赵海小心地抬眼看一眼案几之后的晟昭帝,然后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份奏折。 “念。”单手撑头,按着脑袋的晟昭帝轻哼一声。 “是。”赵海应了声,然后慢慢打开了手中的折子,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睛便睁得如同核桃般大,心也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念啊,你是哑巴了么?” 半晌不曾听到声音,晟昭帝出声催促,话里满是不耐。 “是锦州知府张彦上陛下奏:昔者长公主千华远嫁大齐,然不足月者竟私返我楚,甚者胁兖州c宿州守军于己赴帝都夫皇女乃外嫁妇,然未闻皇命而行此举,臣以为其心不轨,欲与大齐谋我楚江山社稷” “啪!”晟昭帝一掌拍在桌上,气得站了起来:“放肆!千华!楚千华!这么大的事为何北境军未曾上报!” “奴才不知啊,下面递上来的折子都在这里了,奴才可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啊。”赵海扑通一声跪下来,颤着声音道,心里却是暗暗骂娘。 这几日出的都是什么事儿啊,先是左相之事,再是天雷,如今长公主竟然带着楚国的将士来攻打楚国这这这,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个恣意妄为,却可怜了他这把老骨头都快残了腿儿。 “哼!”晟昭帝冷哼一声,将赵海手中的折子拿过来,“两日前快马的折子。北境的人都死了么!居然要一个知府来告诉朕此事!着人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赵海忙不迭起身,正欲退出御书房,听到一声又腿一软摔倒在地。 “慢着!先将皇后关押大理寺!与左相二人严加看管!” “是” 晟昭帝冷笑一声:“好啊,可真是好啊,如今嫁到齐国去,便开始卖自己的娘家,可真是朕的好女儿!蜜罐里长大的皇长女,还真当自己又元帝之能,想要来与朕分一杯羹么!那朕就让你好好看看,一个女人,到底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猛一击案,边上茶盏中的水便洒了出来,了奏折一角,盛怒中的帝王却恍若未觉。 一一一一一一 “大人!人不见了!” 大理寺丞府中一个小卒急急地跑来,边跑边大声喊道。 “说什么浑话来骗大人我呢?”正在园中亭子里品茶对弈的大理寺丞捋了捋胡子,慢悠悠说道:“什么人不见了?我们大理寺的铜墙铁壁,便是一只蚊子都插翅难逃,再乱说话,可小心你的舌头。” 说着,慢慢放下一枚黑子,笑着对面前的老者道:“老兄,看我这一步走的如何?” “老听人说你最近在苦研棋道,这半晌倒是觉得与之前无异,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我呢,可真是个老奸猾呀。”对面那人也微微一愣,指着大理寺丞放声大笑,罢了却是白字轻放:“不过,亏得我早早的防着了。” 看清这一步,大理寺丞的面色刷然变白。 “大人!小的万不敢欺瞒!那人那人确实是不见了啊!”那狱卒见大理寺丞不信,已然是跪下来哭丧着道。 “你又输了。”对面的老者也捋捋胡子,笑着起身,“罢了,还是先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吧,我先告辞。” 看着那老者起身离去,大理寺丞一脚踹倒那狱卒,然后伸手将桌上的棋子扫落,喝声道:“真是个丧门星!”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人”狱卒的脑袋磕在一旁的假山石上,额角流出血来,却是半句不敬的话也不敢说,只能继续跪好苦苦哀求。 “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谁不见了!” “左相不,是邓大人” “邓允乾?!”大理寺丞猛地蹲下身来,一把揪住那狱卒,咬牙道:“你说邓允乾那个老东西被人劫走了?!从我大理寺的牢狱之中被人劫走了!” “是”狱卒哆嗦道。 “一群蠢货!”猛地将那狱卒推开,大理寺丞起身拂袖,大跨步朝外而去,扬声道:“来人,备车!” “大大人!不是劫狱!那锁子还是好好的,但是人是凭空消失了的!”狱卒不敢慢半步,顾不得半张脸的粘腻血水,起身跟随。 “你说什么?放你娘的狗屁!”猛地停下脚步,大理寺丞回过身来又给了那狱卒一巴掌:“自己无能还敢跟本官乱扯这些神神鬼鬼!” 一一一一一一 “说!娘娘去哪里了!” 甘泉宫内,太监宫女齐刷刷跪了一地,赵海拿着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指着面前的人道:“今儿个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个个儿去刑昭司呆着去!我偏不信,对上刑昭司的大人们,你们还能如这会儿般死不松口。” 这话一出,在场的诸人面色皆是一白。 刑昭司是何等地方!在这内宫里,不,在整个楚国,那可是比大理寺的暗劳还要残忍的地方,进去了的,从来没有活着出来的例子。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刑昭司件件刑罚:梳洗c剥皮c烹煮c绞杀从没有人能够受得了如是种种。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那个奉祁嬷嬷之命陷害鸾歌的太监,一听要送刑昭司,哪怕冒着被砍头的危险,也要悉数招来的原因。 “公公明察!婢子确是不知啊!早间皇后娘娘本要去经堂礼佛的,但经不住跟前的芹儿劝说,便去御花园赏花去了。娘娘嫌烦,没让我们跟着,婢子们自然从命,至于娘娘失踪一事,确是不知啊!” 一个婢女已然哭花了脸,将先时说过好几遍的话又哭着交代出来。 “是啊公公,我们不敢欺瞒呀。” “公公恕罪,奴才们冤枉啊!” “公公” 此时的甘泉宫内,已然是哭声哀嚎声一片,哗啦啦跪倒哭泣的人群却让赵海心头更烦。 “大人,御花园都找遍了,没有找到娘娘。” 宫廷守卫再次来报,却依然是搜寻无果的消息。 “再去找!一定要找到!带人去各宫搜!找不到娘娘我唯你是问!我就不信,戒备森严的皇宫,还能让两个人插翅飞了不成!还有,透露了消息,也仔细你的脑袋!”赵海道。 说着嫌恶地看一眼脚下跪着的众人,一脚踹开一个准备抱着他腿求饶的小太监:“来人,将这些人带去刑昭司,我看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要做忠仆,公公我就让你们做个够。” 赵海说着便要抬脚离开,却似乎又想到什么,突然顿下脚来,问道:“且慢,芹儿是谁?” “是娘娘身边新进的婢女,接替了祁嬷嬷服侍娘娘的,三日前才被提上来。”有人争着回答道。 “哦?是为了何事提上来的?” “公公,奴才知道!是因为娘娘让那贱婢去找三公主来着!奴才不敢隐瞒,大人饶了小的!”又有人抢答道。 “三公主倒忘了这为主子”赵海眉头微动,对着眼前挥挥手,嫌弃道:“还不快带走?” 看着那些哭天喊地的人被拖走,赵海掸了掸袖子,回头看了一眼已然空无一人的甘泉宫,施然道:“走,跟我去永鸾殿瞧瞧我们的公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凰令在握兮敢不从 “李将军咱真的要跟这长主子这般闹腾?” 明衣胄甲的中年男子看着眼前如老僧入定的老者,犹豫着开口:“若是上头怪罪下来,她们皇亲贵胄不怕砍头,我们宿州军和你们兖州军几万人的性命,在陛下眼里,只怕这么点也不值。”说着,那人伸出一根小拇指来。 荒野安营,帐内灯火明灭,看不清李德的神色。 “如今已然离开宿州地界,张将军难道想回去了不成?”李德并不抬眼,看着眼前的舆图。 “李将军这话可就难听了。不是我想回去,而是初时念及您的声威,这才陪着那两个小儿玩一通,本以为逗逗趣儿的事,谁曾想这长却不是小打小闹。张宁此番顺带宿州军巡查州界,时日已久,只怕宿州将士也是很想家中妻女了。身为宿州守将,责在护卫一方安危,如今这样乱闹一番,我想宿州军上下没人愿意去送死,所以,还望李将军理解,也请李将军多多为兖州军考虑才是。”那中年男子,也就是宿州军守将张宁道。 “兖州军待如何,张将军且不必操心,至于宿州军,张将军这是确定要离开了么?”李德语气淡淡,旁的不说,又重问了一句先时的问题。 “将军既然非要问个明白,那我也就直言不讳了:是!我是要与宿州守军离开。锦州知府的折子已然递上去,只怕此刻信州知府的折子也已经在路上,我不想陪着长公主拿命开玩笑,至于您,垂老至此,晚辈也想奉劝您安享晚年,不要再趟这趟浑水才是。” 李德面上照旧无波无澜,只有那眼神中闪过的一丝与满面皱纹不符的凌厉,显示着这位戎马一生老者的心情。 “那么,当初在宿州你不说这话呢?”说着,李德转过身来,笑着看一眼眼前的中年男子。 “当初是因为长公主有凰符在手,但如今,我却不得不怀疑这凰符到底是如何得来。”张宁冷哼一声。 “是啊,长公主有凰符在手。”李德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眯眯道:“至于这后半句,张将军年纪轻,只怕不知道。那么老夫便不怕麻烦,且与你说道说道这凰符的来历,如何?” 张宁对上老者这笑容,想到军中的那些传闻,隐隐觉察出事情有些不对,心中不由有些发毛。 但这几年的军营生活,又哪能让他轻易低下头来,只能梗着脖子道:“李将军有话不妨直言。” “当初元帝楚落以女位临帝位,太祖皇帝恐三军不服,因此特在原有军中虎符之外,加上一道女帝特有的凰符。凡我将者,见虎符需得两者合一方认,但凰符者,帝所有,见凰符令者,如见太祖圣令,可号众将。” 李德的笑意更深:“太祖圣令,便是当今陛下,也不得不从,张将军难道想要抗令么?” “哼!”张宁冷哼一声,“李将军这是诓我了,在下只知道,当年元帝之后,那凰符就再未现世,如今有人随便拿一张凰令便称是真的,真当我等是三岁小儿不成?” “张将军这话就有些不对了。当年陛下亲画凰符以玄铁融金特制,世间再无二枚,至于这凰符图案,各方将领哪有不知?既不知,却又听令;既听令,却又反悔。将军很不厚道啊。” “对!我就是不想去送死怎么样!你想去送死,那就别拉着我一起!凰符又如何?就算是太祖之令,那也是死物,哪里比得上当今圣上金口玉言!”张宁终于被激怒,一时之间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那么,小老儿只能不让将军痛快了。”李德面上的笑容敛去,手慢慢从腰间抬起。 “就凭你,只怕拦不住我!念在老将军是前辈的份上,张宁这才与您多说了几句,既如此,告辞!”说着,张宁向帐外走去,“待长公主回来,还望李将军帮我传一句好自为之。” “有什么话,自然要当面讲的好,传来传去的,有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懒懒的笑声传来,紧接着,面前的帐帘被人掀开,走进来一个红色衣衫的女子,面上的笑乍一眼让人似是如沐春风,但仔细看去,却有数道利剑扑面而来。 “红姑娘来得正好。既然亲耳听到这话,便道与长公主殿下听吧。” 张宁不屑地看着面前瞧上去年轻,但鬓角已然生出两缕白发的女子:“哦对了,还有一句:出嫁的外女就该好生在家相夫教子,若是想要动摇我楚国的江山社稷,只怕是打错了算盘。翩翩老糊涂可以,但想骗我张宁,还是再过上几十年吧。” “张将军有这些话,不妨去公主面前说,我可不是李老将军,愿意听你这些话还帮着转达浪费口舌。” 鸾歌轻笑道,从一旁的桌上拿过茶水,递到李德面前:“李老将军,听苍蝇叫了这么久,还与它讲道理,只怕也就你一个人了。拍死一只苍蝇,何须大材小用,不妨先喝口水歇歇。” 李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在这位红姑娘进来之时,自己便停了动作,她居然还能觉察出来,更有甚者,她居然在外面偷听了这么久,而没有人出声或者觉察那么 李德接过茶杯,笑了笑坐到一旁,对着鸾歌举了举杯道:“有劳红姑娘。” 张宁这时也觉察出不对来,一掀帐帘,之间外面不知何时,已然布满了人。 “将军若是同锦州守军一般,最开始便不同意,那么长公主也不会怪罪,可是既然一开始应下了,如今又想食言,只怕就没那么好过了。旁的不说,我平生最厌的,便是不守诺言,甚至造谣生事,爬高踩低顺风而动的墙头草。”鸾歌笑了笑,在帐内踱了几步。 张宁心中一惊,手颤了颤,那帘子便垂了下来,将内里的三人与外隔绝,冰冷威严的压迫骤减,但心中的胆颤却增。 但之前已然撂出那句话,如今的张宁哪里还有退路,纵使后悔的要死,但对上眼前这女子的眼神,想起近几日所见的事,只能暗暗叫亏,也明白如今这份上,只怕没有回旋余地,赌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赌她只是虚张声势,赌她不过闺阁小儿! “那就看一看,你是否能拦得住我!”张宁抬步,却被后面一番话惊得愣在当场。 “将军踏出这里之前,不妨好好想一想,为何我们白日里都敢行军?为何锦州守将虽不同行,却也不加阻拦?为何锦州知府递上的折子,能那般平顺的抵达帝都?还有,为何这道折子,却终究见不到有些人的面?” 一道折子扔在张宁面前,只听扑通一声,刚才还气势满满的人便瘫坐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惩处兮不知对错 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张宁,鸾歌轻笑出声:“张将军不走了么?” 走?还如何走得? 方才还气焰高涨的张宁只觉似有一双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 几近窒息中,张宁咬牙,憋出三个字,目光阴狠又不甘地看向鸾歌。 “我本以为张将军乃是明理之人,谁知竟是个自以为聪明的糊涂蛋。” 鸾歌无奈地摇摇头,蹲下身来,伸手捡起地上的奏折。轻轻一吹,那上面扑着的灰便朝着张宁迎面飞来。 张宁面色越发难看,但鸾歌却视若无睹,反倒摸着那柔和的缎面,笑道:“自然因为那枚凰符是真的呗。” “锦州守将认出来,但却明言不愿卷进这趟浑水中来,公主敬他磊落坦荡,自然应允,保他平安无事。况且齐楚之境,自然也需要人来守着。锦州知府么这话本该由着兖州知府先报的,但李将军的威仪在那里,他过多考虑,自然失了先机,反倒让锦州知府捡了便宜。其实有人要上报,公主可是巴不得,正好省了我们派人再跑一趟的麻烦,所以我便让他顺顺当当的过去了。至于你,” 鸾歌转过头来,鬓角的两缕白发衬着那灼红的衣衫,显得更加妖冶夺目:“至于将军你的折子,因为我看着不痛快,便留了下来。” “妖女!你这妖女!” 这神色映在张宁眼中如同炫耀与嘲讽,让他的尊严受到莫大的侮辱与践踏,暴怒之下开口骂道,说着便要伸出手来掐住鸾歌近在眼前的白净脖子。 鸾歌早在帐外就时刻提防留心着,如今见他这般,只轻轻闪过,便躲了开来。 目光一扫,便拿起先时支帐篷时剩下的绳子。 这双手似乎有着魔力,绳子在甩动间像是长着眼睛一般,只从缝隙间穿动,轻易避过张宁拳脚袭来的正面,片刻间便将他困了个严实,一个不稳,便再次摔倒在地。 只是这次,就没有先前那么好看了。 看着被束缚在地的张宁,李德心中也不由五味陈杂。 谁曾想,眼前看不清年纪的小姑娘竟有这般能耐,轻而易举便将一员武将生擒,虽说这张宁的确是个半路出家的,但那一身功夫却也是当了多少年混混实打实练出来的,就这般被一条绳子缚住,只怕是再怎么也想不下去吧? 李德心中唏嘘,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喝着手中的茶,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让人看不清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放肆!你这黄毛丫头居然敢在本将军面前如此放肆!我要见公主!本官要见长公主!”躺在地上的张宁拼命挣扎着,口中依旧骂骂咧咧。 “张贤侄,输了就输了,做什么小儿模样,也不怕传出去给人笑话。”李德摇摇头,似是并不觉眼前的一切有何不妥,反而如同长者一般表达着对张宁的不满。 “还是李老先生慈和。”鸾歌回过头,微微欠身施礼,罢了扬声对外道:“来人!将张宁此人带下去严加看押,着宿州守军副将暂理军务。今晚大家好生休息,明日与信州军一道前往帝都。” 此话一出,很快便有人从外面进来,将张宁拖了下去,那骂骂咧咧的嘴中也不知被人塞了什么东西,总之是再没听到脏话就是了。 处理完这一切,鸾歌抬步欲出,却听身后的李德开口道:“红姑娘请留步。” “老将军还有事?”鸾歌回过头来,问道。 “姑娘方才那番话的意思,是今晚的事情成了?”李德问道。 “不错。”鸾歌点点头。 不管是兖州的李德,还是方才反水的张宁,都是鸾歌和千华二人出面商谈而来,但比起对张宁,鸾歌明显对这位老者更加敬重。 况且今晚前去与信州军交涉的事也没有瞒着李张二人,是以才有张宁企图趁机说服李德,最后被鸾歌撞见一事。 “方才我与公主归来后见帐内灯亮着,便想着知会两位将军一声,谁知却在帐外听到那些话。非是有意偷听,还望将军见谅。”想到什么,鸾歌解释道。 “红姑娘此话见外。”李德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当年元帝深入战乱保下我兖州时,兖州子孙便世代只认元帝一人,如今虽经千百年,但元帝凰符令在一日,兖州众将便听令一日,红姑娘也可放心。至于信州守将褚鸣,以老夫认知,算得上是一言九鼎的君子,绝非张宁这般宵小。” 鸾歌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老人。 李德这番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是明了,只怕真的对上晟昭帝,这老家伙也敢违抗皇命,而今晚出了张宁之事,他只怕也担心鸾歌会因此对褚鸣怀有戒备之心,这才有此一言。 不管怎样,都是出于好意,也是作为一个长者的教诲。 鸾歌心中自然明了,于是抱拳对老者道:“将军放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领兵带兵之法我与公主或许不懂,但待人之道,亦明白需诚需恳。时候不早,公主还在等我回话,将军也早些休息,明日启程路上仍旧免不了您多费心。告辞。” 看着鸾歌点头致意便转身离去,李德面上的笑漾了开来。 不同于先前对上张宁的笑,此时的笑,是欣赏的c赞叹的笑意。 “这位红姑娘,只怕也非凡俗之辈啊可是齐帝好像没有这么大的女儿,既然对我楚国之事如此熟悉莫非”似是想到什么,李德又摇了摇头,“不可能,那人不会是这般白发鬓生的模样。” 不远处另一顶帐子内,鸾歌进来的时候,千华已经卸掉了身上的钗环,换上一身素衣。 “都处理好了?”千华抻着被子,头也不回地问道。 “嗯。那个张宁果然有退意,我让人押了下去,那个副将虽然不太聪明,但到底是个老实的,有李德和褚鸣在,也不用太担心。”鸾歌点点头,饶过屏风去换衣服。 “不过那张宁说的有句话不错,我们这次的确是玩得太大了。”千华苦笑道。 “他还有句让相夫教子的话呢,说是让我特意转达给你,你竟然还真把他的浑话当回事。”鸾歌在另一边不屑道,“玩得大玩得小都不重要,重要的事,值不值。” “值不值?”千华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 鸾歌正好从屏风后走出来,系着腰间的带子,她走向千华,最后停在床榻边:“不错,值不值。与你先时一个人回帝都相比,付出的代价和取得的效果相权衡,看值不值;与你父皇的惨死和这十四年的冤屈相比,与让凶手坐上那位子十几年相比,看你这番匡正社稷相比看值不值。” “是啊。”千华垂下手来,这几日的奔波让她更加成熟,也愈发明白书上写的东西和现实与相差甚远,明白自己曾经祈拜的国泰民安愈发遥远。而自己目前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在毁掉楚国的和平,还是在用另一种方式重新换取一份百姓的安康? 其实她也很怀疑。 “不要多想。到了那一日,你就会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会有答案,而且,不会太差。”鸾歌拍了拍她的手,率先朝着床上去。 行军在外,没有多余的床铺,很多士兵都是睡在地上,所以她们二人只能挤在一起。鸾歌又往里挪了挪,道:“睡吧,明日还有路要赶,那些有的没得,就不要多想了。” 帐内黑下来,千华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帐顶,听到一旁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她不由喃喃道:“你知道么?在你前几天刚来的时候,我不会想到自己身边会有一个术者,也不会想到自己会用这种方式回来。我知道你其实是为了云衍,但我希望的,更是母亲和祖父没事。其实,对于皇叔还是父亲,我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凰令何来兮失人何往 “但如今,是恒王殿下和左相以及皇后针锋相对,你以为天雷之事真的是天降卷书么?为什么那卷书之上直指左相呢?千华,你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呼吸声渐渐停下,身边的人出乎意料地发出声响。 千华吓了一跳,不由撑着身子看着身边的鸾歌:“你居然还没睡。” “如今这时候,要是能睡得着才怪。” 鸾歌哼声道,又继续说:“恒王忌讳左相的权势,原本你嫁给明王正好让他去掉又一个元帝在世的顾虑,但是如今的他早已经不满足于制衡了,他想要的,是将一切操控在自己手中,不然为何会给左相扣那么大一顶帽子?叛国通敌?那可是诛九族的罪过,证据不足便以天意来言,还真以为百姓会信。” “难道不会?维天之命,影从无驳啊。”千华似是不信。 鸾歌无奈地拿下放在眼睛上的手,于黑暗中灼灼燃地看着眼前这个非常循规蹈矩,却也心怀天下众生的长公主,叹息道:“可是,这并不是真的天命。你知道吗,在帝都百姓中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天雷既然劈向皇宫,那么便是宫内有人触怒上天,若此人是左相,那么就直接劈大理寺了,这样多省事。若是这话不对,那就是老天爷瞎了眼,那这样,维天之命影从无驳不是要抽自己嘴巴子么?” 重新将手掌扣在眼睛上,鸾歌说道:“这世间流言能毁掉一个人,那就也能救一个人。但看你如何去疏导,你有道理,大家自然听你的,没道理,说破天也没人信,这也是就是民心所向。” 听着鸾歌将那些教书先生的大道理用这些白话大咧咧的指出来,千华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 自从那一日归途见到鸾歌,千华先是被她那两缕白发惊到,差点都不敢相认,等她直言直语地说出自己的术者身份,只道出借尸还魂而一事,便让千华愣地合不上嘴。 但鸾歌所言也仅此一事,加上之前三公主性格突变,千华心中生疑但未及多想,如今鸾歌一番话,倒是让她慢慢地接受了。 这几日相处,千华这才重新认识了自己这个“妹妹”,但比起之前,如今的鸾歌更让千华欢喜,许是因着年纪,到让她觉得自己如同小孩一般。 因为鸾歌是私自出宫,她的真实身份也只有千华一人知道,齐安虽然见过,但到底不是旁人,为了这一路顺遂,免得被李德等人怀疑,只说是长公主在齐国时身边的女官,唤一声红姑娘即可。 如今看来,的确是方便也自在许多。 “我得多谢你,若不是你让人预先救出外公和母后,只怕”想起这些往事,千华笑了笑道。 “这有什么好谢的,是我鼓动着你做这么大不敬的事,自然得负责帮你解决后顾之忧,免得到时束手束脚反倒让恒王策反了你,那多不划算。”鸾歌哼哼道。 “噗,这话也就你敢说。”千华被她的话逗乐了,玩心上来,不由开口道:“欸,那枚凰符令到底是真的假的啊?不是说元帝陛下的这枚凰令早已随葬了么?你怎么会有?” “若真是假的的话,李德和褚鸣那几个鬼老儿怎么会信?自然是真的。”鸾歌没好气道,对千华对她的怀疑很是不满:“不过你既然这么问了,我也就只好承认自己挖了你们家老祖宗的坟咯。” “啊?你不会真的是”千华猛地坐起来。 “假的。”鸾歌白了千华一眼,如今怎么越看曾经睿智的长公主越萌蠢,难道人出嫁之后都会有损心智? “就说”千华拍拍胸口,复又躺下,不多时,又坐起来:“可是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拿到凰符令的。” “好了好了告诉你,作为一个术者探囊取物有什么难的?挖人祖坟的缺德事我才不会干,放心好了,你家老祖宗不会怪罪的。”鸾歌哄小孩般道。 这话其实并没有错,因为当年凰符令虽是太祖皇帝敕令制造,但其实这主意是云阳山主说给还是公主的元帝听的,而且这符令更是用云阳术法加持,后来元帝去后,陪葬的凰符令其实是伪令,真的凰符令,已经成为云阳红鸾宿主的身份标志留在了云阳山。 这才是为什么鸾歌手中会有凰符令的原因。因为如今这百年来的新的宿主,正是她。但这话,自然不能和千华说。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拿了恒王叔的玉玺出来?”千华奇道。 “”鸾歌有些无语,怎么之前就没发现这个长公主这么好玩呢? “术者不是全能,一切都是需要依存天道而为,帝王身上亦有龙气不能用术法靠近活着诋毁,否则那就是自寻死路。所谓术,不过顺势而为罢了。”鸾歌耐着性子解释道,听到耳边千华又准备开口提问,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道:“好了赶紧睡,困死了,明天还得赶路呢。” 千华这才有些不怎么甘愿地躺下来。 许是真的太晚,这一日又奔波太久,二人很快便睡去。 一一一一一 相比于营地中的平静,楚宫中的动静便有些山雨欲来的滋味。 大理寺丞樊翰易和赵海颤颤地跪在地上,头抬也不敢抬,只听着头顶的怒骂声传来:“一群蠢货!一群蠢货!皇宫内能丢了人!大理寺的大牢里不是号称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么?居然也把人给丢了!朕要你们有何用!” “陛下,微臣知罪,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人,微臣已经让人全程搜捕,想来很快便有消息了。”樊翰易到底多年老臣,不像赵海一个宦官,纵然与帝王亲近,但到这个时候,却是半句话都不敢说。 “好!那朕就责令你三日之内找到人,若是找不到,你就提头来见!” 此话一出,饶是樊翰易,面色也不由僵了僵。若真的找到人还好,若是找不到 看出他的犹豫,晟昭帝冷笑一声:“怎么?爱卿办不到么?” 咬咬牙,樊翰易再次拜倒:“微臣领旨” 看着樊翰易起身告退,晟昭帝面色更冷,出声道:“赵海,去把五皇子请进来,跪了这半日,也该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了。” “是。”听到这句话,赵海如临大赦,忙不迭退出殿内。 看着台阶下面那个直挺挺跪着的孩子,赵海不由心紧了紧,快步走到跟前媚笑道:“五皇子,您也别怪老奴,如今三公主的失踪与皇后娘娘的失踪都有牵连,您知道什么,就老老实实的告诉陛下,也省得再遭这些罪,若是公主和娘娘都流落在外,指不定会遇见什么劫匪流寇,若真是这样,那时您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去吧,陛下在殿内等着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夜谈揭迷兮巧对帝问 夜已深,然而楚国帝都外一座农家小院内,却依旧亮着灯火。 小丫头从屏风后绕进来,对着妇人一拜开口道:“娘娘,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我不困,芹儿,你去吧。”妇人摇了摇头,依旧坐在桌前,望着其上的油灯发呆。 “可是您今日都没有午歇”芹儿急急道。 但是妇人仍旧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催促。 芹儿想了想,开口安慰道:“娘娘您是在担心公主殿下吗?那位公子不是说过,公主殿下会有人保护的,而且明王殿下也不会由着公主轻易涉险的。您想想看,那位公子能轻而易举的将我们从宫里带出来,又将左相大人也带出来,他派出去的人肯定也能保护公主殿下安然无恙的。”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灯下的皇后摇了摇头,说道,“术者之能,本宫当年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曾听慈懿皇太后提起过。顺应天道扶护新主,是术者的天命,他们比凡常人还信宿命,信天道轮回,所以我不担心他们会伤害千华。” “我只是在想,陛下这皇位坐了十几年,都没有有人站出来说什么,可是如今却突然有天雷劈向皇宫,然后术者紧跟着出现,千华居然也淌进这趟浑水,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芹儿呆呆地看着皇后,愣然听着皇后的喃喃自语,却不敢接过话茬。九五之尊,帝位之争,哪里是她这个没有身份的小婢女可以谈的。 “顺者得安,逆着遭反难道,是有人做了什么逆天改命大逆不道之事?”皇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行,我要去问个清楚。芹儿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可能?”小院内另一间亮着灯的屋内,身边绕着一篮一白两只狐狸的男子浅笑开口。 “陛下虽然治我的罪,但他绝不会是旁人假扮。如果真是如此,每日上朝我等臣子有如何不会觉察出?就算你是术者,能够将我从大理寺牢狱之中救出,想要说出这些话来欺我,我是断然不会相信的。”左相义正言辞道。 “大人先别急着断言。”舒阳轻笑道,没有半分不满:“先听在下说完再言也不迟。” “大人所言不错,若是那九五高座上的人突然换了一个,肯定会有人觉察,且不说旁的人,便是陛下身边的赵公公,肯定不会毫无知觉。” “既如此,你又有什么可说?难不成还有人将赵公公也换掉?”邓允乾接过话道。 “不,赵海还是那个赵海,只是晟昭帝不是当初那个晟昭帝,他之所以没有觉察出皇帝陛下的变化,是因为他服侍的,本就是同一个人。换句话来说,在他成为内宫总管的时候,那位子上的人早已换了。” “怎么可能?!”邓允乾猛地站起来,觉得舒阳此话简直荒诞至极:“若真是如此,竟然有人扮作陛下十几年?!这话说出去谁会信!” “我信。” 屋门突然被推开,面色发白的皇后娘娘从外面进来。 “娘娘。”舒阳点了点头致意,却不曾起身。 “昭筠?你”左相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女儿,不由挪动两步,走上前去。 “父亲。”皇后看了左相一眼,便往舒阳跟前走去。 “你说的,我信。”皇后又重复一遍,视线落在舒阳身边那只白狐身上,开口道:“十三年前,慈懿皇太后大寿时,陛下曾失踪过一段时间,当时恒王殿下被发现毁面而亡,而几日之后陛下平安归来,从此一改曾经的脾性,连当时的内宫总管李德福也因为触怒陛下被砍了脑袋,而赵海就是那个时候从一个小太监提拔上来的。”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那次陛下性情大变是因为恒王之死,所以没有人怀疑,李德福也是因为被撞见私碰玉玺而被问罪,加上之后与齐合谋灭燕,陛下的性情减缓,没有人对此产生怀疑。” “可是你”左相想说什么,但面上却是红了红,没有继续说下去。 “父亲,自当年之后,陛下就不曾宠幸与我了。” 皇后似是自嘲般一笑,不知是悲哀还是庆幸:“每月十五本是帝后定日,曾经陛下日日看奏折而过,我为邀宠曾使了点手段,但是却发现,陛下后腰上的胎记不见了珍妃玉妃等人皆是之后选秀上来的,而最早的云妃在李德福死后,也是疯掉了”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邓允乾踉跄着往后退去,碰倒身后的椅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觉疼痛,但是皇后所点出的这几件事,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彼时都觉不顺,可如今想来,却是出人意料的巧合 然而皇后却不及看他,只盯着舒阳身边的明显消瘦了许多,看起来也带着几分恹恹的白狐道:“这是鸾歌的白狐吧。或者说,我该怎么称呼这一位术者。” 没有疑问,而是肯定,甚至一语道出鸾歌的身份。 舒阳看着皇后娘娘,满意一笑:“娘娘果然聪明。” 话已至此,所有的一切都不需再言。 为什么痴傻的三公主会变得聪明,为什么皇座之上换人十几年直到今日术者才出现,为什么偏偏在千华出嫁后,左相被捕时才出手是在等待那一道天降之雷,还是什么旁的原因,皇后似乎在一瞬间都明白过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所以为的,都是对的。 舒阳看着皇后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打断,室内突然陷入一场诡异的安静。 过了许久,皇后才开口道:“云衍那孩子留他一人在宫内,会不会有事?” 舒阳没有料到她有此一问,但仍是开口道:“娘娘和左相是因为长公主之故,所以舒阳需得护你们安全,至于五皇子,宫内七皇子照样是长公主的弟弟。” “好,那孩子没事就好那么,”皇后点点头,开口道:“说吧,你们需要我们做什么,还有,新帝会是谁?” “你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看着直挺挺跪在眼前的小小身影,晟昭帝问道。 “回父皇,儿臣的确不知皇姐所往何处。” 楚云衍一脸坦然,没有半分被威慑到的惶恐,反倒直直的看着晟昭帝:“近几日先生布置的功课越发多,儿臣每日都在书房温习,皇姐所在西阁与我相隔甚远,没有时间往来,又如何会注意到?如若不是赵公公今日来告,儿臣甚至连此事都不知晓。儿臣绝不敢隐瞒,还望父皇明察。” “若是朕没记错,你们两个关系可是好得很呢,先前那丫头更是因为小七推你下水,当着旁人的面落朕的脸,你说此事你不知,朕要是信了那才怪。”晟昭帝不怒反笑道。 “所以父皇就觉得以皇姐一个女儿家的身份便能混出宫去?甚至还有能耐带着皇后娘娘和一个小婢女,避过父皇的羽林卫们逃出宫去?父皇这是不相信自己,还是太高看皇姐了?” 云衍毫不畏惧地连问道,最后却有几分失望:“又或者是,在父皇眼中,皇贵妃不问俗事,儿臣的母亲又去的早还没有位份,便不能如六妹七弟一般受您宠爱?于是即使您知道当年和先前都是小七推我下水,也仅仅治他一个不懂事的罪?” 晟昭帝没想到会得到这般回答,也没想到云衍会如是有胆气,竟然在这个时候还不忘抓住他话里的信息为自己伸冤,不由有些好笑,心想到底是个孩子。 想到什么,晟昭帝并没有及时回他的话,反倒开口问道:“你如今几岁了。” “回父皇,孩儿昭和七年出生。”没有继续揪着之前的事情不放,云衍乖觉答道。 “昭和七年啊”晟昭帝想了想,目光中满是慈和与欣赏,笑道:“那如今,刚好九岁了?” “回父皇,是。”云衍答道,面上依旧没有喜色,反倒显得几分不通人事。 但就是这般,看在晟昭帝眼中却是越发的喜欢,于是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也还是个孩子,先下去吧,明日去先生那里可别迟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天机不露兮问来者何人 “陛下,贵妃娘娘差人送来参汤。” 看着心情明显好转的晟昭帝,刚才守在殿外的赵海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但看着云衍出来对着自己那怪怪的笑,却也不由打了个冷颤。 但眼下有事,却没能容他多想。 “贵妃?”晟昭帝皱了皱眉,似乎在想这人是谁。 “回禀陛下,我家娘娘是齐贵妃”一旁拿着食盒而来的云姑姑福了福道。 “哦,是她呀。”晟昭帝听到这话,面上的笑意渐失:“怎么,她不是青灯古佛不问俗世么?怎么如今也开始步入这泥沼当中来了?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已是齐国妇的千华如今带兵而来,她的母亲与祖父齐齐失踪,同样失踪的还有明王的侄女儿楚国的三公主,如今明王胞姐倒也按捺不住,难道个个都想来分一杯羹么?! “陛下明鉴,娘娘闻说三公主在宫内失踪,知道陛下近日操劳,是以亲自熬了参汤,嘱咐陛下注意身子顺便让老奴问问可有公主的消息” 云姑姑这话说得笨拙,赵海在旁生生下了一跳,这老婆子在宫内待了这么多年,竟然也这般直愣愣的,一点好话也不会说,怪不得皇贵妃十几年都不得宠。 但出乎意料的,听说这话的晟昭帝却没有发脾气,反而温声道:“好了,朕知道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朕明白她的心意了,若是有三公主的消息,定会告诉与她。东西留下,你先回去吧。” “诺。”云姑姑没有多言,将东西递给赵海,便福了福直直退了出去。 直到云姑姑走出殿外,赵海还愣愣的。 “看什么看?东西倒了吧。”晟昭帝嗤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寝宫走去。 到底是齐宫里不招人爱的公主,嫁过来就算当了十几年的贵妃,仍旧和乡野中人一样,上不得台面,晟昭帝不屑的摇了摇头。 一一一一一一 “天机自然不可泄露。一切皆有命数,但,相国大人不会是命定之人,长公主也不见得是为了那皇座才回来。”面对皇后娘娘的问题,舒阳没有直接回答。 “你说什么?!本官哪里”听到舒阳的话,左相从地上一撑,便要站起身来。 “邓大人!”舒阳拔高了声音,冷冷的看着邓允乾,然后轻轻一笑,没有来得惹人发毛:“晟昭帝不能找到您通敌判国的证据,是他冤枉了您,但本尊所言觊觎皇位一事,却是有理有据。若是大人不相信,那么本尊不妨拿出证据来,让皇后娘娘正好做个评判。” 闻说这话,邓允乾再次瘫坐在地。 是的,他在大理寺不忐忑不害怕,因为他知道通敌判国纯属无稽之谈,但是舒阳此话一出,却像诛心之论,直直戳向他的要害,让他再不能言。 皇后将这些看在眼里,也明白舒阳那句本尊中的胁迫意味,终于看清这不是一场交易,实际是一场知会。 或可得利,或无所获,因为他们,志在必得。 皇后的眼睛慢慢闭上,吸了口气才道:“你说什么我和父亲都会答应,只要新朝仍旧能保我邓家恩荣,保千华不涉其中。” 总要尝试争取一番才对,是不是? “娘娘爽快,既如此,在下便放心了。”舒阳笑了笑,一把捞起一旁恹恹的六两抱在怀中,然后起身道:“娘娘好生休息,若有事相求,本尊定然不会客气。” 阿蓝紧紧地跟在舒阳身后,很快一人两狐便消失在黑夜里。 而此夜的小院,注定将是不能安眠的。 一一一一一一 “主子,陛下没有用。”朝安堂内,云姑姑低声道,看着床榻上安眠的素衫女子。 “嗯。”帐内的女子低低应了一声。 “可是,娘娘,这样真的可以么?”云姑姑急道。 “这样就行了。本宫只是为了少一些麻烦事,又不是为了邀宠,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那您”不是为了邀宠,却偏偏在如今后宫无主的时候送去参汤,知道东西陛下不仅没有用,反倒还让人给倒了,娘娘居然也不生气 云姑姑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清这个主子了,虽然饮食上比之前好了许多,人也变得精神多了,但是脾气却是越来越怪了。 尤其是在三公主来过几次之后,主子就越发神秘兮兮的。 三公主想到这里,云姑姑不由摇了摇头,如今的烦心事可是越来越多了。 “下去吧,明日十五,还有早课。”齐茗湘挥了挥手,转身面朝窗内而睡。 一一一一一一 “怎么回事?这又是哪国朝拜?还是与慕容氏之战大胜归来?” “赢了?没听说啊!不是说昨日陛下还为东境粮草被烧而大怒么?怎么会凯旋。” “那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娘嘞,这么多兵。”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瞧见最前面那个黄衣女子么?那是前些日子嫁到齐国去的长公主,还有那个老将军,是兖州的武将世家,兖州守将李德李将军;还有右边那个,是信州的褚将军;那个骑拿缨枪的,是连州的韩将军”一旁有人娓娓道来,带着满满的自得。 “那你说,长公主边上的那个红衣女子是谁?头发都白了却还生的那般娇俏,难道这世间真有返老还童一说?”一旁的人问道。 “这这个人我还真没见过”那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自己向来羡慕那些上阵杀敌的将军,多年来游历各地,这些地方上的名将,他自然如数家珍,但是那个女子,却还真的不曾听说过。 “可是,长公主不是嫁到齐国去了么?如今与几位将军一道回返,还这是怎么回事?”说着,那人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这数万军队千里迢迢而来是为何。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一队人马从周遭团团围上,将以千华为首已然占据半条街道的队伍团团围住。 只听最前面传来一声爆喝:“来者何人!竟敢带兵入我郴州境内!” 说着,一个身着盔甲,骑着白色骏马的男子在众人的退散中露出面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临街怒喝兮助纣为虐 “长公主殿下c兖州李将军c信州褚将军c连州韩将军c彭州赵将军。” 闻说这句话,宿州副将陈康御马上前一步道。 “哦?”男子拉长了声音,冷冷地看着对面马上众人,慢条斯理道:“那么本官倒是奇怪了,诸位将军不在自家地盘上好好待着,守卫一方百姓,却带着这么多兵马跟着一个早已外嫁他国的公主做什么?” 这话一出,惹得围观百姓一阵哄笑,马上众人握着缰绳的手都紧了紧。 然而更让他们气愤的话还在后头,只听男子继续道:“本官倒是不知,原来齐国的明王殿下不能满足公主,所以诸位同僚,哦不!诸位大人,个个都急着做公主的裙下之臣了?也不知你们这般,家中诸位夫人可知晓?” 人群中哄笑更盛,女子个个面色赫然,但却舍不得眼前的好戏,红着脸偷眼瞧着这一切;而围观的男子个个笑得停不下来,更有甚者,扶着身边的路人笑得捂起了肚子。 几位守将手臂上已然青筋暴起,就连年纪最长胡须花白的李德,身子也抖了抖,张口就喝道:“放肆!” 与此同时,另外几人也按捺不住,接连道: “朱韫小儿!放你娘的狗屁!” “奶奶的犊子,敢这样骂爷爷!” “看老子不教训你这个满嘴喷粪的” 说着,个个拔出手中兵器,惹得身后众将士也摆好阵仗,似乎随时准备一战,街上的气氛骤然一凝,原本哄笑的百姓也被这一幕惊道,胆小的四散而逃,但仍有胆大的缩到就近的店铺里瞧着这场好戏。 然而几人终究没有冲出去,因为就在他们刚开口的时候,最前面的黄衣女子慢慢举起了右手,无声地制止了这一切。 “朱大人,饭可以吃,但话不能乱说。诸位大人以正立身,各州府百姓皆有目共睹,大人这番话是对陛下选贤的怀疑,还是对百姓举能的不屑?要知道,非于朝堂,当众无理无据诋毁朝廷命官那可是触犯我楚律的。”千华冷冷道:“尤其是诋毁皇族,那更是砍头的死罪。” “公主这话里的皇族,是指你们齐国的皇族吧?嫁女为他妇,就算您曾经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但如今已然是齐国的王妃。再入楚,已然是外人。” 说着,朱韫将目光投向千华身后的几人,腿一夹马肚,向前移了几步,用手中的马鞭指着李德等人道:“况且陛下已经下令,长公主楚千华大逆犯上,欲篡位自居,当斩不赦!如是简单的道理,反倒几位大人居然都不懂。不仅罔顾皇命,甚至跟着一个妇人屁股后面瞎闹腾,任由几万将士奔波劳碌为美人一笑,难道我说的不谁?!” 说话间,一道利刃擦脸而过,直直在朱韫的面上划出一道血痕,惹得他不由怒喝。 “我。”长公主身边,一红衣女子催马出列,一脸不屑。 “你又是谁?!” “我是谁,你还不配知道。”鸾歌缓缓说道,把玩着手中的长鞭,“我只问将军一句话,今日这路,是让还是不让。” 说着,长鞭一卷,再次从路边的针线摊上甩来一根绣花针。 朱韫双眼微眯,侧身躲过,终于明白刚才伤自己的人便是这个女子,而伤自己的利器,便是那绣花的针! 围观的路人也被这一幕惊吓到,看着那女子的眼神也越发期待,而与鸾歌一路行来同样被她功力折服的几人目光也极为复杂,甚至带了几分看好戏的样子。 曾经被鸾歌一脚踹下马的连州韩扶甚至一改之前的生气模样,反倒收了自己的缨枪,双手环胸等着看好戏。 “让又如何?不让又如何?”朱韫怒火中烧,一把拔出腰间的配剑,显然已经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大人先别动怒嘛。”鸾歌面无惧色,反倒娇俏一笑:“与其要先动手,不妨先想一想,为什么我们带着几万人来,大人事先却未曾得到消息;还有,为什么郴州城门守军居然会应允我等入城。等弄明白了这些事情,大人再来说这些话,省得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听完这句话,朱韫的神色一变,持剑的手紧了紧。 这几日,府尹大人说郴州城外一处郊县有流寇作祟,然而他率兵盘桓好几日,却不曾见到半个流寇的影子。 而就在这时,府中亲信急急赶来递送皇帝的折子,原来皇帝早已下了诏令,命各州府对上千华所率叛军,定然要拼力拦住。 看着折子上的日期,再一看眼前身负重伤的亲信,朱韫瞬间明白了一切。 然而快马赶回,刚进城便撞到了千华等人。 “郴州府尹助纣为虐!”朱韫咬牙切齿道。 “大人这话就错了!”鸾歌扬声道,似乎就等着这句话,“助纣为虐的,不是郴州府尹,也不是我等,而是朱大人您。” “胡言乱语!本官奉皇命而为,你这女子,莫要混淆视听胡搅蛮缠!” “那大人就请看招吧。”话刚出口,长鞭直直朝着朱韫甩来。 朱韫蹬马借力,往空中一跃,避过这道鞭,落脚在一旁的屋顶。 鸾歌眼角生笑,真是落了个好地方。 只见红影腾空,亦向着那屋顶落去。鞭甩剑挡,剑刺鞭缠,缠斗间高下难分,却在不知不觉中到了无人之地。 鸾歌躲过一剑后,虚晃一鞭,二人之间撤开几步。 “大人看看这东西是什么。” 停下手中动作,鸾歌随手一抛,一枚小物便落到朱韫手中。 下意识的接住,而就在朱韫生怕有诈准备扔掉手中物事时,却听一声惊呼: “这不可能!” 看着手中的东西,朱韫睁大了眼睛,急喝一声。 此刻的朱韫面色已然难辨,甚至带着几分呆愣。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陛下手中的东西,怎么会在这女子手中?莫非她就是 “大人认得这东西吧?”鸾歌笑了笑,一口碎牙在阳光下衬着红衫,亮丽地刺眼:“如今不妨说说,到底是谁助纣为虐。” “公主殿下,微臣救驾来迟,还望公主恕罪。” 真的打起来的时候,原本看热闹的百姓瞬间四散,留下空荡荡的街道中央数千军队,还有城外未及进来的队伍。 “高大人。”千华点了点头。 对于此人,千华先时便曾和鸾歌夜访,是以才有朱韫被瞒骗一事,所以千华对于他来迟并不见怪。因为他刚才若是在场,只怕以朱韫那个暴脾气,不等鸾歌出声,只怕就会解决了眼前这个瘦弱的文人。 想到这里,千华看了一眼屋顶,鸾歌和朱韫已然不知打到哪里去了。只要解决了那个朱韫,郴州便算是搞定了。 “公主与诸位将军一路风尘,不如在下设宴,替诸位接风洗” “多谢高大人,不过行军在外,着急进京,又有万余人还在城外等候,便不再麻烦大人了。只烦请大人让朱大人的人让让道,允我等出城安营便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巧言说兮思量深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长剑一横,直指鸾歌,朱韫怒喝道。 “在我手中的,自然是我的东西。”鸾歌道。 “胡言乱语!凰符令明明是陛下的东西!说!是不是你盗来的!”朱韫上前一步,但却没有再像之前一样直接动手。 “说大人这话来,你自己信吗?”鸾歌乜斜他一眼,双手负于身后道:“您与陛下生死之交,难道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凰符令丢失了,他却连你都不告诉?哦不,不是你,是整个天下。” 朱韫攥了攥拳头:“少跟老子扯这些!” “大人不敢承认,我来说。”鸾歌怜悯似的看一眼朱韫:“当年大人乃是陛下的侍读,同陛下和恒王一道在内宫求学,一次偶然救了陛下和恒王殿下的姓名,之后便成为陛下的第一信任之人。而在十几年前,因为恒王之死,陛下责怪您救护不利,而将您遣至郴州,做了一城守将,哪怕是如今慕容氏扰乱边境,陛下也不愿意让您带兵。大人可曾想过,为什么陛下这么防着您?” “你胡说!陛下才没有防着我!陛下最信任的人就是我老朱”朱韫的手握地越来越紧,但话里的底气却越发不足。 “是,陛下最信任的人的确是您。否则不会将凰符令真正的所在告知与您。否则,你也不会猜出我的身份来。”鸾歌点了点头,似是认可朱韫的话。 但是下一刻却轮到朱韫惊诧。 他强忍住才没有向后退去,但手臂上的青筋却已然暴露了他的震惊与抑制。 “凰符令本是元帝之物,自元帝殁后真正的存放之处,非是元帝墓,而是云阳山。当年慈懿皇太后临朝听政,恐人言说牝鸡司晨,于是从云阳请走了山主加持庇护的凰符令。但因为皇太后政令通和,凰符令一直没有等到露面的机会。而皇太后在前往皇庙之前,在陛下亲政之后,亲手将凰符令赠与陛下,让他派人送往云阳山。” 看着朱韫的神色,鸾歌继续道:“这一切,原本只有陛下知道,可是因为陛下让您护送凰符令回云阳,所以提前告知了您此事。可是当年凰符令还未来得及交给您,陛下便突然失踪,而之后更是直接将您遣至郴州不再重用。大人,我说的这些可对?” “不再重用”四个字,如同一块沉铅,直直坠着朱韫沉入深海,砸向他隐藏了多年的内心。 深吸了一口气,朱韫缓缓睁开眼睛:“所以,你是云阳山主?” 如果凰符令不是在陛下手中,那么一定是陛下让别的人将东西护送至云阳山了,而眼前这看不清年龄的女子,定然就是这一任的云阳山主吧?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大人想不想替曾经将您视如兄弟的陛下报仇。” “你说什么?!” “朱大人难道不奇怪,为什么陛下不再信任您,却没有叮嘱您不要将凰符令的消息告知旁人?”鸾歌轻笑道:“那是因为,如今皇宫内的人,根本不是陛下,所以才不知道凰符令这只有楚国历代帝王才能知晓的消息。所以才不知道您也知道这消息,所以才不敢让您这个最熟悉晟昭帝的人留在京里。” “胡说!胡说!”朱韫抓狂道,说着便将手中的长剑急急送来。 鸾歌跃身而起躲过剑,接着长鞭一卷,缚住朱韫的手腕,腰间铜板掷出,将他手中剑击落的同时,又将他手中的凰符令卷回自己手中。 手上动作飞快,口中的话也不慢,只听鸾歌继续道:“恒王李代桃僵,害死你的陛下又坐了这十几年的皇帝,你不去找他报仇,却在这里跟我动手动脚,不知是早已臣服与新帝,还是记不得旧主!” “我凭什么相信你!”心慌意乱之下的朱韫,早已失了剑心。 剑法一乱,哪里还是鸾歌的对手,眨眼间便被长鞭逼退好几步。 “信与不信,大人与我同走一遭便知真相。对峙御前,帝都那位若是真的,您正好可以护主救驾,那时再来叫嚣或是与我一战,我定然奉陪到底;大人若是不愿——哦,”鸾歌轻轻一笑,鬓角的白发被风卷起,显得更加妩媚妖娆: “瞧我这记性,大人没有不愿这一选择。若我没算错,这个时候,长公主等人怕是已经出城了,大人一路追赶,就凭小小郴州的兵力,能不能抵挡我们还是一回事呢。” 这话听着像是娓娓道来的分析,但却像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子,直直刺向朱韫的心。 郴州位于楚国国中,又是几个州府中最小的一个,兵力自然是几个州府中最少的一个,而且大多老弱,壮丁要么赶考要么经商,就算朱韫能让全的人都持刃抵抗,那也比不得千华身后的精锐之兵。 一句话,便将朱韫十几年的委屈与伤疤揭开来。 无心,却是有意。 为的是先前那口不择言,将自己的不平化作污垢喷与旁人的无礼。 楚鸾歌,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啊。 一一一一一一 “你居然能把他说服。”坐在火堆前,千华撞了撞身边的鸾歌,看一眼另一边独坐的朱韫。 白日那番话之后,鸾歌便飞身离开,谁知后来朱韫竟自己一个人跟了来。 而因为他先时在郴州城内的那番话,所有的人都没有给他好脸色,若不是千华阻拦,只怕李德等人会直接冲上去揍他一顿。 “不是我说服他,是他自己说服了自己。”鸾歌拨了拨眼前的柴堆,想到今天那一幕,摇着头笑了笑。 历朝历代都不缺这种忠臣,只是他的运气实在不好,人也有点傻。 当然,若不是这样,之后的事情只怕也不会那么好办。 临走时舒阳告诉她这些事,没想到一路行来,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看着不远处各州将领笑得开怀,再一想当初依照舒阳的叮嘱,说服这些人的经过,鸾歌突然有些后怕。 人都有软肋,或是死忠,或是义气,又或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只要名和利,或是那所谓的忠义道德,便能让一人为己所驱。 而常年居于深山中的舒阳,到底是用了怎样的手段,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将这些人摸得透彻,将他们的陈年往事乃至软肋了解地通透。 这就是扶护天道的力量么?若是这种能力被用在别处 “鸾歌!”耳边突然想起一声惊叫,紧接着鸾歌被人一把退得摔倒在一边。 千华看回过神来的鸾歌呆望着自己,没好气道:“发什么呆呢!你看好好的火堆被你拨成什么样了” “想起一些事。”鸾歌抱歉一笑,拿起一旁的树枝准备将火堆聚拢起来。 千华见状,拉了拉的袖子道:“别弄了,回帐内休息吧。” 说着,率先往帐内走去。 鸾歌于是扔掉手中的树枝,趁人不注意,随手灭掉了那堆柴火,也往帐内走去。 边走边嘀咕道:“那两个丫头手脚那么利索,也不知道一道带来,娇生惯养的公主竟然也能受的住自己收拾床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林风起兮叹红鸾 “过了前面那片林子,就到帝都了。” 看着眼前已然枝繁叶茂的林子,韩扶一夹马肚上前道:“公主,我先带人去前面探一探。” “好,有劳韩将军。”千华点点头,与李德等人示意众人停下来稍作休息。 初夏的日头不算火热,但这一路行来一连好几日,所有的人都难免生出疲累感。 坐在一旁的树下,鸾歌看了一眼千华,问道:“紧张?” 千华有些诧异,却终究是点了点头。 如何能不紧张?马上就要到帝都了 这几日行来,离帝都越近千华就越焦躁,晚间的睡眠也越发不稳,明显能觉察到手心湿湿的汗渍。 先时还不觉得如今自己在做的事有多难以置信,但越到跟前却越觉得难以接受,似乎在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心中也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不动声色地攥紧袖中的巾帕,擦拭着手心的汗渍,千华不想对鸾歌说出自己所担心的事。 冥冥之中,直觉告诉她这样做没有错,但是如今看起来一切的顺利却让她越发不安,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总觉得像是在投入一场请君入瓮的戏码当中,让她本能地生出逃避退缩的心思来。 “已经没有退路了。”鸾歌若有所思看她一眼,轻声道:“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仅仅是楚国的长公主了,你所代表的,是大齐的明王,是整个大齐。就算在这些人眼中你是持有凰符令的长公主,但你若后退,他们跟随的,就不仅仅是一个不懂事的公主,而是大齐。最终这些人,都会是对帝王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没有人会原谅他们。所以他们的结果,就只有一个字。如果你退缩。” 看着千华颤颤的睫毛,鸾歌将手从她的发上抚过,如同长者一般,叹了口气道:“从他们愿意跟你走的那刻起,所有的人,就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不能退缩,就算为了他们,也要坚持下去。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为难,那个人虽说不是真的父亲,却也是你的叔父,十几年宠你爱你,但如今,他想要你母亲和祖父的命,要邓家所有人的命。你,也已经没有选择。” “我知道,我知道”千华闭上眼睛,张臂抱住眼前的红衣女子,眼角有泪滚落,这一路的顾忌在此刻被人道出,强撑一路的心墙终于坍塌,溃不成军。 鸾歌拍了拍千华的背,笑道:“就要结束了,不要怕,不要怕。” 所有的人都在忙着休息,无暇顾及看这边发生了什么,鸾歌便这般由着千华轻抱,直到聪敏的耳朵听到马蹄声,才开口道:“韩扶他们回来了。” 千华忙站直了身子,擦干了眼泪,但眼睛还有些微红。 鸾歌笑了笑,作势帮她拭泪,手指划过的地方,眼睛恢复如初。 这时韩扶刚好带人回来,李德等人也从另一边凑了上来,千华上前几步迎上。 鸾歌站在树下,喃喃开口道:“我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很残忍” 不知有没有人听见,但终究是不曾听到回答。 好在,她也没有期待回答。 韩扶下马对着众人点点头,然后对在旁等候的千华回禀道:“禀公主,前面的林子没有异样,可以放心通行。” “好,再稍作休息,便招呼众人赶路吧。”千华开口道,又向一旁的李德等人询问道:“几位将军觉得可好? “但听公主安排。” 等到众人散去,鸾歌却拉住千华的胳膊,开口道:“晟昭帝不会这么简单便放我们如帝都,林子一定有问题,你听我的,待会换上衣服躲在李德的队里。” “你是说,韩扶”千华捂住嘴。 “不是他,他没问题,只是有些藏匿之法,不是术者,不会觉察到。”鸾歌稍作思量,开口道:“所以你不能露面,否则我顾不过来。” “好。”千华利落地点头,在这个时候,她知道怎么做才是真正的帮忙,若真有术者,鸾歌出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让鸾歌放心,千华又补充道:“齐安跟我一道来的,明义安排了人,我不会有事,你小心。” 鸾歌点头应声,道:“放心吧。” 看着千华上前和李德说着什么,鸾歌复有回到树下坐下。 知道齐安等人在,鸾歌也不担心,便直直靠在身后的树干上,百无聊赖地揪扯着脚下的草苗。 过不多时,也不知千华和李德说了什么,他上前来恭敬道:“红姑娘,公主已经安排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启程?” “现在吧。”鸾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草屑和灰尘。 趁着李德回返告知众人的间隙,鸾歌袖中飞出八颗珠子,迅速朝着整个山林中掠去。 翻身上马,鸾歌在树下道:“护好你好主子好兄弟的女儿。” 说着便朝队伍当中走去。 与此同时,树上传来一声轻哼,紧接着,一道人影翻身往李德队伍所在奔去。 马蹄轻踏,人行声沸,一路行来,没有见半个人影,甚至连鸟叫虫鸣都没有。 然而走在队伍最前的鸾歌却突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来。 “红姑娘,怎么不走了?” 觉察出不对的韩扶从队伍中间御马而来,对着鸾歌道。 “有人。” 鸾歌简明扼要,仔细地听着耳边的声音。 “怎么会有人?我刚才带人来探查了的,连只鸟儿都没有,哪里来的人”说到这里韩扶眉头一皱,暗道不好,扬声道:“所有人留心!有埋伏!” 此话一出,霎时间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拿着长矛与刀剑蓄势待发。 鸾歌双眼微眯,在喧嚣的兵器出鞘声中捕捉到一丝风声,轻声道:“在那!” 话出口的同时,褚鸣背上的长弓被人一把抓过,又以极快的速度抽出一支箭,朝着一个方向急急射出。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眨眼之间。 曾与鸾歌交过手的褚鸣来不及惊叹这比上次所见更为精湛的箭术,背上的所有箭便被齐齐抽出,沿着不同的方向射了出去。 然而,便是如是精到,整片树林却还是没有丝毫声音。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有一刻钟之久,林中却终究没有传出任何响动。 原本紧张的众人此刻看着鸾歌的神色都有些怪异,连最开始惊叹于鸾歌箭术的褚鸣,也忍不住开口:“红姑娘,老夫知道你有能耐,可是在这个时候拿众人开玩笑,怕是不好吧?” 然而鸾歌却晃似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仍旧眯着眼睛认真地用耳朵听着林中的声音。 褚鸣没有得到回应,见她仍旧这般模样,老头子不由来了气,这一次却被李德拦住。 李德看着褚鸣,摇了摇头,示意他认真等待。 夏日的暖风拂过,突然传出一阵带着寒意的叮当声。 鸾歌唇角微翘,脚下一踩马镫,便朝着空中掠去,宽袍大袖如同一对张开的翅羽,在空中展开。 原本散出的八颗珠子在此刻从不同的方向飞回,在她的左腕上重新聚成一串不起眼的珠串。 与此同时,林中突然传出一道爽朗又带着戾色的笑声: “红鸾宿主,果然名不虚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林间遇阻兮金鸾凄鸣 这一声带着如钟声般的嗡鸣,霎时间便让先时放松警惕变得懒散的众人一个趔趄,整个队伍陷入混乱之中。 就连褚鸣c韩扶等人的马也都被这一声惊动,扬起马蹄好久才控制住。 与此同时,林中霎时间涌出无数裹着黑色斗篷的人,带着几分木然几分呆滞,向着路上的众人慢慢行来。 看着脚下的画面,鸾歌不及多虑,眉头一皱,右手轻挥,一片树叶迎风而起,便到了她的手边。 唇角轻碰,一道清音缓缓流泻而出,如同春雨润物,又如春风拂面,让已然有些慌乱和惊恐的人群获得片刻的安宁。 这时候李德最先反应过来,举起手中长剑运气下令:“三军听令!莫要自乱阵脚!列阵防御!” 有此一声,褚鸣韩扶等人也迅速回过神来,驱策往队后而去宣告军令。 不多时,尽管还有怯怯紧张,但已然不是先前自乱阵脚的模样。 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带黑金面具的黑衣男子,鸾歌凤眼微眯道:“我竟不知恒王殿下身边还有这般厉害的术者。” “姑娘不必套我的话,我可不是他身边的人,不过是有人看不惯他这般无能,让我来帮衬一下罢了。”男子双手环胸,于高空中与鸾歌齐平,似是饭后闲谈一般说着话。 这话一出,鸾歌神色一凛,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人来。 不由怒喝道:“你是苏月翎的人!” 男子微微一愣,没想到鸾歌能够猜出自己身后之人,但隔着黑金面具,那一丝愕然并没有流露出来,只听他笑道:“姑娘居然知道我家主子,果然聪” 话还未说完,鸾歌已经抽出腰间的长鞭,运风使力袭来。 这一鞭与先前在郴州城和朱韫对战时的鞭意完全不同,在白日之下,竟然也能看出其上淡淡的金色鸾鸟! 七尾煽动,尖喙利然,发出凄厉的鸟鸣,只在片刻间便到眼前! 男子暗叫不好,急急退出数步,但仍旧是被鸾鸟的一尾抽中身子,向下跌去。 看在下方人的眼中,便是鸾歌只用一鞭,便将敌首击败。 当下众人士气大涨,拿起手中的长矛短剑,朝着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之下的敌人切瓜砍菜般袭去。 然而这一砍,众人便觉察出不对来。 所有被砍中的黑衣人似乎丝毫不感觉疼痛,仍旧木然地向着人群奔来,将众人围得越发的紧,有的人甚至已经连手脚都伸展不开来。 韩扶等人单战时也觉察出异样,长枪一挑,便将其中一人的黑色斗篷挑下,几乎是同时,那人便滚落在地,随着辘辘之声,化作木棍滚落一边。 将这些看在眼里的众人霎时惊叫出声: “鬼啊!” “有鬼啊!” “啊!” 韩扶带兵数年,哪里见过这等事情,不由将目光投向几人中年纪最大c见识最广的李德,却见李德已经冲着前方翩然下地准备朝黑衣人袭去的鸾歌喊道:“红姑娘!” 听到这一声喊,鸾歌停下动作,回头一看这边,才发现众人已入困境。 皱眉眯眼,一道金光从鸾歌的眼中闪过,只片刻间,便从远处掠到跟前。 看一眼脚下的木棍与巴掌大的黑布片,鸾歌朝李德望去道:“挑布!让所有人挑掉黑布!不要用手碰!” “三军听令!用兵器挑掉黑布!不要用手!不要用手!” 说话间,已经有人裸露的肌肤碰到那黑色的斗篷,霎时间便发出一声惨叫,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溃烂。 “无耻!”鸾歌咬牙道。 左手指尖轻拈,纸鹤便成,朝着帝都方向快速飞去,与此同时,鸾歌右手的长鞭已经朝着虚空舞去,片刻间便铺开一场浩大的气场,沿着众人上方往后而去,带着凄厉的鸟鸣。 如果是在夜间,肯定能够看到那是一只更大的金色鸾鸟,展翅煽羽而去。 但在白日里,仍然有人注意到。 一个是在刚才鸾歌疾驰而来时,便注意到她眼中那一抹金色的李德。 只听他喃喃道:“元帝元帝不不元帝陛下的眼睛是红色的” 在兖州李家家庙中,最内里的,唯有家主可以进入的地方,有一尊女子的雕像。 策马挽弓,秀发飞扬,与如今皇宫内御书房里那张画上的人一个样,唯一不同的,是那青铜雕像上的女子,是赤红的眼珠。 这世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楚元帝在有些时候眼珠会幻化成红色,而在这个时候,便是她情绪最为激荡的时刻,尤其是,愤怒至极之时,功力至强之时。 而知道的人之所以少,是因为那些以她为怪物而因此叛变的人要么死了。 当然,绝对的忠诚者除外,比如兖州武将世家李家。 在当初元帝带兵以少胜多救了整个兖州之后,他们便选择了誓死相随。 因此哪怕白日惶然,李德仍旧以精炼数年的鹰隼之目看清了那淡淡的金色鸾鸟。 与先代家主典籍中记载的红色鸾鸟一模一样! 而另一个看到这一切的,则是百步之外捂着胸口的黑衣男子。 应该说,是在鸾歌第一次运鞭之时,他便看到了那只凄厉鸣叫的鸾鸟。 “竟然已是金鸾身!”男子愕然道,唇角咳出血来,“看来先时那场天雷,竟是为你而下” “这一代的红鸾宿主,果然比上一代更甚” “可是,那又如何呢?” 话一说完,男子溢血的唇角微微翘起,在阳光下显得莫名的诡异。 腰间短笛解下,被男子放在唇边,又一道曲音泄出,带着几分哀怨,几分幽苦,渐渐笼罩整片树林。 鸾鸟而过,凄鸣让众人心神一震,虽然仍旧紧张,但已然有序地多。 随着韩扶等人的令声被越传越远,地上已经被挑下越发多的黑色碎布,还有拇指粗细的树枝木棒,好在林间官道宽阔,那些木棒与树枝皆被拨至路边。 这时候,男子的笛音已然缓缓响起。 在树林的边界,一只白色的小点似乎撞到了看不见的墙壁,慢慢从空中飘下,落在地上,化作一张白纸。 只差半尺,便能早早飞出气界。 然而,终究没能飞出。 耳边响起“叮”的一声,鸾歌猛地回头。 纸鹤被阻! “烧了那些东西!快!” 扔给众人一句话,鸾歌便再次往后掠去。 这一次,带着比先时更大的愤怒。 不仅是为当年与苏月翎的恩怨,还有为六两所受的折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术巫战兮有君来 然而这一次,长鞭却没有像之前那般,一次就到得男子跟前,而是在男子身外一丈远便软软的地停了下来,像是劲道十足的拳头偏生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笛声仍在,婉转悠扬如同山间清流,但听在鸾歌耳中却愈发烦躁。 撤回已然不能再前进的鞭子,鸾歌后退一步稳住身形,眯眼问道: “你到底是谁” “公主终于有此一问了。” 男子放下唇边的短笛,长身玉立于已成的气界中。 “你知道我的身份?” 鸾歌话一出口,自己便先笑了。 能用气墙封住六两体内灵脉的术者,又哪里不会知晓自己如今的身份? 如今看来,眼前这人只怕是早在六两出事之前便到了帝都了吧? “看来对六两下手的果然是你!” 不等男子开口,鸾歌冷冷道。 男子没想到鸾歌会突然提到这件事,想起半月前的事情,不由恍然道: “原来那只小狐狸是你的啊!我就说怎么这般不听话,竟然不敢甘愿被收服,那我只好使点手段了。” 男子说得理所当然,但正是这份理所当然,让鸾歌胸中涌起一阵气来,握着长鞭的手骨节蓦然发白。 但她却不怒反笑,任由林中清风拂起鬓角两缕白发,衬着火红的长裙如同一朵开得妖娆的蔷薇花,樱唇轻启出声道: “所以,还请公子指教,也好让我那只狐狸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慧眼看上了它这蠢货。顺便也让我也这不尽责的主子听听,到底是谁,竟要从我的手中夺了心爱之物。” “公主既然知道苏娘娘,自然也当知晓娘娘身边最得意的人。” “所以,你是内侍么?”鸾歌问道。 内侍,乃是内宫当值之人,俗言称之为,太监。 “公主不必拿这话激我,”男子哧声道,“若是公主了解,自然知道苏娘娘在我晋国百姓中的声威,不比你们楚元帝差多少,而在晋国,也断然没有人敢对苏娘娘身边的浮生说这样的话。” 男子扬起头颅,气墙内似有空气流动将他的衣摆撩动,黑金面具下的薄唇与轮廓,显得更为俊美好看。 “可是,这是在楚国。”鸾歌提醒道,看着浮生那一副自得的模样,露出精白的银牙,笑道:“还有,我可是从未见过有人当面首,也能引以为荣,也不知你们晋国的皇帝,是如何作想。” “你!”浮生咬牙道,指着眼前刁钻的丫头,呸声道:“知不知羞!” “不知羞的不是我,是你。浮生公子,愿你前途无量。”鸾歌轻笑道,似是嘲讽一般,作势收鞭:“你这样的人,不配与我交手。” 男子冷笑一声,不再言语,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你不是术者!你是巫!”看着浮生的动作,鸾歌惊道。 “我从没有说过我是术者。”浮生冷笑道,对鸾歌的猜测满是嘲讽。 此话一出,浮生霎时间伸出掌来,就在这时,却见鸾歌长鞭突甩,朝着已然出现波动的气墙冲去。 原本因为浮生的情绪变化而出现裂纹的气墙,在这一击之下,霎时间破裂开来。 随着长鞭一道而来的,还有两枚大钱,刚劲十足,饶是浮生险险避过,却还是被削掉一缕头发。 “阴险的女人!”浮生怒骂道。 “这叫兵不厌诈。”鸾歌嗤声道:“你们这些蒙昧的巫者,自然不懂中州的兵法。” “那就且来一看!” 笛声骤起,不似之前的清音婉转,而是如同魔音般的刺耳聒噪。 众人听令以火燃烧着先时的木傀儡与黑布片,看着那些东西逐渐化作灰烬,还来不及高兴,便听到林中再次响起刺啦的声音来。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裹着黑袍的傀儡,而是密密麻麻的虫蚁蛇怪。 随着那怪异的笛音不断响起,窸窣响动之声更胜,让众人不禁头皮发麻。 “李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韩扶看着眼前的景象,饶是见过不少世面,却也不曾见到过如今日这般令人咋舌的景象。 就算有再多的人,有再大的能耐,如何能够抵挡住这如同巨浪般涌来的虫潮! 眨眼之间,便听队伍中传来将士的惊叫,那些攀爬在人身上,沿着衣缝而入的虫蚁噬咬着众人,很快便有人摔倒在地,抓着身上各处,甚至将身上的盔甲都撕裂开来。 挑开一条即将攀上马腿的蛇,韩扶冲着马上发愣的李德道: “李将军!” “公主她是公主元帝在上,果然,果然啊!” 李德似乎没有听清韩扶在说什么,只望着前方和浮生缠斗的鸾歌,颤颤着开口,眼角甚至渗出泪来。 “将军!”韩扶觉察出不对,抓住李德的肩头摇晃道:“醒醒!” 李德这才回过神来。 “您看!快想想法子吧!” 顺着韩扶的视线望去,李德眉头骤然皱起,怒道:“南疆巫者,竟然也敢在我中州撒野!爷爷当年能剿灭你们,如今自然也不怕!” “准备雄黄和烟油!” 随着这一声呼喊,鸾歌眉头一皱,竟然要用烟油! 不行,烟油虽能熏除这些虫蛇,但对于当下这些将士而言,亦是大害之物,稍有不慎,鼻喉内腔都会受损。 这一刻的分神,正好让浮生抓住间隙,掌风凌厉朝着鸾歌袭来。 随着一声闷哼,鸾歌左肩正中一掌,向后踉跄而去。 眼看第二掌马上到眼前,鸾歌已然暗中发力准备再次动用腕上的八珠,却听一道沙哑艰涩的声音传来: “主子只是让你来守住恒王的位子,而不是让你帮她树敌。若是有点脑子,就该知道适可而止。作为巫者,身上一旦背负无辜性命,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这话一出,浮生的动作霎时间停了下来。 望着天上吼道:“无落!你居然也来了!” “主子不放心你办事而已,没想到你还是这般愚蠢。” 随着一道冷冷的沙哑声传来,又一个黑衣男子踏林而至,面上是与浮生同样的黑金面具。 区别在于浮生只掩盖了上半张脸,而这名被称作无落的男子,却掩上了左半面。透过边缘,甚至可以看见隐隐的疤痕。 “你说谁愚蠢!”浮生上前一步,不服气道。 “如果你聪明,就该知道,此刻的恒王已经剩下半条命了。” “什么?!” “主子让你护住恒王的命,不是让你阻拦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你以为自作主张多做这些事,主子就会原谅银珠么?语气如此,不妨先做好分内的事。”看一眼慌乱的浮生,无落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鸾歌身上: “这里交给我,我也想会一会红鸾宿主到底是怎样的能耐。” “该死!”看一眼地上的鸾歌,浮生恨恨道,这一次又要被这臭小子抢功了。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朝着帝都皇宫的方向飞驰而去。 按着左肩,鸾歌不顾唇角渗出的血迹,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叫做无落的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医者父母敌与我 无落朝着鸾歌慢慢走来,大半张脸掩盖在面具之后,看不清神色如何,但唯其一点,是鸾歌丝毫没有先前面对浮生时的那股压力。 但就算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 鸾歌攥紧了手中的长鞭,暗暗运力。 刚才对上浮生,原本已经有了很大的胜算,不过是一时间的失神,让他钻了空子自己才受伤,若是强撑下去,面对同样受伤的浮生,她不是没有胜算。 但是眼前这个人。 如果没有浮生厉害,那苏月翎为何会派他来帮助浮生?若是这样,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鸾歌在心中暗暗计算,手腕上的异兽珠也慢慢松开来,似乎准备好了随时迎击。 但无落仍旧没有出手。 衣衫轻动,在鸾歌思索之际,无落已经从她面前翩然而过。 “你若再不出手,那些人只怕就要被熏坏了。”无落的声音淡淡,却分明是与疏离完全不同的漠然。 鸾歌有些愕然,但无落所说的话不错,救人重要。 顾不得多想,鸾歌撑地而起,双掌平伸,八颗珠子齐齐悬与她的手掌上方。随着她合掌拈诀翻飞间,八颗异兽珠开始绕城面圆飞速旋转,最后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乃至最终漂浮在树林上空,将所有人笼罩在其中。 “退了退了!” 随着这一声喊,人群中迸发出欢快的呼声: “虫潮退了!” “我们没事了!” “” “将,将军,那还用找雄黄和烟油不?”一旁手中提着半桶烟油的将士结巴着问道。 刚才李将军下令找这两样东西,可是来京城又不是当年去苗疆,谁会想到备那些东西?就连手上这半桶烟油,也还是伙夫为了方便生火捎带着的,更别说雄黄,荒野树林的让他哪里去找这么多东西来? 谁知自己已经等好了挨骂,却听到虫潮褪去的消息。 果然,放眼望去,原本因为受浮生笛音操控的虫潮已经朝着林中退去。 “自然不用了。” 一道女声传来,接过了小将的话头。 看着站在眼前的鸾歌,眸色已经恢复原先的漆黑,李德不知该如何开口,是继续装作不知道以红姑娘相称,还是以君臣之礼相对。 未及开口,一旁的褚鸣和韩扶等人已经抱拳开口: “红姑娘,今日多谢,若不是你,只怕我们无法抵挡住这股虫潮。” “是啊,红姑娘,今日有劳。” 听着几人开口,李德看着鸾歌唇边的血迹,开口问道:“姑娘身子可还好?” “多谢将军挂怀,我没事。”鸾歌冲李德一笑,然后对着几人点头道:“谢倒不必,大家如今同进退,我做这些是应该的。好在这林中没有巨兽,那些虫子也没有毒,只是受伤将士被咬噬的伤口还是要多加照顾,务必让军医小心诊治。” 说着鸾歌看向李德,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公主呢?她可还好?” 方才没有直接开口,是因为知道千华有齐安与朱韫等人保护。 “公主在后方队伍,要下官带您去么?” 饶是没有直接称呼,李德在不经意间已经用上了下官这样的词。 但鸾歌此时的心思不在此处,看一眼还在不远处站着的无落,她开口道: “不用了。长公主毕竟千金之躯,如今敌人已退,再隐匿于队伍中也不好。” “下官明白了。”李德点点头,着人去安排。 卷起长鞭重新挂到腰间,鸾歌朝着无落的方向走去,最后在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 “为什么?”鸾歌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 本以为这个男人如同他与浮生所说的那样,是准备接替浮生来阻拦自己,谁知他不仅没有动手,反倒留给自己时间来处理这些事情。 想到刚才此人与浮生的对话,乍一听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但若是认真思虑,就会发现此人他们此来的任务c浮生与苏月翎之间的微妙关系对着一个陌生人点得透彻。 鸾歌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他到底是谁?若真是忠心于苏月翎的手下,那么就不会是这般模样,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心中所想,口中便直直道了出来,面对聪明人,从来都不需要弯弯绕绕。 “呵。”无落轻笑一声,却听得鸾歌心头一颤。 好熟悉的笑声 可是下一刻,那沙哑如碎石的声音便将她的这丝念头打消: “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一个。” “为什么?”鸾歌看着他。 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提醒救人,为什么暗说消息,又为什么,还不走? “因为,苏娘娘座下的弟子,是以医术出名的。”无落开口道。 看着鸾歌微微的愕然,无落有些失笑。 但目光企及她鬓角的银丝,却又有几分莫名的怜惜。 这孩子啊 “苏娘娘在晋国以仁善出名,青木苏妃在百姓口中是如同菩萨般的存在,而她的两个弟子,一者是苗疆的巫医,一者是苏娘娘亲传的术医。当然这也只是在百姓眼中了。” 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鸾歌皱起眉头,却见那露在面具外的半边唇角微微翘起:“所以,并不是内侍。你可记住了?” “”鸾歌有些无语,敢情这人等这么久就是为了告诉她自己不是太监? “医者父母心,纵命令使然,但能少害人,便不造孽吧。” 望一眼不远处正在修整的军队,无落不及鸾歌开口,便转身离去,只留下浅浅的尾音: “时不待尔,没有大碍,便早早回城吧,否则过了今晚,等浮生救治好恒王,你们便有再多的人,也无法轻易抵挡他的巫术了。” 鸾歌这下更糊涂了,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到底是帮衬着哪边呀?真是奇怪的人。 但不管怎么想,见识过浮生巫术的鸾歌明白这是善意的提醒。 如果果如无落所言,如今的浮生任在帮恒王守住皇位,那么首先需要保住恒王的性命,那么这半日间便无暇顾及他们。 若是等到浮生治好了恒王,且不说眼下六万人对上如今帝都的两万人,便是浮生驱使傀儡与虫蛇的能力,便已经足矣让今日受累的众人胆寒,士气上失了势,那么只怕会溃不成军。 以她和舒阳的能力,对上两个浮生,也不成问题,但关键在于,有太多的无辜性命牵涉其中。 真的只是医者父母心那么简单么 想到这里,鸾歌复杂地看了一眼无落离开的方向,不再多想,朝着人群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惜时激言指帝都 鸾歌过来的时候,千华已经在李德的安排下收拾停当,恢复原来的样子。 因为朱韫和齐安等人在旁守护,千华毫发无伤,但作为目睹这一切的人,她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鸾歌想着方才之事,明白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让她缓冲,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将方才无落的事与千华提说。 但恒王如今的状况,众人还是必须知晓。 尤其是在遭遇今日这番变故之后,当初只是因为小小的凰符令而跟随至此的众人,也需要一个明确的解释,一个能够让他们有勇气再次面对比想象更凶险境遇的解释,一个不会让他们临阵逃脱或是反水的解释。 当下回帝都很重要,但稳定军心,更重要。 鸾歌和千华简单说明目前的状况,虽是询问的语气,却已然表现出深思熟虑之后的肯定。 千华之前便有此番担心,但一直不曾与各位将军说,就是怕路上多生事端,但到了如今这一步,这件事终究要告与天下人,不妨就先说与他们听。 两人达成一致,便请了李德c褚鸣c韩扶还有另外两个州府将军来。 待千华道出如今的晟昭帝非是真龙,意料中的错愕果然出现。 “我知道诸位将军这一路行来,乃是因为看在元帝的面子上,但如今我们非是犯上作乱,而是以正视听,若是诸位介怀没有早些告知,还请怪罪于我。” 千华朝众人施了一礼:“诸位将军都是我大楚的肱骨之臣,父皇在世时曾多言此五州将士乃是我楚国最优秀的栋梁,所以千华才敢斗胆一试,诸位影从而来,千华甚是感激,今日遭此一难,虽然羞于开口,但仍是希望诸位助我,助大楚,助百姓,也助你们,还复乾坤正道。” “公主这话不能乱说的,微臣知道陛下如今与左相和皇后娘娘之间生出了误会,因此您想让我们齐来帝都以将士之意求得陛下恩典,我们理解,也是看在元帝的面上,这才冒着触犯陛下的重罪来到帝都。可是您要是说出这些话来,那可就真的是不对了。” 年纪比李德稍小一点,但在几人当中还算的上是长辈的褚鸣开口道,明显是觉得千华这般做法乃是大逆不道的诓骗与策反。 “是啊,公主殿下,您如今已是齐国王妃,我们冒着抄家诛九族的危险跟随与您,原本就是知道您是为了母亲与祖父,但是若让我等扣上被后人唾骂的帽子,只怕”另一名州将道。 千华准备开口,却被鸾歌扯了扯袖子,示意她不要着急。 这时,年纪较轻,胆子也大的韩扶开了口:“诸位以为我们当下还有其他的选择么?陛下的性子你们不是不知道,多疑善变,只怕是各位刚出了州府的时候,就已经成为陛下的心头刺,不拔不快了。” “这一点肯定不必我这个小辈开口,你们各自心里都有数。若当真是请命,大不了一纸万民书,照样可以示圣听,何必要带着这么多人浪费那么多粮草,一路跋涉而来?大家当初到底是被公主的孝心感动,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才答应,自己还是多想想,否则到时候两边都不落好,有的是苦头吃。” “你这小儿!浑说什么混账话!”一名州府将军气的吹胡子瞪眼,伸出食指直直指着韩扶的鼻子道。 “是不是混账话,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也免得你日后说我们骗你诳你。”韩扶抱臂哼声,鼻孔朝天不理会那糟老头子。 “你!你!”老头儿气急,但却丝毫拿这个跟自己一样官籍的信州守将没有办法。 鸾歌心下好笑,这时候才开口问道:“不知李将军有什么想法?您在我们当中最是德高望重,还望指教一二。” 一直听着众人开口,却没有插一句话的李德听到这一声,看着正对自己笑的鸾歌,又看着满眼期待的千华,对上韩扶褚鸣等人的视线,斟酌一番才开口道:“韩家小子的话虽然难听,但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年来陛下的性格确实变了许多,又比之前更多多疑,就算我们守在城外按兵不动,哪怕是如今擒了公主献给陛下也免不了被惩处,所以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让祖宗蒙羞么?”有人愤愤道。 “嗯?蒙羞?”鸾歌拔高了声音,看向话音来源。 不是别人,正式最先开始和韩扶闹的那一位。 “若我不仅不会让你们蒙羞,反倒会光宗耀祖成为护国之将呢?”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愣了愣。 “看来,你们还是不愿意啊,”鸾歌笑了笑,紧接只见她将腰间的长鞭拿在手中,把玩着鞭子道:“既然好话有人听不进去,那么你们就且试试,看自己带的人能不能再次抵挡住那个黑衣人,又能不能躲得了我这一关。” 说着双眼一眯,冷冷地望着那一直叫嚣着的老者。 这一眼望过去,就连旁边的人也觉得寒意顿生。 裸的胁迫! “我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好生想一想,是规规矩矩洗心革面去当恒王可能会踹开的狗,还是豁出去一战拼个好名声。” “哦对了,有件事我倒是忘记说了,如今你们内宫中的那位陛下,只怕只有半日活头了,你们或许可以跟随者他去地下尽忠,我倒是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半晌安静。 除却众将士休息时浅短的谈话声和医者走来走去的声音。 半刻钟不到,便有人开口。 “红姑娘,还请救我兖州将士性命。” 是几人当中声望最高的李德。 有了这样一个好的开头,韩扶也紧跟着开口: “红姑娘,我们信州军愿意跟您和公主走。” 剩下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再一想方才那巫术的可怕,只怕唯有术者,才能救他们了 “但听红姑娘吩咐。” “还望姑娘与公主说到做到。” “” 鸾歌轻笑一声,看着千华道:“公主请下令吧,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好。”千华点点头,对着众人道:“听令,即刻启程,回帝都。” “三军听令!启程!往帝都!” 看着齐刷刷站起来的将士,鸾歌握了握千华的手:“你且小心,我去前方探路。” “好。” 鸾歌翻身上马,正欲扬鞭,却听一旁韩扶缠着李德道:“李伯伯,李伯伯,你说公主说陛下是恒王的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别问我,我哪里知道”李德挥挥手,对他不耐道。 “自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他为何一言不发?”鸾歌接过话头,扬起下巴一指不远处的人,便一夹马肚,率先朝着帝都方向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高台叹兮彼何算? 宫闱重重,此刻的皇宫已然人人紧张,草木皆兵。 各个宫门前都守着数名侍卫,宫门内京畿守军也已经被调入一部分,尤其是晟昭帝寝宫前,更是森森严严布满了神色紧张的羽林卫。 数名太医颤颤地跪在门外,小心地探着脑袋往内瞧去,但半开的房门内,屏风遮挡,照旧看不见任何情景,也听不到任何消息。 越是这样,几位太医就越是紧张。 自从陛下昭了那名带着面具的男子入内,又让他们退到殿外,到如今已经有足足一个半时辰了,如今却还没有半分动静,会不会 终于有人忍不住,边擦着额角的汗水,便小声颤颤道:“赵太医您看,陛下不会有事吧?” 太医院院正赵立正是焦躁之时,行医多年来还从未见过皇帝这般奇怪的病症,瞧着像是中毒,但却又验不出是什么毒;说是没有中毒,但到如今已经喘息不止,却又不是喘症的样子,药也不敢下,保守之下开出顺气的药,更是半点效用也无,当下便被皇帝骂了庸医。 庸医呐!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他这院正之位,只怕是再不能保得住了。 但偏生这个时候,这些个不懂事的后生小子居然还敢这般,还嫌他不够惨么?还是故意这样来讽刺他?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赵立不能容忍的,尤其是他现在还是院正! 于是当下给了那后生医徒一巴掌,低斥道:“这些事也是你能随便说的么?!” 这一巴掌打得响,连守在屋内的赵海也惊动。 皱了皱眉,被隔绝在屏风之后,只能惴惴等候的赵海从内摸出来,看着眼前跪着的太医们,不耐道:“陛下还在里面,大人们还是注意些好。” “公公,陛下他到底如何了?那人,能治好么?”终究忍不住,赵立还是开口探寻道。 赵海本在御前侍候,但是那黑衣男子将所有人都赶出来之后,留下来的赵海也被命令站在屏风之后,防止偷窥却又能保证随时等候传唤,又哪里能知道里面的情景? 他还想知道呢! 但话到底不能这么说,只能肃容道:“陛下吉人天相,自然不会有事!你们治不好,可千万别觉得旁人也不行。” 赵立面上一黑,若不是今日这时候,凭他赵海一个宦官也敢跟自己这般说话?! 但不及他开口,就听内里有脚步声传来,赵海忙不迭回过身去,看着黑衣人张口就道:“浮生先生,陛下如今无落先生?” 待看清那人与浮生完全不同的黑金面具和更加修长挺拔的身姿后,赵海连忙改了口。 “赵大人。”无落点了点头致意,看着眼前众人一眼,却没有回答的意思,便越过几人往一旁走去。 晟昭帝的寝宫在长长高高的台阶之上,代表着九五之尊最高的地位,也是整个皇宫内唯一仅仅低于高鹿台的地方,因此一眼望去,几近所有的景象都可收入眼底。 无落看着脚下的景象,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和几不可闻的喃喃: “就是为了这样的富贵荣华,所以才做出那般事么” 那句话众人没有听清,但那一声叹息却是轻轻楚楚地传入耳中,所有的人心都沉了下去。 陛下,难道真的不行了么? 一一一一一一 相比于帝王寝宫前沉闷的气氛,永安宫内却是一片安静祥和。 哪怕宫外守着层层重兵,也无法扰乱皇贵妃练字时候的宁心静气。 自从晟昭帝突然病倒之后,从饮食穿着甚至到熏香都被一一查看,涉及其中的人都被关了起来。 至于皇贵妃,一者是因为身份;二者因为那碗参汤晟昭帝和赵海都明白连碰都没碰,又哪里会有干系?但饶是如此,仍旧是给永安宫外设了一层羽林卫,以护卫之名,行监看之实。 “稳实随洒,你倒是不慌乱。” 鸾歌轻笑,走到贵妃跟前,端详着她笔下的字。 室内本无人,如今突然炸出声响来,让贵妃的手不由一抖,霎时间歪掉了最后一笔。 “你回来了?”贵妃抬起头来,满脸惊喜诧异。 罢了忙手中的笔放下,拉过鸾歌的袖子,转着她的身子左看右看,目光企及那两缕白发时,有片刻的愣然:“你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很早之前便这样了,只是如今不再掩盖罢了。”鸾歌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此番出去可有伤到碰到?”贵妃急切道。 “没有受伤,一切都很好。”心中暖流涌过,鸾歌笑了笑以示安慰,然后拉过贵妃的手,往一旁的软榻走去。 “我看外面有那么多羽林卫,是怎么回事?陛下的身子,你可有什么消息,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外面那些人,是派来监督我的;皇帝的病,是我做的。” “你说什么?!”鸾歌刚坐下便一屁股站了起来。 “小着点声。”贵妃轻轻一笑,给鸾歌递过一盏茶:“先喝点润润嗓子。如今整个宫里都知道你和皇后娘娘一道失踪了,我还去找陛下要了一回人,若是给人发现你在我这里,我还怎么圆地过去。” 鸾歌坐了下来:“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贵妃点了点头:“很简单,那一离开后,皇帝闻说长公主居然煽动各地守军进京逼位,当下便断了左相和皇后娘娘意图谋反,正待惩处之时,却发现二人早已不翼而飞。然后从甘泉宫内的丫鬟们口中得知,皇后失踪之前曾与你交往过密,于是赵海又去了永鸾殿,结果果然没有发现你的踪迹。” “于是我让素云带着熬好的参汤去跟陛下那边打听消息不出所料,这般带着目的性送来的东西,他哪里敢喝?自然让人给倒了。” “倒了?我还以为是他喝了你的参汤才”鸾歌有些愕然。 “若真喝了,我如今早不在这里了。”贵妃笑了笑。 “既然没喝,又怎么和你有关?” “因为那参汤被倒在了殿内的花盆里,他只要在殿内,那种无味的药就会被他吸入体内,当然,这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龙涎香。” “龙涎香?” “对,那药与龙涎香相混,正好可成一味新药,让人患上类似于喘症的病,但又不是喘症,并且查不出来,时日久了,会气竭而亡。”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那参汤会被倒在殿内的花盆?同样接触这两样东西的还有赵海,他为何没事?还有你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鸾歌连连发问,指出其中不明之处。 “我虽不出门,但不代表晟昭帝身边的事,我不知道。参汤被倒入花盆,是他的习惯;赵海没事,因为他是阉人;而为什么我知道这些事,是因为当年我的母亲,便是因此而亡” 鸾歌不知道如何开口,只看着眼前一直带着笑意的贵妃。 似是想起什么,鸾歌突然睁大了眼睛:“难道你和舒阳当初计划的就是这样做?!直接取了恒王的命然后改朝换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道始末冷眼看帝亡 “阿弥陀佛,我这屋子旁边可是侍奉菩萨的朝安堂,哪里敢做这等事?”贵妃双手合十道。 “可是你如今这般,又作何解释?”鸾歌觉得眼前的人越发看不懂了。 “事到如今,我便一并都告诉你吧。”贵妃叹了口气,理了理鸾歌的衣服。 “不瞒你说,原先我得知孩儿亡故之时,是生出了这般想法,想要夺了他们的命,来换我孩儿的命。”贵妃自嘲地笑了笑:“但那时候的我,又哪里有能力做出这等事来?” “所以我只能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等待自己有能力去报仇。” “但是我没有想到,时日越久,报仇的机会就越发渺茫,并且”贵妃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才继续开口道:“菩萨教诲,恒王有错,但整个楚国的百姓却没有错。当年因我之过,已经害得你们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所以我不能不管不顾,为了自己的私欲,再去害更多的人。” “我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恒王可以死去,但绝对不能引起楚国大乱的机会,因为我不能让怀渊最看重的基业毁于一旦!所以,我也在等一个让恒王不能名垂青史反而只能身败名裂,再还真正的晟昭帝以清白的机会。” 怀渊 鸾歌突然想起当初通过齐明义的华阳梦术,在齐茗湘梦里看到的那个男子原来,他们早就 鸾歌突然替齐茗湘难过。 “各位皇子甚小,还不能堪当大任,因此他还得活着;而左相上位,更是花落旁家,我不能容忍,所以我让林大人去指正左相通敌。” “是你?!”鸾歌惊诧道,怪不得那个林学士一口咬定左相通敌叛国可是 “你怎么会认识林学士?”鸾歌问道。 一个异国嫁来的皇妃,身居内宫,又不受皇帝宠爱,如何会认识朝中重臣? “这就要从机会说起。”贵妃笑了笑。 “当初明王来楚,我曾向他求助,与他合作,以为告知他恒王的真实身份,他会将这个消息用得恰到好处,然而,我却忽略了当年出嫁时那些话对他的伤害。他虽然没有答应,但作为交换,却告诉了我一条对等的消息。” “就是他送给陛下的那枚云果,只适用于女子,对男子来说,却是矫枉过正的大害之物。” 鸾歌不由唏嘘。 当初自己也以为明王送云果是好意,谁曾想他是果真怀了别的心思的。而如今他将这消息告诉齐茗湘,也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借刀杀人罢了。 可是,那时候的明王,是否知道贵妃的真实身份?如果他不知道,那是真的忍心看着自己的亲姐姐去做这样危险的事么?如果他知道,那么同父异母的姐姐,在他眼中,难道也 鸾歌摇了摇头,不敢再做多想。 够了,如今这样,就已经够了。 还能奢求什么呢? 回了回神,继续听齐茗湘述说:“但那个时候,仍旧不是最好的时候,所以在云衍展露头角,在明王传来茶馆闻讯的时候,我明白,机会来了。” “那个时候,我们所计划的,是让恒王除掉左相之后,揭露他被冤枉的事实。这时候再由我出面,指出恒王多年来的狸猫换太子的真相,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此时皇后娘娘必定会站在我们一边,这样,恒王会如愿身败名裂,而楚国,也会有新的继承人。纵然皇后摄政几日,但这江山,仍旧是楚家的,日后对上怀渊,我也无愧于心。” “所以你想用自己的命去换这一切?!”鸾歌终于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明王回到齐国之后,与齐茗湘的联系,一直是舒阳在做吧所以也就是说,他们两个,都选择了以牺牲齐茗湘为代价,来达到各自的目的 “但是现在,不用了。”齐茗湘笑了笑。 是啊,不用了。 鸾歌向后猛地靠坐在软榻上。 自己与千华此番用舒阳所给的凰符令和那些讯息,成功将五州守将带至帝都,天雷之事被人有意引导为皇帝的过错,再加上朱韫知道的事情 恒王算是彻底完了。 不久之后,这出戏就会昭告天下。 哪怕他以绝对的强硬铲除异己,那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况且如今这场病 如果那个叫浮生的没有治好他,那么一旦用上了云果,就是真的再无翻身之力。 浮生 鸾歌眼睛眯了眯,绝对,不能。 “我明白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鸾歌站起身来,握了握齐茗湘的手:“不用担心,你呆在这里,那里也别去,等过了明日,一切就都会好的。” “你要去做什么?”齐茗湘站起身来。 “听话。”鸾歌笑了笑:“有些事,不得不由我去做。” 绕过齐茗湘,鸾歌从桌上拿出一片纸,三两下折成纸鹤形状,指尖轻点,然后将白鹤送出:“出了这么大的事,倒是让别人来告诉我,你在这京城混得倒不如晋国那些巫了。” 她说的,自然是舒阳。 晟昭帝病危,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是从那个叫无落的人口中得知,就算当时因为浮生的气墙缘故,纸鹤不能成功往来,但到了这会儿,还没觉察出不对,就真是不靠谱了。 一一一一一一 “需要我帮忙么?” 晟昭帝床前,有人正品着送上来的上品御茶,沉色的黑金面具将那一双眼睛中的柔和掩盖,莫名多了几分沉冷与阴郁,所以这样的声音出来,便让人觉得有种轻视和戏谑的错觉。 “明知巫医与术医不同道,你还这般问?!到底是瞧不起我苗疆的巫术,还是觉得他死的不够快?” 看着无落那副模样,站在一旁看着灵蛇的浮生转过头,冷冷道。 “居然被你猜中了。”无落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品着手中的茶。 燕地的君山啊,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不过,已经有多年未曾品味到了。 “你!”浮生被噎住了。 而床上的呼吸急促,不能言语,头脑却依旧清明的恒王听到这句话,显然更加紧张,以至于额角慢慢渗出汗来,呼吸也更加急促。 “怕什么怕!有我在,他害不死你!”浮生厌恶道。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这么一句话吓到,害臊不害臊! 将手中的金针扎入恒王的百会穴,浮生口中抱怨道:“也不知道主子到底怎么想的,竟然会让这小子也跟来。” “可能,只是想让我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吧。”无落再次轻笑道。 床上的人再次颤抖。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没事儿就给我滚出去!别碍着我救人!”浮生怒喝道。 “我说了,我是来看他怎么死的。” 这一次,无落没有笑,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何戏言兮变故生 浮生心头一颤。 这家伙,说得不会是真的吧 自从认识以来,眼前这人就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从来不说重话也不会做什么害人之事。自己则不同,因为学的是巫术,巫医不过是因为挂在苏月翎门下,不得不放在明面上的东西,他最大的能耐,是害人,而不是救人。 因此在晋国,青木苏妃的两大弟子,又有两个称号:一者鬼面浮生,一者君子无落。 但如今,这个从不轻言,也从不食言,常念医者父母心的君子却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怪不得苏月翎不愿意让无落来接这个任务看来二人之间定然有着什么恩怨 可笑自己还怕无落抢功,只要他不捣乱,那就已经是谢天谢地。 尽管不愿意相信,但浮生还是挡在了晟昭帝床前:“你休想动他。” 这一次的任务,关涉到银珠,就算着实看不起床上那苟延残喘之人,他也不得不将此人护好。 无落站起身来,慢慢靠近,浮生的神色则愈发紧张,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短笛。 然而无落却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笑了笑道:“一句玩笑,也用得着这么紧张?若我真的会阻碍你,主子如何会让我来?不过是怕你办事不力,找个人帮你擦屁股罢了。” “你!”浮生憋恨道。 什么时候开始,这人竟然会开玩笑?!居然还玩弄自己!向来都是自己捉弄他,这次居然被他给戏耍了! 可气!可恨! 要不是怕短笛影响灵蛇,只怕此刻他早已教训这小子一通了。 不过没关系,等这个任务结束,总会有机会。 无落笑得更欢,用可以让床边人听清的声音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哈哈哈哈!” 罢了,扬长而去。 浮生说得不错,巫医与术医本不是一道,就算他留在这里,除了给他添堵碍事,也没有旁的用处。 看着无落离开的背影,还有留下的那句话,浮生没好气扔了一个白眼:“斤斤计较的小人,哪里算得上君子了?” 说着走到桌前,拿起扣着的另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些茶水喝。 因为一直背对着恒王,因此没有看到床上那人听到“报应”二字时候的惊恐与抽搐。 是啊,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未至的时候可以不听不信,但若真的来了呢? 一一一一一一 “千华带着人已经到了帝都?!” 听到芹儿传来的消息,小院内皇后娘娘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如今整个城里都在说这件事,现在街上跑着的都是官兵,城门也紧紧闭上了,据说公主已经带兵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处了。” 刚从街上胡来,扮成农妇模样的小丫头芹儿点点头,利落地说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父亲,您看”皇后朝身边的人望去。 “那些消息怎么样了?”邓允乾没有直接回答皇后,而是向芹儿开口问道。 “禀大人,茶楼酒馆里已经有说书人在念叨这些事情了,但奇怪的是,至今仍旧没人下令制止,百姓之间风言风语也愈发的多了。” 芹儿知道左相问的是什么事情,按照自己知道的如实禀告。 “看来宫里已经出事了。”左相略一沉吟,断言道。 自从那日自己给信得过的同僚送去信函之后,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状况。 原先是想让他们若是在民间听闻这些风语,不要伸手去管,只要放任即可。 这样就算有人出面肃清,但若不是绝对的清理,已经足够引起整个帝都的怀疑,那之后舒阳等人要办的事情,就会简单得多。 可是如今酒楼茶馆等地说书人都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说,仍旧不见宫里那位动怒或是有何表示,只怕要么是真的在沉吟静等,要么就是出了其他变故,让恒王没有时间顾及这样动摇自己皇位的谣言。 而如今五州兵马已经到了城外,宫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那就已经不是一点变故了难道 “芹儿,我写一封信,你找人送去礼部尚书府。记住,千万小心别暴露自己的踪迹。”左相起身抬步,往屋内走去。 “父亲。”皇后在后面提裙,也急急朝着屋内跑去,站在左相面前道:“您难道忘了么?舒先生离开之前,让我们安静在这里等他回来,不要轻举妄动的。原先允许芹儿出去打听消息,我们已经毁约了,如今您又要再作主张,难道舒先生那时所言不差,您是当真对那位子也生了想法?!” 芹儿原本跟了上来,听到最后一句话,忙停下了步子,站在屋外不敢入内。 有些话,是听不得的。 “你这丫头”左相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皇后,用了多年来从未曾用过的称呼。 皇后鼻子突然一酸,眼角微湿。 左相看着她道:“你听我说,先前父亲的确是生出过一些不好的心思,但是这些日子跟你住在这小地方,虽然没有相府的大宅子好,但也乐得清静,难得享受平民百姓的好日子。再一想那些在大理寺的日子,才明白人生区区不过百年,最重要的是儿女绕膝,一家人欢聚团圆。” “如今千华已经在城外,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唯一要做的,就是站在她这边,保护好她。当初舒先生在帝都,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到,什么事情都不用我们担心,但是如今先生有事离开一段日子,我们若是仍旧旁观,若真的生出什么变故来,先生即便是术者,那也是鞭长莫及。” “况且我们如何能一直依靠别人?自家的孩子,定然要自家来护。如今宫里定然出了大事,但是有人定然还不知道,所以我定然要推上一把。况且帝都百姓间关于陛下身份的传言已经人尽皆知,再不做些什么,就真的来不及了。你放心,父亲定然会护着你和千华。” 听到最后一句,皇后的泪水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 “别哭啊,别哭。”左相忽然慌乱起来,拿自己的袖子,笨拙地帮皇后擦起眼泪来,却惹得皇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父亲,我没事,既如此,我就不耽搁您了,我先出去了。”皇后用帕子自己擦干眼泪,笑道。 “好。”左相点点头,换上一副肃然神色,绕到书桌后面,提笔蘸墨书写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质问 皇帝寝宫外,赵海和太医院一干人等正急得团团转。 赵海是因为心急,频频在屏风后探头探脑想到知道内里的医治情况,被烦躁的浮生赶了出来的。 而门前跪着的一干人等,则是被晟昭帝骂了废物罚跪在门口的。 一个急得团团转,苦着脸在门口走来走去;另一群则是忍不住腿酸日头晒,又不敢明面上捶腿坐倒,个个面色比那苦瓜还拧巴,有苦说不出。 其实相比受着的罪,众人还是更担心皇帝的安危。 但这个时候,五州兵马即将抵达帝都,晟昭帝病重的消息哪里敢透露出去,因此直到此时,百官还不知宫里出了什么事。 先前陛下还好好的,只不过今日午憩,便突然急急喘了起来,开始还好,只是稍微那么一点儿,唤了太医来,开了点顺气的药方,却不料吃下去非但没好,还喘地更加厉害,最后劳动了整个太医院,却还是判断不了到底是不是喘症,也不敢随便开方子。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却凭空冒出来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众人正准备招呼抓刺客,却见那人似笑非笑,扬声对着床榻内的陛下道了句“青木故人来访”。 就这么一句话,陛下竟然像是看见了莫大的希望,让人礼待此人,在看病一事上言听计从。 谁知话刚说完,那人却只让人给陛下口中含了一枚东西,然后便让太医们照看着,说要出去一趟,找真正治病的人来。 皇帝含下那东西,虽说喘症依旧没好,但已然没有加重的症状,加之有皇帝之前那句话,众人这才相信,安静守在边上等待那人口中可以治病的人来。 仅仅半个时辰出头,那人就领着另一个与他一般打扮的人进来,也不知是如何躲避过如今戒备森严的内宫,堂而皇之的进入皇帝的寝宫。 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思去想那么多,只要陛下能痊愈,那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 谁知道后来的那个黑衣人却没有头一个好脾气,当下就想把他们赶出去,那些太医放心不下,也想要顺道看看这人有什么比他们还强的本事,就想着法子的要留下,谁知道那人来了脾气,冲着陛下说什么“有你的这些庸医在,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 这话一出,那还了得?当下一干人等就被喘着的皇帝呵斥着“庸医”赶到门口跪着去了。 一一一一一一 相比于外面众人的模样,屋内浮生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初之所以揽下这档子事儿,是因为银珠被苏月翎拿捏着。 反正此次是要护住晟昭帝的皇位,大多还是那些打打杀杀的功夫用得多,就算他不主动请缨,也轮不到不会武功只会看病的无落身上。与其等着被安排,不如自己先讨了来,反正也逃不掉,办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什么都好说话。 谁知道却遇上晟昭帝生病这档事儿,他虽是巫族,但擅长的却是那些驱虫策兽的巫术,而不是治病救人的巫医,所以这件事就显得尤为头疼。 可是若让无落插手,那么就只会让他捡一个大便宜,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而且那种求人的话,他可是说不出的。 虽说巫医不是浮生的强项,但只要判断出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病症,就可以妥当对症下药。因此自从确定这楚国皇帝是因为中毒的原因,就好办多了。 看着趴在皇帝肩膀上正咬着的灵蛇,浮生不由皱了皱眉。 雪白的灵蛇背上隐隐浮出一丝灰线,若不仔细查看,根本不能发现,但如今已经半个时辰过去,却只吸出来这么一点子东西,不能不让浮生觉得焦躁。 难道还不行么?这灵蛇本就是对付毒物的佳物,平日里自己中毒不是太严重都不会拿出来用,可是如今奢侈的放出来居然好像也不太顶用。 到底是中毒太深,没法吸出来不,浮生摇了摇头,若是中毒深,此刻的灵蛇肯定已经发黑了,哪里还会是这般干净模样? 可是眼前这样,难道是自己判断错误,这皇帝老儿不是中了毒而是什么其他原因?也不对,浮生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若是没有中毒,那么灵蛇身上的灰线又作何解释? 可是那灰线,是的的确确太浅淡了啊 想到这里,浮生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床上的晟昭帝问道:“我来之前无落那小子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东西?!” 此刻的皇帝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颤着身子几不可见地点着头,然后,舌头从口内顶了顶,才吐出一个圆圆的珠子来。 浮生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上面沾满了皇帝的涎水,直接用手拿拿过滚落到床边的珠子,恨恨骂道:“无落!你给我等着!” 而几乎是在皇帝吐出珠子的同时,灵蛇雪白剔透的身子已经在瞬间黑了下去,晟昭帝的喘息,也在以可见的速度好转。 术巫不同道,无落最开始将这颗施加了缓毒效果的珠子让皇帝含在口中,只是为了缓解毒素的扩张蔓延,也是为了暂时压制住病症的发作,但其实只是治标不治本,不过是面上看上去好些罢了。 但是在他回来用灵蛇帮着楚国皇帝驱毒,无落这混蛋居然不告诉自己已经事先让他含着缓毒珠,让他白白浪费了快一个时辰! 这个小人! 想到方才无落那句不似开玩笑的“我是真的想看着他死”,浮生突然一个激灵,难道他们两人之间,真的有什么恩怨么? 想到无落拂袖扬长而去的模样,浮生越发觉得,这一趟出门,浮生真的是来看热闹的。 而且,好像看得很痛快。 一一一一一一 “赵大人,我等有要事要禀奏陛下,还劳烦您通禀一声。” 赵海仍在低着头走来走去,冷不丁被这一声唤,突然抬起头来,对上一张肃然的面容。 暗叫一声不好。 这人是兵部尚书万清,出了名的刚正耿直,虽然是个好官,但脑子却是个直的,转不过弯来,谁的脸都不看的。 “万大人,您怎么来了?好巧不巧,陛下正好在午憩,还不曾醒。”赵海陪笑道,又指了指头顶的太阳:“您瞧这天儿,正热着呢,仔细晒坏了身子,不若您先回府,有什么事情,待会儿陛下醒了老奴给您通禀一声,您看如何?” 按理来说,就算是皇帝正在休息,臣子有要事启奏,他一个阉人也该进去看上一看,而不是这般就直接回绝。 想起来时礼部尚书告知自己的那些事,万清对赵海的说辞越发怀疑,再加上此人最讨厌宦官当权,因此也对晟昭帝格外重看赵海甚是不满,当年因为李德福的事情就闹过几回,后来更是提防着赵海,才致使赵海如今在内宫仍是大总管的职务,但比起前一任李德福的权势,却是小了不少。 因此两个人互相看着越发不对眼,不过是万清在明面上,但赵海却只能藏在笑脸下。 看着地上的一干太医,万清冷笑道:“赵公公如今真是越发能耐了,竟然也能替陛下做主了!那诸位太医不妨告诉我,你们又是什么原因才出现在这里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徒劳 这一声喝问让赵海后颈一凉。 好大一顶帽子!这该死的万清上辈子肯定跟自己是冤家,不然怎得会说出这般话来!这话要是穿了出去,他指不定会被人怎么叫骂。 赵海想要否认,但面前奉命跪着的太医院众人,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心里骂了不知多少遍,但面上仍是笑意满满。 “大人这话老奴可担待不起,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想着替陛下分忧就好了。他们触怒了陛下,受了些惩罚,自然得受着。何况陛下的心思,又哪里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能揣测的?万大人您说是不是?” “是,实不相瞒,的确是我等触怒了陛下。”年纪稍微大点的太医忙不迭道。 如今陛下的病情万万不能透露出去,陛下若真是想让人知道,就早早地召集百官了,由此可见,皇帝是不想让人知道此事,免得引起帝都的不安。 如今之计,唯有一个字,那就是“拖”。 拖到陛下痊愈。 当然,这也是在赌,但来自圣谕的筹码,让他们呢更能安心,于是想也没想便顺着赵海的话接了下去。 “是啊,大人,陛下的确在内里休息,吩咐了不得打扰的。”另一个有眼力见儿的小医徒也连忙点头。 万清却不接话,一双鹰隼般的眸子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赵海看,赵海心中一惊! 不,这不是突然而来的问话。 这万清,明明就是知道了陛下如今的状况,想要来一探究竟! 兵部尚书如今管着各州府的军士调动擢降,但帝都兵力调动的权柄却握在京畿衙门手中。 但不管如何,兵部都是如今形势下非常重要的所在,万清也是皇帝信任之人,但关键在于这人与自己不对盘,万一 赵海额度目光闪了闪。 却听万清此刻冷笑一声:“你们是铁了心的不想让本官见陛下么?若是出了什么事,”万清的目光从跪在地上的几位太医身上扫到赵海身上:“大人们担待地起么?” 早在万清来宫内之前,礼部尚书就曾差人上他府上控诉,言说有人在京城散播谣言,涉及陛下的身份,但这半日以来,居然没有哪个衙门前去制止阻拦,更别提严加惩办,生生让那些人嚼了半日舌根,害得原本就混乱的帝都越发乌烟瘴气。 按理这本该是找京府衙门的,但礼部和兵部向来不对盘,因此礼部这么一说,在兵部看来也只是想恶心自己一番,却不会想到是有人想要借了两部之间的这层恩怨来故意让他出面。 于是万清差人将控诉之人扔到了京府衙门,自己则进了宫。 让万清心中生疑的,不是晟昭帝的身份,而是各方对于这一消息的反应。 偌大的消息,不仅没有人制止,就连消息最灵通的陛下居然也没有对此致辞,况且如今长公主与五州兵马已然到了帝都之外,为何陛下对京畿卫和兵部连新的调令都没有? 如此重大的消息,难道陛下并不知道? 心中有了疑虑,按照万清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便直接进宫想要求见陛下。 这一路走来,宫内戒备森严,几乎已然是五步一兵十步一卫的程度。 自从得知五州兵马的动静,柳州的兵马便被调了回来,与原本驻扎在京郊的兵马一道负责守城护卫,而京畿卫的精英兵力则与羽林卫一道,被安排在皇宫各处,负责宫里的安危。 但这样的安排却让万清更加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连这些风声都不曾听到。 要么是真的不为所动,清者自清;要么就是没有人告诉陛下这些。 如今看到皇帝寝宫前这一幕,万清心中的猜测更甚,但在他看来,更多的,是赵海区区一个阉人生了旁的心思,陛下只怕已被挟持。 想到这里,万清站在门外,朝着内里高声道:“陛下,臣兵部尚书万清有要事启奏!” 万清本就是一个大嗓门,这话一出口,更是带了几分力道,仿佛是吼出来一般,别说皇帝在屋里睡觉,只怕是在隔壁屋子睡觉,都能被这声音吵醒。 但内里却悄无声息。 万清看着赵海和太医的眼神越发可怕,再一次扬声道: “陛下,臣兵部尚书万清有要事启奏!” 赵海瞳孔一缩,看来这万清是真的铁了心要来插一手的了。 但如今这个时候,却不是能够容忍他来自以为是捣乱的。 眼神往万清身后看去,就在赵海正准备招呼人将万清绑起来的时候,内里突然传出一声响,紧接着一只鞋子从屋里砸开门飞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声烦躁不耐的声音传来: “叫魂儿呢叫!人还没死呢!都给老子闭嘴!” 赵海暗叫不好! 老天爷,怎么忘了内里那个坏脾气的小祖宗,枉费他们在外面辛苦幹旋,他可倒好,一句话将所有人都卖了。 “来人!将”赵海急了,再不及多想,直接唤人,准备直接将万清绑了,哪怕得罪人也不能让他坏了救陛下的大事。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万清直接抬步上前,一脚踹开了皇帝寝宫的门,朝着内里走去! 这还了得! 赵海忙不迭跟了进去,屋外跪着的几人面面相觑之下,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也跪行着往寝宫内去。 “赵海!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一声喝问,让刚跨过门槛的几人生生停了下来,又退回门外跪好。 一一一一一一 不远处屋顶之上,有人看着看着这一切,唇角微微翘起。 黑金面具在眼光下闪耀着内敛又华贵的光泽,虽然乍一看并不能看清面容,也无法窥探情绪,但那露在面具之外的唇角却因此显得更加柔和。 “你好像很高兴看到这样的情况。” 身后有声音传来。 无落没有回头,便知道此人是谁。 “但的确很好笑,对不对?” 一边是自作主张的太监和见风使舵的太医,一边是自以为是的朝臣,对上一个重病加身的皇帝,还有一个不怎么高明的大夫。 这些人撞到一块,各怀鬼胎,的确好笑。 鸾歌也跟着笑起来,没想到这个人竟也是个妙人。 “你倒是不替那个家伙担心。” 鸾歌干脆坐在无落身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与浮生同样打扮的人没有恶意,甚至还生出几分莫名的熟悉之感,让她莫名地想要亲近。 看着坐在身边的小丫头,无落有片刻失神,然后望向宫中一角,似是无意瞥一眼风景般。 “我本来就是来看他笑话的。再者,他也不用我担心。” “哦?那个浮生这么厉害?”鸾歌奇道。 晟昭帝的寝宫,如今的她是进不去的,那边的屋顶有嘲凤守护,自己若是用了术法,只怕也不能施展开来,反倒容易自损。 不管怎样,她的目的都是为了阻拦浮生治好恒王,既然不能直接下手害人,那么不妨在这个角落里关注着那便的动静。 “不是他厉害。”无落将视线投向皇帝的寝宫,唇角微翘,似是讥讽一般:“而是我知道,他这次所做的一切,都会是徒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将醒 察觉出无落话里的讥讽与不屑,鸾歌奇道:“你们不是一道的么?” 怎么会互相拆台。 话一出口,鸾歌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不由摸着脑袋笑了笑。 且不说皇帝身边,就是凡常人家的主子边上还有互相看不顺眼的仆从呢,明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其实内里却是暗潮涌动。 视线瞥向无落,鸾歌突然有几分同情,却也有种莫名的感觉。 看着无落将手臂搭在撑起的右腿膝上,整个人斜靠在檐角的高柱上的模样,若不是那黑金面具为他添了几分冷峻,黑衣又多了几分沉稳,只怕也应当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 这样的人,鸾歌实在想象不来他跟在苏月翎后面与另一个人争宠争权的模样。 想到这里,鸾歌唇角的笑不由一僵,眼神也微微眯起来。 一旁的无落看着她之前好奇又恍然大悟的模样,明白她心中所想,心中不由暗赞,但转瞬却看到鸾歌突变的面色,不由出口道: “怎么了?” “你为什么跟着苏月翎?”鸾歌抬眼看他,眸子里带着几分可惜。 “她不好么?”无落看在眼里,微微失笑,但却没有直接回答鸾歌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角度道。 “她哪里好了!你不知道,她”想到什么,鸾歌突然住了口。 自己怎么会轻易相信这么一个人,居然想要将这些事说给他听?!只是为了让他不再为苏月翎效力,日后可以少一个敌人么?还是自己潜意识觉得这样的人是善良的,不能被苏月翎所蒙蔽,想要帮他看清主子的真实面容? 又或者,只是不想和他正面敌对 “她怎么了?”看着眼前这小姑娘一会笑一会儿气的模样,无落不由一乐,似是想起什么,面上带了几分柔色。 纵然鬓生白发,眼前的人仍旧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就该是这般喜怒形于色的孩童模样,而不是京郊林中那一副阅尽沧桑的成熟,莫名让人心疼c “她算了,没什么。” 想到之前舒阳跟自己讲苏月翎帮着晋军解决瘟疫之事,再一想之前林中无落告诉自己青木苏妃之时的语气,好像苏月翎在整个晋国,有着相当高的声望和名声,而且似乎是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形象。 如果无落跟在她身边多年,也信了这一套,又哪里会相信自己一个外人说的话? 指不定不仅不信,还会怀疑自己是故意挑拨离间,说一些有的没的来破坏他们主仆间的情谊,这样就不好了。 鸾歌有些泄气,顺手拨弄着脚下的琉璃瓦片。 可过了一会儿却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无落的眼睛:“但是你相信我,她真的不是好人!你不相信的话,以后可以稍微留点心,小心被她骗了!” 无落听着这孩子气的话,越发觉得眼前这丫头可爱。 到底和那人一样,都是一副热心肠,当年的那人,也是这样咋咋呼呼,却善良可人的 只可惜 无落的眼神暗了暗。 看在鸾歌眼中则觉得无落是生自己的气了,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无落先说了话: “嗯,我知道,她不是个好人。” 鸾歌诧异地看向他,心里的话直接脱口而出:“那你还跟着她!” 口中不自觉带了几分质问,颇带几分老友间怒其不争的意味,但她自己却没有觉察到。 无落又笑了起来,这丫头都不设防的么?怎么就这么将自己当老熟人了 心里这样想,但他还是认真答道:“她好与不好,与我跟着她与否有什么关系?她不是好人,你怎么就确定我也是个好人呢?” 想到记忆中那大片绽开的血色,无落的眉头不由皱了皱:“况且,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能够靠是非对错来判断的,黑白之间,还有灰。”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还是你被她拿捏住了什么把柄?还是” 无落眉头的轻皱没有躲过鸾歌的眼睛,于是她不由想起林中无落要挟浮生时所提到的那个叫银珠的人,这般联想开来,鸾歌越发觉得苏月翎喜欢挟裹他人,指不定无落就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在她手中,才被拿捏着替她办事。 无落抬手抚额,这丫头怎么和那人一样,也爱胡思乱想,自己若是不告诉她原因,指不定她又猜到哪里去了。 “我帮她办事,不过是因为她曾救我一命,又授我医人之术,虽然不是焚香拜过祖师爷来得,但到底算是我的半个师父。” 看着鸾歌有些愣然的表情,无落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这时不远处突然传出声响来,无落低声提醒道:“那边有人来了。” 鸾歌没想到无落和苏月翎之间有这样的渊源,就像自己和舒阳的师父檀越一般,如果檀越让自己去做什么事,她也会去做的吧 发呆间,听到无落的提醒,她忙不迭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黑压压数十名臣子穿着朝服沿着大道而来,个个面色黑沉,临到晟昭帝寝宫前却被羽林卫齐齐拦住。 “大人们留步,赵大人有令,陛下在内午憩,没有圣谕传召不得入内。” “赵大人有令?哪个赵大人!如今羽林卫听的都是赵大人的话,而不是陛下的话了么!”其中一人黑着脸冷笑道。 一句话便将赵海死死地钉在了奸佞的位子上。 那侍卫不知怎么接话,陛下的话向来都是由赵海代传的,他们向来如是回答,也不见有什么问题,可是如今却有人揪了话里的漏洞来责难。 但是他们却又不敢说是皇帝的命令,若真的只是赵海的意思,那他们就是假传圣旨,论罪是要砍头的。 想到这里,那侍卫只好回答道:“林大人恕罪,只是如今兵部的万大人正在里面面君,这么多人进去恐扰了陛下休憩,不妨等赵大人出来,大人们再去求见,免得陛下动怒。” 听到这话,那林大人的面色微霁。 他们这些人来这里,本不是真的有事要求见皇帝,不过是收到别人的消息,又接到万清入宫前吩咐仆从说若是一个时辰没有从宫内出来便去找各位大人的消息,恐这个关节点上宫里出什么事情,这才急急忙忙的赶了来。 谁曾想,这才刚来便听到什么“赵大人有令”的话来,再一想万清向来与宦官不对盘,以为赵海真的想学那魏忠贤,这才怒气冲冲。 但一听这侍卫的话,万清已经进去见了陛下,赵海也在里面,这都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事情。有这么多人作证,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若是赵海真有什么歪心思,只怕也得有所顾忌,不会对万清做出什么事儿来。 想到这里,林大人这才开口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万大人出来的时候,我们再进去面君。” 罢了数十人齐齐地站在了皇帝寝宫前,看起来莫名挤得慌。 另一边屋顶上的鸾歌不由一笑:“还正愁怎么将这些人齐齐聚起来呢,如今倒是自个儿都来了。” 而无落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自言自语,而是轻声开口:“皇帝要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醒来 初夏的午后正是日头盛时,虽说才入夏,但窗外已经有了稀疏的蝉鸣声,听在人的耳中莫名的烦躁。 相比于室外的燥热,皇帝寝宫之内因为有着上等的冰玉壁,早在前几日稍稍转热的时候便被拿了出来,因此甚是凉爽,如同春日清晨一般,但此刻室内几人除却浮生的面色稍微还能看得过去,赵海和万清的额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但饶是如此,二人却也只敢仔细的盯着浮生手下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方才的事情再次重演。 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这人真的能治好陛下么?两个人心里都有些嘀咕,想要开口询问,但又生生忍住了。 刚才万清推门而入直直闯了进来,刚绕过屏风便看到皇帝的御榻前站着一个黑衣男子,而皇帝好似直直地躺在床上。 万清心下大惊,怒火中烧,顾不及身后急急赶来的赵海,便要抬步上前喝问,然而话还没有出口,便听那玄裳男子先带着不耐冷冷道: “你若是想他死,就再走近一步试试!” 万清乍一眼,便看到一条身体半黑半百的小蛇趴在皇帝的手臂上,而躺在床上的皇帝却睁大了眼睛不住地喘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万清大怒! 转过身来便要抽出腰间佩剑朝着赵海刺去,可是一伸手却摸了个空,万清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宫门处便将自己的剑缴了出来,但是没了剑,就不代表万清不能将赵海如何。 “你这个心机叵测的阉人!” 万清怒喝道,丝毫不顾赵海内廷当值多年的脸面,便挥舞着拳头朝赵海胸前砸去。 赵海饶是有了万清大怒的准备,但却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能不管不顾直直这般辱骂自己,还真的对自己动手。 踉跄着后退数步,强忍着才没有将身后的屏风撞到,赵海也怒火上头,扯着那阴阳怪气的嗓子道:“万清,咱家对陛下忠心耿耿,你一个莽夫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可不要在这里信口开河欺人太甚,若是陛下被你这一闹出了什么问题,就是你们万家所有人的脑袋,都不够赔罪!” “忠心耿耿?!”万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步步逼近:“忠心耿耿你会瞒着所有人让外人这般构害陛下?!陛下今日早朝还是好好的,如今却这般躺在床上,你瞒着百官,心里到底有哪些龌龊,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 看着万清这般模样,赵海也豁出去了,反正这脸皮到底是撕破了,他一个内廷总管皇帝身边侍奉的人,难道还怕他一个区区兵部尚书不成?! 况且赵海看向万清身后一脸似笑非笑的浮生,皇帝的眼睛还睁着,那么是不是,现在发生了什么陛下其实也知道地清清楚楚 这个浮生到底是陛下亲口诏令给自己治病的,又是陛下亲自开口瞒着百官的,自己再怎么做,也没有错,若是陛下醒来,自会为自己主持公道,反而如今,正好是将这个不知好歹的万清拉下马的好机会 主意已定,赵海不再犹豫,之前的怒气与焦躁也强压了下去,冷笑道:“若万大人真觉得浮生先生是在伤害陛下,作为臣子您如何不直接救驾,反倒有时间和我一个奴才在这里扯什么大道理!到底是陛下的安危重要,还是大人自己心生畏惧,怕搭上自己的性命,反倒要将罪过推到老奴身上?” 罢了,不及万清反驳,赵海又换上一副委屈又忍耐的语气开口道:“老奴知道,万大人向来不喜老奴,借由这个机会铲除异己也是应该,但如今浮生大人正在救治陛下,万大人却这般不依不饶,连陛下的圣谕也不信,非要来一窥究竟,若是延误了救治,陛下当真除了什么问题,大人就高兴了么? “陛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万大人愿意饶老奴一条性命,老奴也要随了陛下去服侍到底;可是如今陛下还健在,浮生先生也还在尽力医治,大人想要老奴的性命,老奴却不敢顺了您的意。” 万清没有想到,自己听了那叫浮生的黑衣人的话,生怕自己上前触怒了他反倒害了皇帝,这才折身和赵海算账,不想却被这么倒打一耙,武夫出身的他虽说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坐了几年,也慢慢地养出了心性,但被赵海这么本末倒置地一说,那些场面上的话反倒说不出来了。 说不出来就说不出来,这样的奸佞之人哪里需要与他好生说话!直接上拳头就是! 万清挥舞着拳头就要朝着赵海打去,却听见一声细微的声音:“住住手!” 万清的拳头停在半空,正愣然间,却见赵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床榻膝行而去,口中还呼喊着:“陛下!” 然而未到跟前,就被浮生拦住:“再吵再闹妨碍我治病,你们就等着给他收拾好了。” 伴随着这句话出口,床上的晟昭帝发出一声痛呼。 仅这一声,赵海便捂住了嘴巴,生怕发出半点声响,好在浮生没有像之前一样将二人赶出去,于是赵海与万清二人只能紧张而又忐忑地看着浮生医治皇帝,偏生连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盯着床上看,间或二人怒目对视,却又连哼声也不能。 浮生心中好笑,看着这一对冤家暗中斗气,视线落在灵蛇身上半晌才缓了口气。 整个灵蛇身子已经变成全黑,方才他拿过灵蛇放毒重吸的时候,皇帝已经可以出声,甚至能感觉到痛了,可见自己的医治已经有了效果。 可是看着一旁墨盘之上,那黑色的毒液,浮生微微皱眉: 这么厉害的毒,还有这么多的剂量,难道出国皇宫一个人都没有诊断出皇帝是因为中毒才这样么?居然还想着用喘症的方子医治 看着夕阳从外面谢谢而入,灵蛇的身子再也不显黑色,浮生这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将皇帝手臂上的灵蛇取下,用墨盘再次吸过毒液之后,才将灵蛇放入怀中一个碧绿的罐子中。 这一次,只怕三个月内,都不能再用灵蛇吮毒了 不过,只要银珠没事,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浮生的唇角翘了翘,对着一旁胆战心惊又开口不得的赵海和万清道:“你们的陛下没事了,多休息一会就好了。” 看着床上汗湿了一半衣衫,却已经不再喘息的皇帝,赵海忙不迭膝行上前,拉着皇帝的手哭道:“陛下陛下您可把老奴吓死了!” 万清是军营里呆过的人,自然不会像赵海那样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起身走到皇帝床前这才跪下来。 皇帝寝宫之外,林大人看着已经半落的日头,第四次朝着寝宫前的羽林卫开口:“本官与诸位大人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了,你们就算不帮我们回禀,这么长时间里面却没有传出半点响动,也请帮我们上前查看一番,否则当真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能担得起么?若还是不允,那就别怪我等要硬闯了。” 到底是翰林出身,林大人仍旧保持着作为文官的礼节,但那话里的急切与逼迫却已经不加掩饰了。 是啊,皇帝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在场那个人能担待得起?自己家中可还有老夫老母一天清福都没有享过 想到这里,那侍卫终究松动,抬手揖道:“大人稍等。” 然而与此同时,自从万清闯入便被赵海紧紧关闭一整个下午的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窃听兮闻惊弓鸟 看到皇帝寝宫之门骤然打开,不仅是守在门前等候多时的百官,就连屋顶上窥探下方动静的鸾歌和无落也不由面面相觑。 “诸位大人,陛下还在内里休息,待会儿大人们进去,可千万注意言辞,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赵海双手袖于身前,笑着对台阶下的人说道。罢了看一眼仍旧跪在他脚下的太医们,稍稍弯了腰作请道:“有劳诸位大人给陛下再把把脉,陛下说这半晌是越睡越困,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操劳的缘故。” 太医们哪里听不懂赵海这话里的意思,这分明是要掩盖陛下患病的真相,不想让人知道了。年纪最长的医正忙不迭答道: “公公哪里的话,陛下近日本就太过劳累,才觉身子太乏,方才要我等开些提神的药,想着是要三分毒,陛下着实太久没有好生睡过,我等这才冒着顶撞陛下及抗旨不遵的欺君之罪给陛下开了安神的药,也难怪陛下骂我们庸医,罚了我们长跪此处,不过如今瞧着陛下应当精神不错,待会儿若是陛下怪罪下来,还望公公帮着我等宽言几句。” “好说好说,”赵海笑了笑道:“几位大人也是为了陛下好,陛下知道了肯定不会怪罪你们的。” 那几位太医这才颤颤巍巍地起身,朝着屋内走去,然而就这么晒着跪了一下午,腿早就发酸发麻了,猛一起身,个个都觉头晕目眩双脚发麻,幸亏一旁的侍卫伸手搀扶了,停了一阵这才缓了过来。 太医进去后,后脚等在台阶下的大臣,也被请进了皇帝寝宫之内。 “三个时辰,看来浮生这小子也还不是太蠢。”无落笑道。 可是这笑落在鸾歌的眼里,就多了几分不明所以。 他是来看浮生的笑话吗?还是故意来使绊子?又或者是因为他和皇帝有仇?可是如果有仇,苏月翎为什么还要让他过来协助浮生?就不怕他一个人毁了全盘计划么? 无落像是能读懂鸾歌眼神中的深意,开口道:“我不会拦着浮生救人,但也不会让有些人活得太好,命令是一回事,如何完成使命又是一回事。 “皇帝醒了,我也该去瞧一瞧了,先走一步。”无落点点头,起身抬步欲行,刚迈出一步,却又回过头来看着仍旧坐着的鸾歌道:“若你和苏妃有恩怨,那么至少我不会是朋友,今日共席而坐,却也莫要轻信于我。” 鸾歌没有说话,看着无落披着万丈霞光从一旁的楼阁而下,目光却一直没有从皇帝寝宫的方向移开。 “想什么这么出神?”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想你到底死哪里去了。”鸾歌没有回头,却已然知道这人是谁。 “莫急莫躁,当心上火。”那人痞笑道。 “千华和五州兵马都在城外,而如今城门紧闭,皇帝的病情已经好转,宫里还有一个可御傀儡的巫者,如何能不急?” 这半日积下来的怒气在舒阳出现的时刻悉数爆发,鸾歌猛地回过头来瞪着身后的人,好像要把他戳出一个洞来一般。 谁料原本立着的舒阳为了适应鸾歌的高度,正蹲身下来,于是一转头,鸾歌便瞧见眼前一张陡然放大的脸来,吓得她忙向后撤去,可鸾歌坐得靠边,身后正是丈余高的虚空,这一撤便重心不稳,整个人往下跌去。 虚空无可借力,再加上脑中片刻空白,鸾歌便背靠着地面落下。 就在她暗叫不好之时,一双手拦过腰间,紧接着她便稳稳落地。 几乎是脚刚一沾地,舒阳便放开了她,避免了直接的尴尬。 无落临进皇帝寝宫之门,似是听到一声什么声音,可是回头看时,却没有任何响动,那檐角之上。 下方侍卫仍在巡走,而屋顶已经没了人影。 “想去听听那里在说什么吗?”下落之时,舒阳选了侍卫看不到的角落,是以仍能安然无恙地说话。 “那里有嘲凤。”这样的话题掩盖了片刻的尴尬,鸾歌老实道。 “你的铃铛要阵法怕那些东西,但这些东西却不用。”舒阳轻笑一声,摊开手掌,一只用草茎编成的蛐蛐便趴在了手中。 随着舒阳轻吹,那只蛐蛐就跳下来,沿着墙角往皇帝寝宫那边摸去。 想到林中时,浮生驱使虫蛇与傀儡的模样,鸾歌皱眉道:“那里面有巫者。” 巫者最擅长的就是驱用虫蛇鸟兽,这样探听消息的草编虫,会不会被轻易地察觉? “放心。”舒阳笑了笑,示意鸾歌跟自己走,到了一个更隐蔽,却也能依稀看道寝宫那便动静的地方,才拿出另一只蛐蛐来。 这时,从那蛐蛐的胸腔当中,传出微小但足以让二人听清的话来: “五州兵马已经到了帝都之外?”声音里带着薄怒,却依旧有着几分冷静自持的威严。 “是,陛下,早在两个时辰前便已经到了。沧州军和京畿卫已经将东南西北四门加持防御,内宫的守卫也是羽林卫中的佼佼者,而且柳州的军队也在赶来的途中,后日午时会到。” “很好,帝都易守难攻,不管他们多少人,只一个京畿卫便能将他们守城三日,何况如今沧州军已在,柳州的人也在路上,就更不用担心了。” “陛下,众贼子今日刚到,正值精疲力竭,根本没有功夫攻城,况且公主打得又是面君伸冤的旗号,就更不怕他们攻城了,我们不妨主动出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有人出主意道。 “微臣不同一李大人的看法。贼子来人数万,我们却只有三万兵马,如果开了城门硬碰硬,遇上那些不要命的,只怕会折了自己人进去,况且万一有变,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臣以为,贼子众多,仅就粮草一项就够他们喝一壶,我们不妨和他们耗着,再过两日,等到柳州军赶过来,而他们又弹尽粮绝之时,再来个内外夹击,将他们一网打尽!” “万大人,你虽是兵部尚书,但领兵打仗却是旧年之事,如何能用旧日眼光再看今朝之事?敌方粮草紧张,那我们被困帝都,就不会出现粮食紧张了么?况且城中还有众多百姓,若是因此弄得人心惶惶,只怕不等别人打进来,我们先有胆小的投诚了。”沧州军首领李进道。 “李大人这话是何意?难道是怀疑万某与人勾结?陛下在上,若是微臣有半分” “够了!”咚咚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猛地拍击了几下,室内霎时传来一阵安静。 这时候,却听见一道好笑的声音响起,鸾歌一听,眉头便皱的越发厉害。 只听那声音道: “如今那区区五州兵马,不过是惊弓之鸟强弩之末,也犯得着你们这般认真对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惊怒兮犹疑起 “糟了!” 鸾歌暗叫不好,不是说浮生不会随便插手此事么?他如今这居然是要帮着皇帝了么?想到先前在京城林外的那一幕,鸾歌不由眉头紧皱。 “怎么了?是你提到的那人?”舒阳将鸾歌的变化看在眼里,联想到那纸鹤中传来的消息,问道。 “嗯。”鸾歌微微点头应是。 “不对。”舒阳略一沉吟,摇了摇头道。 “怎么了?”鸾歌抬起头来,满脸诧异地看着舒阳。 “晋国皇帝重病,皇子之争正盛,他们犹自顾不暇,又哪里会伸手管楚国这边的事?若你所言无误,我猜他们此行只怕还有旁的目的。”舒阳慢慢道。 舒阳所猜不错,浮生与无落两人奉命而来楚国,一者是听闻长公主千华被皇帝嫁给了齐国的王爷,而当初恒王许给苏月翎的诺言中有一条便是要做主千华的婚事,因此浮生才会被派了来,不过是为了责问恒王毁约一事,因此只懂医道的无落才不会是最好的人选。 另一个原因,则是如今晋国正暗潮汹涌。 以云阳山相隔,齐楚两国居于山西,而晋国位于山东,原本齐楚如何对晋国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就算想要东征,云阳这一自然屏障便能阻隔两地。但是如今晋国动了一统中州的念头,那么齐楚两国的关系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晋国皇储之争犹在,攘外必先安内,只有新帝即位,江山稳固,才能有足够的兵力和财力远征。而在此期间,齐楚两国鹬蚌相争,才是最好的场面。 苏月翎以为齐楚联姻,从此同声共气,晋国的算盘会落了空,因此才想要搅乱这齐楚的关系。 但是等浮生来到楚国,还没进宫,略一打听却得到齐楚貌合神离的消息,之后更是传出楚国皇帝非是真龙天子的消息,而紧跟着已经贵为齐王妃的千华却说动了五州兵马与自己一道回京陈冤。 浮生原本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两国越乱,那么晋国就越安全,越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先扫清国内的矛盾,但是没有想到,千华真的将五州兵马带至帝都,而龙非龙的传闻也越发止不住,眼睁睁看着皇帝越发劣势,浮生才忍不住出手,才有了京郊林中那一幕。 因为千华若是成功,便意味着楚国将会握于这位远嫁楚国的长公主手中,若是晋国再动什么心思,只怕会是痴心妄想,更罔论若是齐楚知道晋国的想法,先下手为强,晋国会面临内忧外患之局也说不定。 如今浮生开口,便是为着这个原因。 但是他的话刚一出口,便被一声冷哼打断。 “先生非是我楚国的臣子,何来于此高谈家国之事?!”看着在角落里收拾自己墨盘的浮生,万清不屑道。 方才陛下昏迷当中,他还能忍受着此人的讥讽与嘲弄,但是此时陛下已然无碍,那么这些朝中大事,哪容这么一个不知根底的外人随意置喙? 随着万清这一声呵斥,众人这才看清楚,角落里灯台附近正站着一个穿着黑衣,带着面具的男子,手里不知道摆弄着什么东西,旁若无人。 “本公子只是受不了你们太蠢,这才好心提醒。”说着浮生瞧着正在床边靠坐着的皇帝望去:“况且你们主子都没开口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扯淡?” 这话说得在场诸人皆是一愣。 紧接着便开始窃窃私语这黑衣人到底是何来历,要知道,如今在场的诸人,可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员,且不说到了地方上会被当作祖宗一样供起来,就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帝都,随便一声呼喝都能让脚下的地晃一晃。 可是现在却有人指着堂堂兵部尚书说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官,还是当着皇帝的面,可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人到底是谁? 有机灵的将目光放在皇帝身上,想要看出什么端倪,却见皇帝只朝着那黑衣人看上一眼,不热不冷道: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先前替皇帝医治时,浮生便是一副傲气的模样,又因为灵蛇吸取毒液到最后,麻木的肢体有了感觉,但在皇帝看来,便是浮生有意的为难与折磨。 再加上恒王原本自负,当初只有苏月翎知道自己的身份,又因此胁迫自己答应了几个要求,本就是他的痛处,因此哪怕浮生救了自己一命,在他眼中,也没有救命恩人该有的尊重,但若是让他呵斥苛责,却也拉不下脸来。 因此对着浮生这句带着弦外之音的话,皇帝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期待他说出什么来。 浮生本就傲气,哪有热脸贴冷屁股的道理?万清先前那些话出口,再加上皇帝冷淡的态度,让他不由冷笑:“我随口胡说的。” 罢了低头忙着倒腾面前的墨盘和瓶瓶罐罐。 灵蛇吐出的毒液中有龙涎香的成分,但是成分不足,所以毒性还没有挥发到极致。而皇帝寝宫的烛台旁便有大量的龙涎香香料,正好可以让他将这些东西重新调配成剧毒,来养一些毒物。 对于皇帝与百官所言之事,浮生没有任何兴趣,因此也没有留意到皇帝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林爱卿,朕闻说你在外面等了两个多时辰,有大事想要与朕禀高,不妨说来听听。” 见浮生没有一点自觉意识不为所动,皇帝只好咳了咳,朝着先前与羽林卫揪扯多时的官员开口。 敢于带着数位官员来一齐禀告的事,定然不像先前说的战术一般机密。 “回禀陛下,微臣所言之事攸关陛下,还望陛下先恕臣大不敬之罪。”林大人向前一步,行礼道。 “说吧,朕恕你无罪。”恒王随口道,心想这些臣子就是这般,有事没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家的项上人头,说个话都要先求个恩典。 “谢陛下。”林大人回道,然后回头望了一眼与他同来的几人,这才开口道:“启禀陛下,如今京里盛传一道谣言 “那些人说,陛下非是真正的晟昭皇帝,而是十三年前逝去的恒王殿下李代桃僵,真正的陛下早已殁于当年” “放肆!” 话还未说完,便听一声爆喝与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在场诸人和那刚将茶水奉上的小婢女一样,吓得忙不迭扑通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陛下息怒!” “息怒?!说!到底是谁这么放肆!居然敢传出这样的话来!”恒王怒目圆睁,心中亦是巨浪翻涌。 是谁?到底是谁?! 知道当年之事的人只有自己和苏月翎,如今怎会天下皆知?! 难道 恒王眼睛微眯,将视线落在了一旁尤自碾着龙涎香的浮生身上。 而门口处,站了许久未曾入内的无落则唇角微翘,将准备跨入的步子撤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怒笛声起明挑言 一一一一编编说明天要上架啦~厚着脸皮来求一发首订和收藏~谢谢大家啦~一一一一 随着恒王的视线落在浮生身上,跪在地上怯怯抬头窥探圣意的大臣们也朝着浮生望去。 感受到这样数道注视的浮生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一扫屋内,便已然明白当下的情况。 “楚国陛下不会以为是我做的吧?” 浮生本不是楚国人,医治恒王也只是因为苏月翎的命令使然,况且他本来来楚就是为了向恒王讨要一份交代。如今自己还没讨债,却先被人反咬一口,且不说他不会有屋内众人的战战兢兢,只怕就是愤然拂袖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方才恒王那副苟延残喘的模样被他看在眼里,哪里还会对这个怕死的皇帝生出敬畏之心来? 因此他直直朝着恒王看去,眼神中带着冰冷与不屑,似是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一般,连带着说出口的话也有着几分嘲讽。 赵海当下便沉不住气,想要开口呵斥,转念一想方才陛下的命还是这人救回来的,皇帝对此人的态度还尚不明晰,生怕自己揣摩错了圣意,话堵在嘴边生生没有道出。 但这么多人在场,自然有那些急于维护天颜的人,只一瞬间,便有人指着浮生道: “大胆!陛下面前岂容你这般放肆!” 谁知这一开口,却让浮生有了将话接下去的由头: “陛下是你们的陛下,不是我的陛下,与其冲着我撕咬,不妨问问你们陛下用不用我和你们一般。” 带着几分笑意的话出口,却是恁地桀骜不驯。 方才救命一场且不说,浮生又自知是苏月翎的人,而恒王又似乎有什么把柄被拿捏在苏月翎手中,这种种关系,他自然不怕。 更何况他是巫者,能在京郊林中将数万兵马相困,自然不将眼前的一切放在眼里。 可若是先前林大人开口道明谣言一事前,他这样的想法定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如今恒王最大的秘密就这般被揭露开来,又弄得满城皆知,自然想到了当年唯一的知情人苏月翎。 然而巧不巧浮生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帝都,而方才问医之时,无落说出的那些话又清晰地落在恒王耳中,恒王自然认准了此事定是他们所为,哪里还会料到其实浮生与无落二人其实对此事完全一无所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鸾歌和舒阳等人查出来,最后又由左相从中操作造成的? 因此一听浮生这话,恒王的火气更盛,指着浮生扬声道:“来人!且先将此人拿下!”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陛下真是高明啊!” 浮生像是不明白自己当下的镜框,从怀中拿出一枚小瓶,将墨盘中调了一半的毒液小心翼翼地倒入,不见一丝慌乱紧张。 轻轻塞上瓶塞,将东西放入怀中,浮生将手放在了腰间的短笛上。看着已经到了眼前的羽林卫,他轻嗤一声,道:“苏妃娘娘有令,我虽不能动你,但却不代表不能动他们!” 话音刚落,短笛已至唇边,流泻而出的却不是先前林中那种舒缓的调子,而是一种几欲刺破耳膜而杂乱之声。 门外无落的唇角扬起。 浮生已怒。 多年来的相交,无落早已对自己这个名义上师弟的性格摸得不离十。 浮生本就是一个暴脾气,若是好言相说,除却得来几句奚落,至少能让他出手相帮一二;但若是想要与他硬碰硬,说上几句带着温和调笑的话语后,只怕他会让别人吃不了兜着走。 而此时的皇帝,好像已然触怒了这个本就不是绝对顺服于苏月翎的巫者。 此时同样露出笑意来的,还有不原处角落里的舒阳。 “到底是自作孽。”舒阳笑道,却不知说的是偷天换日如今却被人揭露真相,只能以强权重压掩盖的恒王,还是狂傲不羁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的浮生。 但不管是谁,只要目前的局面是他想要的,就足够了。 “朱韫如今在何处?”随着草编蚱蜢腹中各种惊叫声传来,舒阳向鸾歌问道:“如今该在的人都在了,就差他这道东风了。” “应该仍在京郊,和千华他们一道。”鸾歌答道,转瞬便猜到了舒阳的用意,不由睁大了眼睛道:“这个时候?!” “烈火烹油,自然得是在最盛之时,入籍楚国大半朝臣都在此,自然得让他们好好看一出戏才是。”舒阳笑道,眉眼深处,有着和浮生生怒前一样的冰冷。 不一样的,是多了几分玩味与痛快。 “我去城郊。”鸾歌当即起身,正欲离开,却又回头朝着舒阳提醒道:“小心那个巫者,他的笛音可以施展出类似于结界之类的东西,纸鹤通灵之术可能会失效。” “去吧,若有机会,我倒是想会上一会。”舒阳摆了摆手,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继续探听着蚱蜢腹中传来的声音。 鸾歌不再言语,提气运功,便朝着城外掠去。 间或有巡逻的羽林卫觉察出异样抬头,却只见高空中虚无缥缈的一点红光,在渐渐深沉的暮色里如同无物。 笛声突停,抱着身子痛苦地在地上翻来滚去的羽林卫却仍旧颤抖翻滚,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看着那些人耳中口中数只小虫爬进爬出,早已挤作一团的百官个个吓得面色惨白,哪里还有之前意气风发伸手喝骂的模样,有胆小的,冠发已然散乱,更有一个人吐了出来,将地上明黄的绒毯弄得肮脏不堪。 众人捂着鼻子,但却已然没有心思去计较这军前失仪的行为。 就连恒王,此刻也是僵坐床边,讷讷不能言。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你们还是好好掂量掂量,我不能动的人,不代表不敢动,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别怪我不管什么楚国皇帝苏妃旧人。大不了留着他一条命,但这苗疆的折磨,却得给我一样样的受着!” 浮生冷冷开口,目光扫过的地方,百官都是一颤,及至那目光落在皇帝身上,也照旧是这般毫不客气。 “陛下既然怀疑于我,那有些该避着人说的话,不妨就由我敞开了来:我家主子,也就是晋国的苏妃娘娘苏月翎让我跟您讨上一句话,十三年前您将长公主的婚配权交给了她,是不是瞅着这么些年没有联系,便想着食言而肥,而将公主殿下嫁给了齐国的王爷?” 听着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浮生似是还嫌不够激荡,嗤声道:“当然,我家主子也说了,若是皇帝陛下答得好了,如今五州兵马临城的难处,我们自会帮你解了;但若是陛下答得不好了,可莫怪旧人之曰不作数,说出来什么有的没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二十八章 君前惊现终对质【求首订 这话一出,整个寝宫之内都陷入一片死寂。 若只前面那一句,只会让人对皇帝与他国贵妃之间产生遐想,猜测二人之间是否有什么风流韵事,但浮生最后的那些话,则彻底将皇帝不为人知的龃龉遮羞撕扯掉,在众人面前毫不隐瞒地袒露开来! 想楚国泱泱大国,当年与齐结盟,吞并燕国,如今占据云阳山以西的大片地界,与齐国平分秋色,整个中州大陆除却齐国,哪里能找出第三个来? 可是现在一个小小的晋国皇妃,居然敢放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来! 陛下与那个苏妃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约定? 竟然能将一国最尊贵的女子,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的婚嫁之权都授予他人?若是那人给公主点上一个生疮体残的乞丐呢?陛下难道也会照允不误么? 除却这个约定之外,陛下到底还许下了怎样的承诺? 众人心中越发惶恐惊悚,不由面面相觑。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交易,也不是一个帝王轻易许出的诺言,而是一个大国的尊严与骄傲,就这般轻易地被舍弃。 如果那人所言是真的,陛下如今又将长公主嫁给了齐国明王,那岂不是食言而肥?向来君无戏言 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听惯了伶音小曲儿的帝都大臣,第一次觉得竟然有比狸猫换太子更超乎想象的荒唐事。只是这事儿被自己遇到,好像就不是那么愉快了。 就在众人为难犹疑之际,又一道小小的声音传出: “那些有的没得,难道是那些京中传闻?” 这一声虽小,但在一片死寂中却如石破天惊一般,引起一片哗然! “难道那些谣言非是谣言?” “莫要胡说!” “可是陛下为什么突然这般动怒?清者自清明者自明,这样反倒欲盖弥彰。” “以我等对陛下的熟悉,难道还看不出陛下到底是真是假?明明与先时没有任何差别,尔等却先在这里妄言揣测!” “非是揣测,那传闻所言可是说十三年前。如今我等自然觉察不出来,可是当年陛下的确有些不对劲。” “若真是陛下,又如何会忍心将长公主的婚事交给他人?” 话题一起,震惊之下众人已经忘记这是在皇帝的寝宫之内。兀自低头窃窃起来。 而这些声音,在此刻都清晰地传入恒王的耳中,如同跗骨之蛆,攀爬上他的脊背,森森然如鬼手抚背。在这初夏的黄昏中愈发惨淡。 屋内气氛一直尴尬,而浮生又一直站在烛台之处,没有诏令,那些掌灯的宫人一直没有进来侍奉,此刻的寝宫之内已经陷入漠漠昏黑之中,只依稀可见近处的景象。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那第一声是从角落里一只小虫的腹内传出,那些朝臣也敢窃声轻谈。 烛台处的浮生干脆坐了下来,一脸的若有所思。 一挥手,屋内的烛台悉数亮了起来,照亮了众人表情各异的面孔。 而那角落里的小虫。也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 “是看错了么?可是方才明明有些不对劲” 浮生的瞳孔缩了缩,思绪被一声怒喝打断: “放肆!朕还没死呢!这就是朕的好臣子,是楚国的肱骨之臣?嗯?随便被人这么一说,便说风是雨?!好!既如此,这个皇帝朕不做也罢!你们谁想当朕把玉玺让给他!” 几近声嘶力竭的吼声,展现着皇帝的愤怒。 诸位朝臣被那亮光一震,又被这怒喝之声惊醒,个个羞愧赫然地低下了头,将身子伏地更低,齐齐开口: “陛下息怒!” 但心里却也不由嘀咕:是啊。怎么能这样呢?那可是自己侍奉了多年的皇帝啊!这可是当着皇帝的面啊,为官多年,修的便是小心翼翼为官做事,怎么就会这般鬼使神差地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呢? 难道是真的中了邪么?那边可有一个巫者 想到这里。跪在地上的身影匍匐地愈加低,再不敢抬头向浮生那边多看一眼,生怕再次中邪。 但事有例外,又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寝宫之内响起,不同于先时低小的私语声,而是带着质询的疑问: “玉玺向来是帝王之物。我等臣子自然不敢接过,但为人君者,面对朝臣谏官的提问,是否也该当作出解释来?不知陛下可敢于微臣对质一二?” 一一一一一一 暮色四合,此刻的京畿之外却不复先前的冷清寂静,篝火连片,一眼望去似乎看不到尽头。而此间的将士们,更是让这京郊荒野多了几分边境的苍茫之感。 因为扎营帝都之外,随时都有可能面临一场恶战,因此在当晚星光满天没有雨兆之后,原本安营扎寨必备的帐篷等物便没有被拿出来,所有人都席地而坐,和月而眠。 由此那唯一一顶撑起来的帐篷则显得尤为显眼醒目。 一路行来,军中从上到下都知道此次同行有两名女子:一者是他们尊贵的长公主,也是此次他们来到帝都的缘由;另一名,则是眼前这位衣带当风,红衣灼灼的红姑娘。 若说之前他们还不知道此人有什么能耐,甚或将她当作公主的婢女,那么自从今日午后林中那场交战,他们便再不能轻看这个以一对敌的女子,甚至此刻看着鸾歌从面前走过,也不由站起身来以示敬畏和尊重。 心中有事,鸾歌自然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细节,很快便朝着那顶帐篷而去,连帐前火堆处坐着的李德等人也顾不上招呼。 掀帘而入,看着正在倒水喝的千华,鸾歌单刀直入: “朱韫人在何处?” “朱韫?”千华放下杯子站了起来,走上前来站在鸾歌跟前:“你找他做什么?如今帝都情况如何?祖父和母亲怎么样?可都得到什么消息?” “有人先我们一步在帝都散布出恒王偷天换日的消息,如今朝臣们正在皇帝寝宫内,只怕也是因此起了疑心想要皇帝给出一个交代。至于左相和皇后娘娘,他们已经被人带至安全的地方暂避,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尽管心中焦急,鸾歌仍是耐着性子开口作答。 这时候李德韩扶等人也后脚跟着进来。听到鸾歌的话不由开口问道:“那您可知陛下有什么打算?这一仗非打不可还是” “如今在帝都的是京畿卫和沧州军,柳州军后日到,兵部尚书万清的意思是想等柳州军来内外夹击,同时让我们消耗两日粮草;但沧州守将李进的意思是趁着我们一路奔破。好在今晚动手,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那我让人去做好准备。”急性子的韩扶当即开口道。 “且慢。”鸾歌示意他稍等片刻,让自己先说完。 “原本是在这两种方案中犹疑,但最后牵扯出帝都之内的传闻之事,如今众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此事上。朝中叫得上名号的大臣都在场,只怕这事只怕不是打打马虎眼儿便能躲过去了,今日对战的可能性不是太大。但是也难免万一,所以我们必要的准备还是要做。韩扶你只去吩咐大家夜晚警惕些,但别点得太透,今日午后的事最易扰乱军心,我怕他们此刻又知道太多未必是什么好事。” “好嘞!”韩扶向来是个说干就干的,得了准信儿,便直接朝外走去。 “可你为什么一进来便问朱韫?”千华安静听她说完,这才开口问道。 “朱韫是当年与你父皇和恒王一道长大的。在十几年前被贬出帝都,但他对你父皇最是忠心耿耿,也对这二人最是熟悉。”鸾歌解释道。 “所以你想让朱韫与皇帝对质?”千华一点就透,道明鸾歌的心思。 “不错。”鸾歌点头,向几人看一眼:“所以朱韫在哪里,你们可知道?我要带他进宫。” 千华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他是和我们在一起,但李大人来找我,我换好衣服之后就再没有见到他。不过我可以去问问齐安,那个时候他们应当在一处。” “不用问了。朱韫在您前脚骑马离开之后后脚也离开了。我们与他不合,因此没有留意此事”这时候,李德带着几分难为情道,看着鸾歌的眼神却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自从听到鸾歌那句“你父皇”起。李德便比之前更加沉默。 早在午后看到那金色鸾鸟的时候,李德便猜出了鸾歌的身份。 如今宫中合年龄的公主,除却长公主之外,就只有齐皇妃所生的三公主,而如今长公主也嫁至齐国,这就有几分耐人寻味了。 此刻的李德。怕是再闭着眼也不会相信,此次五州兵马来帝都只是长公主想为左相和皇后讨要一个说法这么简单的事。 在此之外,那隐藏着的,到底是怎样的目的 长公主待字闺中时,曾多次为楚国子民祈福,是出了名的中纯良善,又哪里会折过头来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就此冠上他人的名姓?! 李德想不明白。 但如今听到二人这般熟稔的话,况且整个帝都都已经传出陛下乃是恒王所扮的消息,那么细算下来,这一切似乎又有了合理的解释: 千华长公主是晟昭帝的女儿,若如今在帝位的是真正的晟昭帝,那么她自然不会做出这般举动来,或者说,皇后和左相只怕也不会遭到如今这般对待。因为那位子上坐着的,是十三年前李代桃僵的恒王,所以不念夫妻之情,不计生养之恩,唯有的,是杀父害母的大仇。 这样的仇恨加身,所以才让长公主心寒,从鼓动他们五州兵马前来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吧?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今年方十二的三公主,应当是恒王的亲生女儿,尽管母妃是齐国公主,但她却是生于楚长于楚的楚国公主,为什么又能狠得下心来对上自己的生身父亲 若晟昭帝真的在当年死于恒王手下,那么即便是长公主不言不语,作为臣子,他们也有责任手刃宵小,为陛下雪耻复名,但前提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作为楚国臣民该尽的职责,若是有人想要借此让楚国江山更名改姓,自己又要怎样选择? 尤其那人还很有可能是当年元帝百年后的血脉延续 李德心中越发杂乱。 “离开了?”鸾歌皱眉,没有注意到李德的变化,也没有觉察到自午后李德对她的称呼便换做了“您”,只想着朱韫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就莫名来气,不由暗骂道:“这该死的家伙,好不好这个时候乱跑。” 但是这一切,却落在了一旁不言语的千华眼中,想着一会儿得好生问问老将军出了什么事才好。 这一路行来,多亏了他多加照顾,才使得路上这般顺利。 这时,鸾歌又抬起头,对着帐内几人道:“我先去找朱韫,你们多加留心,派几个人悄声去寻人,若是他先回来,便让他去西城门外的驿亭中等我,小心别引起慌乱。” 见千华点头,鸾歌又交代了几句,便急急朝着帐外走去。 等到帐篷的垂帘再次落下,褚鸣跟着出去安排人帮着寻找朱韫,千华这才发现李德仍旧立在帐内。 想到他方才的神态,千华不由开口问道:“李大人可是有什么不适?” 一一一一一一 与此同时,皇帝寝宫之内,那道洪亮的声音质疑声刚停,便有一个大大的喷嚏紧随其后,惹得紧张局促的室内突然响起嗤嗤的笑声。 就连好整以暇坐等看好戏的浮生也忍不住翘了翘唇角,看着从窗外跳入的男子。 “陛下可还记得微臣?”男子面上无波,看不清喜怒,但对着床榻之上的皇帝却也不行跪拜之礼,只一步步迈向皇帝所在的地方,字正腔圆地问道。 “朱韫?” 先前多种变数让诡谲奸诈的恒王也不由乱了方寸,但在朱韫出声的那刻起,他便明白自己若是真的再稳不下心神,只怕今日,所有的一切便会暴露于人前。 于是看到这多年前便熟悉的面容时,哪怕心下暗叫不好,恒王也强自镇定,面上依旧无波无澜。 “陛下好记性。”朱韫道,脚下的步子却没有慢下来: “如今外困新生,却仍有宵小之徒想要挑起我楚国内乱,实在是其心可诛。微臣与陛下和自小便在一处长大,别人不知陛下如何,我朱韫却是再明白不过。为使那些流言不再四散,也让诸位臣工放下心来,微臣便想来宫内走上一遭,只不知陛下敢否与臣相对?那时是真是假,自有定数。”(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邀人对兮问国所往 “这就是当初的太子侍读朱韫?据说他和陛下还有恒王是一道长大的。”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人,有人悄声问道。 “是啊,当初他与陛下可是形同刘关的桃圆兄弟,若说有谁最了解陛下,除却陛下的胞弟恒王殿下,就是这位朱韫了。”当年见过朱韫的老臣点点头。 “那由他来判断岂不是最可靠的了?”有人道。 “也不能这样说,万一他信口开河,黑的指成白的,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听他满嘴胡诌不是?”又有人捋了捋胡子,评说道。 “那可怎么办?事已至此,陛下若是不能证明,只怕日后这风言风语再不能去除的,若是日后再被人提说起来,三人成虎,谁知道又会造成什么结果?这可真是麻烦。” “” 屋内窃窃私语之声响起,道出众人心中的担忧,也表明了群臣都希望得到一个合理解释的心情。 恒王将这些话听在耳中,虽然仍有些许不悦,但也庆幸那些原先被人牵着走的糊涂臣子终于有了几分计量,这才带着几分不屑与傲然嗤声道: “朱爱卿向来自诩忠君爱国,朕却不知你倒是这样一个忠君爱国法。什么时候朕是不是皇帝,倒轮到你来评说是与不是了!那么日后楚国的大统之继,是不是也由你说了算?况且朕不过方才才知帝都有此传闻,爱卿却是从何得知?郴州距此快马加鞭也得一日,而卿家却在窗外静听多时,直至方才才出口逼问,那么朕是否也能问你一句是受何人指使,又怀着怎样的心思?” 这话传入众人的耳中,皆是一凛。看向朱韫的眼神便有几分不对。 是啊,尽管这朱韫是当年陛下的伴读,但谁又能保证他所说的话都信得过? 但凡在朝中有些资历的人,都知道朱韫当年因为恒王之事被陛下贬谪至郴州,从原本能成边境大将的帅才沦落为一个小小州府的守将。这十几年来。他曾多次表态祈求起复,甚至在如今抵御慕容氏之战朝中无人时,也曾表示愿意一试,但一直不被陛下待见。甚至直接让内阁抽掉朱韫的折子不必上报,害得他难免会因此生出怨恨之心来也说不定。 但也有人觉得这样揣测不对,若仅仅是因为当年之事,陛下这般对待一个从小一起长大,更情同兄弟的臣子。未免也太过无情与意气用事。 更何况,朱韫当年曾救过皇帝一命,其忠心可表,领兵带兵的能力在当年也是有目共睹。 然而在边境生乱而朝中无人可御之时,皇帝仍旧不愿意考虑他的自荐,就有些迂腐地说不过去了,先前众人对此无法解释,只当是陛下心结太深,但此时看来,若说是恐朱韫觉察出蛛丝马迹而有意打压。便更能讲得通了 可是,不管是什么情况,都是个人的一面之词。 而陛下刚才的问题,关于为何远在郴州的朱韫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宫内,还在窗外窃听半日,又如此巧合地与五州兵马一道至帝都,还有当初郴州虽不在此五州之内,但长公主等人却的的确确是从郴州城内行的军,郴州府尹不仅没有阻拦,据说还提出宴请的提议 这一切的一切。若是朱韫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就算他证明了如今的皇帝是恒王假扮,也无法洗脱他的不臣之心。 这对于志成将帅之才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难以抹去的污点。 “朱韫没有受什么人指使。除了陛下,也没人能让我做出什么事来。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宫内,若我说是有人想要让朱韫一辩陛下的真假,也不知说不说的过去。” 这话一出,众人有些愣然,这是什么话嘛! 就连在一旁看好戏的浮生也不由咧开了嘴。直叹这人还真是个直肠子,一点儿弯也不肯绕,这自相矛盾的话说出来,好像生怕别人不会误会他背后有人指使一般。 面对众人带着几分古怪的神色,朱韫自己倒是没有什么自觉,停下步子继续道: “朱韫自小与陛下一道长大,兄弟之情远胜君臣之仪,当年陛下更是亲允朱韫能够面君不跪,对于陛下的知遇之恩,朱韫也是感激涕零难以言表。所以当有人对微臣说帝都宫廷之内的皇帝是他人假扮,微臣虽甚是震怒却不知如何反驳,所以寝食难安。为了让那些人心服口服,也探清到底为何会有这样的传言,朱韫只好擅离郴州,来一探究竟。 “若那人所言为假,微臣正好与陛下作个见证,也提醒陛下防范那些不轨之人。若有必要,就是舍了这条命,朱韫也要护陛下周全,之后陛下要惩处或是要杀刮,朱韫绝对没有半句推脱辩言;但若是那些人所言非虚,真的有人胆敢冒充我楚国皇帝,那么也别怪朱韫为主报仇,手下不留情。” 朱韫的话说完,浮生与众人的面色都与先前不同,甚至还流露出几分欣赏来。 所以说直楞傻气也有好处,这样不加遮掩的坦诚之言,只能让人更加信服。 于是所有的人都将视线转向了皇帝,想要看看他将会做出怎样的答复。 恒王没想到这十几年过去,朱韫仍旧是这样一个愣头青,不一样的,是吃了多年的饭,成长为一个有点心机的愣头青,但这带刺的话说出来,偏生让人觉得他太过真诚而没有半点心眼。 眯了双眼,恒王不仅没有动怒,反而笑出声来。只听他冲着朱韫开口道:“既如此,你便来问,朕必定知无不言,也好教那些人瞧一瞧,朕到底是真是假。但是——” 恒王突然敛却笑意,冷声道:“若你有半分虚言,那也别怪朕不念旧年情分。” “您既然应允,微臣自然不敢虚言。不过微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恩准。”朱韫依旧是那副面瘫样儿,不冷不热道。 “说说看。” “为了证实朱韫所言非虚,我想请陛下召一个人来,与我一道对质君前。这样也好让大家放心,看看朱韫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也免得生出什么误会来。” “哦?你说的人,是谁?”恒王隐隐觉察出几分不对,眉头不由挑了挑。 一一一一一一 “公主殿下老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到千华开口相问,李德犹豫着开口道。 “李将军请说,这一路来幸得您多加照顾,我们才能顺利抵达帝都,您不必见外。”千华诚恳道。 “微臣想问的是,公主殿下此行,真是只是为了讨要一个说法这么简单么?之后呢?公主又有什么打算?三公主呢?她又是为了什么?如果陛下真的是恒王所扮,那你们又将如何?整个楚国又要如何处之?”李德咬了咬牙,再不顾客气与否,一口气道出心中所想,这才呼出积了半日的浊气来。(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夜帐对谈问新帝 暮色沉沉,星子已然挂满天空。 稀疏暗亮,在凡尘之人眼中,不过是普通的阴晴变化云密云舒,但于术者而言,每一颗星子之后所悬着的,是无数人的命数。隔着浩瀚的星空,与命盘中的纹路条理相映照,而成气运。 纸鹤轻来,煽翅于鸾歌眼前,在她伸手触碰的瞬间,化作一行字: 朱韫在宫中。 想到那边有舒阳照应,鸾歌舒了口气,对着仍在不远处帮着寻找的褚鸣等人招呼一声,吩咐他们不用再寻人,便与众人一道,往扎营之处折返。 帐内,李德呼出一口气来,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但他却不知,这些问题于千华而言,也在迷茫之处。 千华没有回答,反倒抬起头看着李德,问他道:“李大人是如何想的?或者说,是这五州数万人都是怎么想的?千华想听听大人高见。” 因为不知如何回答,所以只能不回答,但这样的反问听在李德耳中,却像是带了几分玩味的笑看一般。 李德看着千华,却并不能从她的面上看出任何端倪,不管是对他们忠诚的怀疑,还是对他们生出退意的气愤。 “老臣没有别的意思。正如今日午后所言,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等带着州府的兵士与您来帝都,不管有没有凰符令,在世人眼中,都会认为我们是您的人。对陛下而言,将外嫁公主之令看得比皇命还重的臣子,只怕也不能容忍。 “但我们都知道,尽管凰符令所代表的元帝之令高于皇令,但物死人活,相较之下我们更应听令于陛下。之所以选择相信您,除却因为凰符令一项之外,还有您道出的那个关于陛下身份的秘密。 “因为我们忠于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楚国百年的基业;所要守护的。也是楚国的万千子民。 “因此如果长公主殿下是为了替皇后和左相讨回公道而让我等襄助,随您走一趟帝都倒也无妨,监督陛下言行不使无辜者蒙冤也不是御史台一处之责;但长公主若是为了齐国” “大人多虑,”李德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千华打断,只见她正色道:“我如今虽是齐国妇人,我生养于楚国,便永远是楚国的人,楚国的子民便是我的子民。我不会因此就帮着他人来取我楚国的江山。齐是齐,楚是楚,嫁给齐国明王的,只是楚千华,而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楚国的长公主。” 李德闻言,揖手长拜,躬身于千华面前:“公主既有此言,那老臣便放心了。只是老臣还有话要说” “大人但说无妨。” 千华的脸红了红,方才贸贸然就打断了长者的话头。着实不是她从小的教养,因此她走向一旁的桌前,伸手作邀:“大人坐下来说话吧,不必拘礼。” “多谢公主。”李德直起身子道了谢,便在一旁的椅子上虚坐了半边,拱了拱手才继续道:“如今微臣已知公主之心,自然不敢再妄加揣测。那么老臣唯一担心的问题,就只剩下日后的楚国该何去何从。” “大人这话是已然确信宫中那位陛下是假的了?”千华抓住了李德话里的意思,问道。 “是不是假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才能守住楚国的江山。” 决心暗下,李德道出了自己一直以来不曾说出口的话。 千华闻言神色一凛,望向李德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考量,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不由拔高了几分:“大人此话何意!” 话已至此。李德也不再遮掩,直言道: “老臣的意思是:正名固然重要,但比及楚国千万子民,孰轻孰重自然立见分晓。若是宫中那位退位之后,而国无可主朝局的新君,导致内乱新起。给临近之国以可乘之机,那么就算那位不是真君,也必须是真君。” “李大人这意思是萌生退意了?如今朝中仍有五皇子七皇子等人,何来国无新君之说?!”千华正了容颜,冷声道。 “可如今北有齐国,南有慕容氏,就是宫中那位仍在,也无法避免边境之乱,若我楚国又立新君,新帝年幼不知世事,轻信旁人之言而祸国,便是公主愿意看到的事情么?” 李德毫不退让。 “国有良臣,如何会使新帝旁听他人?况且如今几位皇子皆过束发之龄,自小便有先生教学,又哪里会这般不辨是非?!李大人为免太过小看我皇室子孙!”千华气急,猛一拍桌厉声喝道。 “好,悉如公主所言,新帝英明决断,可是短期之内如何能使群臣信服?公主可莫要忘了,不管是五皇子还是七皇子,又或者是仍在襁褓中的八皇子,他们的生身父亲可不晟昭陛下,而是恒王!您又如何能确信他们来日不会为父报仇,让如今五州之民遭殃? “就算这些乃是老臣多虑,百官臣服新帝而无异心,那公主能保证齐国不趁人之危觊觎我楚么?又能保证慕容氏之乱能迎刃而解么?还有如今的晋国,”李德的声音顿了顿,想到今日午后林中之景,深吸了一口气才道: “仅仅一个巫者,便能将我五州兵马玩弄于股掌之中,我们还能以为云阳山的天然阻隔能让楚国高枕无忧么?” 这话一出,千华不由默然。 李德所言不错,如是种种,都是之后即将面临的问题,若楚国真的会因此毁于一旦,那么她就是推动这一切的罪人啊! 可是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么? 难道就这般眼睁睁地任由谋国篡位的恒王在皇座上逍遥? 难道明明知道他构害先王却为了所谓的大局便将他的大罪掩盖而过? 难道就任由他找出种种理由将祖父和母后也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还有 千华有些气窒地看向李德,睫毛闪了闪,面上有几分不忍: “你会怕几位皇子日后让五州之民为难,难道就不怕恒王继续在位惩处擅离职守随我而来的你们?” 李德微微垂下眼帘,自己伪装的不像么?竟然会被轻易看穿 这时千华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再是之前的厉声,而是带了几分叹息与无奈: “大人不妨直说,你们眼中,谁才是新帝最适合的人选?”(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卫老当对知真假 李德心中一惊,原想自己的心思被千华看穿,但听到最后却发现让他生出了误会,不由站起身来,干笑两声道:“长公主此话差矣,微臣万万不敢生出这等心思。” “那李将军倒是告诉本宫,你是怎样的心思。”千华怒气未消,紧紧逼迫的话语中带着刺。 “事到如今,老臣也就不再遮掩了。”李德抹了抹额角的虚汗,道:“公主也知道,我楚国自元帝时,便开了女帝治国的先河,到慈懿太后听政时,更是繁昌一时,民间有言女帝兴国,所以老臣的意思是” 李德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千华,到嘴边的话有吞了下去。 若是这般就将三公主推出来,如果引起两位公主生出嫌隙,岂非好心办了坏事?李德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太过着急,有些思虑不周。 但千华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李德与皇后的心思一致,当下便摇了摇头,缓了语气道:“不可,且不说我无心于此,就算有意,如今也已是他人之妇,况且如今齐楚关系微妙,只怕所有人都会质疑我在两者之间的权衡,李大人的好意千华心领,不过这样的确不妥。” 李德将这话听在耳中,暗自吐了一口气。 这时,却听千华沉吟道:“不过说起来,除了我之外,宫中倒还有更适合的人” 李德的心提了起来,不知千华所指是何人,若正好是三公主那可真是瞌睡了送枕头啊 一一一一一一 “我说的人,是当年的太子太傅,已经辞官归隐的的前文渊阁大学士——卫知梧,卫老先生。” “什么?!卫老先生?!”听到朱韫那句话,有人不由惊呼。 “荒谬!卫老先生早已云游于外,这一时半会儿的哪里请得来?且不说请不请的来,就是找不找得到还是个问题呢!” “是啊,卫老先生早在十几年前便离开帝都四方云游,据说是做了道士。不问方外之事,行踪更是无人可知,这话说了不是相当于没说么!” “万一他真的找到了卫老先生呢?” “这怎么可能?!卫老先生岂是随便一找便能找得到的?指不定是他随便找了一个人来假扮的呢?” “没有找到他敢在御前这么放肆么?我们可都看着呢!” “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直接看着。一会就知到底是真是假。若是卫老先生真的能出面,那可是再好不过,最近那些先贤文注里,我倒正有些东西不懂,赶巧儿指不定能得卫老先生指点一二。”有人捋了捋胡子。带着几分窃喜与期待道。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又集中在了朱韫身上,想要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如果他真的知道卫老先生的所在,只怕方才的举措也是有了九成的把握,不然不会这般放肆,因为世人皆知,前太子太傅卫知梧老先生最是方正中直,从不虚言,哪怕当年面对先帝的重压,也不昧心妄言。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朱韫是否真的知晓卫老先生的下落。若是他想借此拖延时间,派人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卫老,这手段只怕也太过低劣。 想到这里,恒王心中似有什么念头闪过,顾不上炸开锅的朝臣,他眯了眼睛道:“你这话里的意思是,卫老就在京中?” “不错,帝都城西三元巷巷子里第三家,那个卖卤水豆腐的铺子,就是卫老如今落脚之处。”朱韫毫不遮掩。清晰道出地方,然后揖了手道:“还请陛下派人前往,不过朱韫也怕路上生出什么变故,想请在场诸位大人任意一位与昭使同行。先生年迈,路上也好做个照应。” 恒王先是惊诧,后是愤然。 惊诧的是,自己这些年寻找卫老的踪迹始终未果,如今卫老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现,而这个朱韫居然对此如数家珍。定然不是才刚知道卫老的在京中。 愤然的是,这个朱韫居然算准了自己会对卫老下手,甚至还明目张胆地让人与昭使同行,说得好听是照应,难听点便是防范着自己。若是卫老出了什么问题,只怕都会成为自己心虚的佐证。 恒王眯了眯眼,正欲开口,先前那希望得到卫老指点的老臣倒先开了口,主动请缨道:“陛下,卫老德高望重,这些小辈只怕会冒犯了长者,不妨让微臣与昭使前去,到底能更细致些。” 恒王心中烦躁,看着老匹夫满是皱纹地脸愈发嫌弃,但晟昭帝尊敬太傅是出了名的,因此他只好笑着道:“那就有劳张大人了,也请代朕向老师致歉,这么晚了打扰他老人家休息,又因为关键时刻,不能亲见老师,还望老师莫怪。” 那张大人闻言欣喜,忙不迭叩拜谢恩,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赏赐一般,欢欢喜喜地朝外走去,甚至连皇帝召唤羽林卫的声音都没有主意,便兀自出了寝宫,惹得屋内数人笑了出来。 等一切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寝宫之内又陷入一片死寂,朱韫站在正中看着床上的恒王,而恒王这靠在窗柱上闭目养神,朝臣则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小心地观察留意双方。 倒是灯柱旁边坐着的浮生,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事不关已般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但若是仔细瞧去,就会发现他并不像面上那么轻松。几乎惬意地阖上的眸子清明无比,右手也在腰间放着,只需片刻便能将短笛握在手中,而另一只手,则捏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条细细的长绳,如同蜘蛛吐出的丝线一般,纤细到几不可见,只是在光下,隐隐可见泛着的光芒。 这细线其实是用苗疆天蛛的蛛丝制成,柔韧无比,此刻一头系在浮生的左手小指上,另一头,已经随着那系着的蚂蚁爬向了屋外。 方才屋内那些朝臣的声音四起时,浮生便觉察出不对来,这些官场混迹多年的人精,怎么会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怀疑皇帝的话来?还有那最开始的声音,也分明不是这些大臣带着颤意的声音,而是一道男子中正平和甚至带着作弄之意的声音,可是之后再仔细看去,却又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但浮生不相信事情真的这么简单,或是自己又多想了云云,他从没比这一刻更明确地觉察到有人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更重要的是,不知深浅。 浮生也想到了林中见到的那个金鸾宿主,但周围却没有她的气息,这样算来,除却她之外,宫中还有更厉害的术者。 想不到这一次来楚国,倒也不算白来。 浮生打了个哈欠,这时系在手指上的蛛丝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同时,门外传来一声高呼:“前太子太傅,卫知梧卫老先生到——”(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疑窦生兮叶华残 “这么快!”有人低呼道。 “是啊,这怎么可能?!这不过才两炷香的时间!从此处往宫门处去,少说也得一柱香,就算再怎么紧赶慢赶,哪里就能这么快地赶了回来?!”有人计算着时间。 “是啊,怎么可能除非”有人抬起头来,晦涩难明地望了一眼已然睁开眼的恒王。 “难道卫老先生云游得道,练就了未卜先知的本事?”有愣头青小声道。 “这话也就是说说,亏你还是读圣贤书的人,居然还信这些神神鬼鬼!”有人拍了他一下,用两人才能看到的手势指了指皇帝,示意他闭嘴,吓得那人赶紧捂住了嘴巴。 “除非,”恒王扫了那人一眼,冷笑一声,接过话头望向朱韫:“老师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了。” 恒王带着三分笑意看向朱韫,那眼神分明直指这一切都是朱韫设的局,否则他为什么不仅知道卫老先生住在何处,还能让老先生大晚上的在宫外等候传召?分明是早早儿就算准了一切,才能有这么恰到好处的出现,否则没有更好的来解释此事,毕竟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巧合! 众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打量着朱韫的目光就有些如同看着奸佞的轻鄙,不知不觉中对还在门外等候的卫老先生,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充满敬畏。 恒王眼底划过一丝窃喜,这样一来,只怕卫老先生之后说出什么话来,众人对他的信任都会大打折扣。 不过,那抹欢喜很快便被狠厉掩盖。 当年只将朱韫外放而不是像李德全一般直接寻个由头砍了,这才留下了祸端,如今看来倒是妇人之仁了,可是这一次,万万不会再这般轻易地让他逃脱了。 还有卫知梧那个糟老头子,当年倒是跑得快。害得自己找了多年都寻不到人影,没想到如今居然敢在帝都露面,还敢与自己当庭对质! 恒王心中思量翻涌,面上却依旧言笑晏晏。看在众人眼中愈发觉得是因为他心中无愧,所以才能这般磊落坦然,于是在恒王提出要先更衣之后才好见尊者,让众人且先暂避的时候,众人很快应允。鱼贯而朝不远处的议事阁走去。 而浮生却不知在何时已然消失不见。 因为众人如今关心的重点都在皇帝朱韫和卫知梧身上,又见识过浮生那般骇人的手段,哪里还敢生出去管他的心思来,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灯柱边一直静坐的人不见了踪影。 抽动着手中的蛛丝,浮生循着迹象一路而去,对上一直站在门外的无落,也只轻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继续沿丝而行。 因为一直站在门外,无落对屋内的情况已然熟知。也觉没有再听的必要,几乎没有做出什么考虑,便跟着浮生身后,一道相行。 夜色中,昏黄的灯光下两个黑衣人快速前行,又带着同样的面具,在这个时刻多半会被认成是进宫行刺的刺客,但所幸蛛丝的尽头,只在寝宫之外不远处的墙角,而周围的羽林卫先时在浮生诊治皇帝时得到了赵海示意。不用防范这二人,这才没有惹出太大的动静。 在墙角处蹲下身来,浮生将丝线的那头从一株草茎上拿下来,捏起那株草放在眼前细细察看。 “这怎么可能?蛛丝系着的灵蚁都被吃掉了。可是居然只是将蛛丝缠在了草茎之上!”浮生皱着眉头,目光扫向四周,心中却越发疑惑惊奇。 方才那种震动,分明是灵蚁被噬时候的动静,况且灵蚁自身带毒,就算是被吞个干干净净定然也会将毒液引入噬者体内。绝对不会逃开太远的。可是如今周围却连半个尸身都没有,只有这像是在什么地方缠上的半截草茎。 “枯叶华的草茎?” 跟在浮生身后的无落不知什么时候也蹲了下来,望着浮生手中捏着的东西问道。 浮生仍在沉思,没有听清无落说了什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别说话!” 这时候他看见是无落,又加了一句话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哦,我就是想看看有什么热闹可看。”不知为什么,无落没有继续提醒,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比较欠扁的话,然后冲着浮生欠扁地一笑,站起身来:“不过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便背着手踱着步子在四周慢慢地走动起来。 浮生见无落还是那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再不理他,也懒得去想他方才说了什么,自顾地想着查看的方法。 将附近大致走了个遍,仍旧没有发现枯叶华的植株,无落不由皱紧了眉头。 方才那东西,分明就是枯叶华的植株,而且是新鲜的绿茎,是术者最常用的一样东西,就像巫族用蛊,术者最早用蓍草占卜一般,如今枯叶华是最常见也是最方便的通灵之物。只可惜他因为学的是术医,只知道枯叶华对致幻有着奇效,却对通灵之说有耳闻不曾见。 想到这里,无落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坐在屋顶的少女,难道是她? “怎么,爱卿还怕朕跑了不成?” 看着众人散去后朱韫仍旧站在室内,恒王笑问道。 “陛下自小聪慧机敏,朱韫脑子笨,自然只有吃亏的份儿。”朱韫却像是没有读出恒王赶人的意思,反倒厚着脸皮承认自己的防范。 “哼!乡野州县呆的久了,竟然也沾惹了一身无赖气!”恒王打心眼里看不起朱韫这种一根筋,于是再不管他,从床上走了下来,让赵海服侍自己更衣。 朱韫虽然口气颇硬,但此刻面上到底是臣子对上君王,哪里能真的不避讳?于是在恒王下床的时候,便折身往寝宫外走去,站在台阶之上等候。 既能全了君臣礼数,也能防止里面出了什么大的动静,好及时察觉做出应对。 皇帝寝宫是宫中望远楼外第二高,屋檐之下,朱韫看着脚下一目旷远,就连京城中百姓之家星星点点的灯火也能收入眼中,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抬眼望着星子明灭,眼角突然有些湿润。 十三年了,终于又回到了宫中,可是谁曾想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想着皇帝方才的反应,朱韫慢慢闭上了眼睛。 陛下看来真的不在了 恒王 朱韫垂在两边袖下的双手握了握,再睁眼已是一派决然与果断。 善恶终有报,若是天不报之,那便让我朱韫来替天行道吧!(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密言有令螭龙现 内室之中一片寂静,赵海小心翼翼地为皇帝系着衣服上的带子,同时出声宽慰道:“陛下可千万莫要动怒,仔细气坏了身子,让老奴心疼。” 恒王唇角微翘,看着在自己面前依旧卑躬屈膝,如今却更添了几分拘谨的赵海,从他手中拿过扣带的环佩,想要自己佩戴,吓得赵海忙不迭抢到手中: “陛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这是老奴分内的事儿,怎么能劳动您动手?” 恒王看在眼里,遂不再谦让,张开双手任由赵海为自己继续收拾,口中却轻声相问:“赵海,你说,这些年来,朕待你如何?” 赵海一听这话,吓得双腿一抖,便跪了下来,好在地上铺着绒毯,膝盖撞地的声音不曾传出,但那疼痛确实实打实的传来。 强忍着才没有将痛呼发出来,赵海匍匐在皇帝脚下,颤声道:“陛下待老奴恩重如山,赵海能从一个小小的太监到如今的内宫总管,都是靠了陛下您的抬爱与提携。若是没有陛下,就没有赵海。这宫里一年下来,多少不起眼的奴才轻易丧了命,可唯有老奴因为陛下赏识,不仅从浣衣局逃出生天,更有了如今的无上恩荣,这些都是陛下所赐,您就像是老奴的再生父母,这样的恩情,老奴是到死都不敢忘的!” 恒王依旧张着双手,闭着眼睛道:“这么说来,你倒是明白朕对你的好了?” “这是自然啊!陛下对老奴的好,老奴不仅知道,更是夜夜的想着念着,愿意终生终世服侍陛下以报您的大恩大德。陛下,老奴对您忠心耿耿一片赤诚,刺心天地可鉴,绝对不敢也不会有旁的心思,您一定要相信老奴啊陛下!”赵海膝行两步上前,抱住恒王的腿道。 “好了好了,都半边身子埋进土里的老人了。哪里就这么说风就是雨的,朕也就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该什么样就还什么样好了。你对朕的忠心。朕也是看在眼里的,先前朕怎么待你,日后更会好好待你,这点你倒不必担心。至于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儿就成了。” 恒王笑了笑。用手拍了拍赵海的肩膀,似是安慰一般,然后带着几分无奈道:“行了,起来吧,先给朕更衣,那些老家伙可还在议事阁等着呢。” 赵海扶着地站起身来,拿过一旁的罩袍给恒王穿上,想了想才斟酌着开口道: “陛下,今日之事,皆因那黑衣小儿妄言起。亏得您先前那么信任他,他却这般还有那些大人们,竟然会相信朱韫那个小儿的话,没得无中生有,真是好端端地被猪油蒙了心!亏得陛下待他们那么好,如今随随便便一个人就” 这话刚一出口,皇帝的神色便闪了闪,看着赵海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寻味,偏生赵海正在低着头结绦子,没有看到这一眼。于是继续嘟囔着开口抱怨,为自己的主子鸣不平。 然而没等赵海把话说完,皇帝便打断了他,似笑非笑道:“如果。朕是说如果,那人所言的非是虚言,你将奈何?” 赵海口中还在念叨着,可是皇帝这话刚说出来,他的身子便僵在当场,连带着方才自己说了什么都忘了。只张着嘴巴抬头看着皇帝。 恒王也不躲避,就任由他看着自己,然后将这话重新又说了一遍:“没听清吗?那朕就再说一遍。朕是说,如果那些传闻都是真” “陛下!不管是真是假,老奴只知道,老奴的主子就只有您一个,不管旁人怎么说,您都是我们大楚的天子,都是对老奴有再造之恩的大恩人!这些话,定然是陛下被那些混账东西气得急了才会浑说的,都怪那些人”匍匐在地上,赵海连连叩着头,饶是绒毯铺了一层,也能看见他额头清晰的红印。 皇帝蹲了身子,扶着赵海的胳膊想要搀他起来道:“朕也就是这么一说,说了是如果嘛,所以你实在不必太过当真。要说朕倒觉得出了这样一件事也不错,毕竟经过今日这么一遭,朕才能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忠于朕的,而谁是心怀不轨的。忠臣朕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奸佞之辈也妄想逃脱朕的手掌心。起来吧,若是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只怕会让人生疑,更何况,朕还有要事让你去办。” 赵海抬眼,哪里真敢让皇帝扶自己起来?于是连忙虚应着,自己使着劲儿站直了身子。 紧接着,便看到皇帝慢慢扭动了床边的夜明珠,然后一旁的画卷慢慢移动,露出半面墙壁之后的暗格。 皇帝捧出一个檀木盒子,然后从中拿出一枚玉佩,递到赵海手中,认真叮嘱道: “拿着这枚螭龙令,去调动京畿卫和西山大营中的龙虎兵。守城之事虽然有沧州军协助,但李进的心思难测,朕信不过他,你务必要让龙虎兵出面主导城门处的局面。还有,传令京畿卫的神射手候在议事阁外,剩余的兵力步于宫中,随时听候调遣。” “陛下”赵海接过那枚镂刻出螭龙纹路的玉佩,发出一声惊呼。 螭龙令,是当年恒王调动府兵和藩地兵马的令牌,但在当年恒王死后,便被皇帝收回,也是唯一没有作为恒王陪葬一起掩埋于黄土之中的东西。 这本是私兵符令的螭龙令,如今居然可以调动京畿卫和西山大营的兵马,赵海心中的某个念头越发确认 “别忘了你方才答应过朕什么。”皇帝淡淡开口,视线从赵海面上扫过。 赵海一个激灵,哪敢再生旁的心思。且不说这螭龙令,在位十三年,谁知道皇帝手中还有着怎样的牌?哪里轮得到自己瞎猜测! 于是他忙不迭躬下身子道:“陛下放心,老奴定不辱命!” “很好。”恒王满意地一笑:“不过这螭龙令虽能调动这两方兵马,但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给你这东西,不过是想让你拿着好让他们信任,待你将目前的情况说明,自会有人安排事宜,只凭符听令,可不是西山大营的规矩。” “陛下放心!老奴绝对不敢生出旁的心思!”赵海连忙表态,生怕慢了就被误会生了异心。 “好!这一次,朕要让他们有来无回!”这样的表态让恒王很是满意,只见他冷冷一笑,一甩宽袖,生出几分睥睨之态来:“不给他们点教训,省得到时候人人都以为可以欺压到朕的头上来。” 赵海正要开口应和,却听门响了响,朱韫不温不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您可更衣好了?天色已晚,诸位大人怕是等不及了。” 恒王冷哼一声,朝着门口走去,临到门跟前,又回过头来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赵海叮嘱道:“记着,一会到议事阁之时,你从门口直接离开,此事绝不能有任何差错!”(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师生君臣终对面 议事阁内灯火通明,望着从门外大步跨入的英姿男子,饶是那面上仍旧挂着几分疲惫,众人还是被这样的气势所震慑,就连坐在正位最左首的青袍老者,也不由站了起来。 “参见陛下!” 众人纷纷行礼,而那位青袍老者,虽亦行礼,却只弯了弯腰,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弯膝叩拜。 “老师!” 似是看不到那些行礼的大臣,皇帝刚一进来,便朝着那青袍老者迎了上去,扶着老者的胳膊示意他站直,这才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对师者的大礼: “学生含昭拜见恩师!” 含昭,是晟昭帝楚怀渊的字。 青袍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冲着他点了点头道:“你我师徒,不必见外。” 话虽如此,却还是站直了身子,连避都没有避过,受了皇帝一整个全礼。 纵观整个楚国历史上的帝师,除了当年的太子太傅c翰林院大学士卫知梧之外,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就连如今教授几位皇子习字的先生,也只敢受这些皇子皇孙半礼。 “恩师这些年来在外可还好?方才听朱爱卿说您落脚于城西三巷中,学生这才知您已经回了帝都,怠慢了您实是学生之过。”起身,搀着卫知梧的胳膊,皇帝谦逊道,没有半分方才进来时为帝者的傲然与不驯。 晟昭帝尊师敬长的纯孝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对于自己这位从小蒙学及至后来一直授业的恩师,更是如同对先帝一般敬重,曾经更是为了帮恩师求取一味治疗腿疾的药,而不惜攀于高崖,险些因此而葬送了性命,也正是因此,卫老先生待当时还是太子的晟昭帝极为亲厚,比对自己的子女还要好。 于是当下皇帝面对卫老先生的周到细致,不仅没有人让人觉得不合适,甚至更让人多了几分信任与赞赏。 当然,若是皇帝能够想起还有人跪在地上,先让他们起来再与自己的老师叙旧,只怕会换来更多的认可。 毕竟议事阁的地面不像是皇帝寝宫,地上铺着层层绒毯,这里的地面,那是实打实的硬地,尤其是在夜间,真是又冷又硬。 “我辞官多年,四方云游,求得便是自在之道。况且如今不似当年,已是平民白身,自然用不着那么兴师动众,箪食壶浆陋羹瓢饮,自得其乐也省得给人添麻烦。” 卫知梧淡淡地开口说道,在皇帝的搀扶之下,坐在了左手边上最前面唯一有软垫的椅子上。 这个时候,皇帝才像是想起来还有人在地上跪着一般,恍然道:“众爱卿平身吧。” 说着,也不吩咐那些人站还是坐,自己先坐在了最上方的龙座上。放眼望去,屋内就只有皇帝自己和卫知梧卫老先生两个人毫不客气理所应当地坐在椅子上。 众人不由抹了把虚汗,却又不敢坐,只得一个挨着一个站在边上,暗道果然不能得罪皇帝,否则有的是法子被整治。于是这样一来,心头那杆秤,又向着恒王的那便偏了偏。 这时朱韫抬了步子上前,朝着皇帝行了半礼之后,才转向卫知梧老先生坐着的地方,叩拜下去:“学生朱韫见过老师。” 作为太子伴读,朱韫与晟昭帝还有恒王三个人,是卫知梧老先生这一生唯一的三个学生。 “起来吧。” 卫老先生点了点头,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显然对自己这个学生很是满意。 当年自己教过的三个学生里,太子也就是后来的晟昭帝,天资聪颖最有才华,但性格温和纯善,为帝王者却显骁勇不足,因此差点被先帝去掉继承之责,直到后来卫老向先帝求情,说是过几年等太子长大了再看也不迟,后来又在教授过程中刻意的训练他遇事果敢决断的习惯,这才使皇帝易储的念头打消。 恒王亦是聪慧,但比及太子却稍显不足,而且他虽果敢决绝,但处事之道却颇显冷酷狠厉,虽说平日里与凡常孩童无异,但那股子隐藏着的阴狠却是再怎么也无法消弭。 因此当时卫老先生告诉先帝:“此子阴骘,若可除戾性则为卫国之良将,然则为乱国之枭者。” 这也是为什么卫老先生不愿意皇帝易储的原因之一,这样的人适合乱世之中打江山,却不适合盛世之中守江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太子即位之后,卫老先生便当即请辞,选择了四海云游。 既是为了避免皇帝夹在师长与胞弟之间为难,也是怕恒王因此起了歹念而使自己惹祸上身。所谓的云游,不过是一场逃离,直到卫知梧后来发现一直有人沿途打探自己的消息,甚至毒死一家收留过自己的农户时,他才发现自己这样的决定是何等正确。 至于自己的第三个徒弟,也就是当年先帝身边大将军朱沉的遗孤,搅乱了这一晚风云的朱韫。 这三个徒弟里,其实朱韫是最像卫老先生的,因为脾气和气性,那股认准了一个理儿,遇事不喜弯腰低头的直楞性子,将年轻时候的卫老先生学了个十足十。 所以对于这个弟子,与对待太子和恒王的宽和善导不同,卫老先生对他格外严厉,也正是因此,才塑造了朱韫如今坚毅不屈的品格。 皇帝将朱老先生的神色看在眼里,袖里藏着的手掌攥了攥,才没让自己的神色上有什么不妥。只听他笑着开口,像是不知道卫老先生早在宫门处等候一般道: “今晚这个时候请了老师来,叨扰了您的休息,实在是有不得已之处。如您所知,千华因为皇后和国舅的事情,煽动了兖州c信州等五州兵马来帝都,想要为她的母亲和外祖讨一个公道。虽说是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但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尤其是当前五州兵马数万人陈兵城外,一不小心,便会成国之大祸。 “若只是小儿玩闹倒也没什么,但是近日城里却传出什么朕非是朕,而是亡故的二弟所扮的谣言,以图动乱民心,离间君臣,挑起我楚之大乱,就连当初一同蒙学同窗十几栽的朱爱卿,也不惜违抗军令擅离职守,从郴州远远地私闯内宫要与朕一辨究竟。 “但是一言之词如何当真,所以他道出您在帝都的落脚之处,让学生派人前去请您来作个见证,是以才有了今日这番,也幸亏了朱爱卿,学生才知道原来先生早已回了帝都,但是着实不及朱爱卿早知此事,所以也还望老师海涵,一会儿见证之时,莫要因此责难于学生。” 此话一出,室内所有人的神色都是一变!就连原先如老僧入定般静坐的卫老先生,听见后面的话也晃了晃身子。(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龙蛇之辨揭岸然 “含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老先生稳了身子,望向龙座之上的皇帝。 在场诸人霎时面色惨白,像是看到什么鬼怪一般望着皇帝。 含宁,是恒王楚怀阔的字。 难道难道那些话都是真的杀害兄长,剥皮易骨取而代之 难道这些从来都不是无稽之谈,如今的陛下真的是恒王?! 天!这是怎样的狠厉无情,才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泯灭良知的事来?!待长兄尤且如此,更罔论旁人! 在场众人想到这里,无不两股战战,额头冒出冷汗来,生怕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来受这样的责难之罪。 但卫老先生却没有其他人的战战兢兢,一如当年还是太傅之时的严厉模样,坐在椅子上,厉声喝问后便看着这个自小时起便由自己带着的学生。 毫不客气,毫不退让。 哪怕他如今已是九五帝座之上的皇帝,哪怕知道他已然手握天下权柄,掌管生杀大权。 但仍旧是他的学生。 教不严,师之过。 不,卫老先生摇了摇头,眼前的皇帝,不是晟昭帝,不是自己那个中正纯和c良善温雅的弟子,而是一个欺世盗名的贼子,是一个连亲兄弟都下得去狠手的无心之辈!哪怕有着一张同样的面容,他也不会是真正的皇帝! 鱼目混珠,终露端倪。 卫老先生正欲开口,却听恒王不怒反笑,似是带着几分调笑之意开口道: “先生,您怕是老糊涂了。朕是含昭,含宁他早在十三年前便死了,他的牌位如今可还正在宗庙之中放着呢,您若是不信的话,朕允您前去祭拜一番。” 那语气比及之前,越发轻柔越发舒缓。却让人蓦地遍体生寒。 就像是毒蛇慢慢从脚下爬上人的身躯,隔着衣衫窸窣柔软,但等到缠上光着的脖子,却滑腻冰冷。甚至舞动着毒牙准备随时下手一般。 “你这个欺世盗名的” 卫老先生猛地站起来,指着恒王刚开口呵斥,却见朱韫上前一步,将卫老先生挡在自己身后,也将卫老先生的话头截堵住。 卫老现在已是白身。哪怕他当年曾经是太子太傅,也是恒王的老师,归隐之后,已然不能再如当初一般说训就训,否则日后走出去,遇上有心之人,在忠良耿直之外,也要落下一个目中无人的污名了。 一定不能让老师担了这样的恶名,朱韫想道。 于是只见他朝着恒王拱了拱手,肃声道:“陛下向来最是尊师重道。如何这个时候却对师长如此不敬?难道陛下这些年来,都是装的?” “尊师重道?你跟朕讲尊师重道?!哈哈哈哈哈哈!”恒王听到朱韫的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情一般,站直了身子从玉阶之上下行两步,仰天大笑。 不顾气得胡子几欲飞起的卫老先生和面色依旧冷瘫的朱韫,他冷笑着一步步从玉阶之上走下,面上是无尽的嘲讽与轻蔑,还有浓浓的悲哀与失望。 只听恒王带着几分悲凉道: “向来尊的是堪敬之师,重的是该重之道。对于那些蝇营狗苟却自诩刚正贤良,实则乃是心思叵测之辈。又哪里值得朕去尊去重?!” 说着,恒王伸手指着朱韫身后的朱老先生,叱问道: “仅凭他自私之言,便将那懦弱伪善之辈推上帝座?!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楚怀渊那小子为他采药。为他寻医?受了这样小小的恩惠便想认了死理要扶他为帝,却不想他那样软弱的性子,哪里能让楚国兴盛?! “就因为我的母妃是出身低贱的良人,所以哪怕我也被养在慈仁皇太后身边,整日听话勉学,却仍旧比不上他的嫡子身份?哪怕父皇想要将皇位传于我。也能被他以‘此子阴骘’的由头推掉?! “口口声声说什么‘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说什么‘因材施教’,说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却不知这刍狗居然也有草编与金镶之别,不知这材有高低之辨,不知这不患不均也只是说着玩闹! “若我真的资质不足,勤奋不够,那倒也罢了,可是明明朕的功课不比皇兄差,骑术更比他好,但在他卫知梧的眼里,朕却连朱韫那个榆木疙瘩脑袋的小子都比不上,甚至看着朕的眼里都是防范与排斥。 “同样是亲手采来的药材,为什么皇兄就是‘善良纯孝’,到朕就是‘心思颇深’?!我却不知,一个小小的孩童,只是为了讨好师长欢心,只是也想尽一份心,只为得到三两句的夸赞,为什么就会成为奸诈阴险之徒?这是多大的仇怨,才能有如此恶毒的言行? “若真说是装,那朕不妨告诉先生,当年皇兄送去卫府的灵草,是朕攀岩摘的;他身上的伤,不是采药弄伤的,而是自己下山时候不小心摔的;还有那些奉上的茶水,也不是他自己泡的,而是身边的李德全亲为,再由皇兄之手奉上的;至于之后您和父皇都赞不绝口的所谓果敢决策,也不是他自己想的,而是朕给他出的主意!” 恒王又向前走了两步,到了朱韫跟前,更是带着几分残忍与痛快地说道: “还有,也是正好与你朱韫相关的,既然要说,便趁着今日一道说个清楚,也好让世人瞧瞧,你们心中纯善的太子到底是怎样的人!你以为当年与你称兄道弟的皇帝是真的赏识你?所有的原因,不过是因为父皇曾告诉他,你朱韫和你的父亲朱沉是一样忠诚的奴才,是楚家天下一条老实的狗!只要能让你臣服,便能将你父朱沉的旧部之心收拢,否则你以为以你呆愣木讷的样子,他会瞧得上与你一道?! “我怎么会告诉你,每次与你相处之后,他都要去沐浴?不是因为他本性喜洁,而是因为他觉得你脏!觉得你这样傻里傻气的呆头鹅会让他沾染了蠢气! “看吧!都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个清楚!看看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卡看这就是你们认为是楚国正统的皇帝!是你们以为良善纯和的好皇帝!”(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真言假语终昭彰 这几乎是控诉的呼喊像是一道晴空响雷,在突然之间炸裂开来,震慑地众人尽皆哗然。 众臣不由私语窃窃,虽然没有舒阳再施术法诱导他们将心中所言道出,但那些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话语仍旧是清晰地在议事阁内回荡。 但众人所关心的问题,已然不是如今的皇帝到底是当年的太子还是恒王,而是这些年来已经形成的,却在突然之间被颠覆的对于先太子的认知: “这怎么可能?!陛下最适纯孝不过,哪里会像他所言这般不堪!” 有人愤愤道,口中的陛下,自然是真正的晟昭帝。看来,他已经认同了卫老先生的辨识。 “是啊,就算能装一时,又哪里能装一世?!陛下在位十八年,不仅解决了两河涝灾,甚至还能带着我楚国将士将燕国的一半国土收入囊” 那人的话戛然而止,尴尬地望向皇帝。 是啊,名义上的晟昭帝到如今在位已有十八年,若是那件事是真的,真正的太子在位也不过五年。之后的十三年的事,都是如今的皇帝,也就是恒王所为 那么当年与其国结盟,瓜分燕地,则是这假皇帝上位后做的第一件大事!还有之后两河涝灾,西南藩王之乱,种种困难迎刃而解,都是由这位假皇帝所为 如是算来,恒王的确是比先太子更有为帝的能力与资格 天!自己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 那人忙不迭看向其他人,生怕被人瞧出自己的心思,然而他却发现,不仅是自己想到了这些,就在他的话打住的时候,其他人只怕也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去! 于是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恒王,不再是之前的怀疑与揣摩,而是在通晓一切之后带着几分意味难明的骇然与敬畏。 恒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面上却不露分毫。扫过众人之后,便对上朱韫那带着几分惊愕的面容。 在恒王方才那些话说出口的时候,朱韫不由睁大了眼睛,平日里面瘫如石不见波澜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望着恒王,看似毫不退让毫不相信,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踉跄着退了一步。 他努力说服自己不去听这些话,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恒王的诡计,是恒王借以离间自己和晟昭帝感情的瞎话。但是记忆里那些故意隐去的片段却无比真实地浮现在眼前,残忍地提醒着自己这一切都不是虚言。 他想起当初夜宿山中的时候,太子宁肯受冻也不愿意接受他递上的外袍。当时他感激涕零,相信主子是怕自己受了凉,却没想到是因为他嫌弃自己; 他想起当初李德全送来的糕点,自己准备接过手递上的时候,却被李德全闪过,他以为正如李德全所说,他应当做的是护卫好太子的安全,而不是做这些操劳小事。却不知是因为太子嫌他脏; 如是种种,像是被串在一条线上的珠子,有人提起一头,之后所有的部分便被接连提起,而霎时间,线断了,这些珠子如同颗颗碎石散落,却重重地敲击在自己的心上,生生地钝痛。 卫老先生也如同被人抽去了魂儿一般,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面色颓然灰败,不知是因为当初自己与先帝的密谈被当着众人的面揭露出来,还是因为和朱韫一样,印证起晟昭帝当年所做的种种。在认知上和情感上受到了双重冲击。 恒王默默计算着时间。 这个时候,西山大营的人应当已经听到调令了吧?京畿卫的神射手此刻也应该到了议事阁外了吧? 似是为了印证恒王的猜测,议事阁门外有悄然的脚步声响起,甚至在外面昏黄的宫灯之下,有数点像是箭头的光亮闪过,齐齐对准了议事阁。 门外的羽林卫没有应声。应当不离十了。 恒王眯了眯眼,抬起手臂,面露得色扬声道:“来人!将卫知梧c朱韫这两个反贼拿下!” 与此同时,仍在浑噩当中的卫老先生与朱韫猛地惊醒。 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方才二人灵台处闪过的一丝光亮。此刻若是无落在,定然认得出这样的光点,是术者最常用的醒神之法。 听到恒王那句话,卫老先生猛地高声喝道:“混账!居然真让你颠倒了是非,蒙骗了我等去!若含昭当真是你说的那般无能之辈,先帝又岂会只因为我的一面之辞便将王位传于他?!况且向来立嫡立长,是祖宗百年来的规矩,又岂是随便能改变?! “就算是先帝当时在病中判断失误,可陛下却是慈仁皇太后一手带大,又哪里不会明辨你们二者到底谁才有真才?!你说老夫因为你出身低微瞧不起你,可是先帝只有太子和你两位皇子,这才都抱到太后宫里教养,又哪里会因此等原因就鄙薄与你?!但凡你还有点良心,又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还有你们这群人!”卫老先生转过身来,指着下首一众对恒王露出信服神色的朝臣,叱声道:“当年尤且不辨真假,不明珍珠鱼目,如今更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这就是我们大楚的忠臣良将么?!若是指望你们这些是非不分的人,我看这楚家的天下迟早要完!” 说到最后,卫老先生已经气急,连那句攸关社稷江山穷途末路的话也吐了出来。 这一番喝骂,让那些人心中生恨,直骂这老匹夫口不择言倚老卖老,但心底里,却也生出几分愧疚之意来。 卫知梧的话虽难听,但却句句在理,将他们那点子小心思毫不客气地戳破。 就连朱韫,虽然不在被指责之列,此刻也生出赫然来,心中无比愧疚,自己居然轻易相信了恒王胡诌的话,居然对信任自己的皇帝生出怀疑之心,这样日后还有何颜面去见陛下 可是此刻的恒王,已然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因为京畿卫的神射手已经到位,就算他们再怎么嚣张,也不会逃出自己的手掌心。那些对自己不够绝对忠诚的人,今日,就只能终结于这深宫之中! 想到这里,恒王嗤笑道:“卫老先生好见识,一下就看出了朕在扯谎,可是今晚之后,全天下都会知道,这不是扯谎,而是事实!就算恒王楚怀渊弑杀兄长,仍旧是他们离不开了的皇帝陛下!因为只有我,才能护住楚国!” 说着,恒王再度朝着门外扬声:“来人!将这两个反贼给朕抓起来!”(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令无应兮鸾华出 随着恒王一声令下,彼时还在门口处的众人像是避祸一般,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将卫老先生和朱韫晾在当场。 卫老先生因为落座于左首第一座,与原本站着的众人所隔的距离也就愈发地远。而朱韫当在他的身前,则更在恒王咫尺之间。 声起之时,朱韫一把抓起腰间佩剑,横档与身前,将原本就挡在自己身后的卫老先生完全挡住,对上眼前的恒王,面上尽皆决然。似乎只要有人胆敢动卫老先生一下,他便会豁出去对皇帝动手一般。 恒王不禁退了两步。 饶是自己也有几手功夫,但比起将门之子朱韫,却差了不止一点点。当年同窗之时互相切磋,他尤且不能及之,更罔论如今朱韫外放十三载,又曾在晟昭帝身边历练过几年,只怕会比当年更加厉害,这让他自然不敢与之硬碰。 也正因此,见门外的羽林卫与神射手没有动静,恒王心头一跳,声音再度拔高,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慌乱来: “来人!将这两个反贼给朕拿下!拿下!” 然而,门外依旧是一片死寂之声。 情况不对! 恒王再也站不住,不仅没有再退,反而硬生生往前冲了几步,仍旧朝着门外喊道:“赵海!刘能!来人!来人!”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这时才发现原本一直侍奉于陛下身侧的内宫总管赵海不知在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再一想方才恒王的反应,便大致明白了状况: 恒王先是将赵海遣了出去,吩咐他去搬救兵,只怕找的人,便是方才他口中的那位刘能,也就是羽林卫神射营的统领。如是看来,方才恒王那番混淆视听的胡言乱语,则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设出来的局。 一旦众人相信了他的措辞。对晟昭帝和卫老先生产生怀疑,看向卫老和朱韫的视线自然会多出不满与轻蔑,甚至还会对恒王产生同情,这样一来。原本恒王杀害兄长篡位的事情就会被众人的新关注点而减淡。 再加上大敌当前,对于一个已经死去的品行败坏的伪君子真皇帝,还有一个依旧活着却统治大楚十三年c又受了多年委屈的假皇帝,众人只怕更偏向于后者。 这样一来,恒王在百官心中的地位与印象。便会完全不同,更有甚者,可能会因为官心所向,完全逆转当下的局面。 当然,也会在卫知梧和朱韫心中种下一根刺,让他们坚守了多年的信念就此付之一炬。 要说绝望,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比信仰完全坍塌能够让人绝望的呢?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样的混乱与内心交战,能够给赵海提供更多的时间去调集人马。 可是恒王没有想到。朱老先生仅仅片刻时间便将这一切看穿,甚至直言不讳地将自己的诬陷点破驳倒。 但是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方才已经看到了神射营的人马,就算有人知道他只是在混淆视听,又敢怎么样?自古成王败寇,向来是手握重权者说了算。 更何况,今晚不管他卫知梧和朱韫有多大能耐,都只能将命留在这里。十几年前让他们逃脱了,还生长出惹人厌烦的枝蔓来,那么今日,便由自己彻底挥斧扬锄。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然而恒王千算万算,没有算出那门外的人到底是谁。 于是当他多次呼喊没有回应,最后一次近乎扯破嗓音般嘶吼之时,不仅仅是众人。就连自信满满不愿面对的恒王也真真正正地认识到——只怕这一次,是真的失策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明明是神射营” 恒王踉跄两步,口中喃喃,像极了一个经历了天上地下巨大落差的疯子。 “这怎么不可能呢?” 恒王那句话是自言自语,然而却有人清晰地捕捉到,并带着几分悠哉与取笑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声音不大。但却清脆好听,像极了春日的黄鹂鸟,清晰准确地传入众人的耳中。 众人尽皆向着门口望去,想要一探究竟。 是谁? 不同于众人的惊诧与好奇,还有几分忐忑与未知,从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朱韫的神色便不由一松。 紧接着,似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那人从昏暗的门外背着双手,像是闲庭信步般踏步而入。 一袭红衣,灼灼妖冶,一张俏面,眉目生情。 “是你?!”恒王惊叫出声。 “是啊,是我。”鸾歌一脸正经,认证回答着他的问题,然后继续补充道:“当然,也不仅仅是我,还有皇长姐和五州兵马的精锐。” 说着,又有一人从门外而入,众人不由吸了一口冷气。 天! 若说先前鸾歌进来时,因为曾经从不曾在朝臣视线里出现,让别人生起猜测她身份的好奇,那么此刻千华踏步而入,则如同一盆冷水,让人完全看清眼前的状况。 千华紧随鸾歌之后,明黄的衣衫显得她越发华贵,若说出嫁前是含苞待放的芍药,美丽中带着羞涩,那么此刻的她就是完全盛开的牡丹,雍容华贵中带着成熟的底气。 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惟有恒王一人,将视线放在了最前面的少女身上。 看着鸾歌鬓角生出的白发,恒王几乎片刻间便否定了少白头的可能。看着那张虽然稚嫩,但与神色间却比千华更成熟的脸,恒王的气息窒了窒。 想起三年前那场关于三公主突然恢复的传闻,恒王生出了唯一的解释: “你到底是谁!说,真正的鸾歌到底在何处?!这三年来,都是你假扮是不是!” 鸾歌没想到恒王竟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想到当初齐茗湘告诉自己的那件事,她甜甜一笑开口道:“这个问题,父皇明明应该问自己的。你说真正的三公主在哪里?或者我们可以问问当年那个稳婆?” 众人之前一直在关注长公主千华,因为她是这一次五州事件的始作俑者,又敢于这般和恒王叫板。但是恒王此话一出,众人不由移开了视线,一片沉寂声中,鸾歌的声音格外响亮。 这下百官一个个张大了嘴巴。 什么?!这个鬓声白发,却有一张童颜的小怪物居然是三公主楚鸾歌?!她不是在前几日与皇后同时失踪了么?如今居然就这般大摇大摆地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前! 不对,还有,方才这位三公主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廿三之殇问亡女 “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恒王没想到鸾歌会有此一问,曾经早已忘却的记忆又在霎时间被人勾起,让他不由又想起当年那个巴掌大小的皱皱巴巴的孩子,想起那时候的景象 “陛下,生了!生了!贵妃娘娘生了!是个小公主!” 稳婆惊喜的声音从屋内传出,紧接着一个丑丑的小家伙被捧到他的眼前,黑黑瘦瘦,完全没有他的俊朗,更没有贵妃的貌美,还哇哇地大哭着。 他皱了皱眉头,公主啊 他嫌恶地眯了双眼,瞥一眼那稳婆手中的襁褓,不由生出几分疑惑来:这真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会这么丑还这么吵? 因为生出这样的想法,连带着听着那稳婆邀功的声音都觉得难听,他摆了摆手,示意稳婆将孩子拿开。 那稳婆原以为娘娘顺利生产,陛下会很开心,可是看见皇帝紧皱的眉头,她的心头不由一跳,再一想到传闻中贵妃受宠之事,而且皇帝竟然亲自来关心贵妃生产之事,她隐隐猜测是不是因为是一个小公主而不是小皇子,以致陛下生了气。 但皇家到底不是普通百姓家,不可能因为她两句劝,便能左右皇帝的心思,因此稳婆只好抱着哭闹的孩子低头退下。 当耳边再次清静起来,风从永安宫中小竹林吹过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细细簌簌是竹叶摇摆的歌声,但皇帝的眼睛却眯了眯。 永安宫的朝安堂,是当初齐贵妃借着替慈仁皇太后祈福的名义所建,然后借口祈福六月,免去了和自己相对的可能;眼前这片立于永安宫正殿和宫门之间的竹林,是当初贵妃借着佛祖不可居无竹的名义,跟自己请旨后让营造司所建。 可是六个月之后,当皇贵妃在永安宫内闭关祈福的时间到头,却传来早已有了八月身孕的消息。 这朝安堂。这竹林,似乎在一瞬间都成了笑话。到底是替太后祈福,还是为了躲过他的视线,然后悄悄留下来孩子。只怕没人比自己更清楚。 齐国的长公主齐茗络本和已亡燕国皇子洛天青梅竹马,更是红妆十里远嫁燕国,但在新婚之夜,却目睹的夫君葬身火海,燕国被齐楚联军瓜分。燕国皇室血染婚堂之后为了巩固齐楚之盟,齐帝则又将长公主许给了楚国,与晟昭帝结作婚盟。 知道并主导分燕之战的晟昭帝,也就是已然窃夺皇位的恒王,哪里会就这样顺服又喜欢上齐贵妃? 但碍于面上的盟约,他只能宠着贵妃;但因为自尊与礼仪,却绝对不能信任与她,更罔论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 然而恒王没有想到的是,贵妃居然在含着麝香的香薰c兑着花红的羹汤下,依旧怀上了孩子。甚至利用自己,将这个孩子保到了八个月。 骄傲如恒王,第一次尝到了被女人欺骗的滋味,所以在刚得知这件消息的时候,他便下定了绝不能这个孩子出生的心思。 然而后来,他静下心来细想,却发现这好像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心中便隐隐生出几分期待来。但是每每想到这孩子的母亲是谁,祖父是谁,又是如何被保了下来。他的胸中便有一口浊气郁结,像是吞了一只死苍蝇一般。 百般纠结思索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生下来是个男孩,那便留下来。养在自己身边,让他尽量远离皇贵妃;若果生下来是个公主,那便只能怪她投错了胎,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不顾骨肉之情。 这样想清楚之后,恒王便不再去插手贵妃之事,甚至还吩咐人多加留意。好生照顾贵妃养胎。 可是最后证明,有些事,真的是天意;有的人的命,真的不够硬。 恒王站在湘妃竹前,听着竹叶索索的声音,让人传了稳婆抱了孩子来 永安宫中,刚生产完的贵妃面色苍白,额角仍旧冒着虚汗,被汗水打湿了的头发还粘在额角,但却已经沉沉睡去。 恒王扫一眼一旁婴儿榻上吮着指头的小孩,再望着闭眼酣睡的贵妃,唇角几不可见的翘了翘。 这一瞬间的景象,直直落在那稳婆的眼里,吓得她将脑袋埋得深深的,再不敢抬起来。 想到方才那一摊血肉,稳婆对于生的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加强烈,对死的恐惧也从来没有比这一时更加巨大。 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居然亲口下令,将自己的亲生女儿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鸾歌淡淡道,带着几分怜悯。 “可是,那又如何?”恒王回过神来,对于鸾歌的回答并不以为然,反而冷哼一声道:“朕从来都不缺女人,更不缺这样的公主,就算少一个又算得了什么?没有人能在朕面前耍花招,更没有人能算计朕! “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但你记着一句话:只要朕高兴,不管是谁的命——朕想让他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哪怕是你,都不过贱命一条!” “陛下真是有魄力,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这么理直气壮。”鸾歌嘲讽道: “可是不管之前怎样,眼下陛下只怕却是说大话了——您先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正经。否则只怕这话,就得留到地府去跟阎王爷说了!但到了那时,只怕您这样的罪孽,连阎王的面都见不到,就得往十八层地狱去了吧?” “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恒王怒声呵斥,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没有她说话的份儿,那有没有我说话的份儿?” 宁静平和如涓流婉转,但却自带一股冷漠疏离,挟裹着夜风,从门外传入: “我是齐国的长公主,是楚国的皇贵妃;死去的,是我的女儿,是楚国的三公主;那么我,是不是有身份说话?是不是有理由开口以讨回公道?” 紧接着,一身鸾鸟七彩华衣,牡丹绣鸾繁复华贵逼人,从不出席宫廷宴请,也不会轻易出门的皇贵妃,着一袭只有绶封当日才穿过的朝服,光彩夺目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不由回头,露出满脸的愕然,就连鸾歌亦惊诧得张了张嘴。 但当她通过那双因为金鸾之身洗礼,变得清明远超常人的眼睛看到齐茗湘身后熟悉的面容时,她不由松了口气。(未完待续。) ps:  有点失误····标题出了错,应该是“旧时之殇问亡女”,廿是二十的意思,这里应该是十三。发布之后不能再修改章节名,只好在这里标注下啦~大家晚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帝立疑窦终反目 “所以还请陛下告诉我,我是否有说话的份儿?” 齐茗湘步步紧逼,向着恒王靠近,发髻上的七尾鸾凤点翠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发出叮当碰击的碎响。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恒王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等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时,又猛地停下站住了脚。 齐茗湘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轻嗤一声,停下了自己的步子,与恒王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 这神色落在恒王眼里,觉得自己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因此羞愧少了七分,愤怒却多了十分。可是不管他怎样的愤怒,在如今处于劣势之时,除了忍,也只能是忍。 “我知道了,你们是一伙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你的女儿,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寻找和假公主相貌完全一样,但却神志清晰的人来替代她,再让她帮你报仇!好啊!可真是好啊!当年有孕之时,便将朕骗得团团转,偷偷地养胎;如今又能忍了数年,培养出一个傀儡来帮你办事!好一个齐国长公主!好一个有心计城府的皇贵妃!” 恒王被逼的跳脚,指着贵妃和鸾歌,差点跳起来,殊不知自己这般模样,瞧上去是何等的可笑与悲哀。 “哈哈哈哈好一个指鹿为马!恒王殿下,对您而言,可还有礼义廉耻c还有骨肉亲情c还有良心这些词么?!弑杀兄长,到您这里成了替天行道;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在您口中成了她的命不好;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却又成了心机深沉” 贵妃娘娘仰天大笑,眼睛中渗出几点晶莹,眼底满是恨意于可笑,再懒得去辩驳恒王以己度人猜错的东西,懒得去和这样一个早已丧尽天良的人讲什么是非恩怨与对错。 她猛地转过身来,望着身后正愣愣不知言语的朝臣们,步摇的珠串在她两鬓剧烈的晃动。于寂静的室内传出清晰地声音。更清晰的,是齐茗湘那响在众人耳畔的话: “本宫要问的,是各位大人!是传说中楚国最有力的肱骨之臣!这样的人,到底有没有资格继续当皇帝!所谓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到底是不是一句空话!唇亡齿寒你们就不怕同样的事明天降到自己的头上?!” 屋内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声音。 早在最开始鸾歌进来的时候,众人的主要视线都放在在她身后进入的千华身上,所以她回答皇帝的那句皇长姐,并没有人留意到什么特点,但随着皇帝的发问。随着鸾歌的讥讽,再到之后贵妃的出现,以及与皇帝的对质,这件事情则越发明了越发清晰。 若说先前众人只觉残忍,但到贵妃发出最后的警醒之时,众人的心神皆是一荡! 是啊!今日尚且这般对待自己的血亲,这样扭曲变态的人格,日后若是祸事临头,只怕自己更连半分生机都没有! 所有的人不由打了个冷颤。 一一一一一一 宫外的暮色里,浮生再次迷了眼睛。望向挡在自己前面的人,开口警告道:“让开,别逼我动手。” “动手不动手,何时都不太晚,更何况,越到关键时刻出场,不是才越能展现你自己的能耐么?”无落笑了笑,促狭地望着浮生,继续道:“看着吧,看看他还有什么能耐。这才正好玩呢。” “你和他到底有什么仇?”浮生冷哼一声问道,松开了握着短笛的手,无落握着他手腕的手也同时放开。 “什么仇啊”无落喃喃道,却是化作几分失笑:“能有什么仇呢?我在晋国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和他有什么交集?左不过,是看他不顺眼罢了。” 浮生不信,却也没再开口相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愿说的自己也懒得去弄清,想说的,自然会主动道出口。像他们这样的人。怎么能没有一些不能与人言说的事? 两个人隐匿于黑夜当中,远远地望向对面的议事阁。 那些射手越来越多,慢慢将整个议事阁层层围住,无落望一眼身边的浮生,却换来他一个白眼: “说了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等这个假皇帝被人逼到绝境,我们再挺身而出,让他好生记着自己受过的恩惠,也好好生羞辱他一番。” “他这样的人,只会以怨报德。”无落淡声道,望向议事阁的眼神有些奇怪,只听他开口道:“主子的令上所说,是要楚国皇帝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对么?” 一一一一一一 “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一片死寂当中,终于有人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紧接着所有人就像是决堤的洪水,话头也就此打开: “可是这样的凶徒何德何能堪当我楚国的大任?!” “是啊,将天下人欺骗了整整十三年!弑兄杀女,这样丧心病狂之辈,如何能容之?!” “为人君者,贤德首当其冲!这样无德之人,只怕会毁了我们楚国的江山社稷!” “没有皇帝,我们大不了再拥立一位新帝!” “新帝?!”有人惊呼出声,声音将众人的声音掩盖,却出现越来越多的声音应和。 一片嘈杂当中,朱韫慢慢朝着旁边的鸾歌走去。 见他走来,鸾歌不由挑了挑眉,似是问他有何贵干。 三步之遥,朱韫站住了身子,朝着鸾歌深深拜了下去,轻声地道出一句“多谢”。 嘈杂之中,这一声小小的声音并不能让人听清,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对于鸾歌,这样的声音,足以传到她的耳中。 鸾歌但笑不语,没有避开朱韫的大礼,而是朝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接受这份致谢,让他不必再往心上放。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是不是,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一刻?所有的人,都只是一颗颗的棋子?就连我,也是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愚蠢之人?李德为什么会知道你的身份?凰符令你又是如何得来?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又是什么人” 随着朱韫转开视线,鸾歌而耳边响起一道带着几分茫然与失望的声音。 千华面色怆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再无当初的怜爱疼惜,再无当初的关怀呵护。 “回答我。”她冷冷开口。(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善心恶果两相疑 鸾歌神色变了变,想起不久前的事情来。 “我不会同意。”京都郊外五州兵马驻扎处,鸾歌一口回绝千华的提议,略一思索之后,冷冷看向一旁的李德:“李将军,能否麻烦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李德没想到鸾歌会点自己,但转念一想,如今整个帐内除了两位公主,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只怕是三公主有些惊奇,并不理解长公主的意思,想要找人问问再确认一下吧? 这样想着,李德定了定神,忽略了鸾歌神色中的冷漠,只当她是因为寻找朱韫而生出烦闷,所以看了看千华,又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 “红姑娘,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恒王罪大恶极,若我们此番能够替晟昭皇帝雪恨,日后楚国还是需要人来主持大局。 “此番动荡定然会伤动国之根本,但两位皇子尚且年幼,长公主又已经嫁人,以承大统都有些微的不足。然而不管是元帝还是慈仁皇太后,但凡女子邻国,都无不昌荣繁盛,因此我们想到了如今年纪较长的三公主” “哦”,在千华和李德期待的注视下,鸾歌不见喜怒地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开口道:“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不等李德开口,鸾歌便看了千华一眼,然后绕过她,走到一旁的桌前自顾自地翻开一盏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水,幽幽道:“若是这个原因,我倒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大人竟然也可以左右长公主的心思了。” 不等李德开口辩驳,又听鸾歌继续说道:“且不说三公主痴呆九载,到了这近些年才恢复神智,更没有和其他公主一样蒙先生启学;而几位皇子却是从小就聪明敏锐,功课更是有翰林院的学士作先生亲自指点,比三公主不知强上多少倍。你既然提到了元帝和慈仁皇太后。那我们就拿这两位来说: “前者元帝因是高祖独女,又养在军中,巾帼之气远胜闺阁之淑,更曾领兵打仗——说到这个。李大人应当比我更清楚吧?尤其是当年兖州以少胜多绝地逢生之战,这才奠定了元帝的稳固地位。而元帝即位最主要的原因,可少不了你们兖州武将世家李家的支持;至于后者慈仁皇太后,则曾随着明宗皇帝征战四方,再加上太后本是九溪名门之后。少时便有才名,这才能但起亲自教养太子等人的责任。 “然而反观三公主,一个要才没德c要德没德,还不知会不会继续痴傻的三公主,在李大人的眼中到底哪里够资格与这两位相提并论。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我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了——”鸾歌戳了一口杯中的冷茶,顿了顿。 李德听到这句话,面色则激动的通红,以为鸾歌终于明白他的心思,却不料鸾歌说出的话。让他更是着急地红了脸: “我想到的理由,还请李将军赐教一二:到底是和三公主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才想要将她捧杀于人前,让她一个闺阁女子忍受旁人篡位谋权的指责,还是说兖州李家已经不能满足于兖州一块地方,想要随便拥立一位新君挟天子以令诸侯,让这楚家的天下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李德千想万想,哪里会想到鸾歌会将自己的心思猜测成这样?!要知道,就这样的猜测,不管是哪一条。都是会引起人怀疑忌讳的大不敬之罪,尤其是长公主还在眼前,而新君之事又八字还没一撇,哪里能就这样将李家弄成里外不是人的模样?! 于是他当下单膝跪地。也不顾以自己的高龄完全不需行此大礼,便朝着长公主与鸾歌直直拜了下去,在顾不得其他,口中高声道: “长公主殿下!三公主!微臣决计不敢有此等心思!李家对大楚的忠心天地可鉴!三公主,您不必说这些话,今日午后魏晨亲眼所见。您的能耐哪里不能和那两位相比较?尤其是元帝,当年在兖州绝地逢生也不过是红鸾之身,而今日微臣却在您身上看到了金” “李德!” 鸾歌猛地回过身来,将手中的杯子猛地掷在地上,拔高了声音喝止道:“谁容许你在这里胡言乱语?!别以为我敬你几分就这么不知好歹满口胡言!” 李德似是还不甘心,鸾歌越是这般义正言辞的拒绝,在他看来则更为欣赏,因此又准备开口。 鸾歌凤眼微眯,藏在袖中的手指轻悄拈诀,李德便再说不出话来,只能张着嘴巴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让他说。” 这时一直认真听着这一切,面上若有所思的千华对鸾歌开口,眼睛却慢慢阴寒冰冷,一直没有从李德身上挪开。 三公主啊,看来这个李德早就知道鸾歌的身份了 千华突然想到李德留下来时,开口第一句问自己的是三公主之后会有什么打算之后又诱导自己亲口将鸾歌推出来 千华的眼神越发寒冷,望地李德直叫不好,但奈何自己却并不能言语,就是想辩驳也我从开口,只急得他满头大汗。 “他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望着千华的神色,鸾歌头一次有了解释的,但千华却依旧没有理会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只冷冷地重复道:“让他说,我倒是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听听三公主到底有怎样的能耐能让你这般绞尽脑汁扶她上位,又有怎样的能耐配地起与元帝相较,甚至连元帝都不能企及。 鸾歌没有动。 作为楚氏子孙,千华生平最敬佩的人就是元帝楚落,但如今却有人说元帝连一个小姑娘也不如,甚至还要让这个小姑娘掌了楚国的权,试问她如何能想的下去?尤其是李德还自作聪明地给千华设了一个局想要让她跳入。 鸾歌明白此刻的千华正在气头上,自己不管作何解释,不仅不会取得她的谅解,反而物极必反会引起她的反感与怀疑。 看着老而倔强却又认死理儿的李德,鸾歌突然生出将这个老骨头扔出去的冲动来。 帐内灯花爆了爆,在三人尴尬又压抑的宁静中发出噼啪之声,这时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紧接着,帐帘被人掀开,一个高头大马的汉子欢喜踏入帐内,边走边道: “好消息!你们猜,我们捉到了谁?!”(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永离故土易帝位 不等屋内的人回答,韩扶率先邀功似的开口道:“我们劫到那位身边的赵公公了!问出来他居然是帮着皇帝去西山大营搬救兵,可见这时候宫内得乱到了什么程度。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嘴硬什么都不说,可是奶奶的哥儿几个是吃什么饭长大的?还搞不定他一个阉人?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就都给全招了!” 韩扶性子本就跳脱大大咧咧,他这样兴高采烈地闯进来,霎时间打破了帐内的尴尬与沉郁。 “在哪里捉到的?现在人呢?” 鸾歌心头一松,率先开口,急急问道。 “就在西城门,原本还注意不到的,可是方才找朱韫的人有一队去了西边,看到有人鬼鬼祟祟,怕是帝都出来查探我们情况的探子,便直接给掳回来了。红姑娘要去看么?我带你去。” 韩扶欢快道,像是猎到一匹巨兽,迫不及待地向看到的人炫耀。 “好。”鸾歌点点头,正欲抬脚,转过脸却看见千华冷冷的神色。 鸾歌的步子顿了顿,看向韩扶。 别看韩扶看起来咋咋呼呼不怎么靠谱,但到底是粗中有细,只一个眼神便明白了鸾歌的意思,当下朝着长公主叩拜下去道:“殿下需要亲自拷问么?” “不用了。”千华冷冷开口,朝着一旁的椅子边上走去,坐下来之后,慢慢开口:“记着我们来的目的,手别伸太长。” “”韩扶挠了挠脑袋,颇有些为难,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看起来蛮亲和也挺好说话的长公主怎么突然这么冷淡。 这时,他一低头,才看见跪在地上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的李德,不由开口道:“公主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李将军怎么了?” 韩扶开口本是好意,想问问李德到底是为何跪在此处。了解因果缘由,但是这话听在千华耳中,就像是质问一般,惹得她当下便猛一拍桌子。冷冷的看着韩扶道: “怎么?本宫连罚他都不能了?!何时轮到你来质问本宫的决定!” 这下韩扶是真的傻眼了,他没想到长公主竟真的会生气,自称“本宫”其中的疏离可见一斑,怪不得刚才一来的时候屋内的氛围便有些不对,原来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但这样的话劈头盖脸而来。还是让他有几分受不住,可是毕竟一者君一者臣,于是韩扶低了头,涨红了脸揖手道:“殿下恕罪,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鸾歌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开口。 “很好,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但请韩大人记住本宫的意思:我楚千华此次是来正名的,不是来造反的,若是你们生出什么自己的心思。那最好掂量掂量。”千华拿起一盏茶杯在手中把玩:“去放了人。” 若说千华前面的话韩扶还能听得进去,恭谨地站着听训,但最后那句让放人的话则彻底刺毛了韩扶。 “公主殿下!不能妇人之仁!”他站直了身子,朝千华急急走了两步。 那个赵海是皇帝身边的亲信,从他那里得来的消息说明帝都之内大乱,否则也不会让他去西山大营搬救兵,此刻正是进入帝都的好时机,若是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况且他们的行为早已被人说成是造反,如今又劫了宫里的人还用了刑逼问。若是就这么放了人,再说出去没有反心,哪里还有人肯信?! 想到赵海已经瘫在地上的模样,韩扶越发觉得这人不能放。否则日后自己定然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再开口道:“望殿下三思而后行!” “不用再思,就按本宫说的办。”千华不为所动。 “公主!” “放肆!君君臣臣,你若记着我是这个公主,就知道自己这时该怎么做!”千华一袖扫落桌上的杯子。 看着滚落至脚边的茶杯,韩扶的暴脾气再忍不住。于是开口冷笑道:“宝剑配英雄,公主若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何必唤了五州兵马来帝都?!您若真是为了鸣冤正名,那就该亲自去找您的父皇,去为您的祖父和母亲求情;或者央了您的夫君,借着齐国的威势来请宫里那位重审此案!我就不信,凭着您是他的女儿,而齐楚当前的盟约之态还不能打破,那位会不考虑您的态度! “但是公主殿下为何不这样做? “那是因为您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因为您知道那一位根本不是真的陛下,不是您的亲生父亲!所以您要说服五州兵马与您一道进帝都,需要五州之势来替您树立威势!如今又何必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 “公主将五州兵马与您绑在一起,以为您说是只为正名,别人就信了吗?我们信了,那些不愿意插手进来的人就信了吗?公主殿下得了正名,身后还有齐国皇妃的身份,没人能拿您怎样,可是我们呢?六万将士呢?已经被扣上反贼的帽子,谁还会认为我们是忠良之士!当下早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公主殿下仍是执意如此,那就别未免也太过自私!” 话到最后,韩扶差点脱口而出威胁之词,但到底恢复了些许神智,没有将话说得太绝。 “”千华不知如何开口。 韩扶说的话不好听,但却句句在理,这也是她之前已经考虑过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到这个时候,就会沉不住气甚至生了变卦的心思呢?先时自己还与鸾歌生恐这些人临阵反水,谁知最后确是自己 千华觉得莫名的烦躁,尤其是看到地上仍旧跪着的李德,越发觉得心里不舒服,想要给自己倒杯凉茶缓一缓,可是摸了空才意识到茶盏已经被自己扫落在地,于是她干脆向后一靠,双眼茫然地望着帐顶。 鸾歌看在眼里,上前一步,示意韩扶扶起李德:“二位将军先下去休息吧,我来劝劝公主。不过李将军身子有些不适,今晚太过危险,有劳韩将军带人下去好好休息,顺便调上精锐之军待发。” “好嘞!有劳红姑娘!我这就去!”韩扶闻言一喜连忙应是,同时低下身子去搀扶李德,迫不及待要行动起来。 而就在他低下身子的那瞬间,鸾歌朝着李德投去警告一眼。 看着韩扶带着人走出去,帐内只剩下鸾歌与千华二人。 “不管你信不信,对于那位子,我没有兴趣。”鸾歌走到千华跟前,面上已经没有半点笑意:“只要小衍即位,我会永远离开,从此再不踏入楚国,更不插手楚国之事。”(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擒王议谈新帝事 千华慢慢坐直了身子,望着眼前的红衣女子,闭了眼,没有再言语一句。 “这些问题都毫无意义。”看着千华的眼睛,鸾歌没有半分畏缩,直视与她道:“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之后我便会离开,楚国之事我不会再插手半点。所以李德如何并不的事,但我愿意遵守诺言,也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言罢,鸾歌再不看千华,向前几步朝着恒王走去,开口道:“恒王殿下,您窃盗帝位多年,到如今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还回来了?” 方才众人的议论中,已经提及另立新帝的念头,所以鸾歌这话说出来,众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觉得有人敢大声说出他们心中所想,如同瞌睡送枕头,称到心上去了。 “窃盗帝位?!笑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位子,向来都是能者居之,他楚怀渊无能,如何能怪朕取而代之?!再者说了,你们要拥立新帝?拥立谁?她么?”恒王突然指着一边的千华,像是说着什么笑话一般: “让她一个外嫁之妇当女帝?可是你们别忘了,如今的楚千华是齐国的王妃,你们想将我大楚的江山拱手送与齐国么?” “那么多的皇子又不是摆设”有人小声嘀咕道。 恒王听到这句话,笑得更是欢快:“皇子?!哈哈哈哈哈哈!如今宫内的皇子皇女,除了楚千华是楚怀渊之女,其余的,哪个不是朕亲生?”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由愣了愣,是啊,就算另立新帝,可要选择的人都是恒王的子女。晟昭帝只有一个兄弟,宗室之中更没有合适的子孙,这到头来。夺了老子的皇位递给儿子,闹这么大一出,不仅不会招人欢喜,指不定还会被新帝忌讳 不管怎么看。都是不讨好的事情。 “玉不琢不成器,人之品行在于后天培养,况且皇叔如何就相信新帝与你一条心?人之五指尚有长短,更别提父子之间。” 一直没有说话的千华笑了笑,抬步上前。站在鸾歌前面直直盯着恒王道。 “况且父皇到底有没有猜的,配不配做这个皇帝,有的是史官评说,却不知您这样一个连血肉至亲也毫不在意的人什么时候也有了评说的资格?!” “你!”恒王气急,指着千华要骂,却被千华更高的声音喝止住:“诸位大人,本宫随是外嫁妇人,但却是晟昭帝的唯一血脉,所以本宫拥立五皇子楚云衍为新帝,诸位可有异议?” 鸾歌没有想到千华会主动站出来。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爽然地说出这般话来,但到底知道自己的话对她起了效用,于是唇角不由翘了翘。 这时恒王已经怒不可遏,按着腰间的佩剑就要朝着千华砍去,却见朱韫眼尖,率先用手中的剑鞘敲在恒王虎口出,在长剑掉落的瞬间将他擒住。 “放开朕!朱韫你这个反贼!你们这些唔唔唔唔。”不知朱韫做了什么,原本还在叫嚣的恒王便只剩下支支吾吾的声音。 众人心里一颤,这是要动手了么? “公主可是这五皇子是恒王殿下亲生”有人好心提醒道。 “这一点本宫自然知道。”千华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 “可是诚如皇叔先前所言。这些皇子皇女哪一个又不是他亲生?楚国虽有女帝先例,但那是高祖无子,才让元帝陛下即位,如今宗室之中既然有男子。自然要在皇子之中考虑。 “二皇子早逝,四皇子虽然敦厚,也是如今所谓立长第一选,但他机敏不足不堪大任,或许是忠臣良将,但却不是临位的上选。容易被人拿捏;七皇子年幼,骄纵难驯,多年来被珍妃宠着,更是难有担当,况且新帝年幼,若是有母家势大,恐生出外戚之胁;所以对比而言,不管是从品行上还是从家世上,谦逊有礼,母亲只是一个小宫女的五皇子,都是最佳人选。” 千华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人群中的兵部尚书万清,笑道:“万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万清不由一骇。 自从觉察到不对之后,他便一直不曾言语,暗中观察着各方反应,不想此时却被长公主点了出来,唯一的原因就是七皇子的母妃珍妃娘娘,是他万清的女儿。为了表示没有外戚专权之心,他只能应和千华,可是这样,也就意味着原本还有几分可能的七皇子将与皇位彻底失之交臂! 若是先前,万清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藏匿锋芒,推诿拒绝,可是这个时候,想到自己手上的那些兵力,他决定搏上一搏。 “公主殿下这话说得太过绝对,微臣向来忠心与陛下,怎会生出因是外戚就专权的心思来?况且,七皇子性情纯良,不过是年幼天真,被无教之人利用,便冠上了骄纵难驯的恶名,臣着实不敢苟同。” “哦?万大人的意思是,本宫有眼不识明珠,甚至是故意诽谤七堂弟了?但是本宫有件事想要告诉万大人,您所谓的无教之人,如今正在皇后娘娘身边教养,莫非您认为皇后娘娘教养出的本宫也是无教之人?”千华一眼看穿万清的心思,不由冷笑道。 “五皇子在皇后娘娘身边教养?”不仅是万清,除却鸾歌与千华之外的所有人都面露惊诧,这可是从来不曾听说过的事! “本宫方才有句话说错了,不是皇子,而是世子——皇叔的儿子,怎么能叫皇子呢?”千华看着万清,冷笑道,提醒他也提醒着众人,这些所谓的皇子,都只是楚国宗室子孙,而非是晟昭帝的亲生血脉! “五世子——母后念他母妃早逝,早已生出将他养在身边的心思,但因为忌讳外人说皇后无子想要因此私心揽权,这才悄悄地教养五堂弟,不过是一直瞒着众人罢了。不然诸位大人以为,为什么本宫还在闺中之时偏偏与永鸾殿的两位交好?”千华面不改色心不跳道。 这下就连鸾歌也不由佩服起她来。 云衍得皇后娘娘教养,也不过是千华出嫁之后的事,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倒像是从小就得了皇后娘娘青眼一般。 万清面色一白,但还是开口道:“皇后娘娘如今不知所踪,自然由公主说了算。” 言下之意,是不相信千华的话了。 千华面色一寒,这个万清,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比起有这样一个外祖的七皇子,她如今更想让云衍做这个皇帝,不仅仅是为了让鸾歌就此离开楚国,更是出于利弊的权衡比较。 就在她欲开口之时,只听门口传来一道带着几分威慑的声音:“本宫已经来了这么久,如何就能算是不知所踪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擒伪帝兮拥新帝 这道声音传来之时,原本面带寒意的千华霎时间喜极而泣,朝着门口奔去。 “母后!” 挡在门边的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同时将视线投在门口相拥的二人身上。 “千华。”皇后将千华拥在怀中,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脸,眼角渗出泪意来:“好孩子,好孩子,你受苦了。” “不苦,不苦,孩儿一点都不苦。”千华摇着头,偎依在皇后身前,抱着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然后抬起头来:“您过的可还好?有没有受什么伤?祖父呢?” “傻孩子,我在这里。”千华的话刚出口,便听到皇后身后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慈和之声。 “祖父!”千华欢喜地惊呼道。 “都没事,我和你母后都很好,快别哭了,小心一会儿哭花了脸我可不哄你。”邓允乾吓唬千华道,好似她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一般。 千华听了新中满是暖意,也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站直了身子,又任由皇后娘娘给她擦干了眼泪。 皇后向前一步,扫视一眼屋内,尽管是因为来得匆忙,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一袭布衣,但那股威仪与气势却是丝毫不弱:“诸位卿家,怎么的,这几日不见,便认不出本宫和左相大人了?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忘了么?” “娘娘恕罪!”听到最后一句话,众人齐齐跪了下来,高呼赎罪,又继续道:“臣等见过娘娘!邓大人!” 这时候不仅是在场诸心中腹诽,就连门外暗处看戏的两个人都不由愣了神。 “今儿个晚上这怎么跟走马灯似的,一个个挨着来,就不能一次全部出来完?”靠在树上的浮生无聊地撕扯着树枝上的叶子抱怨道,靠近手边的几枝已经变秃,脚下的绿色也已经铺了一层。 无落看他一眼,瞧着那棵树心疼了一番,开口道:“中原人做事。讲究一个恰如其分,什么时候什么出现,如何出现,都有讲究。该出场的时候出场,这才能起到绝佳的效果,否则一群人乌泱泱地站在那里,只怕到最后只会演砸了这场戏。” “你们中原人就是事儿多,心思叵测诡计多端。”浮生冷哼一声。似是对无落那种带着褒奖的话极为不屑:“要我说,看不顺眼就打,打得不尽兴了就杀,这样绕来绕去,小心把自己给赔到里面去。” “可你最后为什么还是落在了主子的手里?” “你什么意思?!”浮生猛地掰断手中的树枝。 “不要生气嘛。”无落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间武力虽可解决事情,但却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以武取胜本就是下策,真正厉害的,是攻心之术。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了这些并善加利用。便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而你败的原因,就是主子知道你的弱点是银珠,而如今银珠的命,却只有她能救。” 浮生默然。 无落的唇角翘了翘:“我们来做一个交易怎样?” 浮生原本想回答不与狡诈的中原人做交易,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了口道:“什么交易?” “主子这次的任务说,一要让那个假皇帝给她一个交代,而要让我们不能让楚国乱起来,这句话,是也不是?” “你记得。去跟楚国的皇帝向本宫讨这么一句话,再小心别让楚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大乱子,必须保证它和齐国的制衡,以给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浮生想起来时苏月翎的叮嘱。冷哼一声没有答话,但就是没有否定,便已经表明了他的肯定。 若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如何会在帝都外的林中出手阻拦鸾歌等人?谁知道竟然不仅没有拦住,还给人以可乘之机对皇帝下手,以致出现这样的局面 想到这里。浮生皱了皱眉,难道下毒之人,正是如今屋子里的那人 林中之战,若不是因为自己以傀儡攻击那些军队,让金鸾宿主分了神,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让她受伤吧?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她所为,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几分胜算 云阳山择天命之人而护之,难道她此行所为,真的是因为天命所归,才 浮生的瞳孔缩了缩,直到如今,他仍旧以为鸾歌就是云阳山主,再加上她的金鸾之身,心里的顾忌不由多了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无落听出浮生话中的不耐,但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唇角弯的更厉害:“你觉得主子会愿意留着这个假皇帝坐大而继续忘恩负义么?先是毁了与主子的约,方才又在你救他之后怀疑是你放出的话,这样的人,你觉得以主子的脾性还会不会留?” 浮生没有说话。 “主子的意思是,只要楚国不要乱起来,能依旧与齐对立抗衡,而给晋以生息之机,便算是我们完成了任务。如今楚国大势所趋是要拥立新帝,这个假皇帝除了死只怕再没有别的结果。我们不妨顺应天意,只要楚国不乱,再带着这个王爷回去见主子,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你觉得如何?” “这是你的私欲作祟吧?我不知道你和这位假皇帝有什么仇,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怪不得你在林中阻止我对那名女子动手。但是我可不傻,若是事情办砸了,遭罪的可不是你,你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会信什么?”浮生冷哼道,但话里退让和考虑的意思却已然明了。 是啊,主子的意思只是要楚国别乱,不给齐国口中送骨头,却也没说必须是这个假皇帝在位,况且按着主子有仇必报且最容不得叛徒的心思,只怕也不会让这个假皇帝继续舒服下去。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主子对于这件事有例外呢?自己倒不怕,只怕银珠 似是看出了浮生的顾虑,无落道:“若是主子怪罪下来,我会揽下此事。我与这假皇帝之间的恩怨,娘娘再了解不过,你若说是我的主意,她定然不会怀疑。况且她若真是防备着不愿意这假皇帝出什么事,也不会让我跟着来了。” 说到这里,无落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映在昏暗的宫灯之下仿佛暗夜里的狼眸,那是浮生自认识他以来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神色。 “好。擒了假皇帝回晋,楚国的帝位,便由他们自己去闹。”浮生正色点头,然后提醒道:“但你别忘了,出了事,你负责。”(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仪威慑兮救驾来 “先生。” 与诸位大臣言说几句之后,皇后娘娘前行几步,朝着早已被众人忽略的卫知梧行去。 双手相揖俯身大拜,是行师的大礼。 “好孩子,这些年难为你了。”卫老先生上前扶起皇后,面露感慨地点了点头。 当年皇后作为太子妃嫁给还是太子的皇帝之时,做全福人的就是卫老先生已故的夫人杜氏,又因为太子与太傅格外交好,所以太子妃也得了卫老先生的欢喜。如今故人已去,剩下的亲友再见难免生出唏嘘。 待皇后起身,再提起先时清立五皇子之事时,万清又一次开口否定道:“娘娘,公主先时说生怕外戚专权,可是如今若是请立五皇子,那左相大人是否也就算了外戚呢?比起微臣这个兵部尚书,相国大人只怕更有分量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五皇子非是本宫亲生,左相又如何算得外戚?”皇后不悦道。 “可是养恩大于生恩,日后五皇子登基,只怕也得尊您为太后娘娘,唤您一声母后,这左相大人可不就是国舅了?又如何算不得外戚?”万清毫不退让。 “那若是本官在新帝即位之后,请辞归隐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左相开了口,不比往昔咄咄逼人的模样,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祥和与慈爱,像是在哄玩闹不听话的孩子一般。这一下不仅是万清和诸位大臣,就连皇后和千华等人也都吃惊地望着他。 “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不能说是鞠躬尽瘁,但到底也算是孜孜多年,如今年纪大了,活不动了,还是趁着还能多看两眼这世道,出去走走看看的好。”说着左相也朝着卫知梧的方向看去,拱了拱手道:“卫老如今云游在外,不知是否介意身边带个老童。” “父亲!” “祖父!” 皇后与长公主异口同声道。但左相却是抬了抬手,示意她们不要多言,只望着卫老先生答复自己。 卫知梧显然也没想到煊赫一时的左相大人也会有此一言。当初皇后嫁给太子的时候,邓允乾还是一个小小的侍郎。虽然不比自己早已官居大学士,但这些年来能坐上相国的位子,定然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更不是无欲无求之辈,能当众作出这样的决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凭这份舍弃,也是难能可贵的。 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他敢说,那么至少那个叫楚云衍的孩子即位之后,不会出现外戚专权的情况。再者有自己在旁监督,还有朱韫跟在身边,就算邓允乾生出别的心思,也可早日解决。 想到这里,卫知梧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道:“一人游历虽悠哉。但到底不比二人有趣。早就听闻邓大人下的一手好棋,这些年我在外多年,曾在南海一处见到一盘刻在石壁上的残棋,冥思多日竟不能解之,若是大人有趣,老夫不介意带您前去试试。” “若是如此,再感激不过!”坐相闻言大喜,当下便面露笑意,朝着卫知梧又拜了拜。 话已至此,知道父亲和祖父性子的皇后与长公主知道再多言已经没有任何用。哪怕这是邓允乾亲口所提,但看在皇后眼里却是被万清所逼,于是再不顾先时的顾忌,直直开口毫不客气道:“作为我大楚母仪天下的皇后。本宫如今是认定了这夫家的江山当由恒王五世子来做,不仅是万大人您,还有诸位卿家,若是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不妨一道说出来让本宫听听。” 说着,皇后看向一旁的鸾歌和千华道:“夏日燥热。本宫只怕诸位大人站了这么久有些昏沉,你们且去将窗户打开,让这屋内透透气,也好让诸位大人清醒清醒,免得不知道自己住在什么地方。” 自从皇后出现后,鸾歌一直站在角落里,不知为什么,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如今的左相和皇后都变了很多,一者不如当初汲汲营营满目利益,一者不如当初多有顾虑视野狭小,就拿方才这番话来看,往日的皇后,只怕会呵斥之后再以道义压向诸人,但在这个时候尤其是遇上万清这样的人,却未免买她的账。 这件事从黄昏时节到现在拖了这么久,众人的精神都已经困顿松懈,经过各种匪夷所思消息的刺激,只怕已经濒临崩溃,这样直接用武力讲道理的方法,虽说霸道无礼,但却是最有效也最方便的法子。 千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二人点点头,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将两边的窗户打开。 议事阁前临水,窗户在建造之时就开得比一般的大,这样忽然之间打开来,外面森森密密排布着的弓箭手便一下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昏黄的灯光下,那些整齐的箭头泛着幽冷的光,直如鹰狼之目,仿佛只要一个哆嗦,那箭头便能朝着屋内直直射来。 众人哪里还敢多言,忙不迭连声附议,请皇后将恒王五世子收继,不日以立太子,承继楚国大统,以正血脉。 皇后面色稍霁,但心中却满是嘲讽。 这些碌碌之臣,食君之禄却从不忠君之事,对他们而言不管是谁即位,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官翎,哪里还会管是张家的天下还是李家的天下,但也正是这些人,把握着舆论的导向权,既然好言不能得用,那便威势慑之。 万清面色黑黄,没有想到皇后会这般毫不客气,也没想到这些人会这般没有骨气,但远水救不了近火,饶是他手中有人,却也不能即刻出现在此处,除非 他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如今五州兵马在外,自己怎么就生出那般的心思来呢?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嘈杂混乱的声音,连带着不远处的天空也亮了起来。 众人不由回头望去,外面的弓箭手也见机将准头对着外面,这时有人连滚带爬地跑来,边跑边高喊:“打进来了!陛下!沧州军进宫了!李进带着沧州守军啊!” 随着一声惨叫,那个身影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他的身后,则是本该站在众人当中,先前一直请出城直击五州兵马的沧州军大统领,被恒王唤来解决帝都之危的李进。 火把在夜空中燃亮,映红了议事阁前整片空地,就连连一旁的湖水里,也衬出火光粼粼。 “陛下,微臣李进特来救驾!”(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宫变哗然兮终相战 李进笑着开口,却是望着议事阁内的众人。 晟恒王见此,眼睛一亮,挣脱了分神的朱韫,便朝着李进所在的方向跑去,高呼道:“李进!救朕!救朕!” 然而李进却笑得更深,高声道:“恒王爷,本官来救的,是陛下,不是诈死的您。” 说着,他抬起右手,身后有人慢慢举起弓箭,对准了正在朝他狂奔而去的恒王:“恒王已疯,居然假称陛下,来啊,射死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话刚一出,不及众人反应,那支冷箭便朝着恒王直直射来! 众人这才明白李进这怕是要先铲除恒王,再将害死皇帝的罪名冠在在场之人身上,到时候真正的晟昭帝自然找不出来,他却可以因此得了忠义之名,从此窃了这江山而去! 舒阳与鸾歌先后认识到这一点,但恒王已经跑去甚远,箭亦就此射出,再下令依然来不及,出手亦为时已晚。 眼看那支箭就要刺入恒王的身子,却见一道黑影从旁跃出,抓了恒王的肩膀,在地上轻点一步,又从一旁的树上一点,便越过宫墙,消失在黑夜中,只剩下那支冷箭穿空而过,刺入一旁门上,箭尾翎羽仍旧颤颤。 鸾歌正要追去,却见人群之外一道白影紧随那道黑影而去。 见舒阳率先行动,她便堪堪停下了脚步。 再回头之时,却见原本还站着的朝臣们个个都躲在了墙后桌下之类弓箭射不到的地方,只有皇后c皇贵妃c千华c左相c卫老先生和朱韫几人,仍旧直直地站在当场。 此时,李进的声音再度传来:“恒王诈死,果然心怀不轨,如今竟然被同党同党救走,算他命大,可是诸位,却不见得就有这样的好运气了!长公主带着区区几十弓箭手。也敢在宫中撒野,是将我两万沧州军不放在眼中,还是觉得你这区区数十人能以一挡千?!” 千华心中一个咯噔,不由看向了鸾歌。 而此刻躲在墙角的臣子们。尤其是万清更是咬牙切齿恨得不行:竟然只是区区数十人!居然只是一出空城计!自己居然信他们已经占了整个楚宫! 鸾歌眼神微眯,彼时让韩扶点了精锐随自己进城。有了赵海手中的螭龙令,进城毫无阻碍,但想要不引起恐慌,让人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她便想到当初和云衍一道出宫的那条道,于是只从中挑了几十个最擅长攀越的,带着他们一路小心潜行至此。 本来只为最开始吓唬恒王,到后来又被皇后借以威慑群臣,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却不知这个李进是何时跑了出去,竟然还发现了这个情况。 鸾歌皱眉,就在这时,李进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管是什么原因,今日你们胆敢谋害陛下。就别想着从这议事阁中出去!来人!” 随着他一声呼喊,身后的将士纷纷排成一排,拉开手中的弓箭。 与守在议事阁前的弓箭手不同,李进带来的弓箭手的箭簇之上都裹着棉布涂了桐油,被火把燃起后窜着旺盛的火苗。 鸾歌冷笑一声,对着门前自己带来的人道:“沧州守军李进犯上作乱,图谋不轨,不仅谋害陛下,还想谋篡皇位!韩扶,带着你的人。拿上螭龙令昭五州兵马进宫救驾!” “是!” 见识过鸾歌在林中举动的韩扶接到鸾歌的指令,明白她虽有足够的能力应对这一切,但到底难敌人多,明白此刻更重要的是召集更多的人来对抗沧州军。于是毫不犹豫地招呼一声,领着已经排布开来的精锐们疾撤而去! 眨眼之间,议事阁前便完全空了出来。 “临阵逃脱,竟然也这样冠冕堂皇。”李进大笑一声:“既然你们知罪,已经放弃了抵抗,那就别怪在下手下不留情了!放箭!” 一声令下。无数带着火焰的箭矢在夜风中朝着议事阁齐齐射来,被撕裂的黑夜中挟裹着空气燃烧的声音,如同嘶声的火龙,咆哮而来。 议事阁的众人吓得闭上了眼睛,但千华看到眼前的景象之时,声音里却满是惊喜,原本安慰皇后的话清晰地传入竖着耳朵的众人耳中: “母后别怕,您看!那些箭停住了!” 皇后闻言一惊,半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诧地瞪圆了眼睛: 那些原本来势汹汹的火龙,刚走到一半,却像是遇到了什么屏障一样,再不能近前半步。 从议事阁的方向看去,就像是空中突然燃起了无数的火苗,一个个排布开来,那些缝隙处越来越密,不多时便汇成一道高高的火墙! 李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大声呼喊着:“放箭!放箭!继续放!朝着高处射!我就不信这屏障还能高到天上去!” 然而似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之后无数的火箭,不管被射的多高,都像是遇到了屏障,不能越过分毫! 不论是沧州军,还是议事阁内的众人,都被这眼前越来越高的火墙所震慑,个个惊诧地长大了嘴巴,有不相信自己眼睛的,还使劲儿揉了揉,可是再看去时,仍旧是那烈火熊熊的火墙! “我的神呐,这难道是中邪了?!”沧州军内,有人小声嘀咕道。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箭头射出的速度都慢了半拍。 然而此刻李进的注意力都被这几乎真的与天齐高的火墙所吸引,并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生出的怯意。 眯着眼睛迎着那刺目耀眼的火光,李进朝着天上望去,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看清那高高的火墙之上,有红色的衣衫飘摇。 上面有人!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有人站在火墙之上! 李进揉了揉眼睛,向前迈出几步,再仔细看去之时,才隐约看清那似乎是一个张着双臂的女子。在那女子的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饶是火焰的光芒也无法掩盖那层如同阳光的金色。最主要的是,眼前的火幕之墙在随着那女子的动作而烧的越来越旺盛! 这火墙,竟是被那女子所操控!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进再不能忍,朝着身后大喊:“拿弓箭来!” 接过随从递上的长弓,李进搭箭挽弓,瞄准火墙之上最高处的人影,一连拉弦连放三箭!(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风雨尽出新国生 只听“嗖”“嗖”连着几声,三支长箭破空而出,朝着高空之上窜去。 “蚍蜉撼树,真是不自量力啊” 一道带着几分无奈与怜悯的叹息之声,从虚空之中传来,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仿如来自天上的神谕一般,让人突然生出祭拜的来。 紧接着,鸾歌双臂轻挥,火苗随着她的动作更加疯狂地燃烧起来。随着她双臂轻合,伸掌前推,那由数万火箭拼就的巨大的火墙似是长了眼睛一般,纷纷调转了方向,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折回! 从高空之中看去,就像是一条巨大的火龙,伸展着自己的翅膀,朝着那些触怒了自己的人袭去,好惩治他们的不敬之罪。 随着一声声惨叫之声响起,议事阁门前的大片空地上,霎时间燃起滔天火浪,像是暗夜中的鬼魅,吞噬者得来的猎物。 “天呐” “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上天显灵了?” “娘嘞吓死我了”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 “与那天雷一样,这是天佑大楚!天佑大楚啊!” “天意!天意呐!” “” 随着群臣拍胸膛交谈压惊的声音响起,原先由于沧州军带来的恐慌和混乱已然被眼前惊人的景象所取代,只剩下无尽的感叹猜测与莫名的畏惧与崇拜。当有人朝着那火墙虚空叩拜下去,剩下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地膝盖一软,也朝着那替他们抵挡了万千火箭的宛如虚空的幕墙久久跪拜 或许之后再回想起来这些仍旧会让人不由捏把汗,但却不再是之前那般怯懦惶恐,因为他们此刻无比的坚信,楚国是被上苍护佑的国土,楚国的子民承受着来自天上的守护! 所以开弓之箭可回头,所以反贼都会遭到天谴 看着眼前这一切,与众人的激动与高兴不同,千华的面上显出难以言喻的神色。 这些人或许不知。但先前在京郊见识过那场对决的她却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些朝臣所跪拜的,不是那九天之上的神明,不啊是世间主宰无上的神祗,而是那个甚至不是楚国皇室。由产婆奉了恒王之令随便抱来的女童,是那个能跟跟巫者相对的术者! 这如同梦一般的场景,都是那个据闻不是恒王亲生女儿的三郡主,楚鸾歌所为。 想到在京郊时李德的举动,千华默然。 难道。这真的是天意么 同样默然的,除了她之外,还有不远处矮树丛间隙中很难轻易被人觉察到的一双眼睛。 但与她的忧虑不同,那双眼睛的主人被掩藏的半张面容之下,浮现出的是看不清善恶利害的深思。 然而很快的,那双眼睛便从虚空之上操纵着这一切的鸾歌身上移开,从火墙完全扑向沧州军,腾出视线的阻碍之后,望向了议事阁中的一人身上。 华衣繁佩,鸾鸟牡丹。不管是皇后和左相出现,还是之后李进逼宫,哪怕是眼前这超乎想象的火焰之变,都没能让厅中那个神色安然的女子有半分神色变化。 皇贵妃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如同一个局外人,默然冷淡地看着眼前的所有变化,只有在恒王挣脱朱韫束缚逃开的时候,她的神色发生了些许变动,可是在看到道白色的身影朝着浮生追去之时,面上又回复最初的事不关己。 齐茗湘看着眼前的景象。自从她见过鸾歌那次在朝安堂内的失控之举,又在与明王的交易中接触过舒阳之后,再见这样的景象便再不奇怪,可是隐隐中。她却又生出几分莫名的不安来,似乎黑暗之中,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在盯着自己,又像是有一道利刃伺机而动,随时都能朝着她直直刺来一般。 她集中注意力,努力地感知着那道气息。待直觉地锁定某个方向之后,往边上移出半步然后朝着那处直直望去。 隐藏在树丛中的无落没想到她会朝着自己直直看来,猛地退后一步,然后下意识伸手覆上自己的面颊。 可待他摸到那冰冷的黑金面具之时,身子不由僵了僵,裸露在外的半边面颊唇角微翘,可是看上去却和白日里的笑意完全不同,那是悲戚的c无奈的c痛苦的c自嘲的笑。 隔了这么远,她怎么会看到呢更何况,还有面具挡着啊 无落苦笑着摇了摇头,向着议事阁的方向再看一眼,而后离开了那个本该与浮生一道远离的角落。 一一一一一一 《楚史》记载,这一年初夏的楚国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者长公主千华邀五州兵马往帝都,请君父重审国丈邓允乾通敌叛国一事,岂料当夜适逢被帝王招入宫中的沧州军守将李进趁机逼宫,企图与十三年前诈死的恒王殿下合谋篡位,岂料陛下身边群臣奋战,又有五州兵马趁机救驾,但因为迟到一步,皇帝却被想要李代桃僵的恒王杀害,所幸楚国的江山社稷没有落入他人手中。 第二件事,则是晟昭帝亡故后,百官一道请立敏慧好学c睿智机警的五皇子楚云衍为新帝,以承楚国大统,维护国之安定。登基大典在晟昭帝葬前举行,只为之后让其以君王之礼停灵扶柩。 此次登基大典虽不比往昔几位楚帝隆重盛大,但因为有了开国以来第一遭大赦天下,又由云游归来的先帝之师卫知梧卫老先生主持,亲自为幼帝奉上冠冕,不仅让凡常百姓,更让楚国万千读书人为之惊叹叫好。 在这样普天同庆的欢乐中,宫中的那场变故逐渐被人忘却。那日晚间在帝都街道上响起的马蹄声和厮杀声,被看作是睡梦中发生的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只要醒来后依旧食饱衣暖,于那些清晰听入耳中的人而言,便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这第三件事,则是在新帝为左相洗冤之后,左相邓允乾主动请辞官位,归隐田园。新帝劝阻无果后遂允之。同时,五州兵马中新起之秀,宿州守将韩扶主动请缨,抵御西南慕容氏对大楚的侵袭并大获全胜,成功收服西南慕容氏一族,岁岁朝贡与楚。 边境安定,国泰民安,这一切看上去是那样的欢喜,那样的美好。 可是有些事情,注定是要付出代价。 比如逆天而为的改名之举。 比如关涉数万人性命的杀戮罪孽。(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四季谷中复新生 新雨过后的盛夏,树叶浓密翠绿地能滴出水来,尤其是云阳山上,大片的碧叶梧张着比手掌还大的叶子铺在天空,极目望去除却绿色,再无其他颜色。 但位于山顶的四季谷中,却桃红柳绿,牡丹与秋菊同开,杏花与寒梅同绽。 鸟鸣清脆,泉水叮咚,青湖当中的水榭之上,纱幔随着山风飘摇舞动,隐约可以看见其中躺着一个人。 素衫着身,衬得那女子面色苍白,瞧上去像是大病了一场。不知为何,她的发髻并没有挽起,乌黑的青丝当中两缕白色也因此显得格外扎眼,就那般松散却整齐的铺在她的两侧,奇怪的是那纤细的发丝却并没有被山风吹起来,而是很服帖地散在软榻之上。 若不是那微弱的呼吸之声,只怕看见的人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吧? 清溪涓涓,宛如妙音,不知何时,有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兽踩踏落叶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见一道白影猛地在地上一点,落在水中的踏石上再借力一跃,便朝着水榭当中直直扑去。 眼见便要直直砸在那躺在当中的女子身上,却在临近之时像是被什么东西所阻挠,生生被弹了回来,好在那只白色的毛团机警,踩在另一块石头上才避免了掉入水中。 “六两啊六两,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记性呢?” 拾级而上的舒阳看着那只蠢狐狸,无奈地摇了摇头,蹲下身子将手中的草木在水边一个个地清洗干净,才唤了声道:“云婉。” 随着这一声唤,不知从何出突然出现一个浅粉衣衫描紫边的窈窕女子,熟练地将舒阳手中的草药接过,然后在一旁的大药臼中捣弄起来。 咚咚之声响起,如同捣衣之音,带着几分音律之美。 舒阳踩着水上的蹋石一步步朝着水榭之内走去,落在一旁的六两忙不迭与阿蓝一道。跟在他的身边,亦步亦趋。 长榻旁边的石桌石凳上放着一壶茶,一盘棋,边上还有一个烧着水的炉子。正汩汩地冒着热气。 舒阳提步上前,熟练地冲茶,浇泡,过尽第一水后,再一次将热水冲入茶壶。又重新在一旁的泉眼处取了水,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像是做了很久。而等他回来之时,那茶香也刚好隐隐飘散出来。 一切都恰到好处。 事实也正是如此。 自从鸾歌昏迷之后,舒阳将她带回云阳山修养,迄今已有一年,这样的事情,自然也做了一年。 四季谷中不分四季,自然不知更替,可山下四季轮回。从彼年初夏到今日盛夏,却是可圈可点可感可见。 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舒阳盘腿坐在一旁的坐垫上,一蓝一白两只狐狸安静的卧在两边,认真的听着他对那仍旧闭眼沉睡的女子说话: “已经一年零一个月了。这些日子来,我每个月都会开一坛你先前埋的百果酒,到今日你若还是不醒,那我就只好继续再一个人独酌了。 “你知道么,你的宝贝弟弟——哦,是楚国那个小不点——他前几日刚娶了一房媳妇儿。我想着你可能会想知道那姑娘好不好看,于是就偷着去瞅了瞅。嗯,你还真别说,这小子虽然才那么点儿。但眼光还真不错,小皇后长得粉嫩可爱,瞅着就让人欢喜。而且啊,我还发现了一件事,你猜怎么着? “算了,你真么笨。肯定猜不到,还是我告诉你吧。那小子拜高堂的时候,不仅拜了皇后,哦对,如今已经是太后了,更让人在高堂的位子上放了你的旧衣,说什么长姐如母,虽不在身边,但却理应看着他娶妻成人。啧,也不枉你白疼他一场。” 舒阳咂了咂嘴,拿起眼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因此没有瞧见那女子的手指微不可见的动了动。 放下茶盏,舒阳这一次干脆坐在地上,靠在长榻的侧边,望着远处道: “还有几件事,你肯定也不知道。 “我那徒弟,也就是你那个亲弟弟,和千华生了个小公主,虽然如今齐王让他呆在封地,不得诏令不能入京,很明显是在防备和打压他,可是凭他的才能,你也不必担心,终有一日,他这嫡子会坐到那位子上,这是我前几日才帮他卜过的卦,定然没有任何偏差。 “齐茗湘跟皇后求了恩旨,如今正在当年楚国慈仁皇太后呆过的皇庙中礼佛,她如今算是太妃的身份,皇家的寺庙,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么仔细一算,你们这些人里,好像就你一个福薄,明明好日子就要来了,却偏生没有一条享受的好命,还累带着我与你一道吃苦受累。更重要是,说好了要给我种十年的还魂草还债,可是如今又被你用光了新长上来的,只怕你要一辈子都呆在云阳山上种草,才能还得完了。” 舒阳瘪了瘪嘴,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准备继续开口,却见那名唤作云婉的女子娉婷而来,将手中已经捣好滤净的还魂草汁递了过来:“主人。” 舒阳伸过手臂,接过盛着草汁的青瓷薄碗,朝云婉点了点头:“辛苦了,先下去吧。” 看着云婉离开,舒阳将碗放在身侧,提气运力,左掌朝着那瓷碗覆上,却依旧是先前懒散而坐的模样,没有因为手中的动作便停下嘴巴: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你好像也不是太蠢,但是那天我赶了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我好像高估你了。总以为你会长点记性,哪里会知道你居然那么笨的会亲自动手,甚至伤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其实你只要在议事阁外加一层护罩,肯定能撑到韩扶等人来营救,或者等到我赶回,这样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 “我只是想到一些往事。当初天雷劈下之时,我在梦中便见过那烈火灼烧的场面,那一次,我拼尽了全力却仍旧没能就得了洛天,这一次我不想再让往事重演,才一时冲动出手。” 一道略微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话语中带着几分生涩,好像是许久没有开口,又像是刚学会开口说话。 “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你对那些人下手的理由啊,既然你是术者,就该知道屠害无辜性命对术者的反噬有多厉” 舒阳惯性的应答,可是话刚说了一半,便愣在当场。(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婀娜俏问卿何人 舒阳猛地回过头来,望着眼前撑着手臂坐起身子的鸾歌,张大了嘴巴。 “你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天呐,刚才那些话难道都被她听去了么?! 舒阳有些赫然,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好像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遂又恢复自然,自己给自己打气道:罢了,听到就听到呗 鸾歌好笑的看着舒阳一时局促一时又强自镇定的模样,眼里带着笑就那般望着他。 长发披散,柔顺地垂落在她的胸前,乌黑的青丝越发衬得她眉目如画,肤白似雪,宛如一朵盛开在寒潭中的纯净白莲。 可是熟悉她的人却绝不会认为她当真如此的纯洁无害。 所以对上这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舒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阻挡了视线:“好了,醒来就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干活,看什么看。” “可是,你不得先给我解除身上的结界么?” 鸾歌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一层浅浅的蓝色荧光,望向舒阳。 舒阳伸手轻点,那层光晕便消失不见,一旁的六两见此,忙不迭地窜了上来,扑到鸾歌怀中。 这些日子里就是那东西一直阻碍自己和主子亲近,这下好了,终于可以彻底不用担心了。六两在鸾歌怀中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一觉,可是那宽肥的大尾却被人一直把抓住,提溜在手中使得它的整个身子都晃了晃。 “瞧瞧你这脏狐狸,好好一件衣服被你给糟蹋成什么样了。” 看着身上白衣被抓出斑斑黑点,舒阳皱了皱眉头,抬起头来望着舒阳:“你换的?” “什么?” 舒阳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手中被自己做坏了的还魂草丹,面上露出几分痛惜。 心中却暗自骂道:该死,怎么会一时失手,这可是整整二十株还魂草滤成的汁液啊 鸾歌耳朵红了红,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我是说” “主子!你回来啦!” 鸾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道清脆婉转的声音打断。 与此同时,一个鹅黄衣衫的女子从远处跑来,裙脚坠着的铃铛叮当作响,随着跑动带起的风清晰传来。 鸾歌面上有些愕然。方才好像就有一个唤作“云婉”的女子来过,不过那一个听上去乖巧地多,而这个女子却显然更跳脱活泼,很明显不是一个人。 最关键的是—— 云阳山上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多的女子?! 想到这里,她面上越发难堪。幸好方才舒阳没有听清自己的问题,否则还不笑死自己 鹅黄衣衫的女子跑得很快,惊散满溪游鱼后便很快来到水榭当中,很自然地挽起舒阳的胳膊,嘟囔着嘴道:“您这一去可是好几日,再不回来可要担心死我了!” 舒阳失笑,拍了拍她的手臂道:“我哪里就有你说得那么弱。” “人家不是担心你嘛!真是的,一点也不知道配合。”女子白他一眼,不满地嘀咕道,眼睛却偷偷地瞟向榻上的鸾歌。 鸾歌自那女子进来之后。便一直没有说话,坐在榻上给六两一边顺着毛,一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所以当那鹅黄衣衫的娇俏女子看向她的时候,正对上鸾歌一双凤眼。 女子眼睛闪了闪,却很快地恢复正常,紧了紧挽着的舒阳的胳膊,然后冲着鸾歌一笑道:“姑娘醒了?” 鸾歌眼角弯了弯,带着几分疏离礼节性地朝她点点头。 女子见她这般安静,面上的笑意越发漾开,不等一旁的舒阳开口。倒先出声道: “姑娘不知道,你可是睡了好久好久呢!主子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好几日都不曾醒来,我和姐姐还以为你不过我们家主子最好心也最厉害啦!他说你还有救就肯定还有救。这不,虽然过了那么久,现在瞧上去已经好多了。” 瞧着女子一口气说出这些话,完全一副女主人的模样,鸾歌的唇角翘了翘,出乎意料的没有开口多言。反倒继续点了点头道:“那多谢你们了。” 说着,低下头来抚摸着怀中的六两,面上却是一副毫无所谓的云淡风轻。 若是仔细算起来,自己已经有三十多岁了吧?哪里还会沦落到要去和一个小姑娘置气,争个你高我低呢。 女子见鸾歌这般,以为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又怕这姑娘只是和云婉一样的性子,而不是真的理解她的想法,于是又松开舒阳的手臂,上前一步。 只是这一次,她说话的对象不是鸾歌,而是她怀中的六两: “六两,你怎么又这么调皮了!客人刚刚醒来,只怕精神还不是太好,怎么能容得你这样胡闹?” 说着,女子伸出自己的手臂,对着睁开眼睛的白狐示意道:“来我这里,带你去吃酱鸡腿!” 可是出乎女子的预料,平日里一听酱鸡腿就扒拉着自己不肯松开爪子的狐狸今日却是不管她再怎么哄,都雷打不动地窝在鸾歌的怀里,半分也不肯移动身子。 女子气急败坏,正想着再换个法子,若是再不顶事,就将六两直直抓回来! 就在这时,一旁弯着眼角笑看这一切的舒阳到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对上那女子恼气蹙眉的瞪视,开口道:“云珩,你要知道,这位姑娘可是六两的正经主子,你若是能将它唤过来,我愿意输你一样东西,云浮阁中的那些物件随你挑。” 与历任云阳山主崇尚修道之人应当艰苦朴素不同,舒阳却是从来不委屈自己,而这云浮阁,则是他专门收藏古玩玉器的地方,存着的都是他千辛万苦费尽心力弄来的好东西。 当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那唤作云珩的黄衫女子还有几分不悦,可是待最后一句入耳,她的面上便又恢复了笑意,望着舒阳道: “主子,您这可是逗我呢!既然这姑娘是六两的主子,又哪里会听我的话,您这是故意算准了我做不到,所以故意诓我呢!不行,我不依,反正我待会儿定要从那云浮阁中取一样东西,那支黄龙玉的琥珀簪子我可是心仪已久了呢!就这样说好了!” 不等舒阳回答,云珩又开了口,讲话题揭过,问了另一个问题:“您不是说阿蓝和六两都是从点云雪山上带回来的吗?怎么六两的主人会是这位姑娘?” 舒阳愣了愣,鸾歌也没想到云珩会这般直言不讳,话语中满满的警惕示威与宣告,都像是一个当家作主的女主人一般。 但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初被人稍一撺掇或是刺激便说风是雨的模样,所以她并没有接过话,反而看着应当回答这个问题的舒阳,也想知道他是怎样的回答。(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素衫轻步入九莲 舒阳到底是男子,并没有意识到云晴那话里的意思,只当她是不知道,于是开口解释说:“是啊,当初是我和阿络一道去的点云山,那时候六两黏她,正好就一人一只了。” “原来姑娘叫阿络啊!” 云晴抓住了舒阳话里的细节,转过脸来冲着鸾歌笑道:“我叫云晴,云阳山的云,晴天的晴,主子起的名字。” “嗯,云晴姑娘。”鸾歌点点头。 “你的名字也是主子起的吗?是叫云络吗?”云晴继续开口,眨巴着眼睛好不纯真无邪,“主子居然会带你下山?我来到云阳山上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和主子一道出过门呢!” 竟然当自己也是舒阳的婢女了么? 鸾歌不由有些失笑,难道舒阳瞧起来就那么高贵,自己看上去就那么不值一文? 鸾歌低着头,打量一番自己身上的装饰,除了衣衫仍在,环佩珠簪皆去,瞧上去到也像是穷苦的模样,怪不得会被人误会。 但是想到云晴方才说的那些话,鸾歌抬起头来望着她,不卑不亢地笑道: “云晴姑娘误会了,阿络不是我的名字。我不叫云络,也不是云阳山上的人,你唤我鸾歌便好。” 听到这话,舒阳愣了愣。 自从认识以来,在他口中,她一直唤作阿络,可是今天却不知为何,她第一次郑重其事地说自己不叫阿络 然而转瞬,舒阳面上便有了几分了然:既然已经重生,齐国那些不好的回忆,只怕她是再也不想想起了吧?这么说来,这样一个名字,的确不该再被提气。 于是他笑道:“是啊,我忘了,你叫鸾歌。” 鸾歌笑着摇了摇头,去并没有多言。 相比起那些日子的回忆,她更不想无干之人用这样的名字来唤自己。 “阿络” “洛天哥哥!” 这样的名字。只能是从他口中唤出啊 鸾歌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按住胸口的疼痛。 “你怎么了?可还好?”舒阳见此,忙上前几步,同时从云晴的手臂中脱开。伸手抚上鸾歌的手腕上的脉象,准备摸她的额头之时,却被鸾歌挡开: “我没事,可能是睡了太久也没怎么进食,饿晕了吧。” 鸾歌笑了笑。随口道。 云晴狐疑地看着鸾歌,既然认识这么久,名字居然也会叫错么?还有,就算是饿得慌,也该是头晕或是肚子叫,怎得会去按住胸口。 视线在二人中间来回打量,云晴满腹犹疑,但却并不不显在面上。 左右扫过之后,她突地眼前一亮,从一旁石桌上的茶壶中倒了杯水。然后递过来给鸾歌道:“这时候还没到饭点,鸾歌姑娘先吃点茶缓缓,好让肚里也不是那么空,一会儿我再找云婉给你拿点点心。” “多谢。” 接过云晴递来的茶水,鸾歌抬起头来道了声谢,这时候她才开始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位娇俏可爱的女子来。 确认鸾歌没事后,舒阳已经直了身子,待云晴递过茶水后,她又一次挽起舒阳的胳膊,撒娇道:“主子。你下次下山的时候也带上我好不好?我也想要一只这样的狐狸。” 美如远山,眼若明珠,翘鼻樱唇,肤若凝脂。明明是清丽婉转的闺秀之貌,却偏生因她这一颦一蹙,一娇一笑生出让人移不开眼的明丽动人来。 好一个娇俏可人儿! 鸾歌心中暗叹道。 只是,可惜了 啜了口茶水,舒阳的声音也从旁边传来:“狐狸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阿蓝和六两是点云雪山上的玉狐。世间少有,有人在山上守了数十年也不见得能捕获一只,我又去哪里寻一只一样的?” “那也不一定是要狐狸,反正山上的狐狸也已经够多了——猫猫狗狗的怎么样?或者一只小兔子?” “噗”鸾歌没有忍住,生生将口中的水喷了出来。 正在说话的两个人看到这幅场景,都停下了话头,齐齐看向她。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继续。”鸾歌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然后指着自己身上的茶渍道:“我住哪里?换洗的衣服还在吗?我去换上一件。” “你可以吗?要不要我让人送你过去?”看着鸾歌就要下床,舒阳皱眉问道。 “没事,我还没有老到那份儿上。”鸾歌拒绝道,然后扶着榻沿站直了身子。 “嗯。”舒阳点点头,“你先时的东西还在在九莲阁,不过那些旧物可能不太合身,你先将就着穿,我再让人备几件合适的。” “多谢。”鸾歌颔首,向二人示意之后,便抱着六两往水榭之外走去。 背影单薄萧萧,随着鸾歌一步一步地蹋远,那素色裙衫的衣摆也轻逸飘摇,像极了一朵在深潭中开着的清幽白莲。 待那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云晴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几近不可置信地看着舒阳: “主子,她她就是九莲阁的主人?!” “是啊,她一直住在那里。” 舒阳仍旧望着鸾歌消失的方向,笑着叹息道。 九莲阁,是云阳山中视野最开阔的所在,门前石潭似井分九格,每一格内,都种着不同种类的莲花,四季常开不败,更有山风时来将水汽常送,清幽怡人不下四季谷正中的水榭。更重要的,是九莲阁中的窗外,是云阳最陡峭的岩壁,开窗便能看到云海,若是日头晴好,更是看日出的最好所在。 从云晴和云婉来到山上,舒阳允许她们在任何地方行走,但有两处地方除外:一者,是供奉历代云阳山主和炼制丹药的祭堂;另一者,便是这九莲阁。 进出九莲阁必须经过舒阳的允许,她们日进去打扫,都必须在半个时辰内结束,不可多待,更不能随意改变其内的摆设布局。 九莲阁内的衣装,都是成年妇人常有的装扮,所以一直以来,云婉和云晴都以为那里住着的,是某一位长者,或许,很有可能是山主的母亲 可是此时,主子却说那九莲阁是那个叫鸾歌的,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小姑娘的住处! 想到舒阳刚才说的当年二人一道前往点云山,看来是很早就认识,难道(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旧景入目生恍然【二更求订】 云晴不敢相信,她嗫嚅着开口道:“鸾歌姑娘是和谁一道住在那里吗?她和主子是什么关系?” “她一个人住。”舒阳开口道,突地想起自己的师父檀越来。 自从当初将鸾歌从齐国带回来,师父就一直将这位云阳山命定庇护的宿主安置在四季谷的九莲阁中。 自己当初不待见鸾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那时候自己也不过这般大小,却也对那处地方喜欢得紧,可是先前师父还允许他去玩,到后来为了让鸾歌修养,就再也没有让他进去过。再加上彼时对于命运的抵触,对于那命定之言的不屑,最后才会拒绝以血祭炼生死同随 看着舒阳一个人慢慢出神,云晴压抑住内心的翻涌,努力让自己显得与往常无二,又一次开口问道:“那,她和您是什么关系?” 如果真的是兄妹哪怕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也好啊 这样不管是九莲阁还是这听香水榭,又或者是还魂草和一年的亲奉汤药,都说得过去了 “什么关系呀” 舒阳将云晴的话喃喃地重复一遍,然后拍拍她的脑袋,回过神来笑道:“和你们一样,都是我云阳山上打杂的,只不过我要付你们月钱,她却得无偿帮我种草了。” 言罢,宽袖一甩,大笑着朝前走去。 云晴见此,不由气得跺了跺脚。 和她们一样?只是一个打杂的?她要是信才怪呢! 打杂的能一直住在九莲阁中? 打杂的能对他没有半分尊敬? 打杂的能一直用着山上最珍贵的还魂草还需要他照看?! 若真是这样,怎得不见主子让她和云婉也住到九莲阁中去?! 云晴瘪嘴皱眉绞着手中的帕子,恨恨地看着眼前空空的软榻,想到先前在上面睡过的人,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这时候已经走到几步开外的舒阳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道:“对了,你一会儿和云婉去九莲阁那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记得带些点心过去。那杯茶只怕不够她垫肚子。还有也该添置新的衣物的,问问她的喜好,尽快赶制出来。” “主子不是说她也是打杂的么?怎得还要我们也给她做衣服?”听到最后一句话,云晴没好气道。 舒阳愣了愣。没想到云晴会说这样话。 可是他知道云晴的脾气,便也没往别处想,念及自己当时救了云晴云婉二人的时候,也没想将她们作婢女看,不过是实在拗不过。才同意了。如今习惯了倒忘了二人都是自由身,哪里就容他呼来喝去? 于是恍然笑了笑道:“也罢,我倒是忘了,衣物不用你们上心,只带点吃的过去就成。我这会还有些事不曾处理,你们就代我先去看看她,至少全了云阳山的脸面,免得别人要说我这个云阳山主随便苛待人的。” 这话一出口,听在云晴耳中甚是欢喜。 主子这话明摆着是将她们当作山上的自己人,而是将那个叫鸾歌的姑娘当作外人了。既然是这样。她自然要拿出主家的气度来,也才好让有的人知道如何自处才是。 因此云晴面色大霁,朝着舒阳道:“主子放心,云晴办事肯定妥当。” 舒阳点点头,指了指她跟前的长榻道:“榻上的东西也收拾收拾,容我回来再将它放到水榭的楼阁中。” “这张榻不用了?可是主子不是说这里是四季谷中灵气最足的地方” 想到什么,云晴连忙住了口,福了福身子道:“嗯!在您回来之前肯定收拾好,您安心去吧。” 嘴上这么说,云晴心里却要恨死自己了。瞎说什么话! 就算是灵气最足的地方,主子却是住在这里。 先前鸾歌还没有恢复的时候,主子为了医治方便将人安置在此处,如今人已经没事了。这软榻还有什么用处?难道还能继续由着那姑娘日夜的宿在在这里不成? 舒阳见她应是,也没有再多解释,点了点头,便继续往水榭之外走去,身后一只蓝毛狐狸亦步亦趋地跟着,远远望去。竟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只是这仙人不带白鹤却带着狐狸,不留长须却温和俊俏,倒像是画里出来的妖孽一般。 云晴痴痴的望着舒阳远去的身影,直到他再也不见,这才低下头来收拾眼前的东西。 待她看到一旁煮茶的炉子和一干石桌石凳的时候,才想起来当初自己刚上山的时候,这里本就是一个专门用来煮酒烹茶的亭子。 可是在主子带她们二人上山之后,没过一日便匆匆下了山,之后又过了小半月才回来,只是那次回来之后,却又带了一个人。 从那个时候起,这亭子里就多了一张榻,日夜停放在此处,榻上那位几近丧失生命气息的女子,便这样日夜沉睡于此。 直至今日,才睁开眼来。 但是不管怎样,这张榻终究是要去掉的了。 想到这里,云晴手上的动作快了起来,很快地便收拾好了一切。 一一一一一一 去往九莲阁的路上,鸾歌一路缓行,六两不知什么时候又扑入了她的怀中。 走了好些路,鸾歌面上的笑意却还没有止住,她伸出手指戳着怀中的六两:“你说,那位云晴姑娘若是知道你喜欢吃兔子,而且云阳山上之前那么多的兔子都是被你猎杀的,会不会自此再不给你吃酱鸡腿了?” 六两懒得理她的调笑,煽了煽自己的绒毛大尾,然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她怀里。 鸾歌无奈地摇着头笑了笑,不再逗它,开始慢慢欣赏着沿途的景致。 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她不觉有些恍然。 四季谷中四季花开,枯荣转换不过瞬间,好似并不能看清时间的推移。可是自己离开的时候,水中的鱼儿还没有这么多,假山前的竹子也还没有这么高,另一边的梅树也没有这么粗壮,檐角的芭蕉,也还只是小小的一簇 四年了 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已经四年了啊 这四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遇到了太多的人,可是还没等到她弄清这一切,就又一次的沉睡过去。 她想起当初在楚宫当中那场摧枯拉朽的大火,想起楚宫中那位在舒阳口中已经娶妻的少年皇帝,想起齐国那位回了封地又有了孩子的王爷,想到那来自晋国的那两位黑衣男子(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孽生何处意难平【第一更】 鸾歌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在自己沉睡的这一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的路又要怎么走。 所有的问题都在榻醒来的瞬间涌上心头,可是不管如何,她都清楚眼前并不是好时机。 因为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彻底的养好自己的身子,然后,迎接第二次天雷的到来。 一载已过,可一幕对她而言却仿如昨日,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高空之上,鸾歌俯瞰着脚下的一切。人如蝼蚁渺小,却妄想蚍蜉撼树,一波又一波地射着手中的长箭,哪怕那些箭都被她伸臂张开的幕墙挡住,却仍旧锲而不舍,一次又一次地企图毁灭。就像当年那场燃在燕国皇宫,燃在燕皇子婚礼之上,那燃不尽扑不灭的大火,用高昂的头颅炫耀着自己的无可匹敌,嘲笑着她有心无力的无能。 那股来自于心底最深的戾气与愤怒,还有深深的悔恨与绝望,在霎时间迸射而出,让她再也不能自控,直到李进三箭连发,直直朝着她射来—— 箭虽利,却到底难敌烈火炙烤。 随着鸾歌翻转手臂,将身前脚下的所有箭簇逼回,那曾经朝着议事阁射去的所有火箭便在顷刻间往来处去,如同最直接的因果循环,最明了的宿命轮回,回返给它们的给予者。 听着脚下无数的惨叫与哀嚎,看着那些在烈火中翻滚扑打又奔跑着的人群,鸾歌心头闪过一丝茫然。 但强自运力的后果很快便显示出来,那来自一旁皇寝顶座之上的嘲讽怒吼,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朝着她的方向逼来! 紧接着,便是一种力拔千钧的牵引之力,将她击落之后直直朝着地面坠去。 一股带着森冷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鸾歌只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不断地挤压,更几乎不能呼吸。耳边有嘈杂的人声,像极了那些身上着火的人挣扎的哭喊,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拼尽全力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有人的地方。便是陆地啊 鸾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回忆着当时的画面,哪怕痛苦,却仍旧渴望着救赎。 那可是万千无辜的生命啊,就那般在一场超乎自然力的大火中。悉数陨落 而这一切,却是自己亲手酿成 鸾歌的眉头蹙起,呼吸也开始急促,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种悲哀又暴虐的气息,仿佛只要她出手,便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抵挡这再一次的毁灭 怀中的六两觉察出她的异样,忙不迭地从鸾歌手臂间探出脑袋,吱吱地急声叫着,想要唤醒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的鸾歌。可是这样的动作并不能引起鸾歌的注意,反倒让她的眉头皱的更紧,箍着六两的双臂也越发地缠绞在一起。 六两极了,猛地一张口,便直直朝着她的手臂咬了下去! 痛! 鸾歌下意识地甩开胳膊,眼睛也在这瞬间睁开来,甚至像是躲避什么一般向后退了两步。 待看清眼前清溪婉转桃李相映的景象,她愣了愣才回过神来。 原来,一切都是幻觉 面上微痒,鸾歌下意识伸手去抓。缺觉粘腻湿润。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出了这么多汗 一旁的六两吱吱地唤着,鸾歌将视线放在它的身上,看到那双巴巴的眼睛和自己衣服上的两个小洞后。面上绽出笑意来:“六两,多谢你” 望着远处已经可以依稀看见竹门的九莲阁,鸾歌长舒一口气,抬步坚定地朝前走去。 如果说这一次醒来最大的收获是什么,那必然是学会成熟,学会权衡比较。学会多思多虑,而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根筋直愣愣的,不计较任何后果随性妄为的,自以为是又任性的无知少女 当然,最重要的,也是明白自己内心深处最畏惧也最为防备的东西是什么 可怜她在齐宫十几年没明白,在伏羲鼎内十年没明白,楚宫的三年也没有明白 直到今日,才幡然醒悟。 只但愿,这一切,都不算太晚。 梅香坞内,云晴催着正在做着袜子的云婉道:“哎呀,你快点,主子让我们别落了云阳山的面子,若是去的晚了,被人指摘待客敷衍可怎么办?” “左不过就这几针而已,做什么这般着急。”云婉将针穿过,拉出长长的丝线,慢声道:“况且你不也说了么,那为唤作鸾歌的姑娘既是去换衣了,又哪能不沐浴?九莲阁内自有温泉,又犯不着你去帮着烧水提水,你倒是急个什么劲儿。” “谁要去给她烧水提水?!主子说了,她也是一个小小的打杂的,只怕连你我也不如,哪里有能耐让我去服侍她!”云晴哼声道,很明显对于云婉话中所提非常不满。 “我可没说让你去做这些事情,就连主子也不敢让你做,我哪敢这么多事?我就是提醒提醒你,话虽是这么说,但六两的主人为她是真,她常住九莲阁是真,主子为她治病甚至亲侍汤药也是真,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什么叫我自欺欺人,她住九莲阁怎么了?就算你说的这些都对又怎么了?她能得的我就得不得?你未免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云晴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她最讨厌的就是云婉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真是没出息! “随你吧,反正我再怎么说你也听不进去,只是不该有的心思别生,记住自己的本分就好。”说着,用手打了个结,将结口处的丝线咬断,不等云晴开口,她先起了身子道:“行了,已经做好了,这会儿鸾歌姑娘只怕也该喜好了,我们去见上一见。” 九莲阁这一处虽说云婉与云晴二人每日都会进来打扫,但往往都在夜间或是晨起之时,而且因为舒阳的命令,她们每天呆在这里的时间从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因此如今踏入再踏入的九莲阁的时候,竟然生出几分陌生与惊艳来。 眼前的井字格错落有致,其中的莲花按照由浅到深色,慢慢从四周向着中间聚拢,但在齐整当中,却露出一两分凌乱的恣意,也让这班错落的莲潭多出几分别致。 尤其是屋后那渺渺的云雾,从二人眼中看去,更像是将整座楼阁笼罩期间,带着几分人间仙境的韵味,让人不由感叹这里虽然也在四季谷中,但瞧上去却比四季谷更加大气也更有韵味。 云晴与云婉对视一眼,不由嘟嘴:“我竟从来没有发现九莲阁还能这般好看只让她一个人住真是太浪费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无盐窈窕何致丑【二更求推订~】 “住口!” 云婉蹙眉,低声对着云晴呵斥道:“仔细你自己说出口的话,口舌之间多是非,若万一惹出什么事端来,没人能帮得了你。” “说的好像有人能听到一样。” 云晴翻了个白眼,不屑于云婉的谨小慎微。 她们如今站在门口,就算鸾歌躲在前面的门后偷听,也不可能听到这几尺开外的声音。就算真的听到了,主子那么好的人,还能真的因为这事情责难自己?指不定还会觉得那个鸾歌小心眼呢! 云晴心中如是作想,却并不知道,对于一般人而言隔着这么远听声的确是不可能,可是对于鸾歌来说,金鸾之身的洗髓早已让她耳目聪明远胜常人,也足以使得她将门口的这段对话收入耳中。 若是放在以前,她或许还会与云晴计较一二,可是现在连听香水榭中那样的画面她都忍得,又有什么咽不下去? 不过是一个并不懂人间悲苦的孩子罢了,又何必与她计较。 所以只是带着几分无奈笑了笑,鸾歌便恋恋不舍的从温泉池中上了岸,又随意从先时的旧衣服内挑一件穿了,又用帕子绞干了滴水的头发,这才从屋内踏出。 九莲阁内还是如她当年离开时候的样子,但唯一的不同,是较之前更为整洁。 屋内摆放着新采摘的插花,就像是一直都有人住在这里一般,若不是她当初的衣物也依旧齐整的摆放着,并带着淡淡的青莲香薰,只怕她都十万分的相信这里住进了别人。但当下看来,只是因为这里一直有人在很用心的打理。 鸾歌心中微暖,就像是远行的倦鸟突然找到了归乡,发觉自己并没有离开,只是出门散了会儿步一般。 因为在四季谷中的最高处,九莲阁不仅可以俯瞰大半个云阳山,更时时有着山风拂动。送来阵阵清香,还有那翻滚的云海,也几近出手可及。 云晴在说完那些话后,见云婉不再搭理她。遂瘪了瘪嘴,跟着已经率先提步上前的云婉,揽了揽手臂上的篮子,朝着九莲阁的正堂走去。 鸾歌时间掐得正好,在她刚掀帘而出的时候。云晴与云婉二人也刚好进来,正好免去等候的尴尬。 可是她却没想到,避过了这样的尴尬,却还有其他的东西在等着——这两厢对上,未及开口招呼,云婉和鸾歌皆是一愣: 早在听到二人方才的对话时,鸾歌便觉得这个唤作云婉的女子颇有主意,跟云晴的盛气凌人锋芒毕露完全不同,听着声音如同春风拂面柔中有意,但话里话外却都是有计较的。本分而不逾矩。自然让人平添几分亲近的念头,鸾歌更是在脑中想象着这样的人,是何等的娇俏可人。 可是这甫一见面,却让她不由大吃一惊:眼前这位浅粉紫金描边罩纱衣衫的女子的确身段窈窕,可是那原本俏丽的面上,却从眼角到唇边拉开一道可怖的疤痕! 那疤痕显然有了很多时日,粉色的新肉在白皙的面庞上,显得尤其诡异丑陋。 而云婉愣的是,眼前这个姑娘睁开眼来,竟是和躺在床榻之上有着完全不同气度! 仔细算起来。先前自己经常送捣好的药汁去听香水榭,见到这姑娘的次数也不在少数,可是那沉睡中的模样,除却鬓角两绺银发让人颇多留意之外。五官却和普通的美人儿没有太大的分别,再加上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也并没有长开,所以瞅着也并不觉得特别出色。 可是如今那双眼睛睁开来,却像是有无数星子在其中闪耀,将原本只能算是清秀的面庞提得神采盎然,仿佛只要一眼。便能直直的看到人的心里去,让人生生移不开眼来! 哪怕鸾歌此刻身上穿着的,还是当年借用那妇人身子时候备下的长衣。 先时那妇人的身材高大,衣衫自然也做的宽大,套在鸾歌现在只有十三岁的身子上,尽管她已经比同龄少女高了许多,却仍旧不免有些松松垮垮。 可这样却显得她愈发消瘦,尤其那一张不施粉黛的面容,因为身子刚刚恢复还带着几分苍白,更显娇弱;但那眼神中的自信与清明,却很分明地透露着她并非真是柔弱女子,甚至带着几分傲然的疏离来,更衬得她出身不一般,也让云婉越发好奇她的来历。 互相打量的久了,二人都不曾说话,心中各自思量。一旁的云晴再看不下去,清了清嗓子提醒示意,云婉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她正要开口说明来意,却见鸾歌眉头皱了皱,上前几步伸出手掌抚上她的脸。 云婉刚绽开的笑意僵在面上,甚至整个人都呆愣住,一时间竟然忘记了避开,就任由鸾歌的手指抚上那处丑陋。 这一下,就连云晴也呆住了! 云婉面上这道疤,可是她从来都不能拂的逆鳞! 因为这疤,云婉几乎从不照镜子,她的屋内也从不出现任何能够照见自己模样的东西,就连在听香水榭服侍,她都努力地练就不低头看蹋石就能行走的习惯,哪怕因此好几次掉进水榭的溪水中。 也是因为如此,就算云晴每每和云婉置气,也不敢用这事取笑与她。可是眼前这女子!这女子!第一次见面居然就! 云晴简直无法置信! “看上去像是疤痕,摸上去却没有沟壑凹凸,你这是中毒?” 鸾歌皱着眉头,抬头看向比自己高出半头的云婉:“谁干的?” 这声音一出,震得云婉心中一颤,她下意识的退后两步。 她怎么会知道! 看着云婉露出一脸惊吓的神色,云晴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 她一把拉过云婉,站在二人中间,一双眼睛直直的瞪着鸾歌道:“你想干什么?” 鸾歌瞅着她一副防贼的模样,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些突兀,可是瞅着云晴这般护犊的样子,她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走向旁边道: “抱歉,只是乍一看有些好奇,所以有些失态。鸾歌没有恶意,云晴姑娘不必这般警惕。” 好奇就要对着别人的痛处指指点点么?! 云晴正要开口回驳,却见鸾歌看向她身后的云婉,挑眉笑道:“鸾歌没有旁的意思,失礼之处,还望云婉姑娘勿怪。” 这一声道歉,反倒将云晴指责的话生生堵在肚里,再也不能说出来。可是她到底不甘心,只好将视线投向身后的云婉,期待着她好生教训这小丫头一番。 这个时候,云婉慢慢回过神来,却并没有云晴想象中那样动怒,反倒从她身后站了出来,对着鸾歌笑道:“主子说过,嫫母有所美,西施有所丑,无盐尚且兴齐室,妲己偏生误商纣。美丑不过皮囊,我不在意,姑娘也无需介怀。”(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气难沉云晴落跑【第一更】 “嫫母有所美,西施有所丑云婉姑娘好气度,果真是个妙人儿!” 鸾歌品咂着这两句话,不由抚掌大笑,比起云晴那样只看到眼前的小丫头,这个云婉倒是更为有趣! 当初千华在闺中的时候,间或也是如此,只是到底因为身份所限规矩太多,难免失了生气儿,直到后来嫁做人妇,更是越发禁锢自守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儿了。 鸾歌心情大好,当下便伸手作邀,示意云婉两人上前落座:“陋室颇简,炉火未点,因此没有茶水可以待客,但屋畔却有一处极甜的活泉,两位且先稍等片刻,容我去汲水来。” 说着,冲两人点点头,鸾歌拿起桌上的竹筒,朝外走去。 “原来这竹筒,竟是专门用来汲取泉水的” 看着鸾歌的动作,云婉恍然大悟,不过片刻,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一年来她时时打扫此处,一直觉得桌上这小小的竹筒放在陶瓷的茶具旁边极是碍眼,总以为是先前的主人随手所放,想着要换了地方收起来,但是碍着主子吩咐不让随便动屋内的摆设,只好如旧摆放此处,但却一直觉得极其突兀。却没想到这竹筒竟是用来专门取水的,看来自己是的的确确的俗了。 想到方才那小姑娘的落落大方,以及虽不盛气凌人却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度,还有那一眼看出自己面上疤痕致因的老练只怕是个不简单的。 云婉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像云晴那般不知礼数不辨明珠,更有甚者,似乎这位鸾歌姑娘对自己的印象,好像还不错 心中这样想着,念及主人并不拘礼节,云婉自然不再客气,上前几步便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 然而云晴却并没有云婉想的那么多,甚至在她看来,鸾歌不仅慢待自己。更取笑云婉的短处,是个极为狂傲自大的人,还有那最后说什么活泉,生生地炫耀自己曾在这里住过一般。 最让她气恨的是。云婉居然没有生鸾歌的气,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亏得自己还那般维护她,谁知她却偏生和鸾歌交好,反弄得自己没脸。 因此鸾歌前脚刚踏出门。后脚云晴便凑到云婉跟前,不满道:“她那么对你,你居然还笑着和她说话,你难道真的原谅她?!还有,主子什么时候说过那些话!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你居然也会怕她!” 云晴这话说得过分,云婉当下便拉下脸来道: “她怎么对我了?不过是一时失神之举,又非是侮辱的恶意,我为何不能原谅她?与人为善有何不好。难道就非得斤斤计较处处看人不顺眼?至于主子说过那些话,你居然能够句句清楚了?再者,你也说了,她不过一个小孩子,你又为什么偏生要与她过不去?更何况,她也是云阳山上的人,又怎么算是他人志气?” 云晴没想到,平日里从不和她红脸,哪怕有什么事也只是说上一两句便揭过不再计较的云婉霎时间会说出这么多话来,而且句句话中带着对自己的不满与斥责。就好像得罪了她的人不是鸾歌而是自己一样! 不等云晴说话,云婉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冷声道:“主子救我们上山的时候就说过,人要记着自己的本分才能保证心正。可是你现在看看自己,好生摸着胸口问问自己,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这般沉不住气,你心里想着的又是什么!” “你!” 云晴没有想到,云婉居然这般呵斥自己,就算是主子也不会这般训斥自己。她一个和自己同样身份的婢女哪里就来的这样的身份! 脾气上来,云晴再不愿忍,跺了跺脚便朝外疾步走去,可是刚走了几步,却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回过头来将挎着的食盒猛地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然后跑了出去。 鸾歌取水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云晴跑开的身影,她出声喊了句“云晴姑娘”,没想到云晴不仅没有停下来,反倒跑得更快,眨眼间便从前面的角门跑开不见了。 鸾歌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小姑娘啊,到底还是太年轻,才这般沉不住气,以后若是许了大宅里的人家,铁定是要吃暗亏的。 真正厉害的人,只怕是遇见挖族掘坟的仇人也能笑出花来,哪里能让你在面上瞧见锋芒之意。 想到这里,鸾歌不由扶了扶额头,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想起这样的事情来了,难道真的是人越老就越发想这些有的没得? 苦笑一声,念及云婉还在屋内等候,她遂不再多思抬脚前行,走了几步便转进了正堂当中。 “云晴姑娘是怎么了?怎得我唤他却并不理我?” 方才发生的一切自然逃不开鸾歌的耳朵,可是她仍是装作并不知情,反倒开口想问,将解释的主动权递给了云婉,避免了她不知如何开口解释的尴尬。 “出来的急,屋里煮茶的炉火忘了熄,云晴怕烧坏了茶壶,这才想着跑回去看看。”云婉笑着解释道:“她家本是做这些古玩器物的,那茶壶又是她从主子那里辛苦求来的,因此宝贝的紧。” “这倒也是。”鸾歌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样的解释,全了二人的面子,然后将竹筒放在桌上,又从一旁的的小屉里拿出两个竹节切的杯子,倒上了竹筒内的清泉后递给云婉一个道:“来,尝尝用这个喝,方才回来时看到路上有片竹子,顺手折了节做的,虽有些糙,却胜在内有竹香。” 云婉不曾料到鸾歌还有这一手,接过竹杯轻轻地啜了一口,果然觉得这水竟是比平日里从听香水榭那眼活泉取的水还要清冽,尤其是因为用鲜竹筒盛着,更是有几分涩涩的清香,让人不由感慨这水居然也有优劣高下之分。 “我在这里洒扫甚久,却从不知道九莲阁内还有这样的好泉,可见这些日子倒是白待了。”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竹杯,云婉叹了声气道。 “那眼泉在山石后背的不起眼处,我也是过了许久才发现的,你不曾留意到也算常事。”鸾歌宽声道,然后坐下来与她隔桌相对,问道:“方才听云婉姑娘说,你在这里洒扫甚久?”(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品竹香云婉探话【二更】 “是啊。”云婉点了点头,“主子带我和云晴上山,却又不让我等做事,直到去岁带了姑娘回来,因要为姑娘诊治,自己抽不出时间来,这才让我和云晴洒扫,却从不允许我等在此呆半个时辰以上。原先我们都猜测是否是长辈居处,谁知竟然是姑娘住的地方。” 看着鸾歌身上成年女子的衣衫,云婉突然止不住笑了笑,难以想象几年前这小姑娘穿着这宽大衣袍的样子,那么原先住在这里的人,到底是谁呢? 想到这里,她沉吟片刻开口道:“姑娘这身故人的衣服瞧着并不合身,若是不嫌弃云婉的针脚,倒可以告知我喜欢什么花样,我抽空也好帮姑娘赶一件出来。” 鸾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物,也不由失笑。这般模样的确甚是奇怪,也难怪别人会觉得自己穿着长者衣物,想着探听旧主之事了。但她却又不能对此作出解释,只好将错就错,也不与云婉不客气,道: “也是,长者之物加身颇显不敬,既如此,那就有劳姑娘,只是我偏爱朱色,也不知方便与否。” “姑娘这又不是什么难题,自然方便。”云婉探听出鸾歌话里的意思,很爽快的便接过话头,复而道:“姑娘肤白,穿朱色定然好看。” “多谢。”鸾歌含笑。 “说到此处,请恕云婉唐突,有一事想要请教姑娘。” “请说。”鸾歌伸手作邀。 看着鸾歌这般爽快,云婉突生出几分愧疚来,倒是不好提出自己心中所想。 眼帘一垂,看到桌上方才云晴跑开时丢下的食盒,她伸出手揭开盒盖,将食盒往鸾歌面前推了推道:“瞧我,只顾着和你说话,倒忘了今儿个来的缘由。你昏迷这么久却不曾进食,全靠那还魂草吊着,我却还拉着你说了这么许久的话。还是先吃些点心垫一垫,等一会儿到了午间,我去做炝藕与你吃。” 鸾歌笑了笑,也不推脱。顺着她的动作从碟中拿过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口,只觉酥软绵甜,甚是可口,不由赞道:“这可真是好手艺。只怕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出这糕点的滋味。” 作为曾经混迹齐楚两国御膳房的常客,说出这话来自然不是假意,但云婉不知她身份,虽觉得这是她过誉,但心里却着实受用,面上的笑意更甚,看着鸾歌吃东西还为她又添了一竹杯的泉水。 “这泉水虽甜,但你到底方好,饮的过多难免凉了肚子,只再喝这一杯。冲冲糕点的粘腻,便不能再多用了。”云婉叮嘱道。 鸾歌笑而不语,待用完了四块糕点,才用帕子沾了唇又拭了手,这才道: “云婉方才想问什么,不妨直说吧。” 云婉愣了愣,没想到鸾歌会这般直接。 自从方才转过话题之后,她便生出几分悔意来,若是这个时候不问询一二,只怕日后再没有这样好的契机。但若再让她重提旧疑,却又显得过于刻意。就在云婉正暗自叹息之时,却不料鸾歌竟像是知道她想什么一般,将话递了过来。 “也没有什么想问”云婉眼神闪了闪。下意识想要否认,但话一出口,却又觉不甘,干笑两声道:“不过是方才听姑娘说在这九莲阁内住过许多日子,有些惊奇罢了,只不知姑娘在此住了多久。陪着姑娘的那位长者,又怎得不在您的身边” 鸾歌抬起头来,望向云婉,这一眼,却不再像先前那般温和,反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云婉有一瞬的错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逾矩,正待她开口,鸾歌的面上却早已回复了最开始的模样,看不出先前半分冷意,几乎让云婉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只听鸾歌笑答道:“应当有十几年了吧”伏羲鼎内那十年和檀越去后的一两年年,正好十几年。 “姑娘是在山上长大?” 云婉吃惊道,也不管先前那些细节,只当是自己看错,一个小小的女童,又哪里会有这样深沉的心思,于是继续追问。 鸾歌瞧上去,也不过十三四岁,若是在九莲阁内住了十几年,那定然是自小便生长于此处只不知,到底是何等身份 “这我倒是不清楚,只是自能行动以来,便在这山上跑动了。” 鸾歌顺着她的问题回答,并不曾胡言——从檀越与舒阳替自己移魂之后,自己才能动,而那时也的确是在山上——至于云婉怎么想,却不是她要关心的了。 看着云婉若有所思的模样,鸾歌面上仍带笑意,然却已不至眼底,继续回答着她先前的问题: “至于那位长者,早于四年前,便已经去了。” 是啊,遍布尸斑的身体,早在楚国宫内的那口枯井内,焚成灰烬了。 原是这般 云婉心中暗忖,这就难怪主子对这九莲阁如是看重,只怕当真是长者所居,而这小姑娘只怕是小时的玩伴,才能让他如是费尽心力的照顾了。 不管怎么样,知道这些以后行事有个计较,便够了。 “姑娘千万莫怪云婉唐突,非是有意提这些伤心之事。若是姑娘不嫌弃,云婉今方廿一,可忝脸承你唤一声姐姐,日后只管将你当作亲妹子对待。”云婉道。 “这话倒是见外了,好似我若不唤这一声姐姐,您就不认我这个妹妹似的。”鸾歌笑言,云婉面上却是一僵,好在鸾歌后面的话马上跟来,这才全了她的脸面:“但偏生我较真,今日这话既出,就算日后您想不认,可是再赖不掉了。” 二人就此再言笑几句,眼见日头中升,云婉遂起身告辞,鸾歌也不拦着,送她至门口,看着那远去的窈窕身影,眯眼轻笑: 原来有趣只是一时之事啊 这世上,又哪里有一直有趣的人呢 鸾歌自嘲地摇了摇头,转过身,便回了九莲阁内,往楼上最高处的书室内去。 既然一切再一次从头开始,那便再不能继续浑噩度日了。 且说云婉从九莲阁离开,因为得了想知道的讯息,脚步不由轻快了几分。但念及方才对云晴的训斥,只怕她定要记恨在心,眉间便又凝上几分愁色,这丫头,从来是个不记性儿的,若是不那般对她,指不定会怎么坏事,好在如今自己已经探得信儿,若是告知与她,又怎会怕她不与自己重修旧好? 想到这里,云婉再次脚步轻快地往梅香坞去,却不知自己因为关心这些细节,而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未完待续。) ps:  今天晚上的一更提前发出来,然后有个问题想要问问大家,是一章2q看起来舒服还是4q一章好点?有什么意见可以在评论区给云城留言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再相见偏生调戏【第一更】 送走了云婉之后,鸾歌又在九莲阁外站了一会儿,才折身进门往楼上最高处的书室内去。 虽如云婉所言,她们每日需得花上半个时辰打扫九莲阁,可是真正能容许她们涉足额,也只是一楼的几间客室与二楼的居所。至于位于最高处的书室,因为摆放着诸多有关云阳术法道学类的古籍,舒阳自然不会让人轻易涉足。 因此鸾歌走到顶楼书室门口的时候,拖在地上的裙摆已经卷起半个走廊的灰尘,变得异常肮脏,尤其是更有风拂来,阁楼之上已然灰尘漫天。 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扇着眼前的灰尘,鸾歌还是决定放弃这个念头。 四年多不曾被人打理过的地方,自己就是忍着呛人进去倒没有什么,怕只怕那里面也如同外间一样,若是自己就这般脏手脏脚地摸着书,只怕不给毁了那些东西。 想到这里,鸾歌叹了口气折身下楼,想着还是去再洗洗,换身衣服再做打算,旁的事且先不说,至少得先找法子打扫了这里才是。 可是谁知刚下楼,正准备回屋去找件换洗的衣物,却不料正对上一个熟悉的人。 “你不是说回来换衣服么?怎么搞成这副样子?倒是越换越脏了。” 舒阳放下手中的东西,皱眉打量着灰头土脸的鸾歌,走上前来。 “我方才想上阁楼取些书看看,可谁知走廊却有那么多灰尘,刚走没几步便弄成这样了。” 鸾歌倒是浑不在意,径直走到一旁在池子里洗着手,解释完口中又嘀咕着自己的猜想:“也不知里面是不是也这么多灰尘,那些书都放在里头,就是下面的屋子不打扫,书室却也不能不打理啊。” 舒阳不由失笑,说着说着到最后居然责怪自己不分轻重了,这丫头。真是没良心。 这时鸾歌抬起头来,望着天上一眨不眨,本来准备开口的舒阳被她这动作吸引,也学着往天上望去。可是除却湛蓝的天空和几片白云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舒阳好奇道。 “阳光中没有灰尘。上面书室的灰尘竟然不会飘散下来?”鸾歌惊奇地道出自己的发现,然后就着望天的姿势看像舒阳:“你给书室那边施了隔离的术法?可是为什么我方才没有发现?” 方才那么大的灰尘,肯定会四散在空气中,现下阳光晴好。空气中自然能看到飘散的灰尘。可是方才她抬头看的时候,却并没有看见丁点尘埃。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将书室那边包括走廊都与下面相隔离。 舒阳这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俯下身来低头看她道:“我该回答你哪个问题呢?” “所有。”鸾歌干脆的答道,摆正了脖子然后甩甩手上沾的水,站起身来。 “书室里面我封起来的时候施了法,不会沾染灰尘。外面走廊上是因为我从来没让云婉和云晴打扫过,所以灰尘很多。但是为了避免上面的灰尘落下,我只是廊柱之间加了无色隔尘的明纱,不注意看是看不出来的。并没有施法。你自然觉察不到。” 舒阳很配合的回答着问题,“还有为什么只打扫下面,是因为当初带你回来想着你若是醒了没地方住却是不行,于是吩咐云婉她们注意留心,以备你随时醒来。只是我却不知你居然过了这么久才恢复。” “哦。”鸾歌点点头,怪不得,原来是又得了好东西。说着她越过舒阳,往内里走去,边走边道:“说起这个,你那两个姑娘是今日才知道我住在此处?” “她们没问。我说这个做什么?”舒阳觉得鸾歌这问题很是莫名,跟在她后面走着。 “”鸾歌有些无语,也不知道那两个费尽心思想要从自己这里探听消息的可怜孩子听到这话会作何感想,若是她们知道问了自家主子就会得到答案。会不会再不想踏足这里。 失笑着摇了摇头,鸾歌上前指着舒阳方才放下的包袱,奇道:“你这是又要去哪里?竟然还带了包袱。” 云阳山主下山,自来都是只带银票,哪里需要这些凡常人的累赘物。 “是为你备下的衣服,先时顾虑不足。没有预先备着,方才我下山顺路就捎了一件,也不知合不合身,你且先穿着,剩下的你有时间下山去铺子里做。” “嘿,这倒是奇了怪了,铁树居然开了花。”鸾歌惊道,然后笑着打量舒阳,促狭道:“果然还是要跟女子多接触接触,你才不至于那般木头样嘛,这倒是那两个小丫头的功劳了。倒是说说看,瞧上哪一个了?那个唤作云晴的?” “咳。”舒阳颇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咳,然后没好气白了鸾歌一眼,没有说自己是在丹房做事却想到她没有换洗的衣物,特意下山去铺子里买的:“我可是个好东家,若是被人传出去自家打杂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我云阳山的脸面何存?” “”鸾歌摇摇头,对他的言辞表示不信。 “行了,赶紧去洗洗吧,一会儿要用膳了,可别继续灰头土脸的模样。”舒阳满脸嫌弃。 “行了行了,知道了。”鸾歌摆摆手,拿起包裹就准备往温泉池处去,却不知想到什么,忽地顿住脚步开口问道:“我这些日子都住在何处?” “听香水榭啊。” 舒阳突然很是坦诚,怕鸾歌不清楚,还很细致地很贴心地补充道:“就在你方才醒来时的那个亭子里。” “什么?!”鸾歌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个满脸理所应当的人,咬着牙齿强忍着问道:“白天?” “还有晚上。” “你是说我这一年来一直没挪过地方,没日没夜地那样躺在那四面透风的亭子里?!”鸾歌突然有种想要掐死舒阳的冲动。 “整个四季谷中灵气最足的地方就是听香水榭的那处亭子,要为你借灵气养身,那里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况且也不是四面透风,亭子四周都有纱幔挡着。四季谷中的气温适宜,日夜都不怕受凉,况且我还在你身上加了结界,非是从里面破开外界是无法侵入的,所以就更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而且你看看现在的你不是活蹦乱跳,一点问题都没有么?” 舒阳一一为她分析着好处。 “你!”鸾歌咬牙,几近抓狂。 这人,这人都是什么逻辑! “难道不对?”舒阳再一次扮无辜道,甚至还眨巴着眼睛。 “出去”鸾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来。(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戳痛处云婉终生疑【二更】 听着身后啪一声紧紧关上的门声,舒阳不由摸了摸鼻子,他站直了身子回头看了看,面上露出促狭的神色来。 方才,她气急的模样,好像还是蛮可爱的嘛 想到鸾歌咬牙切齿却又红着耳朵的模样,舒阳情不自禁地大笑出声。宽袖一甩,便朝着昂首阔步,直往九莲阁外走去。阳光洒在他那一身月白描暗金祥云的衣衫上,越发衬得他身形颀长风姿脱尘。 “哗啦!” 水花四溅的声音随着鸾歌出水的动作响起,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鸾歌从池中伸出脑袋,将身子靠在一边的池壁上,伸手抹去面上的水渍,可是脑中还是舒阳方才离去时,那诡计得逞般的笑声。 “啊!——” 站直了身子,突然她发出一声喊叫,双手拍打着水面,像是对着幽旷的山野般发出泄愤似的一声,惊起九莲阁内停憩的飞鸟。 水滴从她饱满的额角,从她好看的下巴,从她娇小的耳垂,从她丰挺的胸前,从她光洁的背上滑落,滴答滴入池水当中,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透亮的光彩。 鸾歌双眼紧闭,任由谷中夏日温和的暖风轻抚上她娇嫩的身体,任由它吹干其上的水痕,直到过了约摸半刻钟,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一步一步地朝岸上走去,再见时那双凤眼已然恢复清明一片。没有冰冷,没有羞怯,有的,只是那仿佛能让人静下心神,又能直直望向人心底的洞达。 云阳山上本就无多少人,九莲阁内亦是门庭冷落,因此没人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她想通了什么。 儿女情长啊就留给那些小儿女们去玩吧 新衣着身,正好合身,但鸾歌却已然没有心思去瞧那镜中比先时还要生的娇俏的模样。没有心思去看那一年来逐渐显露出几分成熟与凹凸的玲珑,系好束带,又用惯常的雕兰檀木簪将头发挽起,瞧着尚算整洁。便准备出门。 云婉云晴二人既然不是婢子,自然不会有人专门送饭来,因此若想吃饱了肚子,也就只有亲自去这一条路。 刚踏出半步,鸾歌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来朝着屋内喊了喊:“六两?” 没有任何回响。 “六两?!”鸾歌再度拔高了声音,可是屋内仍旧没有半分响动。 与此同时,在厨房内煽动着尾巴的白毛狐狸打了个喷嚏,惹来正蹲在它面前的女子向后倾去:“哎呀!” 云晴双手撑在地上,满脸不悦道:“你干嘛?!” 六两在她面前讨好似的摇了摇尾巴,松软的大尾扇起一阵小风,似乎不知道云晴为什么突然这般怒气冲冲。 “你主子欺负人,就连你也来欺负我么?!”云晴猛地站起身来,朝着脚下的六两吼道:“你不是不跟我走么?怎么不找你那好主子去讨吃的,反倒又要跟了我来?前面落了我的脸。如今却又想在我这里讨好处,也不好生瞧瞧你自己,真当我是个心善好欺的么?!” 六两本是灵狐,早在楚宫之内便能懂得鸾歌的心思,如今听到云晴的话,哪里还有不明白她此时正在气头?只是它却并没有想到,云晴这居然是在生自己和鸾歌的气,尤其是现在,直指自己方才在听香水榭内不肯去她怀中的举动。 正在六两呆立之际,云晴的声音再次响起:“如今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主子。谁的脸面都要落一落,有了新人,尚不知深浅便要忝着脸去迎合奉承,瞧着是孤傲狷洁波澜不惊。岂知却是没找到能入得眼的!枉整日里与我姐姐妹妹的喊着,转头便为了新的来数落我这个旧的,可真真是一对金兰情深的便宜姐妹!我呸!” 狠狠地将手中方才逗弄六两的酱鸡腿扔远,云晴气得一屁股坐在厨房外的石凳上。 “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你若是真有脑子,也该明白什么时候该放下脸面;想要什么东西,就该沉得下气忍着屈去求人!别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娇滴滴的小姐。什么人什么事都得依着你,哄了你欢喜连连才好。如今上了这云阳山,就该知道你的日子都是谁给的,若还是掂不清轻重,不如赶紧下了山去,指不定你那叔伯婶子的愿意将贪去的钱财还了你,也省得你在这里处处委屈,觉得谁都欠了你!” 一直在屋内不曾吭声的云婉再忍不住,直接拿着手中的锅铲出来,站在门口冲着云晴冷笑道。 方才自己回来将事情告知云晴,她不仅不领情,反倒觉得自己是在向她炫耀已经和鸾歌多么要好,这么说只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枣,恁地心机深沉。 云婉想着她在气头上,也知道她那冲冲的脾气,遂不再多言,只进了厨房去备午饭,谁曾想云晴竟是从方才一直骂咧到现在,越说越甚,浑似所有人都欠她一般,这才使得云婉再忍不住,连手上的东西都不曾放下便冲了出来。 当初同是被舒阳救上山来,相比于云婉内敛的性子,云晴跳脱欢乐什么都愿意给人说,因此不过几天云婉便知道她之所以于自己一样那般落魄到差点死掉,是因为家中父母遇到贼匪,原本一直由自家经营打理的古玩铺子偏生被黑心的叔伯婶子昧了去,更害得她一个孤女流落街头,若不是她机敏,只怕会被人抓了卖到那些腌臜之地去。 也正因为这样,不管云晴怎样任性,舒阳是事事不在意所以不曾说她,而云婉则是因为怜惜她而舍不得指责半句。 可是谁知如今竟然斗米养恩担米养仇,因为她今日多说了几句,便连那般嘲讽的话都说了出来,教云婉如何再忍得下去?但是她却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将云晴的痛处就这样放到面上,话一出口便生出悔意,尤其是看到云晴颓然而坐,满面失神的模样。 云婉走出一步,想要上前安慰与她,却听屋内传来热油迸溅的炸裂声,再顾不得,匆匆说了句“对不住,我先进去了”便直接进了厨房。 直到她将炒好的菜盛好,才恍然自己忘记的那件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云晴的伤心事是她的家事,自己的逆鳞则是面上那道疤—— 鸾歌怎么会知道自己脸上的不是伤痕而是中毒!这可是连主子都不曾觉察到的!(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欲迫却中双雕计【4k】 作为纵亘整个中州大陆最长的一座山脉云阳山脉的主峰,云阳山有着中州屋脊明珠的称号,倒不是因为它有多高——因为若论此,就是北地点云雪山的一半它仍不及。 让云阳山能为天下人周知的,是因为那山上的人,是那传说中守护者天下盛世太平,以护之力量为人所敬的历任云阳山主。 很早的时候,云阳山在中州人的心目中便如同那海上的蓬莱仙岛,上面住着能够神能通天的仙人,也因此引来无数人趋之若鹜的追逐。 但是不管那些人怎般寻找,却始终得其道不得其人,整个云阳山就像那渔者口中的世外桃源一般,似乎是并不真实的存在—— 山还是那座山,却并不能找到山上的人,甚至连一间茅屋也不曾发现。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又有不同的消息传出:云阳山不过是有人胡诌出来的一座山,并没有所谓的仙人,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听到这样的说辞,酒楼之上的男子推开面前的窗户,看着楼下往来的人群,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枯瘦的男子身上,当下便唤了身边一人附耳轻言几句,复而回头一笑道: “宋先生这话说的是。一座普通的再不能的山,山上的瘴气多到就连猎户也不愿意在其上搭屋,又哪里会有所谓的仙人长居其上?更何况,这天底下神神鬼鬼的说法多了去,却到底没见有几个是真真现于人前,能让人一睹真身的。因此华宸对这样的说法自然决计不信。” 那妖冶的容颜背着光,虽看不清五官,却能明确的让人感受到其中的不屑。 世人口中的仙人,他自然不信。 但仙人之说虽无稽,术者之闻却非假。 更何况,他曾亲眼所见。 桌前坐着的中年男子一抚胡须,目光从得了华宸指令推门而出的人身上移开,望向华宸那状似洒脱的形容,按下心中的不安沉吟道: “三殿下这话说的是,神神鬼鬼的无稽之谈,为君子者自然信不得。但这世上从来不乏偏听偏信之人,口中一套,做出来的,却又是另一套。据说这些日子,又有人上了云阳山,不知殿下可曾听说过。” “宋先生有话不妨直说,何故这样绕来绕去?” 华宸将双手负在身后,在窗前踱了几步,似是听不出那人口中说着一套做着一套的人是谁,笑望着那位姓宋的中年文士: “先生今日约我来此,应当不会只是想请我吃一顿这云鹤楼的烧鹅,然后跟我说说自己的见闻吧?” 说着,他看向一袭青衫静立一旁,明明不到三十,却蓄着山羊小胡的男子道: “苏懿,你有时间去问问,二皇兄府中的文士月俸是不是又涨了。若是如此,我倒也该给你涨一涨,免得你连雕花楼的酒都喝不起了。” 苏懿的拱了拱手,小胡须动了动道:“是,三公子。” 一旁的大汉听到这话,却是忍不住了,急忙道:“好主子,您给苏懿这小兔崽子涨月俸,可不能少了我武樑啊!雕花楼的酒我也爱喝啊!” “若是二皇子府上的武将也能请主子在云鹤楼吃上一顿招牌菜,你的月俸自然也就有的涨了。”苏懿吹着小胡子,白了武樑一眼道。 看着眼前主仆三人这般玩闹取笑,宋其然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但出于风度修养,又碍于面上身份上的礼数,他却不敢发怒,于是当下再不绕弯,站起来直了身子,冲着华宸拱了拱手道: “既如此,宋某就直言了。去岁时,就有人曾说殿下您数次上云阳山寻访仙人,宋某原本不信,二殿下也不信,因此这事便压了下来。可是前些日子,又有人亲见殿下您在云阳山下,欲往山上而行,不知殿下对此作何解释?” “解释?需要解释么?” 华宸眉头皱了皱,满面茫然地看向自己的两个随侍,然后对着宋其然道:“况且先生不将这事告知二皇兄,却告诉我,又是为了什么?” “殿下何必装傻充愣!谁人不知得云阳者得天下的谶语?如今朝内仍有太子,却不知三殿下此举,怀着怎样的心思!” “宋大人!” 华宸高唤一声,然后往前走了两步,那一双长眼中已是不屑的笑意: “且不说这些日子我都在忙着帮太子做事,我倒是想要问问,宋大人的人又是如何出现在那云阳山处呢?是二皇兄生了什么想法,还是您又有什么心思?您不将此事藏着掖着,或是禀了自己的主上,偏生这般大庭广众之下与我讲,却又是何等心思?” 不等宋其然开口,华宸再一次向前走去,眼见便要撞上宋其然,他才停下了脚步: “我想,不管是二皇兄,还是太子殿下,都会对此生出兴致来吧?哦不,” 华宸笑了笑,伸出手指在眼前轻轻地晃了晃,望向门口那处的暗光,一双如丝媚眼中闪过无数玩味: “最感兴趣的,应当是宋先生的那位同席,张河曲,张先生吧?嗯?说起来,我倒是还得好生感谢宋先生告知我这道消息呢!来,略敬薄酒,谢先生相告之恩。” 说着,华宸从桌上拿起酒杯,高高举起。 与此同时,一道敲门之声自外传来。 “不长眼睛么!敲什么敲!” 宋其然高声喝道,门外的声音骤停。 看着眼前眉眼皆笑的华宸,他深吸一口气,才将胸中的沉郁强压下去。 想他宋其然本是二皇子华硕最信任的幕僚,然而如今相比于他,华硕更为信任的,却成了原先名震贺州的文士张河曲。 彼时贺州大水,有人向华硕提议趁机将张河曲请了来,既可得了求贤若渴的好名声,又可施恩于这样一个颇有智名的文士,不怕没有更多的人来投奔。 但此事却遭到了宋其然的反对。 其中虽有怕自己的恩主得了新人忘旧人的顾虑,但更多的却是太子仍在,二皇子这样的行径看在别人眼中倒不是求贤若渴,反成心怀不轨以图私谋。 因此宋其然不惜长跪两日,以求二皇子改变主意,但却越发印证了旁人所言,自己是忌讳张河曲的心思。 华硕本就自负,一时脑热,甚至也对宋其然说出“不管张先生如何,吾必待宋先生如初”的话来,然后毅然以重金厚礼,从山野茅屋中将已然断粮几日的张河曲请到了府中。 不出献计之人所料,张河曲对于他有着活命c识才重恩的二皇子甚是感激,自此出山,一连帮二皇子连出数计,使得华硕在朝中多次受到晋帝的赏识,赏赐也是源源不断地送入府中。 张河曲自然也水涨船高,稳稳的压过宋其然一头。 后来,宋其然曾竭力阻挠二皇子请张河曲出山的消息被张河曲知晓,后来居上的张河曲如何能容忍这样一个曾差点绝他性命c断他富贵的人再有机会翻身?于是行事处处打压宋其然,乃至原先对宋其然奉若上宾的华硕,想到此事也只觉是宋其然自私自利,不想让他这个主子更上一步,因此面对张河曲的举措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如今的宋其然在二皇子府中,已然是主仆皆嫌的尴尬境地。 但因为他曾为二皇子做事多年,得罪过太多的人,急流勇退只怕没有活路,顶着这样的身份另谋旧主更是没人敢要,于是唯一的出路,便只有再次蒙得二皇子青睐。 这一次,他得到三皇子曾私往云阳山的消息,便觉得机会来了。 可是若只将这样的消息告知二皇子,于他所求到底还是分量不足。更有甚者,若是被张河曲巧妙利用,自己只怕会为他人做了嫁衣。因此他顾不得忌讳,邀了三皇子来,想要以此消息胁迫三皇子与他谈谈条件,好回去换了华硕的看重。 可是谁知,华宸一句装傻充楞,甚至暗言是为太子办事,根本不拿自己的这番话当回事,还将他死死的堵住。甚至与两位随侍取笑与他,这让他如何能忍?! 面对眼前有着皇子身份的华宸他发怒不得,但是那不长眼的敲门小二却可让他怒吼泄恨! 因此当那敲门声传来之时,宋其然的怒喝之声便劈头盖脸而去。 门外的敲门声顿了顿,虽没有再次响起,却换做了人声道:“三公子,您请的客人来了” “我何时有过客人!你们云鹤楼的规矩” 华宸面上的笑意越深,出声打断宋其然道:“宋先生,是在下的客人——” 说着,他冲着门口,扬声道:“杨成,请先生进来吧。” 然后倾身看向宋其然,轻笑道:“当然,您肯定也很欢喜见到此人。” 望着华宸面上的笑意,宋其然顿生不好之感,待他一回头,不由猛地坐在了凳子上,连话也说不出来。 进来的男子一袭布衣,虽身材枯瘦,但那满面容光却显出他矍铄的状态。他扫视屋内,目光落在宋其然身上时微微停滞,可那面上的神色却并未有变。 只见他对着华宸拱了拱手,望着那桌上的残炙道: “方才殿下的随从说要宴请张某于云鹤楼,张某不由心生窃喜,因贫贪嘴便忍不住跟了来。可是如今瞧来,殿下却好似已经有了客人。那不知让某对上这满桌的残羹冷炙,是要和某玩闹一番?” “张先生说笑,您是我皇兄最看重的人,我哪里敢与您玩笑?您之智名,华宸早有耳闻,但却鲜能一见,方才得见您从楼下过,才让人前去唐突相约。华宸既说宴您于此,自然非是虚言,但却不是今日,只怕家仆愚钝,传错了讯息。”华宸拱拱手回礼,然后看向宋其然: “因为这一场,是宋先生请我。所以还望张先生莫要怪罪,他日赏脸应约。” “哦?” 张河曲面色一凝,望向神色槁然的宋其然,眼底闪过一丝思量,这才笑道: “既是如此,某却只记得殿下还欠我一餐饭了。怪罪倒是不敢,只是瞧着今日的主家却并不待见我。” “宋先生与您同是我皇兄的幕僚,自然不会有这般心思。不过方才与我相言颇有失意,哪里是会不待见先生您?” 华宸笑说着,看一眼瘫坐椅上的宋其然,面带愧意道:“却是我不好了,多灌了宋先生几杯酒,只怕先生现下已是喝高了,也不知张先生是否方便,代我送宋先生回府?” 张河曲自然不相信宋其然喝高了。 若真是喝高了,此刻就决计不是颓然倚坐在椅子上,而是跳起来直接拔刀相向了。但华宸这般请了他来,却又给出这样一个契机,他又哪里肯放过?于是当下应道: “宋先生与我同侍一主,如此小事,自然方便。” “那就有劳先生,华宸有事先行一步。” “殿下请便。” 华宸拱了拱手,苏懿c武樑等人连忙跟上,抬脚便出了云鹤楼的包厢。 落在最后c奉命去请张河曲上楼的杨成甚至还贴心的帮屋内二人关上了门。 走在大街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华宸笑意满满。 “那姓宋的出言威胁公子,公子怎得还这么高兴?”武樑望着阔步而前c笑声阵阵的华宸,瞪大了圆眼奇道。 “威胁不成却反被公子摆了一道,公子自然解恨。”一旁的苏懿随口道。 “嘿!这怎么说?” 武樑倒是不明白了,但一看搭话的是小胡子苏懿,又不满起来,鼻孔圆了圆道:“没问你。” 说着,他朝一旁的杨成看去,杨成却只能耸耸肩,表示并不知情。 方才他被公子差去请那张河曲上楼,怎么会知道那期间云鹤楼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武樑实在好奇,想要问苏懿,却看不惯他那张一直老神在在故作神秘的脸,和那一说话就几乎要吹到天上去的小胡子;但若让他去问前面的华宸,却又怕被华宸说他有勇无谋,因此只得忍着心里的痒跟在华宸后面,脸上却是扭曲的难看。 苏懿与他虽并不对头,却并不是那种见面就眼红的仇人,因此瞧着武樑那扭曲到路人见了都避的脸,实在忍不住才小声解释道: “那宋其然如今正被张河曲压下一头,在二皇子府中已然说不上话,他本想以云阳之事要挟公子得些筹码,好让二皇子重新重用与他。可是这些日子公子帮着太子处理陈州之事,奔波于外,说是奉了皇储之命前去云阳,别人只怕会赞赏太子想要晋国强盛,哪里会有什么害处?” 不等苏懿说完,武樑忙道:“若是他去找太子求证呢?!或是放出这样的谣言,那太子岂不是和公子生了嫌隙?!”(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一石二鸟同授业 “他只怕还没有那个本事。” 苏懿轻哼道:“如今宋其然在二皇子府已不像当年,太子那样的性子,那样的身份哪里会见他?放出这样的谣言,却并不能达到让二皇子重新启用他的目的,更有甚者会得罪了更多的人,到时候只怕他的死相会更难看。所以他不敢这么做。” “那之后呢?”一旁的杨成开口问道,方才的事情他还一无所知。 “之后公子不是瞧见张河曲了么?所以让你去请了他来。宋其然要见公子,本该找一处隐秘之所,但为什么寻到了云鹤楼?只怕是张河曲早派人盯上了他,除却这进门都要查客牌的云鹤楼,他还能去哪里?只是他本想躲着众人,尤其是怕张河曲抓到自己的把柄,如今却被公子将这辫子亲自送到了张河曲的手中,你说张河曲怎能不好生利用?” “这么说来,张河曲出现在云鹤楼外竟不是偶然了?”杨成不由恍悟道。 “然也。” 苏懿点了点头,顺手捋了捋自己那一小撮胡须。 “看来那宋其然竟是自寻死路了。”武樑亦是恍然,然后解恨道: “让他生出那些心思,还想害咱公子,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活该!” “可若是这样,岂不是便宜了那个张河曲?”杨成问道。 “非也非也,他们两个,哪一个都讨不到便宜,真正得了便宜的,”苏懿老神在在地一笑,指着前面已经走远了的华宸道:“是公子。行了,这里不是说此话的地方,回去后你们自然就知道了。好生攒着力气吧,只怕近日里还有的麻烦劳累呢。” 说着再不顾二人,摇着手中的扇子便朝着华宸那方赶去。 杨成见此,也连忙紧了紧手中的长剑,追了上去。只留下武樑一人,冲苏懿吹胡子瞪眼:“又装神弄鬼!” 话虽如此,可他脚下也是不慢,只是却仍旧怪模怪样的摸着脑袋嘀咕道:“公子是最得便宜的人么?我怎么看不出来肯定又是这个苏懿唬弄人。” 华宸步伐轻快的走在前面。心中大快。 自从去岁华硕不知听了谁的建议,将这个张河曲收入彀中后,在朝中的风头那可谓是蒸蒸日上。就连一向只知吃喝玩乐的太子也慢慢觉察出不对,心里渐渐生出警惕之意。 尤其是在被晋帝训斥过几次,并扬言要废太子之后。更是越发厌恶起二皇子和这个张河曲来,这也正好给了华宸接近太子的机会,也算是福祸相依。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二皇子除却仰仗一个位居贵妃的母亲之外,最大的凭仗便是这张河曲。只是张河曲一向深入简出,从来不轻易露面,就连打探多番的华宸,也只知他与宋其然不合。 华宸一直想从宋其然入手,但却一直都没有机会,谁知如今这二人却自己送上门来,又正好给了他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看到门外的人影之时。他故意说出的那番话,分明是想让张河曲误会宋其然有另投之意,怀疑宋其然是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从此将二人的矛盾放在面上。 后来他又对着张河曲说出那些话,送给张河曲一个明着打压宋其然的机会,也算卖他一个人情。 华宸这样做,自然不是为了讨好张河曲,而是因为他算准了张河曲为了自己名士清流的好名声,为了全二皇子惜才的名头,都不会让宋其然就这么死了。他们会让宋其然活着。还是好好的活着,或者说,瞧上去,要比之前活地更好 ——这是华宸借人之手。对宋其然敢于威胁他的惩罚。 按着宋其然的性子,若是先前还会想着为二皇子卖命,以图将张河曲比下去,只怕从今天开始,就会只想着如何替自己报仇了! 华宸向来与华硕不合,自然不会介意宋其然这个本就是对手的敌人对自己更添仇恨。他在意的,是宋其然日后会如何恶心二皇子和张河曲。 想到这里,华宸的唇角一翘,使得那原本就带着几分阴柔的绝美容颜,又多了几分鬼魅之感,邪恶,却偏生让人心向往之。 但却不知为何,他突地敛去笑意,望向身边安静跟随的苏懿,道:“云阳之行如何会暴露,尽快查一查。府中之人也是时候该做清理了。” “是。”苏懿点头应是,心中却叫苦: 看吧,麻烦事终于来了。 华宸见他应声,于是点了点头,再度向前走去,只可惜先时的欢喜已散去大半。 原本定好的三月之约,只待舒阳回来便可来晋国助他一臂之力,可是去岁华宸已经准备好迎礼,却突然得到消息说约定只怕要延后些许时日,但到底要延后多久,却得不到确切的答复。 若不是时有纸鹤翩来送计,只怕他都要怀疑舒阳是不是变了主意,另就他人了。 急迫难安之下,他终于坐不住,于是趁着上个月太子让他前往朔州办事,他才抽出身来,躲过旁人的眼睛上云阳山想求一见。 谁知如同那后来寻桃花源的武陵人一般,他想尽办法,却都不能寻得旧路;更没想到的是,自己不仅无功而返,还将行踪暴露与宋其然知晓,让他借机生事。 好在险险避过,没出什么大乱子。 华宸心中暗暗庆幸,也在估算着距离下一次纸鹤到来的日子还有多久。 相比于山外的暗流涌动,云阳山上的小打小闹倒显得如同小儿瘙痒了。 浇完最后一格草田的水,鸾歌伸出手来按了按自己的肩膀,将水壶放在一旁的小台上,在树下坐着休息起来。 自从那醒来之后,舒阳仿佛忘记了她还是个没有完全恢复的病号,第二日一早便安排做好了交接,正式要求她履行当初的约定,去还魂草圃养草。 彼时鸾歌并没有当回事。 云阳山多大点的地方,她在这里呆了那么久还能不清楚?那片草圃料想也不过是小小的一块,如同养花一般侍弄侍弄,还能忙到哪里去? 生恐多出来的时间自己无事可干。鸾歌甚至还从室中找了一本书带了来,好多学点东西。 可是看着仍旧放在树下整整一个上午都不曾动过的书,鸾歌将目光投向那一望无际的草田,面带疲惫—— 这哪里是草圃。这分明是草海! 整整一个上午,她半分都没停下来,就连如厕的时间也是紧巴巴地匆忙结束,还好在草田旁有小溪流过,她才勉勉强强地干完了活。 叹了口气。鸾歌背靠着树,面对眼前的草田发呆,想着早上舒阳叮嘱自己注意事项的时候,那一脸郑重的神色: “还魂草生就娇贵,每日都要浇水侍弄,但这水却不宜过多,不能浇在根部,而要拂在叶上。还有,每天午时前后的一个时辰都不能浇水,否则对幼草会有很大的损伤。因为当年你用的还魂草实在太多。所以这一次种的可能会比较多。” “放心,不就浇浇水么?这么简单的事情,肯定没问题的。” 想起自己当时浑不在意的模样,鸾歌突然有种自抽嘴巴的冲动。 今日的是结束了,明日呢?后日呢?往后那么多的日子呢? “你就是这么浇水的么?”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鸾歌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于是毫无气力地道:“那不然呢?每一处我都注意了,绝对只在叶上滴了水,而没有在根部留下水渍。”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鸾歌不由转过脑袋。看着舒阳凝视那还魂草田的模样,心中一动,忙道:“我没有偷懒的!肯定保证每一株草都有顾及到的!” “我知道,”舒阳淡淡扫她一眼。那神色分明像是看着一个笨蛋,显示他并不想与这样的人搭话。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鸾歌白他一眼。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世间会有你这样笨的人。” 舒阳有问必答,却并不管别人听到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鸾歌本就疲累,如今却被人这么一说,脾气登时上来。站起身来道:“你是不是故意来说风凉话的?” “不是。” 舒阳答道,目光落在鸾歌的身上,却又很快移开:“我让你来看护这片草田,不是为了真的让你如同凡常花农一般,而是为了让你学会如何把控体内的气息。” 舒阳向前迈了几步,越过鸾歌的所在,眯眼道:“这里风大,你若是想要患了风寒好偷懒,可能会打错了算盘——先回去换件衣服,明日辰时,还是这里,我教你如何聪明起来。” 前面的话,鸾歌听在耳中还有些刺耳,只觉讽刺之意满满,可是到了后面那句衣服,她低了头才恍然明白,只恨舒阳这家伙有话不会好好说,偏生喜欢这样招人生气。 到了第二日,鸾歌如约而来,照旧拎着前一日带着的水壶,然而舒阳却看都没看她带的东西,而是径直走向那小溪边,示意她跟上。 因为说好了今日由舒阳示范到底如何给草田浇水,犹豫片刻之后,鸾歌还是将水壶拎在了手中,追赶着舒阳的方向去。 “用不上那东西的,” 舒阳看着她手中仍旧提溜的水壶,忍不住出声道:“静气凝神——我只示范一次。” 不等鸾歌应是,舒阳便双臂轻展,同时,一道强大却又温和的气息在四周蔓延开来。 鸾歌心头一惊,术法! 难道 不及她再多想,舒阳的动作已经慢慢在眼前活现开来: 只见他原本平展的双手翻掌而上,慢慢将四野散开的气息聚拢,沿着清溪汇成同样流淌着的气流,紧接着,那道气流越来越强烈,却也越来越温和纯正,使得那清溪之中的水流慢慢向着天空流淌而去,在二人身后形成一道宛若瀑布的水幕—— 只是因为溪流太小,这水幕只有薄薄的一层,甚或还能看清它后面的山林。 鸾歌不由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熟悉的画面,似乎又看到那一晚几乎与天同高的火墙,听到那万千人在烈火中哭号翻滚的挣扎与哀痛这一切的一切,她不能更眼熟!舒阳此刻所用的,就是自己那一晚所用的术法,云阳山最出名的三大术法之一——云生结海! 另一者,是明王略通皮毛的华阳梦术,还有一个,则是只有山主才能习得的遮天云幕。 觉察到鸾歌的失神,舒阳眉头微皱,低声提醒道:“仔细看,等一会,便到你了。” 听到这话,鸾歌连忙敛却心神,用心地看着舒阳的动作c感受着那道气醇和的气息变化: 当那些水流涌上天际,舒阳的双臂开始合拢。 鸾歌想起来,那一晚,在楚宫之内,自己就是这样将所有气屏上附着的火箭齐齐逼向了沧州军——若是舒阳这般下去,这强烈的水流只怕会冲伤那些还很娇嫩的草苗! 鸾歌面露焦急,可是她所担忧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 随着舒阳的动作,整片草田上方似乎笼罩上了一层护罩,而紧跟着,那些水流在虚空之中似被横劈开来,一分为二,下半部分落入水道,继续安静流淌,而上面的部分,则已然覆在了那层护罩之上,均匀地铺散开来,然后慢慢蒸腾,变成由粒粒精小的水珠混就的水雾,一点一点地沉下,最后完全覆在了还魂草的叶片之上。 那水雾像是被压成薄薄的一层,悉皆被还魂草在晨间舒展开来的枝叶接住,直到舒阳收却动作,地面上丁点水渍也无,可是那左半片的草田内,还魂草的叶脉却已经散发出晶莹之态! 鸾歌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才是真正的云生结海! 不是一种强大的近乎毁灭的力量,不是一种伤人也自伤有着极大反噬的不得已之举,而是一种平和的c温顺的c慈悲却也宏大的,守护的力量——是云阳一脉所承担着的,守护天下中正的护的气息! 看着鸾歌震惊的神色,舒阳的唇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他望着鸾歌,像一名长者,看着眼前稚嫩的学徒—— “开始吧,让我看看你的领悟。”(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云生结海泯恩仇 鸾歌强抑住内心的激动,尽管她不知道舒阳为何会作出这样的转变,但她仍旧想要好好珍惜这样一个机会。 于是不再犹豫,回忆着舒阳方才的举措,如同那一晚一样,她将自己的双臂慢慢抬起。尽管面色仍旧有些苍白,可是体内充盈着的真气却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地从体内释出。 鸾歌努力地使自己保持平稳,她稳住呼吸,让那涌现出的真气慢慢汇聚成与溪流同样走向的流淌,然后逐渐地牵引着那些流动的溪水涌向天空。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每每当那水到达半尺的高度之时,便会猛地跌落下来。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鸾歌心中生急,再一次运气,想要用更强大的气息将那溪水强行牵引至高处。 “不要再行运气,保持你现在的状态,维持平和,”舒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现在不要想着你要牵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要将它看作死物。世间万物,都是活着的,有灵性的生命。闭上眼睛,用你的心去看,去和它对话,去告诉它你想要做什么,然后说服它,让它主动来帮助你。” 听到这些话,鸾歌提气的动作滞了滞,当下不再犹疑,遵从了舒阳的建议。 她慢慢闭上眼睛,学着用心去看。 眼前似乎重现出那半片还魂草田,与肉眼所看无两,可是田地的旁边的溪流中,却似乎出现了一道虚幻的,近乎透明的影子,在溪水中飘动荡漾。 晨曦之中,随着旷谷的风声,传来似乎低吟的浅唱。 看着一旁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灌溉,叶子逐渐卷收的还魂草,鸾歌将目光投向了那白色的透明的影子: “请您,帮帮它们,好吗?” 话从心头闪过,鸾歌却是一惊。 因为这近乎是心中刚滑过的念头,就这般不自知地展露。 那低悠的声音骤停,似有一道审视的目光投来,紧接着鸾歌便感觉到,那连形容都看不真切的幻影似乎发出了善意的轻笑。 紧接着,她的手臂骤然一轻,原本因为数次不能将溪水牵引而上,乃至一直承担着无数重量的双臂,像是受到了来自下方的推举之力! 鸾歌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还是那片草田,还是那条溪流,她的手臂下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在支撑,那条溪流中也没有什么白色的幻影,但唯一不同的,是先前无论如何也不能牵至高处的溪流,在此刻已然挂上天幕,像是一层剔透的水帘,将日出的明辉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成了! 鸾歌心中一喜,面上也绽放出笑意来,然而紧接着,舒阳的声音再度响起: “专心!本着你的善心,本着你最初的目的,去接纳它们,将它们化作毫无伤害的水雾。” 鸾歌点了点头,再一次屏气凝神,用心去感受那已然挂在天边的水幕。 “允吾半力之助,愿君长流不竭。” 心念而过,那幻影似乎可以感受到鸾歌对她的善念,水幕下半截自行跌入干涸的溪道,再次欢快地流淌,不多时便又恢复先前的丰盈。 而仍旧挂在天边的水帘,则好像变得更加可亲。 感受到那回赠的善意与温顺,鸾歌心头微颤—— 世间万物,都是活着的,有灵性的生命! 物且如此,况乎人耶?! “谢谢” 鸾歌阖上的眼角微湿,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双臂归拢,轻轻地将体内充沛的气息慢慢抽出,而后在身前慢慢凝结,似是拥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孩。 心中念着舒阳方才说过的话,想着彼时他释放出的那股醇和的c守护的气息,鸾歌慢慢将那凝结的气息舒展开来,从瓜果大小,逐渐散至半片草田。 她唇角轻翘,轻柔而小心地将那股气息笼上草田上方。随着那气息逐渐的接近地面的草株,那些水仿佛也具有了灵性,纷纷自发地流淌,铺散在那层气息之上。 “将那些溪水分化,越细越好,否则这样下去,会击坏整片草田。” 舒阳的提醒适时传来,鸾歌不曾应声,但在之后,涌出的真气却愈发多起来,甚至连在她身旁的舒阳,也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气息。 舒阳眯了眯眼,目光在鸾歌双眼紧闭的面上停留。 先前他曾探到她体内有着一股宏大的c纯洁的的气息,可是看着那些溪水直接被蒸化成水雾,舒阳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难道,这就是金鸾的力量么? 这才只经过第一道天雷 那么第二道第三道之后,会是多么的强大 不,强大的代价,是这还不曾到来的两道天雷,会越发的危险,那股毁灭的力量,只怕也更加可怕 舒阳的眉头皱了皱,在他兀自沉思间,并没有注意到那些水雾已然准确又轻柔的覆在草叶之上,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人已经睁开了一双明媚的凤眼。 “怎么了?” 看着舒阳盯着自己皱眉,鸾歌不由开口问道,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有什么不对么?” 这时舒阳才缓过神来,看一眼那右半片草田,冲着鸾歌笑了笑,道:“很好。”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云生结海。” 圆日方从山间探出头来,和辉如金洒在漫行于山野之中的二人身上。鸾歌拎着手中的小洒壶,紧跟在舒阳身后,不由发出感概之声。 “云生结海是云阳正统弟子首学的一道术法,术派诸人曾有伪学,皆道这是专用以稳定内息,平和体内真气的基本功法,却不知云生结海的根本,不在它的平和,而在于它的本心—— “怀着善的本心,怀着守护的初衷,去与万物对话,然后驱使它们。因为这样真诚的守护,才能使人拥有最醇和,最干净的气息,才能不浮躁不虚妄,始终如一地保持着真气的平衡。 “当年先祖因恐此道外传,是以书册之上只言其形而口述其道,这一点对于只靠书册习术的人,是无法掌握的。” 舒阳走在前面,认真地解释道。 听了这样的话,鸾歌才恍然,怪不得当初檀越给予自己的书册之内,对于云生结海的解释中,从来没有说过舒阳方才的那番话。 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方才,我闭眼之时,似乎听到溪水中有人在唱歌,还看到一道幻影似乎在水中舞动——难道这山野之中的万物,真的都有生命吗?” “那不是生命,那是灵。” 舒阳停下脚步,环望着四周的高山林木,面色温和:“溪石山原,甚或是我们脚下的土地,所有看似没有生命的东西,都有着共同的灵,是高于生命的,超于生死的灵。” “超越生死?”鸾歌有些不太相信:“那如果水枯石烂呢?” “灵在。只是它们,会变得很痛苦。” “所以,灵是永存的吗?” “也非尽然,”舒阳继续迈动步子,向前行去:“如果它们愿意散灵。” “散灵?”鸾歌提步跟上,迷惑道。 “灵其实是一种执念,物事于百年之上,则灵性自生,若执念不再,那么灵自然就不复存在。而人与普通草木的岁寿太短,往往不及百年,便殒命而归,因此只有生命而没有灵。但也有例外,若真是执念偏深,不至百年也能生出灵来,只是人往往不自知,只当这不曾散去的灵是人的魂魄——其实不过是一缕执念罢了,脱了生命,也会慢慢变淡。” “执念么” 鸾歌顿住脚步喃喃道,想起当初天雷之后,自己在梦中见到的那道身影:“那也是他的执念么?” 舒阳走在前面,并没有注意到鸾歌有些失神的喃喃模样,而是依旧自顾地开口道: “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体内有着金鸾的气息,却并不能自如的应用,所以才会出现冲动失控的情况——而且你那日施展出的云生结海,真的很蹩脚,一看就是虚有其表的门外汉,白白瞎了我云阳山的名声。” 舒阳后半句带着几分戏弄,可是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等到鸾歌发脾气,不由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将她落下好远。 折身回返,他看着鸾歌的样子,皱了皱眉道:“怎么了?” “那时我托你去齐国所查看的那两具坟茔,的确是衣冠冢么?” “是啊。”舒阳想起那件事,虽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问及,还是点点头道,“不过齐国当初开山建营,那一处已经毁了。” “哦”鸾歌应声。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鸾歌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因为站的高,比自己高出一头来的舒阳道:“我记得,好像最初的时候,你并不待见我,为何如今却这般帮我?甚至将云阳的不传之秘授我?” 当初舒阳拒绝与自己订立血盟,甚至当着檀越的面表现出对自己的厌恶,所有种种都历历在目。 她的术法,都是由檀越口述所教,还有那些他亲言赠与的一屋子术法书,再加上伏羲鼎内的自悟而成,否则以舒阳的性子,哪里会让她染指半分云阳秘术? 可是如今,他为什么做出这么大的变化? 当初在楚国,她也只是想要尝试着请他出手相帮,甚至做出了被拒绝的准备,可是舒阳不仅来了,甚至待她到了竭尽所能的地步,而如今,比及先前,他好像作出了更多的让步。 瞧着鸾歌非要一探到底的模样,舒阳无奈地按了按眉心,道: “也许是因为师父的遗愿。也许,是不想你再惹出麻烦了。” “哦” 鸾歌点点头,看来的确是这样了,不管是八角铃铛的阵法反噬,还是那一次天雷的劫难,又或者是这一次一年多的沉睡,自己好像都在麻烦着舒阳,究其根本,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不够聪明,所以处处要人帮自己收拾残局—— 这样一个本就叛逆的人,本就排斥这样一种宿命的安排,本就不喜欢被这样的身份捆绑,两次三次的可以因着身份对自己照拂一二,可是之后呢? 后来的路,还是需要自己走啊 所以他这般教授与她,也是为了尽量避免自身的麻烦吧 鸾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绽开笑颜,望着舒阳道:“谢谢。” 舒阳不知鸾歌在想着什么,他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好似眼前的人随时会消失一般,可是看到眼前那张脸上绽开的笑意,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不用。” 鸾歌见此,抿了抿唇,斟酌着开口道: “再过几日,就是檀越的忌日了我想去祭奠他” 一代云阳山主,最终却只能葬身点云雪山,虽与冰雪长埋骨,却始终缺少一个归宿。十年悉心照料,活命再造之恩,于情于理,她都应当尽一份心力。 舒阳没有想到鸾歌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云阳历任山主都祭奉于宗祠之中,而这宗祠,向来只有山主可以进出。但是眼前的人,是师父生前最在意的人,是云阳多年守护以来第一位金鸾苏宿主,甚至比当年的楚元帝还令人惊叹 略一沉吟,舒阳还是点了点头:“好。” “那,走吧?” 说着,鸾歌便越过舒阳,率先向前走去,边走边道:“前儿个刚清理了书室,我倒是想好生学些东西,可是昨儿又那么累,可不得趁着今儿个早做完了活计去瞅上两眼,好不容易你愿意指点,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舒阳见她在前面拎着小洒壶悠哉游哉的走着,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这倒是顺杆往上爬了,他跟上去,在后面道: “你倒是会捡便宜,得陇望蜀贪欲不足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吧?” “那是!有白白送上门的好处不占着,我又不傻不是?况且这怎么能说是得陇望蜀呢?明明是努力奋进!这年头像我这样积极进取勤奋好学的人可不多了!”某人大言不惭道。 “那你想要学我就必须得教么?”舒阳逗她道。 “嘿!你这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鸾歌急了,“明明方才答应好了的!再者说了,你不是怕麻烦嘛,我若是学得好了,自己的事情能自己解决,可不就给你减了不少麻烦么不是?而且你又能得一个宽善容人,为人师表的好名声,怎么看都是你占了便宜。”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舒阳点点头。 “是吧?我就说嘛” 不远处的柏树之下,一道鹅黄衣衫的女子望着远处越走越远的两个人,狠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连手指被绞地发了白也不自知。(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一身何牵诸命改 “那一日说与你做炝藕片没能做成,我今日特地做了些带了来,且先尝尝味道如何。”九莲阁的厅堂之内,云婉熟练地布着菜,对鸾歌笑道。 “有劳姐姐。”鸾歌笑了笑,冲云婉点了点头:“姐姐也坐吧,不用客气。” 自从那一日云婉来探望过鸾歌之后,二人便以姐妹相称,虽说鸾歌心底里知道这小姑娘比自己小那么多,可是念及自己如今的身量形态,也干脆就厚着脸皮了。 且说当时云婉与云晴在厨房一闹,旁边虽然没有人,但云晴说过的那些话却悉数落入了六两的耳中。 因知道那便正闹腾,还是因为自家主子,六两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恰好在往九莲阁的路上遇到了正要赶去吃饭的鸾歌。 六两非是普通狐狸,鸾歌很快便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也明白自己醒来时在听香水榭感受到的那股敌意并非揣测,但若是让她继续饿着肚子,她却又做不到。 于是乎,转脚踏入了听香水榭之中。 水榭的前院恰就是那个一直安置鸾歌的亭子,越过亭子沿走廊而入,便是舒阳的住处。 当鸾歌进来的时候,舒阳倒是愣了愣,没想到先前刚把自己赶出九莲阁的人却又主动来找自己,正待调笑两句,却听鸾歌道: “有件事想与你商量一二。九莲阁离厨房太远,我想和原先一样,照旧用那边的小厨房,若是由我开口,只怕会让那两位姑娘生出芥蒂来,你是主子,只吩咐她们忽略我这个人,一切都当我还没醒来一般,照旧就好。” 望着鸾歌身上的新衣,舒阳心底生出几分愉悦,但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以他对鸾歌的了解。这是一个比自己还要懒的人,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居然还生出另起炉灶的心思来,转了性子不可能。那就只有出事了,于是舒阳的眼神变了变:“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不过是懒得走路罢了。你那两个婢女甘心服侍你,但却到底是你善心收留的,并不能当作仆婢来使唤,所以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况且我想借此机会好生学习术法。定然要时时在书室当中,少了往来不仅可以静心修习,也恰合了你不愿让她们看到这些东西的心思,岂不正好?” 鸾歌循循善诱,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但实际的原因是她本就是怕麻烦的人,尤其如今还是两个,若真要与她玩那些明来暗去的把戏,她可没这个心思。与其想看两厌,不如一眼不见。所以宁肯在九莲阁内呆着,也不愿意与她们一起搅动那些有的没的。 但她到底不能和舒阳说真实的原因。不能说因为你宠着的人不待见我,我还是夹着尾巴走吧。这样显得太没气魄,还多了口舌之争,所以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避开这些人。 不过潜心修习的理由,却也是她真实的念头。 介于这样一些积极向上根正苗红的原因,舒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遗憾和失落,但到底还是答应了鸾歌的请求,同意了她窝在自个儿的九莲阁内不出来。 还要说些什么,恰逢云婉过来知会舒阳吃饭。看到鸾歌也在,云婉惊诧之余。换上了盈盈笑意,道恰好姑娘在,反倒不用再去九莲阁知会了。 这样说着,反倒让舒阳觉得鸾歌先前的提议不错。自己于云婉云晴二人虽有救命之恩。但收容她们上山,却到底不是当作仆婢来的,也不好让二人过多麻烦,于是在饭桌智商将鸾歌的意思说了出来。 不过他倒是没有说鸾歌的原因,只说她的身子如今已无大碍,只要继续静养便好。恰好九莲阁内自有小灶,鸾歌又可以自给,便不用再折腾来折腾去的。 鸾歌倒是无所谓舒阳怎么说,只要还她一片清静之地便好。但这话听在云晴耳中,却觉得尤其解恨,只觉主子是在为自己做主,就算鸾歌住在了九莲阁,在主子心里仍旧不比自己重要。而云婉则多了几分思量,开口道: “主子,这样怕是不好,鸾歌既然需要静养,哪里再要动这些烟火气,不妨这样,每日间我做好了饭,送到九莲阁去,您看如何?” 正在舒阳沉吟间,却听云晴阴阳怪气地开口道:“云婉,主子说了,让我们不要把自己当奴当婢,你为什么偏要把自己往那位份上放?” “那就有劳云婉姐姐,这份关照妹妹定然铭记在心。” 鸾歌明白,自己此刻若是拒绝,就是明摆着打云婉的脸,好顺了云晴的心思,于是她含笑点头,却之不恭。 云晴那话说的难听,就连舒阳也皱了皱眉,觉得云晴有些过分,因此面上虽然仍旧带笑,那声音却冷了下来:“云阳山上没有主仆,但却有主客,既然都是一样的,又何必不依不饶?” 云晴的面色霎时不好看,但却又不好再说什么。云婉面上却是感激之色,明白舒阳这是为自己解围,于是道了声“是”,又向鸾歌投去友好的一笑。 平日里因为舒阳是男子,都是由云婉送了东西来,然后她与云晴同在一处吃,今日是因为鸾歌方醒,这才几人同坐一席,可是闹了那般不愉快,在舒阳先离席之后,云晴也厌恶似的离开了,倒是鸾歌吃的没心没肺,连连夸云婉的手艺好,倒让云婉忘记了先时的不快。 在那之后,因为与云晴算是撕破了脸,云婉给鸾歌送饭的时候,便带了双份,两个人在九莲阁内,倒也吃的愉快。 尽管鸾歌对先前云婉故意套话很是不满,但事实证明,云婉的手艺和她待人的好,会让人不由自主不去念她的那些小心思。 就像后来鸾歌对齐茗湘。 “吃来吃去,到底是白莲的藕片味道最好。”鸾歌吃完一片藕,也不顾食不言的规矩,评置道:“九莲阁内的井字九宫莲虽说瞧上去婷婷婀娜,但那藕却是不好吃。” “噗。”云婉笑出声来,想起昨日鸾歌的举措,嗔看她道:“这九宫莲本就是用来看的。若是在外面,那可是千金难求,就连皇宫里也只有那么一小片,甚至凑不出九种颜色来。你倒好,直接刨了根去吃,若是给人知道,说你暴殄天物倒还好,遇到那极爱花草的。可不就是招打么?” 听到这话,鸾歌眉头一跳,状似无意道:“宫里?姐姐居然知道宫里的事么?” 云婉自知失言,强笑道:“不过是民间流传的消息罢了,我哪里知道什么宫里的事情?你是知道的,皇家那是什么身份,若不是主子捡了我回来,只怕我和那些乡里的亲邻一样早不知葬身何处了,怎么会知道这些。” 说着给鸾歌碗里夹了片肉道:“多吃点肉,正好长身体。瞧你瘦的,这些日子又跟着主子在山上跑,可不得吃饱了才是?” 鸾歌笑了笑,不再言语,埋头吃着自己的饭。 说起这个,鸾歌倒是想起一件事。 舒阳先前帮自己提说的理由是要静养,不宜在厨房和九莲阁间来回走动,可是如今为了让自己很好的控制体内的气息,做到一种平和把稳的状态,却是每日都要让自己去侍弄那些还魂草。 这样大的举动自然瞒不了山上的另外两人。但对于云婉而言,事不关己就当不曾听过,每日里变着花样的做自己的吃食,可是云晴据说气得两天都没有吃饭。 第三天却是吃了。不是因为旁的原因,而是实在饿的受不了。 鸾歌知道后也只是笑着摇头,人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看谁不顺眼就去整谁,这般糟蹋自己实在太没水准。 一餐饭的时间很快就过,帮着云婉收拾完碗碟之后。鸾歌没有直接去书室,而是躺在一旁水廊下的摇椅上,看着眼前的井字九宫莲若有所思。 这世间纯色的莲花不甚稀罕,赤色c碧色等寻常难见的花色在那些富贵人家,却也算不得稀奇,但是如这般九种色彩递进变化而成井字九宫格的莲丛,还这么大片的,除却云阳山上,世间再无别家。 檀越当年提起九莲阁的稀罕时,说出的这些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鸾歌只觉有些线索慢慢的从脑海中抽离开来。 云婉方才所言,皇宫内都凑不出九宫莲,只怕说的就是晋宫了。 齐楚的皇宫她何等熟悉:齐地偏寒养出的莲花难开;而楚国,当初得了雨晴垂枝樱皇后都能宴请命妇观赏,若真有这样的稀罕物又哪能不弄得人尽皆知?剩下的,有同样声势,甚至效仿云阳九宫莲的人,只怕剩下那晋国皇宫中如今最受宠的人了 鸾歌的眼睛眯了眯,面色越发凝重。 水中的游鱼摆动着尾巴,聚在一处正闹得欢腾,却被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惊得四散开来,暖风轻过,摇椅之上已无人影。 柔风拂面,只怕很难有人料想的到如今山下已是蝉鸣鼎沸的盛夏,而云阳山的四季谷中却仍旧如暖春一般温煦宜人。 听着门外的敲门声,正在小憩的舒阳皱了皱好看的眉毛,按下被扰了好眠的烦躁,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何事?” 舒阳不耐地开口,然后拉开了屋门,但当他看到眼前之人的神色时,却是灵台一清,凝眉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进去说。”鸾歌左右看了一眼,然后不由分说地踏入舒阳屋内。 被她这番谨慎的神色牵动,舒阳也不由打起精神来,挥手在外划开一道屏障,跟着走了进来,再次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鸾歌看他一眼,当下不再犹豫,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倒开口问道:“云婉和云晴是怎么随你上的山?” “”舒阳没想到,鸾歌这么匆匆忙忙的赶来,郑重其事向自己发问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件事。 本以为她方醒的时候就会问及此事,那时也已经做好了回答她的准备,可是没成想鸾歌不仅对此不曾过问,更与云婉处的不错,弄得舒阳倒觉得自己多虑了,可谁知道这都过去了好几日,她又火急火燎的跑来问询此事,弄得舒阳有些哭笑不得。 但既然鸾歌此时问了,舒阳正好想着有些不曾说过的事情便一道她提说了。念头已定,他便坐了下来,给两人都倒上了茶水,才说道: “当初你还在楚国的时候,晋国三皇子华宸曾多次来云阳拜访于我,先时我曾与他批命,发觉他并非命定龙者,因此大都避而不见,可是时日久了,倒是觉得这人颇有意思,想着见一见也无妨,大不了不应他任何事就是,可是我没想到,这一次他的命数,却发生了改变——” 想起彼时之事,舒阳面色微凝:“我一连为他占命两次,都发现不知什么缘故,他的命星已然发生了变化,而我却也敢肯定,先前最早为他卜的那次命,也定然毫无差错。” “既然卜算无错,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鸾歌咀嚼着舒阳的话,抬眼看他说出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可能:“命非天定,而是可以改动的。” 作为云阳山主,虽然各代功法有高低之分,但却有一样完全无需置疑的能力,那就是卜命之说,因此鸾歌不会怀疑舒阳卜算的结果,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改命。 “可是,这又说不过去”不等舒阳开口,鸾歌喃喃道。 “说得过去。”舒阳意味深长的看着鸾歌:“你可知,楚国如今的皇帝本该是谁?” “什么意思?”听到舒阳这样问,鸾歌的眉头跳了跳,不由倾身向前:“本该?难道不是云衍?!可他已经是楚皇了” “那是因为,他的命也被改了。” “什么?!” 舒阳的话像是一块巨石,将清溪浅浅的水流溅向四方,惊得鸾歌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甚至连手边的茶盏也撞到地上,发出“砰”地碎裂声响。 “所有人的星盘,都发生了变化。”舒阳看着鸾歌,道出了这个埋藏在他心底许久的发现,“从你醒来之后。不,是从你自这具身体内重新苏醒之后,所有人的星盘,都因此改变了。” “怎么会” 鸾歌的身子不由踉跄,怎么会是因为自己就算是因为金鸾宿体,那如檀越所言,乃是方出生便有的,为何不是从一出生就引起这样的变化,而是在四年前,是在她成为楚鸾歌之后?(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痛心自抑且言疑 “可是,当初我借那妇人之身苏醒,不是还没有任何变化么?” 似是想为这样的状况找出什么合理的解释,鸾歌提起最先时的那次复生,期待地看着舒阳,希望能听到这一切不过是巧合的消息,可是有些事,并不是逃避,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有。”舒阳看着她,将往事道出:“可还记得当初同去点云雪山的途中,你央我救了明王并借机与他兵法一事?” “难道从那个时候” “那时所能牵动的,也只是明王的命数,他本就有此一劫,但终究会逢凶化吉,所以我顺势救人,也只是顺天而为,所以这一次的影响并没有多大,反倒是自你去了楚宫之后——” 舒阳的声音带着些许虚渺,将鸾歌的记忆牵入往昔的回忆中: “云衍本是将死之命,而因为因缘巧合,你将他从湖中救出,这是命星改动的第一次变故。 “楚宫之中最有希望即位的人,最开始并不是云衍,也不是任何一位皇子,而是长公主楚千华——因为皇后在早先,便已经知道晟昭帝乃是旁人所扮,她一直在等着机会让千华登基,可是这一切都因为明王的到来而发生了改变,从而将千华的王命换做了凤命。 “若不是当年的出手,明王不会升迁的如是快,出使楚国的重任也不会落在他的身上,自然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机会。 “还有小衍,若不是你的救命之恩,不是后来一步步将他推上那位子,但凭他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子,真的能坐到那位子上么?” “所以你才会主动帮我对不对?”灵台一清,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般,鸾歌抬眼看着舒阳,问道:“因为你发现命运不是不可改变,所以才想要继续尝试,看看到底能改动到何种程度。对不对?” “那个时候来说,是。” 舒阳望着鸾歌的神色有些莫犹豫,但还是强牵着笑了笑道:“当我发现华宸的命运被改动,所以猜测着种种原因——你的命运我看不透。可是我却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的原因来自于你的重生,所以我去往楚宫。” “所以,你不是收到了我的消息才迅速赶来,而是在来的路上。恰好收到了讯息?”想起当初自己的疑惑,鸾歌突然有些释然,又有些好笑,觉得面上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可她还是强忍着望向舒阳,等待着他的回答。 “不错。”舒阳点头。 “所以你后来才那样帮着我,为我解决各种麻烦,却又不主动作出什么动作来。这样既顺应了云阳一脉守护宿主的职责,又不违背术者不篡改他人命星运盘的约束,对不对?”鸾歌亦笑。望向舒阳。 “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尽管觉得不该这样回答,舒颜仍旧坦诚地道出自己最先的念头,然而心底里却有一道声音不断地告诉他不能这样回答,否则他定然会后悔,那道声音如是强烈,乃至于他随后便紧跟着开口:“可是” “好了,我知道了。”鸾歌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打断了舒阳的话,“这些事我都知道了。可是,这与后来的云婉和云晴二人又有什么关系?” 舒阳还想解释,可是看着鸾歌不愿往事再提的神色,最终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顺着鸾歌的疑问回答她一来最开始问到的问题: “当初因华宸之故,我答应了他为他谋划,可是那时候又人在楚国,实在走不开,所以与他约定三月后,到三年之期满。正好前往晋国襄助与他。” 一直认真听着的鸾歌继续开口:“所以当初我和那人交战于郊林之中时,乃至后来传信与你迟迟不得见,其实都因为你回了云阳山,对不对?因为那个时候,三年之期恰满。” 没有想到鸾歌会这样问,舒阳隐隐觉得这样有些不对,可是鸾歌所言却皆然正确,于是他只好点头道:“不错。因为那个时候恰逢期满,我知道华宸定然已经在山下等候,那时候虽在关键时期,但左相与皇后都在我安排的地方居住,而皇贵妃与云衍也排除掉安全,所以为免食言,我回了一趟云阳,只为给华宸一个交代,却没有想到阴差阳错救下了云婉与云晴二人。” 听到道舒阳终于提及此事,鸾歌终于打起精神来,重新坐下来,换作一副倾听的样子,等待着舒阳开口。 “等我回到山上的时候,华宸已经等待了一日,我与他交代手上的事情只怕还有些耽搁,等结束之后定然亲往晋国,待与他重约并送走他之后,我在山下遇到了云婉和云晴—— “确切的说,是先遇到了云婉。 “那时候贺州大水,冲坏了百姓的良田与房屋,致使他们四散逃开,而云婉则是当时那一拨流民当中的一个。 “那时候她扮作了一个小伙子,可是因为面上有疤痕,却并不招人待见,甚至有人说她乃是祸害之源,在山下避难之时甚至想要烧死她——便是在那个时候,我出手相救与她,念及她无处可去,便将她安置在了山上。只是没有想到,她却是个女子 “之后恰逢云晴正被一群人追杀,恰好也被我所救,却也无处可去。 “念着二人皆是女子,在外并不安全,又都祈我收留,于是我便将二人都留在了山上,且与她们一个避身之处,也免却若只有云婉一人,以后面面相对尴尬的情形——这便是为什么她们会出现在山上了。 “后来等我赶往楚国,恰逢你进宫那日。归途收到你的讯息,于是便赶往了楚宫——至于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因为云生结海施展不当,你在楚宫中受创,等到一切都已然就绪,我便带你回了云阳” 听着舒阳将往事娓娓道来,鸾歌这才把过去的那些事情完全的串联起来。 她完全没有想到,整件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因由。 不知为何。鸾歌的心头突然猛地抽了抽,她不由伸手抚上了胸口。 “身子不舒服?可是有所复发?”这番动作落在舒阳眼中,心中一急,便当她是身子又出了什么状况。忙不迭伸手拉过鸾歌的另一只手腕,“我瞧瞧。” 看着眼前之人凝眉搭脉,眯眼沉思的模样,鸾歌有着片刻的失神。 微风将窗外水榭的水气送来,撩动着舒阳鬓角的发丝。而那如同羽扇一般的睫毛从她的角度望去,正好覆盖住那星辰般深邃闪耀的眸子,鸾歌从没有这样认真打量过舒阳,可是如今越看,却月让她觉得揪心,觉得失落。 是啊,他为什么会突然生出帮自己的心思呢? 当年带她前往点云雪山,沿途种种,都是因为檀越的遗愿,是他不可违抗的师命。 眼前这个看似温顺儒和的人啊。从来都不是那样逆来顺受的性子,否则不会对自己产生近十年的厌恶都不曾改变;不会在檀越以他是下一任云阳山主理应守护宿主,而让他与自己血祭相结的时候毅然反对;不会那般理所当然的轻信宿命之论而想要逆天而为。 所以才有了后来想着带自己前往点云雪山寻找雪玉之事,才有了换了一具又一具的尸身,只为证明不进行血祭,他也能让她活下来 所以他才会那般轻而易举的帮助她,在她差点完全触动八门铃的时候及时与她解围又竭力呵斥;才会在她受天雷影响的时候拼尽全力照顾与她;才会在她不自知已然逆天改命,想要推举云衍为帝的时候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推波助澜为她提供各种消息 那不是他的转变,不是他真心实意的想要关心她。他所关心的c在意的。只是一个能够证明天命可改的试验者,所以他不能让这一场尝试失败,不能让一切在中途中断,所以他才会对自己呵护备至。对自己的事情无比上心,才会在自己又一次昏睡之后,长达一年的照顾与她 所有曾被粉饰的一切在眼前被瞬时揭开,像是无尽的嘲讽与耻笑,充斥着鸾歌的脑海,曾经的一幕又一幕重新浮现。可都一次又一次的嘲笑着她的轻信,嘲笑着她的自以为是,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 感受着鸾歌越来越乱的卖相,舒阳猛地抬眼,看着鸾歌已然渗出汗水的额角,皱眉道:“脉象浮乱,可是却并不像是身子有什么病痛,反像是情绪过于激动所至,你可是想到了什么事?” “静心凝神,什么都不要想。” 舒阳关切地开口,体内的宽和之气也随着他的指间所触不断涌入鸾歌体内,想要帮她平复已然混乱的心境,让她尽力处于一种平和的状态。 鸾歌恍然惊醒,也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到底在想着什么,眉头一皱,不知是隐隐的排斥,还是不愿舒阳再为自己做出这样只是出于冰冷目的的付出,她似是触电般将手臂撤回。 待对上舒阳审视打量的神色时,鸾歌忍着心头的沉郁,强笑着开口:“没事,只是想到一些事情,情绪失控。不用担心,我可以自己调整。” 说着,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按照近日里所温习的平气之术和练习云生结海时总结出的持稳之道,慢慢引导着体内生出紊乱的气息逐渐恢复正常游走。 舒阳原本还有几分犹豫与思量,可是看着她自行调整时显出的巨大进步,唇角不自知的翘了翘,那一份微微的担心也因此按了下去,只剩下欣赏与认同。 “进步不少。”舒阳由衷赞叹。 “多谢。”鸾歌此刻已经恢复最开始的神色,她点了点头,平和内敛的容色上,再看不清任何其他的情绪。 舒阳不知她是因为这些日子的指点道谢,还是因为方才的施手道谢,但不管怎样,对于眼前这个平日里猫儿一般喜欢挠人的小丫头的谢意,是不是诚心诚意,他都很是乐意接受。 想到这里,他突然明白这些日子为什么觉察出有些不对了。 自从鸾歌醒来之后,好像有些和之前不一样了,确切的说,应当是比先前在楚宫的时候变得有些沉稳,也有些成熟和内敛,也安静了不少。 也不知这样好还是不好 就在舒阳仍旧兀自思量的时候,鸾歌开口已然续上了先前的话题: “在你将云婉和云晴带上山的时候,可知她们的身份?或者说后来,可曾问过她们先前的情况?哪里的人,又叫什么名字?” “知道是知道一点,但却并不全然。” 舒阳回答道,却不由生出几分疑惑来,不由皱眉问她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她们的身份不会有任何问题。” “怎么说?”鸾歌急急追问。 见鸾歌如是郑重,舒阳也换上了认真的神色回答她,“云婉原名琉璃,乃是贺州沁县人士,因为家乡的水灾,才与众人一道流离至此。贺州离云阳山很近,因为乃是沿着云阳山脉而成的条形区域,所以哪怕北临云阳主峰,南接苗疆,地域也并不能算是广阔,尤其是沁县,地方更小,所以这一点很容易查。后来我打听的时候,发现沁县确实有这么一个女子,年龄上都与云婉不差。 “至于云晴,那更是好判定。她本名宝珠,乃是晋都一家古玩店的小姐,可是因为父母被贼人所害,只有她一人幸免。后来她家财被伯婶所昧,为除后患,伯婶欲除之而后快,却不料被她听到讯息先跑了,最后兜兜转转到了云阳山,被我所救,而这一切,华宸也帮我查证过,没有任何差错。 “正因为如此,我才敢让她们继续在山上呆下去。这两个名字,也是按着她们的意愿,不愿再下山面对那些前尘旧事,我才与她们改的。否则她们之言若有半分虚假,莫说留人,就是改名也没有半分商量。” 听着舒阳这样的阐说,鸾歌还是觉得哪里隐隐不对。 “琉璃”她咀嚼着云婉的名字,凤眼轻眯,似是陷入沉思之中。 “你在怀疑什么?”舒阳看着她的模样,知道鸾歌不会无缘无故表现出这样的置疑,于是开口相问:“云婉有问题?” “我不知道,可是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鸾歌摇了摇头,定定地看向舒阳,道出自己先时来找他的初衷:“你不觉得,一个小地方的姑娘,却有那样的气派,还会做出那么多花样的菜,甚至还知道皇宫之中想要栽植九宫莲却未成的消息——有些奇怪吗?”(未完待续。) ps:  先发后改,这一章写的急,逻辑上可能有些小问题,大家可以延后一会再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伤心忍却绯鹤来 “静心凝神,什么都不要想。” 不知鸾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舒阳只能按着最保守的方式来。出声提醒后,他便将体内的宽和之气随着按在鸾歌脉象上的指间,源源不断地送入鸾歌体内,想要帮她平复已然混乱的心境,让她体内的真气尽力处于一种平和的状态中。 感受到那股突然涌入的气息,鸾歌恍然惊醒,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到底在想着什么。 几乎是反射性的,她眉头一皱,似是触电般将手臂撤回。 待对上舒阳审视打量的神色时,鸾歌忍着心头的沉郁,强笑着开口:“多谢,我自己来。” 说着,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方才脑海中出现的种种心思排斥而出,按照近日里所温习的平气之术和练习云生结海时总结出的持稳之道,慢慢引导着体内生出紊乱的气息逐渐恢复正常游走。 舒阳原本还有几分犹豫与思量,可是看着她的面色逐渐缓和,气息也逐渐平复,他的唇角不自知的翘了翘。 尤其是觉察到鸾歌在术法上锁显出的巨大进步,舒阳心头那一份隐隐的担心也因此沉了下去,只剩下欣赏与认同。 “进步不少。” 看着鸾歌慢慢睁开眼睛,舒阳由衷赞叹。 “多谢。” 鸾歌此刻已经恢复最开始的神色,听闻此话,她点了点头道谢。 平和内敛的容色上,再看不清任何其他的情绪。 舒阳不知她是因为这些日子的指点道谢,还是因为方才的施手道谢,但不管怎样,对于眼前这个平日里猫儿一般喜欢挠人的小丫头的谢意,是不是诚心诚意,他都很是乐意接受。 想到这里,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觉察出这些日子有些不对了。 自从鸾歌醒来之后,好像有些和之前不一样了。 确切的说。应当是比先前在楚宫的时候变得有些沉稳,也有些成熟和内敛,也安静了不少。 也不知这样好还是不好 舒阳心中兀自思量,然而鸾歌已然开口续上了先前的话题: “在你将云婉和云晴带上山的时候。可知她们的身份?或者说后来,可曾问过她们先前的情况?哪里的人,又叫什么名字?” “知道是知道一点,但却并不全然。”舒阳收敛了心神回答道。 紧跟着却不由生出几分疑惑来,不由皱眉问她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她们二人的身份我都查证过。不会出错的。” “怎么说?”鸾歌追问道,“具体呢?” 见鸾歌如是郑重,舒阳也换上了认真的神色,回答道: “云婉原名琉璃,乃是贺州沁县人士,因为家乡的水灾,才与众人一道流离至此。贺州离云阳山很近,因为乃是沿着云阳山脉而成的条形区域,所以哪怕北临云阳主峰,南接苗疆。地域也并不能算是广阔,尤其是沁县,地方更小,所以这一点很容易查。后来我打听的时候,发现沁县确实有这么一个女子,年龄上都与云婉不差,所以判定她并没有撒谎。 “至于云晴,她本名宝珠,乃是晋都一家古玩店的小姐,可是因为父母被贼人所害。只有她一人幸免。后来她家财被伯婶所昧,为除后患,伯婶欲除之而后快,却不料被她听到讯息先跑了。最后兜兜转转逃到了云阳山,本想往楚国去投亲,却被我所救,后来便留了下来。这一切,华宸都帮我查证过,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敢让她们继续在山上呆下去。这两个名字,也是按着她们的意愿,不愿再下山面对那些前尘旧事,我才与她们改的。否则她们之言若有半分虚假,莫说留人,就是改名也没有半分商量。” 听着舒阳这样的阐说,鸾歌还是觉得哪里隐隐不对。 “琉璃”她咀嚼着云婉的名字,凤眼轻眯,似是陷入沉思之中。 “你在怀疑什么?”舒阳看着她的模样,知道鸾歌不会无缘无故表现出这样的置疑,于是开口相问:“云婉有问题?” “我不知道,可是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鸾歌摇了摇头,定定地看向舒阳,道出自己先时来找他的初衷:“你不觉得,一个小地方的姑娘,却有那样的气派,还会做出那么多花样的菜,甚至还知道皇宫之中想要栽植九宫莲却未成的消息——有些奇怪吗?” “你说云婉知道晋宫之中有九宫莲?” 听到搞九宫莲的消息,舒阳的反映已然超乎鸾歌的想象。 “嗯。”望着舒阳震惊的神色,鸾歌慢慢的点了点头,然后将午时与云婉吃饭时的对话告与舒阳,又道出自己的猜测: “若她只是否定后告诉我这一切是她自己听来的,或许我并不会生疑,可是之后她对此作出的解释太多,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听完鸾歌的猜测,舒阳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慢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窗下,负手而立望着外间水榭的几株碧荷,幽幽道: “你知道这九宫莲是由谁植育出来的么?” “自我当年初入九莲阁,外间就有这九宫莲,当是更早的人所植” 鸾歌想着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井字九宫莲的时候,就是檀越将她安置在九莲阁居住的日子。那时候九莲阁已有九宫莲,长势甚好,因此定然不是彼时不过十岁的舒阳捣腾出来的。 而能入得九莲阁的,只有云阳山的人,那么只能是先代山主或是云阳弟子,而檀越生性嗜书,对这些花花草草的更是不上心,自然也不会是他。 从自己刨出的藕的大小和连株情况来看鸾歌倏然惊醒,诧异道: “难道,这九宫莲乃是苏月翎植育而出?!” “不错。” 舒阳叹了一口气,望着鸾歌的神色有些许无奈。 细算起来,鸾歌在九莲阁内居住已有十年多,可是出门进门抬头所见,皆是仇人手植花草,想来并不是什么愉快之事。 因此舒阳只得叹了口气。慢慢道出当年的往事:“师姐植花育草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只有当她所想要植育出的花草如愿而成,才会示于人前。而这九宫莲因为四季谷中的气候,才能育出。便是当初据师父所言。也是在水榭前试植多次之后,才种在了九莲阁内。因此就算晋地气候温和水汽足,可到底四季分明,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夫断然育不出九色渐变来——也就是说,如今天底下除非是进过九莲阁的人。不会有人知道九宫莲;能植出九宫莲,又在晋宫之中的,据我所知,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可是云婉确然说过此事,而且说是民间有传——若她所言非虚。”鸾歌不客气的指出问题所在。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舒阳转过身来,望着鸾歌,带着几分叹息道:“云婉只怕是师姐跟前服侍之人。” “那么,你当如何处之?”鸾歌望着他道,突然生出几分连自己也觉不妥的酸意来。 “你觉得如何才是合适?” 舒阳并没有想那么多,只当是因为鸾歌与苏月翎的恩怨使然。才让她对此如是敏感决然。 “云婉脸上的伤痕,你可曾帮她看过?” 略一沉吟,鸾歌道出了一句并不相干的话来。 这话一出,鸾歌自己倒先笑了起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将容貌看得那般重要的女子,对上有一手好医术的主子,如何不会求良药以医? 可是转瞬,她的笑意便骤然敛却:若是云婉找了舒阳查看,以他的医术。她如何还会是今日这般模样? 唯一的可能,只有 “她不曾言,我自然不会去管。” 似是为了回应鸾歌的猜测,舒阳道出云婉不曾问诊的事实。 果然 “她脸上的痕迹不是伤痕。而是毒素的累积,你可看出?”鸾歌望着舒阳,道出自己在第一次见到云婉时的发现。 “毒素?” 舒阳不由惊诧出声,这一年来,他从不曾知道云婉面上是因为中毒所致!那道疤痕瞧上去,明显是刀痕去痂后留下的暗疤! 而且。鸾歌又怎么会知道那到底是疤痕还是毒素?她分明不懂医术 “因为地一道天雷,洗就金鸾之后,我可以看到凡常所并不能看到的东西。”对上舒阳的疑问,鸾歌坦诚道出自己的变化与发现,“她的面上,疤痕处聚集的经络已然泛黑。” 自是金鸾之身后,她的耳聪目明已然到达了一定的程度,只要她想看,想听,十数尺之内,没有她看不透听不清的事物。 当然,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但舒阳闻言后,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金鸾之身果非尔尔” 然后他望向鸾歌道:“想说什么,便直接说吧,你我之间,无需这般绕弯子。”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就是有这样的好处。 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解释,只要开口直言所欲何为,便可互通有无,无需计较那些因果由来,无需解释那些琐碎细节,省却不少麻烦。 但这样聪明的对话,却往往也最容易揣摩错对方的心思。 “或许,你是时候履行自己的诺言了。” 略一沉吟,鸾歌道出了又一句舒阳不曾料想到的话来。 就在舒阳思索自己曾经许给鸾歌什么承诺的时候,似是怕舒阳并不能明白她的意思,鸾歌进一步开口补充道:“我猜,晋国那位叫做华宸的皇子,只怕已然等不及了吧。” 这时,舒阳才明白她的意思。 “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不知敌我,便现于人前吧。她想看什么,想知道什么,就让她知道好了。”鸾歌道。 “好。”似是经过长久的思量,舒阳最终道出这么一句话来,点了点头,算是采纳了鸾歌的意见。 “下山之前,帮我多找几本固本之术的书吧。” “你不与我一道下山?”舒阳奇道。 当初在楚国的时候,鸾歌可是声明了要忘晋国一探究竟。按着她的好奇心与说一不二的性子,怎么会放弃这样一个下山的好机会?! “你与她们一道吧。”似是想到了什么,鸾歌牵着嘴巴笑了笑:“我要留在山上,趁着欢喜多学习一些东西。至于下山只是,我且等待过些日子,再说吧。” 见她说得诚恳,舒阳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既如此。我便先行回去了。”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鸾歌与舒阳作别。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身影,舒阳随手撤去先时加在水榭外面的屏障,目送她离去。 鸾歌的步子如常,可是在踏出听香水榭,刚转了个弯后,便身子一歪,倚在了一旁的山石之上。 一一一一一一 晋三皇子府中。 “苏懿!三日后摆宴醉仙楼,为舒先生接风洗尘!” 书房之内,看着眼前的绯色纸鹤化作荧光点点而后消失不见。华宸击案而起欢喜地高声吩咐道。 正在他忧心舒阳的讯息许久不至,又忧愁他何时才肯下山之时,纸鹤翩然顺意而来,如何能不让他拍案叫好! 不管是先前宋其然之事,还是如今期盼已久的舒阳之事,都让华宸觉得诸事顺心,一切似乎都逐渐好转起来。 当然,除却身边的奸细还未揪出的话。 “诺。” 在书房另一头整理东西的苏懿闻言,朝着华宸拱了拱手,应声道。 “对了。这次只怕舒先生要长住于此,你看别院合适还是府中好?”从案几之后走出来,华宸满面笑意地走到苏懿跟前,习惯性地询问着他的意见。 “别院宁静清幽。可免纷扰,也多出几分自在来,但到底显得怠慢,而且公子往来太勤只怕行事不便;可是府中虽说隆重有余,但到底拘谨多礼,多少双眼睛盯着。只怕舒先生的事情瞒不住,徒生事端。与其我们揣摩来去,依苏懿所见,还是等舒先生来了之后,由他决定住在何处吧。” 苏懿的小胡子动了动,依旧面不改色道。 “这倒也是。”华宸点了点头,沉思几分后应声,仿是对此深以为然。 过不多时,又见他双手撑腰在屋内走了两步,然后顿住双脚道:“既然这样,你待会儿去吩咐人将琳琅别院和府中的客房都收拾出来,以备舒先生挑选,切不可怠慢了他。” “诺。” 苏懿又一次拱了拱手,仍是一副淡然神色。 “那就且先这样定了,有劳你了。”华宸拍了拍苏懿的肩膀,然后拿过一旁架子上的外衫自行穿上,转身往外走去道:“太子那边还有些事,我出一趟门,这件事尽快处理。” 苏懿拱手相送,可是没走几步,却见华宸又折了回来,再一次开口道:“还是这样好了:去将秋溟苑收拾出来,让舒先生住那里吧。” 这一次,苏懿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抬眼望着华宸道:“公子,这只怕不妥。”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什么妥不妥的。” 华宸深吸一口气,冲着苏懿勉力一笑道:“去吧,就这样定了。你们说得对,过去了这么些年,有些东西是该忘了。” 见华宸如是坚定,苏懿不好再言在,只得继续拱了拱手,道:“诺。”然后目送华宸头也不回的离去。 一一一一一 秋溟苑内,一道惊雷之声响起: “什么?!公子真让你动秋溟苑?!” 几乎是刚听到这样的消息,还在查探府中奸细的武樑和杨成便匆忙赶了回来,哪怕是得到正站在秋溟苑前吩咐家仆搬动东西的苏懿的肯定,仍旧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话你都问了第三遍了,你不累我都懒得答了。若是不帮忙,就请一边呆着,先别挡着道儿。” 挥手拨开高头大马挡着路的武樑,苏懿的小胡子动了动,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气得武樑登时吹胡子瞪眼,若不是杨成挡在身前,只怕就要朝着苏懿扑过来。 “苏先生,这难道是真的?可是秋溟苑秋溟苑是岚姮姑娘住过的地方啊!” 尽管那个名字不能再提,杨成还是忍不住低声急道。 谁人不知。这秋溟苑乃是三公子最喜欢的一处所在,自从当年岚姮姑娘住过之后,就再没允人住进去过。 哪怕是如今岚姮姑娘离开了,这里已经多年不曾住人。可是里面负责打扫的人,也都是公子钦点的仆婢,旁的人根本连踏足入内都不能! 如今如今居然要给一个还不知有几斤几两重的男子住! 杨成简直不敢相信。 “公子是这么吩咐的,我只是按着吩咐办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外如是。” 苏懿不为所动,仍旧是一张油盐不进的冷漠脸。 “那万一公子后悔了呢!”杨成满脸焦急,响起当年大雨冲坏了秋溟苑的篱笆,主子都顾不得雨水急急赶来查看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这秋溟苑在公子心中是怎样的地位,怎么也不知道劝上一劝?!” “平日里是你们整日间的忧心公子沉浸在岚姮的旧事中,甚至违抗皇命也不愿意纳妃,可是如今公子想忘记过去了,你们反倒一个个的阻着拦着,却是什么道理?” 苏懿被杨成说得心中生烦。难得说了一句重话,却也道出了众人莫逆于心的实情。 杨成闻言,当下不再言语,只望着那来来往往搬动东西的仆从,面上闪过一丝痛惜。 武樑虽说也觉得苏懿关于岚姮的事情说的不错,可是对于他就这般薄怒还是生出惯性的不满来,不由鼻子哼了哼气儿道:“这么大的牛脾气,知道的当你衷心为主,不知道的当你怕什么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呢!” 武樑没怎么读过书,自然不知这话说的是什么。 只是因为先前有人论及二皇子的幕僚宋其然与张河曲的时候。便说过这样的调侃话,于是他当时记在心头,只当是好玩,这个时候想到那个脾气比苏懿更臭。甚至端着架子连自家主子也敢怠慢的云阳山主,武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不等苏懿开口,他反倒双手环胸继续道:“你的脾气比那宋其然臭,可是那姓舒的脾气可是顶的上不知多少个张河曲,他连公子的账都不买,到时候看你怎么呜呼哀哉!” “宋其然自己无能偏生多种心思。才将自己送到了张河曲的刀下,我苏懿无欲无求,何故管他姓叔姓伯?倒是你,若是再不读书识字,只怕不用云阳山主,便是随便一个有点能耐的武夫,都可将你取而代之了。” 苏懿并不被他所激,反而望着武樑那五大三粗c又乱用典故的样子凉凉讽刺道。 “你!牛鼻子!你这牛鼻子!” 与先前无数次一样,原本想要刺激苏懿的武樑,却反被苏懿三言两语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指着他连连怒喝牛鼻子。 “有空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废话,不如想着怎么查出奸细才好,否则我还没成宋其然,你的张河曲倒先来了。”苏懿不再看他,凉凉的说了一句,便越过两人往前走去,示意那些仆从有什么地方能动,什么地方不能动。 “行了行了,武大哥且忍忍,咱的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看着武樑挽起袖子瞪大眼睛就要上前的模样,杨成忙不迭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生生将五大三粗的武樑拖出了秋溟苑,直到再看不见苏懿的身影,才放开他来。 “娘的!若不是你拦着,爷今儿个非得废了那牛鼻子不可!” 听着武樑气冲冲的话,杨成不住的点着头:“是是是,武大哥您说的是,在废了苏先生之前,我们还是赶紧去办事吧,免得公子一会儿回来再没什么进展,你我二人这个月雕花楼的酒都要喝不起了!” 一听雕花楼的酒,武樑这才冷静下来,朝着秋溟苑的方向哼了一声道,与杨成二人继续着手查奸细一事。 且说苏懿看着杨成将武樑拖走,无奈地摇了摇头,在院中稍显安静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眼前的仆从来来往往,将女儿家的旧物悉数搬出,兜着袖子的苏懿这个时候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只是这一声叹息到底太小,很快便淹没在搬动东西的嘈杂中。(未完待续。) ps:  昨天的章节调整后多出来一千多快两千字,所以多出来的部分贴在这边,大家要是看的话,可以重新看上一章节和这一章节,都是修改过的,连接性更强点。6q大章,希望亲爱哒们看的尽兴~两点左右应该还有一个4q的更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凶相善容复作邀 夏日百木丰茂,尤其是晋国,因处中州东部,更是葳蕤丛生,满目皆碧。 午后的日头毒辣,街上甚少行人,就连帝都平阳北街最气派的府邸中,门院亭廊前拴着的护家之犬也止住了吠叫,于屋檐之下吐舌散热。 若不是隐约传来的争吵声,只怕也可应了那句岁月静好。 然则此时蝉鸣蛙叫恁地聒噪,偏生让人头痛欲裂。 “查不到?!一群废物!” 书房当中,为首一男子玉冠博带,锦绣华服衬得他通身的气派煞是逼人,乍一看也是一个玉面俊俏的翩翩佳公子,然则声音甚是冷清,出手的动作更是让人心中生寒: 但见他从一旁跪着的两人身上随意抽出一人的佩刀,扬臂一挥,便见一件物事随着其中一人的痛呼飞来,紧跟着水渍溅地的声音,便在屋内响起。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顾不及伤痛,饶是早已见识过主子的狠辣,那两人此刻也生怕自己的脑袋随着那一刀飞离脖子,因此忙不迭叩拜求饶,声声不断。 “饶了你们也不是不可以,办好了差事,本宫自然不会薄待你们。” 将手中的佩刀随意地扔在地上,男子接过一旁贴身小厮及时递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一双狠厉的眼睛望向匍匐于地上的二人:“但若是办砸了,做鬼也别怪本宫不念主仆情分!” “是是是” 那人连忙慌乱应声,生怕惹怒了眼前的煞星。 男子抬眼示意,那小厮很快明了,当下便将那已经飞出一尺开外的耳朵放在托盘之上,捧到了二人跟前。 看着两人身子颤抖,额角冒出虚汗,男子才满意地弯了弯嘴角,可是出口的话却是恁地阴寒: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若是仍旧查不到那人是谁,下一次。可就不是一只耳朵这么好说话了!” “是!属下必当竭尽所能!” “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有了那番震慑,两道声音几乎不等话音落下便紧随其后以表忠心,身子也匍匐地更低。 那丢掉耳朵的侍卫,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甚至连伤口都不敢捂,只任那血水不断流下,很快便泅湿了脚下的地毯。 “好生盯着三皇子府,若是仍旧查不出那人的身份,那就提头来见!” “是。殿下!” “是,殿下!” 见两人如是乖觉,那人这才冷哼一声,示意小厮将断耳递给那侍卫:“若你赶的早,指不定何御医还能帮你接上去。”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那侍卫闻言,尽管心生畏惧,还是接过那盛着自己耳朵的托盘,忙不迭地叩头致谢,岂知因此反让伤口的血渗地更多。 “行了行了,下去吧。” 男子望着这一切。满面不耐与厌恶地挥了挥手。 看着二人出去,男子的容色变得越发冷峻,将毛巾扔还给小厮,吩咐道:“去请张先生去明春阁,这里好生收拾一番。” “是,主子。”小厮连忙应声,尽管侍奉多年,他仍旧摸不准自家主子的性情,因此也越发的敬畏与小心。 男子见状,点了点头便往外大步而去。眉间的沉郁与煞气在骤明的白日下,显得愈发清明。 列位看官,且道这人是谁? 不错,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如今深得圣眷,母妃又得晋帝宠爱的二皇子,华硕是也! 这位于北街的二皇子府,也是当今圣上亲赐的府邸,其豪奢华贵,除却皇宫。只怕整个帝都也找不出能及得上的。 就连太子的东宫,也略逊一筹。 正是因为如此,原本只是猜测皇帝有意新立二皇子为太子的消息甚嚣尘上,让当今太子的越发不满。 然则这样的不满,却并不能带来任何的实质性效果。 随着张河曲多次帮着二皇子出谋划策,使得华硕在晋帝心目中的地位越发高涨。 最主要的原因,是比起太子已经故去的母妃皇后,如今后宫之中晋帝专宠二皇子母妃苏贵妃也是一个很关键的所在。 尤其是苏贵妃因其一手好医术,每月十五更是让人在二皇子名下的医馆着弟子替百姓免资看病,在百姓间博得一片好名声。 而医馆的东家二皇子,则是最直接的受益者,在百姓的口中成就了温煦良善,心系百姓的好名声。 当然,这也只是面上的温煦,面上的良善。 否则那手起刀落便是一耳的人,又是何处所来? 百姓愚钝,但却有人终究不傻。 尤其是在晋国,立嫡立长大于立贤立德乃是数年不变的祖宗规矩,因此太子的嫡长身份使他具有了最先天的优势,赢得了朝中所有旧臣的支持。 更何况,皇后当年是为晋帝而亡,但凭这份情谊所在,就是他如今再怎么宠爱苏妃,却也得考虑悠悠之口,考虑朝臣之心。 只是随着时日甚久,哪怕天子不改,朝臣却也如走马之灯,多少新人看不惯太子性情冲动沉迷酒色,转而支持仁心善念又有才德的二皇子,眼见皇帝的恩宠逐渐倾移,却始终等不到废太子的指令。 多年以来,晋国唯一一次废太子的原因,乃是因其心智蒙蔽难当大任——饶是如此,废而重立也经过了好一番波折。 而如今的太子纵然奢侈纵欲,但到底心智清明,遇事也有几分计较,更没有犯过大奸大恶的罪名,只是因为其才德彰显不如二皇子,便要废而立新,并不能说的过去。 然则眼见着能够与太子相较量,朝着那高位之上更进一步,莫说是有着极大可能的二皇子华硕,就是凡常之人,只怕也难掩那种欲念,更不能容许旁人对此有任何的阻挠和干涉。 所以当听闻一直跟着太子屁股后面办事的三皇子华宸,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位能够与张河曲的才智相比,甚至还可能高于张河曲才智的智者之后,二皇子便再也坐不住。 他十分清楚,自己这些年能够有这样的荣宠。仅仅依靠自己母妃在皇帝跟前的圣眷根本不够。 晋帝并非昏聩,若自己没有在张河曲的辅佐下办好那些实打实的事儿来,不会有今日皇帝的另眼相待。 所以眼前的一切不能被打破,华宸请来的智者也绝对不能为太子一党所用——且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他都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尤其是那小子居然能舍得将秋溟苑腾出来给人住 看来那消息不假也真了 想到这里,华硕的眼睛眯了眯,原本往明春阁方向去的步子,却生生换了个方向,迈向了另一头的漪澜阁。 而那漪澜阁内居住的。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的二皇子侧妃,李岚姮。 或许这个夏日注定不得安宁。 相比于山下暗潮汹涌纷争不断,云阳山上倒是面上看去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滋味。 当然,如果说不管是在阁楼之上还是在庭院之中,推窗出门都得瞅一眼那世间罕见的九宫莲之外。 站在九莲阁的莲池边,鸾歌将手中用来培土除草的小铁锹掂了掂,最终还是将东西扔在一边,一屁股坐下来躺在了一旁凉亭内的摇椅上。 因为动作太猛,先时因为跌倒而撞伤的侧骨被碰到。痛得她呲牙咧嘴好一阵摩挲。 自从知道这九宫莲乃是出自苏月翎之手,鸾歌的心中就非常膈应,瞧着这满池的莲花越发不顺眼,几次三番透露出想要铲了这一池莲花的念头,直惹得云婉痛惜说她暴殄天物。 而这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云晴的耳中,更是惹得本就不待见她跑来指着训斥鸾歌不知好歹恃宠而骄。 旁的话还好,鸾歌都能忍得住,只那一句恃宠而骄,却是不自知地拂到了她的逆鳞。 一怒之下,鸾歌伸手一捞放在一旁原本想着用来替还魂草培土。却一直没能用得上的铲子,当着云晴的面儿一铲子下去,便劈断了两三根莲茎。 云晴既惊又诧,最终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无奈之下被鸾歌气得梨花带雨,又一次从九莲阁跑开了。 而云婉因为好不容易才逐渐和解,见状只得向鸾歌告罪一声,便追着云晴而去。 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残莲,鸾歌忽地生出几分烦躁与惘然来。 自从那一日在听香水榭听舒阳道出些许往事之后,这种烦躁与迷惘便犹如跗骨之躯无处不在。就连晴好的日头也晒不化那种并不光彩的心思。 看着清风将那几枝残荷吹得四散,鸾歌只觉自己可恨。 那加诸草木身上的怨气,非是因为皆因苏月翎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生出的那份可笑的心思。 若说之前还不明了,那么在感受到那股心头的绞痛,而后甚至无力回返的虚脱之后,瘫坐在山石上的鸾歌在那一日便明白了自己的心念。 那样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 在那场天雷引发的昏睡之中,当她看到洛天与旁人结拜天地,哪怕那是自己的身份,她仍旧觉得心头揪地生疼;在她看到洛天从自己身前走过,却看不清自己所在,反而挽起另一人的手之时,她也是这样的感觉。 那种失落,那种震惊,那种从心底最深处迸发的似乎将要炸裂的破碎之声,如同晴天霹雳而来,让她感受着来自心爱之人给予的痛击。 可是,那是洛天啊。 是她心心念念十数年的洛天啊! 对他生出这样的感觉并不奇怪,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竟然也会对舒阳生出这样的感觉? 自己心中难以割舍的,长久以来支撑她前行的,不就是洛天的冤屈,燕国的覆灭,还有那加诸于自己身上的刻骨之痛么? 可是如今,如今为什么却有了这样的心思 为什么 鸾歌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却仍旧难以置信自己的离谱。 然而庙小难避,尤其是有意的相见。 风送荷香,却也送来困苦的根源。 “我明日会带着云婉与云晴下山。” 隐隐竹香入鼻。清泉般流泻的声音传入鸾歌耳中。 鸾歌不用睁眼也知道眼前之人是谁,尽管近几日刻意避免,却仍旧躲不开终要对面的结局。 “她居然同意了?” 努力拨开心头的烦躁与混乱,鸾歌应声。诧异于这样的结果。 舒阳此行往晋都而去,若云婉真是苏月翎身边的人,这般寻上云阳,要么是为了山上植物,要么是为了山上之人。 如鸾歌所猜。只怕是为了某样物事,可是如是云婉居然爽快利落地答应,看来也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在人不在物。 然则舒阳的解释却否定了她的猜测: “她本不愿,说要留在山上照顾与你,在我说你不日也会下山之后,她才勉强应了。但是却拒绝了我帮她看伤的提议。” “不愿下山,又拒绝看伤,”鸾歌轻笑一声开口,“看来那道伤痕果然有问题。” “所以我怀疑,她或许是在躲着什么人。” 耳边有衣袍撩动的声音。紧接着舒阳的声音便从鸾歌的左侧偏低的地方传来:“或许我们之前都猜错了。” “倒是有几分意思。” 鸾歌唇角噙笑,依旧闭眼作寐,却清楚地感受到舒阳在她身边的空地上坐下。 “云晴又被你气走了?” 早将云婉之事交由舒阳这个正主负责,鸾歌已然懒得伸手。 见她不愿多谈,舒阳遂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转口提出方才来时所见。 不知为何,鸾歌突然觉得有几分不痛快。 尤其是那个“又”字,像极了在说自己又一次以大欺小。 “是啊,因为我要除了这一池的九宫莲,她不乐意。我却也乐意让她不乐意,那么就只能让她不乐意了。” 鸾歌带着几分赌气与不满冷笑道,说出满口绕来绕去的话。 “我只想告诉你,虽与主有怨。然草木无过。” 舒阳听闻,再没有说其他的话,反倒是身子一倾,双手枕在头上,靠在了背后的亭柱上。 鸾歌这才明白,舒阳方才那句话只是调侃。并没有指责她与云晴置气之事,甚至以为她只是因为与苏月翎的过节,而将不满泄于无辜的九宫莲。 心生尴尬,鸾歌遂不再言语,幸得她始终不曾睁眼,才没有流露眼底的慌乱。 清风徐来,抚于面上,将闭眼轻寐的二人拢于其中,虽无言语,却到底生出几分流年静好的滋味来。 云婉刚踏入九莲阁远门之时,便远远地瞧见凉亭中一趟一坐,却都闭目安眠的二人身上。 几乎不曾思索,云婉便轻声退步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阳光推移,已然覆得满身之时,鸾歌这才开口道: “如今已然证实天命可改,你当如何助那三皇子一臂之力?” “他此次请我下山,告与外人所知的名号,是求访而来的智者。所以我不会用任何术法,只是依照凡常幕僚行事,尽力而为罢了。” 鸾歌话音刚落,舒阳便接过话头,看来二人都不曾睡去。 听出舒阳话里的意思,鸾歌不由为这位三皇子心疼,说出这番话来,只怕舒阳也就真当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幕僚了,若真的不以术法加之,也不知是否能够出类拔萃。 “只不知你是否有意,随我下山共睹?” 尽管知道鸾歌先时已经说过想要留在山上精习术法,舒阳还是没能忍住,再一次开口相邀。(未完待续。) ps:  我发誓再也不乱许诺了,本以为今天可以两点就解决,然则昨晚熬夜今天恍然睡过头,改完都到了这个时候我有罪,求大家责罚qaq呶,今天的二更,4q4,第一次日更一万,还有点小激动,发完之后滚去继续码字了,希望能坚持,大家看书愉快~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明心通意怒相斥 “何意?” “术法虽便,但约束却也颇多,这样两败俱伤的东西,用之不当终有反噬,其中利害你已然有所体会,所以终究不是最好的办法。既然天命可改,那么何妨与我一道,就着凡常之人的谋算计划,共谋一番计较?且以常人之意,改他天定之数!” 激越之声在耳畔响起,鸾歌猛地睁开眼睛,却因为光线刺目眼前猛地泛黑。她不由伸手遮挡,好一阵才适应了明晃晃的日光,但却仍旧为舒阳这番话而生出几分晕眩。 他说什么? 以常人之意,改天定之数?! 似是不敢确信这番话是出自于云阳山主的口中,鸾歌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白衣翩翩宛若悠闲散人,但眉宇之间却溢出少年意气金樽千酒人,片刻的失神化作恍然。 是啊,她怎么忘了呢? 眼前之人不仅仅是尊崇术法之道的云阳传人,更是一个叛逆的少年郎君,他有着年轻人的朝气,却也有着超越年龄的镇定与从容。舒阳一直相信人定胜天,想要改运变命而自掌人生,以他的能耐与心智,自然有这样的自信,以一己之力去改变况似既定的一切。 然而这样的人,此刻却向自己伸出手来,招呼她加入自己但凭才智以逆天改命的计划中! 可是自己呢? 鸾歌突然生出几分踟蹰来。 她能够依旧在阳光下晒着太阳,想着明日里吃什么好,想着之后的路要怎么走,所有的一切,难道不都是源自于那超乎凡常的术法之力么? 可是舒阳所言的的确确也并没有错误:术法本为护而生,强扭作他用,注定要承受反噬的力量,况且越发强大,受到的反噬之力就越厉害。 但她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不,眼前就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只待她点头,便能与眼前这个最年轻的山主一道,用最凡常,却也最安全的方式来获取她想要的东西。 她想点头应允。可是心头的执拗似乎在瞬间膨胀到极致,让她无法作出回应。 她如何能接受自己竟然会喜欢上洛天之外的男子?如何能接受自己对舒阳生出那样的心思?如何能接受自己带着这样的心思与他同行同事? 不不能答应不能再自我纵容不能允许这样的心思再度发酵衍生 既然不成其好,那便且作了断吧 至少,不要再两相对面,刺痛才好 “若我在云阳山上呆的腻味了。指不定会去会上一会你那师姐。”鸾歌强笑道,努力换上一副云淡风轻c浑不在意的模样,“她身边有巫者,我可不想还没近身,就先受制于人。” 这样的理由,是不是足够的充分? 鸾歌突然无比钦佩自己找借口的能力,当年那唤作浮生的巫者,的确是将自己在京郊树林中击伤,哪怕是因为她分心的缘故,否则并不见得会落了下风。可是当初的失败,在此此刻却成为自己回绝舒阳的绝佳理由。 自然,也彻底断了自己的念头。 听着鸾歌这句话,舒阳也想到了那一晚自己追着的黑衣男子,哪怕是带着恒王这么一个大活人,那飞旋迅速的身影,就连他也不曾追到。 那鬼魅的身法便如同水中蛟龙,天上飞鸟,已然超乎他的想象。 念及于此,舒阳不由点了点头:“你若这么说。倒的确是得留些心了。御敌以术,取敌以谋,二者并行只怕才是稳妥。既然如此,那你且呆在山上。若有困惑,尽管传书与我,及至何时觉得可以下山了,再至晋都。” “好。”鸾歌颔首,点了点头。 舒阳站起身来,恰看到眼前的小姑娘窝在摇椅当中。像小鸡啄米般点头,但却缩着脑袋浑似猫儿一般,尤其阳光尽洒身上,越发晒地她懒洋洋,瞧上去可爱的紧,一时间不由玩心大起,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掌在鸾歌的脑袋上揉了揉,如同长辈一般轻声道: “乖。” 这一声方出,不仅是他自己,就连鸾歌也僵了僵。 许久以来,舒阳一直知道鸾歌的身份,惯了她彼时那妇人的装扮,只当她是已然成人的妇人,因此从不曾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当初在楚国的日子里,因着时时要帮她收拾残局,而鸾歌时刻表现出的成熟与凌然也让他一直觉得自己所面对的是并肩作战的友人,而非是一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就连这一年来的照顾,他也只是当专注于她的身体状况,何曾留意到这样的细节? 可是此时,他却倏然发现,不管曾经自己如何以为,不管这样一副外表下年岁几何,若是仔细算来,鸾歌出嫁前夕受到那种惨烈的伤痛时,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与如今这张形容相仿。 以一颗稚子之心,忍受着十年固魂之痛,又承担着种种超越年龄的重责,以致不仅仅是他,只怕是鸾歌自己,也忘记了其实她该当是一个不知愁滋味的闺阁小姑。 想到这里,舒阳的心头一跳,莫名的生出几分疼惜来。 看着鸾歌依旧呆呆的模样,他的面容越发温和,低下头来又一次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带着几分宠溺道:“时候不早,我先回听香水榭,你要听话,好生照顾自己。” 话毕,他冲她一笑,才悠悠沿着莲池的木阶往外而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从舒阳摸上自己的脑袋,说出那些话来,直到最后消失不见,鸾歌才堪堪回过神来。 近乎被蛇咬了一般,她猛地从摇椅上蹦了起来,却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居然!居然!居然揉自己的脑袋! 天!这是!这是调戏良家妇女! 鸾歌只觉脑袋发懵,连带着面颊到耳根都烧的生疼。 “完蛋了,肯定是太阳晒久了,皮肤晒伤了。不行,得去洗一洗压压惊,哦不,好涂药。” 慌乱之中,鸾歌已然开始自言自语。回过神来便直奔屋旁的温泉,甚至连换洗的衣服也忘记带,便一头扎进了池水中,在水面激起巨大的浪花来。 晚上云婉送饭来的时候。鸾歌的脸依旧红扑扑的,像极了熟透的柿子。 “这是怎么了,脸怎得这么红?” 瞧见鸾歌从面颊一直到耳根都变得通红,云婉皱了皱眉头,然后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探问:“我瞧瞧是不是中暑。若真是如此,只怕得让主子开点药,不然明日里我们都下了山,留下你一个人可如何是好?” 鸾歌正要说没事,却见云婉疑惑道:“额头并不烫,看来并不是中暑。可是脸还是红的厉害” 收了手,云婉又道:“这样吧,待会儿你同我一道回听香水榭,还是让主子看看稳妥些。” 一听这话,鸾歌的脸越发红的厉害。生怕舒阳再做出那样的举动来,只得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只怕是今天太阳晒得太久,皮肤有些伤,养一养就好了,不用担心的。” 她的心思不好与人道出,只能找出这样蹩脚的借口,可是看在云婉眼中就像是生了病却怕吃药的孩子,因此她不由戳了下鸾歌的脑门。笑道: “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怕吃药苦,才这样推推阻阻的!可是你得知道,女儿家最重要就是这一张脸。可万万不能毁了去,大不了让主子帮你弄些外敷的药,总比你这样强撑着要好得” 说着云婉似是想起什么,猛地闭上嘴,不再言说。 听着云婉哄小孩般的话语,鸾歌还是有些不自在。 兀自思量着。她没有留意到云婉后面的那些话,自然也没有觉察出云婉自知失言后倏然静言的举动,更也没有觉察出今日云婉待她,比平日里更加热情熟络。 今日沐浴之后,她站在高镜之前仔细地打量着其中的女子,虽说面容已经隐隐有长开的迹象,可却依旧是稍显稚嫩。 长久以来,因为借人之身,她都懒得去仔细端详这一副面容,直到今日,她才发现,那镜中的人儿,也只是一个才十四岁身量的女孩儿。 虽不是倾城之姿,却也是皓齿明眸,自有一种清丽爽然,尤其是那一双凤眼,更像是会说话一般,将整张面孔霎时点活。还有鬓角那两缕白发,不仅没有显出老态,更像是女童的簪花流苏,从两鬓垂下,为她增添了几分别致的风采。 想到这里,再念及自己这些日子来所思所想,鸾歌不由失笑。 或许自己那时与小衍共度的时光,才是这个年纪该活出的姿态。而后来与五州兵马赶赴帝都之时,那智近乎妖的早慧,只怕反倒会让人觉得奇怪吧! 那么如是说来,舒阳今日对自己那般,是不是也只是当自己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童,而自己潜意识里,也只是将他当作唯一的亲友来依恋? 就像自己和小衍之间一样,哪怕是单纯的姐弟之情,也会很轻易的因之生妒,因之生护,会因之惶恐,也因之患得从而愈发在意 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又或者爱情,都是一样由人而出,所以自己那样的心思,是否也不尽然就是对洛天变了心对不对? 想到这里,鸾歌突然觉得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糟糕了。 “快吃饭吧,待会儿与我一道去见主子。”布好菜,云婉将筷子递给鸾歌,这才坐了下来。 “唔。”想通了的鸾歌听到这话,脸又红了红,却只轻声的应了一下,便埋头扒起自己的饭来。 如果事情真的是自己所料想的那般,那自己的忧心看来就是自找麻烦了 所以,其实不管怎样,还是不要想太多,虽有重担在肩,却仍旧不阻碍活得单纯自然,活得快乐自在是不是? 这样想着,鸾歌很快便换上了一副好心情,面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舒阳自然不会想到,自己一个简单的摸头动作,便轻易解决了鸾歌困惑好几日的疑问,平复了她的心情;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样的举措,不仅改变了鸾歌再一次醒来后的人生态度。也让她回复了最本真的性格。 一一一一一一 听香水榭内,舒阳伸手在鸾歌的面上探了探,这才笑道:“没事,只怕是你白日里日头晒得久了。热气一直没有散下去,才会面颊生红。况我瞧着如今已然颜色如初,面上的皮肤也并没有晒伤,不用涂那些药的。” 似是想到什么,舒阳又顿了顿。从一旁取过纸笺,道:“不过你老是在日头底下晒着,日子久了也不行,万一哪天晒得久了,且不说伤不伤到,变黑总是会的。我与你写个方子,你按照上面说的做成药膏涂在面上,不管你再怎么晒都保证肤色如初,也省得你之后下山黑地我们都认不出来。” “噗,主子你说这话可真是找打。哪有这样说小姑娘家的!”一旁的云婉不由笑出声来,嗔声道。 “正因为是小姑娘,才要多注意知道吧?万一真晒黑了白不回来可别哭喊着闹腾。”不知为何,舒阳心中似是难得舒畅,竟与云婉开起了玩笑,反倒弄地鸾歌有些赫然。 这下子,鸾歌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看来在所有人的眼中,只怕都当自己是孩子,唯有自己一直在做着突兀的事。却反当那样才是真实。 想到这里,一直压在心头的重担似乎霎时间被放置下来,让她心里一阵轻松,心情也好了不少。 抿了抿唇。她慢慢站了起来,然后对着正在写方子的舒阳试探着道出了自己的新决定: “那个,我能不能改变主意,跟你们一道下山啊?” “好啊好啊!”一旁的云婉闻言倒是率先应声。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舒阳先是一愣,再然后却是笑了起来。然后将手中的笔放在笔架上,信手将写了一半的纸笺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又一次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家伙,自然可以啊!” 看着鸾歌那水嫩的模样,舒阳越发觉得这个摸头的动作极为顺手,更像是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人,不是那冰冷的决然的女郎,而是一个仍旧未脱稚气c惹人怜惜的小姑娘。 然而这一声却被来自门口的声音打断:“我不要她与我们一道!” 山上就这么几个人,除却屋子里已有的三人,剩下的那一个就算是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听到云晴突如其来的声音,鸾歌转过身来,但见云晴怀中抱着六两,眉头却拧成了麻花一般,尤其是对上鸾歌的视线,更是不满的哼了一声,然后冲着舒阳走来。 “主子不是说她不会同行么!”指着鸾歌,云晴可怜巴巴带着几分委屈似的望着舒阳,好似自己被骗了一样。 “云晴!” 一旁的云婉见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来,拉了拉云晴的衣袖小声说道,然后冲着舒阳笑了笑道:“主子莫怪,她这是太过诧异,只怕也是欢喜鸾歌与我们一道呢!那个,与我先带她出去。” 说着,牵过云晴的胳膊,冲她使了个颜色,便要将她往外拉去。 “谁要跟你出去!谁又乐意跟她一道!你愿意忝着脸巴结奉承,却莫要拉着我与你一道伏低做小!” 用力甩开云婉拉着自己的手臂,云晴冲着她气声道。 这话一出,云婉的手僵了僵,完全不曾料到朝夕相处一年的人会又一次说出这般伤人的话来,自己明明是好意,可是为何却换来这样的回应? 正在她愣然之际,不及舒阳与她开口,却见鸾歌谁先迈前一步,望着云晴面上突然露笑,可是那笑意未深,眼中更是满满的冷意,言辞柔中带刺夹枪带棒。 “人生慌乱之心,不外是两看相厌或求而不得。鸾歌倒是不知哪里做错,如果无意当中有何处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指教一二。可是我思来想去并不曾与你有什么恩怨,又没有碍着你的事c阻着你的路,云晴姑娘何故一直这般针对于我?自我醒来之后,你便一直与我不对头。还有云婉姑娘明明是好意,姑娘不领情也就罢了,又如何这般伤人之心?” “谁要她的好意?猫哭耗子假慈悲!还有你!少在这里装什么蒜!” 云晴没有料到一直寡言少语,在人前又多是言笑的鸾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还是当着舒阳的面给自己难堪。 难道她还真的能承认自己因为喜欢舒阳,所以防备着鸾歌这个看上去让舒阳另眼相待的小姑娘?难道她能说因为舒阳让鸾歌住进了九莲阁而自己却不能乃至心生嫉妒?难道她能说因为养了一年的六两却始终恋主,不是自己变换着花样找好吃的与它。那只臭狐狸再也不会与她玩? 她不能! 且不说鸾歌与舒阳之间数年相识,而且她本就是九莲阁的旧主,也是六两的主子,再怎么说都是自己无理取闹。可是尽管这样。她就是觉得愤懑不平,就是觉得不公平,就是不开心。 好不容易主子要带自己下山,好不容易再也不要见到这个碍眼的人,可是为什么她又要插足而入?!还这么理直气壮。这么盛气凌人,明明知道自己喜欢那九宫莲,还一铲子下去将那些珍贵的莲花铲断,分明就是给自己难堪,分明就是想让自己膈应于自己过不去! 既然她对自己这么不客气,自己又为什么要给她好脸色,还任由她来训斥自己? 云晴越想越不甘心,看着鸾歌面上的冷笑,好像看见了无尽的嘲讽与奚落,让她觉得刺眼生疼。她猛地推了鸾歌一把。然后高声喊道:“我就是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云晴”云婉皱了皱眉,强自按下方才的不快,还欲开口相阻,可是鸾歌的声音却已然打断了她: “那么很抱歉,你只能继续讨厌下去!” 堪堪避过云晴的冲力,鸾歌站直了身子,敛去面上的笑意,冷眼看着她: “生就娇惯的性子,却不懂得因环境的转变而成长,不知收敛自己的情绪。也难怪会被人逼的流落他乡。我若是你,这般撒野不知好歹,早已没了脸面,只恐恨不得找块石头撞死。哪里还能这般无能只知耍小性子?还能这般浑当没事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只怕早忘了自家之仇,与其如是,还不如干脆就这般,与缩头乌龟一样看着别人鸠占鹊巢只在心中徒添怨恨吧!” 云晴没想到鸾歌开口也就罢了,竟然还会如是指责自己! 她哪里来的资格。凭什么这么说自己!谁说自己无能,谁说自己只会看着那些人占据着自家的屋舍资财却敢怒不敢言!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有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没有经历过那样整日整夜担惊受怕,吃不饱穿不暖只能在牛舍里蜷缩度日,除了不断地逃跑没有第二条路选择的日子;你没有经历过我受的苦难,又怎么知道我的痛苦!怎么知道我没有想要报仇雪恨的心!” 云晴似是被激怒,却又隐隐被戳痛心中的苦楚,歇斯底里地哭喊出声,眼角已是泪痕婆娑。 “是啊!我不懂!”鸾歌笑意更深,却被舒阳出声打断。 “鸾歌,别说了!” 舒阳眉头微皱,觉出二人已然有些失控,想要阻止鸾歌再说下去,可是鸾歌却并不领情,反倒再次向云晴迈出一步,继续冷笑道: “我自然不会懂你受过怎样的苦痛!可是这世间从不缺比你更苦的人,莫要以为自己就是最可怜的,所以大家都欠你,需要时时刻刻捧着你哄着你!你若真有能耐,那就去夺回你自己的东西,到得那时,再风风光光地摆出你大小姐的姿态,再来讨厌我排斥我也不迟!像你如今这样,只会让人越发瞧不起!” 说完,不等云晴回应,鸾歌便甩袖而行,越过她往外走去。 这样的人,生就一副娇小姐的性子,却没有娇小姐的命。受了灾祸自己想不通,更不知感恩与人,别人再怎么说好话,却反倒一直自怨自艾觉得世界都欠自己,与之多言又有何益? 迈出几步,像是想起什么,鸾歌又回过头来,对着几人站着的方向,却是看着云晴怀中某物冷冷道: “六两,你若是想就此换了主子,那便再别回来!”(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倾言释怀夜来人 月落清晖,映水凝光,九莲阁内一片漆黑灯火皆暗,然庭院水廊之上却有浅淡叹息随风飘荡,入耳不带绮罗香,并却田荷几分凉。 “六两,你说,我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些?她就算再怎么骄纵,却始终与我无关,虽然我并不喜欢她的性子,却也没有理由指责与她。” “吱吱。”小声的窸窣轻叫从某处传来,却听闻一道笑声紧随: “你竟还知道什么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可是别忘了,还有一句是药三分毒。彼之砒霜我之蜜糖,不过是顺心与否,无关话语本身。她本厌我,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他欢喜,所以这样的话不该我来说,否则只怕会弄巧成拙换做是我,若有人指责如是,只怕也并不甘心啊” “吱吱吱。”那道窸窣再次传来。 “不,你错了,仇恨与苦难是无法作比的,只因在认心中的分量不同,便无法简单因为涉及的性命多少来判定谁更痛苦,谁的担子更重。其实她说的不错,我的确不能理解她的心境,因为这世间,从来都没有谁能感同身受旁人的苦楚” “吱吱。” “是啊,那时候舒阳拦着,只怕也是这个原因,他是善意,却是多虑。我遭遇过的那些往事,何必要让旁人知道?且不说并无深交,况而将自己的心伤扒开只为与人一较高低,那是愚蠢之行,我怎会想要靠着这样来强压云晴一头呢?不会的。” 清风吹拂,荷叶与水面波动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带着虫儿的轻鸣,送来低喃微语。 “我只是想起在很早之前,应当是刚上云阳的时候,心中也是恨的。可是当初在伏羲鼎内那十年,檀越殚精竭虑的救治,甚至到最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还有舒阳如今的襄助,又遇见你和小衍。还有觉察出那些事与明义无关此般种种,其实都是我之幸。 “我不会怨,但有些事,却终究要讨个说法问个明白。否则我当真不知自己活着还有什么价值,百年之后,只怕更无颜与洛天对面。所以我更要惜命惜福,不能在一切得到了断之前倒下。也正因如此,此次哪怕要与云晴再闹不快。我也定然要与舒阳下山,协同他一道,经才与智,行至终途。” “吱吱,吱吱。”这一次的叫声有些绵软,宛如撒娇轻唤,然而却换来鸾歌扑哧一笑: “好啦,是我不对,我不该既让你陪着她却又那样训斥你。” 叹息声起,鸾歌的声音转作怅然:“我不知云婉为何亲近与我。因此只能将计就计,顺着她的心意,且看她想做些什么,可是这样一来,云晴那丫头定然会更怨恨于我,只当我连她的姐妹都一并夺走,因此才让你这些日子好生陪着她。她虽可恨,但却非是恶毒,亦不过是被宠坏的痴儿罢了” 说着,她戳了戳怀中的六两:“别以为我不知你。只怕这些日子她给你吃的好物不少,且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是明显感觉到你比之前又肥了不少!饶是再这样下去,别说阿蓝。就是我也要嫌弃你了。” 夜风婆娑,将九莲阁内响起的窸窣与轻笑揉作一起,随着静然水流不知将喃喃呓语送往何处。 听香水榭中,舒阳慢慢蹲下身来,看着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不停抽泣的云晴,示意云婉帮她擦擦眼泪。 云婉见状上前。可是还没碰到云晴,便被她一巴掌拍开了手腕,差点连手中的帕子也掉在地上。见状,云婉只能带着几分难为看着舒阳,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无奈之下,舒阳也只好坐在地上,好在听香水榭屋内遍铺绒毯,并不觉冰凉入骨。 从云婉手中拿过帕子,吩咐她继续去查看明日的行李,舒阳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云晴道:“拿着,先擦干眼泪。” 云晴哭得难过,气上头来连舒阳也不想理会,因此干脆将头转过方向,仍旧兀自哭泣。 舒阳皱了皱眉,递帕子的手没有动,可是容色已不如方才温和,带着几分冷意道: “你若还要继续哭下去,那便继续哭吧。明日下山你不想与她同行也行,山上的花花草草还有那一片还魂草田正缺人打理,云阳山上也并不介意多一个人张口吃饭——只是若如此,你先前提说的着我与你援手,将你那伯婶诓去的家财为你讨还之事,只怕再没机会了。” 舒阳此话一出,云晴的哭声戛然而止,纵然仍旧泪眼不断,可是却明显地自抑着情绪,将那满腹委屈只化作低低的啜泣,出声大哭却是再也不敢。 看着云晴接过帕子擦拭着面上的泪水,舒阳的面色这才稍作舒缓,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在她对面。 云晴一点点地将泪水擦干,直到抽噎声停住,才带着委屈声开口,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垂下泪来: “才不是她说的那样我没有忘记爹和娘,也没有乐不思蜀,更没有想要纵容那些恶人鸠占鹊巢,她不能那样说我,她什么都不懂,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有人疼有人爱哪里懂我” 舒阳的眉头皱了皱,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声,只听着云婉的声音越来越低,看着她眼角又一次渗出无声的泪水来: “我不是胆小,不是骄纵,我只是觉得这样就好像爹娘还在,好像他们并没有离我而去,只是出了一趟远门,等过一些时间就会回来,给我带新衣服,带好吃的,然后继续宠着我惯着我,就像原来那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脾气坏,可是云婉姐姐和主子都一样的护着我,不管我做错了什么都不怪我,大家都对我好,而不是人人都想着我死,想着我尽快消失然后吞没我家的资财可是这一切原本都好好的,为什么等鸾歌来了就要变样? “从她醒来之后,主子待她那么好还让她住在九莲阁内;六两要跟着她走也不理会我;云婉也冲我发脾气去和鸾歌交好,大家都围着她转,都宠着她都凶我这一切都时时刻刻的提醒我没人喜欢。大家都讨厌我,我什么都没有,我拥有的一切都是自欺欺欺人的泡影 “主子,我真的好怕真的好怕云晴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爹娘,没有亲人,现在就要连你们也都没有了没有了” 话到最后,云晴的泪水已然遍布满脸,连话也已经抽噎着说得磕磕绊绊。 可是这一次。舒阳却没有出声打断她,而是陷入沉思当中。 一旁收拾的云婉早在舒阳道出此行要帮云晴讨回公道的时候,就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正当她暗忖难怪云晴听到鸾歌的指责时那般不甘,原是已经求了主子的恩典要与她做主的时候,云晴后面的话再次飘入耳中,却让她又生出几分不忍来。 尤其是听到云晴提到自己的那几句,她的心中突然有些许不是滋味,原本因为云晴恶语相向而生出的几分芥蒂也逐渐散去。 放下手中的活计,她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将已然哭得双眼红肿的云晴揽在怀中,只觉心头微酸。 从去岁主子将她们二人带上山,刚开始的时候,梅香坞内本是一人一间屋子,可是怀中的小姑娘却在那天晚上跑到自己的屋内,抱着枕头和被子,就那样怯生生的望着自己,说自己怕黑要与她一道睡。 那时候自己还笑她胆小,可后来相处,虽然云晴偶尔强盛不讲理。但更多的,却像是一个需要自己庇护,需要自己关怀的孩子,就像自己的小妹一般。所有的坏脾气,只因是最亲近的人。 直到后来过了有半年之久,云晴才住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可是这一年来二人时刻相伴,她却并不知自己在云晴心中有着这样重的分量,直到她方才哭声而出。才明白自己这些日子的行为带给她多大的刺激与伤害,让她凭空乱想了多少 想到这里,云婉抱着云晴的手臂又紧了紧,出声也是带着几分怜惜: “对不起,云晴乖,云婉不会不要你的,不会不要你的,我们还是好姐妹,还要长长久久一直陪伴着彼此,就像以前那样不会变的不会变的我没有想到的没有想到的对不起” 靠在云婉的怀里,云晴面上的泪水越滴越多,然而回握着云婉的双手也越来越紧。 过了许久,直待二人都恢复过来,舒阳这才浅浅的笑了笑,拍了拍云晴的肩膀道: “不要乱想,既然带了你们上山,又得了一句主子唤,我自然要为你们做主,自然不会不要你们。放宽了心,一会回去好好休息,免得明日赶路颠簸受累又哭鼻子了。” 云晴听到这句话,脸不由红了红,露出几分羞赧,低了低头。 可是这一眼却让她看到自己撒泼似的坐姿,于是又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还整了整衣服,这才揉了揉眼睛,正了身姿望着舒阳道:“让主子见笑了。” 瞧着她那般小心的模样,舒阳唇角弯了弯,也站起身来,温声道:“无碍。” 说着,他又望向云婉,询问道:“东西可查好了?若是已然无甚差错,便早点带着云晴回去,你们二人都好好休息,明日还有一天的路,小心睡不好路上没精神再错过了好玩的。” “回主子,都收拾好了。” 云婉感激似的点点头,然后与云晴相视一眼,双双一笑,这才一道躬身行礼,往听香水榭外走去。 舒阳望着这一切,不由面色舒缓。 临了,却见刚行至门口的云晴又一次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期艾地望着舒阳,带着几分犹豫与为难,似是有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舒阳此刻已经走到了书案之后,正待提笔书写什么,抬头却见云晴欲言又止,因此放下手中的笔温声道:“还有事?” 云晴点点头,似是想到什么,却又猛地摇头,可是最后却又不住的点头。 舒阳看着她那滑稽的模样,不由失笑道:“有什么话就说吧,也不是什么外人,尽快问了好去休息。” 听闻此言,云晴望着舒阳,似是下了很大的勇气,才嗫嚅着开口道:“主子,主子是不是喜欢鸾歌?不是那种喜欢是是那种喜欢!” 说完,她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像只怯怯的小鹿一般望着舒阳。 云婉没想到云晴竟然会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来,正要扯她手臂示意莫要多言,可是转念一想方才的状况,想到这几日以来云晴的转变,以及她不知从什么时候生出来的那些心思,遂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因为她也想知道舒阳是怎么想,想要眼前的小丫头看清,想要她明白自己的坚持到底有没有希望,到底是不是白费心思,也想让她得到一个确切的交代。 舒阳闻言,面露愕然,他完全不曾料到云晴会问这个,也没有猜到云晴问话的原因是自己对他生出爱慕。 看着门口的云婉和云晴二人都怀着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不由摸了摸鼻子,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对鸾歌做出了什么出格的动作,以致于让她们生出了什么误会。 可是思来想去,他都觉得这几日并没有做出什么不该的事情来,且不说与鸾歌见面的次数没有多少,就算是有,也只是隔着距离,除了 想起自己今日摸了好几次鸾歌的脑袋,舒阳的面色僵了僵,可是转念一想这又哪里算是喜欢,不过是也许是觉得那丫头有趣吧? 想到这里,他回过神来,带着几分挪揄笑了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这种喜欢’和‘那种喜欢’都是哪种喜欢,可她在你们主子眼里,只是一个孩子,跟你们一样。” 听到前面那句话,云晴的眼底闪过一丝欢悦,可是待那后半句出来,面上却又化作黯然。 云婉见状,连忙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留心,云晴的面色这才恢复正常,弯身冲着舒阳盈盈施礼,翘了翘唇道:“让主子见笑,云晴也就闹着你玩玩,你居然还这么认真的回答,哈哈,被骗了吧!” 说着不等舒阳回答,倒先冲他调皮一笑:“主子我们先退下了。” 然后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云婉逃跑似的出了门。 出了听香水榭,云婉回过神来,正要开口,却见云晴先舒了一口气,然后望着天上的圆月阻了她的话头: “云婉姐,你别说,我都知道我都懂我就是想求个准话罢了” “你”云婉的唇角动了动,却终究只是伸出手臂将她抱了抱。 回抱着云婉,云晴声音虽轻,却已然显出决然之意: “云婉姐,你放心,我不会再闹了。鸾歌那小丫头片子说得对,我若是真的上心,就不该逃避,不该怨罪他人,而该想着如何解决问题。这次下山,我肯定要讨回属于我的东西,其他的事情,都等容后再说吧” 圆月无声,慈和地笼罩着一切,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样,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只待一个更好的开始,让沐浴它泽辉的芸芸众生获取这份平和安详。 九莲阁内,鸾歌睁着双眼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黑暗中的一处出神,却不知到底在想着什么。 四下皆静,然而突然门口却传来一声响动,惊得她不由伸手反射性的握住了枕下的长鞭。(未完待续。) ps:  qaq今天运动会忙了一天,晚上才有时间码字,之前好不容易的一丢丢存稿脑抽一天发完了,然后只能现写,希望大家不要嫌弃迟到qaq么么哒~顺便问一下如果我们建一个书友群会有人来玩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夜探自问疑又生 鸾歌屏气凝神,但听那响动越来越大,紧跟着吱呀一声,屋子的门从外被打开来。 月辉破窗而入,隐约衬出那人挺拔的身姿。 是个男子。 鸾歌眉头微皱,握着长鞭的手紧了紧。能上得满是瘴气的云阳山,又摸入自己的屋内,来人只怕不是个简单的。 高手动招,胜负生死皆在一招间,以静待动,才好伺机窥探漏洞而直击相夺。 鸾歌努力平稳着呼吸,安静等待着那人的下一步动作,可是过了半晌,却仍未曾见到那人有进一步的动作,反而只站在自己的床榻边不远处,安静的望着她。 就在鸾歌已经等的不耐时,那人却突然动了动,只是不是更进一步,而是慢慢沿着进来的路,又悄无声息的往外走去。 就在屋门再次开启的时候,夜风送来一股熟悉的苦竹气息。 鸾歌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可是霎时间就自己否定了自己,但是能上的云阳山,还能躲过那瘴气和术法屏障的人,还身带苦竹气息的人,又能有几个? 除了他 尽管难以置信,鸾歌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舒阳为何要这么晚来找自己,还是在夜间悄声推门而入莫不是有梦游症? 想到这里,鸾歌猛地坐了起来,可是没多时又一下躺了下去: 如果真是梦游,只怕不能将人唤醒;若不是梦游,他深夜前来,却又不唤醒自己,应当也不想让自己知道,若是去找他,只怕又徒增烦恼与尴尬。 还真麻烦 鸾歌不由腹诽,随之困意渐起,打了个哈欠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中还握着鞭子。 算了,不如睡觉! 扔掉手中的鞭子。鸾歌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想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只静气凝神,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九莲阁外。月光下独自迈步的舒阳双眼清明,没有半分梦游时迷糊的样子。 云晴晚间问的那个问题,他虽口上作了回答,可是事后,却不由自主的一直在想。 但不管他如何思量。仍旧搞不明白自己对鸾歌是不是喜欢,如果是,又到底是“这种”喜欢还是“那种”喜欢。 或者说,他其实连这两种喜欢到底有什么区别也搞不明白。 在山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是喜欢,没人告诉他怎么样才算是喜欢。 他和那些少年郎君纨绔子弟一般,常在红楼楚馆喝酒听曲,也见过不少如花美眷,但却从未体验过那些诗文中所说的“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感觉,也从来都没有念想过哪一个—— 想到这里。舒阳不由失笑,哪里有什么人由得自己去念想?这山上来来往往统共也就那么几个人,不曾别离过,又何来念想之说? 别离 提起这个词,舒阳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副带着几分熟悉画面来。 四季谷前的松树下,一人倚树斜靠慵懒假寐,怀中蓝毛狐狸吱吱轻唤,那人浅笑轻应,脚下散落的,是已然喝空的酒壶。 “阿蓝。你可是想那只臭狐狸了?” 无人作答,可那男子却依旧自言自语: “是啊,你想不想我怎么知道,只是我却想那个丫头了” 落叶满身。然熟睡中的人却已然不觉,唯有怀中的蓝毛狐狸兀自抓挠。 那迷醉之中的呓语似是霹雳惊雷,在耳畔炸裂,舒阳不由按住了脑袋。 这,算是想过么? 可是,这是喜欢么? 转身望着身后陷在黑暗中的九莲阁。舒阳的眼神有些迷惘。 方才自己去的时候,听着鸾歌安稳的呼吸声,却并没有生出旁的心思来,没有生出那种想要将床上之人据为己有的念头 只不过是,听着那声音,会觉出几分安稳 这,应当不算吧? 想到白日里鸾歌那猫儿一般的模样,舒阳的唇角不由微微翘起,觉得心中溢地满满的,甚至连头也好像没有先时那么疼了。 “是啊,她还是个孩子” “我怎么会对一个孩子生出那样的心思呢?肯定不是喜欢” 虚空中传来喃喃自语,紧跟着便是一道叹气之声。似是松了一口气,舒阳笑了笑,迈开步伐往听香水榭折回。 月满如镜,静默地笼罩着四季谷内的春桃夏荷,倾泻向那秋菊冬梅。 水流潺潺,虫鸣喃喃,一夜很快便过。 到得第二日,众人齐聚听香水榭准备下山的时候,云婉这才发现鸾歌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除了两件前日里自己做的换洗的衣物之外,就只剩下两本书 ——当然,如果她怀中的六两也能算是一件物事的话,自然也可囊括在内。 “不再带些东西么?出门在外,到底不比山上方便,东西还是多备些好。”云婉走到鸾歌跟前,小声提醒道。 可是饶是再小的声音,四人站在一处,又哪里躲得过彼此,因此舒阳和云晴也都朝着鸾歌看来。 鸾歌笑了笑,抬头望着不远处的马车,澹声道:“我一个人,东西带太多也是累赘,此去晋都又非是荒寒之地,缺什么路上在再置办就好了。” “嗯这样也行。”云婉略一思忖,觉得这话也有几分道理,便不再劝她。 而在鸾歌抬眼望向马车的时候,舒阳便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从那揭开的车帘,自然看清了已然被云婉塞得半满的车厢,顿时便有些哭笑不得。 难怪鸾歌会这般轻车从简,只怕累赘不是唯一的原因: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一个不留神,云婉居然已经如同搬家一般,将所有能用到的物事都搬上了车,且不说再让鸾歌多带行李,就是能不能塞进去三个人和两只狐狸都是个问题。 按了按眉头,舒阳无奈地望着云婉道: “其实,我们不用带这么多东西的,如鸾歌一样,带两件换洗的衣物。最多再添些干粮和水,能够撑得一两日便可以了。” “那怎么行?此去安阳,少说也得好几日,路上难免露宿。东西不置办齐备了,万一荒郊野岭的可怎么办?”云婉闻言,忙不赞同道。 “此行确是去安阳,但我们不是直接去。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去平州。所以你需要准备的东西足够我们在此期间的补给便可,其他的不用多虑。”舒阳解释道,“此事怪我,先时不曾与你言说,倒叫你多忙乱了。” 见舒阳此般说,云婉只好与云晴一道,将多出来的东西腾下来。 舒阳正欲帮忙,却被鸾歌拦住道:“此番若是所有人都下了山,那些还魂草可怎么办?而且我不是已经能够答应你,帮你种上十年的草么就这样下山会不会不好?” 舒阳被她喊住的时候。只当她有什么重要的事,然一听她这话,才安慰一笑道:“无碍。若是没有法子处理它们,我如何会主动邀你一道下山?放心吧,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鸾歌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不过看来舒阳很早便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而自己该当侍弄花草的人却方才想到,好像有点不太敬业 这般想着,她不由低下了头。脸也红了红。 舒阳见状,以为自己说的不明白,让鸾歌多虑,于是又进一步解释道: “那时让你去为还魂草灌溉。不过是好教你早日熟悉如何平稳体内的气息,并非是当真需要人照料。若真是如此,当年我不过十岁幼龄,从哪里来的这般能力植出草田供你每日之需?所以你不用再将此事放于心上,只多活些时日,这十年之期再续也不迟。” “哦。这样啊”听着舒阳带着几分调侃的话,鸾歌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原来山上的还魂草不用人照料其实都能生长的很好,就像四季谷中四季同时,百花并绽,这便是术法的高妙之处。 可是突然之间,她却又觉察出有什么地方不对起来,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总迷迷糊糊有种好像被骗了的感觉。 这般想着心中之事,她便带着几分游离,抱着六两呆立一旁连帮忙也忘记,但罕见的是云晴居然没有出言嘲讽与她,甚至是与她同坐一车,也没有过多言语。 直到舒阳驾着马车,载着车内三人下了山,临到午时之时,鸾歌这才想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既然那些还魂草可以没人照顾便自行生长,舒阳为什么诓骗自己他当初植草是何等辛苦,何等劳累,甚至还骗她冲动之下答应他以同样的十年来换取当初耗费他栽植了十载还魂草?! 天!这明显是霸王条款!明显是欺骗! 奸商! 鸾歌霎时间变得愤然起来,猛地坐直了身子朝着车外望去,可是因为坐在最里,旁边还有云晴和云婉,更有车帘阻隔,完全不能看到在外驾车的舒阳。 一旁的云婉觉察到她的异常,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 “额没事”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可是这种话又不能说给别人听,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忍耐着心头的冲动,支吾着遮掩过去,然后再次窝在自己的角落里。 见她不愿说,云婉也不便再问,车内又一次陷入了死寂之中。 山下的天气不比山上,更确切的说,是离了四季谷,离了云阳山茂密的丛林,盛夏的气息霎时间便充斥在每个人的身边,揭帘太过刺目,更有热气涌入,可是不揭帘却又闷得慌,弄得车上三人都慢慢生出几分焦躁来。 昨日间因为那般闹腾,云晴和鸾歌自是没话,云婉给二人叮嘱过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之后,云晴为了避开鸾歌一直闭眼假寐,二人便没有搭话。 而且这样一来,剩下她和鸾歌更是不好开口,于是三人竟然就在这样尴尬的氛围中度过了大半日时光。 就在鸾歌实在觉得身子僵硬的时候,不同于先时山林乡野的景象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挑开车帘,望着窗外由零散逐渐变多的行人,直到一座高大的砖墙现于眼前。其上“贺州”二字映入眼帘之时,鸾歌原本觉得莫名堵得慌的心头才舒出一口气来。 “到贺州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我记得去岁我可是走了好几日呢!” 一旁的云婉见状,同样挑起车帘,待看到那古朴的贺州二字时。不由满面欢喜地朝着车内二人道。 到了可以暂时落脚地方,就意味着不用再拥挤至此,好歹能透些气儿,自然让人欢喜。 “是啊,离山上那么远。走路可不得好几日,好在主子会驾车,这才方便不少!” 一直闭着眼睛的云晴这个时候也睁开眼来,顺着云婉的话应和道,但言语中却仍旧流露出对舒阳的推崇。 二人之后又说了什么,鸾歌没有仔细听,只在听到云婉那句话的时候,面上却闪过一丝琢磨,只一瞬便消失不见,再看时已经化作了好奇的神色。 望着云婉。她问道:“听说姐姐是贺州人,如今倒算是回到故土了,怪不得如是开心。” 听到鸾歌这话,云婉又片刻的呆愣,可是转眼间便柔柔地点头应是,道:“是啊!落叶尚知归根,倦鸟仍且恋巢。再次回到贺州,我心中自然是欢喜的,所以才这般喜不自胜。” 说着,望向四方的神色浑似久别家乡终于归来的游子。满是眷恋与深情,可是这样的神色落入鸾歌眼中却越发觉得刻意。 放下手中的车窗帘,鸾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低下头来安静的顺着怀中六两的白毛。唇角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差的笑意。 贺州沿云阳山系呈条状分布,南北长,东西窄,而贺州城为了便于民众居住,选在了地势较为平坦的贺州东部,恰好在与平州的交界处。出了城便是平州境内。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云婉自言从小长到大一直不曾离开过的沁县,却是在贺州南部,与苗疆相近,但是却离贺州城甚远。 沁县到贺州城的距离远远超过贺州的东西界的总长,尤其是沁县往云阳山,与到贺州有着完全不同的路线。 对于贺州水灾之事,彼时难民大都沿路往云阳山的方向而去,然后转至贺州城,却没有见过有人直接往贺州城而去,完后再去往云阳的道理。 从方才云婉所言,她当初显然是从贺州往云阳一路而去,若她真是沁县灾民,又何故南辕北辙至终途而回返? 除非她一开始就想离开贺州城,而走向云阳山,只怕是因为沿途一路向西 不管如何,如今看来,她自言的沁县灾民的身份,多半都是假的了。 想到这里,鸾歌唇角的笑意敛却,与此同时,原本移动着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紧跟着舒阳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到客栈了,赶了一上午的路,且先下来休息休息,顺便用些午饭。” 闻言,云婉放下手中的窗帘,揭开面前的车帘,望着外面来往的人群和叫卖的货郎,面上绽出的笑意不曾减去。 因为坐在最外面,她自是提起裙裾,率先弯身从马车上下来,然后转过身帮着打起车帘,让坐在外间的云晴和最里头的鸾歌依次出来。 日头当空,甫一下车,没了遮挡,热气霎时间扑面而来,使得众人都不由蹙了蹙眉。 一旁的小二眼儿尖,瞧着这一辆马车虽普通平凡,几人的着装也是凡常,甚至那年纪最大的姑娘面上还有一道可怕的疤痕,可是剩下两个小姑容色却皆是不凡: 一个娟秀清丽盛气凌人,一看便知是从小娇惯大的;另一个虽唇角含笑,但却隐带威仪,尤其是那一双凤眼,望来的时候更多了几分贵气。 尤其是这二人每人怀中都抱着一只毛色纯正的狐狸,一者碧蓝如晴空,一者啧洁白如冬雪,一望便知不是凡品。 更有甚至,方才那赶车的马夫,也是恁地意态风流,俊朗无双。 见斯如是,那小二哪里敢怠慢分毫,几乎是几人一蹙眉的功夫,他便想通了这些弯弯绕绕,忙不迭上前招呼道: “几位客官里面请!楼上雅间一直续着冰,我们店里的招牌菜也是极好的,夏日吃来最是消暑,定能让您一解暑热,管保您来了绝不后悔!” 三人见舒阳已然入内,这小二也如是机灵,说的话又恰巧说到了心坎上,自是欣然应允,又吩咐了前来牵马看管行李的客栈仆从几句,才在那小二的接引下,接连进了楼。(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马脚渐露所虑何 雅间之内,果然如那小二所说,角落里放着冰盆,刚一推门便觉有寒气扑面而来,霎时将众人这半日来的奔波疲累与热气一冲而散。 坐将下来,打量着那四壁悬画雕花,鸾歌心中暗赞。 虽说贺州居于晋国之西,不能比及晋都安阳的富贵繁华,然而单单如是随便一家客栈便能有这样的气魄,丝毫不比楚国帝都的客栈酒楼差,可见这个对于齐楚两国而言,从来不曾重视的国家,并非如人所言只是穷困小国。 从今日这般一见,只怕其实乃是藏富于民,不外露与人前罢了。 “诸位客官,你们来我们聚德客栈可是来对了地方!莫说是打尖住店,在这贺州城内,我们称第一,可没哪一家敢称第二!” 一旁引客的小二对着众人卖力的推说着自家店,浑似怕人不知这里有多好一般。 只是若诸人还在外间,听说这些话,只会当他为了招呼行人而自夸,可是如今人已然坐在了店里,再说这样的话,就未免有些过分的啰嗦和吹擂了。 鸾歌抱着六两,一直不曾说话。 但云晴一路虽然静默,却也只是因为不想与鸾歌多言,对于这个小二,又哪里肯买账,于是脾气上来,毫不客气道: “说这话也不害臊,只怕在贺州城内,是你们家吹擂的功夫敢称第一,没有哪一家敢称第二吧!” “哎呦喂!姑娘这话可就冤枉了!只怕您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整个贺州城内,您拉住人随便打听,若有哪个能指出比我们聚德客栈好的,免您的单都不成问题!您可知道那帝都的云鹤楼?!就是那王公贵族要去都得先预约的地儿!——我们的主厨可是那里的师傅手把手带出来的,只怕是整个晋国,除了云鹤楼,也就我们家的烧鹅最是地道了!” 那小二一脸不平,说出的话恁地自信,唬地人将信将疑。 但是那一句外地来的。却颇有些让人心中不满,好似生生给人看轻了一般,尤其是对于心中早有气憋了一上午,却始终不得抒散的云晴而言。恰巧撞到了枪口上。 但听她不屑道:“这么样一个地方,竟然也敢说做得出可比云鹤楼的风味!既如此,那便上一道云鹤楼的招牌烧鹅,也好让姑娘我好生尝一尝,是不是那个滋味——若真是那味道还好说。若不是,可别怪我砸了你们的招牌!” 这话说的狠,但却并不见那小二有丝毫的惧怕,虽说是陪笑的姿态,但却更多的还是进一步的探问:“原来几位竟是帝都的贵客!就说这口音听着怎么都像是南边的声儿,失敬失敬!不知诸位此行何故,如今可是要回安阳?” “哼!别以为我们是好诓骗的!若是敢用什么旁的东西欺瞒,定不饶了你!” 见那小二弯身赔罪,云晴心头的气儿这才好了点,是以对那小二仍旧唬说着菜地道与否的事儿。而没有注意到他后面的话。 这时,一直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不曾开口的鸾歌出了声: “你们这聚德客栈,到底是供人吃饭安宿的地方,还是那三教九流想着探问客人消息的腌臜地儿?问这些有的没得,莫不是想着在之后的路上好与人合谋,将我们当肥羊宰了不成?” 这话一出,云晴这才回过神来,方才舒缓的面容,望向那小二的神色便生出几分古怪来。 肥羊是那些黑店对于准备下手的客人的称呼,行路途中但凡遇见这种店家。多少都会生出事端来,而且大都是攸关人命的阴司。 当年云晴的双亲从外回返帝都的途中,便是因为投宿到一家黑店,而那店主却又与山贼有染。才一道谋财害命,使得她自此成为孤儿。 因此乍一听鸾歌这话,她便先如警觉的猫儿一般竖起了毛,怀疑似的望着那小二。 如是一来,鸾歌带着几分诱惑却似什么都知道的神色,加上云晴毫不遮掩的怀疑。弄得那小二面色有些煞白,忙不迭摘清道: “姑娘这说的哪里话!我们店那可是清清白白的!哪里会与那些不良之人有什么勾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这话可千万不敢胡说!不敢胡说的!” “是啊,我也就只是随口说说,小二哥说不是,那自然就不是咯,这般惊慌,若让不知道的瞧见,只怕还以为我无意中说破了什么呢。” 鸾歌轻轻一笑再不言语,只拿起面前的杯子,低头喝起水来。 但她方才那一眼和那似轻却重的话,却着实让那小二打了个冷颤。 看来这桌客人可不好惹啊 这样一来,主子那里可如何交差 “既是来吃饭的,那便莫要多言旁的。” 尴尬之时,一直看着屋内境况的舒阳佯作不悦,冲着鸾歌低声轻斥道,然后才望着那小二笑道: “小二哥不必将此放在心上,我家这两位姑娘就是心思多了些。但出门在外,谁还能不多思量两句不是?若在旁的时节,别人这么随口问起,我们自是不好说,可是如今眼见便到故土,自然不怕这些事儿。 “实不相瞒,我们乃是平州人士,在外游历一载,直至今日方回。她们不知,但在下却知道,聚德客栈乃是贺州城居首的所在,如今贺州的知州更是你们东家的女婿。有着官府作保,这里自然是清清白白的地儿,否则这一入贺州城,我也不会直接就往你们这里来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单子往前推了推:“劳烦小二哥,这是我们点的菜。” 早在门口之时,那小二便见舒阳气度不凡,只当是富贵家族里寻的俊俏车夫,等到进屋之后,却见这四人居然不分主仆而共坐一桌,心中更是好奇,但却没有开口想问,而今舒阳这般一说话,直说的他愣然: 原来这人并不是车夫,只怕他才是几个人中做主的那一个 可是不管怎样。有了舒阳这句话,他好歹有了消息可以交差,所以方才的不快与紧张皆抛向了脑后,面上又重新挂上了欢喜的神色。接过舒阳推来的菜单,欢喜道: “客官这话倒说的见外了,不过就冲您知道我们家小姐嫁给知州这件事,定然是咱贺州城跟前的人了——一处人不说两处话,小的这就去后厨吩咐。尽快给您几位上菜,管保您吃好喝好了!” 说着福了福身子,便往外而去。 见那小二推门而出,正要随手拉上门的时候,似是想起什么,舒阳喊住了他: “小二哥请留步!劳烦小哥帮我们去寻一辆宽敞些舒服些的马车,并着两位车夫一道,可行的通?因途中生变,我们如今只剩这一辆马车,炎炎夏日。实在是有些挤得慌——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但见舒阳抛过一块物事,那小二眼急手快,抬手接过,放到眼前一看,竟是颗半大不小的银锞子,足够他一个月的工钱了! 因此只见他面上笑意更深,鼻子眼睛差点挤到一处去: “客官放心,您只管歇息好,待会儿出发前笑得肯定给你办好嘞!包您满意!” 见那小二揣着银锞子心满意足的拉上门离开,云晴终于憋不住开口问道:“主子。你为什么要给一个小二解释这么多,就是不说他又能那我们怎么样?况且我瞧着那人,就是一个没安好心的!” “是啊,他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只是,这么说了,他就更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也不管云晴听懂没听懂,舒阳只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口,不以为意道。“不过他安没安好心,倒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帮我们的忙就行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鸾歌若有所思: 这样难得平心静气的与旁人说话,只怕这厮又谋划着什么了吧? 可叹那小二本想借机套话,只怕这番反会被人套了进去 当初舒阳所言尽心立意,但凭个人才智而非术法扭定天命,如今看来,已然开始慢慢铺网,而不是仅仅嘴上言说了 想到这里,鸾歌的唇角弯了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但云晴显然不知道这么多——当然,就算知道这么多,以她的性子,只怕根本不会想这么多,所以只听她带着几分赌气道: “不过是请一个车夫的事情,哪里就非他不可了?您还给他银子,万一他真是坏的,找来同伙在路上害我们可怎么办?”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这么热的天儿,你们几个姑娘家不方便抛头露面,我也怕晒懒得劳累,不过是一点银子就能解决的事儿,倒不用那么计较。” 舒阳笑了笑,继续道:“你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发生的。我方才不是说了,他们家的小姐可是贺州知州的如夫人,若真敢这么做,只怕那位姑爷先不答应。不信你问云婉,看我说的是不是?” 自从舒阳说起贺州知州和聚德客栈之间的关系时,云婉就有些心不在焉,此刻更是因为不知从何而来的忐忑,手中的帕子已经绞在了一起。 这时候忽听舒阳说起自己,不由晃了晃神,看向提到自己的舒阳,又对上探寻般望着自己的云晴,不由道:“啊?怎么了?” “云婉姐怎么了?好像有些心不在焉,莫不是日头太毒中暑了?”云晴皱了皱眉,想到外头那毒辣的日头,甚至还伸出手来想要探探她的额头。 “没,没有。”云婉慌忙道,然后避过云晴的手,抬手牵住了她的手腕笑了笑:“我我是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山上,所以才没注意听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说着她望向舒阳,敛神道:“主子方才有何吩咐?” “姐姐你可真是那操劳命这都下山多久了,就算落下什么也肯定没法回去取了,还是别再想这件事了。”云晴嗔看她一眼,然后解释与她道: “方才主子说贺州的知州娶了这家客栈的小姐作如夫人,那小二还说整个贺州城都知道这件事,姐姐不是说曾在贺州待过吗,我不信那小二所言,所以主子让我跟你求证来着。” “这事啊好像,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 云婉吞吐着,然后连忙又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当时跟着众人一块忙着躲灾,吃不饱穿不暖,又哪里还有心思去打听这些事儿。” “这倒也是” 云晴点了点头,觉得云婉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但是,心中疑问突起,她又转向舒阳,奇道: “主子方才骗那小二说我们是平州的人,我还当您是瞎说的,可是您居然知道这聚德客栈的事儿,莫不是您真是平州人士?怎得从不曾听您提起过?” 云晴不知事,自然是想起什么说什么,只是这句话开的好,霎时便将话题转开,使得云婉暗自出了一口气: 好险 当然,她没有注意到,自从她失神的片刻起,鸾歌的注意力便一直放在了她的身上,那好似躲过一劫般的片刻松气,自然也没能逃过鸾歌的眼睛。 尤其是当云晴的问题再起,鸾歌将目光重新放在别处,她更不会留意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已然被人收入眼底。 “这个倒真不是我骗你们,况且你们也不曾问过,我自然不会主动提起。人都是爹生父母养的,我也是后来才上的山,没上山之前,自然也有自己的家,这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至于聚德客栈,在贺州也着实算得上是出名的地方,我知道这些自然正常。” 听着舒阳的回答,鸾歌也才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听闻舒阳的身世。 过去的日子里,她只知道舒阳自小便是孤儿,家中父母早已不在,好像还是檀越救了他又带他上山,至于他家在何处,倒是真没听他提起过。 本以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家在何处,没成想他不仅知道,瞧着他对贺州之事熟悉的样子,只怕那平州的故土没少回过。 想到方才舒阳那半遮半掩的话,鸾歌的眉头跳了跳: 但凡出仕之人,都常以居地冠与名前,如那卧龙诸葛,如那贺州张河曲,皆是如此。就着今日早间在山上,舒阳所言只需准备到平州的物事,这般看来,只怕是要以平州冠与自己的名字之前了吧? 平州舒阳? 倒真是有趣了 不以鼎鼎大名的云阳山自冠,而以一个平州并不出名的小人物出仕,只怕这也是他的自信与骄傲吧? 其实鸾歌猜的不错。 对于舒阳而言,若以云阳山的名头自冠,那么他终究只是云阳山的山主,只能因为那超越众生的术法而为人所称,世人看到的,将会永远是云阳山遮掩过一个鲜亮的光环,不管他做的如何出色,在众人眼中,将会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而若是以平州博名,那么别人看到的,就只是他这个人,就只是舒阳——一个因为真正的才智与能力响彻晋国,乃至日后响彻中州的智者,彼时他们看到的,将是他自己的谋算与才能! 但是,鸾歌不知的是,其实除此之外,舒阳此举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未完待续。) ps:  qaq今天的晚了点,不过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就正常啦,如果早上更新,就会是早晚各2q,如果早上没有更新的话,那么晚上就是4q~5q,看情况6q或者更多,不过下周可能更新的字数会多起来啦~一起加油吧~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觊觎心起车马虑 因有冰盆在内,雅间内自是凉爽宜人,随着几人闲谈之际,叩门之声随之传来,云晴只好止住了话头。 得了赏银之后,小二的态度自是不比先前,贴心的为众人上了净手的清水之后,各种菜品接连而上,又待处处吩咐妥当,这才躬身侍立一旁。 “姑娘您先尝尝这个,看可是帝都那个味儿?” 指着面前的烧鹅,那小二邀功一般对着云晴道。 云晴没好气白他一眼,不消他说,自己也定然要尝一尝这个滋味一辩真假,才好堵那小二一堵出口气不是? 于是当下便夹了一块放在口中。 “怎么样?” 望着云晴有些吃惊的神色,那小二笑中带着促狭。 “哼!虽说这烧鹅的确是云鹤楼那个味儿,可是到底做的没有云鹤楼鲜嫩,也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虽说的确出乎意料,但云晴仍是白他一眼,没让他得意忘形,只没好气地挑着毛病。 但不消她说,只从她那反应与神色,那小二已然明白这是极高的承认了,哪怕没有称赞,但从第一句来看,没有直接贬斥便是满意了。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小的待会儿就去吩咐厨子,让他听姑娘的好生改进!” 见好就收,小二忙不迭应声,才使得云晴面色稍霁,再不看他只兀自吃着自己的饭来。 一时之间,屋内只听见安静的吃饭声。 “客官这两只狐狸可真是稀罕,小的长这么大,还从来不曾见过这般金贵的物事呢!” 一旁的小二望着云晴一直抱在怀中,哪怕净手后仍旧舍不得放下的阿蓝,突然满面惊羡道。 听到这话,鸾歌的眼神轻撇,望见那小二面上深思的神色,眼睛眯了眯。 但云晴却显然没有觉察出不对。 若说他之前的那些话怎么听都让云晴不欢喜,那么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她的心上。 于是但见她面色转柔。又用左手顺了顺阿蓝背上的毛,难掩面上的得意之色: “那是!我们家阿蓝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玉狐,别说是你,就是便数这世间。也没几个人见过呢!” “这世间也没几个人见过?!姑娘你这可不是诓我呢吧!小的是不曾见过狐狸,可是却知这山野之中从不缺这玩意儿,您这不过是毛色稀罕些,哪里就有说的那么不同寻常了。” “你知道什么?!且不是你知不知道这玉” 突地想起什么,云晴顿住了话头。紧紧搂住怀中的阿蓝,满脸警惕地望着那小二: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管我的狐狸稀罕不稀罕,就算不稀罕,我也敢保票没人见过蓝色的!而且我告诉你,要是敢乱打主意,小心本姑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转了个方向,挡住了那小二的视线,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再不理会他。 鸾歌的唇角微翘。 还不算傻。 “客官您可真是误会了,小的哪里就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乱动那种心思啊,这不是好奇么” 小二陪笑道,见云晴再怎么都不理会他,只好将目光又移到了被鸾歌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六两。 可是不等他开口,低着头夹起一块肉放在盘子中,又推到六两面前的鸾歌连他看也没看,便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般,凉凉地开口道: “小二哥且先下去吧,若有吩咐我们再唤你,只盼你勿忘了方才嘱托的事情。” “啊?是。是” 收回放在六两身上的目光,那小二带着几分讪讪望向鸾歌,可却见她仍旧专心地顾看着一旁椅子上的狐狸,似是顾不得看他一般。他这才舒了口气,只好朝着几人躬了躬身子道: “那几位客观且慢用,小的且去看看那两位车夫来了不曾,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喊小的便是。” 说着便退身而下,只是临了之时。目光在鸾歌身上停了一下。 这个小姑娘,虽说看起来年纪虽小,可瞧上去却像是最不简单。 尤其是那鬓角的白发,配上那一对刁钻的凤眼,竟像是什么都知道一般,莫名带着一股的诡异与妖冶 打了个冷颤,那小二退出了雅间。 一一一一一一 后院屋中,一人转着手中的保定球闭目假寐。 在他的面前,敛去满面油滑之色,小心翼翼站着的,正是方才在雅间内侍奉的小二。 早在方才鸾歌几人进入店里的时候,便已然被人注意到,留了心。 尤其是那一白一蓝两只狐狸,且不说六两那纯正的毛色,便是阿蓝那一身湖蓝之色,已然足够让人惊叹不已。 这样的稀罕物,且不说价格多少,只怕是有价也难求啊! 若是能得到这么一只,定能讨得知州大人欢喜,如是一来,那空缺的正室之位,定然指日可可待。 只是瞧着那人如是宠着那狐狸,还有那防备的模样,只怕就算出了高价也不见得能买得到 “那人真是这么说?” 转动的手中的玉球,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道。 “是,掌柜的。”小二点了点头。 瞄着掌柜的神色,然后带着几分犹豫,不知是否该说出口。 “还有什么?吞吞吐吐的还要我再问你?” 睁开眼来,瞪了那小二一眼,掌柜的皱了皱眉,毫不客气道。 “那那人不仅知道咱家的小姐嫁了知州大人,还说正因为嫁了知州大人,所以才清清白白,也才会让人放心,否则知州大人先不会容忍而且,那两位抱着狐狸的姑娘,只怕是帝都的贵人,她们居然能尝出咱家厨子做出的烧鹅比不得云鹤楼的地方,还有那个鬓角有有白发的小姑娘瞧上去,甚是阴诡,好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 咬了咬牙。小二将自己发现的问题悉数道来,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掌柜的,依小人之见,这四人只怕都不简单。我们还是别动这般心思了,否则只怕会惹祸上身啊” “哦?惹祸上身?” “是啊展柜的,您说那人瞧上去虽是不甚贵气,但竟然一出口便抬出知州大人来压住我们,只怕也是帝都有几分身份的;您也知道。如今知州大人正在升迁的关键处,若是我们因此得罪了什么人,万一给知州大人带来什么麻烦,只怕他不仅不会顾及我们,就连小姐只怕也会遭到牵累。” “你先前不是说他们乃是平州人士么?难道就因为一份云鹤楼的烧鹅,便能断出贵贱来?” 掌柜的不满,觉得那小二有些胆小,没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当年你跟着我在贺州道上谋营生的时候,可并不见你这么怂,如今安生了几年。竟然前怕狼后怕虎起来。” 被掌柜一说,那小二当下直了直身子,不甘道: “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想咱当年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哪里会怕这种小事?只是掌柜的,您难道忘了我们为什么放弃了旧营生,反倒做起这看人脸色陪笑的生意来?” 被小二这么一提醒,那掌柜的登时也想起来。 是啊,他们为什么不继续干旧营生了呢? 若真是稀罕钱,当年随便一遭生意就够享用半年了,哪里用得着盘下这酒楼靠这些主子爷来生财? 不仅没有什么自在逍遥。还要上下打点耗费资财。 究其原因,不过是想着自己做了一辈子见不得人的营生,不想让自家媳妇儿担惊受怕,不想让自家的姑娘也这般没个着落罢了! 可是既然都是为了妻儿的好。如今又哪里能不顾及这些? 看着掌柜的面上慢慢凝重,那小二知道自己的说项起了作用,于是这才放缓了口气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是小的敢,可是您也是着实不愿意拿小姐来赌不是?老爷既然如是说,依小人之见,不如这样——那人正让小的帮他们雇两个车夫并一辆马车。好送他们前往平州。我们且安排自己人随着去,若觉他们真是什么厉害的大人物,只当赚了一遭辛苦费,也不赔;但若他们只是凡常之人,再动手取之,也并不晚。您看如何?” 兀自思索着那小二方才的话,又听到这般周全的建议,那掌柜略一沉吟,觉得他所言甚有道理,于是便点了点头,示意他着手去办。 一一一一一一 雅间之内,没了外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扯来扯去,众人相处自然随意了许多。 夹给阿蓝一块鹅脯,云晴随口咕哝道: “没想到贺州这偏远地方的厨子,竟然都能得了那云鹤楼的真传,看来云鹤楼只怕越发的不稀罕了” 虽是方才也挑了许多毛病,但这一年来吃久了山上少荤多素的吃食,这厨子做出的烧鹅却也着实不差,难得遇到合口味的菜,云晴不由多夹了几筷子。 “只怕这并不是真传。” 一旁的鸾歌突然开口,夹了一片笋片放入口中,然后又替六两夹了一块肉丁放在碟中。 “你又不是晋国人,又没吃过云鹤楼的烧鹅,怎么知道不是真传?” 云晴一听鸾歌开口,还是与自己对着干一般,不由心生不满,尽管早在昨晚之后就发誓再不理会与她,可还是没忍住回了一嘴。 云婉一听,心中不由生急,以为两人刚安生了一上午,这会儿又要闹将开。 但是自从昨天云晴说了那些话之后,她不好再说她,只好求助似的望着鸾歌,只盼她能少说两句,别与云晴真的对上头。 然而鸾歌倒是不以为意,连她挤眉弄眼的神色看都没看,只是望着云晴道: “这不是你说的么?” “我哪里说这些了?!” 云晴瞪眼,旁的时候总说她欺负人,可是这下云婉和主子都看明白了吧?这明摆着是鸾歌诬赖自己,她可不记得自己方才说过这话。 “你方才不是先说‘这烧鹅虽是云鹤楼的味儿,却没有云鹤楼的鲜嫩感’,还说‘这偏远地方的厨子,竟然都能得了那云鹤楼的真传’么? “我虽不曾吃过那云鹤楼的烧鹅,但从你方才形容来看,只怕这云鹤楼是晋都独此一家的酒楼。能让达官贵族重金入内,自然有着不传之秘技。且不说哪能就这般轻易的传授与人;便是传与子弟,又为何不在晋都那繁华之地开一家分店赚钱,偏生到这偏远的贺州城来? “正如你所言。开的店越多,客人越容易吃到口,这云鹤楼只怕会‘越发的不稀罕’了。既然他们也怕如是,又哪里会做出这般自毁财路的事来? “况且做菜时,火候是除了调味之外又一重要之处。只怕是这聚德客栈的厨子得了那汁料的配方。却并不曾习得做法,所以做出来的烧鹅才徒有云鹤楼的味道,而没有那里的口感。也许这也是为什么他偏生要投到贺州这偏远之地,却打出云鹤楼的名声的原因了。” 鸾歌有条不紊地说完自己的分析,然后放下手中的筷子望向云晴,唇角微翘道:“难道你方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么想的么?” 且不说云晴与云婉,就是舒阳也没有想到鸾歌会这么说。 他自然猜得出这做烧鹅的厨子肯定不是云鹤楼师傅的弟子,但他却没有料到鸾歌竟然会留意这一点,还将一切条分缕析的说出来。于是望着她的眼神里不由多了几分赏识。 舒阳仍且如是,云晴自然也是被她的分析说服,若她此刻说自己不是这么想的,不就是代表她承认自己没有鸾歌聪明么? 这怎么行! 于是但见云晴没好气地白了鸾歌一眼,然后道:“我自然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能猜出我的意思。” 但是这句话说出口后,她却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厚脸皮,于是又夹了一块眼前的鹅脯肉塞进嘴里,瞅一眼她,难得没有生气的嘀咕道: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不过。跟我比还是差了点” 鸾歌没有再接话,笑了笑便低下头来,将一旁的六两抱在怀中,拿起一旁的帕子替它擦着沾了酱料的嘴巴。 云婉望着这一切有些愣然。没想到自己预料的吵闹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这是想要主动和解了么? 这样无声的自问,自然没有人回答她。 望着鸾歌,云婉虽然有些不名所以,但还是不由舒了口气,只是看到云晴仍旧吃着那鹅肉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出口道: “这鹅肉虽是平性。但路上却是暑热难耐,也不宜多食,你仔细着些。” “我知道了,反正也不是正宗的云鹤楼烧鹅。” 云晴闻言,只爽快应声,随意夹了几块其他的菜,然后干脆放下筷子:“等到了安阳,我请你们尝尝正宗的烧鹅,比这个可好吃多了!” 这时候众人也大都吃好了,正待唤那小二前来的时候,敲门声再次传来。 推门而入,正是方才那小二。 进来之后,他见几人都放下筷子,于是福了福道:“几位客官可是吃好了?方才吩咐的事情小的已经办妥,如今马车和车夫都在楼下等候,可要前去看上一看?” “这是自然。” 舒阳应声而起,率先往前走去,朝着那小二到:“有劳小哥。” 鸾歌几人自是随之下楼。 到得楼下,一望那停在店前的马车和车夫,云晴不由赞道: “嘿!这马车可真漂亮,也不知道里面舒服不舒服!” 说着上前便要揭开那车帘去看里面。 一旁的小二还是如先前一样的吹嘘自夸:“姑娘放心!我找的马车,那肯定是顶顶好的,定然会让您坐的舒坦,绝对不对颠得慌。” 然而鸾歌和舒阳却脚下未动,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了一旁站着的两个身形高大的车夫身上。(未完待续。) ps:  看书愉快啦~今日4q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浮生琉璃旧时痛 云晴查看一番后,果然对那辆新马车很是满意,甚至还难得的夸赞了几句。 听到客人这般满意,那小二自然难免自我吹嘘,可是心里却暗道:我家掌柜的自己的马车,能不舒服不气派么! 舒阳与鸾歌对视一眼后,不动声色地掩饰掉眼底的探究,着两位车夫将原先车上的东西往那辆新马车上移了些,等两辆车都差不多很是宽敞了,这才准备启程。 云晴瞧上那新马车的宽敞明亮和舒适的卧垫,自是再不肯挪动,鸾歌与她不对头,自然也不会上车,如是一来便只剩下舒阳和云婉二人。 按着方才舒阳与鸾歌对视时的意思,定然是二人分坐两车,好分别照顾着不知情的云婉和云晴二人,然而还没等舒阳开口,云婉倒先主动请缨: “主子,我和云晴坐吧?我可还没坐过这么舒坦的马车呢!” 瞧着云婉面上的向往之色,舒阳不好拒绝,只得点了点头,与鸾歌二人上了来时的马车。 但为了安全起见,又安排她们二人的车走在了前头,由他们在后,也好时刻注意留心。 这般安置妥当之后,车夫便扬鞭而行。 虽说是在午后,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辰,可是因为车内宽敞不少,通风也好了许多,全然不如上午那么挤,甚至偶尔还有风从帘子飘动的窗口吹来。 马车之上,云晴与云婉靠着身后的车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一路行来,先时因为舒阳在外驾车,阿蓝便被云晴一直抱着,如今换了车,又因为云婉而不能与舒阳同坐,云晴自然更舍不得放开抱在怀中的阿蓝。 “可觉着渴?要水吗?” “不用了,姐姐自己喝吧,我不渴。” 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阿蓝的耳朵。云晴恹恹的回着云婉。 “怎得,可是气我挤走了主子的地方,闹得你不愉快啦?” 按理来说,几人中最尊贵的便是舒阳。这样舒服点大点的马车,自然需得让他先来坐。 云晴方才非坐这里不可,自然也有这样的心思在,可是却没成想被云婉坏了她的心思。 所以打从方才一上车,她便有些打不起精神。但又不能对着云婉撒气,只好生生地往自己肚里咽。 可是这会儿云婉直言说了,她再不理会,便是不好了,于是只听她道: “没有,我怎么会生姐姐的气?姐姐为我好,我自然知道,又怎么会心生怨恨?只怕是方才那烧鹅吃多了,有些堵得慌罢了。” “那就喝点水顺顺。” “好。” 话到这份儿上,云晴再推辞便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只好点了点头,接过水壶喝了一口,递还之后又继续逗着怀中的阿蓝。 “你呀,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么?” 将水壶放在一边,云婉挽着云晴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叹了一口气道: “我知道让你这么快放下执念原不可能,只是有些时候,身肩重担的时候,儿女情长就必须得先放一步。等日后求得了想得的东西,再来回头细细争讨这些东西。” “姐姐说的我都懂可是,有些事根本不是说放就能放的。每次看到他,我心底就还抱着希望。可是他那样高傲的人,待所有人都一样,自然也不会对我独此一份” “你这又是何苦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如今尚且如是,若是再容许这样的心思发展下去,日后只怕更苦。”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知道姐姐对我好,不想让我再怀着那没有指望的心思,可是我这心还是揪的疼,哪怕只是骗骗自己” 慢慢倚身靠在云婉的怀中,云晴的声音带了几分呜咽,眼角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傻姑娘” 轻轻地抚上云晴的头发,云婉低声轻叹,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姐姐有喜欢的人吗?” 擦了擦眼泪,在云婉的怀中蹭了蹭,就像是撒娇的小姑娘一般,云晴突然开口问道。 “喜欢的人啊” 云婉没想到云晴会这样问,念着她问出声的问题,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唇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思绪也逐渐飘远。 “你走!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你回苗疆去,去做你该做的事!去啊!” “我不会走的,要走也得带着你一起走,我们一起离开。” “我不会跟你走的。琉璃因我受罚,我不能抛下她不管,我要回去求娘娘恩典,她仁心慈善,定然会原谅琉璃。” “琉璃就是为了让你脱离其中,才会为你揽下所有的罪责,你这样回去又有什么用?!除了让她的一片苦心白费,还能有什么用处?!” 一直尽力平和地男子发出焦急的低吼声。 “我回去,娘娘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回去,娘娘就不会再为难琉璃;我回去,琉璃就不会死!我可以和你走,可是之后的每一天每一夜,我都要活在自己的好姐妹为自己而死的噩梦里,想着自己是这般的苟且偷生,想着自己身上背负着一条人命——这样的日子如何能过得安稳?还是你真的忍心看着我遭受这样的折磨?” “好,你可以去,但是我和你一道,我们一起去,救出琉璃后我们带她一起离开。”男子紧紧抱住眼前的人,终于做出了让步。 “没想到啊,苗疆的少年英杰的巫术师居然会大驾光临,这是南风吹的太厉害了么?”暗室之内,坐在当首的女子优雅的吹开茶盏之中的茶泡,悠然道。 “废话少说,交出人来。”男子冷言以对,没有丝毫的客套之意。 “交人?交什么人?本宫手里何时有阁下的人?” “银珠和琉璃——将她们二人给我,此事且就这般过去,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男子冷声道,右手已然摸上了腰间的短笛。 那女子却仿佛毫无觉察。轻轻的啜了一口茶水,然后作惊道: “这个真是奇了怪了,若是本宫没有记错,银珠和琉璃二人。可都是本宫身边服侍的人,如何会轮到公子来问我讨人?你是她们二人的父母兄弟么?就算是,她们的身契也还在我手中,便是放人,也得经过我的允许。哪里就由得你说要就要,说讨就讨?” “是你的婢女又怎样,我要带她们走,谁也拦不住,在我动手之前,您最好还是想清楚,否则真闹出什么动静来,怕的可不是我。”男子眯了眯眼,望了一眼头顶。 此地正上方,便是皇宫重地。真的闹起来,他不是晋国子民,自然不会惧怕。 “那你就试试闹上一闹好了。” 那女子抬眼笑看与他,然后努嘴示意他看向一旁角落黑暗里的人影:“你真的闹起来,我也不怕让她体内的蛊虫闹上一闹了,如果你不怕她死的话,那就尽管闹起来好了。” “银珠?!” 男子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缩成一团的黑影。 随着那一声轻唤,那一团人影动了动,披散着的长发被拨散一旁,随着一旁侍从移动的灯光。清晰的照出一张憔悴的容颜,依稀还可见曾经的清秀绮丽,只是神色却已然有些许茫然。 “你竟然敢对她下手!”男子已然怒不可遏。 “为什么不敢?都是我身边的婢女,她们做错了事。要打要罚,自然是我这个主子说了算。” “你别忘了,蛊虫之事,我们苗疆只怕比你们中州人更熟悉,这样的威吓,只怕有点上不得台面。” “哦?那你不妨带走她试上一试。” 女子挑了挑眉。伸手作邀,示意那男子上前去看,浑似毫不在意,“不过有件事,倒先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蛊中不止有巫蛊,还有术蛊,而术巫向来相斥,若是你到时候害死了她,可别怨我没有提醒你。” 男子冷哼一声,果真毫不客气的上前相探,摸着那角落里名叫银珠的女子的脉象,口中轻唤道: “银珠,银珠,醒醒。我是浮生,睁开眼,仔细看看我。” “浮生浮生” 喃喃唤着这个熟悉的名字,银珠慢慢抬起头来,望着眼前从模糊到清晰的面容,待看得清楚之后,却猛地将他往前一推,惊呼道: “你走!快走!离开这里!快走!快走” 许是因为本就身子虚弱,方才的动作又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和情绪,银珠的话音突然变弱,然后陡然往后倒去。 “银珠!” 浮生一声惊呼,上前接住她,才免却她的头碰到身后的石壁上。 探着那虚弱脉象中隐然跳动的强劲,浮生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慢慢将怀中的人平放在地上的干草上,他慢慢抬起头来: “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她们?” 轻笑渐起,在暗室之中飘荡,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清浅随意的声音: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不过这种事,我们倒可以换个好点儿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谈。” 曾经的记忆似乎在霎时间被撕裂开来,那些本以为早不记得的话语,再一次在耳畔响起。云婉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双手也越来越冰冷。 自从问出那句话之后,云晴便一直安静的躺在云婉怀中,等待着她的回答,可是过了许久,仍不见有一声回应,就连先前的呼吸之声似乎都变得极为稀薄。 她心中疑惑,抬起头望着云婉,正欲开口再问,却看到云婉额角细密的汗珠和惨白的面色。 觉察出不对来,云晴坐直了身子,将怀中的阿蓝搁在一旁,然后握住云婉的手,另一手却是探着她的额头,当感受到那超乎异常的冰凉之时,她不由焦急道: “云婉姐,云婉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云婉神色茫然,直到被云晴连唤好几声,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可是望向云晴的眼神中却是一片绝望与失神之色。 “云婉姐,你看我,我是云晴啊,我是云晴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云晴越发着急,也越发慌乱。 望着眼前秀丽的小姑娘,云婉的眼神逐渐清明,然而还是带着几分恍然: “云晴啊对,你是云晴你是云晴” 似是不确信,云婉又伸出手来慢慢抚上云晴的面颊,直到感触到那暖暖的脸蛋和活生生的气息,她才慢慢地笑了笑: “是啊,你是云晴。” 说完,便似极累一般,靠在身后的软垫之上,望着车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将方才的水壶递给云婉,云晴无比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喝太多的水。 “你喝水,还有好多,你先缓一缓。” 接过云晴递来的水,云婉好容易才抬起双手,将清水饮入口中,面色也稍微好转了些。 “云婉姐,你的手好凉好凉,方才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停车?要不要让主子来帮你看一看?” 帮云婉擦着面上的冷汗,云晴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可是问出的一连串问题还是显示出她的慌乱与焦急。 “不,不要告诉主子,不要停车,我没有事。” 似是害怕什么,又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事一般,一听云晴的建议,云婉忙不迭的坐直了身子,可是因为用力太猛,身子又近乎脱力,再一次往后倒去。 好在背后垫着软垫,并没有磕着绊着,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云晴连连点着头,甚至还伸出手来作发誓状。 不知是这一辆车太舒适,还是车夫的驾车水平太高,车内发生的一切如同在平地之上,云婉也没有因此生出晕眩之感,过了没多久,便逐渐恢复了过来。 看着满面担忧之色的云晴,云婉安慰似的笑望着她,可是眼中却是绝对认真的神色,出声打破车内的紧张与尴尬: “云晴,答应姐姐,方才的事情,别告诉任何人,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吗?” “可是” 想到方才云婉宛若白纸的面色,还有那如同冰石的双手,云晴面露犹豫之色。 如果真是很严重的问题,自己答应了,不就是害了她么? “我真的没事,你相信姐姐。你若是告诉了主子,他定然要问缘由,难道真的要告诉他是因为你问了我那样一个问题么?我不想让主子误会,也不愿意主子因为这事对你心怀芥蒂,所以什么都别说,好不好?”云婉紧紧的握住云晴的双手,面色尽是紧张与期盼。 云晴还在犹豫。 “如果你不相信,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人皆有伤心之事,就像你心里有着父母之仇和夺家之恨,我也有着同样伤心的往事,所以你一提起,我才会那般失神答应我保密,我便告诉你为什么,好不好?” 咬了咬牙,云婉似是极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不,姐姐,我不告诉主子,也不问你了,你别说,你什么都别说,我明白了,我不听的,我答应你,我谁都不告诉。” 看到云婉的神色,想起曾经自己夜晚中的无数惊梦,云晴猛地摇着头,然后紧紧抱住云婉,“我谁都不告诉,姐姐你别难过,你还有我,还有主子,我们都在的。” 云婉略略松了一口气,回抱住云晴,喃喃道:“谢谢”(未完待续。) ps:  哇哈,云婉的身份有没有猜出来呢?她是谁呢?回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呢?一起猜猜看咯_~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尴尬情动拦路人 “不过一山相隔,这晋地瞧这倒是与齐楚的精致皆不相同。” 掀帘看着窗外的景致,鸾歌叹道。 较之齐楚的干燥,晋地明显湿润得多,比之小叶林木,此刻目之所及,也大多是阔叶肥草,瞧上去多了惹人怜的可爱来。 “晋地东有海域,水汽随风送入,自然滋润温湿;而云阳山系南北走向,横亘中州大陆将其东西两分,正好阻隔了水汽入齐楚,两地的风致这才全然不同。但此处虽好,夏日却难免湿热气闷,冬日水汽过盛,又难有雪意,好,却也不好。只能说各有风姿,又各有不足吧。” 舒阳也随之挑起另一边的帘子往外望去,但于他口中道出的,确是这自然的规律与气象的变化之因。 “所以这么说来,倒是四季谷最圆满了?” 知他除却术法之道外,更对地理山川颇有研究,鸾歌并不觉奇怪,但不知为何,还是想要挪揄他道。 齐楚夏季干旱燥热,冬有飘雪,却也太过干冷;晋地湿暖偏潮,冬季虽不至飘雪,但却湿冷浸骨。算来算去,却是云阳山上那四季同时c花开同日的四季谷最是舒坦了。 “圆满倒谈不上,不过却全然是无处可及的上。” 提到四季谷,舒阳自是志得意满毫不客气,但好歹他也不是太过狂妄,于是又补充道:“山上四季恒温,不过唯一不足之处,便是没有飞雪飘摇了。” 这话瞧上去是就事论事,但鸾歌却知他这是取笑之言。 能让冬梅与夏花同放,还能无法让那小小的山谷中雪飘四季? 究其根源,不过是他自己太过畏冷,不喜冬日罢了,这样的鬼话,对熟悉他的是鸾歌而言,自是全然不信。 “若不是你方才所言。我只当此行能够弥补你的遗憾呢。” 放下帘子,鸾歌将视线收回,靠坐在位子上浅浅道,并不上他的当。 “我只当你今日平和顺意。还想着莫不是突然转了性儿,原来竟是爪子依旧在,不过是看人亮。” 舒阳亦放下垂帘,笑望着鸾歌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逗弄。 “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却不知何时如你所言了。”鸾歌不满。 “莫不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是我多虑了?” “定然是你多虑了。”也不细问,白了舒阳一眼,鸾歌一口回道。 “我是说,今日在聚德客栈,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与云晴说话,而且你们二人竟然没有闹将起来。” 舒阳敛却玩味,望着鸾歌认真道,“从昨晚那么一闹腾,我还想着按着你们女子的脾性,指不定得好几日的不理不睬。互不相让,直到淡的差不多了,才能勉强想看不厌。” “所以你倒是盼着我们俩打起来咯?” “快看看你的手。” 舒阳没有回答,而是指着鸾歌的手道。 “怎么了?” 将手指放在眼前,鸾歌翻来翻去的瞧着,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舒阳没忍住的笑声传来,她才恍然大悟。 “你这人!” 竟然取笑她的双手是爪子! 那就让他尝尝爪子的味道好了! 怀中的六两似是觉察到自家主子的战意,猛地从鸾歌身上跳下来,在车里最边上的地方卧下来旁观。 鸾歌正好借机站起身来。伸着双手假意便要往舒阳身上抓去。 可是没成想,原本稳当的马车似是被石子儿垫了一下,车身一晃,她便一个不稳。身子往前倾去。 额头猛地一痛,鸾歌来不及惊呼,便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散发着苦竹气息的柔软之处,温暖和煦,似能驱散暑热,让人感受到春日般的气息。就像依旧在云阳山上,不曾涉入尘俗。 鸾歌突然有些呆愣,只觉耳边有着一股强有力的跳动声,扑通扑通地发出声响,却不知由来何处。 她又向着那处靠了靠,似是想要一探究竟,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此刻已经贴着某人的胸膛,而双手也下意识的环住了某人的腰身,像个八爪鱼似的扒在了某人身上,直到头顶带着调笑的声音传来。 “还不起来么?” “啊?!” 抬头一看,却只望见舒阳颈间的喉结,鸾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耳朵刷得一下变得通红,忙不迭地站直了身子,但手脚却都不知该往哪处放,只愣愣的不知所措。 看着眼前之人慌乱的模样,舒阳心下好笑,却只得憋住,面上带着几近不满道:“还不坐下来?仔细一会儿再摔倒了,可就没这么好运气有人给你垫背了。” 说着,似是怕鸾歌再一次砸到自己,他还往边上移了移。 这下好了,原本因为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就扒在了人家身上的鸾歌霎时没了害臊,甚至还对舒阳那满满的嫌弃觉出几分莫名的不忿来,于是她一屁股坐在了自己那边,狠狠地瞪了舒阳一眼。 舒阳不仅不接招,反倒淡笑不语,一副惬意不惧的模样,甚至还自得的闭上了眼睛,开始悠哉地睡起觉来。 鸾歌盯着他,直到好一会儿,心头的怒气散去,才意识到原来方才舒阳那般说只是为了化解她的尴尬,好让她不那么难为情。 明白了这些,她又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谢谢啊” 咽了好几下到嘴边的话,鸾歌才嗫嚅着道。 “嗯?你说什么?我刚才没有听清。” 一直闭着眼睛的舒阳突地睁眼望着她,甚至还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满面茫然道。 没好气地白了舒阳一眼,就知道他是装的! 鸾歌干脆不与他言说此事,而是将话头转到了先前的事情上。 “我是说!今儿个我就是有意让着你家那个云晴的。” “哦?你这么好心?”舒阳有意逗弄道。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坏心眼?” 鸾歌仍旧气闷,但是明白他其实是好意,于是再不愿计较,只回答着先前的问题道: “昨儿个晚上我想了很多,说她那些话,的确是我的错。若是有人那么说我。我心中肯定也是不乐意的,所以今天才有意与她递话。况且日后到了安阳,顾着旁的事,还能再为这些小事上伤神不成?若是能与她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再好不过。就算不能,也至少莫让她心生怨恨,反被有心人利用。” 舒阳没想到鸾歌会想这么多,就像之前在聚德客栈,让他出乎意料一样。这一次,她再一次让他刮目相看。 但鸾歌却没有这样的意识。 她自小在宫中长大,确切的说,除却在山上的日子,这近三十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她的生活环境都是魑魅魍魉横行的地方。见惯了尔虞我诈,能想到这些惯有的离间方式自是正常。 但对于舒阳来说,他自然不会想象到,只全然以为是鸾歌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聪慧,不肯现于人前。 回味着鸾歌方才说的那些话,舒阳的面上突然闪过一丝不自然。带着几分尴尬道:“你方才说昨晚想了很多你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的?” “啊?” 鸾歌没有想到舒阳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愣了愣,正准备回答的时候,看见他的神色,才想起昨晚夜入之事,不由脱口而道出早已编好了的话: “昨儿个我在外面吹了好久的风,然后就想了很多,可时候来觉得想明白了,就回去睡了。也没注意是什么时辰。” 似是怕舒阳不相信,她还好奇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我昨晚睡得太死,今天的脸有点肿?” 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脸。甚至低头准备找随身携带的镜子。 “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只是方才听你说想了很久,当你没睡好,所以才有此一问。” 舒阳松了口气,看着仍旧在寻找镜子的鸾歌,伸手阻拦道:“你的脸没有肿。不用找了,还是趁着这会儿好好休息休息,晚上估计到的时候可能会很晚了。” “哦,好的。” 听舒阳如是说,鸾歌这才停下动作,点了点头。 “我先休息休息。” 舒阳见此,于是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卧在马车的一边,开始闭目小憩。 直到他的呼吸声逐渐均匀,鸾歌这才舒了口气。 原来昨晚不是梦游 可是,既然是清醒的,为什么要那么晚进自己的屋子?偏生又什么都没有干便退了出来,今日却还怯怯相问 想到方才自己扑倒在舒阳身上的一幕,鸾歌突然觉得有些慌乱,不由掀开车帘想要透透气,谁知这样反倒放入更多的热气,她只好又将帘子放下。 百无聊赖之中,她的目光又不由落在了斜躺着舒阳身上。 直到这时,她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有如是仔细地打量过他。 一直以来,舒阳给鸾歌的感觉,只是俊朗挺拔,瞧着温和消瘦,实则有点腹黑和恶趣味到让人抓狂的存在。但其实平心而论,若是仔细看来,他倒是真的有种不可言说的风流意态: 且不说那儒雅温眉,高挺鼻梁,便是那如同刀刻斧凿过的棱角容颜,对上那薄若利刃的锋唇,已然足够让人浮想联翩,然则那种俊逸之外,却自有一番不可亵玩的高华。 当真是皎皎兮如朗月之入怀,朗朗兮如松柏立山间。 兀自想着,似恐惊了睡梦中人,鸾歌不由将车门处的帘子揭开一小处,对着外面驾车的车夫道:“劳烦请将车子使得再稳些。” 退身回来,瞧着那睡得安稳的人,鸾歌唇角生笑,将地上的六两抱在怀中,也靠在另一边阖上了眼睛。但耳朵,却依旧仔细地听着四周的动静,听着前面那一辆马车的轱辘之声。 从云阳到贺州城的路途多是山路,因此多颠簸,舒阳当初有意放缓了速度,因此午时才到。而从贺州城到平州,路途便舒缓的多,尽管同是半日,但马夫车技好,马又是良驹,所行的路程已然比先前多出一倍来,远超舒阳的预料。 傍晚时分,众人便抵达了平州城。 随意吃了些东西,众人便再一次上路。因为再有一个时辰的路程,便可到终途,而夏日日头长,天还很是亮堂。 这时候,四周虽亦有热气,但出了城之后,山野路途上却多是晚风,因此鸾歌干脆将车马的帘子都揭开,感受着从不同方向吹来的风,只觉得无比欢畅。 “越过前面的石桥,再往东走二十里,看到那处屋舍停下来便是。” 看着逐渐熟悉的景象,舒阳扬声,对着车夫吩咐道。 “是。” 那车夫应了声,又高声对着前面不远处驾着云晴等人马车的同行喊了声知会。 不等那车夫应答,云晴倒先掀开帘子,将脑袋探出来,欢喜道:“主子,我们是快到了吗?” “对,再过一会,便能好生休息一番了。” 舒阳朗声答道,明显能听出话里的那份欣喜。 “真好!”云晴笑道,可是转眼一看到车帘大开,坐得离舒阳那么近的鸾歌时,面色又变了变,收回了脑袋甩下帘子。 舒阳看着四周逐渐熟悉的景色,满心满眼皆是回到故居的欢畅,哪里会注意到云晴的异常?但这一幕却正好落在了一直看着前方的鸾歌眼中,惹得她不由失笑: 这小姑娘啊,还真是孩子气 夕阳渐沉,染红半片天幕,在燕鸟成群而过之时,前面的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怎么了,是到了吗?” 云晴欢快的探出脑袋,想要仔细瞧瞧舒阳所说的地方,可是眼前景象却不由让她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望着眼前百十号人戎装之人挡住去路,云晴差点找不到自己的话。 难道,是遇上传说中的山贼了么? “怎么了?” 见云晴探出脑袋后一直未再有动作,云婉也不由掀开了帘子,可是一见那般场景,她也愣在当场。待稍稍回身,便慌忙躲进了车厢之内,捂着自己的胸口。 仍旧诧异的云晴自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这是怎么了?敢问前方壮士乃是何人?可否让道与我等?” 这个时候,舒阳等人的马车也赶了上来,望着眼前的景象,他不由扬声问道。 “车上的,可是平州舒先生?” 众人当中有一人踏步而出,问道。 “正是在下。”舒阳坐在车内,并没有移动身子,也没有惊恐与慌错。 “在下杨成,奉三公子之令,接先生回安阳。” 杨成拱手,朝着舒阳遥遥施礼,然后示意众人让开一条道来。 “有劳。” 舒阳点了点头,不再看杨成,只示意车夫继续前行,直到了屋舍之前,才让诸人下车,将东西拿下。 当他将银子付给那两位车夫时,一旁的鸾歌明显看到二人对视一眼,然后闪过慌乱与紧张。 她不由唇角带笑,望着舒阳面上闪过一丝好笑。 这样一番威吓,只怕不止这两人,就是聚德客栈的人,也得担惊受怕上两日了,还哪里敢再乱动心思。 不仅这样,只怕平州住了他这么个人,也要慢慢传出消息了 真是好一出戏。(未完待续。)xh50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惊见旧友往事燃 在舒阳等人下车之后,杨成等人自是紧随而来,帮着卸车收整,舒阳倒也不与他们客气,甚至还吩咐他们洒扫,自己则悠哉地坐在了院子中。 见杨成等人跟在舒阳旁边,似是有话要说,鸾歌便兀自往一旁走去,留与他们说事,自己则打量着眼前这座屋舍。 方才在车上看不真切,远远地瞧着之如同一般农户屋舍,可是如今近看,才觉不是那般简单。 院内四方布置,不管是陈列或是植木,皆以四方八卦位巧妙设立,只要略加改动,便成法阵。如果不是通晓其道者从外先入,或是内里有人于生门先占,只怕便是望见这座屋舍,也并不能入内。 怪不得饶是处于这山间郊野之地,却能仍全然保存这一处屋舍。 想到这里,再回想起方才所见直挺挺站在大路两旁的众人,鸾歌不由望向了在院中门口排列开来和屋内仍在忙着洒扫清洁的人。 只怕因为不得入,不得近,这才出于无奈远立至此吧 唇角微翘,鸾歌摇了摇头,目光随意一瞥,却望见另一边角落里小心挽着云婉双手的云晴,那容色之中满是小心紧张,而被扶着的云婉则面色煞白。 若不是地方小,瞧着云婉耸着肩膀瑟缩,全然不是先前落落大方的模样,鸾歌眼底闪过一丝深思,望了望四周的兵士,略一沉吟,便往二人所在的地方行去。 “杨小将,不知何时到的此处?” 示意站在面前的杨成坐下,舒阳开口问道。 “在下如今不过萌家中荫蔽只在军中担个闲职,舒先生不必客气,唤我杨成便可。答先生所问,我等仅比先生早到一个时辰。” 冲着舒阳一抱拳,不同于武樑的粗暴狂傲,杨成明显懂礼地多,为人也更带有世家子的谦逊恭和。 尤其是在他出发时。苏懿更是在三公子的吩咐之外,还叮嘱自己务必要保持谦逊有礼。 当然,武樑那个愣头青所谓的给舒阳些教训的提议,他是万万不会用的。 “夏日绵热。辛苦诸位。” 舒阳点点头,口中说着辛苦,却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不辛苦,倒是先生为了我等赶路归来,才是辛苦。”杨成笑了笑。然后道:“他们收拾屋子只怕还得一会儿,此处离城镇甚远,先生若是不嫌弃,我们还有多出来的行军棉被,晚间可取与先生。只是那几位姑娘男子之物粗糙,怕是不好办。” 舒阳的眼抬了抬,望着杨成一脸真挚,唇角弯了弯道:“杨小将很有意思。” 说着便敛却神色,站起了身子,往一旁望去。 正在杨成暗自纳闷。听武樑说这个舒先生脾气很怪,就是三公子的账也不买,更加狂傲无礼,也不知自己是否无意中冲撞了他的时候,却听到舒阳的声音传来: “杨小将请随我来,在下与你引荐几人。” “他们是晋三公子之人,你不用这样的慌张。” 原本被那熟悉的服饰惊得慌乱失神的云婉乍一听这话,不由望向了来处。 瞧着云婉求证似的神色,鸾歌点了点头:“三公子与二皇子并不对头,所以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看着鸾歌认真的神色。云婉不由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弦顿时松了下来,身子却也不由一软,眼见就要跌到。却被鸾歌上前一步伸手扶住。 “喂!你干嘛!” 瞧着鸾歌那般神神叨叨的模样,云晴顿时来气,瞧着鸾歌在另一边搀扶云婉,不由心生不满地喊道。 “你若是想让他们都知道云婉的状态,想让你家主子问问你们到底生出何事,那就尽管喊叫好了。” 鸾歌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你走开!不要你扶!” 云晴还是来气,可是声音已经明显压低了很多。 “你觉得她如今可以站住,还是你一手抱着阿蓝,另一只胳膊能够撑住云婉?” 鸾歌冷眼看她。 “看在云婉姐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谁知道你安没安好心?!你方才和云婉姐说什么,你到底知道什么?!谁告诉你的?!” 听到鸾歌的话,云晴也明显感觉到自从她分担之后,肩上的重力明显减轻,可是嘴上却依旧不服气。 “有没有人说过,在不该吵的时候你总是很吵?” 鸾歌冷冷警告道,微眯的凤眼内一片不耐,让云晴对上时不由打了个冷颤。 “看在云婉姐的面上,我不跟你计较!” 冷哼一声,云晴转过头去,似是不屑与鸾歌相对,实则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自己心中竟然莫名生出一种畏惧来。 可是转瞬,她便跺了跺脚,可气,她怎么会害怕那个小姑娘! 然而饶是如是作想,她却也不敢再与鸾歌对视。 “多谢。” 虽与云晴有着同样的疑问,甚至比起疑问更多的是惶恐,但云婉还是出口道谢,没有开口相问。 因为她知道,比起弄清楚鸾歌为什么知道自己的来历,当下更重要的是如何不让舒阳注意到她的异常,不让那些士兵留意到这样普通的她。 “去那边树下。” 看着手边不远处的大树,鸾歌低声道,然后与云晴一左一右搀着云婉往那边走去,从背后望去,不过是小姐妹相互挽着手的亲密模样。 走到树下,借着树干遮挡,鸾歌伸指在云婉身上几处轻点,看也不看云晴狐疑的神色,只对云婉道: “试试看,身上可有力气?” 试着活动肢体,云婉慢慢站直了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霎时间有了气力,正待她向鸾歌开口致谢,顺便问问一些事的时候,却听背后恰有声音传来: “你们怎得跑到此处来了?” “自然是因为外男太多,想着避上一避了。” 正在云婉与云晴二人怔怔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鸾歌从一旁走出来,抱着怀中的六两自然道。 先时但凡大家闺秀。及笄之后莫说外男,便是家中父兄相见都要隔着屏障,可是今时不必往日,民风开化。楚有女帝临朝,晋有苏妃问诊,早已没了这样的讲究。 因此鸾歌口中虽说着要避上一避,可是从她那浑不在意的俏皮模样望去,却哪里有避的意思? 也正因此。惹得舒阳与杨成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而无暇顾及一旁安静不语的云婉与云晴。 “你呀” 舒阳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宠溺斜了她一眼,然后指指头顶:“若你知道避险了,只怕这株铁树便要开花了。” 听他这话,鸾歌这才留意到,身边这株大树竟然是传说中百年才开一次花的铁树。 鸾歌抬眼一看,不由咋舌,没想到这屋子瞧着不起眼,内里却不仅有阵法还有好东西。 也不知屋里还放着什么。也得亏他敢让那些粗手粗脚的男子进去洒扫。 她这样想着,一旁的杨成倒先开口了:“先生这株铁树倒是比我家中盆植的长得好多了,这般高大繁茂,可是一直长在此处?” “非也,这是我从北地移植而来,南地偏湿暖,适合盆植,却不好生长。” “原来如是,就说那铁树怎不如书上瞧看的那般繁茂,小子还以为是花农诓骗呢。” 听着杨成这话。舒阳笑了笑:“杨小将说笑了。” 哪有什么下阶花农敢随意欺骗晋都中稍有身份的人? “你们二人原是为了赏看这株铁树?既如此,我们几人便换个地方?” 瞧着二人言笑晏晏,鸾歌生怕云婉一会儿再出身边变故,因此有意作辞。却听舒阳歉意道: “是我疏忽了,原是想为你们互相引荐的,偏生岔了话题。” 说着指着身边的杨成道:“这位是晋三公子身边的杨成,杨小将,此行我们前往晋都,需得劳他一路相送。” “见过几位姑娘。” 朝着鸾歌等人拱了拱手。杨成客气道:“小将之称,乃是先生客气,几位喊我的名字便可,若是路上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尽管吩咐。” “如是,我们便不客气了。”鸾歌送了耸肩。 舒阳浅笑不语,只怕杨成这样客气知礼,惯于官场客套的人,遇上鸾歌这样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定是要吃亏了。 这样想着,他指着眼前的鸾歌道:“这位是在下的师妹,鸾歌。”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鸾歌自己,就连一旁的云晴和云婉也没有料到。 鸾歌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舒阳口中竟然会成为他的师妹,真是 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修习的是云阳的术法,当年更曾得过檀越的指点,因此也算得上是半个云阳弟子吧? 这般作想,她便不觉有异,面色没有露出太大的变化来。 然而云婉与云晴却并没有这般认识,或言之,与知情的鸾歌所诧异的不同,她们二人诧异的是,这么久以来,她们一直不明白舒阳和鸾歌之间有什么过往,不知道舒阳为何对鸾歌不一样,此刻听他一说才知道,二人竟然是师兄妹的关系。 “先生的师妹?” 杨成的眼睛亮了亮。 舒阳的真实身份他自然知道,所以才那般恭敬,而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是云阳山主的同门师妹,那是否意味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也有着舒阳的能耐? 此行师兄妹二人同时下山,共同辅佐公子,不得不说是一个意外之喜! 早在方才下车之时,他便被两样物事吸引,一者是鸾歌这个小姑娘鬓角的两缕白发,另一者则是那两只被拥在二人怀中的狐狸,尤其是云晴怀中的阿蓝。 不得不说,任何阿蓝与六两同时出现的场合中,阿蓝总是比六两更耀眼,更能吸引人的目光,哪怕实际上六两的聪慧与灵性远胜阿蓝。 当然,这是后话,重要的是,这个瞧上去明显与另外两个女子的不同之处。 如果是云阳山的女弟子,那么奇怪些。反倒不奇怪了 这样想着,杨成对着鸾歌认真拱了拱手。 鸾歌怀中抱着六两,自然腾不出手来与他见礼,也懒得与他见礼。因此只随意的点了点头,好在杨成并没有计较。 “这两位是在下” “小羊羔!是我!” 轮到云婉和云晴的时候,舒阳刚一开口,便被人打断。 云晴望着眼前的人,面露意料之外的惊喜。似是怕杨成记不起来,还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我是宝珠!就是袁记玉铺的袁宝珠!将你母亲的玉镯还你的那个袁宝珠!你还记得我吗?” “是你?!” 记忆中一道光亮似是被人乍然推门引入,杨成一拍脑门,想起当初那个小姑娘,也霎时间满面惊喜。 当初母亲故去后,父亲扶正了如夫人赵氏,仗着父亲的宠爱,赵氏不仅将母亲的故居占据,更是以补给公中为由,将母亲陪嫁的首饰全部拿到玉铺卖掉。甚至是母亲最喜欢的玉镯,也被卖给了当时的袁记玉铺。 那时他求过父亲,可是父亲却对此并不在意,只道家里有什么大小事找赵氏做主便可,可是赵氏既然铁了心的要将母亲的印记全部剔除,又哪里会答应?可是那玉镯太过贵重,他又买不起,于是他只能想到一个法子。 那就是偷。 当时他以侍郎公子的身份假意前去买玉饰,以没有中意的为由,让店里的伙计去后面找掌柜拿更好的。本想趁着没人留意的时候。将那放在展柜正中的玉镯拿到手,谁知竟有个小姑娘突然跳出来指着他说是小偷,害得他差点摔碎了玉镯,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后来他一次次的在玉器店外徘徊。等那小姑娘望见他便又跑开,如是好几次,在他又一次落跑的时候,被那小姑娘截在了街口。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自己这样做的理由道与她听,本想只盼着她不要将此事告诉父亲。谁知那小姑娘竟然提出要将母亲的玉镯还给他。 开始他还不相信,直到第二天那小姑娘真的拿着玉镯递给自己,他才相信这一切。 当时他欣喜过望,完全没有想过小姑娘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直到接连几天他在店外都见不到那小姑娘,鼓起勇气问了店铺里的伙计的时候,才知道那小姑娘是袁记的小姐,因为贪玩弄丢了店里极贵重的玉镯,被老板娘狠狠地教训还禁了足。 再往后,他们二人便成了好朋友,他才知道那姑娘叫袁宝珠。 宝珠性子活泼跳脱,而他那时还是一个呆楞胆小的男孩子,因此宝珠总取笑他,叫他小羊羔。 可是之后宝珠渐渐长大,他又被父亲在京畿卫中挂了个闲职,后来遇到了三公子,鼓起了他的欣欣,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后来,听到袁记老板与老板娘被山贼截杀的消息,他前去寻找宝珠,却听闻她已然不知所踪,辛苦找过一段日子,可是终究没有任何讯息 而现在,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甚至比之前更加精灵可爱的宝珠,那种似是失而复得的喜悦霎时间充斥着他的内心,也让他不由出声询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又如何会跟着舒先生?那时候听闻你失踪,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你,还以为你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可是你要走也不告诉我,可是太不仗义了!”(未完待续。) ps:  今天的状态不太好,三个小时才写了1q不到,所以更新一直拖到这会,故事在脑海,却觉得怎样的表述都有问题,这种感觉真的蛮难受。好在这会写的差不多了,后面的应该会顺很多。先把今天的贴出来,这个是还没修改过的,怕大家等得及,发完之后我再重新修改下,过会儿大家刷新后再看就好啦。xh50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最是两小无猜时 杨成与云晴之间的往事出乎众人的意料,但却也因此抹去大家对于云婉的注意,不得不说是一件阴差阳错却又巧妙至极之事。 因为二人这一层关系,原本还显得有些客套的两方,因此变得更加热络,也更加亲近起来。 听完云晴述说自己的遭遇,杨成的神色越发凝重,甚至袖中的拳头也不由攥紧: “没想到你的伯父和婶娘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我没有睡着,听到了他们说悄悄话,我也是不相信的。可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我一介孤女自然会让他们心生觊觎,这也是难免的事。” “但也不能趁人之危,甚至夺人家财还生出陷害之心!若不是你当初及早发现,如今哪还能站在此处,我哪里还能见到你?!这样的人,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所以这次回安阳,我定要替自己讨回公道!”云晴挥了挥拳头,以示自己的决心。 “我帮你!” 杨成上前一步,面色愤然,更有着少年人的意气,全然不同于方才显得世故的模样。 有时候,真正的情绪,在真切关心的,当作推心置腹之人的面前,才敢于表现出来吧? “谢谢!” 冲着杨成甜甜一笑,云晴欢喜道。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杨成摸了摸脑袋,望着眼前双眼闪动的精怪小姑娘,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再相见,总觉得她和之前不一样了,有好多地方都变了,也比以前更让人移不开眼了。 这样想着,他又抬眼看了云晴一眼,视线落在她怀中的狐狸身上,不由开口问道: “这只狐狸是” “哦!这是我家主子的狐狸。叫阿蓝!可爱吗?” 抱起怀中的阿蓝,在杨成眼前晃了晃,云晴欢喜道。 望着她像个等待人夸奖的孩子一般,又像是邀功的模样。杨成笑了笑道:“可爱。” 像是自己被夸了一样,云晴喜滋滋地笑着,低头抓了抓阿蓝的脑袋。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是如是幸运。 尽管遭到伯父与婶娘的构害,可是却因此遇见了舒阳。这次下山又能这样巧合的遇到杨成,这么多年不见,她还有好多话想问呢! 可是先问什么呢?云晴皱了皱眉,低头思索着。 见云晴不再说话,杨成这才留意到自己一直顾着跟云晴说话,却忘了正主还在跟前,于是顺着话题,又与舒阳搭上了话: “先生果然非是凡俗,宠物也是世间少有的珍奇。” 说着,他友朝着舒阳拱了拱手。认真道:“这一年来,多谢先生照顾宝珠。” “无所谓谢与不谢,一切都是机缘罢了,你无需如此。” 舒阳点了点头,并没有对他方才忘记顾及自己而生出芥蒂。 “话虽如是,但礼数不可不全,还望先生不要推脱。” 说着,杨成朝着舒阳认真地鞠了三躬。 一旁的鸾歌望着他的模样,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愣小子,是生怕旁人看不出他对云晴的心思么? 且不说舒阳稀罕不稀罕;就算要谢。也得是云晴家中亲人,他一不是父兄,二不是师长,哪里就能轮到他来替云晴说这个谢字? 这般急着谢救命之恩。只怕是听到云晴方才那声“主子”,真怕舒阳将云晴当婢女使唤了吧? 虽然颇有心机,让人心生不满,可是杨成本心无措,又与她自己的事情无关,鸾歌自然不会真要计较到底。 所以她并不答话。 可是这样的沉默。却一时之间,让杨成有些不知所措,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旁的云晴最看不惯鸾歌这般,出声不满道:“你又笑什么?”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鸾歌阴阳怪气,这次她莫名其妙的笑,更让摸不着头脑的云晴心生不好。 然而鸾歌却没有回答她,只是走到舒阳跟前,笑着道: “师兄,杨小将如是诚恳,你再不接受,就说不过去了。日后难免相见,可莫要生出什么误会来,况且你救了宝珠的性命,受了杨小将的谢,才能让她心生安稳。” 方才杨成定要致谢的时候,舒阳便已然猜到了他的意思,可是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将云婉与云晴任何一人当作婢女来看待,所以便觉得他此举有些多余,因而不愿接受。 但是鸾歌如今也开了口,他便明白有些事,不是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可以的。 于是伸手虚扶,示意杨成起身: “既如是,小将且先起身。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宝珠姑娘虽一直唤我主子,我从未将她当婢女看,她所以仍是自由之身。” 闻说此言,杨成自是感激不尽,可是话说到这份上,一直迷糊着不知他们所为的云晴此刻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小羊羔喊自己宝珠,她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是鸾歌和主子也跟着喊自己宝珠,主子还说出那番话来,那就是明摆着要赶自己走了! 这怎么能行?! 云晴第一次觉得杨成有意在跟自己作对,因此伸手推了他一下,然后躲到舒阳身后道: “我不叫宝珠!我叫云晴!宝珠在一年前早就已经死了!我不要离开主子,你也别想让主子丢下我!” 说着她拉过舒阳的手臂,可怜巴巴地乞求道:“主子,您别不要我,别丢下我。” 舒阳见此,不由失笑,将云晴从自己身后拉出来道:“没有人不要你,也没人要丢下你,只是你确然不是我的婢女。我若真要找婢女,也是去牙行买,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又哪里能这样自降身份?” 云晴张嘴还想说什么,可是却被舒阳打断道:“这一声‘主子’你们喊着,日子久了我惯了也便应了。但是不管是你还是云婉,你们却需知道,自己乃是自由身,所以无所谓要或者不要。你始终都是你,与你叫什么无关。当初给你和云婉赐名,也只是因为你们不想念着过去,为了唤起来方便才这样。我的话说到这里,至于如何看。如何想,你们自己拿主意便是。” 说到最后,舒阳却是看向了杨成,神色之中有了几分冷意。 与鸾歌不同,他对于杨成这样单方面的占有欲,和替人做主的行为很是不满。且不说他并没有将云晴束于身边,便是有,这样一种出于他人自以为对别人好,而替别人拿主意的行径,就已经让他不喜欢了。 “是在下鲁莽了” 杨成的脸红了红。好在暮色已沉,并不能瞧得真切。 尽管心中不服,他还是谨记苏懿的叮嘱,保持着谦逊有度。 这一次,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武樑会对舒阳有着那样的评置了。 因为眼前这个人,从来都不会给任何人情面。 尴尬之时,有侍卫来报,屋内已经收拾好了,而院中也已然亮起了几盏灯笼。 舒阳闻言。朝着杨成点了点头,便踏步往屋内走去。 云晴因为方才的事与杨成生出几分嫌隙,也紧紧跟在舒阳身后而行。 云婉早已恢复了当初的自如,可是仍旧怕自己被人认出。匆匆福了福身子,也随着舒阳而走。 以致最后,树下只剩了杨成和鸾歌二人。 抚摸着怀中的六两,鸾歌轻轻一笑,朝着杨成走近两步,用只有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 “杨小将只怕没有追求过姑娘吧?讨心上人的欢喜。可不是这样的。” “我鸾歌姑娘” 被鸾歌这样突然戳中了心思,杨成突然不知如何搭话,局促地不知如何是好。 “有些事啊,急不得。” 鸾歌瞧着他有趣,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眼底闪过一丝古怪,笑意更深:“有件事你怕是不知道,我师兄是不喜欢女子的——所以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瞧着杨成目瞪口呆的模样,鸾歌很是满意。 当下后退两步,朝着杨成福了福,低声道:“小姑娘生气了,找点她喜欢的东西,哄一哄便过去了,。鸾歌言尽于此,先行一步。” 转过身,也不管杨成是如何反应,鸾歌便直直往前走去,强忍着才憋住了笑意。 直到她走到了门口之时,才听到仍旧在铁树下站着的杨成扬声道:“多谢姑娘指点!” 瞧着他那欣喜的模样,鸾歌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便直直入了屋内。 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因为云晴,而让舒阳与晋三公子身边的人生出嫌隙来,可是她却又没有义务为舒阳的坏脾气免费擦屁股,那就只能好好的牺牲一下他自己咯。 这样想着,鸾歌甚至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 声音一出,倒是让站在正厅当中的舒阳回过头来,诧异道:“怎得突然这般高兴?” “做了好事,自然开心咯!” 鸾歌冲着他挤眉弄眼,看着他浑不相信的样子道:“好了!你就别问了!腾了一整天,累死人了,我住哪里?” “东西各有两间屋子,你们自己挑吧。” “公子和杨小将住东边的两间吧。西边的屋子,鸾歌你住一间,我和云晴挤一挤,正好说说体己的话儿。” 知道舒阳有洁癖,不喜与人共用物事,又不能让杨成随着外面的那些侍卫一道安营扎寨,而鸾歌又与云晴不对头,调整过来的云婉已然有了先前在山上统管一切的气派,一句提议便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可是进门的杨成一听到云晴要和人挤在一起,忙不迭道: “不用了,我晚间要守夜,你们不用挤在一起的,一人一间正好。” 这样的愣头青,让鸾歌不由失笑,还真是疼惜小姑娘,可是却不明白云婉这样安排的立意。 既然分了东西两边,自然是按照男女的不同布置来的,况且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尽管如今民风开化,可是哪里就能同院而住了? 云晴闻言,果然不仅没有感激之色,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拉过正在无奈耸肩的云婉往西边的屋子走去。 鸾歌笑了笑,也往西边而去,赶了一天的路,可不得好好休息休息么? 至于舒阳,刚被他冷待过的杨成,又哪里会去问? 于是乎等到杨成回过神来的时候,厅堂之中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夜色渐深,这座位于平州山脚下的农舍也逐渐陷入了安静之中,哪怕外间有近百位侍卫守夜值岗,却连半分太大的声响都没有传出。 这便是晋三公子府中所养的守卫。 虫鸣间或传来,月出月又没,因为燃着艾草香,不仅没有蚊虫叮咬,甚至不知为何床铺都并不潮湿。 众人一夜好梦,醒来之时,已经有饭香隐隐传来。 “呶,给你这个,昨天是我不对,宝珠你能不能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不能!” 嘴上说着拒绝,可是云晴却是一把抢过杨成手上的东西。 杨成见此,不由咧嘴一笑:“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能不生气?我一定照办!” 似是怕云晴不相信,杨成甚至还伸出手掌,作立誓状。 “让你不要喊我宝珠的!我叫云晴,云朵的云,晴天的晴,呶,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你别再叫我宝珠,我就不生气了。” 用手中的物事指了指天空,云晴道。 “那好吧。”杨成酝酿了下,这才开口道:“云晴我叫你云晴,那这样你可以不生我的气了吗?” “不生气了不生气了!你瞧着我是那么容易生人气的人吗?而且看在你送我这个的份上,我当然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谅你啦!” 听到杨成的话,云晴霎时间摆了摆手,那模样,只怕只有杨成那傻小子才会相信她真的生了气吧? 真是孩子气性 可是,却也煞是美好 站在门边,望着云晴手中用草编的蝴蝶和蟋蟀等小玩意儿,鸾歌的唇角不由翘了翘。 阳光洒在她的面上,将她面上的纤小绒毛也映地柔软,尤其是那双凤眼,也因此变得更加柔媚,一眼望去,只如一个粉妆玉琢的瓷娃娃般惹人怜爱。 “还不去吃饭,小心一会儿没了。” 伸出手来,情不自禁的揉了揉眼前这个小人儿的头发,舒阳笑道。 “你怎么走路也不出声?” 鸾歌被吓了一跳,不满的瞪他一眼,然后顺了顺自己的头发。 这人真是的,干嘛动不动就摸人脑袋,头发乱了很难梳理的好不好? “是你瞧得太出神了,怪我咯?” 舒阳朝她瘪了瘪嘴,然后道:“行了,快去吃点东西,再晚点,路上要热死了。” “知道了!” 没好气地白了舒阳一眼,鸾歌踏步而出,没有注意到身后之人望着她微翘的唇角和柔柔的目光。(未完待续。) ps:  过渡章节,没有太多的情节,下一章节就好啦~xh50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横泪且道无奈事 突然之间多了百十号人,不比先前四人之行,路上的行程到底是慢了下来。 但平州到安阳的官道不比贺州地势崎岖,因为接近东部平原平坦了许多,因此一日下来,所行的路程却也并不比先前少。 随着逐渐往东,东西两地的差异更加显著。云婉和云晴本是晋人,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稀罕,但是对于鸾歌这样一个自始至终生长在西边的人而言,便突然生出好多问题来。 舒服的躺在车内,听着舒阳不厌其烦地替自己解答,再加上今儿的待遇比昨儿个好了许多,让鸾歌不由欢快的哼起了小曲儿。 也不知是因为看重舒阳的缘故,还是她们沾了云晴的光,反正一起赶路的当天,她便在马车内见到一个放在角落里小酒坛,内里放着大块的冰块降温消暑。 一日下来,虽然掀帘还是有热气灌入,但坐在车内竟然也不觉得热,让她不由感慨不虚此行。 “想不到杨成这人瞧着愣愣的,心思还是蛮细的,居然能想到这法子来。” 换了个更好的姿势,鸾歌打了个哈欠,随口称赞道。 “晋帝的贵族都是这般消暑,也不算什么精巧之处。” 一旁的舒阳不以为意。 “可是在齐地和楚地,那些人就想不到这样的法子。饶是冬日有雪,却也想不到将冰块存起来这么用,就连晟昭帝的冰壁,也只是寒铁注水勤加通换而已,更罔论那些贵族出门坐的马车,顶多也是同样的法子,但往往晒将半日下来,就又够热的慌了。” 想起在楚国时候,夏日无数次被热醒,鸾歌就有种噩梦般的感觉。 “这我倒是不知了。以冰镇热的法子在晋国常见,不过就是取冰比较费事。寻常人家大都很难将冬日的冰保存到如今。能有冰块的,也大都有自己的冰窖,就像我们在贺州城里聚德客栈,能再雅间放冰。自然也是有存冰之处。” “所以这样算来,杨成还是费了好一番功夫的。想从我们初上车的时候,那冰罐就已经在了,而你那屋舍又离城那么远,只怕是他吩咐人晚上连夜找来的。这份心思,也算是难得了。” “是难得,却也不是做不到——” 应了一声,舒阳望向鸾歌的眼睛多了几分探究:“不过,你今儿个为何一直说那小子的好话?” “有吗?” 鸾歌皱了皱眉,装作不知,可是舒阳的目光却没有就此移开,实在躲不过,她这才投降道:“好了好了,我承认就是!” “说吧。为什么。” 收回目光,舒阳露出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望着鸾歌,然后突然皱眉道:“你不会是瞧上那小子了吧?所以才” “瞎说什么呢!” 鸾歌没想到舒阳竟然会有这样的猜测,于是不由没好气地打断他,然后道: “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过是不想你与他再生芥蒂罢了。你如今还没有道安阳,便先与那晋三公子的亲信生了嫌隙,日后若真的做起事来,难免处处不顺。既然你铁了心要从一个普通的幕僚做起,又从一开始进了贺州城便慢慢撒网铺路。缘何在此事上便想不明白?莫不是因为此时攸关云晴,才让你这般” 说到最后,鸾歌这才发现,自己的口气里竟然带着几分怨念与娇嗔。吓得她赶紧住了口。 舒阳倒是没想那么多,听了她的顾虑,这才松了口气,淡淡道: “你多虑了,我若真的要与他生出嫌隙来,就不会是昨日那般了——我只是想让他明白。不要在我跟前耍什么心思,不管是他还是那位三公子,既然请了我来,在我面前就需得按着我的规矩办事,我做出的决定,也不容许他们轻易质疑。” 望着鸾歌一脸不解的模样,他笑了笑道:“我这是为了避免以后有太多的麻烦,才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以及他身后的人,我是怎样的脾性,否则真要将我当作那凡常之人了——况且,我虽不愿顶着云阳山主的名号博取某些名声,但却也不允许旁人当云阳山的人好欺负。” “你放心,既然是华宸派来的专请我的人,这点子小事,他是断然不敢c也不会因此生恨的。” “你倒是狂妄,哪里就有这样的自信?” 听着这种我就是傲娇你能将我怎么样的口气,鸾歌简直想要泼他一盆冷水,好生让他感受下。 可是奈何条件不允许,便只能用眼神剿灭他。 “因为,他们家主子只怕更清楚我是怎样的脾性,”想到去岁见到华宸时候的情形,舒阳的深色之中露出一抹怪异的笑来:“所以,他才没有让另外一个人来接我。” “谁啊?” 鸾歌皱眉,每次舒阳露出这样的笑的时候,就往往会发生不怎么好的事。别瞧着他是一个男子,可是小气起来,可真是比女人还记仇的。 瞧着她眉头微蹙,娇嫩嫩粉嘟嘟的模样,舒阳又一次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罢了,随着外边传来吩咐安营的声音,他直接闪身下车,只听着身后马车内传来“啊喂”的不满声,唇角愉悦的弯翘起来。 等到鸾歌重新打理好自己,下车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搭起了帐篷,也架起了篝火来。 望着眼前这样的景象,让她不由想起当初和千华一道,带五州兵马入帝都的日子。 那时候算是她第一次感受行旅生活,也是她与千华相处最亲密的一段日子,可是如今往事记忆犹新,斯人却已不再。 自从那一日宫变之后,接下来的事情都是舒阳转述与她,而她,不知为何好像也一直逃避着去面对。 自始至终都欠着一个解释,可是这解释,却不知何时可以道出。 鸾歌兀自出着神,却听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鸾歌妹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转过头。望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一脸欲言又止的云婉,鸾歌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去。自己找个地方玩吧。” 蹲下身来,将怀中的六两放在地上,推它去一旁玩耍,鸾歌这才起身,随着云婉往一旁的林中走去。 暮色渐合。虽说身边侍卫众多,但能少一事尽量便不要给人添麻烦,又免得被在上游汲水之人听去了话,所以二人便在一旁的溪边偏下游一点的位置站定。 望着云婉,鸾歌并不说话,因为她知道,此刻先开口的,不该是自己,而是眼前云婉这个有太多问题想要出口之人。 可是过了一会儿,云婉仍旧只是低着头。没有说半句话。 这样站了一会儿,鸾歌抬步欲走:“既然姐姐没有什么想说的,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免得师兄他们找不到我们,白白担心。” 自从昨儿个舒阳说出自己乃是他的同门师妹后,未免旁人问及她的身份让她再要解释,她对舒阳的称呼便已然是师兄二字。 看着鸾歌已经转过去的背影,云婉慌忙开口,却道出了一句完全出乎鸾歌意料的话来: “妹妹真的是主子的师妹么?” “姐姐这话是何意?” 鸾歌的眼睛眯了眯,望着云婉的神色看不清喜怒。 “我就是想问问。妹妹是否真的是主子的师妹。”云婉再一次开口,却还是这句话。 “既然姐姐不信,为何不去问问师兄?况且话又说回来,这件事与姐姐又有什么关系?信与不信。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转过身,鸾歌再次抬步,便要往来处而去,却听身后传来“扑通”一声,紧跟着便是云婉焦急却又低抑的声音: “若妹妹真是主子的同门师妹,云婉厚颜。有一事相求! “方才惴惴不知如何开口,若是惹恼了妹妹,还望你勿要怪罪,只因我实在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我虽不知妹妹缘何知道那么多,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却也知道你是个面冷心热的,不会见死不救,更不会强人所难,所以才想着跟妹妹求个商量,只盼着妹妹能帮我一把。” 鸾歌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望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云婉,终是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面上却神色凉凉: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道出你到底是何人?又为何上山么?”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望着鸾歌,云婉面色悲戚地摇了摇头,满怀期待与渴盼地望着鸾歌:“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请你相信我,我定然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让主子失望,不想再回到过去,所以能不能求求你,不要告诉主子,不要将这一切说出去。” “太迟了。” 鸾歌摇了摇头,看着云婉踉跄后退,似是不可置信的模样,她不由伸手扶住了她:“我知道的事情,没有师兄是不知道的。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么我也不会勉强,师兄更不会勉强。” 瞧着云婉逐渐站稳,鸾歌这才放开她的手臂道:“你今日不想说,我也不会问,师兄这么久没有说,也自是不会问你。但你需知道,事情终究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知与不知,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方才说自己并无恶意,我相信你,师兄也相信你,所以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那个时候再说吧。没有人会逼着你,但也请你不要忘记今日自己说过的话。 “至于帮什么事,你在山上良善待我,有事尽管开口,我若力所能及,必定竭尽全力。” 云婉的唇动了动,似是还想解释什么,可是到最后,却只剩下一句话。 “谢谢。” 看着眼前面色依旧冷清的鸾歌,不知为何,云婉突然有种想要抱着她痛哭的冲动。 “想哭就哭吧,哭过之后,以后的日子,还是得继续走。” 此话一出,云婉顿时放声大哭,在顾不得那所谓的矜持,顾不得旁人是否在意,只在这一瞬,将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与这些日子的压抑与担忧,悉数随着泪水释放。 鸾歌轻声叹气,在下山之后第一次使用术法,伸手屏开一道将二人包裹在其中的结界,好让云婉可以放生地尽情哭泣。 直过了一刻钟,等到云婉慢慢站直了身子,停止抽噎之后,她才似是想起什么,开口道: “你在下山之前,都不知道此行是要去晋都的么?” “知道。” 云婉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主子下山之前,问过我和云晴。” “既是这样,你为何还要跟着下山?若你说要留在山上,按照师兄的性子,他不会强求。” 这是自从昨日之后,就让鸾歌很是不解的地方。 既然云婉对晋国兵士如是畏惧,那安阳城中,定然有着更加让她忌讳的人,那她又为何非得跟着舒阳下山? “我并不知道主子此行,乃是与皇家有所牵涉” 说到这里,云婉看了鸾歌一眼,顿住了话头,只转而道:“主子说要去安阳一段日子,问我们是否愿意同行,云晴是定然要去的,可是我怕她做不好事,惹得主子生气,所以才想着一道下山。主子对我有救命之恩,除却做这样的小事,我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原来如是 想到这里,鸾歌不由有些敬佩舒阳的小心机了。 他定然是算准了若是直接道出此行为何,云婉定然不愿意同行,这才半遮半掩,说出了何去,却不说为何去。 若是云婉日后想起,只怕也会思量是因为有些事不宜说,而不是因为他的算计。 可是,如果他知道自己所利用的,是云婉的一片真挚,会不会因此后悔? 想到这里,鸾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何曾变得如是心软,又如是伪善? 舒阳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因为当初对于云婉乃是苏月翎派来的人,所以才有这样的计较,又哪能因此反说他心思深沉?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啊 鸾歌正欲开口说什么,却听不远处传来呼唤她们二人的声音。 伸手撤去屏障,又在云婉面上点了两下,见她眼周的红肿消散,这才冲她伸手道:“走吧,莫让他们等急了。” “哦。” 没想到鸾歌对自己方才没有说完的话不仅没有再问,还冰释前嫌般的冲自己示好,云婉有些受宠若惊,与她并肩挽臂而行,面上的阴霾已然散去。(未完待续。)xh50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夜刺箭雨知是谁 看着鸾歌与云婉挽手而来,云晴忙丢下手中戳着火堆的树枝。 顾不得一旁正与她说笑的杨成,便站起身走上前,挽过云婉另一边手臂,理也不理鸾歌,只与云婉道: “云婉姐,你去哪里了?我方才一直都找不到你。” “夏日嘛,太热了最容易出汗,方才我觉得脸上粘腻,便去河边洗了把脸,谁知恰巧遇到鸾歌,便与她在一块儿聊了几句忘了时辰。” 云婉望着她笑了笑,然后挪揄道:“你不是与杨小将在一起么,怎得有事找我?” “谁要跟他一起玩啊闷葫芦一样,这么多年都没有变我这不是没有见到你,所以担心嘛!”云晴嘟囔道,又挽紧了云婉的胳膊。 对着云婉热情周到,可是对鸾歌却是爱理不理。 鸾歌看在眼里,淡笑不语,只放开云婉的手,蹲身将看到自己回来时已经扑上前来的六两抱在怀中,与云婉道了声便要离开,转身时,正对上跟着云晴过来的杨成。 冲着他点了点头,不等他开口,鸾歌便抬步离开,留下身后之人彼此亲密交谈。 随着靠坐在树下的舒阳所在,鸾歌在他身边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刚提起六两的两只前爪,想要逗弄它一番的时候,却听到舒阳开口: “去了这么久,却还没有问出缘由吧?” “是她找我说话,又不是我主动找她,做什么说我问她不问她。”这话说得突然,让鸾歌有些不悦。 “是啊,是她主动找你。” 撑起右腿,将手边的酒壶拿起灌了一口,舒阳望着鸾歌带着几分了然一般,“可是你若是不问,那就不是你了。” “过慧易夭啊喂!” 白了舒阳一眼,干脆直接靠在背后的树干上。鸾歌叹了口气,服输道:“是啊,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她让我们相信,她没有恶意。” “你信吗?” 转过头。舒阳看她道。 “我不知道。可是他对你,当是全然没有恶意的。” 鸾歌回望着他,有些无奈。 云婉对于舒阳的尊重与感激,她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无需置疑。但是在面对日后舒阳和自己跟苏月翎针锋相对之时,谁又知道呢? 舒阳与她有恩,而自己却是一个旁人,有些事,并不是相信就可以,可是不相信又能怎样? 不外是,做好各方准备,但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一切照旧吧。是如何,便是如何,该来的总会来。顺其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舒阳望着他笑了笑,然后举酒相敬。 鸾歌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学到这样的坏毛病,我却不记得你平日里喜欢喝酒。” 印象中,舒阳好似从来没有这样饮过酒,或者说,在她的认知里,他甚至滴酒不沾。 “酒啊是个好东西,以前的时候没试过不觉得。可是后来” 看着眼前鸾歌粉嫩的脸蛋,在黄昏的暗沉里发出亮亮的光来,舒阳不由伸手,在她的头顶又揉了揉。 “哎呀你干什么!我的头发!” 伸手拍着舒阳的胳膊。鸾歌满脸嫌弃地瞪他道。 可是谁曾想,舒阳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还放声大笑,轻声补全了下半句话:“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酒不醉人。反而醒人。” 就像你在楚宫的那三年,我饮酒一样 从来不是越喝越醉,知会越醉越清醒 “你这人分明就是撒酒疯哪有清醒的人整日间的将别人像小猫小狗一样逗弄” 鸾歌不满道,然后撑地起身,坐到另一边舒阳伸手够不到的地方。 这人最近到底是怎么了,还真的是挠头上瘾?弄得自己和六两一样 也不知是什么怪毛病。 “主子,吃饭啦!” 正在鸾歌心中暗暗吐槽的时候,云晴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紧跟着脚步声起,她将手中的碗筷递给舒阳,“主子饿了吧?快吃点东西。” 说着,还横看鸾歌一眼,就算是主子的师妹,也不能这样不敬重主子,没大没小的。 鸾歌看在眼里,懒得与她计较,起身准备去拿饭,却见云婉也带着碗筷给自己送来,遂道了声谢,复又坐了下来。 云晴在此,杨成自然不落,一时之间,原本只有两个人的地方,突然变得热闹非常。 这样随口说着笑着闹着,很快便到了夜间。 因是安营扎寨,外间山野粗鄙,而马车却也足够宽敞,于是如同白日一般,鸾歌睡在了小一点的马车上,而杨成带来的原本是为了接舒阳的马车,则留给了云婉与云晴。 离开之时,舒阳欲言又止,只对着鸾歌轻声道:“晚上多留几分心。” “哦。” 望着他神神叨叨的样子,鸾歌点点头,出门在外,尤其是这样露营在山野,且不说会不会有什么山贼匪盗,便是夜间的猛兽虫蛇之流,也不得不防。 见鸾歌点了点头,舒阳这才放下心来。 夜色渐深,外间篝火的噼啪声和侍卫换岗巡视的声音间或传来,因为白日里赶路匆忙,所以哪怕这样的声音传入耳中,鸾歌依旧沉沉睡去。 可是不知为何,刚睡到一半,她便从梦中惊醒,紧跟着便听到外面传来混乱的脚步声。 想起先前舒阳说的那些话,鸾歌皱了皱眉,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方掀开车帘,便见有一道利箭朝着她直直射来,眼见就要到跟前,却被她往右一闪险险避过,再看之时,那长箭已经扎人车壁,仍余箭尾颤颤巍巍。 若是慢上几分,只怕便要直直刺入她的身体之内! 抬眼四望,一时之间火光四起,伴随着无数黑衣人的出现,周围响起一片刀剑撞击与嘶喊惊呼的声音。 有刺客? “找个地方。小心藏好。” 将怀中的六两拍了拍推开,拿起一旁软垫下的长鞭,鸾歌双眼微眯,便从车上跳下。正迎上匆匆赶来的舒阳。 “没事吧?” 看着眼前长发披散,朱钗未着的鸾歌,舒阳开口急急问道。 “我没事。” 鸾歌点了点头,话毕突然扬鞭,将射向旁边的一支箭卷下。冲着舒阳道:“不用担心,这里交给我,我来保护云婉和云晴,你去帮杨成他们。” “好。” 舒阳听到这话,明白她有着怎样的能耐,遂也不与她客气,只叮嘱了一句小心,便往交战最激烈的地方赶去。 扬鞭轻卷,再次卷落几支利箭,鸾歌掠至另一辆马车前。沉声道:“醒了就下车,外面来了好多刺客。” “可是” 车内传来怯怯的声音,不管是云婉还是云晴,都没有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就是当初被追杀的日子里,也不曾见过这么多人万箭齐发的模样,于是一时之间都有些犹豫。 飞袖卷箭,再跃起将一道刺向车顶的箭矢逼回。 “不下来就等着死吧。” 鸾歌冷冷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辆车越发暴露在人前。越来越多的箭直直朝着她们所在的地方射来,可是皆被鸾歌扬鞭扫落。 但长箭无尽,人力有竭,一时半会儿仍不见车内动静。而马匹已然隐隐有受惊之兆时,她再忍不住,拔出袖刀在车辕之上一割,马匹霎时便惊掠而出。 而因为失去了前方马匹的支撑,整辆马车也猛地一顿,因为市区平衡而往前倾倒。将车内瑟缩着的二人摔了出来。 “放心跟我走,不会让你们死的。” 箭雨越发密实,鸾歌手中的长鞭也舞动地越发快,似乎在空中布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鞭墙,将所有的箭簇都格挡在外,纷纷坠落地面,而出口的话也越发地不耐烦。 一旁的云婉和云晴惊得合不拢嘴。 方才骤然惊醒,看到那混乱的场面,二人登时吓得缩作一团,杨成被人围住,正脱不开手,她们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躲在车上,可就在方才,鸾歌居然跑来让她们下车?! 车上尚且可以隐蔽,可是真的下了车,且不说衣衫仍且不整,比起暗色的马车,鲜亮的衣裙难道不是最扎眼? 正在她们犹豫之时,谁曾想,马车竟然霎时倾斜,害得她们从车上滚落下来。 可是不及云晴开口怒斥,鸾歌的声音便先传来,那股冷意让二人都不由觉出畏惧。 但云晴仍觉得鸾歌这话有些自以为是,正想着要不要听,却被云婉扯了扯手臂,示意她看鸾歌手中的长鞭。 云晴瞠目结舌,完全没有料到鸾歌能有这般能耐: 眼前之人起跃弹甩,将手中一支长鞭舞地虎虎生威,哪怕近在眼前,她却都不能望见那鞭身何样,只能看到被她攥在手中的鞭尾,还有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翩飞甩动的长发。 她从来不曾见到过这样的鸾歌 云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上也是惊诧,最后却不由想到了今日傍晚时候鸾歌所言 看来,她真的是主子的师妹,也真的是术者 那这样,是不是心中闪过一丝激动,云婉努力克制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拉过云晴一起躲在鸾歌身后:“听鸾歌的,现下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不要意气用事。” “跟着我。” 话音一出,便见鸾歌从怀中掏出一物,眨眼间白烟四起,让人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等到烟雾逐渐散去,马车跟前,已经没有一个人的身影。 深林之中,一双眼睛看着那烟雾消散之处,面色清冷不见喜怒。 身边有人颤声请示:“公子可还要” “去查那执鞭女子的身份。箭端涂油燃火,弓箭手继续!本宫要让华宸那小子好好尝尝,什么叫做折损手臂,什么又叫作自不量力!” “是!” “等等!油先不用涂了,若是误伤了有些人,那可就不好了就用普通的箭矢,本宫照样也能让他们折损于此!” “是!” “呆在这里,不要随便动,更不要出声,我过去帮忙。”将二人带到几棵大树遮挡的隐蔽之处,鸾歌小声叮嘱。 知道对云晴说话没用,她直接望着云婉:“多留心,若是有什么变故,直接唤我。” “好。” 见云婉应声,鸾歌这才放心地闪身掠过,用近乎鬼魅的身法,在瞬间移动到人群当中,没有人看清她什么时候出现,但却能明确的感受到那股冷冽的杀气,感受到那长鞭所及之处雷厉风行的扫荡。 “吞下这个。” 混战之中,舒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鸾歌背后,在她手中塞进一粒药丸。 没有丝毫犹豫,鸾歌便将那丸药吞入口中,又一次进入战斗之中。 提鞭,直击,扬长甩动,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就连一旁长剑挥舞着的杨成,也不由感慨这个看起来颇为懒散柔弱的小姑娘,竟然可以有着这样不同寻常的爆发,但眼前的危机让他来不及多想,只能专注心神,回击着眼前的敌人。 突然之间,林中突起清风,将亮起的火苗吹拂地跃动,也带来一阵不知道是什么花草的幽香,在夏夜之中,像是一泉清泓,直从心头滑过。 看着视野中的一片混乱,那藏身林中暗中窥探的男子唇角不由翘了起来。 平州舒阳 一个普通的幕僚,也敢声称智者,也敢随便卷入皇家之争中,企图分一杯羹? 真是,太年轻了 华硕的笑意渐冷,可是霎时之间,那冷笑便僵在脸上,只剩下满目的错愕与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一个个扑通倒下的黑色人影,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人砍瓜切菜般解决掉;眼看着马上要胜利在望的局势转瞬土崩瓦解,华硕近乎出离愤怒地低吼。 “不好了!公子!我们中计了!这些人不知何时,给我们吓了毒,我们浑身都没有力气了” 一旁挣扎而回的护卫回道,整个身子都靠在一旁的树上,似是站都站不稳。 “一群废物!” 伴随着那一声喝骂,穿林入肉之声响起,紧跟着便是一道痛呼。 扔掉手中的长弓,看着眼前蹒跚在地的黑衣人,华硕冷斥一声,然后率先催马转身,下令道:“撤!”(未完待续。)xh50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仁善生死辨几何 篝火重新被点燃,随着天边启明星渐亮,林中的狼藉之貌也逐渐显露出来。 地上满是残肢断臂和干涸的血迹,厮杀交战过的痕迹留在草木枝的断痕之上。 站在一处干净的地方,看着众人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残局,受伤的侍卫也正在接受包扎,舒阳慢慢踱至一旁。 “先生。” 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杨成从人群中向舒阳走来。 “怎么样?伤亡如何?” 舒阳按了按手,示意他不必客气,直接开口问道。 昨夜来的那群人,远比想象中更要残忍,刀刀见血且不说,乃是行刺常事,但所有的刀剑之上,都淬过毒,但凡受伤之人,此刻都已然虚弱无力,若不是舒阳昨夜及时出手,只怕今日的林中,已然是人间炼狱。 其实哪怕这个时候,也并不见得能好多少。 “死了两人,因为利刃直接刺心而入,无法救治;受伤的有十九人,已经按照先生给的药物帮他们清理过了,血也及时止住了,等过会儿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赶路。” 望着身后围坐在一起的人群,杨成的面上闪过一丝不忍。 这些人都是跟着他一道为三公子办事的好兄弟,平日里一起喝酒吃肉出生入死,原以为都能一直好好活下去,可是谁知道此次出门,竟然已经谶语成真。 然而很快,这股悲伤便被坚毅之色所取代。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这些儿郎们为了自身的抱负而努力,早在决定替公子办事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做好了这样的生死准备,真到这样的地步。又哪里会因此而畏惧而后退? “不着急赶路,昨晚大家都累了,再休息一阵,等到辰时之后。再出发吧。他们不会再来,也没有时间再来了。” 听到杨成的话,舒阳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如今他们的行踪已然暴露,若是那些人卷土重来。只怕已然再经不起这样的损耗与折腾,所以为了舒阳的安全起见,哪怕他们再苦再累,都要先将舒阳安全护送到安阳。 “先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杨成愕然。 “你不也知道么?” 舒阳笑了笑,淡淡的望着他。 “我” 杨成的声音渐止,袖中的双手却是紧紧攥起:“二皇子这次,当真是冷酷无情。” “哈哈,说这话你就错了。”舒阳仰天大笑,看着杨成面上的不解,突然问他道:“你在家中。那如夫人待你如何?” 杨成没想到舒阳会突然提到自己,想到那日在平州小院解释自己和云晴渊源的时候,曾说到此事,而且这也是整个安阳都了解的事实,因此也不遮掩,只道: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父亲宠她爱她,所以无条件的相信她,她在父亲面前扮演者慈母的角色,然而背后却安排人在我的饭食中下药。甚至诬陷我毁坏别人家姑娘的清白——那姑娘,是她母家一个远方表亲,因为品行不端,而在家中迟迟不能嫁出去” “待你尚且如是。那么待你母亲,待其他人呢?” “母亲”杨成的双眼眯了眯,“我母亲,只怕就是被她所害其他人,府中但凡对父亲生出一点心思的人,不是被配了喜欢吃喝嫖赌的小斯。就是被打发出去卖给了牙行” “所以你看,若说冷酷无情,那是对有情之人而言,而对于无情之人,这不过是打压的一种手段,尤其是对敌人,有些时候,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对立。” “先生是要给他们开脱?” 杨成迷惑不解,但因为涉及到赵氏的狠厉,舒阳又浑似道出她身不由己的解释,让杨成略有几分不满。 “是,是要给他们开脱——因为,这也是给我们自己开脱。” 舒阳望着他,神色渐宁,指着一旁累积起来的数十具尸体:“从昨晚结束时候起,你就不曾再看过那里,能不能告诉我,是何缘故?” 杨成的面色微变,梗着脖子,却是的确不曾看向那处。 “这是杨小将第一次杀这么多人吧?” 舒阳往那处走了几步,看着眼前垒成一堆的尸体,却不再看身后的杨成。 “先生管的太多了。” 努力地屏住心神,稳定气息,杨成冷声道。 “兄弟相争,骨肉相残,本就是这样的残忍与真实,若是连杨小将都不能面对这样的现实,那么三公子请我前去安阳还有何意义? “我本以为,不管主子如何,至少三公子身边的人,都是做好了准备,明确了立场,也已经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的人。 “可是小将这样,实在是太让舒某心寒了。 “妇人尚且知道攸关荣华之际,为保自身富贵需作恶冷酷,可是成大事的儿郎,在面对生死之择时,竟然生出不忍与畏缩,我却不知,若是日后三公子被人围困之时,你们是否也会对敌人生出这样的无知怜悯?” 眼前的尸体上,所有的剑伤都避开生死要害,最多只能让人难行,却始终不能毙命,这也是为什么昨天夜里,明明他都做好了安排,那些黑衣人却始终像是不能完尽一般。 若不是后来他在火中燃药,伴风催之,只怕此行之人中,还要有更多的人殒命。 “先生是杨成之错。但此事与三公子毫无干系!公子自是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否则也不会多次上山相请先生,更不会轻易地卷入这样的争斗之中,恳请先生莫要生气,杨成定然汲取教训,此后再不妇人之仁。昨夜差点坏了先生的计划,害的兄弟众人负伤,所有的责任,杨成一力承担,还请先生责罚,日后回到安阳。杨成也会向公子请罪!” 听到舒阳的那些话,杨成猛地跪了下来,几乎是带着几分强迫与勉力,盯着那一处尸堆。想着那两名面色发黑,再也不能与他把酒言欢的兄弟。 舒阳说的没错,就算是昨夜,他仍旧不愿意对那群黑衣人痛下杀手,因为娘亲生前信佛。最怕的便是杀生造孽。 娘活着的时候,就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教给他的,都是要与人为善,做一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好人。 所以哪怕是在跟随公子之后,他也尽可能的不对敌人痛下杀手,苏懿也因此说过他几次,可是他始终不能过去心里那道坎儿,始终无法坐到武樑那样手起刀落,便是一条性命。 昨晚是他第一次杀人。 “责罚与请罪。都是没有什么用的东西。我只想你明白,良善不是错,但在生死对决的选择之时,在别人想要你的命的时候,你所有的反击都是情有可原。否则像昨日那样的行为,不是仁义不是善良,而是愚蠢,是给敌人以更多的机会与,也给己方更多的困难与障碍。 “想一想你那两个死去的人,想一想他们为什么会死。然后,我希望看到一个真正当地起大任,有足够的勇气和魄力的武将,而不是一个只有妇人之仁。有着不辨是非对错的儒士。 “你现在跪着的,不是我,求着的,也不是我,你求的是自己,跪的。是因为你死去的兄弟。” 舒阳没有躲避,而是望了他一眼,冷声道,而后越过他的所在,往一旁走去。 “若是想明白了,便带人准备启程;若是不明白,那么到了安阳,杨小将只怕要换换地方。” 听着舒阳渐远的话,杨成的面色逐渐惨白,额头也渐渐渗出豆大的汗滴。 过了许久,他才重新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眼前的尸堆,慢慢撑地站起。 母亲,或许,我们都是错的 没有辨别是非的仁善,是愚蠢 望着舒阳走来,众侍卫都有些静默,只望着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方才舒阳与杨小将说什么他们没有听清,但是看到杨成跪下的那刻起,原本还有些闹哄哄的场面顿时静了下来,因此后面舒阳的那些话,也零零散散地飘入他们的耳中。 本以为舒阳是故意刁难杨成,或是故意甩那些所谓文人的古怪性子,可是他们却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的原因。 仁善,与是非。 是他们从来不曾想过的问题。 本以为所有的生死,都不过是命数,可是如今,不仅是自己的命,还有同协的命,在场所有人的命,都是连接在一起 舒阳没有在意这些从他移步起,便一直追随着不曾停滞的目光,也没有在乎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就这样多部走到了一旁的马车边。 鸾歌耳目聪明,早在他踏步而来的时候,便听到了声响,因此掀开车帘,同他点了点头。 “可还好?”舒阳问她。 “没事,只是因为受不了这样的血腥气息。”捂住了鼻子,鸾歌的面色带着几分白。 昨夜扬鞭交战之时,她一直在强忍,可是到了后来那些人撤退后,望着眼前的惨烈景象,她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河边有人汲水做饭,她稍稍缓解之后,便回了车上,尽管车马已经尽可能的远离当场,可是那股气息,在掀帘之时,还是会随着清晨的风吹来。 “抱歉,昨晚应该提前告诉你们的,也好让你们有个准备。原本一切都在防备之中,可是后来预料出了些问题,没能及时解决那些人,让你受惊了。” 看着舒阳有几分愧疚的神色,鸾歌瞪他一眼:“我是那么娇嫩,又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么?现在想想,我的确是很生气的,可是不是因为你们除了问题而生气,而是你最开始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而生气。我不是云婉和云晴他们一样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我希望,我也有义务承担这样的责任。” “若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只要你和对他们一样,也将我考虑其中,让我分担一部分。”望着舒阳,鸾歌舒了口气,认真道。 望着鸾歌认真的神色,舒阳的心头突然觉得有些暖意,面上也露出了今日第一抹真正的笑意。 “好。” 趁着鸾歌低头的瞬间,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地承诺。 “啊呀,又来!” 拍开舒阳的手臂,鸾歌又瞪他一眼。 舒阳笑了笑,收回手,却听鸾歌的声音再起:“去看看云婉和云晴她们吧,只怕昨儿个晚上吓得不轻。” 想起将二人从树后带回来的场景,鸾歌按了按眉心。 昨晚,她将云婉和云晴趁着混乱带到树后躲藏,为了安全起见,又在二人身边加了一道屏障,若不是施术之人或是内里的人主动踏出,外面是定然不会伤害到内里的。 因为舒阳早有叮嘱,非到必要之时,最好莫用术法,因此她只是开了这样一个小的结界。 本以为不用再担心,可是谁知云婉到底没有拦住云晴,让她从树后跑了出来,恰巧遇到长箭射出,眼见便要刺中云晴,却被云婉眼疾手快地推开,又为她挡了一箭。 好在只是蹭破了皮,可是云晴却因此一直自责哭泣,又因为天亮之时看到这样的场面,更是吓得大哭不止,杨成最早过来看过,还被她又打又骂,直到现在,鸾歌还能听到不远处的抽噎声。 “我知道了。” 舒阳点了点头,看着她一脸倦容,安慰道:“别担心了,云婉不会有事的,云晴那里,我再去说说,你好好休息。” “嗯。” 鸾歌应声,然后放下帘子,将一旁补眠的六两和不知何时钻进来的阿蓝往里挪了挪,靠在了车壁之上。 昨夜那样的局面,以舒阳的能力,明明可以动动手指,结出反攻的屏障,将所有刺客都轻易解决掉,可是他不仅没有,乃至后来那股风,都只是借着自然之力,用内力所掌控而出。 难道他真要按着先时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凡常之人,只以一个幕僚的身份,来完成那件事吗? 鸾歌有些想不明白,也懒得再去想,将背后的软垫重新换了个地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休憩起来。(未完待续。) ps:  今天是四月的最后一天,终于放国庆假啦,大家是出去玩了还是回家吃妈妈做的饭啦?反正云城是回家啦~虽然一路挤挤挤,如同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过回家的感觉还是炒鸡棒!最后祝大家五一假期愉快啦~好好玩~xh50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疑窦问身美人眸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一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云婉和云晴所在的车辕上已经绑好了新的马匹,此刻正停在离鸾歌不远的地方,舒阳过来的时候,云晴正好打开帘子,想要从车内出来。 “怎么了?”舒阳出声问道。 “姐姐口渴,我再去河边打点水。” 尽管情绪已经有所收敛,抽噎也慢慢止住,可是因为舒阳的到来,让云晴又一次涌出眼泪来:“主子我” “别多想了,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云婉只是蹭破了皮,方才为她救治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最主要是你,与云婉在一处,不能她受伤了倒没有伤心难过,却反被你这样的哭闹弄得没法休息。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不过你若是再这样下去,我便要让杨成过来将你的东西搬到鸾歌的车里去了。” “才不要!我才不要和她坐!” 一听到要和鸾歌同坐,云晴下意识的出声拒绝,可是一想到昨天晚上是她出手救了她们,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补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嫌弃她,我只是想陪着云婉姐,我们俩坐在一起多舒坦” “那就打好精神,好生照顾云婉,莫要让她受伤了反倒还要来顾着你。” “嗯。那主子你再帮云婉姐看看,我再去接点水来。” 云晴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抱起手中的水壶,跳下车往溪边走去。 看着云晴的身影渐远,不等舒阳开口,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云婉抬起头来,望着舒阳轻声道:“让主子费心了。” “不用在意。” 看了看她手臂上的包扎,舒阳随口道。 “主子有件事,云婉一直想要和你说,可是一直没有机会”看着舒阳。云婉吞吐道。 “嗯。现在可以说了。” 舒阳淡淡出声,将云婉的胳膊重新放好,然后抱臂看她。 看到舒阳这副模样,云婉心知这个时候主子再来看自己。定然不是因为自己的那点小伤,而是因为他也在等待自己的解释,可是有些事,她现在还不能开口。 想到这里,她暗下决心。面上也显露出坚毅之色。 “鸾歌,她应该告诉您了吧?” “你有告诉她什么吗?”舒阳反问,然而却神色平静。 “我” 云婉突然一噎,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好像被拆穿,只好低下头道:“主子,您相信我,我是真的没有恶意,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做出对你们有害的事情来,您相信我。不管我是谁,都不会对您不利。” “我不怕。” 舒阳淡淡开口,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晨曦洒在他的身上,投射出一种狂傲的不羁与洒脱,“所以,并没有什么重要,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们是谁,我认识的。只是云婉和云晴。” “行了,你是谁又怎么样,她是谁又怎么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知道你在做什么就行,”看着逐渐走近的云晴,舒阳呼出一口气:“好好养伤吧,这一路我不想看到人人都是愁眉苦脸,调整好自己,也多劝劝云晴。我去看看何时启程。” 看着舒阳抬步欲走,云晴的脚步加快,可是饶是如此,等到她赶到的时候,舒阳却已然远去。 “主子怎么走的这么匆忙?姐姐,你方才和主子说什么了?我好像听到他说什么是谁怎么着的。” 抱着水壶,云晴嘟着嘴好奇道。 “主子也就看看我的伤,叮嘱我小心些也不用太担心就好。” 云婉对着她笑了笑,然后望着她道:“既然你听到了主子说谁怎么着,那定然也听到他让我好生劝你,别再哭哭啼啼咯,你知道,主子忙的时候最不耐别人烦他,所以我们也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开心点,什么都会过去的。” “好啦,我知道了。” 撅了撅嘴,云晴将手中的水壶递给她:“呶,我刚特意往上游走了走接的,姐姐喝点吧。” “好。” 云婉冲她一笑,收眼时,视线却落在了已经渐远的舒阳身上。 如果不是怀疑昨晚的事和自己有关系,又不是为了追问自己瞒着的事情,主子方才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是如鸾歌所说,也正如他方才所言,他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单纯的来看看她的伤 这样想着,云晴的声音再次打断了她的思路。 “云婉姐,你说,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鸾歌有点怪怪的?” 凑到云婉跟前,云晴带着几分迷惑道。 “怎么突然会提起她?你不是和鸾歌最不对头么?”云婉挪揄她道。 “哎呀,云婉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这不是认真跟你说呢么。” 云晴撒娇道,然后说出自己疑惑的地方来: “你看,最开始在山上的时候,她居然不吃不喝昏迷了一年多才醒,要是换做正常人肯定早都饿死了,她居然还能活蹦乱跳的起来;还有,你看她明明那么小,但是却居然有那么多的白发,但又不是普通人那种参差的白发,倒像是传说中那种妖魔鬼怪的样子;而且啊,她居然知道那天在车上我们之间说了什么,明明车子隔得那么远,我们的声音又那么小,她居然都能听到 “最主要的是!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她整个人也都怪怪的,瞧着你的样子阴森森的,就像是话本里的那些女鬼一样,让人感觉冷冷的,就是昨天晚上,也竟然有着那样的能耐,脾气也还那么臭!” 云婉的目光闪了闪,关于术者之事,其实到如今,除却皇家与上层贵族知道。像云晴这样出身平民的普通百姓已经鲜少有人知晓。 起初是因为术者真正入世越来越少,在人间显露真迹的也寥寥无几,所以大家都不愿意相信,甚至将这些当作是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事情。 而到了后来。则是因为官府有意控制这样的言语,尽可能的阻止这样的消息流传,所以现在在民间,除却年纪大些的长者,年轻人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云阳山的典故。 可是这样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告诉云晴,否则,定然要向她解释更多的消息,包括为何上云阳。 于是她只笑了笑,吓云晴道: “我倒是没有你想这么多,但是我可是记住了一点,昨儿个晚上可是鸾歌救的我们,她的功夫你也见识到有多厉害。如今这两辆马车的距离可不远,你这么说,就不怕惹怒了她?” “我才不怕她呢!” 云晴慌忙说了一句。可是后半句的声音就明显小了好多:“我就是说说嘛而且本来就是这样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换个话题吧。” “那就说说杨小将?方才可是被你骂惨了呢,不会再不理你了吧” “云婉姐你这人” 车内笑闹声传来,将最开始的阴霾与惨淡冲散,随着清晨的阳光将树木与人影逐渐拉长,又缩短,太阳也越爬越高,随行的侍卫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多。 当然,这也只是对于车外之人。车内的人,依旧有着冰坛,依旧惬意安眠。 正应了那句,夏日炎炎正好眠。 可是好眠的前提。是心安,自古但凡常事,总难免有人欢喜有人愁。 安阳城内一座大宅之内,正散发着与季节和天气完全不像符的森冷气息。 “有没有查出来,到底是什么毒?” 案几之后的座位上,有人眉目冷峻哼声道。 “禀殿下这种东西。下官从不曾见到过,从脉象看来,不像是中毒,只像是凡常的软筋散,但是所有的征兆,却又和中毒完全一样”跪在地上的人颤声道。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罔论找到解决的法子咯?”华硕挑眉道。 “殿下” “你只管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觉察出华硕的不耐烦,李太医忙伏低了身子,慌忙道:“是。” “李太医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莫怪本宫心狠,那些人,你们且去送他们一程吧。” 将手中把玩着的笔扔到一旁,华硕看着身边站着的人,正是昨夜在林中紧随他身后的男子,道:“,这件事就教给你处理了。老法子,不该留的,一个也不能留。” “是。” 男子拱手应声,眼底闪过一丝嗜血的寒光。 “让你查的那个人,如何了?” 靠在椅子背上,华硕按着眉心闭目养神,状似随口一问,但以那对他的了解,自然知道能被主子记住,又多次相问的人,自然不会是随便问问这么简单。 “还在查,不过可以确定,是和三皇子所请来的那位平州幕僚关系匪浅,但却决然不是普通的婢女。” “有那样好的功夫,定然不会是普通的婢女。” 华硕冷嗤一声,“一个普通的平州隐士,身边却有这样幼小却又颇有几分能耐的小姑娘,这个平州的舒阳,只怕并不像你们所调查的那样简单呐。” “可是我们的人跟随三皇子派去的侍卫,的确是发现他们是在平州那处山脚下接到的人,而且那间屋子的主人好像也的确姓舒,据上山打柴的人说,几年前的确见有一名男子抱着一只蓝色的狐狸出入,因为鲜见,所以记得很是清楚。而且我们从那两个中途截到的车夫口中得知,那人的确亲口说自己是平州人士,而且对于贺州的事情也算是熟悉,也是抱着一只蓝毛狐狸,这世间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所以定然是错不了的。” 不明白华硕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怀疑。 当初主子吩咐他们去调查三皇子所请之人的时候,他们一开始还毫无头绪,可是后来却发现由三皇子身边的杨成带着一小队亲卫,偷偷出了安阳,所以他们便派了人偷偷跟随,后来发现他们是前往平州一处农舍之外,过了几个时辰,便见有两辆马车赶来。 后来他们拦住了那两个离开的车夫,威吓之下,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打听了个清清楚楚,这才发现正巧撞上了先前殿下吩咐的事情。 经过多方调查,事情也正如他们所料,三皇子所请的那位高人,正是那住在平州,却喜欢四方游历的平州舒阳,也正是昨天晚上他们在混战中看到的那位不见任何窘迫之色的少年郎。 可是如今,殿下却突然这么说,难道就因为他身边有那么一个小姑娘,就能比张河曲张先生多出怎样的能耐?就能让人生出更多的怀疑? 当然,这些话自然不敢开口说,半月前石泽被砍掉的耳朵,现在还没有长好,他自然不敢再拿自己的脑袋看玩笑,但有些话,比如他们是如何查证此人,却是不能不说。 华硕听了他的话,果然有一丝犹豫,伸手在案几之上敲了敲,方才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就好生去查查那个执鞭的女子,仔细的查!” “是。”应声。 “好了,都下去吧。” 挥了挥手,华硕示意众人下去,可是转念想到什么,却听他叫住了李太医: “李荣,你有时间去济世堂走一趟,问问无落是否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毒,实在不行,就托他进宫去问问母妃。” 济世堂,是苏贵妃名下大弟子无落坐镇的医馆,每逢初一十五,免资为百姓看病施药,也是如今贵妃苏月翎以及二皇子仁名广传晋国的一个重要原因。 “是。” 随着众人退下之时,一直在华硕身边贴身服侍的小厮从外进来,上前道:“主子,李侧妃来了,听说您今日心情不佳,特地送来了冰糖莲子汤与您解暑。” 听到这样的声音,华硕的神色这才微微好转,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起身道:“让她进来吧。” 避着郭平等外男,等他们全部退出,李岚姮这才与身边的婢女,从外面的走廊进来。 “殿下。” 盈盈施礼,身如弱柳,湖蓝色的宫衫将她的窈窕身材显衬地袅娜多姿,尤其是那抬眼时眉目间的风情,颦蹙之间如秋水浩渺,又如丹朱灼灼,恁地让人心旌摇曳,直叹好一个娇俏美人儿。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如今二皇子华硕去岁所娶的侧妃,也是三皇子华宸姨母家,已故肃州知州李景的女儿,李岚姮。 (未完待续。)xh50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妾意郎情问究竟 美人如玉,婷婷袅袅,只望去一眼,便能将方才所有的不快尽皆驱除。 上前扶着爱妾起来,二华硕一改先前的冷漠与狠厉,面上尽是往日里的温文尔雅,柔情似水。 “姮儿怎得这会儿过来了?午后正是最热的时节,你当在漪澜阁中好好休憩安眠,怎得还在府中乱跑,也不怕受了热。” 携着李岚姮上前,在一旁铺了凉席子的软榻上坐下,华硕口中虽是嗔斥,然而那话语之中却满是关怀与爱惜,听得李岚姮只是吃吃地笑。 “妾身不是听说他们惹您生气,怕您因此上了火气嘛!所以这才特地下厨,亲手做了这冰糖银耳汤,与您解暑去闷的。” 示意身边的婢女将手中的食盒拿上前来,李岚姮伸出纤纤玉指,将那盏青瓷盅取出来,用银勺舀起,轻轻递到二皇子面前,柔声道: “殿下且先尝尝看,味道如何?” 瓷盅是放在冰里冻过的,如今又盛放着放凉的银耳汤,吃在口中更是清甜冰爽,就着李岚姮用勺子递来吃了半盅,华硕这才示意不用了。 “姮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擦了擦嘴,搂过李岚姮的腰肢,华硕出声赞道,眉目里皆是欣赏与疼惜。 “只要殿下喜欢就好。” 李岚姮娇俏一笑,将手中的瓷盅递回,然后就势倚在华硕怀中,带着几分幽怨道:“妾身知道这几日殿下忙,可是不管多么重要的事情,终究比不过您的身体,所以哪怕是为了姮儿,您也定然要好生休息才是。” “姮儿说的是,我记住了。” 手指抚过李岚姮的发梢,华硕挑起一缕青丝在鼻尖轻闻,闭眼调笑道:“不过,有姮儿在,日日帮我调理饮食,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哎呀殿下” 听到这样的话,想到屋内还有小厮和婢女,李岚姮不由面色通红,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来嗔声道。 “听说漪澜阁的荷花开了,这些日子太忙,这才想到好久都没有听姮儿抚琴了。不知姮儿今晚有没有空,与我一道对月聆曲,饮酒赏荷可好?” 华硕细眼微睁,闪过一丝了然,但声音越发轻柔。 聪明如华硕,如何不知李岚姮此来何意? 这些日子,因为华宸要请那位号称可以与张河曲比肩,甚至智慧更甚的平州舒阳来安阳之事,他已经好久不曾踏足漪澜阁了。 李岚姮好几次来见他,都被挡在了外面,要么就是连自己的人影都见不到,这一次好不容易在府中堵到了自己,又哪里不会来邀宠? 华硕明白她的目的,但却并不点破,甚至主动道出,这样一席话听在李岚姮的耳中,自然如同天大的恩赐,因此只听她惊喜道: “那今晚姮儿就备好薄酒,静待殿下。” “好。” 华硕笑了笑,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听说三弟这几日吩咐人将秋溟苑在重新修整,似是要住进什么人,不知姮儿可知道?” 听到华硕这话,李岚姮的身子僵了僵,心头闪过不知什么滋味,可是转瞬便绽出笑道: “殿下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如今我已经是二皇子侧妃,平日里也并不怎么出府,更不曾与旁人往来,又哪里会知道这些旁人家的事情。” “哦?” 华硕挑眉道:“可是三弟却也并不算旁人。若是细算起来,他也还是你的姨表弟,咱们亲上加亲,自然是一家人。更何况当初这秋溟苑,也是你住过的地方” “殿下万莫说笑,妾身心中只记得自己如今已是您的侧妃!” 听到华硕话中的几分探究与莫测,李岚姮忙不迭从他怀中起身,跪在他的面前焦急道: “三皇子当初虽是姮儿的表弟,但如今却已经是小叔子,虽说也算是一家人,但到底算是外男,姮儿自从入府之后,一直注意避嫌,不曾与他有任何往来的。秋溟苑虽的确是我当初住过的地方,但始终是三弟府中的宅院,如何处置,都得由它的主子说了算,不管是谁住,妾身都没有置喙的理由,所以恳请殿下莫要误会姮儿这辈子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还望殿下明鉴姮儿的一片真心!” 看着眼前之人泪眼欲滴的模样,华硕面上依旧是先前那柔意满满的模样,伸手扶着李岚姮,示意她起来道: “瞧你,我就是随意这么说了一句话,怎得就将你吓成了这样,先起来说话。” 看着李岚姮重新坐在自己身边,华硕这才继续道: “我只是想着,不管先前三弟对你是怎样,你们终是表亲,如今又是叔嫂,我们都是一家人,哪里就要这般见外?而且三皇子府是你曾经住过的地方,尤其是秋溟苑,也算是你在这安阳城中的半个家,所以想着三弟这样做,是不是有先和你商议过,谁知你偏生就想歪了,倒将自己弄得这般惶惶。” 瞧着华硕确然不是想要将往事翻出来追究的样子,李岚姮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初父亲亡故,自己与母亲在肃州举目无亲,于是想到投奔姨母。 可是早在几年前,已是四妃之一的姨母便已然去世,她们能找的,就只有已经开府的姨母之子,也就是她的表弟,如今的三皇子华宸。 就这样,她和母亲在三皇子府中住了下来,直到母亲第二年也随父亲而去,她这才彻底一个人长住三皇子府中的秋溟苑。 几年下来,她隐约觉察出华宸对自己的心思,也曾想过这样嫁给华宸也不错,可是在一次灯会上,她与二皇子华硕互相生情,便认定了自己要嫁的人,是那个始终面上带笑的柔情男子。 后来的事情,正如她所期盼。 以她的身份,自然不能做皇子正妃,但是请纳为一个侧妃,却是绰绰有余。 于是一年前,经过二皇子请旨,陛下亲自赐婚,她从此成为晋国的二皇子妃。 旁人或许不知,但她却是无比清楚地记得,就在出嫁前的那天晚上,华宸曾在夜里跑来找自己,问自己是否真的想要嫁给华硕,还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她自然觉察出那份心意。 可是当一个人的眼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那么其余人,哪怕再高大,却始终注定了是要被忽略的那一个。 第二日送亲,三皇子因为醉酒不曾出现,安阳城中也因此逐渐传出他中意自己嫂嫂的流言 想到这里,李岚姮已然惊出一身冷汗。 当年这些事,自己深居府中都听到过只言片语,华硕又哪里会不知道? 可是现在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却又不是真的介意,正如当年第一次听闻这消息,她跑去向他解释时他说相信她一般。 然而不知为什么,李岚姮总觉得他不会真的不介意,但却又不好再言,否则只显得自己心虚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一般。 心下担忧,她出口的声音已然带了几分颤颤的低泣: “不是妾身惶惶,只是那些流言蜚语三人成虎,妾身有口却说不清。殿下若是因此不明白妾身的真心,真与我生出嫌隙来,那妾身纵是死也不能瞑目了。” “好好的说什么生啊死啊的,多不吉利。你放心,不管旁人怎么说,我终究还是信你,若是连这点气度与信任都没有,我华硕又如何能当得起姮儿托付真心?” 轻轻地拍着李岚姮的背,华硕声音柔和,言表之上的宠溺与温情,看红了一旁站着的小婢女,只道殿下果然是出了名的谦和郎君,对侧妃娘娘的宠爱果如外间传闻那样。 但是一旁的元宝,却始终不动声色。 见过殿下私底下真正的样子,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性情。 室内一片似水柔情,就连窗外的蝉鸣似乎也变得清脆悦耳,可是三皇子府中,却并没有这样的旖旎红袖,只有大汗淋漓的粗壮汉子。 两小队人马依次从角门入府,这样的动静自然惊醒了午休的华宸。 “不是让你们去接那个云那个舒阳了么?怎得你们这般回来了,却不见他和杨成的人影?” 披衣而出的时候,华宸正听到武樑问着那些人的话。 “回禀武大人,是舒先生让我们先回来的。”其中一人回答道。 “舒先生让你们先回来?” 不等武樑追问,华宸便快步而来,急急追问道。 “公子。” “见过公子。” 众人及苏懿和武樑见他来连忙行礼,华宸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来,又一次问道: “为何舒先生会让你们先回来?昨晚我收到杨成的消息,你们在林中遇刺,为何你们不留下来继续护送先生?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谁来负责?” 说到这里,不等他们回答,华宸又咬了咬牙:“这个杨成,竟然也不知道劝劝舒先生,竟然就真的敢让你们那回来!若是先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拿什么来补救?!” 明显感觉到主子的愤怒,快马而归的数十名侍卫忙不迭跪下道: “公子息怒,是我等顾虑不周,求公子责罚!但此事与杨大人没有任何干系,是舒先生要求如此,我们无奈之下,这才” “无奈?!什么时候竟然学会推脱了?” 听到这样的话,华宸更是愤怒,自己身边这都是什么人,竟不知何时起,学会了这样的说辞来! “公子明鉴!我等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若是您不信,待舒先生回来,自可当面对质。” “当面对质?!你们!” 华宸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舒阳有什么三长两短,连命都没有的话,还如何当面对质! 一旁的苏懿见此,连忙上前几步,在华宸跟前小声劝慰: “公子息怒,且听听他们的解释,莫要因为心急而生出什么误会来,舒先生非是常人,自然不能用常人之法来考量。” 公子此刻的心情他可以理解,但有些事却还是得深思熟虑之后才好定夺。 这一年来舒阳每月传信与公子,其中给出的建议或许最开始并不显眼,但一年下来,却让公子在不经意间手中掌握越来越有利的东西,却又没有引起各方的特别注意。 因此这一次舒阳下山之事,公子才特别重视,若不是因为每日上朝,只怕就要亲自前去接舒先生下山了。 所以在听闻昨晚林中遇刺的惊险之后,又看到这些被派去护送之人丢下舒阳先回来,公子这才一时忧心过妄,出声斥责。 “好,那你们就且先说说看,舒先生是如何告诉你们,让你们先回来的。” 听了苏懿的话,华宸这才忍住怒气,想要听听他们到底作何解释。 “先生说,让我们告诉公子——人越多,越显眼,他要顾及的人也就越多,也就越麻烦,而他最怕的,就是麻烦” 说到这里,那人的声音慢慢变低,一想到舒阳那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说出来自己要顾及他们这些练武的汉子,就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若是自己听到别人这么说,定然是不会相信,但是舒先生却偏生就让他们这么和公子说,还说出了问题他负责,也不知公子信是不信,听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又会不会一怒之下责罚他们 然而那人将这话说出口,却并没有听到华宸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们起来吧,我知道了。” “公子” 似是不敢置信,跪在地上的众人疑惑似的出声探问。 “起来吧!既然舒先生这么说了,就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们辛苦一路了,先下去好好休息吧。” 想起舒阳的身份,华宸舒了口气,这才又一次重复道。 “谢公子。”众人闻言,这才起身,但却仍旧有些许不可置信。 方才他们那样解释公子不仅不相信,甚至还责怪他们推脱,可是真的按着那位舒先生的话来说,公子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还好似了然的模样,将此事就此接过,难道这个舒先生能掐会算不成? 这样想着,华宸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指着方才一直回话的侍卫,他道:“你与我来书房,关于昨天的事情,我还有些细节想要再问上一问。” “是。” 那侍卫低头,随着华宸和苏懿武樑等人一道,往书房走去。 “你是说,如今舒先生身边就只有杨成一人同行?” “是。先生说同行有女眷,太多的侍卫也不怎么方便。”那侍卫点点头,老实答道。 听到这话,华宸突然想起杨成在信中所提到有女子同行之事,因此不由开口道:“有女子同行,可知道都是什么身份?”(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彼何推说未亡人 彼时铁树之下的对话,只有杨成一人在场,他们这些人离得那么远,又哪里会知道舒阳到底说了什么? 可是一路上间或听着鸾歌喊舒阳师兄,云婉云晴二人又喊舒阳主子,因此那侍卫想了一想,便道:“一位是舒先生的同门师妹,另外两位是先生的婢女。” “师妹?” 婢女倒是可以理解,堂堂云阳山主身边自然得有些服侍的人,且不说他自己带着的人,就是秋溟苑中,华宸也已经备好了八个婢女给舒阳。 不过这个师妹,倒是让华宸有些惊诧。 师兄妹二人若是同时相帮自己,这个是莫大的好事,由此也可见舒阳待自己的诚意,华宸自然很是欢喜。可主要是他从不曾舒阳提起过这个师妹,这次下山舒阳也没有提前告知他会与师妹同行,因此华宸安排住的地方,只有秋溟苑一处。 如今若是又多一位女子,只怕还得再添地方。 想到这里,他不由庆幸自己多问了几句,免去日后来了人却没有准备充分的尴尬。 于是华宸冲着苏懿望去,对他道:“既然如是,只怕得需要劳烦先生再多费心了。” 这几日来,秋溟苑的事情一直是苏懿在安排,多出来一个人,只怕也得要让他来处理了。 先前因为不知道是住在别院还是住在府中好,所以苏懿权衡之下,需要华宸拿主意,可是如今既然已经确定要将秋溟苑腾出来,那么另一处自然就好决定多了。 因此只听苏懿略一沉吟,道:“主子觉着结香居如何?” “结香居清幽雅致,虽然不比秋溟苑大,但却胜在精巧可人,又本是秋溟苑原本带着的小院,这样一来不仅距秋溟苑近一些,也不至于喧宾夺主” 听着苏懿的建议,心中念叨着结香居的好处,华宸越发觉得这主意妙计,因此不由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舒先生的师妹,便安排在结香居好了。” “诺。” 苏懿点了点头应声,然后袖着双手站到一旁,那古井无波的模样,就连武樑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哦对了,有件事小的不知该说不该说。”望着华宸,那侍卫想到自己还有一事忘记说。 “怎么了?”华宸看他。 “舒先生的两位婢女之一,那位叫做云晴的姑娘,好像是杨大人的旧友,也是咱们安阳城中的人。” “嘿,这小子,什么时候还有小姑娘旧友了?居然还是这样的身份,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咱!” 一听说杨成那见了姑娘都脸红的臭小子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旧友,武樑便忍不住叫出声来。 要知道每次兄弟几个出去喝酒的时候,尤其是上倚翠阁,杨成每次都是红着脸,莫说碰那些姑娘,就是看那些姑娘一眼,他都不敢,如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也难怪武樑大惊小怪。 但与武樑的关注点不同,华宸更在意的是那姑娘的身份,居然是舒阳身边的婢女,也难怪舒阳会将所有人都遣回来,只留下杨成一个随护了。 这么一想,华宸生出几分玄妙之感来,看来这一次派杨成前去接人,是真的差对了人。 但转念华宸却又有些不解,为什么却始终不曾听杨成说起这件事? 这边华宸正在心中想着,一旁的苏懿倒是对着武樑的问题解释了:“只怕也是巧合,若是杨成早知道此事,以他的性格,当初定然会早早儿就告诉公子了。” 且不说杨成的性子如何,但不管怎样,跟了公子这么久,他的品性却是容不得怀疑的。 听了这话,华宸也点了点头:“是啊,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先将舒先生一行人的住处收拾好,其余的,只好等先生回来之后再作计较了。” 从书房出来,看着依旧老神在在面色无波的苏懿,武樑不由望着一旁的廊柱哼声道: “瞧这大度的模样,苏先生还真这么跑前跑后实诚地伺候自己未来的对手,也不怕和那个宋其然一样,到最后连饭碗都给没了?” “在下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不过是尽心立意为公子分忧罢了。”苏懿轻声一笑,小胡子随之翘了翘,然后但见他瞥眼望着武樑,眉头一挑: “倒是你这么一次又一次的提说,我倒是有点怀疑你却和那个宋其然一样,见不得别人好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般老是给我上眼药,莫不是拿了别人的好处?” “怎么说话呢你!你才拿了别人的好处呢!我老武对公子可是忠心耿耿,谁却知道你怀的是怎样的心思!” 武樑最见不得别人怀疑自己,因此一听苏懿这话,登时便瞪了眼翻了脸,完全忘记是自己挑事在先。 “既然如此,那武大人就该推己及人,莫要将别人都想的那么龌龊,有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心思,不如多认几个字儿,多看几本书,也省得整日里和那些婆娘家一样长来短去说道个没玩。” 不等武樑回话,苏懿脚下的步子加快,从他的身边越过,出了前面的门廊往自己的住处去了,只剩下武樑站在亭廊之中,不知是热的还是气得面色通红,久久不能说出话来,直到缓了好久,这才朝着早看不见人的方向吼去: “你这厮娘的怎么说话呢!你他娘的才是婆娘呢!” 蝉鸣聒噪,没有人答他的回话,就连院中值守的侍卫们,也早已对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见怪不怪,甚至连看都懒得再看了。 午后的官道无人往来,宽阔的道路上两架马车并驾而行,发出噔噔轱辘的声音。 透过摇摆轻动的车帘,望着一旁车内闭眼安神的两人,杨成不由又抽了前面倦怠下来的马儿一鞭。 从今儿个早上出发的时候,除却受伤的侍卫迟了一步离开,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被舒阳要求先回安阳。 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昨天晚上都遭到那么多人的截杀,舒阳却还让侍卫们离开,难道就不怕那些人卷土重来么。 可是等他想去问的时候,舒阳却已经上车,开始扬着鞭子往前赶车了。 因为最终剩下的只有他和舒阳两位男子,而云晴与鸾歌又不对头,因此只能没人驾车一辆,继续往前赶路。 到了前面的驿站,好容易刚停下来休息休息,还没等杨成开口,却见舒阳请了一位车夫替他赶车,而他自己却已经跑到车内开始闭眼沉睡了。 就这样一路行来,这大半日下来,舒阳却是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睡。 还有车里他那个师妹,就连午间吃饭也不曾下车,整个睡了好久。 回头看一眼自己所驾的马车,云晴与云婉一路也没说多少话,好像一夜之间,大家都变得安静了不少,但却也正因为如此,或许也是因为同行的人变少了,这几个时辰下来,竟也走了昨儿个一天的行程。 马车虽然不比快马加鞭,但是若果按着现在这个速度,今晚休息一晚,明天一早,便能顺利回到安阳了。 想到这里,杨成不由精神一振,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要过了今晚,便安全了。 夕阳渐沉,橙黄的明辉斜斜照射而入,车内沉睡一天的人也逐渐醒过来。 摸着有些发硬的脖子,鸾歌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将怀中的六两推开坐了起来。 “醒了?” 不知何时早已醒来的舒阳望着她,递来一个水囊:“喝点水,醒醒神。” “多谢。” 接过水囊,灌了一大口,又给帕子上滴了些许,用的巾怕将脸擦了擦,鸾歌这才将水囊还给舒阳。 “等到了安阳,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生睡上一觉!” 捶着自己的肩膀,鸾歌不满道:“晋地的夏日还真是难熬,又闷又热,闷得人困倦,却又热地人睡不好。想当初我和五州兵马一起行路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困。” “春困秋乏夏多眠,本就是很正常的事,况且对于你这样有事没事老喜欢补觉的人,昨晚折腾了那么大半夜,不睡上一天才不正常呢。” 将水囊放好,舒阳笑着说道,按着他对鸾歌的了解,这分明不是晋地的罪过,而是她自己习惯的问题。 想当初在楚国,除却晚间正常休息,白日里鸾歌不也是经常在花架下的摇椅上晒太阳睡觉么? 也得亏当初晟昭帝,哦不,恒王也不怎么重视这个女儿,没等她从痴呆恢复后便让她跟着先生学习,否则按着这样的喜睡的习惯,只怕要打手板,天天站学堂了。 想到这里,舒阳突然记起一件事来,于是看着面上仍有倦色的鸾歌道:“你可还记的恒王?” “恒王?” 鸾歌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逐渐清明,蹙眉闻到:“怎么了?” “当初,他是被那个黑衣人劫走了的。” 似是怕鸾歌忘记,舒阳提醒道。 “我知道,”鸾歌放下手来,点了点头,“是那个叫浮生的巫者,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叫无落的术者,不过却好像是术医,据说是苏月翎的弟子。” 想起当初那一日在京郊树林的初见,到之后皇宫屋顶的坐谈,相比于带着几分猖獗狂傲的浮生,那个温和却又绵里藏针的无落更让鸾歌印象深刻。 那人身上似是有着一股熟悉的温和气息,一双眸子也是极其俊美,只可惜从那面具的缝隙可以看出已经被毁掉了的半边脸。 若是没有那样的伤,这人定然会是一个美男子吧? 只可惜,有时候很多事情都注定了遗憾。 送了耸肩,鸾歌又将话题扯回来:“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我是在想,他将恒王带回晋国之后,苏月翎究竟会如何处置他。如果觉得他已是弃子,就此放弃,那么我的顾虑便是多余;可若是没有,那么你在晋国便会面临被人认出身份的危险,毕竟你现在仍旧是楚国的公主。还有楚云衍的帝位,虽说如今依然不可能再被撼动,可是因为恒王仍在,就极有可能反咬一口,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却并不相信,苏月翎会让他满大街乱跑。纵然认出来又如何?我还怕他不成?” 靠在身后的车壁上,鸾歌眯眼冷笑:“当初让他跑了,算他运气好,可是这一次,就决计不会再有这样的好运了。遇上了倒好,正巧和他算算旧账;若是遇不到,我也得将他找出来,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说完就完的。” 想到舒阳此行的目的,鸾歌觉察出他话里的意味,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若是真被人认出来,我定然不会牵累你,那个三公子那里,我会去和他说明情况。” 听到鸾歌后面的话,舒阳明白她这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无奈一笑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若是华宸连这点信任都不能予我,那我又何必为他的事事情操心劳累?我这么说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到了晋国务必多加留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你这嗜睡的毛病,一睡起来雷打不动的样子,只怕会让你吃亏。” 听到舒阳这么说,鸾歌突然觉得他这不是真为了说恒王的事情,反倒是为了取笑自己太能睡 狠狠地瞪了舒阳一眼,却见他面上果然露出促狭的笑容。 鸾歌转过脸去,再不想见这人。 拿这么认真的事情说来只为笑话自己,这人还真是信不得,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可恶! 瞧着赌气的鸾歌,舒阳轻笑道:“怎么,真生气啦?” 鸾歌并不理他。 舒阳只好重新敛却嬉闹,正了神色道:“虽是玩笑之言,但前面说到的事情却并不是诳你。早在去年我便嘱托华宸打听楚怀阔的事情,可是到如今却还没有什么消息。” “万一他真的死了呢?按着苏月翎那样狠厉的性子,杀一个人算什么?” “你相信么?是啊,对她来说,杀一个人是不算什么,可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她也可以容忍楚怀阔在楚国皇帝的宝座上安枕十三载,一切的原因都是他有用。如果如今楚怀阔还不是一颗弃子,那么她又为何不留着他?” 认真地看着鸾歌,等到她的脸逐渐转过来,眉目凝重的看着自己,舒阳这才一字一顿道: “相信我,恒王还没有死。”(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铃聚再言鼎中事 “所以呢,我们要做什么?” 看着舒阳确信的神色,鸾歌抬眼问道,而后靠在车壁之上,双手环胸换做一副期待的神色。 就像是荒原上的野狼期待着猎物的出现一般,她微微挑眉: “或者我该问,我要做什么?” “聪明。” 舒阳唇角轻翘,面露欣赏之色,直接道出自己的要求:“很简单,只有一点,那就是不要随便进宫。” 说完之后,他直直地望着她。 听到这话,鸾歌的面色僵了僵。 他怎么会知道? “别猜我为什么会知道。” 似是知道鸾歌定然会有此一问一样,舒阳学着她的样子往身后的车壁上一靠,目光却放在身边的阿蓝身上,伸手挠着它的脖子。 瞧着是一副懒懒的样子,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是无比的认真: “自从在楚宫内你擅用八门铃术,我便知道纵使龙潭虎穴,只怕这晋宫你也会去探上一探,所以想提前与你知会一声,免得不必要的麻烦。” 将目光重新放回鸾歌面上,舒阳望着她,摊手一笑:“原本只是我的顾虑,不过现在看来,我好像是猜对了。” 被识破的鸾歌无可奈何,撒谎的话她却也说不出来,于是只能老实交代:“我只是想着去瞧上一瞧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动手,只是瞧一瞧。” “如果真的只是瞧上一瞧,为何你腰间的铃铛这些日子都不曾见?” 视线落在鸾歌的腰间,舒阳淡淡问道。 当初在山上的时候,那铃铛依旧在鸾歌的腰间挂着,可是下山之后,却突然消失不见。 若不是昨夜她动用术法帮着云婉云晴等设屏,后来又挥鞭交战,舒阳只怕也不会发觉这个细节。 八门铃本是鸾歌随身的物事,自从去岁在楚宫内开过四门之后,舒阳便不再允许鸾歌随意开用,于是这木铃铛便成为一个小小的坠饰。 虽是坠饰,却也不是坠饰。 因为虽然不能再起用八门阵,这铃铛仍旧有它的用处: 八门铃除却可开八阵,行聚魂循听窥观诸能之外,最主要的还有一种能力,那便是敛却术者施术时候所释放的气息,使施术者不会被人轻易觉察。 毕竟这世间的术者,不止云阳一脉,也不是所有的术者,都如云阳正统术师一般,相信护之力量,能做到不随便以术法之力影响世间局势。 所以檀越最开始将八门铃送与鸾歌的时候,也是为了保护她起见。 可是昨晚,鸾歌仅仅是施展那么小的术法,那种术者的气息却已然清晰到他可感知,他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让她吃下那颗掩息丸之后,果不其然,在她与那些黑衣人交战之时,他注意到鸾歌的铃铛不知何时已经被摘下。 本以为是她无意中丢失,可是直到他找到了铃铛,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完全没有想到舒阳会发现,但却又不知道他知道多少,于是鸾歌只得干笑一声道: “那个,这不是因为下山不方便么?怕带在身上换洗衣物的时候不小心遗落,所以我将它收在盒子里放起来了。” “那么,收在盒子里却也需要用内息淬炼么?” 舒阳看着她,面上的神色看不清喜怒,但这样直接戳穿的话语却已然显示出他的生气。 牵起鸾歌的左腕,指着其上如同紫檀木一般的珠串手镯,舒阳眉头微挑: “这珠链,是你体内那股气息的来源吧?” 鸾歌望着他,嘴巴动了动,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然而不等她开口,舒阳已经从怀中那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了她的面前: “我希望你是真的如先时所言那般,是真的信任与我,可是我好像有些想太多了。” 放开鸾歌的手,顾不得她瞠目结舌满面惊诧愕然,舒阳掀帘而出。 呆望着眼前熟悉的小盒子,鸾歌慢慢伸出手将它捧起打开,里面果然现出一只核桃大小的木铃铛,唯一的不同是,较之她先前佩戴之时已经从浅黄的原木色泽,变作了褐色的酱木。 鸾歌抬起头,看着仍旧晃动的车帘,心头滑过一股酸涩与滞塞,就连眼角也不自知地红了红。 “鸾歌姑娘还没醒么?” 车外传来杨成小心的探问声,舒阳说了什么鸾歌不曾听清,但却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已经停了很久。 听着脚步声渐进,鸾歌抬高了声音道:“我醒了,杨小将不必忧心,且容我梳理一番。” 可是话一出口,就连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那声音有着微微的沙哑,似是强抑着某种情绪,只等一个缺口让河堤崩溃。 “鸾歌姑娘” 杨成也听出了那话里的情绪不对,正欲开口追问,却被鸾歌打断: “杨小将你们先进去吧,我待会儿就来。” 听到这话,杨成纵有关心之意,也不好意思再问,于是只得应了声,便率先往客栈之内走去。 努力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鸾歌深吸一口气,将已经淬炼好的八门铃重新系在自己的腰间。 动手之时,腕上的异兽珠串又一次露了出来。 轻轻抚上珠串,听着外面满是烟火气息的叫卖声与来来往往的脚步声,鸾歌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扯了扯唇角,从车上下来。 赶了一天的路,一餐饭众人吃得寂寂无声,就连平时话最多的云晴也没有说太多的话。 杨成有好几次目光在鸾歌和舒阳身上交换,可是舒阳始终面色无波,鸾歌也并没有显出不一样的地方,他也只好什么都不说。 饭罢,舒阳与杨成分配好夜间值守的轮换,其他人则就此上楼回各自的屋内休息,就此无话。 夏日的白天长,但黄昏过后夜幕却也沉的快,转眼之间,星子便已然伴月高悬。 在车上睡了一整天,本以为自己一沾枕头就能再睡着的鸾歌睁着一双大眼睛,坐在窗前看着楼下行人渐稀,看着星子闪动扑朔,想着今日车内的事情。 八门铃在楚宫之内,因为已然开启四门,若是想要再启用八门阵法,就只能先将之修复,关闭四门之后重新淬炼,才能再次使用八门阵。 而这八门阵,却主要是用来行窥听之用,因此难怪舒阳会猜到她的意图。 当初在楚宫之内,舒阳便已经告诫过她,莫要再意气用事,可是自己已然今非昔比,彼时无法完全掌控把握,现在谁知不会游刃有余? 对于舒阳的担忧,鸾歌知道他是好意,可终究觉得有些过于轻视自己。 还有 抚上左腕,异兽珠的事情,她一直不曾与舒阳说过。 最开始从伏羲鼎内出来的时候,是因为舒阳对她的敌意,让她有意隐瞒与他;可是后来,却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要么就是忘记了,以致直到今日,才想起来。 可她没有想到,这件事这样被他觉察出来,再加上她偷偷淬炼铃铛以重启八门之事,却让他因此生了误会。 “我希望你是真的如先时所言那般,是真的信任与我,可是我好像有些想太多了。” 舒阳的话一直在她的耳畔盘桓不散,就像是一句魔咒,让她无法安心,让她始终觉得愧疚,让她再也坐不住。 夜色沉沉,鸾歌轻轻推开了自己的屋门,站在走廊之上,抬起的手却又放下。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门却从内里打开来。 看着一脸淡然,似是等着她先开口的舒阳,鸾歌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道: “那个我可以进去吗?我有事想告诉你。” 说完,她抬起头来,带着几分紧张,手紧紧的攥着,像是一只小猫儿一般,怯怯地望着眼前散发着几分冷意的男子。 舒阳没有说话,但却向后退了一步,为她让开一条路出来。 “谢谢。” 鸾歌见此大喜,忙不迭地点头致谢,似是怕舒阳下一刻便反悔一般,直直冲进了屋内。 阿蓝躺在一旁的软榻上,见进来的人是鸾歌,抬起的脑袋又一次缩回去团成一团。 在桌前坐下,舒阳替自己斟满一杯浓茶,却只给鸾歌倒了一杯白水,不知是因为知道她只喝君山银叶,还是怕她不像自己要值夜,喝茶会睡不着。 相坐无言,就在鸾歌正斟酌着不知从何说起的时候,舒阳似是再不想耗下去,淡然开口道: “有什么事就说。没事的话回去睡觉,明日就要到安阳,路上只怕没多少休息的时间。” 觉察出舒阳隐隐的不耐,鸾歌连忙开口道: “有事有事!我说我说!你别赶我走先。” 抬眼望了鸾歌一眼,舒阳的面色稍霁,话也不似先前那么冷硬: “不会赶你。说吧。” “嗯。” 点点头,又看了舒阳一眼,鸾歌将一直攥在手中的珠串放在桌上。 舒阳眉头微挑,问她何意。 “就从这串异兽珠串说起吧。” 抿了抿唇,鸾歌下定决心。 “当初在伏羲鼎内那十年,最开始的时候,因为那种疼痛,我一直处于混沌不清的状态,只觉自己的神识一直漂移,若不是檀越每日都来看我与我说话,又教我如何敛神以配合伏羲鼎养魂固魂,只怕我也并不能坚持下来。 “就这样,在最开始的三年,檀越每次帮我以还魂草养魂之后,便将我的精魂重新置入伏羲鼎中,我能做的,也就只是按着他的意思在其中养识。 “直到后来的一天,我逐渐适应了那种疼痛,也适应了伏羲鼎内的环境,发现自己可以慢慢地在鼎内游移。可是最开始的时候,因为还太虚弱,所以只能在最上面活动。 “之后我突然萌生出想要再往下看看的念头,在固魂之时便更加用心,慢慢地,也可以逐渐往下移动,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伏羲鼎并不是如其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小。 “或者可以这样说,鼎内其实是一个很大的空间。” 看着舒阳惊诧的神色,鸾歌笑了笑,只是面色有些微的苍白。 似是怕自己的推断有问题,她又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识因为当时的神识无知,并没有大小的概念,只是觉得相对于自己而言,很是空旷罢了。” 望着鸾歌牵强的笑,舒阳的心头一阵抽搐。 十年的撕心之痛,十年的孤独无望,十年完全黑暗的困隅,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她却不说当初是怎样的痛苦,是怎样的难熬,只这样一带而过——这样的隐忍,突然让舒阳生出几分悔意。 或许自己并不该就这么开口相问,不该让她重新提起这样不愿提起的往事。 就在他正欲出口阻止的时候,鸾歌的声音再次传来,让他震惊到已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我一步步慢慢地往下沉去,却发现顶壁上刻画着不同的符号,刻画着一些图案与文字。 “符号像是先古时期的刻画符号,图案上的人,也是先民时期的装扮,也还有上古时期的神怪故事,文字是类似于商周时期的甲骨文字。 “当初在齐国的时候,母后还在时,父皇请给我的先生曾授过这样识古字的课程,因此我大致能看懂一些。那上面记述的,除却一些传说之外,便是上古时期术者师祖与各种异兽的故事,也有伏羲大神将世间恶兽收服困于鼎中的故事。 “我不知道为什么鼎壁上会刻着这样的东西,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就是在很早的时候,伏羲鼎内定然也是有过人的痕迹的。可是他后来怎么样了呢?上面并没有记述。 “有了这些东西,我在鼎内的生活便没有那么枯燥,原本觉得只是一片黑暗的世界,不知为何却突然有了光,能让我清晰地看到这些。 “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样的故事不管是怎样,定然都只是故事,都只是虚假的先民颂赞,直到最后,我终于触到了鼎底。” 鸾歌的双眼望着虚空,放在桌上的手掌也不由攥了起来,似是回到了当初伏羲鼎内的岁月,回到了当初最真切的记忆当中,再也看不见眼前的景象,一切的一切,都只剩下她彼时目之所及的情景。 舒阳的目光一直放在鸾歌的身上,看着她神色变化,因此没有注意到,桌上就放在鸾歌手边的异兽珠串似是感应着鸾歌的情绪,感应着她的回忆,发出淡淡的幽光。(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凤凰丹朱神鸟力 夜色幽沉,万户灯光渐灭,唯有这一扇窗牖仍旧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将屋内对坐着的两个人的身影投射在窗上。 夏虫低鸣,伴随着鸾歌的声音慢慢飘入耳中,似是将舒阳也带入了伏羲鼎内的世界当中。 昏暗的鼎内由最上面的黑暗,越往下便越能看见微微的光亮,鸾歌的神识就这样一路飘沉,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很久很久吧,终于触碰到了鼎底。 入目不是昏黑,不是污垢灰尘,而是明晃晃地让人几乎睁不开眼来的光亮。 脚下是婉若明镜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晶石,将四周照射地清晰可见——不仅仅是鼎壁上刻画得越来越鲜闻的故事c玄妙的功法能力c精美地栩栩如生的壁画,还有地面散落着的森森白骨。 干净宛如沸汤之内煮过的白骨,像一件件精美的象牙玉雕,就那样散落在地面之上,衬着晶石光芒的折射,散发出诡异的却也惊人的魅惑之力。 最主要的是,哪些白骨,并不是人的骨骼,而是分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残骸。 它们像碎片一样散乱地铺散在地上,狰狞中透着高贵,让人莫名的心声敬意。 因是没有形体的神识,所以鸾歌走动完全没有触碰到这些东西,也不可能触碰到它们。 看着眼前这些骨骼,鸾歌的的心中震惊之余,是想要剖开一切的好奇与疑惑。 她慢慢地向前移动,看着脚下各式各样的碎骨,逐渐在其间见到散发着幽光的类似于珠子一般的圆石,光怪陆离却又令人着迷。 停下脚步看着这美丽的好远才能散见到的圆珠,鸾歌最终继续前行。 这一切,都不能解决她的疑惑,不能满足她心地对于这个未知世界的探寻。 继续前行,慢慢靠近那似是笼罩着一层光雾,却又着实属于光源最亮的散发之地,鸾歌的视线当中逐渐显现出一座高大的轮廓。 最开始,是只能看见一个角落一小块骨骼的局部,直到她行至跟前,才发现眼前是远远不同于先时那些残骸的巨大骨骼。 远远高大于鸾歌神识的巨大肢骸让她不由抬头仰望,可是入目所及,却是逐渐隐没在最高处黑暗之中的骸骨顶部。 惊诧之余,更是出离认知的赞叹与惊呼,是完全被震慑到四肢百骸的不可置信。 更多的,是被激发出的想要一探究竟的决心。 心念既动,神识便随着那高耸的肢骸慢慢往上移动。 越往上,鸾歌所感受到的巨大冲击就越发明显—— 不同于最开始的残损,这是一座保存完整的,毫无破损与缺陷的,堪称完美的异兽骨架,就像是一座被人精雕细琢耗费百般心思,才能制作出来的绝美艺术品! 可是慢慢地,鸾歌便否定了自己这样的判定。 眼前超乎想象的高大的巨骸绝不可能是艺术品! 不是说它在工艺上的缺陷,确切的说,它没有任何的缺憾——让她生出否定之念的,是这座凤骸所散发出的那股桀骜不驯的气息,是那股睥睨一切戾天高鸣的不甘与傲岸! 且不说这般高大的巨象,便是这样真实的气息,就是任何工艺品都不能企及! 看着眼前这样嘶鸣冲天的凤凰形象——是的,凤凰! 这座巨骸,是九尾凤凰神兽的骨骸! 哪怕已经没有华美绚丽的翎羽,可是仍旧不能抵挡它所让人感到敬畏的,让人想要臣服膜拜的冲动! 漂浮在已经有些逐渐昏黑的鼎壁中间的鸾歌,震惊地望着脚下的凤凰骸骨,看着那长喙上方凤凰额角之处散发着幽静光芒的赤色明珠,一股不知从何处突然升起的力量,蛊惑着她慢慢靠近那里。 看着眼前的骸骨越来越近,鸾歌心中的敬畏也就越发清晰,那股力量的牵引也就愈发强力。 最终,就在她以为和先前一样,会从这骸骨当中穿过之时,她清楚地感受到好多年不曾真实感觉到的触碰之感。 硬硬的,冰冷的,能够将她完全阻隔的似是玉石般的触感。 顾不及心头的惊诧,她的手指已经完全不由自主地顺着那骸骨往上,抚上那颗赤色的幽光明珠之上。 温热的,灼烧的,似是跳动心脏般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不等鸾歌仔细感触这样让人莫名想要亲近的感觉,下一刻,只听轰鸣般的碎裂声从鼎底传来。 几乎是一念之间,就在鸾歌的手抚上赤色珠子的瞬间,这座完美不可方物的,令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的凤凰骨架,在霎时之间碎裂跌落! 看着眼前原本与自己还高的骨架慢慢垂坠,转眼便化作乌有,鸾歌的心头除却震惊,已然再无其他感觉。 好久好久,直到四周又恢复最开始的寂静,恢复那似是毫无生命气息的冰冷与空灵,鸾歌这才感受到手中的温热仍在。 慢慢望向手中散发幽光的珠子,似是有无数画面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澧水饮喉,梧桐栖脚,百鸟同鸣朝拜,阳光之下,展翅舒九尾的凤凰神鸟翎羽光怪陆离,散发出让人几近睁不开眼的璀璨光辉。 世间万物因此失色,所有的灵兽都不敢探头窥视,好似天地之间,唯有这样一只凤凰神鸟才能当得起这般敬拜! 鼎壁之上记述着的一则传说滑过鸾歌的脑海: 盘古开辟天地,将鸿蒙一体化作上下四方。 那时的中州大陆还不是现在这样被海洋围裹的模样,而是一个连在一起的完整大陆,也就是历史中所记载的万古洪荒——山脉绵延,异兽横行,河海流淌不息,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不管是兽族或是人族,都信奉着食与被食的理念,但私念萌生的时候,终究会有人背离这样的信条。 彼时的兽族,以神龙为尊,凤凰鸾鸟毕方等神兽皆是鸟族的高贵领袖,在洪荒大路上各有自己的领地。 神界以伏羲女娲二人为首,本各不相干,互相割离,但因为彼时共工怒触不周之山,使天柱倾斜,苍穹开裂,洪荒因此生灾出乱,不管是兽族还是人族,都因此受到了巨大的损伤。 女娲神以五彩石补天之后,下界巡视洪荒万民的伏羲大神却发现,在混乱之中,为了生存和攫取食物以存活的兽族,竟然趁机猎食人族。 尤其是鸟族一脉,更是其中猎食人族最为猖獗的一族。 伏羲大神大怒,将鸟族大肆屠杀,闻讯而来的鸟族首领凤凰神兽本就傲然,看到族人被这般肆意杀害,哪里还愿意究其根本?当下便与已然杀红了眼的伏羲大神战作一起。 可是三皇之尊哪里是兽族可挡?三日之后,凤凰神鸟终究难敌神力,垂败于云阳山下。 本欲将凤凰神鸟的彻底湮灭的伏羲大神,在动手的最后一刻,被女娲神阻挡。为免鸟族再度为祸人间,也避免兽族与人族和神族之间产生隔阂,在龙神的求情之下,伏羲大神终究退步,饶恕了鸟族一脉,却将其首领凤凰神鸟困于其炼丹的伏羲神鼎之内 后来的事情鼎壁上并无记载,但是从那温润灼烧的珠子之中,鸾歌似乎看到了之后的情景: 伏羲神鼎除炼丹之用外,更是收容异兽的法器,在凤凰神鸟进入之前,已经有无数因天地大乱时期作恶的各方异兽被收入其中。 凤凰神鸟的到来,让无数异兽虎视眈眈。为了那强大的力量,为了它千万年修为的内丹,更为了可以借此逃出鼎内,获取向往已久的自由。 众兽困居鼎内,早以互食为生,留存下来的,也大都是能力不相上下的强力兽类,但因为经久的饥饿与高警惕的状态,却也让他们无比虚弱。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最开始的时候,鼎内众兽相安无事,凤凰神鸟也借机养精蓄锐。 直到某一天,浅眠的凤凰神鸟听到耳畔的动静,睁眼之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眼中散发着贪婪与渴望的诸兽包围,它们不知在何时达成了一起敌对与它的共识,只等她放松警惕之时动手相搏。 凤凰神鸟大怒,就此与诸兽在伏羲神鼎之内开展了一场不次于与伏羲大神之战的争夺。 翎羽翻飞,伏羲神鼎的空间之内,满是绚烂的凤羽,是异兽的嘶鸣痛呼,是凰鸟清高的戾鸣,也是鲜血翻飞的凄厉与惨淡。 一战最终,翎羽凋敝的凤凰神鸟成为最终存活下来的一个。 可是那些兽族的内丹,那些散发着恶臭的肉,又哪里是它愿意将就的食物? 非澧水不饮,非梧桐不栖,是凤凰一族最基本的骄傲。 就这样,重伤之下又极度饥饿的凤凰神鸟也面临着奄奄一息的终途,可是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那深入骨血中的高傲与不羁,还有哀怨的不甘与挣脱牢笼的向往,让它以最终冲翔于九天之上的姿势终结自我。 最高贵的姿态,最不屈的傲岸,在这一飞冲天的姿势下成为永恒。 直到这一刻,直到鸾歌出现,直到有人见证了它的骄傲,见证了它的高贵,它才愿意魂归忘川,才甘心就此湮灭成尘埃 看清这一切的鸾歌冲向鼎底,看着眼前已经化为齑粉的凤凰骨粉随着自己神识的冲击而四方飘散,只觉心口撕心裂肺地疼痛,似是有什么东西从上方滴下,如同手中凤凰丹朱的温热,不同的,是那股潮湿的晶莹。 看着那似水一般的液体逐渐浸入丹朱之中,而后四方大亮,有什么东西似是从各方旋飞而至,将那颗逐渐漂浮而起的凤凰丹朱围裹在中间,绕成一个圆。 认出其中几颗是方才最开始自己见到的似琉璃珠时,鸾歌这才意识到,那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珠子,而是那些曾被凤凰神鸟击败的异兽的内丹,它们用残存的意志,以兽族服从于能力最强者的本能,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臣服于凤凰神鸟! 看着眼前乍现的光亮,看着这样神奇的景象,看着那些内丹在绕着凤凰丹朱许久之后,终究被允许与之共成一圆;看着它们逐渐安静,而后消散光芒,化作一串普通的手串落在她的掌心,鸾歌这才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 这是一场千万年征战的最终结局,是多年前那场不驯之后的最后收场。 而她,因为阴差阳错,就这样成为促成者,成为见证者,也成为最终的受益者。 因为此刻的她,已经看到自己从完全游离的神识与分散的魂魄,化作一个完整的虚影,化作一个已经隐约有了形体的游魂 ——这正是檀越将她送入伏羲神鼎之内十年来,想要达成的最终的目的! 而这一切的来源,则是她的手腕之上,与她的魂魄混为一色的,几近透明的异兽珠串 灯火明灭,桌上的烛台爆出一个响亮的烛花,慢慢将二人的思绪拉回。 鸾歌已然停止了述说,然而舒阳却还沉浸在她的讲述之中,面上是与鸾歌当年毫无差异的惊叹与不可置信。 目光放至桌上的珠串之上,鸾歌的唇角微微翘起。 此刻的珠串,似是不曾在方才散发出幽光一般,依旧是紫檀木般深沉寂静的颜色,安静地躺在桌上,却能让鸾歌无比的心安。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是当初为自己固魂,不知为何最后就取得成功的檀越,她也下意识的选择了隐瞒。 直到今日,面对舒阳,她才这般第一次对人提起。 十四年的陪伴,是伏羲鼎内十年共存却不知的静处,也是之后四年随身不离的契合,到如今,已经是融入骨血之中的彻底融契。 当年以虚影抵挡天雷的,其实并不是那所谓的红鸾虚影,而是真正的凤凰幻象,是真实的凤凰神鸟的残息幻影。 楚国帝都京郊树林外李德所见到的金色鸾鸟,其实也不是与红鸾颜色不同的金鸾,而是这世间最高贵,最桀骜的金凤! 所谓的金鸾宿体,不过是因为凤凰丹朱已然逐渐与自己融为一体,可是因为她自身力量的欠缺,才始终不能将这股源自上古时期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我没想到的” 舒阳的喉头动了动,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涩然,也有着难以接受的说不上是什么的滋味。 抬眼看着眼前的鸾歌,他慢慢伸手,将桌上的异兽珠串拿起,亲手戴回鸾歌腕上,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保存好它八门铃我已帮你淬好不过,饶是如此,你还是需要多加小心” 看着舒阳面上似是因为轻看自己,似是为他忧心多虑而生出的自嘲时,鸾歌不由自主地回握住他准备放开的手,急忙道: “可是,我还是需要你的帮助,因为凤凰在天雷之后,就已经处于休眠状态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飞簇箭来夜火生 灯烛轻爆,探着鸾歌的脉息时间越发地久,舒阳的神色也就越发凝重。 “怎么样?” 看着他紧蹙的眉头,鸾歌轻声询问道,生怕打断了他的思绪。 摇了摇头,将手指从鸾歌的手腕上拿开,舒阳从久坐的桌前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道: “脉息并无异常,与先前在山上教你如何控制体修为时,便觉察到的庞大内息一样。” 换言之,这股内息或许是从很早之前,便存在她的体内了。 “其实这样的感觉,在天雷之后,我便能觉察到了。” 听着舒阳的话,鸾歌将手挽收回,述说着自己的感觉。 既然选择了相信,选择了坦诚,那么有些事,终究是要开口相说的了。 “当时雷雨大作,我借机引雷,那时候本以为自己看到的也是鸾鸟——因为檀越当初从齐宫将我救出,就是因为那所谓的红鸾宿体,所以那一天,我是想着借用异兽珠的力量,以强行召唤出休眠的红鸾和楚宫上方的龙气来渡过第一道天雷。 “于是看到那只冲天金鸟的时候,我也以为是金鸾。连带着之后变得愈发耳聪目明,变得异常敏感警觉,我也觉得是因为第一次天雷洗髓后带来的结果。 “自从固魂成功之后,异兽珠串便一直戴在我的手腕之上,可是却再也没有发出当初在伏羲鼎内的那种光芒与力量,直到那一次,我本欲借着这些坚硬不易损坏的内丹之珠列阵,可是却没有想到会爆发出可以与天力抗衡的震撼” 看着舒阳,鸾歌将往事慢慢道来。 天雷降临的时候,因她为了躲避那股力量,只在匆忙之中看了那金鸟一眼,后来因为在屋内陷入那场梦境之中,她的神识似是回到了多年前洛天大婚的那晚,亲眼见到了那么多事情,而后萌生出前往晋国的念头,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之后金鸟再现时,是在京郊树林,因为金鸟飞掠的速度太快,白日里光泽却又过于暗淡,所以李德看到的,只是一只神似红鸾的金色鸟儿,而彼时浮生也只是因为曾在巫族典籍中看到过云阳山百年前有过红鸾宿主的记载,而将鸾歌当作了云阳山主,将凤凰残息之影当作了金色的鸾鸟。 后来便是当晚在楚宫的那场对决,鸾歌一意孤行将体内的强大内息化作幕墙,在反逼回李进所带的叛军后因气力不支而从空中坠落,也正是因为凰鸟之力她不能自如应用。 而在这之后,她便随着体内的凤凰神鸟的力量,进入了为期一年的休眠之中。 其实今日晨间云晴小声嘀咕的话清晰地传入了鸾歌的耳中。 她也很疑惑,十年前固魂之后,檀越因为她的损伤太重,也因为不经食物难以养护,所以需要给她重新选择别人的躯壳,而为什么这一年来,自己不吃不喝,却也能这样活下来。 而对于八门铃的淬炼,其实早在舒阳告诉她她的体内有着异常强大的内息,用灌溉还魂草来教她如何自如的掌控内息的时候,她便已经偷偷开始了。 因为那种迫切的想要弄清楚一切的心情,因为想要将所有的谜团解开,想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着急催使她不得不这样,尤其是面对同样曾是云阳弟子的苏月翎。 她知道,若是将这件事告诉舒阳那么定会被阻止,所以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所以她才会想要尽快补进自己的术法知识,所以她才会推脱不愿意与众人一道用饭,推脱想要晚点下山。 可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再加上八门铃的淬炼只剩下最后一次,她这才改了主意,选择与众人一道下山。 之后的事情,便是因为昨晚的夜袭,而将一切暴露出来,被舒阳知晓,而后有了这样的夜谈。 时至此刻,鸾歌终于将这么些年来所有的秘密悉数道出,原本由一个人扛着的重担似乎有所减轻,所有的迷惑似乎也都有了可能得到解答的途径,这让她不由舒了一口气,感到莫名的释然。 “呶,所有的事情就是这样,我没有任何的隐瞒。你若是因为异兽珠的事情介怀,我觉得这本就不是该宣扬与人听的事情,毕竟那是一场太过久远的事情,在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们还不是朋友;而如果是因为八门铃的事情,那我承认是我不对,不该隐瞒着你,但是就算你出手阻拦,我也不会停手。” 摊开双手,鸾歌一脸坦诚地望着舒阳,面上的磊落干净如明珠,在烛光之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不过这话说完之后,想到舒阳本就是为了她好,自己这样说难免太不近人情,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不会盲目出手,在做这件事之前,我会先和你商量。而且,我相信以你的这样的聪明才智,如何让我在晋宫之内一探究竟,更好的话能置入八门阵,肯定都不在话下!” 听着鸾歌后面的两句话,舒阳不由失笑。 这小丫头分明是靠着嘴甜给自己戴高帽,让先前在山上说下大话的自己钻这个套儿,想方设法地让自己帮她干这件事呢! 虽然这件事办起来的确很麻烦,可是小丫头都这么说了,那么再怎么不好办,他也总会想办法解决的不是? 看着她鬼怪的模样,舒阳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好。但是说好了,不能擅自行动。” “嗯!” 听到舒阳这么爽快的答应,鸾歌有点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头同意,完全没有意识到舒阳的动作。 而见到她这一次不曾躲开,也没有拍开自己的手腕,舒阳面上的笑意也越发深,露出平素浅笑时不能轻易觉察出的酒窝,展现出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俊美,让鸾歌不由看的楞起来。 可是这样的笑意并没有延伸太久,舒阳的眉头便又一次皱起来。 “怎么了?”鸾歌下意识问出口。 “想起你方才所说的有关凤凰神鸟的事情,好奇你为什么”收回手,舒阳重新坐到桌前,却突然瞥见一旁的滴漏将尽。 明白此刻已经快接近子夜,于是他不准备再言,转口道:“太晚了,既然误会已请,还是早点去睡吧。明日午间抵达安阳,纵然不需看那些人的脸色,但到底不能瞧上去太过疲累。” 可是按着鸾歌的性子,就算是时候睡觉了,舒阳的话说了一半,又怎能让她安眠? 于是她不仅没有听舒阳的劝诫,反倒坐在桌前一副精神颇好的模样:“说吧,也不在这一会儿。你若是不告诉我,只怕明日我才会精神不佳呢!” 见拗不过她,舒阳这才开口道:“我是好奇,你为什么对于凤凰神鸟的力量并不那么渴望?你知道,若是有人拥有这样源自上古神兽——不是一颗,而是一串整整九颗异兽内丹——这其中所涵括的力量,他要做什么事,只怕这世间已无可阻挡。” “这个呀,”还以为舒阳要问的问题是多么的高深,害的她还猜了好一阵,却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的疑问,于是鸾歌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兴致缺缺,但仍旧开口解释道: “首先呢,隔了这么久的时间,从万古洪荒到如今世间已由人类主宰,这异兽珠串如今到底有怎样的力量,我并不知晓,也不知道该怎样使用,所以并不对此抱多大的希望;而且它们能帮我固魂,帮我重新再活一次,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其次,我想凤凰丹朱当初选择帮我,可能也只是因为我正好在它等待多年后,第一个进入伏羲鼎内,成为第一个读懂了它的不甘,见证了它的骄傲的人,所以它向往自由,向外伏羲鼎外的世界,便只能跟着我走,而没有其他选择。就像其余八颗异兽内丹选择追随凤凰一样,那是因为它们臣服于强者;所以同样的,因为我不够强大,它们不会选择我,不过是因为凤凰偶尔乍现的残息助我,才会在那个时候与它同向。 “最后,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同你想要做一个普通人,只用自身的智慧与才能来改天换地,与天命相搏一样,我也想要看看,只凭我自己的努力,是否可以解决掉这些苦难,是否可以弄清所有的往事,给故去的亲友以交代。你有你的骄傲,这也是我的骄傲。” 看着舒阳,鸾歌认真地说完自己心中所想,罢了还不忘冲他一笑,那神色之中因自信而折射出的灼灼光华不由让舒阳看晃了眼,再看她时,也已经不再是先前看孩童一般,而是多了几分尊重——对于同样一种人的,类似于自我尊重的尊重与认可。 当这些落入鸾歌眼中之时,她便明白其他的一切都不用自己再说。 这样的骄傲,只有同样高傲的人才会懂。 撑臂起身,鸾歌冲着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手腕掩在长袖之下,因此不管是她还是舒阳,都没有留意到那串异兽珠串又一次隐隐的散发着与先前一样的幽光,只是映着紫檀的沉色,并不怎么扎眼。 但是却是真真正正的在发光,且比先前在桌上时几近昙花一现的光芒更持久。 抬手抚上门框,正欲开门,眼见那异兽珠串便要露出来,可是背后传来的凌厉之气却让鸾歌骤然回头。 “小心!” 冲着舒阳喊出一声,腰间的长鞭被瞬间抽出,朝着窗户某处精准地甩去。 破窗之声霎时响起,但那朝着屋中人影射来的利箭却被卷落在地,生生错开了准头。 “来了。” 舒阳的眼睛微眯,望向一旁已经滴尽的沙漏,心念轻动。 等了大半夜,可终究是将这些人等来了。 “小心!务必留活口!” 看着鸾歌破窗往外追去,舒阳不由高声提醒,也将早已放在一旁的长剑握在了手中,可是就在准备往外追去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 “杨成!” 叫门无应,舒阳一脚踹开杨成的屋门,挥手之间点亮桌上的烛台,这才看到正在床上酣睡的他。 鼻尖仍有微微的香气传来,舒阳拿起一旁的茶杯,皱眉将那一整杯白水倒在他的面上,这才使得杨成猛地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 慌忙坐起来的杨成抹着面上的水渍,不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那些人来了。鸾歌已经追了出去,恐是调虎离山之计,你跟我来看顾好云婉和云晴,其他的人交给我。” 顾不得与杨成计较,舒阳简单的说完当前的状况,便率先往外走去。 杨成的屋内已然被人放了迷神烟,只怕云婉和云晴的屋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果然,在舒阳敲了几下门又唤过几声之后,醒神赶来的杨成在一旁出声:“看来屋里也出问题了。” 不理会舒阳的犹豫,想着云晴很有可能会出事,杨成直接上前撞开了屋门,燃好烛火后,果然看见二人依旧酣睡,屋内也隐隐有着迷神香的气息。 因为早与二人说过今晚可能会有人来,云婉与云晴都是和衣而眠。 此刻见二人都没有什么大碍,杨成心下欢喜,便上前要将二人唤醒。 舒阳则上前几步,将窗户推开,可是看到外面的景象之时,他却猛地回过头来,对着还在唤人的杨成道:“他们放火烧楼了!背起她们下楼!” 说着,舒阳已然率先一步背起一旁的云婉,一手握剑准备从窗户飞身而下。 然而就在这时,数道利箭从窗户射入,此刻燃着灯火的屋子已然成为他们最明显的目标,只朝着这一个方向集中射箭,不多时,屋内的地上便已经满是箭簇。 将云婉护在身后,看着已然朝着能够看见的火光,舒阳眉头一皱,想起酒楼的格局,抓起一旁的凳子将烛火撞灭在地,冲着杨成道: “过走廊,上三层,从顶亭往下踏那西边的桐树借力而下,带着云晴去西城门!” 只方才一眼,舒阳便看出客栈四周守卫最薄弱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屋子的反向,而入城是在守城最严密的入城的西城门,若是真要逃走,一般也知会选择南门和东门,因为这两处皆有通往安阳的路,所以只怕会有更多人埋伏。 “是!先生小心!” 顾不及问为什么,明白此刻乃是生死关头的杨成没有丝毫顾忌,推开屋门按着舒阳的吩咐背着云晴往外奔去。 听着黑暗之中依旧嗖嗖射来的利箭,舒阳推门而出,站在走廊之上,看着已经被火势惊醒的各房客人,背着云婉踏步走向自己那间亮着灯的屋子。(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箭雨挥战月下言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与云婉云晴等人的屋子一样,因为早已弄清楚几人所住的是哪几间,此刻的兵力布置和弓箭手的位置安排都集中在这几处,所以舒阳甫一踏入屋内,便有利箭射在他身前的地面之上。 挥剑挡开乱箭,舒阳背着云婉走到床边,一把扯下窗幔上的宽大幔帐系在剑身,而后便见剑身飞转,牵动着其上的幔帐舞动,将那些乱箭悉数挟裹于内。 借着这短暂的箭雨稍停,舒阳自旁借力,背着云婉从窗口一跃而下! 终于瞧见有人逃出,守在下方的弓箭手即刻群情激荡,射箭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连其他方向守卫的弓箭手也加入进来。 一时之间,乱箭齐飞,细密如同雨幕的箭雨从各方而来,舒阳手中的箭也随之挥动的越发的快!随着他扬臂一展,那原本被卷入幔帐之中的箭簇悉数朝着四方乱射而回,惹得四周响起阵阵凄厉惨叫。 看着那在空中长发飘飞,眉眼如墨,不断地挥动着手中长剑避开处处险箭的白衣男子,不远处的墙壁之下,一名带着金色面具的男子露出疑惑之色。 可是因为夜色太黑,而那黑金面具又将其面上一半的容颜遮掩,这疑惑的神色并不显眼,让一旁的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着什么。 “无落大夫您可看出这是不是” 乱箭冲飞,那白衣男子的动静已然将各方守卫惊来,箭雨之中他不能移动半步,然而那些长箭却也不能进他分毫,哪怕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这样的能力,让黑暗中的不由咋舌。 昨晚的时候,这个姓舒的男子一直被众人护在中间,他们的人根本没有来得及与他动手,便被杨成带着的那些人剿灭本以为他是个手不能刃的书生,可是如今看来,却并不是他们所料想的那样简单。 这也让他更加怀疑这个姓舒的乃是殿下所说的 “不是。” 无落摇了摇头,纵使他也很是迷惑,可是仍旧可以确定一点。 所以面对的疑问,他的目光没有离开那袭白衣,便给出了否定的回答:“我感受不到术法的气息。这是凡常之人的武功,不是二皇子殿下所言的那种术法但是这个人” 说到一半,无落的声音戛然而止,让不由急着出口催问: “这个人怎么了?” 可是无落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也觉察不出他的着急一般,直直地望着那黑夜之中万箭齐飞的地方,眼底突然露出几分亮光。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就在刚才自己移开视线的那么一小会儿,那男子身边又多出来一个挥舞着长鞭,鬓角生着白发的红衣女子。 身前是肆意的乱箭,背后是冲天的火焰,然而她凝眸冷面神色凛然,瞧上去娇小稚嫩,可是那一手长鞭却是虎虎生风,比那男子手中的长剑更多了几分凌厉与飒然,生生将这场箭雨完全挡在二人之外。 “这女子!” 惊叫出声!他认识这个小姑娘!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昨晚在树林当中用烟幕弹救走那两个婢女的女子,也是那个姓舒的小子唤作鸾歌的师妹! “郭大人认识她?” 听到的惊呼,无落转过头来望着他,闪过一丝沉思。 “是!我认识她!她是那小子的师妹!昨晚我们便遇到过,也是这一手好鞭,殿下吩咐让我们查她。” 明白无落是贵妃的弟子,也明白殿下因为信任他才会让自己带着他来看人,所以对于无落的问题,没有半分保留,将自己所得到的消息悉数道来。 “但是很奇怪的是,我们查遍了所有可以查到的消息,只能知道这个女子名叫鸾歌,除却与舒阳同出一门之外,其他的竟是一概不知” 皱着眉头,他还未遇到过这样身份不明的人,不管怎么查,好像所有的线索都被人从中间掐断了一样,竟然探不到这二人出现前的半点消息,因此望着前面奋战在箭雨之中的舒阳和鸾歌,他沉吟道:“如今看来,只怕我们竟是查错了方向——有着这样的功夫,只怕要从武林各门派重新查起了。” 讲完之后,无落的额角稍稍舒展,但仍旧难掩心头的疑惑。 方才看到鸾歌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的那番话却让他无比确信,自己的确是看到了那个本该在楚宫之中待嫁的小公主。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那个男子,好像是当初追着浮生的那个男子 他们二人居然来到了晋国 想到当初在楚宫屋顶上的对话,无落霎时了然。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二人竟然会是三皇子一派 看着二人渐要逃出,客栈内的凡常客人也已然逃出大半,火光映红天空,许州城内的官兵也已然看见行迹,无落心中的某个念头突生。 “郭大人,许州城兵已至,凭着你的这些人,是拿不下他们二人的。为免将三殿下牵入其中,还是让你的人还是先撤吧。” 看一眼,无落好意提醒。 不是看不出这样的局面,但是他却仍有犹豫。 殿下的命令是必须在今晚将那个舒阳除去,随着他出来的,都是养在府中的死士,倒是不怕他们松口,主要是若不能完成殿下的任务,殿下的手段他可是见识到过。 他的下场,只怕就不仅仅是石泽那样到现在仍未长好的耳朵 “郭大人在犹豫什么?” 觉察到的犹豫,早对三皇子的为人有所了解的无落霎时间明白了他的顾忌,他淡淡开口相问,似是关怀,也似带着几分安抚: “大人放心,就算拿不下这二人,殿下也不会责怪于你。” “大夫此话何意?” 猛然回头,眼中满是希望。 “大人还是听我的话吧,趁还有时间,先让你的人撤离。纵是死士,但死伤惨重,也难免寒了下面人的心。而且明日乃是十五,无落也想早点回去替百姓看诊。” 无落的眼神从街口赶来的官兵身上撤开,望着开口道。 那露出一半的唇角,微翘出自信与淡然,让不由信服,朝着天上发出一枚烟花。 听到这烟花之声,那些弓箭手动作一顿,却是整齐利落地迅速撤退,在官兵抵达的时候,只看到已经烧毁大半的客栈,和满街哭号的客人,还有抓着掌柜索要赔偿的商客。 一片混乱之中,无落望了一眼安全离开的鸾歌和舒阳,与一道消失在黑暗当中。 西城门附近的巷子里,两双眼睛看着两道身影朝着此处急速掠来,待看清其中一人身后背着一人的时候,一道女子的声音从巷子里传出: “主子!这里!” “小声点。” 一旁的杨成好心提醒,云晴连忙将自己的嘴巴捂住。 听到云晴的唤声,舒颜与鸾歌往后一看,待发现无人追随之后,这才隐入黑暗之中。 “云婉姐怎么样了?她还没醒吗?” 蹲下身看着被舒阳放在地上的云婉,云晴焦急地问道。 “她没事,只是她身子原本虚弱,所以中了迷神香之后没有你苏醒的快。” 擦着额角因为奋战而出的汗水,舒阳随口道,然后看着杨成: “这许州城内你熟悉么?府衙的官兵被惊动了,腕上只怕会搜城,你可知道这里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吗?只要能让我们安然度过今晚就行。” 杨成见他问此,忙将方才便想到的地方道出:“因为临近安阳,公子在这里有一处别院,只有亲近几人知道,先生请随我来。” “好。” 舒阳点点头,再度背起云婉,跟着杨成一路而行。 看着身后许州城门楼之上亮起的火把,长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着一旁的马车抱拳道: “幸得无落大夫好心提醒,这才有幸及时脱困,否则只怕今晚我们都要被围在许州城内了。” “救人也是自救,大人不必客气,无落不过是不想为自己惹麻烦罢了。” 车内有声音传来,显然不愿意担上这样的感激,也因此打消了心头怕他挟恩提条件的疑虑,于是但听他欲言又止: “无落大夫见外了不过在下还有件事想要请教,方才您说殿下他” 相比于在许州闹出的这场动静,此刻更忧心的,是回去之后如何给华硕一个交代。 这种心思无落如何不知,因此听到他开口,便直接接过话茬道: “郭大人放心,既然我与你应下此事,又有那么多人听着,自然有把握保你平安无事,信口开河不自量力的事情,无落是断然不会做的。眼下人多口杂,我们还是专心赶路吧,等见到殿下,我会亲口道与他听。” “如此便多谢大夫了!” 听闻无落说出这样的话,心头的重担终于放下,再次长舒一口气,忙不迭欢喜致谢。 虽然不甚了解,但是贵妃娘娘身边这个大弟子为人处世严谨温和,与那个乖张不驯的浮生全然不同,只怕他说可以就可以。 就算实在不行,有了无落挑担,便是殿下怪罪下来,自己也可以将责任完全推给他,就算会责罚自己,却不会太过严苛。 而若是可以,那么这件事他就有了莫大的功劳,殿下再怎么也不会亏了自己 想到这里,的心头浮上欣喜,腰杆也不由挺直了。 车内的无落如何不懂的小心思? 但是为了在浮生见到鸾歌之前说明一切,他也只好便宜这个自私阴损的了。 想着鸾歌,无落又想起一年前的初见。 京郊树林中毫不畏惧的神色,楚宫屋顶之上的可爱娇俏,还有那晚漫天箭雨下火墙令人咋舌的火墙,及至今晚长鞭飞舞,青丝白发飘扬的模样,都让他觉得无比的熟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原以为鸾歌是她的孩子,可是那晚的那些话,他才知道这个小姑娘只是养在她身边的孩子 虽不是亲生,但关系却显然亲厚吧?否则也不会为她出头 也难怪这小姑娘的身上有她的影子 自己这样做,也算是守护着她吧 按了按眉心,无落靠在车壁之上慢慢阖上眼睛。 许州到安阳还有两个时辰的路,待会儿定然是要先见三皇子的,若是不趁着在路上好生养精蓄锐,只怕明日看诊就要打盹儿了。 “怎么样主子?云婉姐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看着舒阳微眯双眼,半晌不说话,云晴着急地问。 “放心吧,云婉没事,只是身子太虚罢了。也不用让她就这会儿醒来,大晚上的,若她知道今晚的事情,又要担心地睡不着了。” 舒阳站起身来,答着云晴的疑问,又对着屋内其他几人道:“你们也早点睡,养好精神明日再往安阳。” 云晴向来信任舒阳,见他如是说,便也不急着唤醒云婉,铺开杨成抱来的被子,准备与云婉同睡,晚上也好照料与她。 屋外廊下,杨成叫住了正抬步欲走的舒阳。 舒阳看一眼身后还未关上门的屋子,杨成霎时了然,伸手作邀,将舒阳和鸾歌二人引向庭院另一头。 “今晚幸有二位出手,才使得杨某免却一劫,感激之意无以言表,更有惭愧之意,还望先生和姑娘受我一拜。” 对着舒阳和鸾歌二人,杨成深深地拜了下去。 三公子本是让他前来护送舒先生,可是到最后,自己却成了被保护的一个,如何能不让他汗颜? “杨小将不必客气。” 舒阳坦然地受了那一拜之后,这才淡淡开口,唯有鸾歌避过半身,只受了半礼。 杨成这一躬身,只怕半是为己,半是为主,因此有些礼,舒阳受得,她却并受不得。 果然待杨成站直了身子的时候,望向鸾歌的眼神中多出一抹赞赏。 “今晚多谢先生帮杨成引开那些人,那可是传说中的术” 想到自己方才逃开的瞬间看到舒阳破窗下楼的那一幕,杨成感激之余流露出惊叹的神色,云阳山上的术者,果真是名不虚传 可是没等他抒发完自己的赞美,便被鸾歌打断了话茬: “杨小将错了,我师兄下山既为三公子的幕僚,那么所行的,便只是常人之事。因此今晚这也不过是普通的剑术。” 看着杨成呆愣地不知如何是好的神色,舒阳望了鸾歌一眼,却并没有否认,只是冲着杨成点了点头: “小将无需惊讶,这件事,明日我会亲自说与三公子。若无他事,还望小将早些休息,明日还得有劳小将再去租赁车马。” “哦,好既如此,那我先去歇息了。” 听到舒阳这话,杨成明白只怕他们师兄妹二人还有话要说,因此只得拱手作别。 转身之时,面上却露出遗憾之色。 公子请舒先生下山看中的难道不就是他的术法之力么?若是舒先生只做一个普通的幕僚,那么和苏懿又有什么分别? 想到这里,杨成不由回头望了一眼,摇摇头无奈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我原想着明日再告诉华宸。” “现在你也可以明日再告诉他。” 鸾歌看他一眼,靠坐在一旁的围栏上,“你是怪我方才先与杨成说咯?” “不是怪你,只是不想多一个思虑。” “我却不知你何时这样好心了。”鸾歌白他一眼。 舒阳望着她无奈一笑,不明白她的火气从何处来,但还是问道:“说吧,这么着急地支走杨成,想问什么?” “有两件事。但是既然你说的是‘问’这个字,那‘说’的事情就等问完再说好了。” 耸耸肩,鸾歌望着舒阳,难得调侃。 (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绣金巾令红衣女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那好,烦请姑娘相问。”伸手作邀,舒阳打趣道。 “云婉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鸾歌单刀直入。 方才在屋内的时候,不仅仅是云晴觉察出不对,其实她也注意到舒阳的神色异常。只是因为舒阳出言将云晴敷衍过去,鸾歌便明白这件事他不愿告诉别人,所以这才留到二人独处的时候相问。 她这样开口,虽有些贸然,但却也在理。 因为若只是普通的迷神香,而中的时间不长的话,那么只要有人在旁呼喊或是以水稀释,又或者是受到颇大的惊动,那么很快便会苏醒过来,就像杨成和云晴二人一样,但是云婉却没有。 纵使她的身子再虚弱,却也不至于在经历这样大的动静之后,还处于昏睡状态毫无知觉。 而对于这件事,舒阳原本也没想过瞒着鸾歌,见她这样问,便没有向方才回答云晴一样遮掩,而是点了点头,道:“她的体内,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你说什么?” 听到这样的结果,鸾歌不由站直了身子。 她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因此重复道:“什么叫很奇怪的东西?” 舒阳明白这样的结果很是惊人,莫说是鸾歌,就是自己方才诊治的时候,也有片刻的愕然与诧异,这才被云晴看出了异样。 为了说的更清楚,他进一步解释道: “这么说吧,就是她的脉息很奇怪。我初时探上去时,只觉跳动有力,似是非常健康活跃,但是再仔细探去的时候,才发现这样太过有力的背后,更有一股虚弱的气息。换言之,就是她的体内有着两种完全不同的脉息。所以我才觉得她的体内有着一种说不上是什么,但定然是活着的东西。而这个有力的脉搏不是她自己的,而有很大的可能,是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说到最后,舒阳的神色已经极为严肃,眉宇间也是抹不开的浓愁。 能有这样强大的脉息,却存在于人的体内,压迫着人自身的活跃,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就算目前云婉的身子仍旧不能觉察出问题来,可是这种东西存在一日,危险便时刻存在,终有一天,会让她痛不欲生,甚至因此送命。 “连你都不知道是什么?” 舒阳的话让鸾歌讶然失色。 “云阳弟子大多以术法为正统,医术不过是旁学,我对此道并不感兴趣,所以并没有深究。若是凡常把把脉c炼一些有关术者的丹药还行,但是若说医术,还不如那些医馆里的坐堂大夫。能够替你治病,也是因为你那不是病,是由于术法而引起的不适与暂眠罢了,所以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很正常” 看着鸾歌的惊诧,舒阳给她解释着缘由。 鸾歌不由皱眉。 以舒阳的能耐,居然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还有谁能知道? 且不说那东西是什么,如果一个人的身体内长久的存活着有生命的活物,光是这一点,想想都让人觉得害怕。 想到之前在树林当中云婉请求自己帮她的事情,会不会就是这件 可是就连舒阳也束手无策的事情,她又会有怎样的能耐? 想着这些日子与云婉的相处,鸾歌突然觉得这个姑娘其实也很可怜,虽然时有心思,但是这世间又有什么人没有自己的心思呢? 终究她所见到的,都是云婉一直在照顾着山上剩下的三个人 尽管她面上的疤痕那样丑陋,却并不能因此就让人忽略她善良的内心 疤痕 想起自己见到的那黑色暗影,鸾歌惊叫出声:“那日中午在水榭当中,我与你说过我在云婉面上见到那黑色的毒气会不会就是那东西?” “不是。” 舒阳摇了摇头,出声否定,“我记得你那日所说的怀疑,所以今日特地留心查看,她的面上的确是毒素,但是那东西却是在她的体内,而不是面上。所以我怀疑这毒气或许是那活物所造成的,若是能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或许她还可以恢复原先的容貌。” “那这样我们定然要帮她了!” 女为悦己者容,但凡女子若能拥有无瑕的面容,定然是最值得欢喜的事情了!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甚至连它从何处来都不知道 如果是在山上,那么云婉定然会感到不适,那么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要瞒着舒阳?如果是在她上山之前 上山之前 难道是 看着莫变的神色,舒阳不由出声相问道:“怎么了?” “我记得你说过!” 想起什么,鸾歌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望着舒阳,清澈的凤眸之中映着满天星子,发出晶晶亮亮的光芒。 “说过什么?”舒阳疑惑道,在对上那双眸子的瞬间只觉有片刻的晕眩。 那双演眼睛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又像是有着深深漩涡的瀚海,能够将人吸入其中。 “你说过的!在楚宫中!你说过苏月翎当初在山上的时候所修习的,就是云阳的术医之道!” 像是抓住了什么线索一般,鸾歌惊得差点跳起来,打断了舒阳片刻的失神。 看着她的神色,舒阳对于方才自己的失态有些赫然,但是见鸾歌好似并未觉察,所以很快便恢复常态。 他思来想去,仍旧不明白云婉的身体和云阳的术医这二者有什么关系,于是只好道: “你这话是不错。苏师姐的医术在云阳这几代的传承中,应当说是最高的了,当年更是仅凭一人之力,便解决了晋军的疫症。也正是因为这段经历,才让她与晋帝之间生出感情来,也有了后来逐出师门却成为一国之妃的事情。但是这与云婉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想让师姐为她诊治?” 听着舒阳这样的理解,鸾歌突然觉得这个人有时候也是笨的可以。 于是只好耐着性子引导他道:“这样吧,我先问你,你在之前是否替云婉过脉?是否在她的身上发现过这样的异样?” 虽然想不通鸾歌为什么会这样问,舒阳还是实事求是地摇了摇头,答道: “没有。云婉上山的时候,我对于诊脉之道并不熟悉。直到后来为你诊治的时候,我才开始仔细研习云阳的术医之道,当然,也只是针对你的身体。而且当初云婉上山的时候,只是因为经久未食而身子虚弱,在用了些餐饭之后,便很快恢复了精神,而四季谷中灵气十足又气候适宜,很难得病。这一年来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我又做什么要为她诊脉?” “所以这样说来,今天是你第一次替她诊脉?” “是。” “还有,你方才说,四季谷中不易生病?” 抓住了这一点,鸾歌再次求证。 “你在山上呆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么?谷中的灵气是用术阵聚养起来的,否则你以为山腰瘴气十足,为什么山顶却仍能这样四季同在?天地山川自然之灵养人,比那些药膳之流更为有效,所以这一点,无需置疑。” 这回轮到舒阳笑话她白痴了。 “那我们就可以肯定一点了,云婉体内的那个‘奇怪的东西’其实是在上山之前就有的,而如果她的主子真的是能解决疫症的苏月翎,那么便不会不给她救治。” “可是如果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舒阳反问,“比如说术巫不同道,如果云婉体内的是蛊虫,就算苏月翎有着通天的能耐,也束手无策。” “那也不会不管不顾,甚至将人赶出,除非是一名弃子不对,”想到这里,鸾歌猛地出言反对,“你难道忘了吗,苏月翎手下可是有那么厉害的一个巫者呢,当初就连你也不能跟上他,就是那个唤作浮生的戴面具的黑衣人。如果真的是巫蛊而苏月翎又真心待她救她,又如何会有今日这样?” “你是说”舒阳双眼微眯。 呆呆地望着舒阳,鸾歌猜测着道出他的后半句话: “你说云婉会不会因为什么事触怒了苏月翎,这才会被人种下蛊虫,她知道后为了求生这才逃了出来” 略一沉吟,在心中将此事稍作梳理,舒阳摇了摇头,而后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首先是不是巫蛊我们不确定,所以不能这样猜测;其次,虽说我对于巫蛊之道不通,但有些是还是有所耳闻,若真是被种下蛊毒,又想要她的命,那么她定然不会还活着;最后,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云婉在得知我们要往晋都而去的时候还应下,不是自己去送死么?所以以上种种,都证明我们的推论还有很大的漏洞。我觉得还是等她醒来后再说吧,猜测终究是猜测,不是真相。” “你觉得她会自己说么?” 鸾歌撑着脑袋,觉得希望渺茫。 “如果是你,你会吗?若真是有求于人,甚至已经被人发现了大半的漏洞,还会想着再要隐瞒下去么?”舒阳乜斜着眼睛看她,“相信我,有云晴在,今晚我帮她诊脉的事情她定会知道。按着她的性子,过不了多久,肯定会自己来找我,你只管静心等候便好。” “如果是这样,那自然再好不过。” 鸾歌耸耸肩,望着他:“不过,除却这一点之外,她的身子还好吧?要不要找个大夫帮她看看?我是说,她如果真的是在强撑的话,我们也不能视而不见。” “放心吧,没事的,这几忧虑多思状态也不好,恰可以借此好好睡一觉。” 听出鸾歌话里的关心与善意,舒阳笑着安慰道,然后双臂环胸一脸期待道:“你方才不是说有两件事么?这‘问’的一件说了,是不是该到‘说’的一件了?” 见舒阳提起这个,鸾歌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事要说,于是一拍脑袋道: “你不说我差点就忘了。方才我追着那人出去的时候捡到了这个。” 看着鸾歌从袖中拿出的东西,舒阳不由皱眉疑惑道:“这是什么?” “巾令。” “巾令?”拿着那方黑色的面巾,舒阳仍旧不明白。 “也就是类似于令牌之类的东西。” 见他是真的不知道,鸾歌好心地解释道,又将他手中的面巾翻开,在鬓角系带的地方,指给他看:“这样的金丝绣线看到了么?” “嗯。” “在豢养死士的家族之中,一般都会有互相辨识身份的令牌,以防止在其中混入旁人。但是因为令牌太明显,若是在行动当中稍有不慎,便会遗落丢失,所以对于那些身份更为尊贵的家族,或者说皇室,他们选择的,往往就会是这样的巾令。” “以巾为令?所以叫做巾令?” 听着鸾歌的解释,舒阳终于明白这名字何来,然而他还是有疑问:“但是仅仅靠这样一方面巾,就会方便很多么?而且不是也很容易被人抢走么?暗夜之中,难道就能比令牌更好辨识?” “所以说,这就是巾令不同寻常的地方了。” 指着那处金线,鸾歌道:“正如你方才所言,以巾为令,是为巾令,所以各家的巾令也有着不同的标志。就如这上面的金丝绣线,乍一看不过是平淡无奇的修纹,但是黑暗之中,却依旧有荧光折射,其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所以辨识度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而且不同所属下的死士所用的巾令不同,黑巾覆面,但是绣纹的花样和绣纹绣的地方,乃至所用的特制绣线和巾令的系法等等,都有着统一的要求。所以就算是巾令丢失,旁的人假扮也会被即刻认出,更罔论和你一样,连巾令都认不出来的人了。” 看着她如数家珍,舒阳不由道:“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当年在齐国的时候,我外祖曾帮着父帮着齐帝豢养死士,而我又最黏他,所以恰好对于此事有所耳闻。” 吸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膀,鸾歌抿嘴望着他,“方才缠斗之中虽然让那人逃脱,但却卷落了他的面巾。本没想到有什么特别,但是看到这绣纹却,才想起巾令之事。这方面巾上的纹路定然不是偶然,所以才说与你听。” 听着鸾歌的话,舒阳感慨贵族皇室这般谨慎心思的同时,不由对她的细心露出赞赏之色: “纵然我们知道此事乃是何人所为,但到底缺乏证据;不过如今有了这方巾令,就算是有了凭证。当然,仅靠这一物为证,虽然还是有些单薄,但有时候,压死骆驼的却也往往是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这东西就留给你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怎么处理就是你的事儿了。” 掩唇打了个哈欠,鸾歌捶着自己的肩膀与舒阳告别:“行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说着便伸着懒腰踏步离开,口中的低声念念顺着晚风遥遥飘来: “可真够折腾的,也不知还能睡多久” 望着她的背影,舒阳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待看到她转了个弯儿,消失不见,这才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手中的巾令之上。 (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济世无言初相见 晨曦初露,旭日初升,当马车辘辘碾过郊野路上带着晨露的青草,安阳城内早市的叫卖吆喝也此起彼伏地沸腾起来。 麦冬将昨日晒好装袋的药材搬往内堂的时候,正看到从医馆的角门处进来驶往后院的马车。 他皱皱眉,一把抓过一旁洒扫的大柱,忙问道:“先生昨晚没回来?” 饶是知道麦冬向来是这样的冲动性子,跟他去躁的名字完全不合,可是大柱仍旧被吓了一大跳,差点丢了手中的扫把。 站稳拿牢之后,大柱这才回答道:“我睡得那么早怎么会知道?你要不去问问先生,或是去后院看看?” “算了算了没事了,扫你的吧。” 早知道大柱是个憨的,麦冬有点后悔自己跟他说这些干什么。若是他敢问先生,又敢在这个时候跟去后院,可不是找骂呢么? 想到这里,看着眼前的药材袋,不由挠了挠脑袋,口中疑惑出声: “到底是做什么出去了呢?一夜都没有回来,难道是出急诊?可是先生不是有着看诊不出诊的规矩么?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不行,我得去问问守门的老王,要是忙了一夜今天也不知道先生还看诊不。” 放下手上的活计,麦冬小跑到角门处,跟正在咂着旱烟的王老头小声打着商量:“刚才那是先生?” “你这小子,说的不是废话么,不是先生谁还能坐得起这辆车?那可是东家赐下的。” 老王头觉得麦冬今日有点傻,这济世堂内谁不知那辆车是宫里贵妃娘娘亲赐的,除了先生,旁人哪里敢坐? “不是,我是说,先生才从外面回来?知道去哪里了吗?” 听着麦冬连珠炮似的问题,老王头吐了一口烟圈,老神在在地悠悠道:“送先生回来的,好像是二爷府里的人。” “二爷府里?可是那边有人出了什么那咱今日咱还开门吗?” 麦冬还欲再问,却被老王头嫌弃地推开,吐着眼圈道:“这我一个看门的怎么知道?你不是先生身边随侍的么?你都不知道谁知道?开不开门你不去问先生问我干什么?别挡路别挡路。” “哎,你这老头!” 被老王头推得一个趔趄,麦冬登时扬起声来,可是一想到老王头说的话,又猛一拍脑袋:“是啊,这个可以去问先生!” 说这,便撒开脚丫子跑向后院的房舍。 看到麦冬不敲门就风一般冲了进来,正在擦手的无落皱了皱眉:“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那个,先生,我们今日还开门么?”被无落说了一句,麦冬登时规矩许多,急忙站好了身子。 “若我没记错,今日是十五吧?”将巾帕搭放在架子上,无落转到屏风之后,开始换衣。 “是啊。”麦冬点点头,日子他算的最准了。 “那你告诉我济世堂义诊的规矩是什么?” “大夫坐诊不出诊;重症疾患先问诊;初一十五定期诊。” “所以你说今日开不开门?” “可是先生才回来,不用休息么?” “你瞅着我这样,像是要休息么?”无落有些失笑,扣着腰上的系带,对着麦冬吩咐道:“去帮我换一盆水,我要洁面。该备好的东西都拿去前堂,既是十五,便得一切照旧。” 门声吱呀,济世堂的大门从里面打开,等候问诊的人已经自发地排了两队。 病患往济世堂求义诊的规矩,重症疾患居左队,凡常问诊排右队,但凡插队或是混淆乱站者,都会被取消义诊的资格。所以每到义诊的日子,所有求医问药的人都会主动的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排好队。 先前有人不信这个邪,当场被赶出去不说,后来家中真有人犯了恶疾,抬到济世堂门口也不给治之后,就再也没有不守规矩的人了。 麦冬移身让开,两队病患依序进入医馆之内,可是往日里无落大夫坐诊的地方却罕见的空无一人。 看着众人的诧异神色,麦冬冲着众人鞠了一躬,歉声笑道:“烦请诸位稍等片刻,先生手上手上还有些事情,马上就来。” 说着示意一旁的伙计去后面再看看。 可是那伙计才不上当,转过脸去当没看见。 先生在后屋洁面,所有人都不得靠近,麦冬自己是贴身随侍的都不敢去,他哪里有这个胆子? “不急不急,麦小哥,让先生多休息一会儿吧。”看到二人的神色,问诊的队伍中有一人应声道。 “是啊,我们多等一会儿没关系的。”左边急诊一列也有人附和。 这话听在耳中,倒弄得麦冬不好意思,看着那人额头豆大的汗珠,咬了咬牙,而后准备往后院去:“你们稍等,我去看看先生。” 话音刚落,便有声音传来:“抱歉让大家久候。” 见无落进来,麦冬不由松了口气,连忙帮他拉开椅子。 “不碍事不碍事,倒是我们麻烦大夫了。” “是啊,是我们麻烦大夫了。” 听着众人包容的话语,无落露在外面的唇角不由微微翘起,对着左边第一位病患示意伸手,探着脉息仔细听他述说自己的症状。 从最开始在济世堂坐诊,众人瞧见这一袭黑衣,还有那可怖的鎏金面具,都当这里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而是恶鬼索命的阎王殿,只有那些实在看不起病,死马当活马医的人才敢踏进济世堂的门。 可是随着这位黑衣金面的无落大夫治好的疑难杂症越来越多,济世堂的名声便逐渐打了出去。 尤其是在后来,当大家逐渐知道这无落大夫乃是当年以青木覆面将晋军从疫症当中救回来女医,也就是如今宫里那位皇贵妃娘娘的亲传大弟子,而且这济世堂乃是二皇子殿下与贵妃娘娘所设之后,济世堂的名声便响彻了安阳乃至整个晋国。 就在安阳城的其他医馆以为济世堂这样的身份与能力将要一家独大,甚至整个医界隐生大乱的时候,岂料济世堂却贴出了新的规矩: 每月初一十五定期义诊送药,但是大夫坐诊不出诊,重症疾患先问诊; 其他的日子寻医问诊,凡常疾病一诊百金,重症之疾一命千金。 这样下来,安阳城的其他医馆也就放了心,不怕自家的生意被抢,又全了皇家做好事的初衷,可谓是一举两得。 有钱人自然不会将病拖着治,但也不愿意花太多的冤枉钱,所以每逢初一十五早早排队的人,大都是穷苦人家,甚至还有早早便在城外等着开城门只为求药的。 日子久了,相处下来,大家提起济世堂,提起这里的无落大夫,没有不叫好的,因此今日济世堂外才会有这样宽和包容的画面出现。 日光渐移,从初晨到正午,晒热了整条街道,也晒躁了树上的鸣蝉,晒卷了碧绿的树叶。 官道之上马车辘辘,终于在离安阳城门外的一处别亭旁停了下来。 “舒先生,公子来接我们了!” 从马上跳下,杨成欣喜地冲着身后的马车喊道,而后快步上前,冲着在亭内负手而立的少年人单膝而拜。 “起来吧。” 望着一脸风尘的杨成,华宸伸手虚扶,示意他起身,而后从亭内走出,到了马车几步之遥处停下。 在这间隙,舒阳和云婉云晴等人也已经从车内出来。 “一载之别,今日终见,先生愿屈尊而至,宸心甚悦!” 不等舒阳开口,华宸先朝着舒阳弯身拜下,如同入学之时所行的夫子之礼,然而舒阳又哪里真会受了他这样的大礼,侧身避过,亦冲着华宸弯身: “久约不至,阳之过也,蒙公子不弃,自当尽心竭力。” 说着,二人同时直身而起,四目相对间,同时放声大笑。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这明晃晃的日头下,在这一瞬的对视中宽释开来,一年之前的激扬之言,少年意气的壮志抱负,以及想要但凭个人才智逆天改命的宏图之愿,都在这一视一笑间化作豪情恣意,弥漫在流火六月的燥热与嘶鸣的蝉声里。 树荫凉凉,日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洒在众人身上,光斑点点如同锦绣描花。 “这两位是” 看着舒阳身边的两位女子,华宸出声相问。 “云婉,云晴。” 舒阳点出二人的名字,却并没有道出二人的身份。 华宸听完便明了,看来这两人就是杨成在信中所说的那两位是侍婢却又不是侍婢的人了。 于是冲着二点点头,算是见礼。 而对上眼前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云晴不由看地呆了。 原先以为自家公子算是长得好看了,却不知原来安阳城中传说的美男子也是这样的俊俏。剑眉星目,不同于公子的温和,却有着少年人特有的俊朗硬气,尤其是那周身的气度与举手投足间的风采,都让人对这个集明朗与英秀一体的男子心向往之。 “这位是如今晋国的三皇子殿下。” 说着,舒阳又将华宸介绍给云婉与云晴,看着云晴有些失态,不由轻咳一声。 “见过三皇子” 闻言,云晴回过神来,带着几分羞赧与云婉一同施礼。 不同之处,是云晴时不时偷着抬头想要再一窥俊容,而云婉则是将头埋得更低,甚至声音和身子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不必这么客气,与他们一样,唤我三公子便可。” 从二人面上一扫而过,华宸和气一笑,说完之后便将视线移开,显然对这二人并不上心。 直起身子,云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手是汗。 所幸,三皇子并没有将她认出来 伸手抚上面上的疤痕,云婉轻轻呼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华宸也注意到,杨成先前所提的舒阳的师妹并没出现。 但是贸然开口相问,却又显得极为失礼,念及那侍卫所言的两只狐狸,转念一想,便开口相问道: “先时在先生处见到的那只稀罕的灵狐,此次不曾随身而来?” 听到华宸这样问,舒阳面上突然有些歉意,一旁的杨成和云晴云婉也才注意到并不曾见鸾歌下车。 云晴登时气得直望云婉,这个时候鸾歌那臭丫头居然还摆谱,这人可是三皇子!若是三皇子因此与主子生了芥蒂,她负担地起么! 可是云婉对上她的眼神,却只是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多言,气得云晴只好将脑袋别过去。 然而舒阳却像是没有想这么多,拱了拱手道: “阿蓝与在下的师妹如今正在车中,昨晚生了些事情,师妹不曾休息是以还在眠睡,因为不忍惊醒所以在下不曾唤醒她,还望公子见谅。” 杨成见状,也生怕华宸为此生气,忙不迭开口道:“公子有所不知,昨夜我们在客栈遇刺多亏了鸾歌姑娘出手相助,折腾了一夜在车上才睡下,所以难免有些”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华宸笑着打断:“无碍无碍,原也不知我此刻会来,定然不该计较,舒先生疼惜师妹的心意我自然懂得。” 说着,看向舒阳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挪揄与戏谑。 初见如故,再见已如至交,为这点小事,华宸自然不会轻易生气,甚至因此对鸾歌生出几分好奇与期待来。 听出了华宸话里的打趣,舒阳笑了笑不曾多言,倒是一旁的云晴气得嘴巴撅地老高,望着舒阳的面上多了几分幽怨,但是当着华宸的面,她又不好说什么,只是方才刚对华宸生出的好感就变作了对他乱点鸳鸯谱的不满。 说笑结束,华宸的容色渐敛,对着舒阳作邀道:“先生一路颠簸,此间日头正盛,不妨移步在下的车内,先回府中歇息一番,待晚间宸再与先生接风洗尘。” 随着这一声,众人这才发现前面不远处的树荫下还停着三辆马车,为首一辆稍微大些,瞧上去虽不华奢耀眼,但是却是以楠木制就,内敛雅致中透着古朴,车前雕刻着兰纹的徽章,很明显是三皇子自己的车驾。 而这辆车之后,是两辆较为俏丽也较小点的马车,很明显是为姑娘家准备的,不用想,也知道一辆是为鸾歌备着,另一辆是为云婉和云晴二人。 看到这些,就连一向对世事不敏感的云晴也觉得这个三皇子心思细腻,体贴周到。 可是这却也让人不由发愁,鸾歌如今正在车内睡着,真要换车的话,难道要唤醒她?可是若不换车,这样租来的马车就这样驶入皇子府中,却也难免有些不合规矩。 就在这时,只听车内传来一声喝骂: “六两!你这只死狐狸!” 说着,便见一物冲开车帘从车里被甩地飞了出来。 紧接着,车帘大开,从内露出一个满脸怒容的红衣女子,然而当她对上众人的视线,便一下愣在当场。(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安阳高处窥究竟 “死狐狸,你若是再敢乱啃乱咬,我定让你好看!” 马车摇动,鸾歌与她对面的六两四目相对,眼神中发出警告的意味,口中更是不客气地威吓道。 听到车内传来的声音,马车骤停,紧跟着细心周到的询问声起: “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哦,没事。不用停,继续走吧。” 马车再次轻晃而动,鸾歌再次将视线放在六两身上,待看到它委屈的模样,这才觉得自己方才做的有些狠了,但却还是不愿意让六两重新躺回自己的怀里,而是将它晾在一旁,低下头查看自己手上的齿痕。 就是这臭狐狸,好死不死方才一口咬到自己的手上,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疯病,那一口可真狠,虽说没有咬破,可是那齿痕直到现在还留在手上。 咬痛了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谁曾想外面竟然站着那位晋国三皇子,这下好了,只这一下,自己想要树起来的高傲形象全没了,尤其是那三皇子的一句话,更让她生生噎了一下。 “原来先生的师妹是这样可爱的小丫头啊。” 想起华宸方才的那句话,还有看着她像看小孩似的眼神和满脸打趣的笑意,鸾歌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甚至连车帘都忘记拉上,就那样半弯着身子站在车厢口,愣愣的呆着,直到云晴狠狠地跺了跺脚,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慌忙将手中的车帘放下,一脑袋缩回车内。 不多时,便听到外面传来男子爽朗的笑声。 弄得她只觉羞臊,直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脸热,所以望着六两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埋怨。 要不是这家伙将自己猛不丁地咬醒,哪里会那般出丑? 还有那华宸的眼神,生生地让她感觉不自在。 也说不上是哪里怪,反正就是莫名的别扭。 这样想着,原先的困意早已消失,使得她不由细心地打量起这架马车来。 放才从外面看来,只觉与一般闺秀之家的不相上下。绣彩雕花,纱幔轻扬,端的是女子轻逸飘飞的美感,在夏日瞧着凉爽,但是却也容易晒热,让人觉得发闷。 可是谁曾想一入内,却只觉清凉舒爽,惹得鸾歌不由自主地想找是不是又放着冰坛。 直到最后她才发现,原来马车四方的壁柱中间穿插着空心木,可以从顶方取下,方便换其中的冰块,尤其是这些空心木的顶端,侧留着孔,既不到冰水流出的高度,又能让风顺着木孔将凉气送来,真可谓匠心独具,令人称奇。 其实早在楚宫之中,尤其是从皇后宴请命妇赏那雨情枝垂樱的时候,鸾歌还有几分不以为意,可是今日见此才觉南人心思细腻,能工巧匠居多所言非虚。惊叹之下,连带着对于先前的尴尬也抛之脑后,只余下了满满的期待与好奇。 “姑娘,我们要进安阳城了。” 外面车夫的声音再度传来,谦逊有礼却又并不逾矩,让人不由对三皇子府中的家风生出几分好感。 鸾歌轻轻地将内里的一层纱幔拨开,透过外间薄若蝉翼的轻纱看着外面。 熙攘人群,叫卖不断,不同于齐楚两地古朴厚重的城门楼,安阳城的门城粉墙细瓦,更透着南地特有的别致与精巧。 绕门而入,便是门桥城河,沿岸杨柳依依,招展婀娜霎是喜人,风随空来,让人不禁会心而笑。 江南佳丽地,千古帝王都。 这样的绰约风姿,其实才是最使人心向往之的佳地吧? 鸾歌的唇角不由漾起波澜,听着四周的声音也觉得莫名的亲切,哪怕后面马车中云晴的声音,也变得不是那么聒噪。 “云婉姐,你没来过安阳,肯定不知道吧?这是我们安阳城的北门,也是最美的一处,你看那一家方家包子铺,别看他们家的店面小,可是他家的包子是整个安阳城中最好吃的,就是不少达官贵人之家,也会来买他们家的呢!” 指着不远处一家挂着“方家包子铺”旗子的小店面,云晴欢快地对云婉介绍,生为安阳人的主人心理在霎时间萌发而出。 而云婉虽然也在安阳居住多年,但是却不像云晴,乃是市井之中跑动惯了的,因此哪怕心中仍有些许担忧,也被她的欢快感染,笑着听她给自己介绍这安阳城内的风物人情。 “你看那家酒楼,是安阳城内最有名的雕花楼。还有旁边那一家,就是整个晋国都有名的云鹤楼,他们家的烧鹅才是最正宗的,我们在路上遇到的那家做的烧鹅,充其量也只是学了个皮毛而已!有时间我带你和主子一起去尝尝,不过就是有些贵但是咱们安阳城有句话,叫做‘云鹤楼的烧鹅雕花楼的酒,神仙来了也不愿走’,由此可见这味道是多么正宗了! “那一家古玩铺子,是陈家开的,他们家的老板娘可凶了,每次掌柜的自己藏的私房钱都会被她搜出来,后来那掌柜的学聪明了,就在外面养了个妾室,老板娘找不到钱了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御夫有道,可是却不知道掌柜的钱都流到外室那里去了。因为老板娘跟邻里关系也不好,平时待人刻薄,所以也没人愿意告诉她真相,也不知现在她还知不知道。” 听着云晴从吃吃喝喝说到家长里短,云婉不由失笑,戳着她的鼻子道: “你这个鬼精灵,之前到底在这个安阳城内是做什么的?吃喝打听的清楚就罢了,就连人家在外面养了小老婆你个小丫头都清楚,你就说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姐姐,我跟你讲,不瞒你说,这安阳城内,还真没有我袁我云晴不知道的事情,除了那些门风严谨的士族之家,以及不能论及的皇权贵族,旁的事情你只管跟我打听,我管保给你说道个清清楚楚!” 说到这里,云晴满脸自豪,再怎么说自己当年也是这个安阳城里的小混世魔王,怎么会连这点事也不知道。 说着,当马车驶过那陈家古玩铺子的时候,果然见一个妇人叉着腰,手拿鸡毛掸子将一个男子赶了出来,那男子怀中还抱着一尊佛像。 只听那妇人高盛喝骂道:“猪油蒙了心的狗东西,胆敢拿假东西来糊弄老娘,还真当我们陈家铺子没人识得东西不成?也不在咱们安阳城打听打听!居然都敢骗到老娘跟前来!呸!晦气!” 说着似是不解恨,还狠狠地朝着那男子啐了一口,这才扬了扬鸡毛掸子唬了唬他,转身往屋里去了。 一旁的云婉被这妇人的泼辣惊得瞠目结舌,云晴则是邀功似的挽着她的胳膊道: “姐姐你看,我说了吧?这陈家的老板娘是不是很凶?就连男子也会给吓个半死。” 云婉无奈地望着她,摇着头笑了笑道:“你呀” 马车继续前行,云晴仍在一旁似是毫不觉得累的介绍着哪一家卖的东西怎么样,哪家人好,哪家又有什么风流韵事,凡此种种,就像一个地道的安阳通,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一样。 就连车外赶车的车夫也不由出声惊叹道:“姑娘是咱们安阳人?没想到对咱这里这么熟!” “是啊,我可是自小就在安阳城里长大的呢!” 云晴自豪的说着,可是在视线对上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布店的时候,却愣了神。 “怎么了?” 觉察出她的失态,云婉不由出声相问,可是云晴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扒开车帘,又一次看向那一家铺子。 “云晴?你怎么了?” 云婉皱眉,这突然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哥,你知道那一家布料铺子之前是卖什么的吗?”顾不得回答她的疑问,云晴抓着前面的车夫,指着那一家铺子问道。 “哦!那一家啊!” 赶车的车夫搭眼一看,便笑了,甩鞭催马之后,才道: “也难怪姑娘不知道了,那一家布料铺子是新开的,也就前两个月吧?先前的铺子是卖珠玉的,店家姓袁,本也是咱们安阳城内数一数二的玉器铺子,就是咱们公子有好几样珍藏的玉器都是从那里买来的。只可惜去年那袁老板和老板娘遇上了山匪,自家女儿也不知去了哪里,铺子便自此由他的胞兄打理,可是因为那胞兄不识真假,被骗了几次,店里的东西也老是真假参半,再后来生意惨淡,终究是开不下去了,便将铺子盘了出去,如今由新主子换做布料店了” 听着车夫的介说,云晴只觉有冷水当头泼下,一屁股坐了下来,靠坐在一旁整个人霎时间都变得恹恹。 想起当初在平州时,杨成与云晴初见所讲述的往事,云婉自然知道这袁家的珠玉铺子是哪一家。 只是不曾想,云晴抱着讨回公道,为自己与父母亲人报仇的念头回来,可是那伯婶却已然败光了家业,人也不知何处 换做是谁,都会觉得无措吧?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原本还能打到的棉花也没了,就这样打在了空气里,变成了一个人可笑的舞枪弄棒,就像是一个杂耍的猴子,只能给人以无限笑料 云婉不由我上云晴的手腕,身子也朝着她挪了挪,好让她能有个依靠。 “别乱想,他们只是卖了铺子,只要人活着,就终究可以找到,你的委屈和那些公道,就还有机会讨回。想想看,你的身边还有我,还有主子,如今还有杨成,就是三皇子也指不定可以出手相助,所以你一定不要难过,一切都会好的,等一会儿我们再去好好调查,肯定会不虚此行的” “云婉姐” 终于忍不住,云晴抱着云婉,趴在她的肩膀上猛地哭起来,惹得外面的车夫原本想问出了什么事,一时也不敢再开口。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这姑娘,可真是搞不懂。 车夫摇了摇头,又一甩马鞭,跟着前面的马车转了个弯儿。 正听着后车云晴介绍,仔细地打量着安阳城的时候,忽地听那哭声传来,鸾歌的兴致也不由随之缺缺,伸手放下了纱帐,可是马车突然右转,将那车帘撩开,露出路边的长长的队伍,也将鸾歌的容颜现于人前。 可是这一现,也不过一瞬。车马复稳,幔帐复严。 “可否请教小哥,前面那长长的队伍是怎么回事?” 望着那烈日之下,仍旧不觉燥热疲累,有条不紊排列着的队伍,鸾歌不由对着车夫开口相问。 “那是济世堂每逢初一十五的义诊,专给穷人诊病施药的。” 车夫好心的解释道,似是觉得鸾歌难得开口说话,又多言道:“原本我们可以直接从这里走,再过半刻钟就到府里了,可是如今这里人太多堵住了路,所以只好绕道而行,只怕就得需要一刻钟了。” 车内凉爽,比不驾车燥热多晒,鸾歌自然不介意需要半刻钟还是一刻钟,只是有些好奇道: “每逢初一十五都义诊施药?要是每次都这么多的人,这医馆可还怎么开的下去?” “姑娘这就不知道了!”那车夫笑了笑,对着车内的鸾歌解释道:“这济世堂乃是宫里贵妃娘娘出资建的,连带着二皇子也是东家,里面的坐诊大夫是贵妃娘娘的亲传大弟子无落先生,平日里看病那可是一命千金,只一单生意便够这半年的施药了,哪里还愁开不下去?富贵之家有的是贪生怕死的,真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候,可是上赶着给济世堂送银子,不,送金子呢!” 听着那车夫戏谑的话,鸾歌也不由失笑,只觉这小小的车夫也是有趣,到底是皇子府中的,宰相的家仆压知县,提起那富贵之家语气里也是满满的不屑于轻鄙。 但是笑过之后,她却也陷入了深思。 先时在楚宫屋顶之上,只听无落简单的提过青木苏妃在晋国民间做善堂的事情,却不知这一切竟然都是无落在打理 而且他居然是苏月翎的亲传大弟子 想起那个莫名熟悉,让人觉得舒服万分的男子,鸾歌的神色逐渐凝重。 不远处的高楼之上,凭窗而立的男子透过方才那车帘一闪,望进其中曾有一面之缘的白鬓女子,将唇边的美酒一饮而尽,勾起邪邪一笑。 “殿下,三皇子居然亲自接他们进城。” 一旁随侍的中年男子惊道,语气中也流露出几分急切。 “如果真如无落所说,这师兄妹二人能在楚国弄出那样大的动静,那么就算是华宸那小子亲自去接,又有什么奇怪呢?”望着那三辆马车渐行渐远,男子悠悠道。 “可是,殿下,我们真的不动手么?” “,本宫告诉过你的,有些事,是不能心急的,尤其是在无力抵挡的时候。” 看一看那中年男子,华硕转身轻行,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上,“看来晚上我需得进宫一趟,告诉母妃,坏她计划的那个人来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秋溟结香针锋对 盛夏蝉鸣声声,随着闹声渐悄,三辆马车也慢慢的驶到了安阳城中的皇子府前。 听着车夫小哥一声“到了”,鸾歌随着众人从车上下来,便见高门大宅上鎏金的“三皇子府”四个大字。瞧上去只觉与一般的皇子府坻规制别无二致,并没有过分的逾矩,并不像这两辆马车一般,乍一看平凡无奇然而却处处用心,精致细雅。 似是早知他们会在这会儿到来一般,门外阶上正有二人在肃身等候,瞧见众人下车,有人忙不迭上前将马车牵走,而那两人则是迎来对着华宸见礼,同道一声: “三公子。” 华宸点头示意他们起身,其中一个虬髯大汉便拉着一旁的杨成猛地锤了一拳,叫道:“好你个臭小子,可算是回来的,你不知道这几日/我受了那臭小子多少气!” 杨成被锤地后退,捂住胸口道:“老小子,你这手还是这么重!” 虽是痛呼,可是那语气中却是见到老友的欢喜。 “来,舒先生,容我与你们介绍。” 似是见惯了二人这样的相处,华宸也不拦着,只邀舒阳上前,指着一旁一直袖手直立,安静不语,面色如玉却留有小胡子的男子道: “这位是在下身边的文士,苏懿,苏先生。” 舒阳见此,冲着苏懿点了点头,苏懿亦如是,望着舒阳的面上有着旁人并看不清明的神色,乍一看是温和见礼,可是仔细瞧去却又不是华宸那般热情的欢迎,但是那眼神之中却也没有排挤或者嫉妒的恶意,只让人看不清心理到底在想着什么。 一旁的鸾歌看得不解,目光在他身上不由停留的久了些,就在她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苏懿似是感受到她的注视,亦是温和回视。 可是在看到鸾歌的那瞬,他的神色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那是一种惊诧,一种审视,一种探究。 就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却又真实存在的画面,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细细察看的冲动。 鸾歌自然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往后轻轻退了一步,抱着怀中的六两流露出最本能的警惕与抵制。 苏懿这时候也觉察出自己的失态,正要上前致歉,华宸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却是对着一旁和杨成打闹,但是看见舒阳却鼻孔就要翘到天上去的虬髯大汉。 “这位与杨成一样,是在下身边的武将,武樑。” 不同于苏懿的谦和有礼,武樑所表现出的,是满满的不屑于不情不愿,甚至连舒阳正眼都懒得瞧看。 舒阳倒也不在意,只是对着华宸一笑,瞥了一眼武樑道: “武大人我知道,去岁曾有一面之缘。” 说着,也冲武樑点了点头,可是那面上的笑意,却让人觉得并不是那样的简单。 旁的人不知,但华宸与武樑却是知道。 去岁在云阳山上,华宸三求舒阳而不见,惹得武樑在山道上破口大骂,到最后舒阳与华宸会见时,生生将武樑在山道的迷阵里困了几个时辰,乃至每次提起舒阳,武樑都会想起这一桩事儿来,然后心中对于舒阳的不满与介怀就会多上一分。 可是这一次,舒阳似是有意为之,偏生这般欲说不说的点出当年事,生生将武樑气了个大红脸。 苏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视线从鸾歌身上移到舒阳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看来这个云阳山主,果真不是个简单的,也不是个好惹的啊 场面尴尬,可是华宸却像觉察不到,又将舒阳鸾歌和云婉云晴等人一一介绍与苏懿和武樑,而后便邀众人入府。 有华宸在,武樑到底是还有几分眼里见儿,就算是再怎么不待见舒阳,对于旁的人却也还不至于太冷淡,挨个儿抱拳见礼后,便在华宸的目光之下安静地跟在一旁,不再言语。 同样并不怎么言语的,还有从一开始就将视线放在鸾歌身上,后来虽然不直接打量,可是却又时不时地看一眼的苏懿。 这种类似于骚扰的行为让鸾歌甚是不满,最后实是忍不住,直接停下了步子。 华宸舒阳等人在前,并没有注意到她突然停下来,唯有一直留意着她的苏懿不动声色地也在她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 “苏先生是想在我身上看出一朵花来吗?” 望着眼前的苏懿,鸾歌毫不客气的冷声道。 “姑娘身上有花吗?” 没想到鸾歌是这样一个暴躁性子,一向神神叨叨的苏懿难得调侃。 “那你盯着我看什么?” 鸾歌冷哼,也没想到这个小胡子竟是这样的油条,“还是先生有一些特殊癖好,喜欢有事没事盯着姑娘家看?” 听这鸾歌话里满满的讽刺,苏懿不由失笑:“姑娘不看我,怎得知道我在看姑娘?这样的恶名,苏懿着实不敢当。” “滑舌油嘴,调笑侈腔,想不到三皇子府中的家臣也不过尔尔,看来我师兄竟是识人有误,高看与他了。” 迈步上前,望着苏懿,鸾歌亦笑,只是却是讥讽与不屑,看来着实是生了气。 “姑娘这话苏懿可不敢当,更当不起。”苏懿闻言不由敛却玩笑的神色,“在下不过是有些” “鸾歌姑娘!” 苏懿正要说话,却被前面杨成的声音打断。 小跑而来,看着苏懿与鸾歌站在一处,杨成不由奇道:“咦?原来苏先生和鸾歌姑娘在一块儿啊!公子方才回头见鸾歌姑娘不见了,还当她走丢了呢。” “劳杨小将费心,都怪我贪恋这一池碧荷,多看了几眼,竟然忘记与大家一处去了,不曾想竟惊动了三皇子和大家,真是抱歉。” 不等苏懿开口,鸾歌先冲着杨成施礼,一句话便将她与苏懿为何站在这里摘清,也将杨成心中的疑问打消。 杨成简单直率,见她这么说也并不生疑,只笑了笑摆手道: “嗨!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以后大家都在府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用不着这样客气。” 然后又冲着苏懿道:“苏先生,秋溟苑和结香居的人都在吗?公子要带舒先生他们去那里安歇呢。” 当初住处的修缮与打理都是苏懿负责,因此这样的事情自然得问他才是,也难怪那个三皇子会这么快注意到自己不在了,只怕不是注意到自己,而是找不到苏懿的人吧? 这样想着,鸾歌唇角的笑便漾地更深:“既如此,我们还是快些去吧,免得三皇子和我师兄他们久等。” 说着,率先往前而去,杨成连忙跟上,走在前面引路道:“鸾歌姑娘这边请,别看咱们府中不是太大,可是这九曲回廊却也是绕的很,一不小心就走岔了。” “多谢。” 鸾歌致谢,却也并不觉得自己就会走岔,再不济还有六两狗一般的鼻子,好歹如何走还是不会错了的。 因此只留下苏懿一人在后,瞧着鸾歌与杨成的身影摇了摇头,吹了吹小胡子嘀咕道:“这小姑娘,脾气还挺大的。” 众人走的并不快,因此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鸾歌与杨成便赶上了他们,听杨成将原因说完,华宸先笑着开口道: “原来鸾歌姑娘喜欢荷花,那可真是巧了,秋溟苑到结香居一路上都是莲池,想必定然会合姑娘心意。” “既如此,便多谢三皇子费心了。” 因为方才苏懿的缘故,鸾歌对华宸的印象并没有多好,说自己喜欢这满池碧莲也不过是方才找的借口,因此对他有意的搭话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客套回答。 华宸只当鸾歌是小姑娘家害羞,尤其是之前在城外被自己瞧见那泼辣的一面,所以心下了然,看着后脚跟来的苏懿道: “这都是苏先生的功劳,这几日为了秋溟苑和结香居,他可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苏懿拱手:“不敢当。” 然后对舒阳和鸾歌道:“我们也别在这边站着说了,先去秋溟苑那边看看可合二位的心意,若是不满意,晚间之前还来得及改动。” 舒阳并没有说话,面上一直带着笑意听华宸等人述说,只是在听到鸾歌喜欢莲花的时候,多瞅了她一眼,那神色分明是好奇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有了这样的喜好。 但是纵使觉察出方才的原因不是这么简单,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因此一行人便在华宸与苏懿的介绍中,行至秋溟苑。 看着眼前这个三面临水,院前绿竹修长,中有卵石铺地,显出无尽清幽雅致,犹如山间隐居处的院子,莫说鸾歌,便是对居处极为挑剔的舒阳,也不由连胜称赞: “衣带当风碧荷色,闲记别情绿竹中。三公子与苏先生劳心,这秋溟居在下很是欢喜。” 听到舒阳这话,华宸自然欣喜,当即伸手作邀:“既如此,先生不妨与我一道进去看看。” “好。”舒阳点头应是。 这时苏懿却在一旁开了口:“公子,瞧着临近午时,舒先生和鸾歌姑娘还不曾用膳,不妨容我先带鸾歌姑娘去结香居,也好让他们可以早些用膳休息,您看如何?” 这话一出,鸾歌登时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苏懿竟然会这样毫不避嫌地开口,但是却并不问自己,却是问话华宸,就分明是将自己当作了不能做主的孩子,虽说无礼,却也有礼,而且理由也冠冕堂皇,让她没办法出言拒绝。 舒阳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回头望向鸾歌,想要一探究竟,可是鸾歌哪里知道这个苏懿想要干什么,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舒阳。 就在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华宸似是觉得苏懿说的话极为有理,因此不由点头应允: “苏先生说的是,倒是我疏忽了,一时之间看见舒先生太过激动,竟忘了这一茬,既如此,你便先带着鸾歌姑娘去结香居看看是否满意。” 说到这里,华宸的眼光从舒阳身上扫过,待看清他凝眉的样子,又暗道自己疏忽,转而对着舒阳道: “结香居就在这莲池对面,不过是几步路的行程,一会儿鸾歌姑娘看过屋子还能与先生一道用膳,不知舒先生觉得意下如何?” 舒阳本想出言拒绝,可是华宸话已至此,分明是为苏懿作保,表示他此话虽唐突,但人却并不唐突,自己若是再不答应,只怕就显得戒心过重,于是斟酌之下,他对着一直跟在身边的云婉和云晴道: “这自然可以,不过小姑娘家就喜欢作伴,既是姑娘家的居处,便让云婉和云晴一道与她去开开眼界,恰好此行一路,我也有事想要和三公子说说。” 这话说的巧妙,不管是将云婉与云晴差去与鸾歌作伴,也免得旁人对此指点,更让华宸的芥蒂消除,正好理直气壮的将旁的人支开,让人只觉不是为了鸾歌,而是真的有事要与华宸说道。 “只是我这师妹有些调皮,若是有什么冲撞的地方,还望苏先生海涵。”话毕,舒阳又对着苏懿拱了拱手。 “不敢当。”苏懿的小胡子动了动,对着华宸施礼:“既如此,苏懿便先带着几位姑娘去结香居看看了。” “好。”华宸负手而立,点了点头。 舒阳也是展颜,对上鸾歌的视线也是安抚,示意她放心,眼神中满是一切有我的宽慰,让她不由心下安定,与云婉等人一道,随同苏懿往结香居而去。 看着鸾歌远去的身影,华宸不由望着舒阳一笑,打趣道:“没成想,鸾歌对先生这般依恋。” 舒阳笑了笑,望着鸾歌的眼神里不自知的多出几分宠溺,但是口中却找话绕过:“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去往结香居的路上,因怕撞见熟人,云婉一直低头不语;而云晴则因为方才在路上听到的关于自己铺子的事情,心情低落也不怎么说话,鸾歌更是懒得搭理苏懿,于是全程就只剩下苏懿不断地自说自话,到最后客套完了,却已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鸾歌姑娘好像并不待见苏懿?” 末了,苏懿终于忍不住问道。 “苏先生说的哪里话,我师兄方才也说了,我是个调皮不懂事的,也是个不会说话的,既如此,与其唯恐说错了什么得罪苏先生,还不如安安静静不言不语的好。” “可是我倒瞧着姑娘伶牙俐齿,并不是不会说话。” “那我倒要多谢苏先生夸赞了,只是野猫的爪子初见别致,但是待它抓伤了人,可就不可爱了。”抚着怀中的六两,鸾歌凉凉道。 “是啊,可是兔子扮猫,却注定不会抓伤人。” “那先生就忘了一句话,兔子急了,可还会咬人呢。” 听着鸾歌针锋相对,苏懿不由放声大笑,那两撇小胡子也随着他乱跳:“有意思有意思,姑娘果真是个妙人儿!” 而后不等鸾歌开口,指着眼前的庭院道:“这里就是结香居了,姑娘进去看看,可还满意?”(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朱碧之色其心知 在苏懿的引导下,鸾歌与云婉等人看过结香居的铺设,就算是并不怎么待见他的鸾歌,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胡子虽说做人做事并不怎么讨喜,但眼光却着实不错。 不同于秋溟苑的碧竹丛丛,乍一眼看上去清幽雅致,但却到底缺少了几分活泼;结香居前门前兰花簇簇,在栅栏的角落又缀着几株绿蕊牡丹,贵却不俗,让人只觉用心精巧。 尤其是屋内的摆设,琴台磨画书册无不齐全,就连原本心情不怎么好的云婉和云晴见了,也不由将注意移到此处,点着头连连称赞。 “这处地方倒是比秋溟苑更适合女子居住,看来布置的人是的的确确用了几分心思的。”打量着屋子,云婉望一眼苏懿,而后对着鸾歌道。 看出云婉打圆场,想要缓和他们二人关系的善意,苏懿冲着她一笑,然后客气道: “心思倒是其次,主要是住的人欢喜就行。衣食住行,住的好方能行的远,姑娘不必客气,这是苏懿当做之事。” 云婉抱之一笑,没有再接话。 这苏先生不知为何一直想着要在鸾歌跟前卖乖,这样的话居然都能说得出来,也还真是难为他了。 堂堂皇子府的幕僚,又不是当府的管家,若是因为审美超群被嘱托在待客的屋舍之事上费心,倒也还说得过去,不外是代表主家表示对客人的重视;可是若说当做之事,那就未免有些自降身份。 只是这话自言可以,旁人再言便是轻视低看,显得没有涵养,尤其是自己这样为人仆婢的身份,更是说不得。 因此云婉笑了笑,不再出一言,只跟在鸾歌身边,继续观察结香居的构造。 结香居不大,却也不小,从小院走至侧门,沿着一径花丛,便见铺着卵石的台阶垒向那开着漫天碧莲的小湖。 湖对岸,则是她们方才所来的方向,也正是舒阳如今的居处,秋溟苑。 指着停在台阶下的一叶扁舟,云晴新奇道:“这船可以驶得么?” “这本就是用来在湖中采莲之用的扁舟,自然驶得。”苏懿浅笑,澹声回答。 “真的?我可以试试吗?” 本就是这江南水乡之地长大的姑娘,云晴自小便会水,也喜欢与朋友们一道结伴游船,可是在山上的一年多,却并没有这样的机会,因此一见到眼前竟有现成的船只,哪能不想着一解心头之馋? 因此她期待地望着苏懿,视线又投向了云婉,似是想要邀请她一道,好生体验这水上行舟的欢乐一般。 苏懿依旧淡笑,却是望着鸾歌: “这个在下现在做不了主,因为结香居的新主子已经是鸾歌姑娘,因此结香居上上下下的处置权都由她做主,姑娘要用船,得问问新主子。” 鸾歌凉凉的望一眼苏懿,没想到他竟然连这样的小事也要将自己牵扯进来。 念及云晴方才情绪一直低落,她在前面的马车之上也隐约听到了云晴如今家中的情况,是以也乐得见她有个好心情。 于是鸾歌点了点头,对气馁地不愿意下话,正想要放弃的云晴道: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若是能穿梭其间,听水声闻荷香,涟水清风也是别有一番滋味。若不是惧热,只怕我也想一道,你们若是不怕,那便去吧。”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听在云晴耳中也不是那种可怜施舍的意味,反倒似是带了几分对她此举的欣赏,因此云晴倒难得没有与鸾歌赌气,欢快地挽着云婉的胳膊,想要邀云婉一道。 云婉不自然似云晴这般天真不知事。 她明白舒阳让她们跟着鸾歌的原因,因此纵然也想陪着云晴散散心,可是却也明白划船随时都可以,但此刻鸾歌身边却不能没人,所以准备出言拒绝云晴的邀请。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听鸾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云婉姐若是想去,不妨与云晴一道吧,只是午间灼热,别走太远,不要中了暑气就好。” 云婉闻言,有些愕然,不明白鸾歌为什么要支开自己。 可是望着鸾歌和苏懿,又念及那句别走远,因此略一犹豫,便明白鸾歌是为了让自己陪着云晴。 于是感激似的望一眼鸾歌,便同云晴一道往那小船上而去。 船只逐渐划开,云婉听着云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但视线却一直没从苏懿与鸾歌身上移开。 冲着云婉感激一笑,鸾歌回过头来,肃容望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苏懿。 “鸾歌姑娘好似很是防备苏懿。” 瘪瘪嘴,苏懿摆出一副很受委屈的模样,可是衬着他的八瓣小胡子,却显得格外滑稽。 “防备之词是对外人,不管是人是物,一旦觉察不到善意,便会自然而然地警惕,就像我家六两,遇到心怀不轨的人,也会弓起身子示威给人看。” 顺着怀中六两的毛,鸾歌浅浅一笑,“苏先生若是这样说,不妨先问问自己,是否做到了亲善待人。” “我以为我有足够的诚意。”苏懿道。 “那么苏先生还真是金贵了。” 鸾歌笑着低头,唇角划过一丝不屑与冷漠。 所谓诚意,是让别人感受来的。我之蜜糖却是彼之砒霜,不是自我感动便能称之为以诚待人。 “那鸾歌姑娘觉得什么才是诚意?”苏懿挑眉,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越发有趣。 “那就别再绕弯子了吧。” 抬起头来,将怀中的六两轻轻推到地上,捶了捶疲累的胳膊,鸾歌一双清亮深邃的凤眸望着苏懿: “现在就你我二人,苏先生若真有诚意,不该给鸾歌一个解释?便是瞧上鸾歌薄姿这般低劣的理由也成。” “哈哈哈哈!有趣!当真有趣!” 望着鸾歌一本正经的说出后面那句话,苏懿再忍不住笑出声来,若是旁边有三皇子府中的人在,只怕口中要塞不止一个核桃了。 谁能想到平日里老神在在,不苟言笑如老僧入定般的苏先生会有这样的神色? “但是鸾歌姑娘着实多虑了,”毫不躲闪地直视鸾歌的双眼,苏懿正了容色: “如果在此之前苏懿做出什么有份,或是让姑娘介怀的事情,那么苏懿在此致歉,但是苏懿保证对姑娘绝无恶意,并且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还望姑娘放心。” “那鸾歌就拭目以待。”见苏懿这般言说,鸾歌倒也大方,耸了耸肩道。 “放心吧,苏懿叔叔是好人。” 看着鸾歌那样子,苏懿突然挤眉弄眼地冲她道,一下子噎的鸾歌不知道如何回答,若是此刻正喝着水,只怕她会一口喷出来! 娘嘞!这个苏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行了,别乱思来想去的,还是先跟我去看看结香居的婢女吧。” 不等鸾歌回过神来,苏懿已经迈步往前而去。 望着已经消失在莲叶中间的小舟,鸾歌朝着苏懿的背翻了个白眼,跟着他的步子而行。 如这结香居的精致,苏懿配给鸾歌的四个丫头也是个个伶俐。 屋内服侍的两个大丫头,分别唤作宜朱c宜碧,为人沉稳知礼,与鸾歌见礼的时候也是规矩有度,让她心生好感。 外间洒扫的两个丫头,唤作莺歌c百灵,不说话则已,话匣子打开则如其名叽叽喳喳像只鸟儿一般,好在懂礼数,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也让鸾歌觉得省心。 见礼之后,宜朱先上前一步,对着鸾歌道:“姑娘舟车劳顿辛苦,我等已将热水已经备好,且问姑娘是否需要先洗漱?只是因事先不明姑娘的身量,所以新衣还没来得及做,所以不知姑娘是否备着换洗的衣物?” “自是要先洗漱。只是我的衣物都在马车中,不知可有随之带来?”鸾歌问。 “禀姑娘,您的行李都在屋中放着。”宜朱谦和道。 “那便有请宜朱姐姐带路,只是我还有两位朋友,如今正在湖中游船”想起云婉和云晴,鸾歌的步子又停下来。 “姑娘放心,苏先生吩咐之后,我等已经备着了,待两位姑娘一会儿回来,亦可梳洗。”宜碧道。 “如此有劳。” 望了一眼苏懿,鸾歌不由对这人的细心感慨,冲他点了点头致谢,便在宜朱的带领下前去梳洗。 不管是当初在齐宫还是在楚宫之中,甚至在云阳山上,鸾歌都习惯了不要人服侍,凡是亲历亲为,所以这一次也只是让宜朱宜碧守在外面,待她自己洗好之后才进来收拾。 沿途劳顿,再加上一夜不曾安眠,鸾歌先时难免困顿无精神,可是洗过之后,再将先时在山上云婉做给她的朱色夏裙穿上,衬着那粉嫩白皙的俏脸,竟多出几分柔媚多姿来。 一旁替她擦头发的宜朱看了,不由称赞道:“姑娘真是生得俏丽,如今尚小遍已露出这般容色,只怕长大后要当得起倾国倾城四个字了。” “姐姐过誉。” 鸾歌笑了笑,似是对此并不在意,转而问道:“云婉和云晴她们可回来了?” “姑娘放心。方才您进去没多久,那二位姐姐便回来了,只怕不多时也要出来了。” 重新换了一条帕子,替鸾歌擦着头发,纵然对她那两缕白发好奇,在府中多年的规矩却也让她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于是只当没看见。 这时宜碧从外面进来,见鸾歌坐在妆台前,福了福道: “禀姑娘,方才公子身边差人来,说是秋溟居那边已经收拾完毕,只等着咱们这边收拾好了,一并过去用午膳。” 好半晌,鸾歌这才反应过来宜碧口中的公子指的是三皇子,因此道:“有劳三皇子。你且去传话,等一会儿云婉和云晴出来,我们一并过去。” “是。” 福了福身子,宜碧退身而出,而正替鸾歌打理头发的宜朱眼中则闪过一抹异色。 眼前这个小姑娘瞧上去年纪小,据说其师兄是平州山中的隐士,因为得了三公子的赏识,因此得了这般富贵。 本以为是个山野中长大的孩子,可是从方才初见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所有举止行措都端的有礼,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度与风华,绝对不是普通人家姑娘所能有的,更罔论山间小姑。 不仅仅是这个小姑娘,就是方才那居然会在日头当空的大中午游湖的二人,其中唤作云晴的倒是如同普通的娇贵小姐,可是那云婉却也是进退有度,让人挑不出差错来。 由此可见,只怕公子这次请来的人都不简单,否则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苏先生怎么会屈尊陪着一个小姑娘玩闹?三公子更是将岚姮姑娘住过的秋溟苑都让人重新改建,让那舒先生住了! 这样想着,宜朱的神色更加恭谨,对着鸾歌道:“姑娘要梳什么髻?” “怎么简单怎么来就好。” 鸾歌说的随意,可是留宜朱哪里敢当她随意? 绞尽脑汁思来想去,终是替她梳了一个双平髻,正适合她这样刚及笄,仍带着几分稚气,却又隐隐露出风姿的少女,只是鬓角坠了两只流苏,乍一看俏皮可爱,可是细看却是透着华贵,甚至勾出几分风情来,流露出几分难掩的风尘俗气。 看着镜中人,鸾歌却微微蹙了眉头,问道:“这流苏可否去掉?瞧上去太过累赘,也太贵气了。” 宜朱没想到她竟会觉察出,于是又从妆奁中挑了几样,可是鸾歌都觉得太过珠光宝气,连带着打量宜朱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审视。 宜朱心头一颤,以为自己的心思被人觉察出来,可是鸾歌却并没有说其他的话,而是将放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向窗外开着的碧莲,吩咐道: “去踩两支稍微小一点的半开莲。” 鬓角斜插,挽入青丝,红边趁朱衣,白蕊陪银丝,整个人霎时显出清水出芙蓉的灵秀之气,将那隐隐现出的妩媚压下,只留下让人眼前一亮的高洁。 “成了,妆也不用了,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会儿回来正好睡觉。” 看着镜中出现的与方才风采完全不同的人儿,鸾歌满意的点点头,将宜朱准备出口询问面妆的话堵在肚里。 望着眼前瞧着虽小,但却极有主意的鸾歌,宜朱面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对鸾歌的态度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转变。 就在这时,云婉云晴也已经收拾好,于是鸾歌抱起正在一旁酣睡的六两,在华宸那侍卫的带领下,与三人一道,往秋溟居而去。 宜朱宜碧本欲跟去,却被鸾歌吩咐留在结香居,及至膳后休息,如是种种暂且不提。(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芙蓉出水惊人姿 第四十二章出水芙蓉惊人姿色 一觉醒来,已是落日斜晖脉脉,鸾歌刚伸了个懒腰,睁眼看着满室昏沉,便听有人柔声道:“姑娘醒了?” 惊得她一个晃神,待回过神来,才想到自己如今已经在晋国三皇子府中,于是低嗯一声,坐了起来。 “宜朱瞧姑娘睡得香,本想再过一刻才喊姑娘起来的,谁曾想姑娘倒先醒了。” 宜朱走上前来,说话间将屋内的灯台点燃。 看着霎时亮起来的屋子,鸾歌坐直了身子,望着宜朱道:“几时了?” “不急,晚宴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所以婢子才放心让姑娘好生休息,没敢喊醒您的。”宜朱道,说着转过头来,“姑娘这会儿起吗?” “嗯,起吧,正好先醒醒神。” 看着宜朱,鸾歌心道不愧是三皇子府中的大丫头,只一句话便能知心知意,不用多言一句,便能知道人想什么。 只是有时候,心思若不是太过活络的话,倒是大有前途,只可惜暗枝旁生,就难免有些自毁前程。 不好多说什么,鸾歌弯身从一旁的踏台上取鞋,正要穿的时候,却被疾步赶来的宜朱阻止。 “姑娘我来。” 不动声色地推开宜朱的手,鸾歌蹬上鞋子道:“多谢,只不过我这人习惯了有事亲历亲为,自己能做的事情,便不麻烦旁人,所以这等小事,你们就不用做了。” “姑娘说的哪里话?这怎么能算麻烦?服侍主子本就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本分,如今苏先生让我们侍奉姑娘,所以姑娘不用这样见外的。” “不是见外不见外,我从不与人见外。只是有些事的确是自己做习惯了的,别人动手反倒不适,因此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没有其他的意思。” 鸾歌站起来道,而后四方一张望,问道:“我的衣服呢?” “姑娘的衣服在这里呢。”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见宜碧托着一个托盘从外面进来,上面放着鹅黄浅碧两色衣衫,瞧上去做工极是精细。 “这是?” 望着这两件衣服,鸾歌心中了然,但还是不由开口相问。 “因为早先不知姑娘的身量,因此没有给姑娘备着换洗的衣衫。这是今日午间姑娘洗漱时,婢子量了姑娘的尺寸,前去锦衣阁做的。因为订的匆忙,一时之间赶不出来,好在店内正好有两件跟姑娘尺寸差不多的成衣,公子便吩咐都包了回来。” “公子?” 那衣衫轻柔,不用上手摸,便知道是极为舒适,也价格不菲的东西,但是鸾歌却没有被衣衫吸引,反倒抓住了宜碧话中的关键词。 替她选衣服,为什么又与三皇子扯上了关系?就算是为了报账,也得是和负责采买的管家商量,哪里轮到家主过问? 因此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宜碧将她的神色瞧在眼里,与宜朱的不满不同,而是流露出几分赏识。 放作旁的姑娘,且不说听到这是三皇子所赐的衣衫,便是听闻乃是由安阳城内第一家的锦衣阁出手,只怕都要欢喜的说不出话来。然而眼前这个小姑娘,却并没有那般欢喜雀跃,甚至眉头微蹙,反倒觉出几分不合适来,可见的确不是一个俗的。 当然,也许是因为无知,所以不觉得稀奇,所以对于锦衣阁的认知为零。 但是至少,这小姑娘知道这是三公子赐衣,按着如今其师兄仅为府中幕僚的身份,若有如此厚赐,只怕也得感恩戴德,可是这样的冷静自持,却是相当难得了。 宜朱宜碧本不是一般的大丫头,当初不曾料到舒阳会带着师妹前来,因此苏懿在准备婢女的时候,并没有结香居这边,是在听闻杨成的讯息之后,一时间别处调不来懂礼知节的人,儿外面若是采买的话,且不说是否靠得住,便是服侍主子只怕也是问题。 于是华宸便将身边的四个大丫头中的两个,随手一点拨给了结香居,弄得众人一时都有些无措。 当年住在秋溟苑的那位,华宸便是将自己身边的两个姑娘拨过去服侍的,如今若不是秋溟苑换了男子,只怕会让人误以为结香居的这一位是和秋溟苑当初的主子一样,都是华宸心尖上的人了。 但饶是如此,鸾歌却仍然不知自己已经因此成为阖府上下关注的焦点,生生将舒阳在府中仆从中的新鲜度也压下去一头。 这也是为什么今日午间,宜朱会对着她百般试探。 对于服侍鸾歌,宜朱其实本心是不愿的,毕竟是三皇子身边的大丫头,阖府上下那个仆从见了不得称呼一声姐姐,可是如今却被调来服侍这么一个小姑娘,就像是生生给主子抛弃了一样,难免让她心生不满,但是明面上又不能露出来,因此只好在一些小处动动手脚。 可是谁知这姑娘做事倒有些滴水不漏,油盐不进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她竟无从下手。 反观宜碧,并不像宜朱有太多的心思,向来都是恪守本分,但其实打心眼里对于鸾歌也是有些考量,所以才放任宜朱,在她动小心思的时候避开来,但也没有阻拦。 因为她也想知道,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见鸾歌这样问,宜碧的眼中滑过一丝赞赏,却是不露声色的掩下,对着鸾歌笑着解释道: “是这样,公子吩咐要给舒先生和您做几件衣裳,所以今日婢子去秋溟苑拿了舒先生的尺寸,与三公子身边的大丫头浅怜姑娘一道去了锦衣阁。谁曾想在楼上看到了公子,浅怜恰巧有事要与公子说,便邀了公子上楼,恰巧看到我给姑娘挑衣裳,便说这两个色都好,就都包了。” 听着宜碧这样的解释,鸾歌这才眉头松开,点了点头,“由是,便多谢三皇子殿下了。” 宜碧但笑,将托盘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对着鸾歌道:“那姑娘今日晚宴是穿哪件?近日里气温骤升,便是晚间也闷热的很,只怕姑娘那件朱色的衣衫有些不适。” 鸾歌本想说自己穿云婉那件衣衫,不仅是因为今日午间云婉见她穿了欢喜,还是因为如今对于这些鹅黄浅碧的颜色,总觉得有些轻飘,不再如当初还在楚宫那般喜爱,倒是朱红能让她燃出心头之火,觉得时时刻刻都在活着一般 可是如今宜碧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若是再拒绝,就显得有些故作矫情了。 况且那衣服虽说是华宸所选,实则也不过是恰巧在婢子犹豫不决之时随口一言,也实在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因此吩咐宜碧将那两件衣衫分别展开,瞧着其上的花纹,便指了浅碧的那一套。 见鸾歌选了这一件,宜朱便将那件接过,在宜碧将另一件收起来的时候道: “姑娘可真是好眼力,这一件浅碧云纹衫瞧着宜爽舒适,最适合夏日穿,尤其是配着姑娘的肤色,只如羊脂玉一般的活色美人儿。” 鸾歌听了这话不喜,总觉有什么地方极为膈应,因此就这她抖开衣服,伸手入袖:“美不美倒是不重要,重要的衣衫合身就行。这世间没有什么配不配,只有合不合,若是不合,便是再好的衣衫,也可弃之如履,你说是不是?” 听到这话,宜朱的心头一震,面色一僵,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顿住。 就连一旁正在将衣服收起来的宜碧也顿住了身子,没想到鸾歌是这样的不遮不掩。 “宜朱姐姐,这是怎么了?” 觉察出宜朱的异样,鸾歌笑着问道,面上一派纯真无害,让人只以为方才那句话只是面上的意思,就像是少年孩童的无心之言一般。 可是屋内之人,又有哪个敢真的将这话当作无心之言? 宜朱扯了扯嘴唇,尴尬地笑了笑,道:“没事。” 然后帮鸾歌将另一只袖子抖开,看她着上衣衫,为她系上身上的丝带。 从头到尾,再没说一句话。 方才那一声敲打,就像是重锤猛击,直直落在宜朱的心上,让她的面色通红,再不敢小巧眼前这个小姑娘。 就连一旁的宜碧也变得谨慎恭谨了几分。 自己虽说不曾处处试探,但是对于宜朱的举动却也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以鸾歌这样深沉的心思,能看清宜朱的小心机,还能这样以一言之力,便将宜朱敲打地萎靡不振,又如何会看不清她的独善其身? 想到这里,宜碧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宜朱那么鲁莽。 瞧着鸾歌服色既成,宜朱上下打量一番,对着鸾歌道:“姑娘,且看今日梳个什么髻?” 如午间一般,鸾歌依旧淡淡开口:“随意简单些就好,别太繁复,否则晚上拆起来又麻烦,还坠得人脑袋累的慌。” 听着鸾歌这样小孩子一般的抱怨,宜碧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姑娘可还真是个孩子,不过这样也好,夏日就是要简单清爽些,这样看起来也利落。不如这样,还是今日的平头发,不过我替姑娘将两个攥儿变作一个,这样也更英气精神些,再缀一朵碧色牡丹,添上几分柔意中和,您看怎么样?” 这话说的也利落干脆,瞧着宜碧如今是真心与自己交好,而不是先开始那般一直避着躲着冷眼看着,鸾歌自然不会与自己为难,况且这样的建议也着实不错,因此点了点头道: “姐姐看着办就行。” 这样说着,宜碧点了点头,吩咐在一旁正尴尬的宜朱去院内剪一株牡丹来,正巧化了她的无措,开始给鸾歌梳起头来。 不得不承认,到底是主子身边的大丫头,不管是宜朱还是宜碧,梳起头来都是熟手,三两下便将鸾歌披散在肩头的青丝晚起,缀成一个利落清爽的发髻。 鬓角的两缕白发被刻意地挑出,编作小辫儿垂在两鬓,将小姑娘的娇俏也显出来,不让人觉得那白丝扎眼,反倒像是故意挑染的点缀。 最后再加上一朵碧色牡丹,整个人霎时间如同一朵水墨丹青,从满山云雾中悠悠走来,带着山水的清冽,染开满目的初春青色。 瞧着镜中的精致人儿,不仅仅是宜朱宜碧,便是鸾歌也看得呆了。 那人眼若清泓,但却不是秋水之眸,而是在凤眸之中缀出含情脉脉,让人只觉如同山上源源冒出的泉眼,满是鲜活灵动,再配上俏丽的小鼻子和粉嫩的樱唇,只如一个水嫩的娇偶,却又不是那种一戳即碎的泡沫,而是如同出水的芙蓉,只是这芙蓉外间带着刺,内里含着蜜,让人望去便舍不得移开眼睛来。 “姑娘真是生的好。” 望着鸾歌,宜碧由衷赞叹道。 入府这些年来,什么样的美人她没见过? 安阳城内的闺秀且不说,便是当初来到府中,住在秋溟苑内夺得安阳第一美之称的那位,也比不得这一位的出水之姿。 或许不能这样说,那一位是娇,这一位是美。 娇要的是手段,要的是姿态,而美,是最本真的,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便能打动人心的力量。 “不过一副皮囊罢了。” 鸾歌随意开口,可是心头却隐隐生出一分不安来,不是对这样的装扮不满意,只是觉得突然露出这样的姿色,只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宜碧此番是真心与她好,先前却也没有料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且眼下看着时辰也不能重新梳妆,更不能再涂抹脂粉再添靓丽。 因此她站起身来,对着宜碧吩咐道:“妆面也不用了,就这样吧。” 宜碧也正是如此认为,这样的姿色便贵在天然的纯美,若是再添妆面,只怕就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反倒坏了这样的纯真。 因此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这样便已经很好了。” 鸾歌点了点头,却突然有些兴致缺缺,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几分倦怠来。 宜碧觉察出她的不对,忙关切地问道:“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 不是不想说,而是着实也不知什么原因。 方才那种不好的预感就像突然如同重压而来,让她突然有些沉不过气来的莫名心慌。 “去将我行李中的那个檀木匣子拿来。” 强忍着那股压抑,鸾歌摆了摆手,吩咐宜碧去取东西。 “好。” 宜碧见状,也知事情不对,因此慌忙从鸾歌的东西中去翻找,好在她带的行李本就不多,因此很快便找到。 看着宜碧捧过来的匣子,鸾歌却动作停了下来,望着那匣子双眼悲戚。 宜朱宜碧二人对视一眼,完全不明白鸾歌这是为何,难道是怕匣子丢了? 可是这檀木匣子却也并不怎么贵重,怎得就能突然让方才还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变成这样? 就在二人的疑惑中,鸾歌慢慢打开了那檀木匣子,从中取出一枚玉佩,捧着那枚玉佩,她的眼泪终究忍不住,千里之堤在这一刻崩溃,霎时间流了满面。(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心安玉色夜方始 宜碧与宜朱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望着鸾歌这突如其来的泪意满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直到过了有半刻钟,鸾歌的气息逐渐平稳,眼泪也慢慢止住,宜碧这才斟酌着开口,望着她试探道: “姑娘?” 抿了抿唇,鸾歌抬眼望着宜碧与宜朱,勉力一笑: “我没事,抱歉吓到你们了。” “没事没事,只是不知姑娘为何突然”宜碧连忙摆手,又犹豫着开口,不知自己这样问是不是合适,但是看着鸾歌方才的样子,还是有些担心,与宜朱相望一瞬,然后带着几分歉意道: “若是我等照顾不周,还望姑娘指出,我们二人定然及时相改;若是旁的事情又能尽得上力的地方,我等也是断然不敢推辞的。” 鸾歌知道二人怕是误会了自己方才失控的原因,不想她们担惊受怕,因此颔首道:“姐姐莫要误会,此时与你们无关,不过是想到一些往事,一时之间难免失控,只是让你们见笑了。” 说着,她将那玉佩小心地放回盒内,正准备交给宜碧收好,手却不自知的滞了滞。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将那玉佩重新取了出来,拿下腰间系着的丝绦,将那雕着兰花的玉佩换上,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抬眼望着宜碧与宜朱,问道: “这样可以吗?” 二人愣了愣似是不解,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鸾歌是问这样将丝绦换做玉佩是否合适。 率先回过神来的宜碧忙道:“自是可以的!玉暖养人,虽说多是男子携带,但是这雕兰佩成色甚好,花色男女皆宜,倒也不违和。” 一旁的宜朱也不迭点头称是。 那玉佩虽说并不起眼,但在光下瞧上去却着实是一方好玉,而且兰纹梅画之流,向来也是不分男女,并没有不合适的说法。 “那就好。”鸾歌笑了笑,将手中的空盒递给宜碧,“去帮我收起来。” “是。” 宜碧点头,转身去了,鸾歌望着她的身影,将目光重新放到腰间的玉佩之上,扯了扯唇,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开心些。 或许唯有这一方玉佩,才能让自己感觉到心安吧? 当初在楚宫之中,明义托人转交给自己的东西,就是这一方玉佩。 当年他从洛天手中讨到,却终究留给自己,成为如今唯一的念想的玉佩。 抚上那温润的玉,指尖摩挲着上面清楚的雕花纹路,鸾歌的眼角弯了弯,不管以后要面对的会是什么,不管前路又怎样的艰难险阻,她都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因为苍穹碧宇之中,终会有一人始终陪着她,看着她,不离不弃,永远相依。 “姑娘,擦擦脸吧。” 耳边有声音响起,鸾歌抬头便见宜朱手中拿着已经拧好的帕子。 “多谢。” 鸾歌接过帕子道谢,唇角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意,将那用冰水浸过的巾帕敷在面上。 宜碧过来时,瞧着宜朱的神色,不由使了眼神要问,却见宜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明白。 方才鸾歌那一瞬的笑意,让她很是不解,为什么先前还好好的一个人会突然就梨花带雨;又为什么在哭泣过后,仅望着一块玉佩便又喜笑颜开。 这样的转变让她越来越摸不透这个今日才来的姑娘,但却也让那最开始生出戒备感顿消,防备似乎在那一瞬消除,只剩下莫名生出的怜惜。 替鸾歌将帕子又换了一条,直到她眼角的红肿渐消,这才停下来。 也幸亏鸾歌本就没有上妆面,所以不至花了脸,红肿消退后也看不出什么症状来。 将鸾歌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宜碧点了点头道:“这下随时都可以出门了,只等着公子那边派人来接了。” 宜朱也应声,并补充道:“据说今晚是在云鹤楼,晚宴后还有游湖,想来都热闹的很,姑娘正巧可以散散心。” 鸾歌笑了笑,然后想起自从自己醒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见到六两,因此不由问道:“你们可见到我的狐狸?” 若是在其他地方,她定然不会担心,以六两的本事,一般人还抓不到它,可是这是在皇子府中,指不定有着怎样厉害的角色,尤其是他们刚来,还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误伤到了,就会生出事儿来。 宜朱宜碧二人这时也注意到不对,在屋内找了一圈没找到,宜碧福了福道: “屋内没有,也许是贪玩跑出去了,姑娘别担心,我去吩咐院里的人留心着,别被人逮到了。” 鸾歌点点头,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婢子的声音,宜碧正准备出去看看,便见云婉从外面走了进来。 瞧见宜碧脚色匆匆,她不由问道:“宜碧姑娘这是怎么了?行色匆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家姑娘的白狐丢了,我正要着急去找呢。” 宜碧简单解释一番便要告退,可是抬脚便被云婉拦住,只听她笑了笑,然后绕过屏风走了进来道:“六两这会儿正在秋溟苑那边跟阿蓝嬉闹呢,不用担心那小家伙了。” 说着瞧见站在屋中的鸾歌,眼前霎时一亮,啧啧称赞道:“好一个清妙世无双的可人儿!这一身妆扮倒真是绝了,这才像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先前总是将头发随意束起来,就跟一假小子似的,哪有如今俏丽可爱?” 说话间便上前来,挽着鸾歌的手又是一番打量,那模样就跟说媒的婆子打量着小姑娘似的,惹得鸾歌有些哭笑不得。 尤其是方才那番似嗔似笑,又似嫌弃并夸赞的话,更让她觉得云婉这才是回到当初在山上的模样,而不是最近在路上忧心忡忡满怀心事。 当然,见到云婉的情绪最主要的,还是惊奇。 午间去秋溟苑用过饭之后,鸾歌得知府中先前以为只有舒阳一人来,所以将随身婢子的屋子安置在秋溟苑后面,因此云婉与云晴二人只好与舒阳一道,吃过午饭后便留在了秋溟苑那边。 云晴倒是欢喜,因为可以和自家主子朝夕相对,可是云婉却怕鸾歌一人住着孤单,想着要不要住到结香居去。 然而结香居已经有了宜朱宜碧,再也挤不下多出来的人,总不至于让云婉去住那下等丫头的小地方。 再者自从苏懿说了那些话之后,鸾歌觉得他也不会乱来,所以也觉得没什么必要,在种种原因之下,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所以云婉这会儿突然出现,才惹得鸾歌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听到六两如今在秋溟苑那边,她悬起来的心就又放了下去。 只怕那臭家伙如今正忙着勾搭阿蓝呢,怪不得连自己都不理会。 真是小白菜地里黄,没娶媳妇儿都忘了娘。 这边鸾歌腹诽完,便问询云婉可是有什么事情。 只听云婉回答道:“没什么事儿,不过是今晚的晚宴,主子让我看看你们这边收拾好了吗,说是一会儿一道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云婉解释道,然后又说:“方才我在院子里看见小丫头,知道你正在妆扮,又见门开着,所以就自己走了进来,你可莫要怪我唐突。”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鸾歌自然不会介意,既然秋溟居那边已经让人来催了,瞧着时间也差不多,鸾歌又宜朱宜碧吩咐了两句,查看一番觉得没什么查错了,便带着二人与云婉一道,往秋溟居走去。 还没到秋溟居,远远地便瞧见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及至门口,云婉先请众人进去,便见舒阳放下手中的书册,抬起头来。 照旧是一身月白暗莲纹的长衫,与平日里打扮无异,鸾歌早看惯了这样的舒阳,因此没有觉得有什么惊奇,倒是宜朱宜碧二人流露出惊艳之色。 她们俩在中午的时候被鸾歌留在了结香居,所以纵然也对这秋溟苑内到底住进了怎样的人心生好奇,但却始终没有机会相看一二。 尤其二人又都是规矩的,因此自然没有胆量偷偷来看,所以方才见到舒阳的那一刹,都不由互视一眼。 早先听闻这舒先生乃是平州山中隐世多年的智者,她们与浅怜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都暗自以为这人就算不是年过半百,好歹也该是和苏先生一样长着胡子的中年大叔。 可是如今一见,谁曾想竟是这样的年轻的儿郎?一眼瞧去,竟是与公子一般年纪,而且生得宛若天人,只怕与有着安阳第一俊的公子相比都不差分毫。 尤其是方才她们刚进门看到他执册观书的样子,就像是画出来的一般,让人生生移不开眼。 但是舒阳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她们身上,而是瞧着从院中走来的鸾歌,对她今晚这样的妆扮面露欣赏。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好像是从楚宫的那道天雷之后,先前一直身着浅碧之色的鸾歌就再没穿过朱色之外的颜色了,今日竟然出奇的换上了这样的夏衫,霎时将整个人从先前的灼热冷艳转化为现在的清丽可人,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种不想让这样的鸾歌被人看到的冲动,甚至连今晚的晚宴也不想让她去参加了。 但想归想,去并不能将这话说出来,否则就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念及自己方才的念头,舒阳不由失笑,对着已经自顾的坐在自己对面,问六两的鸾歌一指旁边道:“呶,就在那里,已经趴了一个时辰了。” 看着鸾歌走过去,舒阳在后无奈道:“果然是有怎样的主子,就有怎样的宠物,这小家伙跟你一样能睡。” “不,你错了,这不是能睡。” 转过身来,鸾歌一脸严肃,甚至眉头微微皱起。 就在舒阳面露怀疑,以为六两生了什么病要去探上一探的时候,却听鸾歌指着旁边的阿蓝道:“瞧见了么?这分明就是花式撩姑娘,这才是行家!” 舒阳的动作当场顿住,屋内霎时陷入奇怪的死寂当中,所有人的神色都是莫名的诡异。 直到最后,宜朱第一个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才惹得其他人也掩唇吃吃地笑着。 “什么事儿笑得这么开心?说出来也让我乐上一乐。” 就在这时,一道爽朗之声从门口传来,紧跟着是好几道脚步声。 瞧见门口那人,屋内众人都不由转身施礼,冲着他道:“三皇子(公子)。” “无须见外,又没有旁的什么人。” 华宸随意摆了摆手,然后走上前继续道:“你们方才说什么这么高兴?老远在门口就听到笑声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要怎么说?难不成还真的要将鸾歌的话再转述一番?反正宜朱宜碧可没那个胆子。 就在这时候,鸾歌送了耸肩道:“不过是我师兄方才讲了个笑话,博大家开心一笑,好忘了饿肚子这茬事儿。” 华宸闻言不由一愣,瞧着舒阳怎么也看不出像是会讲笑话逗大家笑的样子,转瞬便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望着鸾歌大笑道: “鸾歌姑娘这话可真是不依不饶!来的晚了是华宸的错,我们这就出门,待一会儿到了席上定然多饮两杯赔罪。” 说话间,停留在鸾歌身上的惊艳也多出几分,没想到这件衣服竟然和她这样配,将整个人都扮得娇俏可人,因此口气也多了几分愉悦。 “男女客不分席而坐?”听着华宸这句话,鸾歌开口问道。 “入席之人都是今日姑娘见过的,也不算是外人,虽仍有古礼避讳男女同行,但如今便是天家公主,也已经不讲究这些了,所以安排的时候,苏懿才没有想这么多。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姑娘勿怪。” 一旁的苏懿开口解释,鸾歌这才注意到他也在华宸身边,若不是主动开口,只怕她还注意不到他。 这么一个人,想让你注意他的时候,就能光芒四射,甚至让你怎么都不舒服;可若是真的想要隐藏在人群中,竟然也能做到毫不起眼。 鸾歌心中暗叹,但也注意到苏懿着实照着自己无间的许诺,没有再对她造成干扰。 这样想着,她颔首道:“既是如此,鸾歌自然没有什么好说。不过是以为富贵之家礼数多,却没想到并没有这样的讲究,若有唐突,还望莫怪。” 这话说着,旁人没有注意,但是苏懿的眼睛却闪了闪。 只是人已到齐,自然就该出发,回头望一眼仍旧在撩阿蓝的六两,鸾歌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任它留在秋溟居内与阿蓝作伴,自己与宜朱宜碧上了马车。 夕阳已沉,暮色垂天,天边星子闪烁,当马车驶出三皇子府,熙熙攘攘的人群集市中,一辆车驾也正往云鹤楼而去。 夜,才真正开始。(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娇儿言欢登景台 早在多年之前,安阳其实并没有如今这样的繁华,甚至相比于当初占据整个中州大片土地的齐楚燕三国,云阳山以东的大部分地区都属于尚未开化的愚人之国。 在这里山脉跌宕,草木丛生,再加上潮湿闷热,因此多虫蛇蚁兽,瘴烟雾气,生存条件极是恶劣。 尤其是当初还未亡国的燕国,流放囚犯也是往云阳以东之地。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被流放至东边的囚犯,或许是因为彼时北方经年战乱逃离而来的民众——他们带来了新的技术,带来了新的知识,他们移山填海,他们伐木筑屋,多年过去,逐渐自成一系。 当温饱得到解决,人性中最原始的权利与利益的追求,就变成一种日常的渴望。 曾经在北方上演过无数次的征战,再一次在这里上演,角逐与杀伐之下,终究有人脱颖而出,成一方霸主。 而最早在东方之战中一举夺魁的,便是如今晋国的祖先华氏。 但因为东方之地奇特的地形,并不能如同北方一般铁骑横扫,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晋国周围仍旧有着各种小小的邦国或是部落存在,甚至到现在,位于西南之地的苗疆部落,仍旧是晋国的一块心病。 随着时间的推移,晋国不断的强大,慢慢一点点的将周遭的小部落蚕食,国土也逐渐扩张,成为东方第一国——当然,也只是东方。 云阳以东的地域,相比于齐楚燕所占的北方领土,实在太小太小,小到就算晋国不断地成长,在他们眼中,也仍旧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哪怕及至如今,有着千年优越的北方诸国,仍旧不会将晋国放在眼中。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并没有真正见到如今的东方,没有来到如今的安阳。 从车内将车窗帘拨开一道小口,望着外面熙攘的街道和热闹的人群,叫卖声里灯火通明,沿途水色烟波早已化作桨声灯影,让人只觉犹如活在梦中一般。 当年在齐国的时候,在祖父与母后亡故之后,鸾歌因要带着幼弟,日常的温饱有时都难以满足,更何况出宫游玩? 而到了楚国,尽管有了随意玩 的能力,可是彼时她的心思都在找证据复仇一事上,又哪里有心情去四处逛玩? 与舒阳一道去点云雪山的时候倒是遇到过几次,可是当初为了走近道,经过的也大都是穷僻的乡镇,那样的灯火或是夜景,如何能与安阳这般盛大繁荣的景象相比? 所以这般算来,今日倒是她第一次在夜晚出门,第一次怀着纯粹的玩赏游乐的心态,感受这天地间尽归黑暗,只剩下灯明烛红的热闹。 因此马车一路行来,鸾歌当真如小孩一般,扒着车窗探头探脑地瞧个不停。 一旁的宜朱宜碧瞧着欢喜,在一旁耐心与她将哪一处是哪一家,哪一处又什么东西最好,就像白日里进城时云晴跟云婉所说的一般,只是如今宜朱宜碧二人说来,相比于云晴更多了几分热闹,也更加确切些。 这时,马车经过白日里那家布料店,鸾歌想了想,转过头来问二人道:“那一家的布料铺子你们可熟?” 顺着鸾歌所指的方向望去,宜碧摇摇头,想了想还是疑惑道:“这家铺子我倒还真没有什么印象,这些日子没怎么出过门,今日也是与浅怜一道直接去的锦衣阁,也没有怎么注意是何时开的,只记得之前是一家卖玉器的铺子吧?” 说着将头转向宜朱,问道:“你知道么?我记得你前几天还出门玩过的。” 宜朱闻此,点了点头道:“这一家原是袁氏的玉器铺子,可是先前因为经营不善给盘出去了,便是盘给了如今布料铺子的掌柜。宜碧姐姐这些日子都忙着公子那边的事情,也难怪不知道。” 说着又看向鸾歌,以为她想要买布匹,因此好心建议道:“只是姑娘若是想买布料或是做新衣,明日我们可以陪着一道去锦衣阁瞧瞧,这边的铺子卖的布料都一般,大多是些普通百姓之家用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从来不在这边买布匹的。” 这样说着,宜朱的胳膊被人轻轻一撞,对上宜碧警示的眼神,才恍悟道自己最后那句话好似在说鸾歌少见识,取笑她一般。 宜朱暗叫不好,正欲解释的时候,却见鸾歌开口追问:“这么说来,如今这家布料铺子当初是以低价从袁氏手中盘来的了?” 宜朱没想到鸾歌会这么问,望着自己的神色当中也没有介意介怀的样子,这才暂时放下心来,耐心与她解释道: “这婢子就不知道。先前那袁氏卖玉器,生意本是极好的,因为货源广,他家的东西又少有赝品,所以就算是咱们公子也经常从这家淘几件玉器送人,就是如今的明玉堂中,也还摆着几样从袁氏买的东西呢。 “只是去岁袁氏的旧主好似在外面亲自去提一批货物的时候,被山贼所害,由他的兄长接过这铺子之后,便慢慢不好了。我们在屋中做活计的时候,也偶尔会听公子说袁氏的假货越发多了,这样下去只怕长久不了,谁曾想果不其然,在前些日子就给盘出去了,若不是真的干不下去,只怕也不会这样匆忙,但是这铺子在安阳的正街之上,地段是极好的,单就这一点也不会太便宜。可是这布料铺子卖的东西一般,却也瞧不上富贵,因此是不是低价,也说不准了。” 听着宜朱的解释,和中午那赶车的小哥说的没什么差别,只是有些地方说的更详尽些,比如说袁氏的货源,比如云晴的父亲是在提货中死去,比如她的伯婶是将家业陪地差不多才将铺子出手 如是种种,原本只是随口相问,想要了解一二的事情,到如今却让鸾歌嗅出一些其他的味道来 就在她思索之间,宜朱与宜碧也明白她问那布料铺子的原因了,只怕不是为了这一家,而是为了问袁记的事情。 这样想着,宜朱的心是彻底放了下来,然后望着出神的鸾歌道:“姑娘可是认识这袁氏的人?要不要婢子找人去打听打听?” 听到这问话,鸾歌敛了神色,生怕打草惊蛇,连忙道:“不用不用,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不用这样刻意去问询。” 说着又恐自己的样子有些欲盖弥彰,紧跟着笑了笑道:“只是我与师兄各处游历的时候,曾与袁氏的远亲有旧,曾听她提到在安阳城中有这样一门亲,今日看到这铺子时想起,难免问询几句,却不料听到这样的消息,所以有些唏嘘罢了。” “原来如此。”宜朱点了点头,难免又多说两句: “其实若说这袁氏老东家,也是可怜。原本娇妻爱女一家和乐,又有丰厚的家财傍身,算来也是美满至极了,谁曾想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夕之间便为他人做了嫁衣,自己与妻子葬身异乡,女儿如今好似也不知流落何处,倒是他那兄长捡了大便宜,却将家财败成这样,便是路人听了也觉不公。” “宜朱,这话就莫要多说了。”听着宜朱越说越远,宜碧连忙打断,生怕鸾歌觉得她多话。 然而鸾歌不仅没有生气,反倒笑着问道:“怎么听着宜朱姐姐好像挺为袁氏抱打不平的?莫不是也与袁氏有旧?” 鸾歌问道,心中不由联想莫不是宜朱和云晴也是什么远方的亲戚?别的不说,就是这性子好像也有几分相像。 可是转瞬她就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若真是什么亲戚,为什么今日明明见到了云晴,却又认不出来?不过若真是离得远了些,却也又说不准 就在她猜测的时候,只听宜碧扑哧一声笑道:“我们二人本都是孤儿,从小被公子带回来养在府里的,连自己的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哪里知晓什么远方亲戚?她呀,只怕是听杨成经常为袁氏抱打不平,这才学了那杨成的口气,编排那袁家的兄长呢。” “谁编排那袁家兄长了?”听到这话,宜朱霎时不乐意了,冲着宜碧嘟嘴,不满道:“单当故事听,也会觉得那袁家大兄不是个东西,好好的袁氏的招牌就这样给毁了,难道就不可气么?” “好好好,可气可气,我就那么一说,你倒是这么大动静,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什么?”宜碧哄着宜朱,到最后,竟是带了几分挪揄与窃笑。 “说什么呢!”宜朱面色一红,转过身去,声音也变得有些软糯:“姑娘还在呢,你就这样打趣我” 到这个时候,就算是傻子,只怕也明白为什么宜朱会对袁氏的事情持这样的态度了。 只怕小姑娘心理装着杨成,而杨成又一直念叨着袁家的旧事,难免因此影响了宜朱的态度,让她知道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看来这件事若是想要调查清楚,还得要好好问杨成才是。 这样想着,再一看宜朱的样子,鸾歌突然生出几分疼惜来,笑着道:“无碍。” 转瞬却又有些唏嘘。 只怕这姑娘还不知道,那袁家的小姐如今已经被杨成找到,还会一直在自己面前出现,最关键的事,杨成的心思没有变,那袁家小姐却又心系他人 这样乱的关系啊,鸾歌无奈地摇摇头,视线落在腰间的玉佩上,面色渐渐柔和。 还好,我只要有你,便已然足够 说笑间,马车渐渐停下来,随着宜朱宜碧掀帘先下,对着车内的鸾歌伸出手来,才服侍她小心的下来。 望着眼前四层高的楼阁,白日里瞧着倒不觉得稀奇,可是晚间抬头望去,竟是出奇的高大与瑰丽,有着难以言喻的震撼之美,尤其是门前那两株泛出荧红之色的巨大红珊瑚,瞧上去更让人觉得有种惊人的美丽。 华宸与舒阳等人走在前面,宜朱宜碧则跟着鸾歌走在她们后面。 与在路上一般,宜朱对鸾歌介绍着这云鹤楼,或是因为车上小儿女般的交谈之后,她与鸾歌之间好似莫名拉进,话也多了起来。 “姑娘不知道,这云鹤楼可是号称安阳第一楼。这第一,不仅仅是说他们家的东西第一好吃,更是说他们家的歌乐,他们家的观景位置是安阳城中的第一好! “云鹤楼每日白天只接五十单,奇货可居之下,订单都排到好久之后,而且价格也越炒越高,尤其是这晚间顶楼的观景台,更是难能订到呢!” 听着宜朱这样说,鸾歌不由打趣道:“那你们家殿下这一次是什么时候订的?莫不是一年之前?” “姑娘!”宜朱听出她的挪揄,不由嗔声道,直到鸾歌笑着告罪,她才又得意道:“当然,那都是对一般的富人,可是富贵之人,就又有例外,尤其是我家殿下这样大富大贵又身份极高的人,要定一处酒楼,还不是挥一挥手的事儿?” “原来是这样啊,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看来你家殿下不知要压死多少人了,的力量还真可怕!” 鸾歌唬着眼,啧啧称奇,逗弄的宜朱哭笑不得,连带着一旁的宜碧也跟着直笑。 这时,走在前面的华宸不知听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半是认真道:“鸾歌姑娘这话可就错了,华宸这一顿可是东抠西凑才拼出来的,所以待会儿姑娘可得省着点吃,不然华宸可要倾家荡产了。” “既如此,我还是趁着能多吃的时候好好垫垫饱,免得殿下日后付不起我师兄工钱的时候,鸾歌回想起往昔,竟然还没一顿饱。”鸾歌笑道,然后也板正了脸,认真地对一旁带路的伙计道: “敢问小哥,你们家东西吃不完可以打包带走么?” 那伙计被这一句话给问愣了,尤其还是这么一个水灵的姑娘,前面跟着当今皇子,竟还问能不能打包? 云鹤楼的客人都非富即贵,就算是吃不完,却也没有打包这么一说,所以他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答。 倒是华宸笑着用手中的扇子拍了拍那伙计的肩膀,指了指鸾歌道:“瞧见没,一会儿记得看好这位姑娘喜欢吃什么,走的时候再备上一份带走。” “是!是!” 这句话那伙计懂,重新包一份自然可以,可是没吃完带走的,自打他在云鹤楼以来,这还是第一遭。 “如是,那鸾歌便昧着良心吃穷殿下的家当了。” 鸾歌福了福谢过,丝毫不觉自己方才说的有什么丢人,大家也知道她是玩笑,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就这样说笑间,一行人登上了云鹤楼的顶层。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壮阔景象,鸾歌霎时间被震撼到。(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云鹤夜宴娇客至 十五月圆,乃是帝后同寝的例日,也是晋国多年来不曾改变的祖宗规矩。 哪怕皇后早已故去,却也是不得不守的规矩。 夜色之中,一辆马车停在了宫门之外。 守卫正要阻拦,被那车夫亮出的腰牌一震,忙不迭的让开道,连检查也省掉,直接放了马车入内。 灵碧宫内,长灯明明,隐有琴声悠扬传出,在夜风里四散开来。 值守的宫人早已习惯了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琴声,可是今日不过半刻,那一曲凤求凰还不曾弹完,琴声便戛然而止。 “娘娘,殿下来了。”有宫娥袅袅,在抚琴之人身边轻提。 “让他进来吧。” 平掌按弦,将余音抹去,宫装妇人起身至榻,抱起一旁酣睡的猫儿,长甲锋利而妖娆。 “母妃。” 华硕冲着妇人施礼,而后直接走到妇人身边坐下,望一眼猫儿道:“大白怎么又肥了?” “可见你已经多久没有来看过我了。” 轻轻拍了拍白猫的身子,妇人抬眼,望着华硕的眼睛里满是宠溺的埋怨。 “是儿臣之错,这些日子忙着调查老三请来的那个人,所以没顾得上来给母妃请安。” “怎么样?今日见到了?”苏贵妃悠悠问道。 “母妃怎知?”华硕奇道。自己今日说要进宫的时候,并没有提说此事。 “若是一切顺利,只怕你不会这么着急的来见我。况且昨儿个又找无落帮忙,只怕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吧。”说着苏贵妃又嗔了儿子一眼。 “我就说呢!怪不得母妃知道,定然是无落跟你说了。”华宸恍然。 苏贵妃笑了笑,不置可否:“说吧,怎样么了?” “母妃可知那所谓能智比张河曲的男子是谁?” “不知。” “无落先生肯定告诉您了,算了,我还是再说一次吧。”以为母亲哄自己开心,华硕道,“早先儿臣打探到的消息,那男子名叫舒阳,乃是平州山里住着的隐士,派人去查探的时候,也确实得知那一处宅子置了有些时日,屋主什么的也都没差错,只是那人爱云游,一年也难见几回身影,所以一切无从查起。 “后来我的人想从暗中动手,夜袭舒阳一行,谁知却中了一种连无落先生也看不出来的毒,于是儿臣便请无落先生与一道,再行第二次劫杀,遇到什么事情也好照应。先生本不肯,后来还是医者的好奇使然,跟着一道去了。” “可是您猜怎么着?”华硕说得激动,声音不由拔高。 苏贵妃眼风一闪,屋内的众人都退了出去。 华硕没有注意到,而是继续激愤道:“先生竟然说,那二人是曾经使得楚国改朝换代的推手!就是当初坏您计划的那两个人!那个师兄就是当初追着浮生那个怪人大半个城还甩不掉的男子,而且他的师妹此次也来了!” “你说什么?”苏贵妃双眼微眯,抚着大白的手指不觉用力,猫儿吃痛,喵呜一声从她怀中逃窜开了。 十几载辛苦毁于一旦,恒王与晟昭帝的事情,如今仍旧是苏贵妃心头不能提及的一块心病,知情如浮生非是甘愿臣服,自然不会再多言;无落知情甚少,也只是寥寥数语,况且他们都不敢当着苏月翎的面再提此事,可是如今,剩下的一个知情者,也是她的儿子,亲口道出了这个事实。 “这是无落说的?”苏月翎目眦欲裂,似乎愤恨于出了这样的事情,无落却瞒着自己。 可是下一刻,便听华硕开了口。 他只当母妃的情绪波动是因为怀疑此事的真实性,因此道:“今天无落先生连夜赶回的时候,先上了儿臣府上,对孩儿讲了此二人正是去岁那一男一女。说完之后便回济世堂坐诊了,让孩儿告诉您此事,说等到明日再与您细说。” “我倒是忘了,今日是他看诊的日子”苏贵妃怒气稍减,似是想到什么,问道:“你说这次来了两个人?” “不错。儿臣前几日见到了,那女子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但却使得一手好鞭法,竟能挡利箭与外,若单论功夫,只怕并不在大内高手之下。” “难道是她?”苏月翎眉头微皱。 “母妃认识此人?” “不,我不确定。”苏月翎摇了摇头。 据浮生回来所言,当初在楚国的京郊树林中,有一名红衣女子挡住了自己的去路,竟然化解了自己的巫阵,后来又随着楚国长公主千华出现在皇宫之中,据说乃是楚帝的女儿可是后来,却又说是被恒王偷偷换掉的民间女子 记忆中有一道弦被拨动,苏月翎突然想起当年在山上时,翻阅过的有关楚元帝楚落的记载。 书上说,那楚落乃是红鸾宿主之身,而浮生却道那女子已是金鸾身 当年红鸾已可大兴楚邦,那如今金鸾 可是她却并没有染指楚君的帝位,如今又来到晋国,难道真的是天兴三子? 难道天命真的不可改? 她明明已经将齐国那个公主换掉师父所说过的大主贵相也已破 为什么又会有新的宿主出现? 不。 苏月翎摇了摇头,纷杂的往事在一瞬间侵袭而来,让她的心头莫名生出几分慌乱。 这是近二十年来,就算是对上皇后是,她都从不曾有过的感觉。 “母妃?” 华硕觉察出不对,不由出声探问。 “让无落明日来见我,有些事情,我需要亲自问问清楚。” 收敛神色,苏月翎对着华硕道,而后又认真地望着他:“你先不要轻举妄动,若是能与那女子交好,则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也万万不要轻易动手,待我确定一些事之后,再与你细说。” 难得见母亲这样郑重的神色,华硕也点了点头,还想再问什么,可是看到母亲心神不宁,只好嘱托了早休息,从灵碧宫中退了出来。 出宫之后,吩咐人去济世堂给无落传话,想起母妃最后的嘱托,华硕问道:“今日老三在何处宴请那些人?” “就在前面的云鹤楼。”答道,又问:“殿下要去?” 华硕轻笑一声,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反问道:“为什么不去?” 如是良辰美景,又有没人如斯,如何不去? 若问什么是寄蜉蝣于天地,直至多年后想起,鸾歌的回答仍旧是夏夜登上云鹤楼观景台时的感觉。 这观景台没有屋顶屏障,却也因此给人立身天地,可摘星辰的感觉。尤其是楼高居安阳首,放目极望,脚下是画舫游廊。阔远无极的粼粼江面,映衬着岸边的灯影,载着游船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更远的地方,是早已化作星点的万家灯火,与天边星子融目一体。 鸾歌突然想到晟昭帝的寝宫。 那座宫殿,是楚国仅次于登高台的高阁,站在阶上往下望去,也是这般寥阔——可那是高处不胜寒的寂寥,不是如今天下一体的热闹与喧嚣。 “鸾歌姑娘觉得此地如何?” 不知何时,华宸已经站在了鸾歌身边,与她同望着这脚下的安阳城,望着远方的灿烂星河。 不解华宸此意为何,或许也只当他是随口一说,鸾歌笑了笑:“早闻晋地能工巧匠居多,却不料也有这般造化钟神秀的鬼斧。今日一见,方知闻名不如见面。” “听姑娘这话,竟不是我晋国之人?”华宸问道。 看来不仅仅是苏懿注意到她在秋溟居的那句话了,连华宸一样留了心。 “我师兄是晋人,却不代表我也是。”鸾歌笑了笑,伸手将被夜风吹得飘飞的碎发牵至而后,望着江面道:“我是燕人。” 三媒六聘已过,高堂也已拜——就算不是自己,可是在她的心中,自己已是洛天的妻,已经燕国的妇。 这样的自己,自然是燕人。 从来没有人问过鸾歌这样的问题,直到今天华宸开口,她才觉得从来不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齐茗络是齐国的公主,可是她尸骨已寒;楚鸾歌是楚国的公主,可是她却不是自己的灵魂;唯有她,唯有如今这一个寄居于旁人体内的灵魂,才是永远的自己。 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腰间的挂佩,鸾歌的唇角淡出一丝笑意,又一次重复道: “无国无家之人。” 大燕,在十三年前便已然亡国。 这是整个中州大陆都知道的事情。 望着鸾歌通透释然的神色,华宸突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那云淡风轻之下,是不是掩藏着不为人知的家仇国恨? 于是华宸带着几分歉意与安慰,笑了笑道:“人生在世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姑娘方才不是一直喊饿吗?自古饱食烦忧解,华宸可是深有体会。不妨入席品一品这云鹤楼的饭菜,也好弃忧望愁,岂不欢喜?” 看着华宸伸手作邀,鸾歌收回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正要落座时,回头望了一眼正在与舒阳说着话的苏懿,想了想,又对华宸道:“殿下与我师兄等人终是男子,只怕酒席之间同坐颇多拘束,也不便你们把酒言欢,所以且容鸾歌与姐妹们同坐。” 说着望向旁边一桌。 那是留给云晴和云婉的地方。 因为知道云晴和云婉的身份不是真正的婢子,但是若让她们与华宸等人同席却也不够资格,所以如今观景台上,摆了两张桌子。 听到鸾歌这样说,华宸想想也是,而且又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也就没有失礼与否的问题,所以并没有阻拦,客套两句之后,又往舒阳与苏懿所在的地方去。 到底是安阳城中首屈一指的酒楼,这样的环境且不说,便是上菜的速度,也令人咋舌。 等到众人方一落座,那伙计过来问了一声,得到可以上菜的消息,便有人捧着盘盘精美的菜食而来,远远地闻着,都让人齿颊生香。 看着眼前的烧鹅,云晴登时高兴地对着云婉道:“云婉姐,你快尝尝看,这才是云鹤楼正宗的烧鹅,比起贺州那个挂着羊头卖狗肉的,可不知好多少倍呢!” 等宜碧用筷子给鸾歌夹了一快鹅脯放在碗中的时候,云婉这才给自己夹了一块,尝了尝也不由点头称赞:“的确是比那里的好吃些。” “云晴姑娘竟然吃过云鹤楼的烧鹅?” 看着云晴与云婉抱团,并不怎么待见鸾歌,甚至连最根本的礼数也没有的时候,宜朱不由心生不满,对着她热络的样子凉凉地道。 “我知道很奇怪么?我瞧上去像是吃不起的样子么?” 鸾歌不由抬头,瞧着云晴唇角微勾,这会儿倒是稀奇了,云晴的脑袋瓜子瞧上去还是很好使的嘛,竟然能听清别人的嘲讽。 “奴婢可没有这样的意思,也就只是好奇问问罢了,云晴姑娘做什么这么大的火气”宜朱从来都不是好惹的性子,华宸身边四个大丫头在整个府里都是横着走的,哪里会怕这么个小丫头? 若在平时无聊的时候,鸾歌倒乐意看着这两个丫头掐掐架斗斗嘴,也算无伤大雅,可是如今这么多人在场,闹将起来就是不懂规矩,不管是三皇子这边,还是舒阳这边面上都不好看。 所以她不动声色地递给宜碧一个眼神,示意她拦着宜朱二人。 云晴何曾受过这样委屈,听到宜朱的话干脆不吃了,放下筷子望着宜朱道:“谁火气大了?!明明是你先” 话刚说到一半,她的袖子便被人扯住,回头一看,是云婉。 云婉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在这样的场合发脾气,就在这时,宜碧也开了口。 “云晴姑娘莫要误会,宜朱她不会说话,她的意思是听姑娘的话,似是吃过云鹤楼的烧鹅,所以想问问姑娘是不是安阳人而已,并没有旁的意思。” 说着,宜碧笑着递过一杯酒水与云晴道:“云晴姑娘不妨尝尝这云鹤楼新近自酿的百花酒,香甜可口却并不辛辣,女子饮来还有美容养颜的奇效。权当婢子替宜朱赔罪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宜碧的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又有云婉在旁警示,云晴也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只好顺坡下驴,接过那酒喝了,这才矛盾消弭。 但是与宜朱的眼神对上的时候,二人皆是冷哼一声,将脑袋转向不同的方向。 想到宜朱在车上替袁家小姐抱打不平的怜惜之词,鸾歌心中不由暗叹,若是她知道这袁家小姐就是云晴的话,会是怎样的反应? 失笑之间,却听一道从未听过的男声从登台的阶梯口传来,带着几分慵懒蛊惑的笑意,似是不尽的荼蘼: “我就说为什么掌柜的不让我上来呢,原来是三弟在此宴客!”(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闹将景台愿归否 这道声音一出,四下皆是一静。 不仅仅是华宸那一桌,就连这边的鸾歌等人也随着那声源处望去。 但见一个身着紫衫的男子正轻笑着朝众人走来,唇角轻翘,勾出一抹异样的瑰丽,若不是那挺拔的身姿,光看脸只怕会让人觉得此人乃是女扮男装。 随着男子而来的,还有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 只是此刻他正在与跟上来阻拦他们闯上观景台的伙计说着什么,甚至拔出腰间的剑威吓着那伙计。 华硕似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站在那里笑望着华宸那一桌并不说话。 直到华宸站起身来,示意那伙计下去,又对着他拱了拱手,招呼了声“二皇兄”之后,华硕这才道:“三弟客气。” 紧跟着又道:“皇兄今晚心情好,方才从楼下路过,想着云鹤楼观景台的景色定然不错,是以想要在此畅饮一番。谁料走到楼下,这伙计却是吞吞吐吐千般阻挠,说是有什么贵客在楼上,听上去甚是无礼。本殿下只当他故意推脱,就想瞧瞧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脸面,谁曾想竟是三弟在此。若是因此坏了三弟宴客的乐趣,还望三弟与你的客人莫怪才是。” 这话说的好听,不否认自己的傲气,却又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了酒楼,最主要的,竟是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鸾歌远远望去一眼,对这人并不怎么上心,依旧拿起手边的筷子吃着东西。 睡了整整一下午,又将晚饭拖到这个时候,她现在是真的饿了。 况且,这样的事情自有主家出面,还轮不到与她扯上关系,因此她吃的更加心安理得。 可是一旁的宜朱先是不淡定了,从方才起便一直寒着的脸上愤怒更甚,却偏又不敢大声指出。只得小声不平道:“这厮肯定又是没安好心!” “宜朱!” 宜碧闻言,瞪着她寒声警示。 就算心中再怎么不喜,可是她们只是主家的婢子,而那一位却是可以与主子平起平坐的皇子。断然不是她们能够随意冲撞得罪的,否则到最后,害到的还是主子。 听着这样的声音,鸾歌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便是方才宜朱与云晴差点闹起来的时候。也不曾见宜碧这般动怒。 看来这个男子倒真不是个省事的。 今晚的确是有热闹看了。 这样想着,她唇角勾笑,吃得更欢快了。 “我就是不喜欢他嘛!”宜朱委屈的声音传来,“想到他和秋溟苑那位的事,我就犯恶心!” “那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宜碧打断她,还要再说,想到并不合时宜,又只住了口,“不管怎样,我们不能给主子带来麻烦。” 虽是留心。但宜朱的话却被鸾歌抓住了关键。 只听她抬头望一眼二人:“关秋溟苑何事?” 旁的事情她无所谓,可是如今住在秋溟苑的,是舒阳,那么这就不能无所谓了。 听到鸾歌发问,宜碧尴尬一笑,不想让她误会,又想着日后她终究会知道,便也没怎么隐瞒:“姑娘莫要多虑,宜朱说的是秋溟苑原先的主子,您若是想知道。等婢子回去告诉您,这会儿怕是不方便。” 说着,她抬头望一眼华硕所在的方向。 鸾歌会意,遂不再问。依旧低下头吃自己的东西。 就在这时,也不知华宸与华硕二人说了什么,只听华宸抬高了声音,对着众人道:“且容我与大家介绍,这一位是宸的兄长,也是如今晋国的二皇子殿下。” 这里除了舒阳等人之外。其他人都知道华硕的身份,所以这介绍自然是对着他们。 若说之前不知身份还可以蒙混过去,可是已经这样,那么众人只得一道起身,对着华硕施礼。 华硕笑了笑,面色宽和地对众人表示不必多礼,然后等着华宸下一步的介绍。 然而华宸却并不说话,完全没有将舒阳等人介绍给华硕认识的意思。 于是众人就这样尴尬地相对而战,冷在当场,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鸾歌倒是没有多虑,只是庆幸自己方才多吃了几口菜,就算这样一直站下去,至少对得起自己的肚子,可是望着那香喷喷的只吃了小半片鹅脯的烧全鹅,她又止不住的可惜。 再好吃的东西放得久了,只怕也没有那么好吃了。 华硕自然知道华宸不再言语的意思。 二人明争暗斗了这么久,再加上去年的那档子事儿,能有如今面上的兄友弟恭已是难得,更罔论还想让华宸对他毫无芥蒂。 但是今日既然来了,又怎能就这样不做点什么就走? 尤其是在苏贵妃后来叮嘱的那些话之后,更不能就这么离开了。 想到这里,华硕似是不觉尴尬,甚至反客为主,上前几步招呼众人道:“诸位坐吧,本殿下常服出门,大家不用这样见外,既然是三弟的朋友,那么也就是我华硕的朋友,大家只管自在就行。” 说着,目光透过前面一桌,落在一直盯着桌上饭菜的鸾歌身上,悠然而来道:“三弟,这位姑娘是?” 话已至此,涉及到旁人,就算华宸不喜,却也知道此时不能闹开来,于是强忍着怒气,示意众人先坐下,而后道:“二皇兄,这么晚了,若是还不回府,只怕嫂子要担心了。” 却是下逐客令了! 华硕不怒反笑,谦谦如玉却说出恁地剜心之言:“三弟的好意皇兄心领,可是有件事只怕三弟记错了——皇兄还没有正妃,你也还没有嫂子。” 此话一出,华宸的身子僵了僵,掩在宽袖下的手也紧握成拳,但面上却是强忍的无风无波。 一旁的杨成与武樑闻声都抓紧了腰间的剑与刀,就连宜朱也一样震怒。若不是宜碧将她的手臂拽着,只怕她就要扑上前去,将二皇子撕扯咬碎了。 这样怪异的场面之下,鸾歌越来越好奇这兄弟二人之间的恩怨到底来自何处,因此目光也不由在华宸与华硕的身上游移。 这不看还罢。一看正对上华硕调笑的眼神,眉目中满是挑逗之意,惹得鸾歌眉头皱起,只觉这人恁地可恶。 见到鸾歌这样的神色。华硕心中的念头生出变化,又冲着鸾歌轻笑一声,转而对着华宸抬了抬手道:“忽地想起还有公事要办,那皇兄就先回去了,三弟与诸位尽兴。” 衣衫轻摆。如同来时一般,华硕再次悠哉而去,留下观景台上一片死寂。 “公子,莫要将二皇子的话放在心上。” 看着华宸僵硬的神色,宜碧再也忍不住,轻步走上前去安慰道。 “是啊公子!二皇子就是个从来都不安好心的,他分明就是故意气您!您越在意,他就越高兴,您可千万不能让他得逞啊!”宜朱见状,也上前愤愤道。 就连一旁安静不语的苏懿此刻也好心提醒道:“公子。覆水难收。” 望了诸人一眼,华宸抬头一笑,温声道:“我没事。” 说着,看一眼舒阳,又看一眼鸾歌,抬手施礼道:“只是今日搅了舒先生的兴致,又让鸾歌姑娘受到如此冲撞,实在是华宸考虑不周,下次定当给二位赔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事非是公子之错。”舒阳回礼。澹声开口表示理解。 “路遇恶狗,怪不得同行之人,倒是鸾歌当谢公子今日款待。”鸾歌笑了笑,而后又道:“这观景台虽美。但夜间吹太多的风到底容易受寒,不知公子是否方便,还请劳烦车夫送我等女眷回府。” 事已至此,不管是鸾歌还是华宸,都没有在在这里呆下去的念头,只怕走了条恶狗。再来几条疯狗野狗。 因此鸾歌这话一出,便给华宸递了话头,他冲着鸾歌感激一望:“既这样,我等不妨同归。只让车夫送姑娘回去,在下难免有些不放心。” 而后又回头对着舒阳道:“宸忽忆起府中树下还埋了好几坛佳酿,虽不比先生的碧落黄泉,但是对月赏荷,倒也可一醉方休。不知舒先生意下如何?” “客随主便,如此甚好。”舒阳澹声,欣然应允。 “既然殿下要与我师兄饮酒,方才允诺给鸾歌带走的烧鹅倒可分一半给你们。”鸾歌闻言打趣道。 “那么我便先谢过姑娘忍痛割爱了。” 华宸不由失笑,这小姑娘明明是想提醒自己别忘了还欠着打包的饭菜,偏却以这样方式做好人,真是慧黠又体贴,精明却又透着善良。 几句话下来,方才的气闷与不甘散走几分,华宸的状态逐渐恢复,众人也依言下楼,一路无话回到了府中。 因在席上吃了几杯酒,鸾歌上车之后便觉得有些困顿,直到回到了结香居,才稍微好了些。 方在妆台前坐下,宜朱带着从食盒进来道:“姑娘,您要的烧鹅,可是这会儿便吃?” 鸾歌回过头道:“那是给你和宜碧带的,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我们?可是姑娘不是说”宜朱有些搞不明白。 “我哪里能吃那么多?方才在那里吃个没停,早就饱了。这是念着你和宜碧从中午到晚上一直都没有吃,我怕你们饿着,才讨了这半份回来。”鸾歌笑道,“备好了洗澡的水就快去吃吧,小心凉了就不好了。” 宜朱闻言,放下手中的适食盒,忙不迭道:“小姐,婢子先伺候您洗漱。” “不用了,你们先去吃东西吧,再晚只怕晚上都不能克化了。而且我洗漱的时候,也不习惯有人在跟前。”鸾歌看她一眼闻声道,然后转过身来将身上的钗环卸下。 宜朱见此,不再推脱,遂与宜碧下去一道将那半只烧鹅分了,剩下的放在井水里镇着,等着明日再吃。 等到鸾歌出来的时候,二人已经在屋内替她收拾床铺了。 在床边坐下,鸾歌拿起桌上的茶水,示意宜朱去将屋门关上,这才道:“你们且先坐,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们。” 宜碧与宜朱对视一眼,而后望着鸾歌道:“姑娘这是折杀我们了,我们站着就好。” “在我跟前你们不用这样紧张,说让你们坐就坐着吧,只怕这话说的长,站累了明日做不好事,我可不管。” 见鸾歌这样说,二人只好拿了两个小兀子,坐在鸾歌下手。 不等鸾歌开口相问,宜碧先开了口:“姑娘想问的可是秋溟居之事?” 鸾歌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是,不过却也不完全是。” “那姑娘是想问”宜碧突然有些犹豫。 她愿意将秋溟居的事情告诉鸾歌,是觉得公子既然让舒先生住在秋溟居,那么这秋溟居以前住的谁定然是瞒不住。 与其是让舒先生从旁的毫不相干的人口中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再与公子之间生出什么芥蒂来,不妨由自己这个知情人,将真相告诉鸾歌,也好借她之口让抵消舒先生的误会。 当然,若是公子主动将此事告知舒先生,却也与此没有什么冲突。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终究是要说出来的,所以她并没想隐瞒。 可是若是鸾歌要问其他的事情,那么她就要好好想一想了。 看到宜碧的犹豫,鸾歌笑了笑:“你放心,不该问的事情我不会问;你不想说的,不能说的,我也不会强迫你说。” 听到这样的话,宜碧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姑娘问吧,若是能说的,宜碧定然知无不言。” “嗯。”鸾歌点了点头,而后道:“你们二人先前是在三殿下身边服侍的吧?” “是。”虽然不知道鸾歌为什么会问这个,宜朱宜碧二人还是点了点头,“公子身边共有四个大丫头,都是公子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从下养在府里长大的。” 这件事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除了你们两个之外,那两位姑娘是”虽然作此猜想,鸾歌还是没有想到华宸会这样礼待自己与师兄,竟然将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头让出来。 “剩下的两位分别叫做浅怜和深雪。”宜碧答道。 浅怜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鸾歌不由皱了眉头,想了想才恍然:“这个浅怜,可是今日你说与你一道出门的那位姑娘?” “正是。”宜碧点点头,等着鸾歌继续开口,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们二人完全愣住。 只听鸾歌道:“既是这样如果我让你们回到三殿下身边,你们愿意么?”(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道往事兮何自欺 听到鸾歌这话,宜朱宜碧二人都霎时慌乱了起来。 但凡婢女被主家差去服侍他人或是召回,都不过是在不同的地方谋职,计较的不外是不同主子跟前不同的待遇罢了;可若是被服侍的主子送还给主家,那就是生生地打脸。 只有那些德行不检品性不端,或是实在触怒了新主的人才会遭到这样的待遇。 若是鸾歌真的将她们退还给公子,莫说是公子会怎么想,就算是府里那些下等丫头婆子的闲言碎语,就已经足够将她们淹没。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于是宜朱宜碧二人当即跪在地上,望着鸾歌急急道: “姑娘,可是我们二人做错了什么事触怒了您?若真是这样,我们二人定然会改,以后定然不会再犯,还请姑娘给我二人一个改过的机会,莫要赶我们走。” “是啊姑娘,您若是赶我们走,这和杀了我们有何异?若是宜朱先前冒犯了您,您也就只罚宜朱一个人吧,不要怪罪宜碧姐姐。” “姑娘,您莫听宜朱她瞎说,她只是小不懂事,绝对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宜碧” “噗想什么呢你们?” 看着眼前着急慌乱却仍旧相互的二人,鸾歌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弄得二人都愣在那里。 “我不是要赶你们走,你们先起来,听我把话说完,不然就是我的罪过了。” 二人还在犹豫,不知鸾歌所言到底是真话还是又一次闹她们玩。毕竟方才还惦记着她们饿着肚子,专门从云鹤楼带了烧鹅回来,可是转念就又要让她们回主子那里,谁也摸不准鸾歌到底在想着什么。 “你们若是不起来,我接下来的话可就不说了。” 鸾歌佯作唬脸,直到二人都忙不迭起身,规矩地坐在兀子上的时候,她才解释道: “不是你们做的哪里不好。相反,我很喜欢你们。但是三殿下让你们来服侍我,是因为没有想到师兄会带着我来,仓促之下找不到放心的人才做出这样的安排。我若是不知却还罢了。但如今既然知道了,又怎么好意思夺人所好?所以我让你们回旧主身边,一来是谢过殿下的好意,而来也是怕你们在这里受委屈。况且我虽然懒,但平日里做事喜欢亲历亲为。也不惯别人服侍,有莺歌和百灵她们两个小丫头就行,用不了这么多的人。这样解释,你们明白了吗?” “宜朱不觉得委屈,既然殿下将我们调给您差遣,我们就只管尽好自己的本分,除非是真的行为不端惹怒了姑娘,才愿意被遣走,不然的话,我们只愿意在结香居呆着。” “姑娘心善宜碧明白。可是殿下身边有浅怜和深雪在,还有一大堆的小丫头,本也不差我们几个。只是姑娘初来,若是身边没有照应的人,只怕那些爬高踩低的也敢乱动心思。且不说显得主家没礼,更让客人心寒,公子之所以让舒先生住在秋溟苑,又将我二人调与姑娘,便是为了表示看重,绝非是勉强之为。所以姑娘不必觉得愧疚,只管心安理得的受了,才主客皆欢。” 宜碧到底通透,三言两语便将这其中的道理点明。让她没有回绝的余地。 当然,也是不想就这样离开结香居。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不是公子主动将她们调回,哪怕是鸾歌为了她们好,这般回到旧主身边都会被戳着脊梁骨,生出没得风言风语来。 对于她们而言。这才是最不能接受的。 鸾歌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也有些怀疑华宸将他的人放在自己身边的用意,想着与其将人留在身边却留不住心,还不如早早的将人打发了,也省得日后生出感情来又伤感情。 可是如今听宜碧这么一说,才想起她们作为婢子的顾虑。况且就算走了宜朱宜碧,难道莺歌百灵就不是华宸的人了么? 这府上,又有哪个不是华宸的人呢?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道:“既然这样,那就随你们吧,若是什么时候想回殿下身边,不必与我拘礼,直接说就是。” 说着,不等二人开口,她又问道:“不过说起秋溟苑,你们能大致说说是怎么回事吗?还有今日那个二皇子,又是怎么回事?” 提到二皇子,宜朱霎时就来气,登时便瞪起了杏眼,道:“姑娘你是不知道,那二皇子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是一个夺人所好的小人!什么腌臜事情他都做的出来!明面上一副谦和君子的模样,可是却明里暗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想到今日观景台上二皇子对鸾歌表现出的兴致,宜朱拉着兀子向前一些,靠近鸾歌道:“姑娘您可千万别被他那一副臭皮囊骗了,一定要离这个人远远地!” 鸾歌不由失笑,但是想到华硕晚上的眼神和那让人觉得极其不舒服的笑意,她还是点了点头道:“好,我会小心。” “姑娘莫要觉得宜朱这话说得不该,虽说听起来太过主观,但却也句句属实,婢子与您说完这秋溟苑的事情,您就知道了。”望着宜朱愤愤然的样子,宜碧无奈地摇了摇头,才对鸾歌和声解释道。 “姐姐请说。”鸾歌看着宜碧,等着她说下去。 夜来风凉,可是沉沉暮色里,仍旧有许多人未曾入睡。 自从华宸上云阳一事被宋其然知道,三皇子府中查奸细的事情已然有了一段时日,最终揪出来的,是门房看门的一个老头。 之后那老头的儿子来接自家病倒的父亲回家,这件事就这样无风无浪而过,新客即来的时候,没人愿意将心思放在这样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上,晚间由杨成和武樑二人亲自带人值守巡逻也被当成是三皇子对于这个新来的舒先生的看重。 一切都以一种再正常不过,却也越来越谨慎的安排行进。 从云鹤楼回来之后,杨武二人照旧巡夜值守,苏懿见华宸舒阳二人有话要讲,也找了理由先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池碧荷迎风动,满园清香随夜来。 凉亭内。只剩华宸与舒阳二人对坐相酌。 “先生觉得这酒如何?当然,不与碧落黄泉相比的话。”放下手中杯盏,华宸问道。 去岁在云阳山上那半樽碧落黄泉,让他念至如今。直到现在还不能忘记那绵软可口的味道。是以觉得之后所饮的任何酒,都不能及碧落黄泉的十之一二。 舒阳也想起这茬,唇角不由露出笑意。 若是华宸知道那酒并不是什么碧落黄泉,而是鸾歌用四季谷中的花蜜酿成的百花酿,会是怎样的反应? 还有鸾歌若是知道自己埋在树下的酒水已经被自己偷喝光了。又会怎样 “《酒经》上说,‘至酿莫若清水,贵在真纯;至饮莫若知音,胜在醇厚’,不管是碧落黄泉,还是殿下这私藏,若是对饮的人合意,也胜天下千金酿。” 举杯相敬,舒阳带着笑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华宸微微一愣,下一刻却是拍案叫绝: “听先生之言。果然妙不可言!” 舒阳澹笑,置盏移言道:“话至今日,有件事舒阳要说与殿下听,先请殿下勿怪。” “先生此言差矣,您是我请回来的贵客,哪里用这样见外,说什么怪与不怪,只管开口便是。”华宸朗言道。 “既如此,舒阳便直言了——” 站起身来,走在凉亭边缘。望着眼前昏黄灯光里的摇曳碧莲,舒阳的声音从风中送来: “殿下知道,当初您请舒阳下山,舒阳本是不愿。一者因云阳继承者所承担的责任是整个中州的护之力量。要使其处于平衡之中;二者早先我为殿下卜命,早先都非是那紫薇之相,所以才有三上而不见。直到后来,阳为殿下的诚意所动,与殿下会于山上,听殿下壮志之后。复为殿下卜命,因命数生变,这才应了殿下之请。 “但殿下也知,术者最忌知天命而改天命,所以舒阳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便不能以术者的身份,不能用云阳的任何术法,只能以自身之力竭尽所能,助殿下得偿所愿。术者不可改天换命,但人力却可与天相争,若舒阳愿争之与殿下,如是,您是否介怀?” 其实杨成归来后,第一个将昨晚鸾歌与舒阳的对话告诉了华宸,虽说不是舒阳说的这般清楚,但大致的意思已经有所了解。 今天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想这个问题。 凭心而乱,当初他上山的时候,就是因为那句得云阳者得天下,看中的,也是舒阳云阳山主的身份。所以在听到杨成告诉自己那些话的时候,他确然有种被人欺骗的感觉。 可是这一年来的书信往来,舒阳给出的建议都是以凡常人力所为,并没有用任何的术法之力,便能将他的困境化解,甚至埋下许多暗线,让他很多事情做起来得心应手,却又让他生出了疑虑。 如果真如杨成所言,舒阳要以真正的幕僚身份辅佐自己,自己是否甘愿,是否觉得遗憾? 现在听到舒阳亲口所言,华宸先前的所有顾虑在一息间皆被抛却。 没有术者之力又如何?以人力与天相争,凭着谋算深划以求所得,难道不是比那无异于嗟来之食的所得更让人振奋? “先生愿躬身相佐,已是宸之至幸,何来介怀之说?鱼与渔之论,华宸更信后者,更信先生赤诚之心。” 华宸亦是站起,将手中倒满了酒水的杯盏递与舒阳:“谨以此酒,谢与先生相助之恩!” 舒阳回头,望着眼前之人璨星之眸,似有想到当年那个激扬风采的少年郎。 轻笑碰盏,酒尽杯空。 誓成。 结香居内,听着宜碧说完,鸾歌的面色突然有些怪异,似是想笑却又强忍着的模样。 “姑娘?” 宜碧小心探问道,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说错了话。 “你是说,我师兄现在住的地方,先前是姑娘家的闺房?” 宜朱与宜碧的面色有些尴尬,鸾歌这句话问的直接,却也没有什么错,因为秋溟居的确是李岚姮住过的地方。 只是这么一说,怎么听怎么有些怠慢与轻视,甚至有故意侮辱客人的意思一样。 生怕鸾歌误会,宜碧又慌忙摆手道:“其实也不是这样,在岚姮小姐与表夫人来之前,秋溟苑是我家公子夏日避暑的地方,后来为了表示尊重,公子才将表夫人和岚姮小姐一道安排在秋溟苑居住的。后来表夫人去世,我家公子又哪里能让姑娘家再搬出来?况且秋溟苑这里又相对安静些,也方便岚姮姑娘平缓情绪,所以公子才让她一直住了下去。直到后来岚姮姑娘嫁给二皇子,又有哪些话传出来,公子便再没有在秋溟苑住过。甚至连那边也不曾踏足过 “我们知道,公子是不忍忆起旧事,岚姮姑娘与他多年的感情,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敌不过二皇子的诱惑,公子伤心也是难免。 “可是如今的秋溟苑经过苏懿先生的改动,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与岚姮顾姑娘居住的时候完全不同,相反,倒是像极了公子当初避暑时候的样子。所以让舒先生住在秋溟苑,绝对没有任何看轻先生的意思,相反,这不仅仅是我家公子从岚姮姑娘的事情中走了出来,更是因为公子对于舒先生的看重。虽说岚姮姑娘住过,可是那到底是我家公子最喜欢的地方,整个府里就秋溟苑的景致最好了!” 听着宜碧倒豆子一般扒拉一大通,鸾歌刚忍住的笑意又生出,到最后只能揉着肚子,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丫头急急巴巴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她相信自家公子对她师兄的看重,也为了让自己相信自家公子早已从旧情之中走了出来。 且不说旁的,至少对于这一点鸾歌是丝毫不会怀疑的,毕竟以舒阳的身份和骄傲,若是觉察不到尊重与看重,也断然不会答应为华宸做事。 可是后者,她却并不觉得。 所以她笑的,是两个丫头的天真。 或许应该说,是她们二人不愿面对事实的自欺欺人。(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拒行且顾自游园 若是华宸当真不在意她们所说的那个岚姮姑娘,如何在观景台上会对二皇子说出那样的话? 身为弟弟,却关心兄嫂之事,本就不该。尤其是作为与嫂子之间有着那样一层关系,本应避嫌的华宸。 但是这两个傻丫头一心为主,自然处处帮着华宸说话,所以难免只看到他忍痛让出秋溟苑,好似与过去一刀两断,却不见他今日已然为旧爱失了分寸。 心虽知此,但话却不能这么说。鸾歌靠在床柱之上,待慢慢缓过气来,才对着宜碧道:“嗯,你家公子的好意我定会转达给师兄。放心吧,就算先前那里住过十个八个姑娘,我师兄也不会介意,香闺梦里,只怕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着鸾歌的打趣,宜朱和宜碧面面相觑,之后也不由笑出声来。 知道了秋溟苑的事情,想着与自己和舒阳并没有太大的牵扯,不会惹来太大的麻烦,鸾歌也便没再对此上心。眼见天色已晚,泡澡之后那酒劲儿也慢慢散出来,她便吩咐宜朱宜碧二人去休息,自己也上床歇下了。 等到舒阳从凉亭带着酒气归来的时候,湖对岸的屋子已然灯灭屋黑。 走进秋溟苑,云晴和云婉连忙迎了上来,一个拿着浸了水的帕子,一个端着一杯热茶。 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正要去泡澡,瞧着一旁软榻上睡着的六两,舒阳顿了脚步: “六两今晚怎么没缠着鸾歌?” “谁知道呢。自打我们回来,就一直在那里躺着,只怕是贪看咱们家阿蓝,守在这边献殷勤呢。”云晴望着六两道,而后又问舒阳:“先生若是不喜,我去将这没良心的臭狐狸送结香居那边去。” 看着六两,云晴还介怀先前在山上它见了旧主忘记自个儿的事儿,觉得它没一点良心。 “我也就是问问罢了,这倒是不必。”舒阳摇了摇头。“那边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就让它睡那儿吧。” 说着迈步洗漱就寝。 至此,一夜无话。 第二日晨起,鸾歌用完早膳便去秋溟苑找舒阳。 早间宜碧回来的时候说是因为华宸上朝。所以今日会由苏懿带着舒阳和鸾歌熟悉熟悉府内的环境,顺便让下面的人认认脸,免得冲撞以致生出什么误会来。 而鸾歌之所以这么着急的找舒阳,就是为了推托不去。 虽说苏懿昨儿个晚上主动地自我透明,也算是遵守约定。可是今日由他领路,自己却又不得不再与他对上了。 而对于这个人,鸾歌只觉太过奇怪,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好像不是面上瞧去那么简单,所以当她与舒阳解释完之后,舒阳停下手中写字的动作,望着她道: “倒是忘了问,昨儿个苏懿带你往结香居,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就问他为什么老瞅着跟我过不去。他也没说什么,反正和云婉一个话,说什么没有恶意,以后不会这样唐突了,我瞧着他昨晚的确没再盯着我,也就没往心上放,可是今天还是不想再见他,我总觉得这人有些奇怪。” 朝着四周望了一眼,见没有什么人,鸾歌这才用指头戳着书架上的书脊。闷声与舒阳道。 “既然这样,便随你好了,只是日后到底难免会遇到。但是你也别太往心上放,以不变应万变。今日我再看看,若当真有什么问题,还有我在。”将笔下的字写完,舒阳顺着她的意思道。 然后放下手中的笔,绕过椅子走到书架前,在里面找着什么书。嘴上却也没停: “不过你若是觉得烦闷,倒也可出门去转转。这一年华宸与我说了一些事,但还有很多东西只有看了过去的记档才行,所以这些日子我可能会有些忙,不太能顾上你。你万事小心,若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就来找我。还有,” 将一本书抽出来,舒阳转过头看着鸾歌:“遵守约定,不要随便进宫。那个二皇子也小心的避着。” “放心吧,我还没有那么傻,什么都不熟悉就这样轻举易动。那个什么二皇子的,瞧着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要是去招惹他肯定是脑袋坏了。” 鸾歌没好气地白了舒阳一眼,觉得他这样的提示是在怀疑自己的智商。 “既然你这几日忙,我就不来这边烦你了,也省得云晴看着我生气。不过你提的那个建议倒不错,反正也是游园,正好我可以让宜朱宜碧带着我去,她们是华宸身边的大丫头,也没什么差了。” “华宸将自己的丫头给了你?”舒阳皱眉。 “你不知道吧?” 鸾歌从书架前移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将昨晚的事情说了,最后又面带挪揄道:“还有件事儿你只怕更不知道。” “什么事?”舒阳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每当鸾歌这样笑的时候,准保没有好事发生。 “你可知道,你现在住着的地方,是华宸老相好的故居?就是那个与他有着传闻的嫂嫂,也是二皇子华硕如今的侧夫人。” 舒阳的脸突然有些绿。 “噗,好啦,别多想,我就是逗逗你。虽说这地方是那位岚姮姑娘住过的,但到底最先是华宸避暑的居所,所以你也不用那么介怀。”鸾歌好心安慰道。 舒阳半晌没说话,到最后只憋出来一句: “你倒是知道的多。” 鸾歌还欲开口,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从窗口一望,果然是苏懿。 顾不及说太多,鸾歌忙不迭躲到书架之后,忙不迭躲到书架之后。 可是却被舒阳拉了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宜朱和宜碧还在外面,你当苏懿瞧不见么?” “” 鸾歌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见舒阳上前将门打开,示意她跟上。 不情不愿地跟在舒阳之后,鸾歌一言不发,听着二人一阵寒暄,然后不等苏懿开口提到鸾歌,便听舒阳道: “方才翻阅旧典。阳发现一些奇怪的地方,先生在府上呆的时间长,正好想请教先生一二,我们边走边说。至于鸾歌小孩子家脾性。让宜朱宜碧伴她玩玩如何?” 听到这话,苏懿的视线移到了鸾歌的身上。 不多时,便听他笑了笑道:“苏懿并无意见,只恐怠慢了姑娘。” “不怠慢不怠慢,你们说正事去吧。我和宜朱宜碧自己玩玩就行了,反正丢不了就是了。”听到这话,鸾歌连忙抬起头来道。 可是对上苏懿戏谑般洞察一切的眼神,她才知道自己上当,只怕苏懿早已看清自己是不想见他了。 这么一想,鸾歌干脆也不在舒阳身后藏着了,直视苏懿道: “苏先生的好意鸾歌明白,不过既然您与师兄有事说,鸾歌自然需要避嫌,宜朱宜碧她们在府上多年。带着我转转也是一样的。” 说着转过身对着舒阳道:“师兄,那你先忙。” 然后不等他们二人说话,便喊了一声“宜朱宜碧”,紧跟着逃也似的除了秋溟苑,留下身后舒阳无奈的笑声。 从秋溟苑出来,看着满湖的接天莲叶,鸾歌突然不知道往哪里走,于是回过头来,看着也跟着自己急急跑过来的宜朱宜碧,问道: “我们去哪里?” “姑娘不是让我们带着熟悉下府里的环境么?”宜朱问道。然后对鸾歌的记性产生怀疑。 “我” 总不能说自己就那么随口一说,鸾歌送了耸肩,然后道:“我是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走。” “我们现在是在东苑。主子住的地方在主院,从这条路过去就是。” 宜碧指着左手边的一条道,而后继续说:“过去之后再往西,就是府上管家仆婢等住的地方,比较杂乱,主院如今公子不在。倒也不便过去。要不姑娘先跟我们去游廊和莲池那边看看?那里的景致最盛。” 不管怎样,只要别遇见苏懿就行,所以不管宜碧说了什么,鸾歌都点了点头,让她在前带路。 到底是在府内多年,又是在华宸身边呆过的,宜碧三言两语,便将三皇子府的格局解释清楚。 中间是主院,东苑都是待客的客房,西苑是仆婢居所,最前面的大片地方,则是府中的花园。 听了宜碧的介绍,鸾歌才知道昨儿个他们入府之时所走的那道七拐八拐的游廊,就是花园的一部分。 只是仅仅这一部分,就让她走得有些迷糊。 “歇歇吧,走不动了。” 知道这皇子府大,却没想到这么大;明白游廊乱,却没料到这么乱。 还有这满眼皆是水,入目皆是莲,怎么瞧着怎么让人觉得奢侈,又容易出现审美疲劳。 南地的人还真是奇怪。 在一旁的凉亭里找了个凳子坐下,鸾歌长舒一口气,然后吩咐宜碧将摘的一些莲子先带回结香居。 昨儿个在云鹤楼尝到那百花酒,鸾歌突然想到云阳山上自己当初还埋了好几坛百果酒,只可惜那时候忘了,现在又不方便去取。 今日游园,看到这大片的莲子,又动了酿莲心苦酒的心思,一路倒是选了不少称心的莲子,也算是疲累之余的收获。 捶着腿四周望了望,鸾歌开口问宜朱道: “你们府上是在水上建的么?怎么一眼望去全是水。还有这莲花,夏日瞧着倒是不错,可是其他三个季节,不就只剩光秃秃的了么?真是奇怪的设计。” “姑娘这是说笑了,怎么可能在水上建楼?光就这地基就不稳了,还如何住人?” 宜朱听了她的话,不由笑着道,然后过了一会儿,却又低下头来带着几分怅惋,开始了又一段诉说: “其实我们府上本不是这样的,先前也是与一般的宅子无异,四季花常开,不外是种些普通的花花草草。可是后来岚姮姑娘来了之后,因为她喜欢莲花,所以我家公子就在秋溟居边上湖里种了一池莲;后来又因为这边游廊要重建,岚姮姑娘随口道了句‘碧水游廊听风走,便胜人间好时节’,公子一听,就吩咐人将这游廊间隙引水,又在里面中了红莲,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 “这样说来,你家公子倒是个痴情的人儿了?” 鸾歌失笑,只觉得这个华宸有些傻气,根本不像是舒阳说的那种有着远大抱负与志向的人,相反,倒像是一个眼里只有美人如玉的浪荡公子哥儿。 舒阳相人的本事真的没有问题? 这样想着,鸾歌心中思索着要不要回去之后自己再给华宸算上一卦。 “我家姑娘和岚姮姑娘本就是互相喜欢,是二皇子横刀夺爱,仗着自己的母亲是如今最受宠的苏贵妃,才向陛下求了赐婚,他本就是有意要拆散岚姮姑娘和我家公子!” 鸾歌无奈地摇头,这丫头是被那个叫做李岚姮的顾念灌了什么汤吗?为什么一直声讨的都是二皇子,却从来不在这个李岚姮身上找问题? 这种事从来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若真的是郎有情妾无意,哪里会因为一道圣旨就这般东西两散? 遇到真有性情的,莫说一道圣旨,便是以死相逼,都要与天抗争一番。 说到底,还是华宸一腔欢喜空付无心人罢了。 这样的话鸾歌自然不会说,宜朱不是宜碧,有些事情看不清楚倒也说得过去,况且华宸与李岚姮都与她没有关系,她也懒得去辩驳。 于是在亭子内坐了坐,推说想要休息,便与宜朱一道回了结香居。 兴致缺缺,到最后窝在屋内,对着冰盆翻了半天从山上带的书不提。 舒阳先时已经说了自己可能会忙,她便再不去秋溟苑;六两又整日地扒拉着阿蓝献殷勤,她也懒得去理会,接过午膳过后休息了一个时辰,竟然有些无聊地睡不太着了。 睁着眼睛躺在穿上,听着窗外吱吱的蝉鸣声,鸾歌难得的发起呆来,不知道想着什么。 突然,她猛地坐起身子,惊得刚换了冰水进来的宜碧一个手抖,将盆子里的冰块连盆都跌落在地上。 “姑娘怎么了?”宜碧忙问道。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起来一件事。”鸾歌连忙摆手,看到地上散落的东西,又道:“抱歉吓到你了。你先收拾,不用管我。” “可是被梦魇到了?” 蹲下身来将散落在地毯上的冰块重新放回盆里,又将盆子放在不起眼的脚落,宜碧关切道。 “一会儿跟我出去一趟吧?”鸾歌没有回答她,反而开口说了另一件事。(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惊马当遇小瘟侯 作为客人,鸾歌的出行自由并没有被限制,但是出于最基本的礼数,她还是让宜碧去和华宸说了一声以示尊重。 闻说鸾歌想要出门玩,华宸放下手中的事情,准备让杨成跟着,谨防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但是却被鸾歌委婉拒绝。 若不是因为对安阳城还不是太了解,只怕她连宜碧也不会带,哪里会这样风风火火的出门? 之所以带着宜碧,也是因为以她这样的身份,不像杨成武樑等人经常在外露脸,容易被人认出身份;但是却又对安阳的事情,和有身份的人都知之甚多,能够让她避免冲撞了别人而给舒阳带来麻烦。 见鸾歌执意如此,华宸只好作罢,吩咐宜碧小心照应鸾歌,这才放她们走了。 边上的杨成见鸾歌走了,这才对着华宸道: “公子还想让我去保护鸾歌姑娘人家那身手可比我强上不知多少,鞭子一出手,只怕安阳城内也没几个挡地住的。” 鸾歌的身手如何,早在回府的当天,连带着路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杨成都一并告诉给华宸,因此他自然知道杨成这话说的在理。 但有些时候,并不是在理的,就是最好的。 “若是山高皇帝远,什么都不用顾忌,我自然不会让你跟着;但是安阳城内,从来都不是以武论输赢。我让你跟着,不外是想让那些可能会心生不轨的人知道,她是我府上的人,就算想动什么脑筋,也得先掂量掂量才是。” “公子可是怕昨儿个晚上二殿下那事情”被华宸这么一点,杨成霎时恍然大悟。 “若是对上二皇兄,只怕还好些,毕竟他在人前还是要脸面,想要顾着自己谦谦君子的良善形象;我是怕她遇上大哥或是小侯爷那样的人但愿这些都是我多虑,大下午的,只怕大皇兄连门都懒得出。小侯爷又在西山还不曾回来,总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放下手中的册子,华宸在桌案之后坐下,摇了摇头。似是带着几分唏嘘和感慨道:“这个丫头,长得太过亮眼了” “那要不要我去偷偷跟着,也好有个照应,万一真的闹将起来,可不是麻烦大了么?” 听说这话。杨成急急道。 “不必了。” 华宸摇了摇头,“她若是铁了心不想让人跟着,只怕你们也跟不到,与其让她心生芥蒂,以为我生出什么心思来,不由由着她去吧。” “鸾歌姑娘不会这么想吧?公子明明是好意,怎么会”听到搞华宸前半句话,杨成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华宸笑笑并不说话,只是将桌上的盒子往前一推道:“人心最是难猜。这件事你就别再想了,将这东西送到大皇兄府上去。” “是。” 杨成领命离去。 靠坐在椅子上。华宸不由发出一声叹息,终是按着自己的眉头将眼睛闭起。 这两日的事情,太多了。 但愿随着舒先生的到来,一切都能好转。 出了府门,车夫询问去哪里,鸾歌想了想,道一声:“随便转转吧。” 马车微动,与道路触碰的辘辘之声传来,鸾歌扒开窗帘看着车外。 此刻日头半悬,正是半下午热也不热的时候。 路上行人依旧。但路边的摊贩却似乎没有了晨起时的劲头,叫卖的声音小了不少,街边茶点铺子里甚至能看见正在打盹儿的伙计。 看了没过多久,鸾歌就将帘子放了下来。正对上宜碧一脸茫然的神色。 “这车太闷了,一会儿在面前找个地方停下,让车夫先回去,你陪我在街上走走吧?”鸾歌道。 华宸本是想让她坐当初进城时候的车,可是到最后出门的时候,她却选了最不起眼的一辆马车。想着不要太扎眼。 可是如今看来,这不起眼的车却会让人起火,坐在车内让人只觉闷得慌。 “好。”宜碧点头。 鸾歌让她陪着一道出门,却并不说干什么,神秘兮兮倒弄得她猜来想去一头雾水,只好鸾歌说什么就是什么。 过不多时,在前面的路口处,二人下了车。 为了方便起见,鸾歌临出门的时候又着回去换了一件月色短衫,头发也只是挽了一个小髻将长发束起,辫子挂在腰间的小兜内,瞧上去英姿飒爽,与昨儿个晚上那股清灵欲仙的柔美完全不同。 南地女子多裙装,鸾歌这样子一亮相,霎时便引来诸多关注。 感受着沿途时不时投射而来的注目,她突然后悔起来。 这哪里是她的本意?只当这样不起眼,能以刚强之色将那股稚嫩和惊艳遮挡,谁知却倒让自己显得格格不入。 内心受挫,鸾歌垂着脑袋有气无力的走在路边,看得宜碧不由询问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只是觉得这次出门好像有些失误。”鸾歌没精打采地闷闷道。 “怎么了?姑娘今日怎么神秘兮兮的,先是不告诉宜碧出门做什么,这会儿又说这些奇怪的话,倒教婢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姑娘若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指不定婢子能帮您出出主意,就算不行的话,好歹也比憋在肚子里强不是?” “不是神秘兮兮”鸾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拍了拍脑袋道:“算了,走吧,既然出来一趟,不好好逛逛怎么对得起出门一趟?且先玩个痛快,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说吧!” 说着再不管那些看着她的眼神,走到前面的小摊子上瞧起那些糖人儿来。 望着那猴子捞月的糖人,鸾歌忽地想起去岁佛诞日带着云衍逃出宫逛街的日子。 那一天好像也是这样,小家伙瞧着什么都觉得稀奇,戳戳这个逗逗那个,跑得太欢快乃至将她都丢在了一旁,最后竟把自己都给弄丢了。 若不是幸好遇上了小义,只怕还不知道 想到这里,鸾歌的唇角不由翘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自从醒来之后。她有想过给小义传去消息,可是想到如今他已是楚帝的身份,又有皇后在旁扶持,定然不会有什么难解的忧愁。 更何况那晚那件事一闹。她也不知该如何与小义解释。 千华因为她的算计和五州兵马的事情对她存有芥蒂,只怕自己再插手,反倒会让云衍和皇后之间产生疏离。 毕竟如今,以他浅薄的根基,尚离不开皇后的照应。 所以算来算去。其实现在这样,就让他当作自己还了无音讯,或许才是最好的状态。 笑着摇了摇头,鸾歌面露几分释然。 从怀中取出几个铜板将钱付了,将手中的糖人递给身边的宜碧:“呶,尝尝看,味道应该不错。” “姑娘” 宜碧有些愕然,竟然让鸾歌一个小姑娘给自己这个大人买糖吃,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可是不等她继续说话,鸾歌已然往前面的小摊走去。留下她拿着手中的糖人愣在当场。 红了红脸,宜碧往前追去,伸手将糖人往前一送道:“姑娘吃吧” “我不喜欢吃甜食。” 鸾歌没有回头,翻着那旧书摊子上的册子,说了句让宜碧没法回绝的话。 宜碧只好作罢,可是若就让她这么大一个人捧着一糖人在大街上舔来舔去,她也是万万做不出来。 于是只好小心地将糖人拿在手中,又怕碰了又怕化了。 鸾歌低头挑着书册,宜碧只好百无聊赖地四顾而望,到最后视线还是放在鸾歌手中正翻着的一本破旧的书上。 心生好奇。她探头而望,却见那是一本讲人体经脉穴道的医书。 宜碧不由问道:“姑娘竟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长这么大,以她的身份,自然见识过不少大家小姐。 那些人大都是惯读女德容恭。闲时做做女红,侍弄花草;好一点的倒是琴棋书画都会学上一些,可是如鸾歌这般,对这些人体脉络构造感兴趣的,她倒是第一个见到,因此难免有些好奇。 其实不光是她。就连那小摊贩也有些奇怪,只是瞧着二人的打扮都非是凡俗,不好意思直接赶人罢了。 鸾歌正要回答,却听不远处有马匹疾驰而来的声音,紧跟着的,是一道远远飘来的警示: “散开!快散开!马惊了!快散开!” 鸾歌五官本就比常人灵敏,是以当这道声音刚传出来,她就已经骤然回头,往那声音的来处望去。 宜碧见鸾歌突然回头,也不由回头,可是不等她看清发生了什么,鸾歌已经消失在她的眼前。 “姑娘!” 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宜碧高声呼喊,可是鸾歌的身影却已然走远。 她连忙踢提裙赶上,身后传来那小贩的声音:“哎!书还要不要!不要就不卖了!” 宜碧心中生急,可是想到鸾歌那入迷的模样,只好顿顿脚,折过头来给那小贩扔了一块碎银,也顾不得让他找,便拿过书急急地朝着鸾歌消失的方向奔去。 惊马速度极快,尽管那人出声高喊,警示行人小心,可是避闪之时仍旧弄得街上一片慌乱。 尤其是那人为了避开行人,强行勒紧了缰绳想要控制马头的方向,反倒弄巧成拙使得马匹更加惊狂,奔掠的速度也越发的快起来。 一时之间,街上人仰马翻,却好在并没有伤到任何人。 马上之人不及庆幸,便见拐角之处冲出一个总角小儿,眼见便要落在马蹄之下,却见一道白影闪过,下一刻,自己便从马上跌落而下! 那人一声痛呼,整个脸色都变得扭曲起来,可见被摔得极疼。 马儿摔在他的身边,正在地上哼哧哼哧地出着气儿,脚上却缠着一条牛皮长鞭。 鞭子的另一头,正在一个一身月白短衫的姑娘脚边。 而她的怀中,正护着那个方才冲出来的孩子。 似是被这片刻之间的事情惊到,那孩子“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弄得那姑娘霎时间不知所措。 众人围了上来,人群之中,路中央躺着的马儿和那个呲牙咧嘴扶着腰站起身来的男子尤其扎眼。 瞧见自己的马儿双腿抖着横卧一旁,那人登时惊呼起来:“哪个不长眼的将本侯爷的苍狼弄成这样?!” 鸾歌闻此,眉头微皱,将一旁的长鞭捡起,站起身来慢慢地将鞭子缠成一圈,走到那人跟前: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纵容自家的野马在街上横行霸道?” “是你是吧?” 那男子瞧着眼前这个刚到自己胸口高的小姑娘,面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来,一对桃花眼闪了闪: “小美人儿,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 鸾歌心生厌恶,面上带着冷意,瞧着眼前这个衣衫华贵,生得一张俊俏玉容,却张扬跋扈的男子,也随之笑出声来: “好啊,你说吧,是要商量如何赔偿大家伙儿的损失,还是商量如何处置罪魁祸首?” 凤眼如深潭幽幽,却带清泉般的清澈水灵,哪怕是这样挑衅性地望着赵亦,却也仍旧让他觉得有趣。 “是啊,我们来商量商量如何处置罪魁祸首。” 赵亦扶着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脚下喘着气儿的马儿道:“小爷这匹苍狼,乃是北境大余国进献的良驹,由陛下亲赐。就是比起汗血宝马,也不会差上分毫。如今整个中州,也就大余和小爷我这两匹,姑娘不妨说说,要怎么赔?”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抽气的冷声,方才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也不由沉了下去。 好家伙! 这人竟然是安阳城内最初民的小霸王,安国侯赵铭的独子,小安国侯赵亦! 两个月前,好不容易听闻小安国侯被派去了西山,众人还感叹安阳城内终于可以消停一阵了,可是谁知这小瘟神今天居然回来了! 且不说皇帝是他的亲舅舅,便是满朝文武见了这瘟神都得绕道走! 这样的人,他们普通百姓哪个敢惹? 说着,但见那赵亦转过身来望着鸾歌,桃花眼弯了弯:“姑娘是赔财呢,还是赔色呢?若是以身相许的话,或许小爷还可以考虑考虑给你打个折。”(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五十章 济世诈医资何来 瞧着眼前这人不过十六七岁,但却一副玩世不恭的痞痞模样,想起方才听在耳中的惊呼,鸾歌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而后轻轻一笑,绽出满面惊艳俏丽。 赵亦不由看得一怔,而后脸红了红,但因为这两个月在西山整日间的操练,早被晒出古铜之色,哪里还能看得出来? 于是只听他皱了眉:“你笑什么笑!” 看着这个佯装顽世的小孩,鸾歌抚着手中的鞭子,身子往前靠了一靠,在赵亦咫尺之遥停住,用只有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 “不是恶人却偏扮恶人,累吗?” 这话一出,赵亦的神色微变,桃花眼霎时露出锋芒。 然而鸾歌却懒得与他再作计较,换了个方向走到苍狼躺着的地方蹲下,伸手在马匹身上的几个地方探了探,而后视线放在了苍狼的眼睛上。 伸手轻轻抬起苍狼的脑袋,鸾歌仔细地望着它的左眼。 赵亦本欲说什么,可是瞧见这一幕的时候,又将话咽了下去,只是望着鸾歌的背影多了几分审视。 鸾歌抬手,正要拨开苍狼的眼帘仔细瞧看的时候,却听人群中传来一道惊喜的呼声: “姑娘!婢子可算找到您了!” 说着,便见一人朝着她跑来,在一步远的地方停住,看到地上的苍狼时不由咦了声。 “怎么了?” 听出是宜碧的声音,鸾歌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头也不回地问道。 等看清那马的瞳孔之时,鸾歌唇角轻翘。 果然。 “这不是小侯爷的苍狼么?怎么会在这里?”宜碧小声惊诧道。 这马通身乌黑,额头正中和四蹄皆是雪白,分明是小安国侯赵亦不管到哪里都喜欢带着的骏马苍狼! 小安国侯喜欢和大皇子一起厮混,而自家主子又与大皇子交好,所以小安国侯也来过三皇子府几次,这马她是见过的,绝不会认错。 可是小安国侯明明两月前就离开安阳了。他的马又如何会在这里? 宜碧心下一惊,回头之时,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尽管比起先前见到的时候,已经黑了不知多少。可是那人确确实实就是安阳城内人人都不敢惹的小霸王,平宁公主与安国侯的独子,当今圣上的嫡亲内侄,小安国侯赵亦。 宜碧心头一沉,暗叫不好。 不知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认出人来礼数便不能少,尤其是牵扯到鸾歌。 因此宜碧福了福身子,对着赵亦行了一礼道:“三皇子府婢子宜碧见过小侯爷。” 桃花眼眯了眯,视线放到眼前这个小丫头的身上。 若是放在平时,莫说一个小丫头,就算是当着华宸的面,只怕赵亦也不会买他的帐,尤其是这样急急地亮出身份,想让他心生顾忌的人。 更甚者,他反而会变本加厉地欺压回去。 可是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反而笑着道:“原来是三表兄家的丫头。还真是眼尖。” 这话像是夸赞,但却隐隐带刺,怎样都不好接,于是宜碧只好低着身子不语,眼睛却瞥向一旁蹲着的鸾歌,想要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她没有等来鸾歌的回应,却等来了赵亦的又一句问话: “怎地,我这几个月不在,你们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位姑娘?这次又是哪家的表妹?” 宜碧的面色变了变。 完全没有想到赵亦会拿自己公子和岚姮姑娘的旧事来说。 可是眼前这人是谁?又有什么是他不敢做不敢说的事儿呢? “小侯爷若还是想要马儿。还是早点找人将马眼中的线虫取出吧,否则时间久了,只怕这苍狼要变瞎狼了。” 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鸾歌并没有被赵亦的身份吓到。听出那话里的讽刺也没有动怒,反而好心地提醒道。 听在赵亦的耳朵里,偏生有种兴灾乐祸的味道。 正要开口,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数位身着铁甲的护卫随之而来,将围观众人隔开在外。圈起内里诸人。 四下一片静,就连方才一直大哭的小孩,也被这阵仗吓到,一时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其中为首一人走上前来,冷眼看向鸾歌与宜碧,扬手道:“拿下!” 而后对着赵亦行礼: “小侯爷。” “带苍狼回府,让孙恒看看出了什么问题。”赵亦吩咐道,眼睛却一直盯着鸾歌。 “姑娘”看着眼前突变的状况,宜碧突地一抖,靠近鸾歌小声呼唤,看来眼前的事情并不简单。 然而鸾歌却没有看她,而是毫不客气地望着赵亦,凤眼微弯,手慢慢地抚上腰间长鞭。 看在眼里,赵亦的桃花眼眨了眨,左手微抬:“慢着。” 正要将鸾歌二人抓起来的几人闻声停手,望着赵亦等候下一步指示。 “小姑娘居然会看马?”扶着自己的腰,赵亦往前走了一步,又绕着鸾歌转了一圈,“小爷方才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若是答应了,故意伤人伤马的账小爷就不跟你计较了。” “明明是你的马差点伤了路人,我为了救人,也为了让小侯爷不被惊马摔伤,所以才好心出手。本是善心义举,为什么到了小侯爷这里,就变成故意的了?青天白日的,您为什么偏说鬼话?”鸾歌嗤声道。 “放肆!” 那侍卫喝声,这小丫头竟敢这样不知好歹。 谁知赵亦竟然没有生气,反倒笑了笑:“这脾气,真是合小爷的胃口。” 那侍卫的面色灰了灰,怪不得不让他绑人,原来是又瞧上一个姑娘了 可是瞅着赵亦那斜着身子扶着腰的模样,再一想自家侯爷的脸,那侍卫脊背毛了毛,小声提议道: “小侯爷,要不先将人带回府中,您的身子还是让太医快些诊一诊的好” “这主意不错。” 赵亦点了点头,可是望见鸾歌已经握好鞭子的手。想起她方才马下救人的身手,眼睛又闪了闪道:“可是小爷却又不能不给宸表兄面子。不如这样,小爷我看诊的费若是姑娘出了,这件事就一笔勾销如何?伤了苍狼的事情。小爷也可以不再计较。” 不等鸾歌开口,想着怎么样息事宁人的宜碧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好!” “既如此,张云,带着两位姑娘,我们一道去济世堂吧。” 赵亦面上笑意粲然。桃花媚眼之中满是奸计得逞的狡黠。 “济世堂?!” 宜碧惊呼而出,没有注意到鸾歌面色微动。 宜碧只觉头大如牛。 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可是被称作小瘟候的赵亦!怎么可能会就这么爽快地答应! 济世堂的无落大夫从不出诊,除却每月十五,平日里莫说求医治病,哪怕只是诊一诊脉,都需要百金高资! 这小侯爷若是去了济世堂,随便使使心眼,那便是千金高额! 就算是卖了她只怕也不够零头! 宜碧急得团团转,差点要哭出来:“小侯爷,能不能” “我跟你们去。” 不等她说完。一旁的鸾歌已经抬脚往前,甚至带着几分激动。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愁着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去济世堂,就有人在瞌睡的时候送枕头。 “姑娘!”宜碧带着哭腔,“这济世堂去不得啊!” “怎么?”鸾歌蹙眉问道。 “你以为,你们还有的选择吗?” 走开几步的赵亦回头,望着二人闲闲一笑,率先上了不知何时停在一旁的轿子。 见自家小主子上了轿,张云冷面回身。示意侍卫看好二人,然后带队往济世堂的方向而去。 事已至此,再没有回旋余地,宜碧跟着鸾歌走在后面。几乎是颤着声与她说了原因。 然而鸾歌闻言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淡定的点了点头。 比起资费多少,她更关心的是能够去济世堂的事情。 但是宜碧的抽噎声一直没有停,鸾歌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但见她指了指宜碧手上快要化掉的糖人道:“吃完糖甜一甜,不要再哭。你放心,我有办法。这件事不会牵扯到你和三殿下。” “姑娘有什么办法?” 听到这话,宜碧眼睛发亮,似是看到了无尽希望,连脚步也停住,引来一旁侍卫的催促之声。 “山人自有妙计。”鸾歌冲她笑了笑,“快吃吧。” 虽然心中仍有怀疑,但有了鸾歌这话,宜碧心中到底踏实不少,于是点了点头,开始啃起手中的糖人。 不多时,原本担忧的心情就全被当街吃东西的窘迫所替代,完全顾不得忧心啼哭了。 放下轿帘的小角,赵亦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宸表兄府上新来的这丫头,还真是有意思 只是这样的身手,又懂得看马之术,到底是什么身份 直了直腰身,赵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轿内,哪里还有先前扶腰撑身的样子? 因为一诊百金的诊费,每逢十五门庭若市的济世堂平日可谓门可罗雀。 麦冬坐在宽敞的前堂吹着穿堂风打着盹儿,丝毫不怕有什么偷贼盗匪入室。 可是还在他做着美梦的时候,便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看着眼前冷面带刀的汉子和他身后的众人,麦冬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蹦起来,直着身子倒豆子般道: “军爷有何吩咐?我们家医馆一没偷二没抢三没窝藏要饭更不可能卖假药医死人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看病!”张云冷声道。 尽管觉得这伙计太过聒噪,他还是没有胆子将大刀直接拍在桌子上。 济世堂的根底,安阳城那个人不知道?敢在这里闹事除非他活得腻味了。 “好嘞!您且稍等!” 麦冬吆喝一声,便窜去了后院,边跑边喊道:“先生!好消息!这个月的大肉米饭有着落了!” 听着这话,在场诸人的面色都黑了黑。 唯有鸾歌与宜碧二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在空荡荡的前堂内随着风飘来飘去。 “这伙计怎么跟街口说书的一样,恁地逗人。”宜碧小声嘀咕。 “可能是真瞧见大肉米饭了吧。”鸾歌凉凉道。 “” 宜碧不知道说什么好,抬头望了一眼坐在一旁扶着腰的赵亦。 只觉得好像是光线的问题,这小侯爷好像被晒得比自己想象的还黑。 也不知是不是大肉米饭的诱惑太大,没等多久无落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待他看见站在人群中的鸾歌时,不由愣了愣。 “又见面了。” 鸾歌冲着无落笑了笑,一脸坦然。 “又见面了。” 出乎鸾歌意料,她不过是想借此来看看无落见到自己的反应,她做好了无落否认与她相识,或是对她并无善意的准备。 毕竟当初那样的相识,并不是可以简单对人言的事情,而且他是苏月翎的人。 可是谁曾想无落黑金面具下露出的唇角也翘了翘,道出相同的话来。 就像是多年旧友久别重逢,道一句好久不见。 无落也想过无数种再对上鸾歌的可能,尤其是在那天晚上随着在夜间黑暗中见到鸾歌之后。 不知为何,他并不想和这个让自己有种莫名熟悉感的人刀剑相向,甚至为此刻意咬定了她与舒阳的师兄妹关系,而让她不会因为楚国公主的身份受到牵连。 许是他的言辞终究生效,也赌对了苏月翎的性格,得到的是拉拢亲近的指令,而非是非除不可的结果。 所以这一句话,他也说得极为诚恳,似是带着期待已久的熟稔。 宜碧看着这一幕,想起路上鸾歌说的话,心中大喜。 怪不得鸾歌姑娘一点都不担心,原来竟是认识无落先生!这样还怕他小侯爷胡搅蛮缠不成?! 然而很多事情,终究难免有人欢喜有人愁,比如此刻的赵亦,看着这二人相视而笑,就觉得莫名的扎眼。 因此狠狠地敲了敲桌子,带着几分烦躁与不满道: “济世堂什么时候穷到这种程度了?竟然饿的大夫老眼昏花瞧不见病人,只能瞧见美人了?” 无落这才看到支着腰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赵亦。 “小侯爷想必知道济世堂的规矩吧?” 没有先行礼,医患之间无君臣; 没有先探脉,可治之症处规矩。 “不就是看病之前先出诊费么?呶,找她呀。” 赵亦朝着鸾歌怒了努嘴,然后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无落先生可别告诉小爷,就连硕表兄找你诊脉都需要诊费,这小丫头却可以例外。” 谁人不知,济世堂的诊病规矩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就连当初少东家华硕出天花,苏贵妃不便看诊的时候,无落前去医治都没少要一分诊费。 听到这话,宜碧的面色顿时遢下来。 是啊,这件事她怎么会忘了呢! 就算认识无落先生又怎么样?顶多是不会纵容那小侯爷乱坑人,但是至少百金诊费却是完全都不能少的。 而且不先交诊费,无落先生连探脉都不会做的! “济世堂的规矩,自然没有人可以例外。” 果然,但听无落温声回答,并没有被赵亦逼迫的不满,然后转向了鸾歌,同样问道:“鸾歌姑娘,小侯爷的诊金可是由你支付?若是,那么请——” 伸手而邀,指向的,是似看见大肉米饭一般满脸激动与期待,捧着账本的麦冬。(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五十一章 卖身抵资不知医 鸾歌向无落所指的方向望去,只瞧了一眼,便将头转了过来。 “我没有诊金。”她淡淡道,说着将视线放在赵亦身上。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承认这是自己的错,也没有说自己要替这小侯爷付诊费,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自言。 而她之所以没有在街上否认,一来是不想在闹市之中惹事,二来也是最主要的,她听到了济世堂。 此次出门她本就是想来看看无落,可是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显得不突兀,又不知道见了之后说什么,所以才在路上万分纠结。 可是方才见面的时候,好像很多顾忌都忽然消失,原本想要开口的问题都突然得到了答案。 所求已成,那么自然无须再看他人脸色。 所以在看到张云提刀向前迈步的时候,她的手也放在了腰间的长鞭上。 “小侯爷当街纵马,乃因马眼生线虫而狂,可见非是有意;出言示警路人避让,不愿祸及无辜,可见善心仍在。彼时那孩子眼见要落于马蹄之下,鸾歌若是不出手,只怕难免让人诟病您纵马伤人。事出从权,鸾歌无及他想,虽误伤人马,但到底是全了小侯爷的仁心善意,又免您遭受指责。若是这样小侯爷还要与鸾歌计较,那难免有些指鹿为马道貌岸然了。” 这一番话说得恭谨谦逊,软硬皆备条理清晰,循循善诱中透着威胁与警示,将发生的事情讲得清清楚楚,可见直至此时,鸾歌的心思还是清明一片,并没有被这样的阵仗吓到。 “哦?” 坐在椅子上的赵亦挑了挑眉,“那照你的意思,小爷我还得感谢你不成?” “小侯爷若执意如此,鸾歌自然欣然接受。” 鸾歌毫不客气,似是听不懂话里的反讽。 “放肆!谁许你这般与” 张云大怒,横刀上前,整个安阳,他还没见过谁敢跟自家小主子叫板! 眼见便要拔刀,却被赵亦一声喝止: “张云!” 赵亦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手却还撑在腰上。 “你说的,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点着头朝着鸾歌所在的方向走了两步,他顿住脚步,桃花眼中却露出几分戏谑与狂傲: “可是,小爷什么时候是讲道理的人,什么时候又做过善事了?” “所以小侯爷的意思是?”鸾歌挑眉。 “趁着小爷还没生气,付了这诊金我们一笔勾销。当然,你不付诊金也成,既然你会诊马,那不妨卖身与我安国侯府抵债,专门伺候小爷的苍狼。” “那我要是都不呢?” “都不的话,那我就只好报官了。” 赵亦耸了耸肩膀,“想必鸾歌姑娘很期待宸表兄去牢房之中探望与你了。” 整个安阳城中,莫道什么有理没理。 有权就是理,有势就是理,还从来都没有他小安国侯赵亦打不赢的官司。 鸾歌双眼微眯,周身霎时散发出森冷的气息,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无落开了口。 “二位的私事无落本不该插口” “那就闭嘴别说话!” “不用见外。” 几乎同时,赵亦与鸾歌出口回应,却是完全不同的态度。 不知为什么,自从见到方才鸾歌与无落熟稔的模样,赵亦心里就莫名的来气,瞧着无落觉得甚是碍眼。 鸾歌望了赵亦一眼,转而对着无落道: “不用理会他。” “你!” 赵亦觉得这个小丫头狂傲地紧,不由对她怒目,可是谁料鸾歌连他看也不看,生生噎的他说不出话来。 无落面具下的唇角翘了翘,让人清楚地感觉到他是在笑。 望着鸾歌,无落道: “虽说你是为了救人而误伤人,本不应怪罪,但是受伤的,到底是安国侯府的小侯爷,身份贵重不比寻常,自然也不能与常人作比,自然要好生看一看,而且这诊金,也得由你来付。” 鸾歌皱眉,不明白无落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赵亦也有些楞。 无落卖的这是什么关子?济世堂难道真穷到这份儿上,为了大肉米饭连朋友也卖?若真是如此,今早让这个小丫头看清这人也好。 于是他不动声色,想看无落接下来怎么说。 一旁的宜碧也是同样的认知,满面着急正要开口,可是无落的话还没有说完。 等到后面的话说罢,众人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才我听小侯爷说你懂医术,这倒是提醒了我。正巧我想要再招一个伙计,你若是拿不出钱来,倒可以在我济世堂打打杂抵资。等到什么时候偿还清了这百金,什么时候走人。你看如何?” 话音刚落,便听一句话远远飘来: “照这样估计得还到下下下辈子啊!不对!完蛋了!又来一个抢饭吃的!我的大肉米饭!” 听到麦冬炸开的话,众人的脸都黑了黑。 且忽略后半句,麦冬的前半句话却还是没有说错的,只照着那么点打杂的工钱,只怕几辈子都还不清。 但鸾歌却没有不满,反倒是略一沉吟,便朝着无落拱手道: “如是,则多谢先生。” 一听这话,宜碧霎时傻了眼。 虽然明白无落这是在为鸾歌解围,但她还是觉得不妥,这分明是将姑娘的一辈子都砸了进去啊! 这人分明是将鸾歌姑娘往火坑里推!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鸾歌居然就这么同意了! 这如何能行?! 着急之下,宜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声求无落道: “无落先生,你再想想其他办法吧?我家姑娘身份尊贵,不能出来与人做这些事情的要不这样,我来你们济世堂做杂活吧?我什么都会干,你让我” 鸾歌心头微动,面色微柔,伸手去搀宜碧道: “你别哭,先起来,不用这样的。” “姑娘不能啊!这样的话婢子回去之后如何对公子和舒先生交代?都是婢子的错,婢子应该看好您,都是婢子的错” 看着宜碧自责的模样,鸾歌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蹲下身来,道:“你先听我说几句话。” 说着,在宜碧耳边嘀咕几句,便见她霎时止住了哭声,泪眼汪汪地望着鸾歌求证: “姑娘所言当真?没有骗婢子?” “你瞅着像吗?” 鸾歌笑着往她,一脸轻松。 宜碧仔细地盯着她,直觉那笑意与轻快不似作假的时候,这才放下心来,借着鸾歌搀扶之力站起身来: “那婢子听姑娘的!” “好。”鸾歌笑了笑,而后转身看向无落:“有劳先生给小侯爷诊脉。” 无落淡笑,在赵亦的对面的桌后坐下,示意他伸手:“小侯爷请。” 赵亦完全不曾料想到无落会来这么一出,但济世堂却也并没有规定不能赊账,所以无落此举也不算背离规矩。 而他对鸾歌的要求,也不过是让她付诊金,让无落替自己诊治。 至于怎么付c什么时候付清,都是鸾歌自己的事,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本想将这小丫头诳一诳,可是谁知竟然让自己吃了个哑巴亏! 狠狠地看一眼鸾歌,赵亦在无落对面坐下,伸出手腕来。 术医之道的殊胜,在与以自身之气探病人体内脉络源流,以察问题何出,虽也是诊脉,却也并不是真正的感知脉息,而是诊气诊息。 所以不过片刻,到底有伤无伤,无落心中便一片了然。 望着眼前黑着脸的赵亦,又望了鸾歌一眼,他朝着麦冬道: “黄连一两,苦胆三钱,兑蝎尾蝉蜕各四钱磨粉,分六份。” 然后又望着赵亦道:“小侯爷的外伤并无大碍,但内体虚火旺盛,刚强易损,恐是西山之行受了内伤,而旧伤未曾调理痊愈,便率然停药之故。此伤虽小,却不得忽视,这药小侯爷带回去每日早晚各次,每次一份,冲水饮三日即可。” 从无落方才那一眼,鸾歌便知道赵亦的伤肯定有假,尤其是在听到他开的那些药,明白他分明就是为了同样刁难还击。 可是他偏生一副正经无害的样子,甚至有的没得扯出来那么多东西,目光清明地对上赵亦的审视,惹得鸾歌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而赵亦的面色却是逐渐凝重,望着无落的眼神多了几分思量。 知道他在西山受伤之事的不过三人,而且那几人都是他的亲信,如今仍旧留在西山,所以断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难道这个无落当真如传闻那般厉害,仅靠诊脉就能断出他曾受过内伤 “小侯爷可还有什么疑问?” 望着赵亦,无落淡然道,从那遮掉一半的面上瞧不出任何神色。 “没有。” 赵亦笑了笑,站起身来,朝着无落拱了拱手:“多谢先生。” “收资看诊,理所应当,小侯爷不必客气。” “既如此,那病患疾症,为医者” “自当缄言。” 听到这句话,赵亦肃容,望向一旁的中年侍卫: “张云,拿药,我们回府。” 趁着张云取药的工夫,似是想起什么,赵亦的目光又从鸾歌面上扫过,而后桃花眼尾弯了弯,问无落道: “先生当真要让鸾歌姑娘在济世堂呆下去?要知道,鸾歌姑娘懂的,可是兽医难道就不怕病患知道了怎么想?” “那小侯爷现在是如何作想?” 不等无落回答,鸾歌抱臂而立,眉头一挑望着赵亦道。 “” 如果真的要这样刁难鸾歌,以她给畜生看病为借口将病患比作牲畜,那么如今同样是济世堂病患的他又算什么? 望着鸾歌,赵亦终于知道被人噎的无话可说的是什么感觉了。 这感觉就像是嗓鼻子被塞了一团棉花,虽然仍可呼吸,但却偏偏窒的慌,一不小心还会堵了嗓子眼儿,呛得人欲罢不能。 赵亦深吸一口气,到最后甚至带着几分气馁道: “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甘愿给人干一辈子的杂活,都不愿意从了我?” “小侯爷何必这般戏弄与我?既已两清,便同陌路,何必这般不痛快。”鸾歌凉凉道,不明白赵亦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赵亦还欲开口,张云已经拿着包好的药回来,他只好顿住了口,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济世堂。 看着赵亦走得匆忙,连腰也不再扶,张云连忙将药扔给旁边的人,自己急忙赶上,边赶边道: “小侯爷您小心,仔细闪了腰。” “闪你奶奶个腿儿的腰!” 赵亦猛地顿住步子,回头狠狠地拍了张云的脑袋,然后头也不回地进到停在外面的轿子里。 张云还有些愣然,眼见着赵亦吩咐起轿,他才明白原来赵亦的腰根本没事。 说来也是,且不说小侯爷在安阳的时候每日在小校场与那些武士练格斗,便是后来在西山两个月的磨练,哪里是从马上摔下就能伤到筋骨的? 连忙赶上,跟在轿边亦步亦趋,张云小心地探问道: “那小侯爷,这药还要吗?” 没病,肯定就不用吃药了吧? “百金之药,为什么不要?” 轿内传来赵亦闷哼的声音,似是带着些许气愤,弄得张云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得老老实实地跟在轿边。 小侯爷怎么就突然这么生气了呢? 没受伤难道不是好事吗? 现在的小孩子,脾气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张云无奈地摇了摇头。 轿内赵亦仍旧拉着一张脸,尤其是想起鸾歌说过的那些话,他就越发的来气。 但凡安阳城内的姑娘,哪个见了自己不上赶着凑上来? 便是宸表兄那个表妹,也就是如今嫁给硕表兄做了侧妃的那个什么姮,当初不也是想着贴自己么? 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竟然这么傲娇,还这么臭脾气,宁愿给人干杂活都不愿意跟着自己! 想到这里,赵亦的手慢慢攥了起来,然后一拳砸在身下的垫子上。 难道就因为跟那个无落认识地比自己早? 认识无落 赵亦双眼微眯,终于觉察出些许不对劲儿来。 无落在晋国行医已有近十年,是当初苏贵妃一手带起来的弟子,平日里都在安阳。 那小姑娘瞧上去不过也才十三四岁,他们二人又是如何相识的? 送走了赵亦这个小瘟神,济世堂内终于敞快了。 鸾歌冲着无落抱拳一笑:“方才多谢。” “不必客气,济世堂不过刚好缺一个伙计罢了。”无落并不居功。 鸾歌笑了笑,这人好像就是这样,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会让人觉得自己没有承他的情,而一切都是你该得的。 也正是这样的原因,才让人在与他相处的时候格外舒服,没有任何的负担与压力。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工?主要做什么事?” 鸾歌耸了耸肩膀,出口问道。 这时麦冬从柜台后面走过来,凑到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鸾歌,然后问无落道: “先生,您真的要招这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干活?” “不然呢?” 无落反问,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渐落的夕阳,对着鸾歌道: “济世堂也没什么事,你每日正午和午后瞅时间各来一个半时辰就行,只是每逢十五需得全天都在。至于做什么事,问麦冬就行了,不外是晒晒药草,净药捣粉之类的事情。你既然懂医,这些想来并不难。” “什么?!” 听到这话,麦冬登时炸了,自己在济世堂养膘蓄肉哦不,累死累活,全天候的照应着,这小丫头居然只是早晚点个卯儿?! 然而更让他抓狂的事情还在后头。 听完无落的话,鸾歌带着几分尴尬道: “那个,其实我对医道完全不通”(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五十二章 相视明心路答疑 “什么?!” 不等无落开口,麦冬先炸了。 好家伙,这小丫头片子连医道懂都不懂,还来济世堂打杂?真当这里是济世救民的善堂了? 此刻的麦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大肉米饭不仅鸡飞蛋打,而且还多了一张嘴和自己抢饭吃的世界里,完全忘记了鸾歌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自己懂医。 说这话的,一直是小安国侯赵亦,是他几次重申鸾歌不仅懂医,而且还是懂兽医,所以才让众人都相信了。 尽管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么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和牲畜打交道。 所以在无落好容易自我说服,接受鸾歌这样一个长在皇宫中的小姑娘却习得看牲畜的技能时,又一次受到了冲击 “那为何小侯爷会说” 没有理会麦冬,无落望着鸾歌,想了一想也不由开了口。 “那是因为我告诉他的马为什么受惊,让他赶紧去找兽医诊治来着。”鸾歌耸了耸肩。 “那你说什么不懂?”麦冬皱眉,觉得这小丫头片子满嘴的浑话,说的不清不楚。 “知道什么原因就是懂医道么?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咋呼也能给你治病么?” 没好气瞪一眼麦冬,鸾歌道。 一开始还觉得这小哥有些好玩,可是现在看来还真是聒噪地让人生烦。 “嘿!你这个小丫头!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要知道你以后可是要在你麦冬大哥手底下做事的,不恭敬点仔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不过鸾歌,麦冬登时唬着脸吓唬起小丫头来。 “所以你这是同意我留下来咯?” 鸾歌瞥一眼他,而后又似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单手撑臂道: “我怎么忘了呢!同意不同意我留下来,好像不是由你决定的呢!” “哎呀我说你这个小丫头” 麦冬急了,自己平日里被先生压制一头就不说了,现在还多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这才刚来就这样和自己对着干了,以后支使她干活还哪里指使的动? 尤其是自家先生还这么的护着这小姑娘,就连上工的时间都给减到那么少,真是偏心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无落扫了一眼: “麦冬。” 看吧,果然还是护着这小丫头。 麦冬幽怨地望一眼自家主子,然后闷闷地道: “好了先生我知道了,我去扫扫灰,刚才那些人带了不少进来。” 看着麦冬以一个极度蹩脚的借口离开,无落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望着鸾歌道: “别介意,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嘴上不饶人,实际心地很好。” 鸾歌恩了一声,望着无落挑眉道: “知道我不懂医,先生还愿意收留我?” “如果你能马上付我百金的话,我自然没有理由地放你离开。”无落亦是挑眉。 “先生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鸾歌笑道。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更何况还是规矩不能坏的济世堂,作为一个奸商,自然要有奸商的修养,不然这天底下的人都上赶着来这里,好好的医馆就要变难民收容处了。” 拿起手边麦冬递上来的茶水,无落喝了一口,淡笑道。 济世堂每月十五义诊,而且这一诊就是好几年,仁善之名不言而喻可得。 但是因为义诊不分贵贱,按轻重和排队的顺序,稍微有些富贵的人家自然不愿意和身份地位的人站在一处,所以义诊的时候大都不会出现。 可是平日里一诊百金的高价,却又不是凡常之人就能拿得出来的,所以这些想找无落看病,却又看不起病的人群里,时日久了都将无落这个医者称作奸商。 这样的称呼,无异于是对一个济世救民的医者信奉的医德最大的侮辱,但无落却似乎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自我调侃。 “说的也是,看来这活我倒是逃不掉了。” 鸾歌笑道,然后抬手对着无落行礼道:“日后还望先生多多关照。” “如果你不犯错的话。” 无落一点也不客气。 “如果先生教的好。” 鸾歌眼角弯了弯。 这话说完,二人相视一笑。 有些时候,你会发现,其实能有一个旗鼓相当又心意相通的人说说话,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就如此刻,鸾歌心中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愉悦。 那种不需多言,便明白你在想什么的感觉,好似好久不曾有过了 这念头一出,先时对无落生出的莫名的熟悉感又一次地冒出来。 看着眼前带着黑金面具的男子背着夕阳,身后有无尽的暖色光芒绽放,尽管看不清这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可是从那淡若烟渺的眼神,和那唇角微微沁出的笑意,都让人觉得像是无尽的亲近。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可是很快便被鸾歌自己打断。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 这怎么可能,不过是像罢了,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人。 也不会是一个人。 看着鸾歌突然变得有些警惕与紧张的神色,无落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看她道: “怎么了?” “哦没事。” 鸾歌晃了晃神,然后看着渐渐西沉的夕阳,冲无落行礼告别: “日头已晚,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家中有人要担心了。鸾歌就此辞过,明日定然准时来上工。” “好。” 无落点点头,没有起身相送,而是就那样坐着看鸾歌带着宜碧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多问一句话。 没有问鸾歌为什么会来到安阳,没有问她为什么能看出小侯爷的马病在何处,也没有问为什么她现今落脚何处。 “先生,你就这么放她们走了?若是她们跑了怎么办?传出去被人说济世堂给人骗了的话,这麦冬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从柜台下爬起来的时候,麦冬正看到鸾歌与宜碧的衣角消失在门口,登时急了,拿着手中的毛尾扇子噔噔跑了出来叫道。 “麦冬啊。” 无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麦冬身上。 “先生怎么了?” 心中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麦冬侧着身子小心探问,将扇子挡在胸前。 “我在想,是不是济世堂的事情太少了,你最近好像有些太闲了” 无落悠悠道,不等他说完,麦冬登时远远地跳开,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哎呀先生,麦冬的耳朵又不好了,可能是穿堂风吹得久了,我去后院看看为什么饭还没有好,这样饿着先生难道是想被辞退么!” 看着麦冬逃也似的离开,无落摇头失笑,这小子最近越来越皮了。 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他站起身来,也不管医馆内并没有人照看,便负手悠哉地往后堂而去。 反正这么些年了,敢在济世堂闹事的还没几个。 今日本是为了来济世堂探上一探,可是没想到不仅进了济世堂,见到了无落,又有理由长期留在济世堂,鸾歌突然觉得这一次出门真是运气好到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样想着,鸾歌的脚步越发轻快,连带着口中也不由自主地哼起歌来。 宜碧连忙提裙赶上: “姑娘慢着点走,婢子要赶不上了。” “哦对,我差点忘了。” 看着宜碧喘着气儿的样子,鸾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习武学术,身子比一般人要轻得多,自然走路也比被人快,这会儿心中欢喜,竟是忘了身后还有宜碧跟着。 这样想着,她的脚步慢了下来,直到和宜碧的步调一致。 “宜碧还当姑娘在安阳城没有亲友呢,却没想到您居然认识济世堂的无落先生。” 走在路上,宜碧想到方才的事情,还有些不可置信。 这无落先生乃是苏贵妃娘娘的大弟子,平日里并不与人亲厚,除却替人诊病之外,根本不怎么与人打交道。 就算是王公贵族有意拉拢,他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倾向,让人以为他就是这样凉薄澹然的性子。 这也是为什么陛下明白苏贵妃和二皇子出资建起这济世堂的原因,却始终并不戳破甚至阻拦,或是对这一对母子心生芥蒂的原因。 因为无落懂规矩,也因为那两位东家懂规矩。 可是谁能想到,这个传闻中薄情寡欲的无落先生竟然会对鸾歌另眼相看? 而且瞧着刚开始的样子,好似二人还是相识甚久的旧友一般。 当然,除了后面无落执意要让鸾歌做工抵资,不肯网开一面之外。 但是一想到他连自己少东家的面子都不给,宜碧却又觉得这样的决定已经能说得清了,甚至还很是宽厚。 “是啊,认识。” 鸾歌点了点头。 “那您和无落先生是如何认识的?婢子瞧着你们的好像还很熟的样子。”没有多想,宜碧直接出口问道。 鸾歌登时愣了愣。 看到鸾歌的神色,宜碧暗叫不好,后悔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 于是连忙又道:“姑娘别误会,婢子就只是好奇,若是不方便的话,您也可以不说的。” 无落是二皇子和苏贵妃那边的人,而二皇子和自家主子向来不和,自己这样要是被鸾歌误会成有意打探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鸾歌显然并没有想这么多。 既然华宸请了舒阳来帮自己,那么必须要给够足够的信任。 这份信任,不管是对舒阳,还是对于自己。 同样的,公平起见,他们也必须给予华宸足够信任的理由。 而自己和无落的事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舒阳也知道,因此完全没有必要隐瞒。 “没有不方便,我是在想如何说。”鸾歌淡淡开口。 她纠结的,是如何说清自己与无落相识的始末。 难道要说是因为他从浮生手底下救了自己? 这样牵扯的东西就太多了。 想到这里,鸾歌补充道:“这么说吧,他曾经救过我的命,就这样认识了。” “原来是救命之恩啊!” 宜碧恍然大悟,“我就说呢,无落先生身为医者,自然是治病救人了。” 因为鸾歌出乎意料地没有介怀,而是这样坦然相告,所以宜碧并没有深思。 比如为什么从不出诊的无落会与从来没来过安阳的鸾歌相识,还替她治病;比如为什么无落救过鸾歌,她却并不知道一诊百金的规矩。 鸾歌见她这样理解,也并没有说破,有些事情,说得越多,牵扯就越多,麻烦也就越多。 “怪不得姑娘执意要留在济世堂。您既然与无落先生旧识,那么他肯定会交给您很多关于医道的东西,圆了您的心愿了!” 抱着怀中那一本从小摊上淘来的医书,宜碧替鸾歌高兴道。 “或许吧。” 听宜碧言此,鸾歌随意地点了点头。 方才在济世堂,宜碧死活不让她留在那里。 可是那么好的可以接近无落,接近苏月翎身边人的机会,她如何会放过? 因此只好骗宜碧说自己因为喜欢学医,正好可以借此在济世堂学到些东西,不能让这么好的机会流失,这才说动了宜碧。 好在先前自己在小摊上刚好看到那本医书,想着要不要买回去送给舒阳让他好好提升下治病的技术,却正好被宜碧以为自己喜欢,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 所以对于这件事情,她实是虚于多言。 见鸾歌似是不愿对此多谈,只当她在担心像无落这样的人不肯将一身本领传授,所以也不好多说。 可是方才的场景实在太过难忘,宜碧突地想起什么事,出声道: “咦?姑娘方才明明知道小侯爷的马为什么生病,又怎么告诉无落先生说自己不懂医道呢?” 难道是怕无落先生会对兽医的身份排斥?可是无落先生明明是知道后才要留下姑娘的啊 “因为我是的确不知道啊。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想到这里,鸾歌耸了耸肩,无奈地望着宜碧,正要说自己五官敏于常人,直接就看出那马的眼睛发红,又有线虫游走,只怕是马受不了这样的疼痛,又阻挡了视线,才会发狂。 可是话到嘴边,又变了变:“先前遇到过这样情形,看了看很像罢了,是他自己误会的。” “原来是这样啊” 宜碧点了点头,恍然大悟。(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 第五十三章 恩谢求见言婚事 就这样有的没的瞎扯一通,眼见就到了三皇子府门口。 略一犹豫,鸾歌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姑娘?”宜碧问道。 “今天的事情,能不能先不要告诉三殿下?”不知为何,鸾歌直觉不想让今天这件事有太多的人知道。 和小安国侯赵亦的事情说好了两清,如此算是揭过;至于无落和济世堂,也是只干系她自己,因此也没有必要让人说道,又或者让人因此生出别的心思来。 尽管知道这或许并不能瞒多久,但至少短期内,她不想让人干扰自己的计划。 宜碧自然也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华宸。 因为鸾歌和小侯爷之间生出矛盾,有一定的原因是她的失误,哪怕明白以她的能力就算及时阻止,也无法挡住鸾歌,但随侍不力的罪责,还是无法避免。 所以这一路走来,她其实也在想如何给公子交代这件事。 虽然也想过拜托鸾歌隐瞒,但是她也明白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这话并没有出口。 可是谁曾想,鸾歌竟然先说了出来。 “我是想着,在济世堂做事,本是我自己的私事,三殿下和我师兄他们这些日子正忙,若是用这样的小事去叨扰他们,难免让他们多虑。现在既然事情已经顺利解决,还是莫要让他们担心了。” 说着,她又望了一眼宜碧,“这样,也可以免去你的麻烦。” 宜碧心下一惊,没想到鸾歌居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话既然已经说开,又各有所需,宜碧自然应允。 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完全会按着自己的意愿来,变数随时发生,未知处处可能。 这一日悄无声息,平顺而过。 可是等到第二日,鸾歌从济世堂回来的时候,霎时便被气炸。 当天晚上,鸾歌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纵然不能全部告诉华宸,但自己以后要出门,又必然瞒不过府里这么多人的眼睛,所以主院那边还是得去一次。 因着舒阳早就知道鸾歌是个不甘心困在一个地方的,怕她一声不吭就自行出门,于是早先便与华宸提说过这事,让他一切都由着鸾歌去。 所以当鸾歌与华宸简单地提说自己有私事要处理,只怕会时常出门的时候,出乎鸾歌意料,华宸没有多问半句便应允了她。 虽然带着几分疑惑,但鸾歌还是欣喜与庆幸于这样的结果。 知道舒阳忙,她便没有去秋溟苑,直接回到结香居早早歇了,第二日便出门往济世堂去。 昨儿个已经走过一遭,所以这一日出门她并没有带着任何人,只给宜碧招呼了一声,又示意她瞒着宜朱,这才放心离开。 宜朱先时不知,后来发现屋子里没有鸾歌的身影,这才奇道: “宜碧,你可见到姑娘了?” “哦,姑娘出门了。”收拾着手上的东西,宜碧随口道。 “什么?姑娘一个人出门了?有人跟着吗?” “姑娘说是有私事处理,不要人跟着,而且昨儿个也已经和公子说过了,公子也允了。” 早就想好了怎么答复,宜碧面上很是自然。 宜朱没有说话,而是带着几分思量看着宜碧。 “怎么了?” 感受到宜朱的目光,宜碧抬头问道。 “宜碧,昨儿个你和姑娘出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平时咱俩都是知根知底儿的,可是今天我总感觉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宜碧心头一跳,面上却保持着原样,随意看了她一眼,继续忙手中的事情: “瞎想什么呢你,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只是姑娘也没有告诉我她要做什么去,你想问我我也不知道。且不说公子对这事儿都不好奇,身为婢子,我自然也不好问。” 没有提说昨日发生了什么,而是将话题引到了鸾歌出门想做什么,果然这么样一说,宜朱也不好再问,只好也闷着头干起活来。 鸾歌到济世堂的时候,麦冬早已经在前堂等着了。 瞧见她过来,麦冬出奇地没有与她斗嘴,而是吩咐她应该做什么。 因为鸾歌对药材分不清,所以分拣的事情轮不到她做,她只需要将库房里的药材拿出来在院子里晒晒,等到下午的时候再收回库房,再简单清闲不过。 所以半个时辰之后,她便没了事情可做。 看着麦冬拿着毛尾扇子悠哉地躺在前堂吹着风,鸾歌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边上。 “今儿个怎么没有见到无落?” 自打鸾歌来了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一直是麦冬在吩咐,无落完全没有露面,这让她很是奇怪。 “你当先生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麦冬嗤笑一声,扮作一副阔老爷的模样,摇着扇子闭目养神,吊了鸾歌好一会儿胃口,才慢慢开口道: “咱们家先生每日上午都在屋内研习医术,除了每月十五例外,平时是从不出门的。想要见先生,你得等到下午才行。” “怪不得你这么会偷懒。” 鸾歌吐槽一句,站起身来问道:“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吗?” “你那活计做完了?” “都按你说的晾晒着了,只等下午收回去就好。” “那就跟麦冬小爷一起看门吧,俗话说的好:‘创业容易守业难。’咱这济世堂金贵着呢,若是进了贼那就不好了,所以跟着我一道静心看门吧。”扇子继续摇,麦冬眼睁也不睁。 “” 鸾歌霎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为麦冬竟然能将偷懒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理所应当。 换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路人,可是没有一个踏入济世堂大开的门内,她终于知道麦冬昨天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按着济世堂这样的生意,一个月晒好捻好的药材都只为了每月十五那一天使用,平日里也没个客人的,要干的事情一个伙计完全可以胜任,所以他们昨儿个来的时候,才会看到麦冬吹风睡觉的样子。 所以济世堂完全不需要再多出来一个人分一口大肉米饭——虽然好像也没说要给鸾歌管饭。 然而就是这样,无落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这里需要一个伙计。 鸾歌心生感激,但是仍旧耐不住没事可做的无聊。 就这样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客人挨过一个时辰,鸾歌逃也似的离开了济世堂。 可是回到结香居的时候,看到站在院门口一直等着的宜碧,她的心头便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怎么了?” 望着宜碧欲言又止,她问道。 不等宜碧开口,从屋里出来的宜朱看见她,连忙跑过来道:“哎呀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你有事找我?”鸾歌不明所以。 “不是我,是小安国侯!”宜碧道。 听到这话,鸾歌面色骤变,眉头也紧紧地蹙起。 说着她望向宜碧,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赵亦想做什么?不是说好所有的事情已经一笔勾销了么?怎得会找上门来?甚至还惊动了府里的人! “小侯爷说,昨儿个他的马在街上受了惊,多亏了姑娘出手相助,才没有伤及旁人,所以今日特地上门致谢现在正在明辉堂和公子说着话” 宜碧显然也不明白赵亦到底是卖的什么关子,为什么和昨天刁难不止比起来,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所以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不确切。 “别急,来帮我换身衣服,我去会一会他。” 牵过宜碧的手,鸾歌又望着宜朱:“宜朱,你去帮我打盆水来,我先洗把脸,刚回来整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 宜朱闻言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去接水,宜碧随鸾歌回到屋内,看着她有些局促: “姑娘若是公子问起” “不用担心,若他真的问起,你就照着我告诉你的说好了,若他不问,那也就不用管。你先别慌,看看赵亦这厮到底是想干什么再说。” “可是这样的话,姑娘” “别担心,我师兄知道我的性子,你家公子只怕也明白你根本拦不住我,所有你只管将事情推到我的身上,其他的事情就不要管了。” 握了握宜碧的手,眼见宜朱端着水盆进来,鸾歌出声对宜碧道: “去帮我将那件鹅黄的衣服拿来吧。” 这边梳洗换衣且不提,主院明辉堂却是一派言笑。 “昨儿个晚上听大皇兄说你回来了,本想给你安排洗尘宴的,可是谁知你这厮居然说有事,连大皇兄的约都推掉了。” “这不是苍狼生病了,阿亦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所以才忍痛拒绝了吗?不然夙表兄的宴约,我哪里会舍得推辞?” 喝了一口酒,赵亦身子向前微倾,一脸埋怨与哭丧,差点就要拉着华宸的手痛哭流涕: “宸表兄你是不知道,在西山的这些日子,那哪里是人过的!且不说没有一个女人,就连好酒好肉都没得吃!那营里的饭菜,都是一个大锅里搅腾出来的,那味道就算是丢给街上的狗只怕都不愿意吃!偏生我那老爹还给西山大营的周将军说好好看着我,不能有任何特殊待遇,我就这么忍着恶心吃了整整两个月的那玩意儿,现在想起来都没胃口。” 说这,赵亦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灌了自己好大一口酒。 华宸瞧着眼前这个明显比先前变得刚毅了几分的少年笑了笑,没有与他一道埋怨,而是拿起面前的酒杯,也喝了一口道: “安国侯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尽管是有些苛刻,但好歹不让底下人说三道四。而且这一次去西山,本就是做给父皇看的,若是让你换个地方享福,你以为玥妹妹能咽的下那口气,父皇又能这么轻易放过你?有些面子该给还是要给的,有些样子要做,也还是该做的。” “可是凭什么就要她咽下那口气?就凭她是舅舅的侄女儿?那我还是他的侄儿呢!舅舅怎么也就不疼疼我呢?”赵亦不服气道。 华宸淡笑,心道若是不疼你,一个抗旨不遵还侮辱当朝郡主的人,只怕砍头都还是轻的。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赵亦埋怨。 “皇舅舅也不问问我就这么指了婚,若不是夙表兄与我开玩笑,我还不知道这茬呢!她华玥想要借此算计我,我要是让她得逞了,还配姓赵,还能对的起我的名号么?就这样都被我那些朋友笑死了。” 说起这件事,赵亦心中全是不满,恨不得将心头的那口恶气一股脑儿地吐出来。 这个华玥,是晋帝胞弟敬王爷,也就是自己小舅舅的女儿,算起来也是自己的表妹。 敬王爷醉心于炼丹修道,几年前就抛下家中妻儿,整日间地埋头于道观里,经常大半个月的见不到人影,就连晋帝几次三番的说都不怎么听。 前一日还应得好好的,到了第二日,就又偷着跑去了。 这样一来二去,晋帝也懒得再说他,只管由着他去。 可是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敬王爷的女儿华玥郡主没有人教养,被敬王妃宠地上了天,成了和小安国侯赵亦一样的混世魔王。 原本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可是不知哪一天起,华玥突然就瞧上赵亦这家伙了。 按着华玥说风就是雨,干脆利落的性子,哪里会和一般小女儿家一样将这样的事情埋在心里? 当时就直接进宫求晋帝下旨赐婚了。 因为弟弟不怎么看顾家里,所以晋帝这个伯伯对华玥这个侄女儿很是照顾,也正是这样,才养成了华玥如今的性子。 按说婚姻大事本该慎重,晋帝一直想给华玥找个温雅的读书郎做郡马,这样好歹能宠着她,出了事情也能照顾着,可是谁曾想华玥竟然自己瞧上了赵亦这么一个小魔王。 后来耐不住华玥央求,再加上苏贵妃在旁也说了一句“都是两个小孩子,得亏他们两个性子相近,以后成了婚夫妻俩也能玩到一块儿去,总比让玥儿对着那些书呆子一辈子无趣地好。” 晋帝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于是连赵亦的意愿问都没有问,就直接让身边的宋公公前去安国侯府宣旨了。 正在媚香楼跟一群狐朋狗友喝酒耍乐的赵亦一听这话登时炸了,直接抛下怀中的美人儿跑回了府里,不仅没有接旨,还将宋公公用扫把赶了出去。 之后又跑到宫里闹了一通不算,还在敬王府门前将华玥喊出来,说了一通不怎么好听的话,据说气得华玥当时就要找绳子上吊。 后来自然是被拦了下来,可是这么一闹,华玥哪里还有半分脸面?皇帝还有什么脸面? 于是第二天一早,赵亦就被安国侯绑了带到了金銮殿上,可是这小子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松口。 平宁公主宠爱自家儿子,求了皇帝求了苏贵妃,甚至连炼丹修道兄长敬王爷也求了,最后更是跑到金銮殿上下跪不起,最后没法子,晋帝只好松了口,按着平宁公主从敬王爷那里求来的意思,当作孩子家闹脾气处理。 可是为了照顾华玥郡主的面子,又不能将赵亦轻罚,最后权衡之下,将华玥郡主擢升为华玥公主,而赵亦则被勒令到西山大营随着西山军操练了两个月。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是如今提起这事儿,赵亦还是满肚子的气儿,只觉得华玥坑害了自己,而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华宸听着他这么说,知道再劝也是没用,于是不再言语,只笑着与他对饮。 这时浅怜端着切好的鲜果上来,赵亦登时眼睛一亮,放下撑起来放在凳子上的腿,桃花眼弯了弯道: “宸表兄,你身边这姑娘叫什么?生得可真好!送给我怎么样?”(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五十四章 且斗瘟候问重礼 浅怜闻言,面颊顿生飞红,放下果盘连忙退到一边,与冷面不语的深雪站在一处。 “咦?这位姐姐也生得不错。” 随着浅怜移动的身影,赵亦的注意又被站在帐下差点被挡住的深雪吸引,不由站起身来,往二人身边走去。 然而深雪却连眉眼抬都没抬,似乎完全脱离于众人之外,更不为赵亦的撩拨所动。 “姐姐你可愿跟我回侯府?” 站在深雪面前,赵亦挑着桃花眼轻笑,然而却只得深雪一句:“婢子不愿。” 这时华宸也已经走了过来,将赵亦准备抬扇挑起深雪下巴的手按下,笑道: “我身边也就这两个丫头,你若是讨了去,莫不是日后更衣梳头都得让我亲自动手?”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赶明儿,哦不,就现在,我马上让人给宸表兄府上送来十个八个婢女,管保听话又手巧,这样来换表兄这两个丫头,您看怎么样?” 赵亦用折扇在华宸的胸口拍了拍,挤眉弄眼道。 “你身边的姑娘各个生得貌美如花,随便提溜一个出来都是可赛天仙的,又为什么偏生对我身边这两个念念不忘?” 谁人不知小安国侯赵亦最喜欢美人儿,光是院子里的婢女就有十二个,都是他从各处搜罗来的美貌姑子,温婉明艳娇嗔楚楚各态皆有,一打开门只如进了花园一般,如今竟然对自己的婢女记挂起来,只怕不过是随口之言。 “宸表兄说的不错,可是俗话说得好啊,山珍海味吃惯了,青菜豆腐却也别有滋味不是?如今我思来想去,好像府中偏生差这么一个冷美人,这会儿在宸表兄这里见到了,自然得讨了回去不是?” “深雪在我身边呆了十几年了,她不愿意,我自然也不好强迫她,而且惯了她服侍,若是突然换了人,我也不习惯。你不妨换个人挑,若是挑不出来,表兄也可以帮你留心着。” “宸表兄这话可当真?”赵亦眉眼弯笑,望着华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华宸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将自及方才的话又回味了一遍,觉得的确没有什么漏洞,这才又点了点头:“自然当真。” 猛一合扇,赵亦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那好!表弟府中还差一个胆大心细的当家主母,我我瞧着鸾歌姑娘倒是不错,您将她给我了怎么样?” “你说鸾歌?” 华宸的面色微动,赵亦这小子,前面说了那么多有的没得,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正是。” “这我可做不了主。”华宸笑了笑,面上渐渐显出几分认真来,“鸾歌姑娘只是客居于此,并不是我府上的婢子,这种事情,我并不能做主意。” “又是客居于此难不成鸾歌姑娘也是一个父母双亡的?” 赵亦随口道,可是华宸的脸色却变了变。 知道赵亦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小孩性子,可是听他提及到岚姮的事情,心头还是有些激然。 “鸾歌姑娘家里的情况,为兄并不知道,她师兄是我府上新请的幕僚,她只是暂居于此罢了。” 碍于情面,华宸将心头的波澜掩下,耐着性子解释道,又说: “你今日既是来谢过鸾歌姑娘救命之恩的,那最好就事论事,你在这个时候说这些疯魔话,无异于直接打华玥的脸,没得给鸾歌添麻烦。毕竟华玥这样的身份,鸾歌并不能招惹地起。” “我这怎么能叫给她添麻烦?又关华玥那个臭丫头什么事儿?人家鸾歌姑娘救了我,我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有错吗?她华玥不开心那是她的事儿,我娶谁又喜欢谁是我的事儿,要是她一辈子都想不通这个道理,我还能一辈子都不娶媳妇儿不成?就算我答应,我爹他还不答应呢!” “你这分明是胡搅蛮缠。”华宸望着赵亦,对他这撒泼一般的言语很是不满: “你前脚刚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不恭顺淑德的理由训斥了华玥,后脚却又用胆大心细的理由找上鸾歌,同一个性子被你说成两个样,这且不说;说起来华玥也算是咱们嫡亲的表妹,虽说敬王叔常年不在府中,她的确是惯养娇生了些,可到底本性不坏,就算你不喜欢她,但小姑娘的面皮薄,作为表兄你也该为她的终身大事着想。这样下去,你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她要是想着以后怎样见人,就不会连我的意思问也不问就让皇舅舅下旨赐婚——这不是赐婚,这是逼婚!我不是那些个想着靠她郡主身份往上爬的窝囊废,更不是那些逆来顺受被人踩一脚还说踩得好的人,我什么性子安阳城哪个人不知道?她既然敢这么做,就该担着这么做的结果! “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就该被宠着让着?那这么说来媚香楼每一个想进我侯府的人,我都要带回了家里好吃好喝伺候着?她为了自己拿我的终身大事作筏子,我不乐意还就这么着了,皇舅舅罚了我我也认了,她华玥还想怎么样? “宸表兄你心地善良,府中那个姑娘养了好几年,全心全意地对待着,结果怎么着?却被硕表兄一勾搭成了他的侧妃。你脾气好觉得姑娘家要被宠着照顾着,不跟她计较,甚至还送出那么多东西当陪嫁,我可没这么好心!若是换做了我,至少也得不让这样喜新厌旧三心二意的人不得安生!哪里还” “你说完了吗?” 华宸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望着赵亦的眼神中满是锋刃,整张脸也是寒铁般的冰冷,让赵亦回头望见的时候,顿时不寒而栗。 “宸表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 “说完了的话,就安静得坐着等,若是等不及,就先回你的侯府。” 华宸冷冷看他一眼,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眼前的酒壶给自己满上。 “我对不住” 回过神来的赵亦也觉察出自己太过激动,到最后说出的话有些口无遮拦,只好低低地道了歉,然后也闷闷地坐在一旁一声不吭。 眼见华宸一次又一次的给自己满上酒,浅怜扯了扯深雪的袖子。 这时一直冷面的深雪才走上前来,从华宸的手中将酒壶夺过: “公子,客人还在。” 不能失态。 抬头望一眼面色无波的深雪,华宸的手顿了顿,由着她将手中的酒壶拿走换上茶壶,然后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多谢。” 看着深雪将酒壶放远,又站回原处,浅怜轻声道。 这个院子里,只有一个人在公子盛怒之时敢去招惹公子,也只有一个人能在招惹公子之后不会触怒与他,这个人,就是深雪,也是华宸身边的四个丫头中资历最老的一个。 所以哪怕她性情冷淡,寡言少语,但大家在知道她对着公子也是这样的时候,原本的膈应与不快便就此散去,而且对她的亲近与恭敬完全不减分毫。 “不用。” 依旧是毫无情绪的一声,言罢便依旧目视前方再不理会四周。 尽管早已习惯深雪这样的性子,可是一想起先前宜朱宜碧还在的时候,至少还有人可以一起玩闹,浅怜就莫名地生出怀念之感来。 也不知是不是心诚则灵,就在她刚想到二人的时候,便见宜朱宜碧伴着一个袅娜娇俏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公子!宜朱宜碧哦不,是鸾歌姑娘来了!” 浅怜欢喜道,最后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缓冲,华宸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几分,听着这话,起身整了整装,正对上踏门而入的鸾歌。 赵亦听到这声音,也忙不迭的起身。 向来是小孩子心性的他在看到鸾歌的那瞬,登时就将方才的懊恼抛到一边,只剩下满满的雀跃与欢喜。 与昨儿个一身短打英姿不同,今日鸾歌换上了锦衣阁的那套鹅黄夏衫,纱烟轻袅,移步带风,裙摆之间霎时开出暖色杏花,衬着她明媚的容姿多出几分柔和,那瞧起来深邃的凤眼也洗去寒冽,只剩下清明与透彻。 “见过三殿下,见过小侯爷。” 冲着华宸施礼,顺带唤了声赵亦,但是她的身子却一直朝着华宸,分明是不怎么待见赵亦。 华宸心下了然,又想起昨儿个鸾歌回来连这件事提都没提,只怕也是并将此当回事儿,更对赵亦没有什么心思。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微好,对鸾歌的印象也好了不少,伸手作邀,招呼鸾歌道: “姑娘请坐。” 鸾歌道了声谢,没有推辞便坐在了华宸对面,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赵亦一眼。 可是赵亦从来都是个自来熟的,哪里管得上这些? 所以在一看请果真是昨儿个遇见的姑娘时,他没有介意鸾歌的无礼,反而惊喜地唤声道: “哎呀!果真是你!” 赵亦已然这样开口,她若再不理会,那就说不过去了,于是鸾歌只好抬眼看了他,然后低头道: “小侯爷。” 看着鸾歌除却那股冷淡不怎么待见他的情绪没有变之外,不管是言行举止还是穿衣打扮都温顺不少的模样,再一想今日来的目的,赵亦突然生出戏弄之心。 “鸾歌姑娘可还记得昨日之事?” 挑了挑眉,赵亦带着几分含糊提说道。 从方才和华宸的对话中,他已经明白鸾歌并没有将昨天的事情告诉华宸,不管是与自己之间的矛盾,还是后来成为济世堂的伙计。 所以他想好生提一提,看看鸾歌到底是什么反应。 “小侯爷是指哪一件?吃喝拉撒睡并着游玩戏对,件件都是事儿。” “小爷和你说的,自然是你我之间的那一件。” 赵亦摇着扇子,望着鸾歌面露暧昧之色。 这话一出,华宸刚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 “小侯爷若是今日不来道谢,鸾歌只怕也就忘记了,毕竟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也当不得这样的惦念,逢着方才婢子一提,这会儿小侯爷又念叨,就算是想记不起来,也不得不记起了。” 鸾歌并不上当,言语中透着疏离,却又点破了赵亦的诡计。 方才在路上,她就已经想清楚了。 若是赵亦此行真的是为了刁难自己,只怕就不是亲自来,也不会打着所谓道谢的名号,而是直接就将昨儿个的事情捅给了华宸,宜碧也会在自己回来之前被喊去问话,而不是还能留在结香居等自己回来。 只怕他今日来,是想从华宸这里探一探自己的底细,否则若真是找她算账,就不会是在三皇子府候着,而是去济世堂直接拿人了。 所以她明白,赵亦只怕是替自己将昨儿个发生的事情瞒了下去。 于是这般话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了出来,倒唬地赵亦心头一惊,又生出几分不甘来,觉着自己又被吃进去了。 调戏不成,他只好又卖巧耍乖:“鸾歌姑娘心善,不仅救了苍狼,更是救了赵亦的性命,这样的恩德,就算姑娘不愿意记起,赵亦却是并不敢忘。” 听到这句话,方才因为他的暧昧之言而产生狐疑之色的华宸终于放下心来,明白二人之间果真没有生出什么事儿来,若有什么幺蛾子,只怕都是赵亦这厮搞的鬼。 瞥见华宸的神色恢复,鸾歌心定。 “所以小侯爷备了怎样的礼来谢我?” 抬眼望着赵亦,鸾歌冷面突地转笑,化出一目粲然:“先前小侯爷已经说过大恩不言谢,所以鸾歌对此并不放在心上;那如今既然要铁了心的致谢,自然不能草草谢过。不知小侯爷的谢礼在何处,可否容鸾歌一观?” 想坑我?那就来试试,看看到底谁能坑地过谁吧。 “姑娘昨儿个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亦面色微动,没想到鸾歌竟然真的会这样顺坡爬。 致谢之言不过是一个幌子,他本就是想来探一探鸾歌的底儿,哪里会是真的谢过她? 既然不是真心致谢,又哪里会备着礼物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跳呢么? 看出赵亦的窘迫,鸾歌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反而靠在椅背上,用他的话堵了回去,悠悠道: “小侯爷昨儿个不也不是这样说的吗?” 那一双凤眸,带着三分挑衅就这样毫不避讳地望向赵亦,分明是在说,昨儿个分明已经说好了就此两情互不干涉,如今为何却又食言而肥不依不饶? 华宸将二人的举动看在眼里,明白只怕鸾歌是真的不待见赵亦,而这个赵亦却是想要赖着人姑娘不走,但是以他的身份,却又不能越过当事人说三道四,于是也只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并不言语。 当然,他也想看看赵亦这个自诩安阳城内无人敢惹的小魔王,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吃瘪的样子。 对上鸾歌的眼神,赵亦的桃花眼眯了眯,转瞬心下一动,弯了弯眼角,带了几分诱惑道: “是啊,小爷我昨儿个是这么说的,所以今日特地带了一份重礼,来谢过姑娘,却不知姑娘敢不敢收?”(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五十五章 玉虎竟因荒唐由 此话一出,且莫道鸾歌如何作想,华宸先是觉得不妙。 想起先前赵亦与自己提过的那件事,他顿生不好的预感,不等鸾歌开口,先出声喝止赵亦道: “阿亦,你莫要在这个时候儿戏,拖着别人与你趟这趟浑水。” “宸表兄为何只关心你的客人,却并不关心我这个表弟?还是在你眼中,我做什么事儿都是不好的?这才什么话都没说,就将我一棍子打死,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眉头一挑,赵亦带着几分不满道,很明显不愿意华宸插手此事,然后又望向鸾歌:“阿亦这么说,不过是觉得鸾歌姑娘已然及笄,自然有权利也有能力决定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他人评置论断。姑娘说是也不是?” 这倒是要拉着自己作筏子了? 鸾歌笑了笑,她才没有这么傻,且不说华宸对赵亦这人比自己了解多少,便是仅看昨儿个的事情,就已经证明华宸说出这话有其道理。 就算没有道理,作为一个借着舒阳的面子客居于此的人,主家的脸面她再怎么也不能落。赵亦这么不明就里的就像要拉着自己一道,当真是孩子心性,没一点道理可讲。 但是鸾歌却也生怕惹恼了他,一股脑儿将济世堂的事情一股脑儿的抖出来。 虽然这事也不是不可说,但至少不能现在说。 所以她对上赵亦期待的神色,只是笑了笑道:“赵小侯爷说的这话是不错,鸾歌及笄之后,便算作大人,事可自主;但是自主却不代表就要闭目塞听,连别人的好心假意都辨不清楚,只顾着自己一味的横冲直撞。否则的话,这就不是自主,而是自负,是不自量力了。小侯爷说是也不是?” 听到鸾歌这话,华宸稍稍松了口气。 赵亦作为自己的表弟,虽说飞扬跋扈,但至少本性却是不坏,所以他有机会也愿意教导敦促一二,然而赵亦这样欢脱浮躁的性子,却从来不能听进人言,所以他说话也不由多出几分严厉。 但是鸾歌不同,作为主人,华宸对她也只能是相尽宾主之宜,而且又是一个小姑娘,他一个大男人终究得客客气气地对待。可是这样一客气,他却又怕小姑娘并不懂自己的意思,反而受了赵亦的蛊惑落入了他的圈子,最后自己没法给舒阳交代。 只是当鸾歌这番话说出口的时候,华宸便明白自己这是多虑了。 舒先生那样的身份,他的师妹哪怕年幼,又怎么会是不知世事不明黑白的人呢? 只这几句话,不仅没有直接驳了赵亦的面子,更是明白了自己好心,对此心怀感激,到最后甚至对赵亦有所敲打。 若说之前他觉得赵亦所说想要求娶鸾歌的事情有些荒唐,现在听完这些话,他却又觉得若是赵亦能娶到鸾歌,定然是赵亦的好福气。 当然,这也只是如果。 因为小安国侯这样一个身份放在这里,赵亦此刻不管何等嚣张跋扈,可是等到他真的长大,他就会明白,自己要娶的姑娘,终究是不能随着心意来的。 就在华宸思量的同时,那边二人的对话也没有停止。 听完鸾歌的敲打,聪明如赵亦如何不明白,可是他偏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依旧笑闹道: “鸾歌姑娘这话可就错了。赵亦对你分明是一片善心,拳拳之意苍天可鉴,哪里就变成你所说的坏心恶意了?这般诋毁我可是不依。” “赵小侯爷若真是好心,就该明白不当食言而肥。” 早上吃过饭便去了济世堂,在那里呆了一个半时辰,回来后收拾又花了有半个时辰,这会儿再听赵亦瞎扯一通,鸾歌已经觉察到饿感,再没有陪他耗下去的心思,于是这一语双关的话中难免带了几分冷意与决绝。 昨日说好了两清,可是赵亦却跑上门来; 方才说好了谢礼,这会儿却又没有了音讯。 听出话里的意思,赵亦心叹这姑娘还真是一个较真又不客气的。 于是再不多言,从脖子上扯下一样东西,伸手递给鸾歌: “我赵亦做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答应你的事情,自然说到做到。” 所以你放心,你怀着什么心思去济世堂,我才懒得告诉宸表兄。 鸾歌读出他神色中的意思,又听赵亦道:“这白玉葫芦,便是赵亦送给姑娘的谢礼,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赵小侯爷随便拿一样东西,就想糊弄我么?先前我不与你讨要谢礼,那就什么都不论说;可是如今既然小侯爷执意要送,鸾歌自是不好拒绝,可是就这样随手扯下一样东西,却未免有些敷衍了吧?” 望着他手中那只精小剔透的白玉葫芦,只一眼,鸾歌便断定这非是一般凡俗之物。 玉色光泽且不说,单就那浑然天成的玉葫芦之内,一直栩栩如生的静卧小虎,便足够让人啧啧称奇。 放眼天下,莫说晋国,只怕整个中州,也找不出与之可比的器物来。 就算是舒阳搜集各方珍奇器物的齐物阁之内,也没有这样的稀罕物。 再一想先前华宸所说过的那些话,显然这白玉葫芦并不是那么简单,只怕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赵亦想要欺负她一无所知,好将她扯入什么事情当中,她却偏不上当。 所以这才故意装作不识货,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拒绝接受这样的谢礼。 赵亦见她不相信,以为她瞧不上自己手中这东西,登时不服气了,走到鸾歌跟前,将那葫芦在她面前晃了晃道: “小爷是什么人?犯得着用不值钱的东西来骗你?没得掉自己的身价!你可瞧好了,这白玉葫芦可是当年太祖皇帝亲赐安国侯府的玉虎芦,乃是由当时晋国玉匠鼻祖瑗璞先生亲手所制,世间仅存此一件!原本是太祖皇帝最珍爱的器物,当年我赵氏先祖因救驾有功,得太祖亲赐这玉虎芦,自此随着侯位带带相传。你且说,这葫芦值钱不值钱?!” “荒唐!” 不等鸾歌出言,华宸登时拍桌而起。 见过疯魔的,却没见过如赵亦这般浑地不知天高地厚的! 当年因着一命之恩,赵氏成为晋国唯一的外姓公侯。再加上其对皇室忠心耿耿,得太祖皇帝亲赐后代可继袭爵位。与之相伴的凭证,便是这玉虎芦。 虽不若侯位印玺的公证之章,但却无异于安国侯府身份地位的象征,从来都是赵家传家宝一样的物事。 当年安国侯赵铭一名爱妾因为好奇,在赵铭睡觉时将他放在枕边的玉虎芦拿在手中把玩,当场便被赵铭勒令乱棍打死。有谏官谈何赵铭暴虐,视人命如草芥,然而晋帝听闻之后,却只是淡淡一笑,只问了那谏官一句: “若有人觊觎朕之玉玺,以把玩为名私动,卿家也认为可以饶恕?” 此话一出,再没人敢提此事,安国侯府玉虎芦的分量,也就此广为人知。 可是如今,赵亦这小子却拿着这东西要赠与鸾歌! 莫说是他赵亦主动,只怕传出去,在旁人眼中,鸾歌便是那赵铭爱妾一样的下场! 赵亦这根本不是想要谢鸾歌,分明是想要陷她于不仁不义之地! 所以当华宸甫一听这话,便再也按捺不住。 “这怎么就荒唐了?宸表兄你这话说的恁是奇怪,先时我也与你讲过了,我想求娶鸾歌姑娘做我的夫人” “噗” 赵亦的话刚说到一半,便听到有水被喷出的声音。 在众人的注目下,鸾歌连忙接过宜碧递来的帕子,将自己的嘴巴擦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有些回不过神来似的道: “那个,小侯爷,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一听鸾歌和自己搭了话,赵亦登时欢喜起来,语气明显欢快不少: “我说,我想求娶鸾歌姑娘做我的夫人” “小侯爷你在逗我吗?鸾歌若是之前有什么冒犯之处,您尽管指出来,鸾歌定然给您赔罪,可是这样诋毁戏弄鸾歌,就有些忒不厚道了。” “我为什么要逗你?小爷我喜欢你的性子,想要跟你过日子这怎么不对了?爱很痴嗔人之常情,又不是什么苟且之事,哪里又算是诋毁你?况且这玉虎芦乃是我赵家的传家之宝,随着侯位代代传承,如今我以它为聘求娶与你,也算是名正言顺,不管是分量还是礼数,都没有缺失,怎得就又不厚道了?” 听着赵亦这般愤然地侃侃而谈,鸾歌乍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如今一介民女,受到堂堂小侯爷这样的荣宠,自当感激涕零烧香拜佛不是? 可是那也只是乍一听。 问题的关键在于,她根本不喜欢赵亦这个熊孩子,而赵亦对她,她也看不出到底哪里喜欢了。 所以这样状似情深似海的剖白,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若是当真了,只怕才是傻子咧! 因此但听鸾歌道: “那可真是不巧了,鸾歌已有婚约在身,只怕小侯爷一腔深情便要错付。而且比起这不能当又不能卖,拿在手中还像烫手山芋一般的玉虎芦,鸾歌宁肯要真金白银。天下之大随处都可使得,到底快活在在的多。小侯爷若是真心感谢鸾歌,不如抬些俗气的金银珠宝来,这样鸾歌或许更欢喜些。” “你喜欢金银珠宝?” 赵亦连忙问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凡财者,有谁不爱?”鸾歌理所当然。 “那小侯爷我若是给你丰厚的资财,你是不是就愿意答应我任何事?” 赵亦的眼睛亮了亮。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鸾歌虽不是君子,但却也不是小人,故而有所为,有所不为。” 瞧着赵亦的样子,鸾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因此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时候,就连华宸也觉察出几分不对来。 先前还在说着求娶之事,怎么突然就变成出钱办事了? 而且瞧起来,赵亦这厮对鸾歌能帮他办事看的好像更重要。 否则为什么在听到鸾歌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关注的不是她已经有了婚约,而是她比起这个贵重的玉虎芦更偏爱钱财? “所以说来说去,你就是记恨昨天小爷对你无礼,非得跟小爷撇清干系,所以连帮小爷一个忙都不愿意了?” 赵亦甩袖,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满面的不甘心。 鸾歌听到搞这话,心头猛地一惊,生怕华宸听出什么来,连忙接过话茬道: “昨儿个鸾歌已经说过了,救人本是遵从本心,所以不用当小侯爷的谢;之后小侯爷对恩人不敬,鸾歌也只当遇到了没能得手的地痞流氓,也是一笑了之,只是自此之后,鸾歌与小侯爷仍旧桥归桥路归路毫无瓜葛。鸾歌也一直遵从,并没有任何违背。 “反倒是小侯爷自己,今日偏生追根溯源地找来了,还说了这么一通奇奇怪怪的话,让鸾歌煞是不解。旁的且不说,叨扰了鸾歌的主家,让鸾歌无颜面对三殿下,更是用求娶一事来诋毁鸾歌的清白,若是传出去,让人误以为鸾歌做了什么故该做的事,小侯爷又当如何? “再说小侯爷所言的帮忙之事。您一上来便说求娶,难道鸾歌要赔着自己的清白与婚事,就只为帮小侯爷一个忙?那小侯爷是否能帮鸾歌一个忙,从此别再叨扰鸾歌呢?” 这一番话,不仅撇清了自己和赵亦的关系,更是让华宸不好再细问昨日之事,否则便成为鸾歌口中对她的清白生出怀疑之人。 因此鸾歌话音刚落,华宸刚刚张开的嘴又一次闭上,只拿起手边的茶水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鸾歌的视线放在赵亦身上,等着他的答复,可是谁知赵亦做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他顺手拿起果盘中的一个橘子,便直直朝着站在门口,如同门神一般许久的小厮身上砸去。 口中还骂咧道:“让你给小爷出什么馊主意!” 但见那小厮登时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千求万求: “爷恕罪!姑娘恕罪!是小的出的馊主意!这一切都不怪我们家小侯爷,都是小的乱讲! “我们家侯爷本是为了求姑娘给苍狼看病的,可是因为昨儿个得罪了姑娘,又怕姑娘不肯答应,小的想着若是成为一家人了,只怕就没有不答应了,姑娘还能随时照看苍狼,所以一时犯傻,就给小侯爷出了这么个主意,却没想到冒犯了姑娘! “是小的的错,小的给姑娘给小侯爷赔罪了!求求您,去看看我们家主子的苍狼吧!孙先生都治不好呢!” 听着这小厮倒豆子一般的话,不仅是华宸,就连鸾歌的脸色也登时绿了绿。 最后一片死寂中突地传出一声笑来: “所以你说的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还有你娶媳妇儿就是为了照看你那匹马?”(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五十六章 终临侯府惊相生 鸾歌突然有些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今儿个自打一开始,赵亦这个小霸王都在给她下套,句句话里似是胡搅蛮缠却又带着道理,分明是一个颇有心机的小鬼,可是直到现在,有人却告诉她这些都是为了一匹马,这让她如何相信?! 因此突如其来的落差和无厘头的理由,让她全然对赵亦此行的目的产生了质疑,不由带着几分讥讽之意,笑出声来。 见鸾歌一点也不相信,赵亦登时急了,又一次站起来摊手道: “他说的都是实话啊!小爷做什么要骗你?如果不是为了苍狼的事儿,我才懒得与你瞎扯乎这么半天!” “小侯爷既然这么在意你的马,若是鸾歌没有猜错,侯府定然不缺马医吧?况且就算没有马医,小侯爷一声令下,整个安阳城莫说是兽医,便是人医,只怕也会趋之若鹜。何必非要鸾歌不可?” 鸾歌全然不信赵亦的这些话,谁知道他又生出什么心思来? 从莫名其妙的求娶,到现在却又为了一匹马,鬼才信他! “小爷府上自然不缺马医,可是孙恒本就是安阳最好的兽医,就连那老小子说根本不知道怎么将虫取出,你说我除了找你还能找谁?” “可是鸾歌也说过了,我并不是兽医,所以对如何取虫全然不知。小侯爷有这么多时间和我耗着,不如另寻高人,否则我倒是要怀疑小侯爷是在意您的马,还只是为了刁难鸾歌。” “你不懂?不懂你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苍狼眼中生了线虫?小爷若真的是为了刁难你,用得着在这里跟你浪费唇舌?若不是顾着宸表兄的面子,又生怕惹恼了你,小爷昨儿个晚上就上门将你绑走了!今日在府上等到现在,又寻了这么多理由,你若还是不知好歹,那就别怪小爷不客气了!” 赵亦面色骤变,桃花眼中满是不耐,言罢再也不看鸾歌,直直朝着华宸拱手一拜: “宸表兄,你的面子今日我可是给足了,只是你的客人实在太过不识好歹,所以阿亦只好对不住了!” 说着回头,冲着门外一招手,扬声道:“张云!将鸾歌姑娘请回侯府!” 此话一出,外间登时传来兵刃之声,顺带着闯入四个人来,为首一个,正是昨儿个侍奉在赵亦身边的张云。 华宸见此,骤觉不妙,当下便站起来阻拦道: “慢着!在本殿下的府中,谁人敢随意造次!” 张云等人的动作霎时一滞,皆不知所措地望向赵亦,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令。 纵然他们听令于赵亦,但这却是三皇子的府邸,身份地位皆不下于他们的主子。 若是因为赵亦一时气急,指出什么命令来,到最后得罪了三皇子,小侯爷的身份在那里定然不受牵累,但是受罚的却定然是他们。 而且事情若是闹到侯爷那里,只怕更要罚他们一个随护不力,任由小侯爷在外生事的罪名。 所以没到非此不可的地步,他们也是断然不想与三皇子之间生出任何的冲突。 “怎么?听不见小爷的话么?!你们到底是我安国侯府的人,还是三皇子府的人?!” 见他们停下动作,赵亦声音拔高,其中的怒气与不满霎时点燃。 “赵亦!你莫要太过任性!且听我将话说完!” 华宸喝道,上前将鸾歌挡在自己身后。 “我倒是看你说出个花来!我且将话放在这里!若是苍狼出了什么好歹,我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姑娘” 看着张云等人已然拔刀,而华宸与赵亦亦是剑拔弩张的模样,一直站在鸾歌身后不曾开口说过话的宜碧再也忍不住,轻轻地扯了扯鸾歌的衣袖,眼中露出不忍的神色来。 鸾歌见此,也不好再沉默。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因为自己出言否认,华宸便再问也不问,不仅帮自己回绝赵亦,更是不惜与他撕破脸,也要护着自己。但凭主家这样的相护,哪怕只是因为舒阳的原因,鸾歌也不能不说备受感触。 或许舒阳当初答应华宸下山,看中的,就是他这样的品性? 多思归多思,鸾歌终究是从华宸的身后站了出来。 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她走到众人面前,先是望着华宸道: “殿下的好意,鸾歌心领,但事已至此,却不能让您帮我担着,所以这件事,还请交给鸾歌解决吧。” 看着鸾歌说出这样的话,华宸皱了皱眉道: “姑娘若是觉得勉强,完全不必如此,既然答应了舒先生要护你周全,华宸便不会食言。” 先前他不说话,也只是觉得鸾歌或许是懂得此道,但因为赵亦先前冒犯了她,让她心生不满所以她在一直拒绝。 可是到后来,赵亦已经那般相逼,鸾歌依旧没有丝毫的动摇,所以华宸便开始怀疑或许鸾歌真的如她先前所言,是因为见过同样的症状,这才误打误撞说中。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也是他方才想到的。 彼时他与舒阳那夜对酌,舒阳所言下山之后将不会再使用术法,所以他萌生出的猜测,便是鸾歌知道苍狼生了什么病,是因为术法的缘故,她或许真的并不懂如何医治;或者说,要医治的话,需要她动用术法,而舒阳且不愿以术入世,那么他的师妹,是否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么一想,他便觉得鸾歌一直的推拒并不简单,所以才会出面帮她。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鸾歌竟然最后又站了出来。 望着朝自己盈盈一拜的鸾歌,他心生不解,却又不能开口相问,只能这般旁敲侧击。 却听鸾歌开口道: “谢殿下仁心善意。鸾歌并不勉强,只是鸾歌要先问问赵小侯爷勉强不勉强。” “我有什么好勉强?只要你愿意治苍狼,什么条件小爷都答应你!” 一听鸾歌有所松动,赵亦面上喜色顿生。 “那好,鸾歌便与小侯爷先约法三章。” “你说。莫说三章,三十章三百章小爷都应你!” “三百倒是不必,鸾歌说的,只三点。我先前已经说过,我不是兽医,但是赵小侯爷执意要我诊治,我也没有什么法子,所以这第一点,” 望着赵亦,鸾歌伸出手指:“鸾歌答应尽力而为,但是最后治好治不好,小侯爷需听天由民。” 赵亦的面色僵了僵,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赵小侯爷不必怀疑鸾歌是不是有意为难,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小侯爷,但苍狼到底只是一匹马。作为一条无辜的生命,并没有什么错,所以鸾歌不会乱来,只会照着自己知道的,竭尽全力而为。 “若是赵小侯爷答应了这一条,那么鸾歌便可以随你去看苍狼,剩下的两条,我们也可容后再论; “当然,赵小侯爷若是信不过,又或者是不答应的话,那” “我信你就是!” 不等鸾歌将话说完,赵亦已经出言打断了她。 那双桃花眼对上鸾歌清明若溪的凤眸,满是认真:“但是也请你记住你所说的话,苍狼无辜,它的命,也是一条命。” 从昨儿个初见赵亦到此时此刻,鸾歌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正经,又这样认真的神色,因此吸了一口气,也郑重道: “好。” 看到鸾歌答应,赵亦的面上当下便浮出笑意,望着鸾歌桃花眼弯了弯,又恢复先前的模样,甚至还带了几分狗腿样: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我的马车就在外面,只要你准备好,我们随时都可以走。” 说这话的时候,外间有人进来,问华宸何时传膳。 赵亦一听,再抬头看见外面的日头,又连忙补充道:“等你吃完午饭再走也行,我可以等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在场之人瞧见他那副神色,一看就知道是违心之言,只怕恨不得鸾歌登时就空降到侯府的马房中。 鸾歌被他这模样逗得笑了出来,先前的不快顿时一扫而空,道: “你等得,只怕你们家的马儿等不得,现在就走吧。” “哎!哎!好嘞!” 赵亦欣喜道,对着那门口跪着的小厮一吆喝: “元宝!赶紧去通知车夫!” “是!爷!” 一听这话,先前那门口的小厮登时撒开脚丫子,往外面跑去,一转眼就没了影儿,瞧着那身量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毛孩,怪不得能给赵亦出那样的馊主意来。 “宸表兄,今日若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望你海涵啊,来日有机会,阿亦定然请你去云鹤楼吃好的!这人呢,我就先请走了!” 示意张云等人带着鸾歌先走,赵亦回过头来对着华宸谄媚一笑,浑然不觉自己这样有多份,弄得华宸哭笑不得。 不仅仅是他,就连宜朱宜碧等人也终于看出,这赵小侯爷荒唐到什么程度。 闻说过爱马的,但是没见过傻头傻脑将马看得比自己终身大事,比安国侯的侯位看得还重的。 直至此时,众人才算是明白,赵亦对爱马苍狼的爱重,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鸾歌出门,宜朱宜碧等人自然得跟着,但是临出门时,宜朱却有些不怎么乐意,在路上磨磨蹭蹭。 直到宜碧望了她一眼,她才迈开了步子。 赵亦催的急,二人刚一上车,马车便动。 可是饶是速度甚快,但到底是安国侯府的马车,坐在车内竟是半点颠簸也觉察不来。 听着外面骑马开道,大声吆喝着“让路,让路”的赵云等人,鸾歌突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好像自己也变成仗势欺人,鱼肉百姓的赵亦一流。 到了安国侯府,马车停都没停,直接就驶进了院内,直直到了马厩才停了下来。 听到外面请下车的声音,鸾歌低低应了声,就有人揭开了车帘,有人半伏在地上,等着鸾歌踩着他的背下车。 鸾歌的眉头皱了皱,在车辕处一点足,越过那人直直落在地上: “起来吧。” 赵亦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接,可鸾歌发了话,他登时便将那还没回过神来的人凳推开,拉过鸾歌的手腕往前走去。 “快跟我来,苍狼就在这里!” “小侯爷先放手。” 眉头蹙起,鸾歌躲开赵亦的手。 “对不住对不住,你先看看苍狼。” 赵亦顾不得其他,已经向前面的屋子半跑去。 鸾歌见此,却是狐疑着停下了脚步。 跟在她身后下车的宜朱宜碧望见眼前的景象,也和鸾歌一般顿住了步子,望着四周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怎么不走了?” 走到一半,发现人没有跟来的赵亦回过身来,望着鸾歌疑惑道。 “赵小侯爷告诉我这里是马厩?” 鸾歌挑了挑眉,满脸的怀疑。 眼前所谓的马厩,完全不是印象中的棚厩,或者可以这样说,落在眼前的,是一间极其雅致的屋舍,窗牖门户皆是碉楼花枝,门前更有丛丛簇簇的花草绽放。 透过那开着门,还能看见正堂中挂着的画作,分明是一间雅致丝毫不下结香居的屋子,却被人说作是马厩,这赵小侯爷是当所有人都瞎吗? “这就是马厩啊!”赵亦完全不明白鸾歌她在怀疑什么,苍狼住在这里难道很奇怪吗? 可是他不懂,不代表别人不懂。 赵亦跟前那个脚丫子忒快的小厮,唤作元宝的凑到鸾歌跟前,打了个耷儿道: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家小侯爷实在疼爱苍狼的紧,所以这衣食住行,处处都是按着人的分例来的,所以” 可饶是如此,鸾歌心中还是有些不愿相信,直到隐约听到屋内传来的马的响鼻之声,她才终于相信,登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抬步上前,跟着舒阳一道往那件豪华马厩而去。 “莫要告诉我,你给马吃的都是山珍海味?” 显得高方才那元宝说的话,鸾歌边走边问赵亦道。 “那哪儿能啊?小爷我瞧上去就那么傻?马吃什么我还不知道?” 一听这话,赵亦登时不满,觉得鸾歌是在怀疑自己的智商。 可是智商若是真的正常,哦不,是脑子若是真的正常的人,会给马儿住人住的屋子? 而且还大堂客房耳房皆备,香薰也点着,难不成还有马朋驴友前来拜访做客不成? 反正鸾歌自己是不会。 这样想着,转瞬便到了屋内。 绕过屏风,但见一张极大的软榻之上,横躺着一匹通身皆黑,唯有四蹄与额头雪白的马儿。 身边还有一个一直给马儿灌着汤药的老头儿。 鸾歌见此,登时有些懵逼,转身看着赵亦,她不由扬声: “你见过马儿睡觉是要用躺着的?”(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五十七章 死生引虫或有方 “苍狼这不是已经站不起来了么?那我也总不能将它放在地上不是?” 赵亦满脸无辜,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所以你就将它放在这软榻上?” 鸾歌指着已经将软榻压得凹下去好多的苍狼,突然替它心疼起来。 就像是一个腰身不好的老人,本该在平坦的床板上支撑着身子,却被放在一团棉花上任由骨头被拧巴,明明不舒服,却又一点都不能说出话来,只得生生地忍着受着。 “那你说怎么办?” 听到鸾歌这样话,赵亦突然有些气馁,最后干脆直接道:“算了,只要能治好苍狼,什么就都听你的!” 鸾歌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心头想要骂娘的冲动压下去。 “苍狼目前的情况怎么样?”她问道。 一听这话,赵亦连忙指着蹲在软榻旁,正在给苍狼喂药的老头道: “问他,问他。这老家伙叫孙恒,苍狼一直是他照顾的,你有什么想了解的直接问他就成。” 孙恒闻言,将手中刚喂空的药碗放到一旁,转过身来对着赵亦一拜: “小侯爷。” “省省,省省,说了治病的时候不用管我。” 赵亦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看向鸾歌:“你直接问他。” 鸾歌冲着孙恒拱手致礼,道声有劳,然后对着赵亦道:“先找人将苍狼放下来吧。” 守在边上的元宝见状,忙机灵的出去喊人,很快便有人将苍狼从哪软榻上小心地放下来。 瞧着那软榻着实碍眼又挡路,鸾歌又对着元宝道: “去将这张榻也挪出去。” “可是”元宝有些犹豫。 “你家爷说了,一切都是我说了算。”鸾歌假意唬起脸,元宝一见,忙不迭连声称是,然后一吆喝,招呼人开始搬东西。 这边孙恒看着她挥来喝去,略一犹豫,试探着问道: “小侯爷,这个小这位姑娘,就是您说的那位看出苍狼病在何处的人?” 眼前这个小姑娘,瞧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站起来还没有苍狼高,难道真有小侯爷说的那么能耐,只一眼便能看出苍狼生了什么病,还能知道怎么治? 可是这姑娘瞅着细皮嫩肉c娇娇贵贵的,一点也不像穷苦人家孩子,哪有富贵人家舍得自家闺女儿学这个被人低看的手艺? 也许那小姑娘也就是随口一说,只怕偏生小侯爷为了哄小姑娘开心,连自己最喜欢的苍狼也豁出来陪开心了。 这样想着,孙恒看向鸾歌和赵亦的眼神就带着几分了然。 “对呀,就是她。” 听到孙恒的问话,赵亦倒是没有注意他有什么不对,心思都放在了鸾歌那边的动作,所以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应声。 孙恒见此,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遂不再出言,只袖着手站在一旁。 赵亦看了一会儿,瞅着那些人一直在小心动作,没有碰到地上干草上的苍狼,这才转过脸来,想起什么继续道: “小爷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她请了过来。你可得好好对着,问你什么就说什么,敢乱生什么心思,仔细你的脑袋!若是治好了苍狼,小爷重重有赏,治不好,你就跟着一道谢罪吧。” 孙恒闻言,身子颤了颤,忙道:“孙恒自当尽心竭力,一切只为苍狼尽快恢复!” “嗯,这还差不多。” 赵亦应了声,然后视线又落回鸾歌身上。 同行相欺,像孙恒这样的老骨头也是滑的很,若是不好好吓唬吓唬,指不定会暗地里使什么绊子。 虽然他也想瞧瞧这个臭丫头吃瘪,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苍狼,他可不敢由着这老匹夫乱来,所以该叮嘱的地方,他一点也不马虎。 赵亦的猜测若是放在平时,定然没有错;可是这一次,却是着实冤枉了孙恒。 想着赵亦可能是为了哄小姑娘开心,日后指不定这姑娘就成为自己的半个主子,他哪里敢动什么心思? 瞧着元宝那殷勤劲儿,他忙着上前赶巧凑好儿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获得腻歪了自掘坟墓? 随着那张软榻放了出去,屋内瞬间宽敞不少。 鸾歌挽起袖子,靠近苍狼身边,在它的脚下蹲了下来。 赵亦见状,连忙上前,也往跟前凑去。 可是还没到跟前,便听到鸾歌斥声道: “让开,别挡光。” 这生一出,孙恒又颤了颤,可是预想中赵亦发怒的声音却没有传来。 赵亦不仅没有发怒,更小心而乖觉地站在一旁,连靠近也不敢了。 甚至带着几分委屈道: “我连它看看也不能看么” 鸾歌登时有些无奈,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道: “站我这边,别挡着光,我要看苍狼的眼睛。” 说着又对元宝道:“去将那边的窗户打开,屋子里的香薰什么的撤掉,通风要良好,这样闷着算什么事儿?” 话到最后,目光又从孙恒的身上扫过,带着几分怀疑。 这最基本的常识难道这老头儿不知道?竟生生由着这傻小子这般倒腾这马,竟然还养到这么大,也真是奇了怪了。 腹诽归腹诽,既然答应了要治马,鸾歌自然会尽力而为。 所以当窗户一打开,视线更亮的时候,她便不再多言,双手轻轻地将苍狼的头扶着,往那双明显已经发红的眼睛望去。 洗髓过后,她的视力已经超群到一定程度,明察秋毫且不论,但至少看清那瞳膜下面蠕动的线虫,还是轻而易举。 可是看清线虫简单,如何将虫子引出来就并不简单了。 她可以直接将那还在苍狼眼中爬动的虫子弄死,但是这样虽然能够让苍狼暂时不受苦痛,但是虫躯会一直留在苍狼的眼睛中,然后时刻摩擦着它的眼膜,在它完全适应这种感觉之前,还是会不时的暴躁,而且视力也会受到影响。 最主要的,是完全不知道这线虫体内是否有幼卵。 若有幼卵,而此刻又不能觉察,等到日后,只怕又是这样重演,那时候便又会防不胜防,只怕昨日街上的一幕又会重演。 所以略一思索,鸾歌小心地将苍狼的脑袋放在干草上,又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才站起身来。 “孙医师知道取虫之法吗?” 望着孙恒,鸾歌问道。 孙恒被这话问得一愣,这才回道:“知道,只是这取虫之法太过” “知道就行了。” 鸾歌暗道果然如是,点了点头,将他的话头打断,“取虫需要怎么做?” 孙恒闻说这话,也自忖道: 这小姑娘果然是个假样子,只怕真是误打误撞地说中苍狼的病因,不然怎么会连取虫的法子都不知道? 其实苍狼的病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 从病因来看,只是简单的因为感染而生线虫,这样的情况在农家,由于牲畜饲养的环境恶劣,牲畜等经常因此患病,所以哪怕是一般的乡村兽医也能治好。 可是前提是,这些虫子是生在牲畜的肚子里或是肠胃里。 若是这样,就只用一加些杀虫的药,清清肠胃,就可以轻松解决问题。但是如今苍狼的线虫,是生在眼睛里,且不说这药吃得有没有用,反正至少是不能直接滴在眼睛里。 否则线虫死了,苍狼只怕也没得治了。 若是她没有猜错,方才孙恒给苍狼灌下去的,就是常用的方子里那种除虫的药。 这样的药物虽说毒性较轻,但是如今苍狼的身子也是一样的虚弱,所以才会出现如今这样连战都站不起来的样子,跟昨天在街道上飞跃狂奔的骏马已经完全不是一样的气势。 心中暗暗可惜,看着苍狼只有呼吸的力气,鸾歌明白取虫已经不能再拖了,所以看向孙恒的眼睛中已经满是催促。 早已得了赵亦的警示,孙恒哪敢端着?当下便答道: “取虫之法有二:一者是《太素针》上记载的针法,在眉骨和耳后几处穴位下针,逼引线虫因为脉络变动而产生的逼仄自行寻找宽阔的地方逃窜,这样将线虫引到其他部位,直接下到取虫即可。 “但是因为这是医治人的法子,而马的穴位和人的穴位也有差别,因此不好直接推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残存的《太素针》上,有两处穴位因为破损已经看不清楚,所以” “直接说行得通的法子。” 鸾歌挥了挥手,又一次打断了他。 在这个关键时刻居然还有心思引经据典,说了半天还是一个没用的法子,说来说去除了浪费时间,能有什么用处? “剩下的这一个法子其实还没有第一个行得通” 孙恒偷眼望了下赵亦,带着几分胆战心惊。 “那你他娘的说什么说!小爷我养着你连匹马都治不好,要你何用?!” 赵亦一听这话急了,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孙恒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差点撞到了苍狼的脑袋。 “小侯爷恕罪,不是小的治不好,只是这法子着实太过刁钻,只有这么一个记载,从古到今就没有人用过,更别提成功的几率啊!” 倒在地上,瞧着赵亦那盛怒的样子,孙恒连起身都不敢,哭丧着一张脸望着鸾歌。 这个小姑娘瞧上去甚得小侯爷喜欢,方才她那样呼喝小侯爷,小侯爷都没有生气,只要她说上一句话,或者是承认自己的难处,小侯爷就会明白自己并不是扯谎了。 可是他忘了,他连第二个法子是什么都没有说。 更何况,以鸾歌的性子,又何必要没由来地帮他? 一旁的元宝看在眼里,暗道孙恒这老家伙看走了眼。 这姑娘小侯爷求爷爷告奶奶的都没能请动,最后因为牵扯进三皇子才有了松动,如是冷心薄情的,怎么会帮他一个老匹夫? 可是若是没人说话,只怕赵亦真的就将气儿全部撒到孙恒的头上了。 元宝心中生急,因为常从马厩牵马,他跟孙恒之间交往也比较多。若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而不做点什么,他的心里也过意不起。 因此只得缩着脑袋小声道: “孙医师,你倒是先说说,这第二个法子是什么啊,指不定鸾歌姑娘会有法子呢不是?” “对对对。” 孙恒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失误,因此连忙道:“这第二个法子,便是用沸水熏蒸线虫的所在,因为线虫死亡的温度只比体温高不了多少,所以高温之下,线虫便会主动寻找温度较低的地方,这样就可以将线虫逼离。再用同样的法子处理,就可以将线虫取出。” “可那是苍狼的眼睛啊,总不能将它的眼珠子挖出来,等把线虫驱走了,再给它装上去吧?你这不跟说了没说一样么?” 元宝一听,当即惊呼出声,觉察到周遭的氛围,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缩到了一边。 望着还在地上的孙恒,他突然生出几分同情之感来,觉得孙恒又一次浪费了让赵亦开恩的机会。 这法子哪成啊?分明比第一个还不靠谱! 果然,话音刚落,赵亦便伸出腿又给了孙恒一脚: “混账东西!废物!小爷养你何用?!” “小侯爷恕罪啊,小的已经说了,这法子行不通的,所以方才一直没有将,是您非让小的说,小的没法子,这才说了的” 孙恒觉得自己很委屈,不说错的是自己,说了错的还是自己,怎么能这么倒霉? “你还有理了不是?照你这么说,难不成还是小爷的错了?” 赵亦更怒,觉得孙恒这是给自己找理由推脱,甚至还将原因归罪到自己头上,于是越想越气,到最后扬臂一挥道: “来人!将这个老东西拖出去,乱棍打死!” 孙恒一听这话,登时吓得愣在当场,连话都说不出来,元宝明白赵亦这次是真的怒了,纵然有心相帮,却也不敢再开口,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张云等人进来。 然而这个时候,却听一道幽幽的,带着几分迷茫和思索的询问声传来,就像是破冰的春/水,在暖阳的照耀之下,折射着璀璨的阳光,乍泄出春日的生机与希望: “你是说,只要高温,就可以引出虫子?” 孙恒似是不可置信,望着鸾歌那带着几分思索的神色,呆愣着忘记了回答。 于是又听那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却多了几分肯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我有办法。”(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五十八章 细追究竟问病因 鸾歌这话听在孙恒耳中,犹如饥时饱饭c旱时甘霖,让他猛然间惊醒过来。 “姑娘此话当真?” 从仰躺的姿势换做噗匍匐,孙恒没有注意到自己当前的动作犹如跪拜,只是满眼期待与欣喜,但又带了几分不可置信道。 如今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牵在这个小姑娘的手中,只要她点点头,自己就能逃过这一劫。 且不论这小丫头是真的有法子,还是为了打肿脸充胖子,但是只要她一插手,那么万一苍狼真的生出什么事儿来,责任就在她不在自己了。 这么一想,见鸾歌似是带着几分思索没有回他的话,孙恒又急急重复问道: “姑娘此话当真?您真的有法子?” “如果你前面说的那些都没有错的话。” 鸾歌思考之后的结果就是这样。 如果孙恒所言当真,线虫会因为温度升高而产生本能的求生,从而寻找更安全的地方的话,那么她确然是有法子能够将它诱出来。 “但是为了稳妥起见,又因为眼睛这个部位太过特殊,所以有劳小侯爷派人去找一些生了虫病的牛羊马匹之类的,我需要先在它们身上试一试,才敢在苍狼身上施行。” 鸾歌转向赵亦,对他道。 “好好好,张云,听见了吗?快去找!”一听说有方法,赵亦喜不自胜,连忙吆喝道。 “也要眼睛生了虫的?” 张云觉得颇有些为难,不是已经说过眼睛生虫的病例不多么?这一时之间去哪儿找这么多牲畜去? “不用,肠胃生虫也是可以的,我主要是想多了解这类虫子的习性,好把握具体的温度。”鸾歌解释道,耳后对着张云一拜:“有劳张大人,请越快越好,几家兽医馆都可以去看看。” 张云被她这一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起自己昨儿个对着她吆五喝六,还叫嚣着要绑了,方才在三皇子府也是差点动了手,可是这会儿鸾歌却对他恭敬有加,他不由挠了挠脑袋,憨笑道: “好嘞,我这就去。” 张云一走,赵亦见鸾歌不再言语,于是又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我还要做什么?” 鸾歌望他一眼:“什么都不用做,就一个字,等。” “哦”赵亦也不由挠挠头,然后屋内陷入了奇异的安静之中。 元宝到底机灵,见状忙道: “那爷您不妨和鸾歌姑娘一起趁着这会儿用午膳吧?眼见着午时都要过了,再不吃只怕就没时间了” “对对对,瞧我,都忘了你还饿着呢!亏我还给宸表兄保证说肯定不会饿着你。” 赵亦被一语点醒,忙对着元宝道:“快去吩咐厨房,赶紧做些好的上来。” 元宝一听这话乐了,满脸傲娇道:“爷放心!小的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下去了,您和姑娘只管移步花厅就行。” “瞧你那样儿!” 赵亦见状,给了元宝一个暴栗,然后邀着鸾歌往前行去。 “有劳小侯爷。” 鸾歌点了点头,跟着一道出了马厩。 孙恒则因为是鸾歌点说要问他一些问题,所以也跟着到了花厅。 宜朱宜碧二人本当是服侍在鸾歌身边的,但因为念叨着她们二人只怕也饿着,所以鸾歌吩咐她们不必跟着,又让元宝带她们也去吃点东西,所以这么一来,花厅之内就只剩下鸾歌和赵亦c孙恒c元宝,并着一些来来回回上菜的婢子。 只是按着孙恒这样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和主家同坐一桌的。 未动筷前,看着侍立一旁的孙恒,想起那间画风清奇的马厩,和他先前掉书袋讲虫病的那些话,鸾歌眼底闪过一丝不解,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是矛盾。 于是她开口问孙恒道: “孙医师可是知道苍狼的病因在何么?” 孙恒一听,这种问题,刚入行的人都知道,拿来问自己未免有些太小儿科了吧? 于是不假思索道:“这个自然是知道的。但凡虫者,尤其是生于体内,除去巫蛊之故,莫论人畜,多因污垢肮脏,鲜少清洗之故生。苍狼眼中的线虫也是如此,乃是因为环境恶劣,清洁条件不够好而生。” “但是从方才看来,小侯爷给苍狼当马厩的那间屋舍,莫说给马住,便是给人住,只怕整个安阳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这样的情况下难道也能生出污垢来?” 旁的且不说,苍狼已经虚弱成那样,按道理也该是身边排出的秽物不少,可是马身干净如洗,屋内半点异味都没有,若是这样还能算是脏乱,然后生出虫病来,那么贫苦人家几日才清理一次的那种草舍马厩,又算是什么呢? “这个可能是因为苍狼这些日子并没有居住在府中的原因吧” 抬眼偷望了赵亦一眼,孙恒小心地低下了头。 这一次小侯爷去西山大营说是历练,但到底是为了什么,整个安阳城中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但是他们更知道的,是赵亦的脾气。 他最讨厌别人将他的丑事儿拿出来说,若是正巧撞在了枪口上,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这小霸王也不会给半分面子。 身为安国侯府的人,自然比外面的人更清楚这一点。 所以孙恒这话才带着几分吞吐与小心,生怕说起这事儿惹得赵亦不高兴,一句话又将自己这条老命夺了去,方才那种从鬼门关爬了一圈后出来的感觉,他是真的不想再体验第二遍了。 然而赵亦并没有发怒,连他的小心思猜都没猜,便将手中的筷子在盘里垫齐,夹了一筷头菜道: “这些日子小爷在西山那破地方待了两个月,奶奶的人都吃的猪食,住的那破地方,更莫论苍狼了!那姓周的老匹夫顽固不化,听我那老爹的浑说,将小爷整的那叫一个惨,一点情面都不给!” “照小侯爷这样说,这两个月苍狼都是在普通的马厩中养着?” 鸾歌对赵亦并没有什么畏惧感,更不知道他先前的那些事儿,因此说起话来并没有孙恒那样的顾忌。 赵亦倒也喜欢她这干脆爽利的性子,而且她如今医治苍狼,自然什么事儿都依着她,问什么就答什么。 因此只听他将口中那口菜好容易咽了下去,这才唬眼道: “那哪儿能啊?小爷的苍狼能和那些普通的马一样吗?那周老头就算是不给小爷面子,陛下的面子他能不给?这可是陛下亲赐的御马,就算爷不说,他也得好好的供着!只是西山那地方实在太过杂乱,找了半天也就找到一处稍微能看得过去的马厩,委屈苍狼居然在那里住了两个月。” 说到最后,想起在山上的经历,赵亦又狠狠地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鸾歌微微皱起眉头。 按着如今她对赵亦的了解,他若说是看得过去,只怕也是极好极干净的地方,虽然和安国侯府这么一个院子不能比,但至少比起一般的马厩,应当已经是极致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马眼生虫的事情就说不过去了。 虫生于垢,若无垢,那这虫是怎么来的? “怎么了?” 赵亦自己吃了一会儿,却发现鸾歌一直坐在旁边想着什么,筷子都没动,因此停下动作,拿起一旁夹菜的筷子,夹起盘中的蔬菜和肉一股脑儿的放进鸾歌碗里: “发什么呆呢?吃饭啊?一会儿赵云他们要是回来了,你想吃都没时间吃了。” “多谢。”鸾歌颔首。 当初在楚宫里云衍也常给自己夹菜,所以她没觉得赵亦此举有什么不对,再加上还在想着苍狼的眼睛,所以也没怎么注意,便夹起碗中的菜一口一口的吃着。 然而这一幕看在孙恒和元宝眼中,已经是目瞪口呆。 孙恒且不论,尤其是元宝,一直跟在赵亦身边服侍,从来见到的都是别人上赶着给自家爷夹菜倒酒,哪里见过赵亦主动给人夹菜?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然而赵亦却是浑然不觉,在二人的瞠目结舌中自顾地吃起饭来。 鸾歌心中有事,自然吃的极慢,直到赵亦已经吃完一碗饭,她才慢慢抬起头来,问一旁的孙恒道: “孙医师也觉得这一次苍狼的眼睛生虫正常吗?” 这话问的巧妙,赵亦与元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孙恒却心头一颤。 抬眼望向鸾歌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 尽管极快的闪过,但还是被鸾歌捕捉到。 心下霎时了然。 只怕这个孙恒也猜出来,苍狼生病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按着赵亦如今给苍狼住的地方,若是换个条件脏乱些的地儿,只怕真会生出病来也说不定,但大多会是让马儿虚弱的肠胃病,而不是会让马儿因为跑动,干扰眼中的虫子而致马儿受惊的眼疾。 更何况,听赵亦所言,西山供给苍狼的地方并不会太差。 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方才还只是猜测,可是这会儿看到孙恒的那一抹惊颤,鸾歌便已然肯定,苍狼的眼疾乃是人为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昨儿个在济世堂,无落说起赵亦身子时候的那番话来: “小侯爷的外伤并无大碍,但内体虚火旺盛,刚强易损,恐是西山之行受了内伤,而旧伤未曾调理痊愈” “收资看诊,理所应当,小侯爷不必客气” “既如此,那病患疾症,为医者” “自当缄言。” 鸾歌心头一惊,难道无落这些话,不是假的,而是赵亦当真在西山遇到了什么事情,而苍狼,或许便是被牵累其中,才会为人惦念动了心思 这么一想,所有的一切都似乎说得通了。 但是这样的话该不该说? 看着赵亦吃着东西,面上似是无邪,鸾歌想了想,终究还是将话头压了下去。 而是对着孙恒道: “孙医师既然是安阳城中有名的马医,那么应该知道马儿应该在怎样的环境下成长吧?” “这是自然。” “那为何小侯爷的马,却被养在这么一处跟闺阁一样的地方?我倒是想问问,这是养马呢,还是养闺女儿呢?” “噗” 赵亦刚拿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便被鸾歌这话弄得一口喷了出去。 幸好喷的方向错开了桌子,只喷到了一旁的盆植上,没有毁了一桌饭菜。 擦了擦嘴,对着鸾歌看来的目光,赵亦连忙道: “这事儿不怪他,是爷要这么做的。你说苍狼那么尊贵的身份,可不得住在好点儿的地方?就是如今的马厩,我还觉得配不上它呢,准备给它再修缮修缮,看看能不能再扩一扩。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意见?” 一旁的孙恒闻言带着几分庆幸: “这是咱们爷的意思,小的寻思着也正是这个理儿,所以也就没再敢说。” 鸾歌突然觉得对面坐着这样的人,她可能吃不下饭了。 憋到最后,她只好撂下话来: “如果你想让苍狼活得久一些,让它能成为一匹真正的好马,能够配得上它草原汗血的名声,那就让它回正常的马厩中呆着。 “你若是真的有心,修个校场之类能让它撒欢子跑动的地方,或是多去外面练练腿脚,让它回归本性,这才是真的对它好。 “否则要是像你这样养下去,且不说它日后会成为一匹徒有血统的废马,只怕今日因为环境不适而生病的事情,以后还会时常发生。 “或者换句话说,如果你想让苍狼成为养在屋子里摆放着好看的马儿,那么我上面说的这些话,你完全可以不当回事儿。” “可是,那些马厩怎么能配得上苍狼这也太委屈它了吧?” 赵亦有些不服。 “那是你觉得自己住那样的环境委屈。既然养马,就要依照马儿的习性来,而不是搞什么人住的屋子,甚至还摆出一张床榻在里面。要知道,马儿睡觉连眼睛都不闭,站着便能入睡,谁见过和人一样躺着睡的?” 鸾歌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小侯爷是假精明还是真傻瓜? “可是” 赵亦还想再开口。 “没有什么可是!” 鸾歌打断了他,板着一张脸道:“按着我说的来,苍狼我就治;要是你执意己见,那么我看我也不用再呆下去了。反正治得了今日,治不了明日,瞎废功夫。” 说着已是起身欲走的模样。 “好好好,我听你的听你的就是!” 赵亦连忙挽留,答应道,可是口中却又小声嘀咕:“又来这一套威胁小爷” 元宝看到这一幕,忙在旁边捂嘴偷笑,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爷这么吃瘪的样子呢! 就在这时,张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但见他边跑边道:“找到了!找到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五十九章 剖心质问医初成 花厅外的小亭内,宜朱戳着碗里的米饭,嘴巴撅的老高。 “你今儿个是怎么了?” 宜碧终于看不下去,将手中的碗筷放在石桌上。 “我能怎么啊?我什么都没怎么。” 宜朱看他一眼,然后继续一下又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米饭,桌边洒出好些饭粒。 呼出一口气,宜碧将身子转向宜朱,面带认真道: “从府里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察到你有些不对劲儿了。先是出门的时候不情不愿,要不是小侯爷在催促着,你只怕这会儿还走不完出府的卵石道呢吧?方才在那边马厩的时候,也是离得姑娘远远的;到了这会儿,这都过去快一刻钟了,一直戳来戳去,吃了几口饭?若是心里有什么不满,你就直接说出来,何必这样强挽面子却膈应自己?” “对啊我就是不满怎么了?” 宜朱干脆直接将手中的饭碗扔到桌上,抬起头来挑眼看向她,“你瞧瞧今儿个在明辉堂的事情,我就是越想越不甘心。凭什么我们公子那样护着她,她却还端着不动?那种好像谁都欠了她的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她以为她是谁啊?所有人都得哄着她吗?” 不用指名道姓说这人是谁,二人都心知肚明。 看着桌上滚到一半,洒出大半碗米粒的饭碗,宜碧知道她这一次是真的心生芥蒂了。 但是与宜朱不知情不同,昨儿个的事情到底是怎样宜碧比谁都清楚,所以她理解鸾歌的决定,也明白她迟迟不站出来的原因。 可是这样的原因却不能说给宜朱,于是她只好道: “不管怎样,公子让我们服侍鸾歌姑娘,我们便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免得让人说我们三皇子府的人少教,最后落的还是公子的面子。 “而且鸾歌姑娘也说了,她是真的不懂医术。若是就这样因为盛情难却,答应了小侯爷为他的爱马诊治——你也知道小安国侯是个什么脾气,今日也见到了他是怎么宠他的苍狼——到最后,遭殃的不仅仅是鸾歌姑娘,就连三皇子府也不能免去牵连。” 宜朱冷笑一声:“你倒是说的好听,可是她方才不是也说自己有法子么?可见先前皆是连篇谎话!” “你不能这样断章取义。且不说给牲畜看病的医师是怎样的身份地位,她一个小姑娘若是真的从了此道,以后的婚嫁只怕都难以入高门,就算是真的懂却说不懂,那也是说得过去的。这一点,就算是公子出面都无可指摘,治与不治都是她的自由,你不能因为小侯爷的逼迫就迁怒于她。” 宜碧好心解释,与她说着道理。 但是这话听在宜朱耳中便是全然的回护,让她生出几分不满来: “你这话说的倒是好听,那我倒是要问问你,昨儿个一遭出去,她是给你灌了什么汤药,让你今儿个这么帮她说话?她不过才来府中三日,就将你哄得团团转,唯她马首是瞻,甚至连自己是哪个府上的人都忘了,这样的你说出的话,教我如何信得?” “宜朱,你若是说这样的话那就过分了。” 宜碧肃容道,“我们自小长在府里,公子是我宜碧一辈子的恩人,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恩,我便是到死都不会忘记,如今不过是说句公道话,如何就变成数典忘祖了?难道非得不讲道理,做什么都得牺牲别人来满足自己的利益,这才是真正的忠心么?我记得公子可不是这样跟我们讲的。 “而且如今公子自己都没有计较此事,你如今这样愤愤不平,明着暗着甩脸色,这样才是真的好没道理。” “我说不过你,但是我就是看不惯她,既然住在府里,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凭什么她就只想着自己,不考虑公子的处境?”宜朱仍旧不平。 宜碧闻言,冷笑一声,干脆直接说出一直不曾说过的话来: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岚姮姑娘当初嫁给二殿下的时候,你不说这话? “那段日子,公子是怎样的一个状态我想没人比你记得更清楚吧?公子那时候酗酒到连个人样都没有,你又何曾指责过罪魁祸首?甚至到了今日,一提到她还是全然回护,我倒是要问问你,这个时候你的态度呢?你的衡量标准呢?” “我” 宜朱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下去,脸色也突然有些白。 “你说不出来,因为你的心本就是偏的。” 宜碧望了她一眼,将洒在桌上的饭粒一粒粒捡起来放回被宜朱推倒的碗里,语气平静,但却有种让宜朱喘不过气来的判决: “当年你和岚姮姑娘最要好,你的命是她救的,所以你一直欠着她的恩情,念着她的好,哪怕她始乱终弃骗了公子的感情,你也觉得她是无辜的那一个,是她一个孤女势单力薄不能与皇权相抗争,觉得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所以你觉得公子如今对那位子上心,也只是因为想要夺回旧爱。于是今日看到公子不惜与小侯爷撕破脸,也要回护鸾歌姑娘,你怕了。 “你怕鸾歌姑娘生地太美,怕不过三日公子就待她如是特别,日后若是公子变了心怎么办,所以你和当初与深雪闹腾一样,也不满于鸾歌姑娘。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端平了心头的那碗水?有没有想过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忠心?这样的你,是不是真的为了公子好?” 宜朱呆呆的站着没有说话。 宜碧捡完一边的米粒,又开始捡另一边。 “我先时不说,是明白你和岚姮之间的关系,知道她对你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浅怜深雪甚至公子,我们都知道,所以一直都不说太多。但是你处处针对深雪,她性子冷清,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可是我们却越发心寒。 “有一件事,到现在我也不想瞒你。你不是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公子会让我们两个人去结香居么?堂堂三皇子府如何会缺两个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丫头?没错,公子在和苏先生提说再拨两个中等丫头去结香居的时候,是我主动提出来去服侍的。 “但是我加了一个条件,就是你和我一道去。这样一来,你就很难再见到深雪,也不会让公子整日间的为你的这些心思头疼,不会老是想到李岚姮,不会直到现在连个侧妃都不愿娶,不会一直被那些人指指点点。 “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捡完最后一粒米,将碗碟放在一处,宜碧抬起头来看着宜朱,清明镇定的眼神中,有着多年来练就的稳重持成,有着宜朱从来都没有的通透了然。 宜朱咬着唇,半晌都没有说话。 原来他们都知道,不仅仅是宜碧,浅怜深雪甚至公子她们都知道。但是从来都没有人说过。 四个人当中,深雪年纪最长,留在公子身边的日子也最久,而她和宜碧是最晚进府的,自己也是最小的,所以大家有什么也都让着她宠着她,以致她从来都没有过多的想过这些。 但是对公子而言,最特别的却永远是深雪,赏下来什么好的东西,也总会给深雪单独留一份。 哪怕她性子最冷,完全没有一个婢子该有的模样,甚至对着公子也敢毫不客气,夺酒瓶禁多食等等她们都不敢做的事情,她也敢做,而公子却从来都不会生气。 先前她是羡慕,可是到了后来深雪明确表示不喜欢李岚姮之后,她对深雪的态度就变成了不满与排斥,甚至隐隐生出厌恶来。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这样的情绪一直从李岚姮入府第二年,持续到现在,也是好久了吧? 久到她已经习惯,久到她已经觉察不出这样有什么不对。 如果宜碧不说,她可能也想不起来了吧? 她是对鸾歌不喜欢。 刚开始,是因为不甘心以自己的身份来侍奉这么一个小丫头;到了晚宴之后,态度有所转变,是因为她帮公子解围,她才觉得或许这丫头也还不错;但是到了今日,她好像从鸾歌身上看到了深雪的影子,那样孤孑高傲似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影子。 所以那种掩藏许久的情绪再一次萌生爆发,再一次毫不遮掩地流露而出。 鸾歌顾着苍狼,没有留心,但是对她再熟悉不过的宜碧却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在她开始抱怨的时候,将她心中的所有龃龉揭露而出。 宜碧站起身来,候在亭外的侯府婢女们忙踏步而来准备收拾桌子。 她低头望一眼仍旧坐着的宜朱,澹声道: “姑娘那边只怕也该吃完了,我先过去侍奉。你好好想一想,若是想明白了就过来吧,想不明白的话,就先回结香居吧。” 可是没等她走下阶梯,便有小丫头上前来问候道: “姐姐可是鸾歌姑娘身边侍奉的?” “正是。”宜碧点了点头。 “是这样,我们家爷和姑娘已经用完膳,这会儿张大人刚回来,姑娘让我转告姐姐,说她先去马厩那边了,姐姐可以直接过去,不用再跑一趟花厅了。” 小丫头人小,但是口齿却伶俐,三两下便将事情说清楚,最后准备引着宜碧过去,却被宜碧拒绝。 示意小丫头看仍旧在小亭内坐着的宜朱,宜碧道:“你一会儿看那位姐姐用不用带路吧,我先时便是从马厩那边过来的,知道路怎么走,直接过去就行了。” 小丫头称是,往小亭内去了,宜碧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也往马厩那边走去。 到了那边的时候,却不见鸾歌,只看见赵亦和张云等人。 宜碧皱眉问一旁伸着脖子的道:“元宝小兄弟,我家姑娘呢?” “哦!姐姐好!” 元宝先欢快地招呼了声,然后指了指那边的院子:“姑娘和孙恒正在那边用那几头生了虫病的牛马试验呢!只是鸾歌姑娘不让人看,所以我们就只好在外面等着了。” “多谢小兄弟告知。” 宜碧福了福,也将实现转向那院门处,但是却看不清内里的情况,只能闻见隐隐有牲畜排出的粪便气息。 院内远离马厩的一个角落,一匹马三头牛正被拴在一棵树上,身下是因为虫病而排出的秽物。 “肋下三寸之后是哪里?” 鸾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双眼被黑布蒙着的孙恒在心中略一算计,道: “再往上约莫两寸,沿着第一道肋骨的方向走线,约莫八寸长短处停。” 鸾歌依言而行,指尖泛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在那匹马的身上慢慢划过转瞬即逝的线条,感受着内里的蠕动。 她所说的办法,说是简单,却也难。 简单在只要控制体内的术力,便可不损伤皮肉,但是难就难在脉络的走向,难在温度的控制,也难在她对穴位全然不知。 但是施术的情景却又不能被人看见,所以她只好让孙恒蒙着双眼,用尺寸告诉自己应该走怎样的穴位,然后自己摸索那些虫子到底会在怎样的一个温度临界躁动。 外面的翘首以盼,等待着院内的结果,而内里的孙恒,也期待着揭下黑布的那一刻。 先前在鸾歌让自己蒙眼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个小丫头骗了。 因为不管是医道还是旁的,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是怕秘不外传的手艺为人所偷学,所以他心中还有些不平与遗憾。 但是在鸾歌出声说自己不知道穴位在何处,让他以具体的骨骼所处说出来的时候,他才又一次生出疑虑,难道这个小丫头真的不懂医术? 没有人回答他,鸾歌的全部注意力已经放在感知那匹马体内的虫子上,四周静的可怕,除了马儿的响鼻声,只剩下人的呼吸,就在孙恒以为是不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只听那马儿扑哧一声。 以他多年的从医经验,心下一惊。 难道这个丫头 果然,下一刻,耳边传来鸾歌惊喜的声音: “成了!孙医师你且看看,这匹马儿可好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六十章 诱传不移魔女来 孙恒听着那声音心中痒痒,早就想着何时才能拿下眼上的黑布,可是瞧着鸾歌在小侯爷跟前受宠的样子,他又不敢私自动手。 因此鸾歌此话一出,他便一把扯掉布条,顾不得眼前乍现的晃眼日光,强忍着突来的晕眩蹲下身子,急急朝着那匹马儿望去。 没有避讳马儿排出的秽物腥臭的气息,孙恒将手撑在地上,仔细地盯着那处污秽,甚至还从一旁捡起几根干草拨弄了两下。不多时,他又欣喜地站起身来,跑到马儿屁股那边,用手拨开马尾细察。 鸾歌退后一步,给他让开地方,瞧着他难得的欢腾劲儿,心中也是称奇。暗道本以为这个孙恒是养在侯府处优的老油条,谁知此刻看来,竟然不避污不躲秽,倒真有为医者该有的样子。 这般想着,那边孙恒已经拱手作揖,朝着她长拜下去,面上是全然的信服与赞叹: “姑娘厉害!孙恒甘拜下风!” “先生是说?” “马儿生虫致使粪便稀释,可是如今瞧来,体内的虫儿却都随着泄物一道排出,竟是比那些催便之药还方便快速。只怕便数医典,也不曾有这样的先例!姑娘妙手回春,真是高!高啊!” 孙恒面上的欣喜无以言表,不过一刻多钟的时间,眼前这小丫头仅仅靠着自己指点位置,便能助这马儿将体内的病虫排出,而且是沿着肠胃走动,比他先前所预料的还要稳妥,如何能让他不亢奋? 旁的不论,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好苗子! 因此孙恒心中一动,问鸾歌道: “姑娘先前所言不懂牲畜医道的话,可是怕言传出去会被人轻贱?” 鸾歌不假思索地皱眉否认: “孙医师何出此言?百行百业,上到高官士族,下到贩夫走卒,但凡凭借自己的手艺本事吃饭的,都是堂堂正正的正经人,比起那些依人养又食嗟来饭的,一不偷二不抢,自食其力有什么卑微低贱?况且为医者,莫论人医畜医,都是济世救命的高德之人,鸾歌敬之重之还来不及,又怎么觉得轻贱? “我所言不懂牲畜医道,是当真对此不通。若是妄言病情,最后只会害了苍狼,也害了自己,所以会如实相告,并非是孙医师所想的原因。还是说,孙医师相信一个真正的医者,治病连最基本的望闻问切都不用做,连各处穴位都可不通?” “但是孙某却也知道,若是对身体骨骼排布不清楚,姑娘今日这逼虫之法也不会如是顺利。” 孙恒这一次没有退缩,而是直直对上了鸾歌的眼睛。 这个小姑娘在医道上的天分着实惊人,而且听她方才之言,并没有对为牲畜医有什么排斥或是芥蒂,所以这更加坚定了要说动鸾歌延续此脉的决心。 若说牲畜医道,仔细分来比医人还要久远,其内蕴含的知识更是包罗万象,不同的牲畜不同的病症有着不同的医法,但是因为牲畜乃是农家饲物,本就低微,因此连带着畜医也没有什么身份地位。 久而久之,愿从此道的人越来越少,而那些兽医馆的医师,也大多是照着前人的经验,难有任何开拓与发扬。 孙恒本有志于此道,但苦于民间看低,能够寻来的先贤旧集也太少,始终陷于困顿。就在他苦闷之时,恰逢小安国侯赵亦得了晋帝的赏赐,要为爱马寻一个专门饲护的兽医官儿,念着可以以此为契,寻求民间所不能翻阅的医书,孙恒这才进了侯府当差。 可是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对于养苍狼的一些建议,小侯爷完全不屑。就比如那间马厩的布置。 先开始他还会想着说动赵亦,可是每次赵亦都不会听,时间长了,他也就懒得再说,只负责不让苍狼生出什么病来,至于其他的,也就由着赵亦去胡闹,然后自己埋头于那些医书的钻研究习当中。 若不是此次赵亦从西山回来,恰巧又遇上苍狼这档子事儿,只怕他还仍旧抱着等苍狼寿终正寝,自己揣着满腹学识再寻传人的念头。 这也是为何他那么怕死,又在治病之时老是引经据典掉书袋的原因。 所以此刻面对鸾歌,他好像看到了畜医的希望,所以强烈地渴求说动她,逼得她承认自己确然是懂得此道。 但是他却不知,鸾歌是真的不懂丝毫,又如何会愿意昧着良心承认这一点? 她之所以懂得各处骨骼的排布与区分,乃是因为她早些年的惨痛经历;是当年周身骨碎之后,檀越在山上对着那副骨骼图试图帮她修复每一处时,她所亲身触及。 后来确认那副皮囊不能再用之后,檀越为她重新筑魂,而那副骨骼图,则是挂在只放伏羲鼎的屋内未曾拿下,如是十年,她才对各处骨骼这般清楚。 往事不愿再忆,更莫论与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解释,所以面对孙恒这样的逼问,鸾歌只是淡淡道: “熟知骨骼便是通习此道么?那孙医师是否听说过叶公好龙的故事呢?孙医师的医者之心,鸾歌心怀敬佩,但是鸾歌却也不妨说句实话,我对医道不感兴趣,不管是人还是牲畜,都不感兴趣。医师的好心鸾歌心领,但是确然担不起这样的重担,也不会应许任何强求,所以只怕要辜负孙医师的好意了。” “你就当真不再考虑下吗?你这般聪慧,若是对此全然不通都可做到这样的地步,那么若是勤加修习,日后必定大有所” 孙恒的话说到一半,便听院内传来又一声扑嗤声—— 因他站在那马儿的屁股后面,所以那马儿又一泡粪便排出之时,巧不巧恰好落了他半个裤腿。 “” 孙恒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强忍着笑意,鸾歌低声道:“孙医师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剩下的几头牛鸾歌再练一练手,也得赶着去看苍狼了。” 孙恒无奈,看着自己满身的污秽,也不好再拖着鸾歌说话,匆匆道了句有劳,便朝着院外快步走去,身后还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眼见着孙恒的身影不见,鸾歌这才笑出声来。 有了先一次的经验,虽说从马儿换成了耕牛,但是大体的骨骼穴位都不差多少,难得被惹得生笑的鸾歌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飞快地在牛身按照先前的走穴法,以术法控温,将它们体内的虫病逼出。 在院内的腥臭味越发浓重的时候,鸾歌后退几步,看着地上四散的粪便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也转身出了院子。 瞧着鸾歌远远的出来,早已等候多时的赵亦和宜碧等人连忙迎上。 然而鸾歌却是往后一避,躲过众人道: “身上污秽,不便近触。” 说着望向赵亦道:“苍狼体虚,易受感染,鸾歌此刻需要先洗漱,然后换件衣服才能给苍狼诊治,还望小侯爷安排一二。还有院内的那些牛马如今已无大碍,可以还给旧主,院子也可以尽快打扫了。至于要注意的事情,也烦请孙医师待会儿知会那些百姓。” “这些个都没问题。”赵亦连忙点头,然后转过头吩咐道:“元宝,还不快去看看那边安排好了吗?” “早就安排好了,只等着姑娘出来呢。”元宝应声道。 早在孙恒当菜出来的时候,众人便已经做好了鸾歌同样狼狈的模样,因此洗漱用品什么的也早就安排好了。 然而鸾歌却是顿了顿道:“不忙,且等我差人去将换洗的衣物取来。” 身在旁人之家,别的不说,至少不能于贞节之上被人指摘,所以她不能边洗漱边等人去拿衣服,否则传出去像什么话? 但是她身上污秽,苍狼的眼病又不能再拖,一来一回不仅耽搁时间,还要弄脏一辆马车,又是恁地费事。 所以她转过头来,准备吩咐宜碧回去取衣服的时候,却闻宜碧已然回道: “禀姑娘,锦衣阁的人昨儿个传话说衣服已经做好,本来下午要送到结香居,方才想着姑娘可能需要换洗,所以宜朱已经先过去取了,瞅着时辰马上就会回来。姑娘可以放心先去洗漱,婢子在外面照应着。” 鸾歌闻言,遂不再犹豫,点了点头,在元宝带来的两个婢女的引导下,与宜碧一道去了洗漱的地方。 马厩之外,赵亦将相关事宜都交代给元宝和张云等人,正准备去找了地方休息休息,却听外面隐有嘈杂之声传来。 说着,但见门房的小厮慌乱地跑进来,跑到跟前慌忙跪下道: “小侯爷,华玥郡主哦不,华玥公主来了!” “什么?!她居然还敢来?!小爷没去找她都算好的了,她居然还敢找上门来?!” 赵亦一听这话,登时炸了。 这两个月自己在西山受的那些苦,还有苍狼如今病成这样,归根究底都是华玥那一场赐婚的闹剧,自己这还没有与她计较,她居然还有脸上安国侯府的门? 猛一甩袖,赵亦便要踏步,可是腰身却被人从后面抱住,回头一看,正是元宝那厮。 “爷!爷!您先消消气,消消气啊,侯爷可还在府中呢,你若是就这么去了,惊动了侯爷只怕又得受委屈。还是先问问是怎么回事儿,弄清楚了才好作打算啊!”扒拉着赵亦不松手,元宝急急叫喊道。 “放开!管她是什么事儿!我安国侯府不欢迎这么个人!就算是打她出去我也说得过去!” “您打她出去了,要是再被罚了,苍狼可怎么办呐!” 到底是赵亦身边知根知底儿的人,元宝一句话戳中他的软肋,让赵亦的动作登时停了下来。 好一会儿缓过气来,他才朝着那小厮道: “说!她为什么来的?!” “华玥公主说想问问自个儿的姑父,府上的丫头何时胆大到那种地步,竟然连两件衣服都要跟她争夺。这会儿已经往侯爷的明心堂那边去了” “衣服?我虽不管家里的内务,却也知道府上下人的衣服都是一齐定制的,她堂堂一个公主如今竟然瞧上我府上丫头喘地衣服?!还跟她抢?!找这种理由来,她还真是不要身份!还闹到我爹那里?!怎么着,她是想进府里当个丫头再来祸害小爷?呸!她就是给小爷提鞋小爷还看不上呢!” 赵亦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冷笑道。 “可是华玥公主真是这样说的”那小厮小声道,“而且带那丫头坐的马车,的确是您日常出行的车马,赶车的人,也是您的马夫” 听说这话,赵亦心头猛地一惊,上前一步道: “你说什么?!那是我的马车?!” “是啊小的就是再怎么眼瞎,您的车驾怎么会认错?而且那赶车的赵六,每日跟着您进出驾车,那更是不会不认识了!”小厮确信道。 “糟了” 一听这话,赵亦霎时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方才乘着自己马车出府的,不是旁人,正是鸾歌身边的婢女宜朱;去的地方,也是安阳城中专为王公大臣家眷做衣物的锦衣阁。 这样看来,只怕是那小魔女与鸾歌的婢女之间生出了什么矛盾,偏生以为那丫头是安国侯府的人,这才生出刁难之心 想到这里,赵亦皱了皱眉头,转身对着元宝道: “放开手,吩咐人去宸表兄的府上再取一件鸾歌姑娘的衣服,然后尽快交给宜碧。记得!一定要快!我去明心堂那边看看,不能让这丫头乱嚼舌头!” 元宝何等机灵,这个时候也大致猜出个不离十来,因此连忙放开手道:“那我先去给宜碧姐姐说一声,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好。”赵亦点头,然后再叮嘱道:“记得,去宸表兄府上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的明白!” 元宝应声,然后飞快地往鸾歌洗漱的院子跑去。 赵亦抬步欲走,又对着赵云道:“你带着人,也去鸾歌那边守着,若是有谁要硬闯或是带人,天王老子也给小爷拦着!” “是。” 张云应声,带着人便往那边去,可是边走心头却也是一颤: 华玥公主闹得这事 小侯爷这次只怕是动真格的了可是这叫鸾歌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入小侯爷的眼?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能治好苍狼? 张云带着疑问离开,赵亦却在那门房小厮面前顿住了步子。 他双眼微眯:“方才你听到的话” “爷明鉴!小的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什么都没有看到!小的一直在门口当值不曾离开过!”那小厮忙不迭连声道。 “果然聪明人才活得久。” 赵亦冷哼一声,甩袖而去,方才还热闹的地方,眨眼便空无一人,只有闷热的风穿梭来去,拂动满树碧叶。(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六十一章 平宁而至风波生 第六十一章平宁而至风波生 盛夏的蝉鸣向来聒噪,尤其是在应当浅眠的午后。 但是比起此刻明心堂里,熏风送来的声音却又差了几分火候。 “华玥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姑父,但此事所涉,不仅仅是敬王府的脸面,还有安国侯府的规矩,若是传出去,只怕于两家都不好,所以华玥只好带着人来,与姑父讨个说法。” 有声甜甜,但说出的话却丝毫不客气。 明心堂内,一善面男子坐于主位,虽常服于身,瞧着温吞仁厚,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并不如面上瞧去那般普通平庸,否则如何能够受到晋帝的重用,又能得了大长公主平宁的青眼?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安国侯赵铭。 而他的左下方,则坐着一个妙龄女子,瞧上去不过十五六岁,面若桃花身材玲珑,一双清亮亮杏眼配上周身散发着的跋扈气息,让人完全不敢直视。 橙黄色的宫衫着身,将她衬得如同火焰般灼灼,柳眉微挑,也并不是一副好惹的模样。 “华玥丫头,你先别急,坐下来慢慢说。这大夏天的,姑父刚醒,还有点糊涂,你且再说说清楚,好教我弄明白事情的始末。” 听到华玥那般上纲上线的声音,安国侯并没有动怒,反倒是带着几分长者的慈和,揉着眉头打着哈欠温声道。 就像是闲话家常一般,可是那话里的意思,却俨然点说了华玥不懂礼数,在不该拜访的时候来安国侯府。 然而华玥不懂,因此直接坐在了左下方的椅子上,转头对着身边的婢女道: “青衣,将那个丫头带上来,还有那个车夫,也一并带上来。” 安国侯不为所动,依旧闭眼按眉,只等华玥继续说下去。 宜朱与赵六被带上来,不等二人开口,便听华玥道: “姑父,事情是这样的。今日我带着婢子在锦衣阁拿衣服,恰巧瞧上了两件宫衫,可是您府上这丫头却说是自家姑娘的。华玥这一想,不对啊,华玥何时多出来一个表妹,安国侯府何时多出来一个郡主了?既然不曾多出来,那么定然就是这小丫头扯谎了? “虽说按道理,华玥不该管这件事,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家贼难防。而且我既然喊平宁长公主一声姑姑,喊您一句姑父,那么这也就不算旁人家的事情,于是就多了份心,想要问问这丫头她家的姑娘是谁,莫不是她自己从主家偷拿了什么东西,想着给自己置办衣裳,被我发现之后胡乱攀扯。 “果不其然,这丫头居然说自己是宸堂兄跟前的大丫头,是侍奉客居宸表兄府里的女客的。那这样一来,华玥倒是要问了,为什么宸堂兄跟前的大丫头却坐着安国侯府的马车来取衣服,偏生还是亦表兄的车夫。 “华玥这越想越不对劲儿,莫不是附中的车夫与婢子之间生出什么龃龉之事来,却连带着将亦表兄和宸堂兄一道卷扯进去?所以这才” “公主殿下大可找我家公子对峙,看宜朱所言是否属实!若宜朱当真是那般龌龊之人,自有我家公子定夺。宜朱虽是低微之人,但却也是要脸面身份的,公主这般污蔑宜朱,宜朱可不答应。况且我们府上订衣服的单子还在,公主若是不信,大可传人去三皇子府结香居去取,看看婢子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听着华玥越说越离谱,宜朱也不管她是何等身份,便直直打断了华玥的话,为自己开口辩白。 “放肆!公主说话,哪里有你一个奴才置喙的份儿?!真是不知礼数!” 果然,宜朱话音刚落,那唤作青衣的婢女便出声呵斥,言罢还给了宜朱两个巴掌,在明心堂内传出响亮的回声。 宜朱心中委屈,面上登时有泪滑了下来,但却也知道这婢女说的不错,便是华玥这个时候要她死,闹到自家公子那里,只怕也护不住,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再惹怒这个小魔女。 但是就这样任人污蔑自己,她却又着实忍不下去,因此她咬着嘴唇,捂着面,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心中浮现出的念头,竟然是鸾歌能出面,来将这一切解释清楚。 坐在上首的安国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想起曾经因为心系兄嫂醉酒而闻名安阳一时的三皇子华宸,暗暗地摇了摇头。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婢子,还是大丫头呢,到底是沉不住气。 难道看不出华玥这丫头明摆着是将矛头对准了安国侯府,只是借着她作筏子么?否则为何找上了安国侯府,却连三皇子府去都不去,问都不问? 本不的事情,却因为一时口快,偏生给自己惹来这么两巴掌,到底是年轻人啊 这样想着,安国侯慢慢将半眯的眼睛睁开,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带着几分不怎么清醒的鼻音道: “是这样啊那什么,福泉。” “侯爷,老奴在。” 一旁有位棕衣中年人闻声,连忙上前躬身。 “你瞅瞅看,这小丫头是不是咱们府上的丫头?” 安国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混沌,指着地上跪着的宜朱道。 “禀侯爷,这丫头不是咱们府上的。”福泉对着安国侯躬身道,没有看华玥,但是声音却清晰地让明心堂内的所有人都听得清:“但看这衣服就不是。” 早在宜朱被带进来的时候,大总管福泉就认出她不是安国侯府的丫头。 侯府所有的丫头都是他过眼才入府的,各个都是温瑾良淑,断不会有这样倔的性子。 “福总管莫不是有意隐瞒?” 华玥挑衅道。 “福泉不敢。”福泉朝着华玥一拜,“公主若是不信,老奴可以将府上入册的婢女唤来让您一一对照。但是这个得问问侯爷的意思。” 说着,福泉将身子转向了安国侯。 安国侯看他一眼,这老小子,真是越来越滑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由着华玥的意思午起,又听她说了这么多,安国侯已然给足够了她的面子,若是她还这样要求,只怕就不是信任福泉,而是不信任安国侯了。 况且敢说出这话来,看来这宜朱真不是安国侯府的人,若她真是宸堂兄的大丫头那若是闹将出来,只怕会又将三皇子府牵扯进来。她的本意只是为了在安国侯面前告赵亦一状,并不想惹是生非。 所以不等安国侯给出答复,华玥念头一转,指着跪在地上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六道:“那他呢?他是府上的人没错吧?!” “他是侯府的人,玥儿觉得有什么问题呢?” 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温婉中带着几分慵懒,掩去其内的刀锋气。 众人的注意力被这道声音所吸引,就连坐在上首的安国侯此刻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来迎接刚进门的女子。 但见那女子瞧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青丝高绾,流苏珠玉相坠,却并不显繁复累赘;身上的牡丹绣纹夏衫,轻盈却又典雅,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高华气质。 “夫人,你怎么也醒了?” 安国侯面上的疲倦气息一扫而空,上前挽起平宁公主的手臂,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这大夏天的,屋外的蝉声太吵闹,弄得我头疼。左右也睡不着,就出来转转,正好让人去将那树上的蝉都网了,以后才好安睡。” 说着,平宁公主伸手抚上自己的鬓角,慵懒中带着几分酣态,全然不像是已经孕育了一个十六岁少年的母亲,只如稍微有些年纪的闺阁少女。 “我来帮你揉揉。” 也不管跟前有人,安国侯伸出手来,帮平宁公主按摩着,这一幕看在华玥眼中,觉得有些堵得慌。 安国侯和夫人平宁公主鹣鲽情深,恩爱非常,这本就是整个安阳城从上到下无人不知的事情,但是华玥这倒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 当初平宁公主可谓是晋国第一美人,又是出了名的娇美可人,再加上是先帝唯一的一个女儿,从来都是捧在手心里,看地比如今的晋帝还金贵。所有人都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翩翩少年郎,才能配的上这样宛如国宝般的可人儿。 然而众人猜来想去,都不曾料想到,平宁公主竟然瞧上了长相普通,甚至在外人看来甚是平庸无能的安国侯世子赵铭。 先帝本也是不乐意这桩婚事,倒是平宁公主亲自去求,先帝这才不怎么情愿的答应了,但是却并不待见这个驸马,更不怎么看好这桩婚事,甚至放出话来,只要平宁公主有一丝和离的心思,哪怕对方是堂堂公侯世子,他也愿意为爱女做主另择良人。 可是谁曾想,直到先帝驾崩,如今的晋帝即位,安国侯夫妻二人都数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和满,莫说吵架,就是斗嘴生气都没有,夫妻二人敬重互惜,宛如新婚。 唯一的不足,只怕就是生养了一个跋扈非常,与夫妻二人性子都全然不同的儿子。 看着主座之上视旁人如无物的安国侯夫妇,华玥不由想起打自己记事起便只见过一两次的父亲,想起整日在府内哀怨到刻薄的母亲,心中越发难受,只觉受到了满满的讽刺。 因此她轻咳一声,上前一步对着平宁公主福了一福道: “玥儿见过姑母。” 平宁公主听到一声,似是才回过神来,带着几分少女般的憨态道:“哦,我倒是忘了,玥儿还在呢。” 说着依旧偎在安国侯怀中,任他给自己按摩着,轻声道: “我方才听你说,赵六是不是侯府的人还是怎么的,倒是不清楚,他可是惹到了你?若是如此,只管赶了他出去吧。” 平宁公主这话说的随意,可是却让跪在下面的赵六脊背一凉,忙不迭匐下身子连连跪拜道: “夫人饶命,夫人恕罪,小的冤枉啊,求您不要赶小的出去,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上下就指望小的一个人呐!求求夫人了!” 谁人不知,安国侯府瞧上去是侯爷做主,但实际上,大权都在夫人手中掌握着,就连侯爷有些朝政上的事情,都是由夫人帮着拿主意。 旁的人瞧上去只当平宁公主单纯无邪,只有安国侯府的人,才知道自家夫人是个真正聪慧果断的。 “你不是惹怒了玥儿么?我这个做姑姑的,自然得给自家侄女儿报仇不是?就这样吧,早些收拾东西出府去吧,惹出来的什么事情,也别抹黑了我们侯府,免得让老爷伤神。” 平宁公主懒懒道,像个任性的小姑娘一样,似是并没有觉察出华玥的目的,反而是为了替她出气一般,直接要将人赶了出去。 华玥一听这话,分明是要将人赶出去,然后息事宁人,这哪里行? 她今日闹来,本就是为了在安国侯面前告赵亦一状,平宁公主这话一说,分明是将所有的罪责都算作是这马夫得罪了自己,而为了顾着自己的喜怒,替自己出气,不得已才将这个马夫赶了出去。 若是日后传出去,不仅仅没有赵亦什么事情,更会让人说她华玥任性妄为,这哪里是她的初衷? 因此她连忙道:“既然这个人这么可怜,玥儿想着还是不要赶他出去好了。” “既然玥儿这么说了,那就不赶他了。”平宁公主允道,然后望向赵六:“还不谢过华玥公主大恩?” “谢夫人恩典,谢公主恩典。”赵六感激涕零。 “既然华玥不生气了,我也恰好乏了,改日再来陪姑姑唠唠可好?” 平您公主接过话,又一次伸手抚上了额头。 “姑姑,华玥的事情可还没完呢!” 听出平宁公主话里的意思,华玥全然不甘心道。 想就这样蒙混过去?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哦?那玥儿的意思是?” 平宁公主这一次睁开了眼睛,笑着望向华玥,眼中带着期盼,但是看在华玥眼中,却感受到一种莫名地冰冷,就像是有一条冰冷的蛇,爬在自己的脊背,让她生出森森的寒冷之意!(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六十二章 娇娇何故送新衣 华玥心头一颤,可是待她再仔细朝着上座望去时,却发现平宁仍旧是一副慵懒中带着憨态的模样,哪里有她方才觉察出的那股锐利? 而且以自己从小对这个姑姑的了解,她向来都是这么一个温吞的性子,待自己也算和善可亲。尤其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敬王的原因,逢年过节倒还会惦记着自己和母亲,送些东西之类。 这也是为什么她当初会想着向陛下请求嫁给赵亦的原因之一。 或许在这里,她可以获得自己自出生起便注定不能获得的东西。 比如母爱。 比如一个完整的家。 不再多想,华玥上前两步道:“求姑姑为玥儿做主!既然这小丫头说是自家姑娘在您府上,玥儿倒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胆敢由着自己的婢子欺负到我华玥公主的头上来,欺负到姑姑的头上来!” 宜朱闻说这话一惊。 华玥公主的意思,竟然是想要刁难鸾歌姑娘么? 可是如今鸾歌只怕正在洗漱,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如何能这样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想开口,想解释,可是一想到方才那两巴掌,脸上还生生的疼着,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下去。 “方才这小丫头不是说了么,她家主子是宸侄儿。既然是宸侄儿的客人,只怕还得由他出面才好。我瞧着不如这样,福泉——” 平宁公主看一眼福泉,懒懒道:“你差个人去三皇子府上问问,他家是不是有这么个婢子,是不是新来了那么个小姑娘。” “是。” 福泉躬身应是,正要退下,却听华玥伸手阻拦道:“慢着!” “公主?” 福泉抬起头来,疑惑道。 “你先站着!” 华玥瞪他一眼,然后望向平宁公主:“姑姑,何必劳烦宸堂兄!只要将她家姑娘传来一问不就知道了?这样兴师动众的,倒叫外人看了笑话!”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平宁公主摇了摇头,笑道:“你既然喊宸侄儿一声表兄,他就不能算是外人。”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我是你的长辈,你宸表兄倒也算的上是半个,也没有什么避讳,你不必觉得为难。”平宁笑道,然后朝着福泉挥了挥手:“去吧,就跟宸侄儿说,我好些时候没见过他了,让他过来陪我这老人家说说话。” “姑姑!” 看着福泉躬身而出,华玥登时急了。 华宸虽是她的表兄,可是却远远没有她与华硕亲厚。 自打她出生起,苏贵妃便极为受宠,母亲也时常教导她多与安国侯府和二皇子府等这些极受看重的府邸往来,因此她打小就和华硕要好,对于华硕不喜欢的华宸,她则是极不待见。 所以当去岁闹出二皇子华硕和三皇子华宸为一个姑娘家兄弟相争的时候,她便时常说道华宸的不好,从此与华宸彻底交恶,所以今日知道这丫头的三皇子府的人之后,便想着定然也要让华宸吃个哑巴亏。 但是让她将宜朱压到三皇子府,只怕还没进门就会被扔出来,哪里还会给她说话的机会,更别说给三皇子府难堪了。 按照她的计划,最好是借着安国侯的手,将赵亦那混小子教训一通,顺带再让那个不长眼敢与自己争的人长个记性;而华宸府上既然能出这样的人,只怕也得声名受损。 这样一来,全然是一个一箭三雕的好计策。 但这一切必须是不能让华宸知道,也必须要让安国侯夫妇为自己做主。 谁曾想平宁公主竟然直接就这么让人去请三皇子,也不管这个时候正是人休憩之时! 华玥赌气之时,暗骂不好,可是却忘了自己也是在这个时候闹事,让主座之上的人都生了嫌。 尤其是她刚打过二人爱子的主意,更是害得赵亦这个纨绔子弟生生在西山受了两个月的苦。 她不知道,昨儿个平宁公主看到黑瘦的模样,当即就心疼的流下泪来。 然而在这个时候,她却还想凭着以前平宁对自己的好撒娇,未免就有些异想天开。 华玥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敬王妃终日里只知道刻薄抱怨,又哪里会给女儿教什么与人处事之道?更罔论什么城府心计。 因此平宁在她拒绝将赵六差遣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她此番明摆着是朝着自己的儿子来的。 这哪里能行呢?况且那小姑娘瞅着也还不错,竟然能让自家儿子那么听话,她才舍不得就这么让华玥给糟践了。 而且有件事儿,她也正巧想和宸侄儿说道说道,不如就刚好借了这个机会。 于是但听平宁公主道: “你说的这话是不错,但是亦儿昨儿个在大街上从马儿身上跌落下来,如今正躺在床上冲屋里的人发着脾气呢,我若是跟他说他的小客人要被人带走,他的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怕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拦不住。 “而且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们先前才那么闹将过一次,若是再见到,只怕又得打到陛下跟前去,我可舍不得你再受委屈。所以还是由宸侄儿出面,由他将自己的可人唤来,既可对峙,也好做个见证。 “你放心,有姑姑和你姑父在,绝对不会失了公道,哪怕是亦儿,也不会让你给他欺负了去。” 平宁出声安慰,语气中满是宠溺,就连明心堂下跪着的宜朱,也生出几分不安来,只当自己这次闯了祸。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该和这烂脾气的公主争执,衣服让了她又如何?大不了回结香居再取一次,虽说远,只怕这个时候,早都拿回来了。 这样想着,她突然生出几分愧疚来。 想起今日宜碧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这样,宜碧会不会以为也是自己使坏?公子会不会也误会她 宜朱心下越发紧张,到最后已经缩作一团,看在众人眼里,只当她是被吓到了,也没有多想。 明心堂内众人都在寂寂等待,而马厩那边,也守了好多人在。 其中为首的一个,就是据平宁公主说“仍旧躺在屋里”的小安国侯赵亦。 大树之下,赵亦躺在凉椅上,身边有两个婢子轻摇孔雀扇,还有耷拉着脑袋站着的元宝。 “你还不说么?” 看着元宝,赵亦用竹签掏了掏牙缝,“在鸾歌出来之前,你若还是不老实交代的话,就别怪小爷我将你送出府去了。” “爷!” 元宝偷眼瞅了瞅赵亦,带着几分委屈:“您说小的跟了您都八年了,陪着您读书习字,又帮您牵马放风,您说您舍得将小的送出去不?” “怎么舍不得?你既然跟了小爷这么久,就该知道小爷生平最忌恨什么人!” 赵亦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伸手拍了一下元宝的脑门儿: “别搁这儿装傻卖乖的!你就说,说不说!” “小爷,您也知道,小的这也为难啊” “呸!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还记得你爹打你六岁起,将你搁我身边说过什么话么?!” “小的当然记得!” 元宝登时站直了身子,带着几分宣誓道:“我爹说了!我们老福家的人生生世世都是赵家的人!我们家祖辈儿桑就在安国侯府当差!从我太太爷爷到我爹这辈儿,都对侯爷忠心耿耿,我元宝作为福家的一根独苗儿,自然也得对小侯爷忠心耿耿!” “你倒是记得清楚!我当你忘了谁才是侯府的小侯爷,未来的安国侯呢!” 赵亦咬着牙,又给了元宝一个脑门蹦儿。 “爷,爷,别打了,仔细打傻了!”元宝缩着脖子提醒,又讨饶道:“小的说就是了,说就是了。” 揉着头,元宝噘着嘴巴,望了赵亦一眼道: “其实在您刚接鸾歌姑娘来的时候,夫人就知道您带了个姑娘回来了。所以您安排小的去吩咐午膳的当口,夫人便在花厅那边看着了” “你怎么不早说?!” 赵亦这次是直接站了起来。 自己母亲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 那是个比自己还喜欢漂亮小姑娘的! 当初生自己的时候,平宁公主一直念叨着想要生个闺女儿,谁曾想,结果生出来一个又黑又皱的小子。 刚产完孩子的平宁公主一看,说了句:“完了,准保又和他爹一样丑。”就直接晕了过去。 直到过了些日子,赵亦慢慢能看出几分灵秀了,平宁公主才愿意抱他,到后来越长越俊俏,完全继袭了平宁公主的长相,平宁公主这才愿意将赵亦带在身边,但是却都是照着姑娘打扮。 他就说为什么母亲会不怕麻烦,愿意出面帮自己挡着华玥那死丫头,甚至还对鸾歌施以援手,原来是见到鸾歌了! 赵亦心中生急。 母亲向来喜欢漂亮姑娘,尤其是长得好看还精灵古怪的。当初她宠着华玥,就是因为华玥生的水灵,谁曾想竟让华玥生出想要嫁进侯府的念头。 若是华玥直接跟自己的母亲提亲,而不是直接找了皇帝赐婚,让母亲生了芥蒂,只怕就算他不乐意,都得被母亲逼着娶华玥了。 可是如今华玥走了,却又来了鸾歌 就现在这样,鸾歌那丫头都敢欺压到自己头上,若是再加上自己的母亲,他那里还有出头之日?! “是夫人不让说的而且鸾歌姑娘又只是一个医师,而且是三皇子府的客人,平日里两家又没什么往来,夫人应当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元宝颤着声音道,其实他的心里也不是那样确定。 “继续说,后来呢?!” 赵亦又问道。 “后来鸾歌姑娘去院子那边给张大人带回来的牛马治病时,夫人其实就在揽春阁那边远远地瞧着” “” 赵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揽春阁是安国侯府视线最好的地方,从那里望去,所有的地方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母亲这次是真的对鸾歌上了心,赵亦突然觉得脊背嗖嗖地凉。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是您让小的去知会宜碧姐姐,然后去取衣服,夫人一听尺寸,直接让人从她屋里取了给小郡主准备的衣裳,让身边的嬷嬷送了过来” “你是说鸾歌身上那衣服是母亲做的?!” 赵亦登时愣了。 安国侯有一个不存在的小郡主。 平宁公主心心念念想生个闺女儿,然而却生出了一个带把儿的儿子,但是让她再生一个,响起当初产子时受的罪,她却又不愿意。 于是她从小就亲自给自家儿子做衣服,不是按着男童的来,而是照着姑娘的规格,从刚出生做到十六岁,件件都是不重样的女儿家衣裳。 别人问起,她都会说是给自家小郡主做的,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这小郡主长什么样儿,也从没听平宁公主什么时候又生了一个。 而赵亦七岁之前,但凡不出门见客,平宁公主就给儿子打扮成小姑娘,直到赵亦最后哭着闹着不愿意,平宁公主这才稍有收敛。 但是到了后来,赵亦每每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平宁都会带着几分幽怨望着自家儿子,然后让人拿出那几件自打赵亦七岁后从未穿过,却一直做个没停的姑娘家衣服,吓得赵亦次次仓皇而逃。 每次想起这件事,赵亦都哭笑不得;府上的人每次提起这件事,赵亦都会直接黑脸;偏生自家父亲不仅不发怒,让他由着母亲乱捣鼓,甚至还老爱取笑他,全然不顾自己儿子的脸面。 有时候赵亦想起来,都会有些怀疑对长相这么看重的母亲,为什么会瞧上自己的父亲,更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两个活宝捡来的,所以现在还当着小娃娃一般玩。 他越想越觉得头大。 “是啊,是宋嬷嬷亲自送来的。” 元宝点了点头。 这话说完,不仅仅是赵亦傻了,就连一旁一道等候的宜碧也傻了。 那个送衣服的老者居然是安国侯夫人,平宁长公主身边的嬷嬷! 那件衣服,居然是长公主亲手所制! 这是何等的殊荣,又是何等的尊贵,等一会儿姑娘出来,定然要带着她去拜谢平宁公主! 这样想着,宜碧不由看向赵亦。 今日他在公子明辉堂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真的? 长公主已经对乱搞个姑娘表现出喜欢,小侯爷又亲自以玉虎芦求娶 然而不等她再想,却听赵亦道: “这件事不要告诉鸾歌!听到没有!” 宜碧望着赵亦,看见他眉目中满是认真和警告,让她不由回不过神来。(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六十三章 生死命悬一线间 “可是,这既然是夫人的赏赐,于情于理我们都得去谢过夫人。否则若是传讲出去,只怕会被人指责我家姑娘不知礼数,也说三皇子府没有规矩。” 宜碧说道,完全不明白赵亦为什么不让鸾歌知道这件事。 平宁公主赐衣,还是亲手一针一线所缝,这是何等的看重与殊荣,就算是自家公子得了,也得认认真真的去行礼致谢,更何况是鸾歌这个并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小姑娘? 而且舒先生现在为公子做事,他的师妹若是又能得到平宁公主的看重,那么这又何尝不是将一向在皇子党争中不表态的安国侯府拉拢过来的好方法?以安国侯对于自家夫人的宠爱,若是平宁公主站在公子这边,那么这就意味着公子已经向前迈了好大一步。 对于华宸想做什么,聪慧如跟了他多年的宜碧,如何会不知道,又哪里会轻易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 所以这平宁公主,是一定要见的! 但是她的话刚说完,便听赵亦“嘁”了一声,然后神秘兮兮地吓唬道: “你若是真看重你家姑娘,一会儿等她出来,还是尽快带着她回去,否则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就算是我带你们回来的,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不负责!” 宜碧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面上却依旧带笑: “小侯爷这说的是哪里话,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我们又是在安国侯府,又会出什么事儿呢?再者就算出了事情,不还有小侯爷么?您先前既然答应了我家公子只请姑娘来探病,定然也会负责将我家姑娘完完整整的送回不是?” “所以你按我说的,等一会儿赶紧带着你家姑娘走,那就铁定没什么事情,管保你们安安全全完完整整地回去。但是你们要是不听我的话,非要去母亲那里拜谢什么的,那就可别怪我事先没有警告你。” 宜碧心头一颤,饶是明白不应当开口,想了想却还是试探着道: “夫人她” “这也是你该问的吗?” 赵亦登时唬起了脸,就连话语也变得有些冷淡不耐:“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敢自作主张在我安国侯府跳上跳下,莫说我母亲,就是小爷我也饶不了你们!” “小侯爷恕罪,婢子没有其他意思,我家姑娘初来乍到,不懂这些冗杂的规矩,又得了夫人这样贵重的赏赐,所以婢子这才想着和姑娘一道拜谢。既然侯爷已经这样好心警示,婢子自然从命。” 宜碧一下跪在地上,忙不迭出声解释,暗道自己太过心急,怎么就忘了眼前是一个从来不讲道理的纨绔子弟呢? “你知道就好。” 赵亦嗤了一声,然后瞥眼看向元宝,复又在身后的凉椅上躺卧下来,头顶是浓密的树叶,身边是摇着芭蕉扇的婢子,全然一副二世祖的模样。 元宝见状,忙带着几分委屈上前道: “宜碧姐姐先起来,我家爷也是一片好心,鸾歌姑娘费心医治苍狼,我们定然挂念着她的好心,重赏也定然是少不了的。我家夫人向来疼爱小侯爷,也想替小侯爷表一份心意,方才恰巧听到小的的话,想起来柜子里还有这么一件衣服,才会让宋嬷嬷拿出来顺手赏了。 “宋嬷嬷彼时没有亮明身份,也就是为了不让姐姐知道,免得您和鸾歌姑娘多虑,所以你们若是就这么贸贸然地去致谢,只怕夫人不仅不喜,还会因此生嫌,反而辜负了夫人一番好意。到时候就算是我家公子出面,也无法改变夫人的心意,所以这才有那么一说。 “既然宋嬷嬷没有说,姐姐就权且当作不知道此事,也莫要给鸾歌姑娘说,只当那是一件普通的衣物好了。” 元宝这么解释完,转头看着赵亦满意的神色,心里暗道好我的爷,您是满意了,只怕小的马上就要遭殃了呢。 若是他方才所说的这些话被夫人知道了,只怕不知道要怎么训斥 宜碧闻言,慢慢抬起眼,看着仍旧悠闲躺着,没有否认元宝的话的赵亦,也知道此刻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按着赵亦的意思来。 且不说平宁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至少这小侯爷不能得罪,否则惹怒了他,安国侯府是定然都不会高兴的了。 于是她言道:“如是,则多谢小侯爷和元宝小兄弟出言提点,婢子定然守口如瓶,不跟我家姑娘说这件事。” “嗯,起来吧。” 赵亦闻言,闲闲道,然后闭上了眼睛,在树荫下就着芭蕉叶扇送来的风进入假寐。 耳边依旧有蝉声聒噪,他却一直在想,都进去这么久了,鸾歌什么时候才会出来,苍狼的眼睛又到底怎样了 马厩之内,苍狼所躺的内室除却窗户大开,门却是被紧紧的闭着。 屋内只有一匹横躺着霎是虚弱的马儿,和一个身罩宽布的小姑娘。 而屋外门边则是小心翼翼地站着孙恒。 方才鸾歌洗漱好之后,孙恒也早已经洁了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有了方才在那些牛马身上的试验,鸾歌已经知道控制这些虫子的温度,本想自己一个人入内,可是考虑到眼睛这样一个敏感又关键的地方,她想了想还是让孙恒跟着自己一道进去。 相隔一门,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相问,也可以免却被窥视的忌讳,再好不过。 半蹲在地上,将苍狼的脑袋用支架固定好,免得它因为感到不舒服乱动而影响治疗,鸾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苍狼的脑袋,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这会儿很不舒服,但是你别怕,我一定会竭力治好你,可能会有一些疼或是其他的什么感觉,你这么坚强,一定可以撑住对不对?你准备好,我要开始了。” 似是能够听懂鸾歌在说什么,苍狼的眼睛眨了眨,可是这样一来,因为眼睛的磨伤感,眼眶周围就不由多出来一些水渍,像极了眼泪。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样通灵的苍狼,鸾歌突然有些心疼,她冲苍狼笑了笑:“真乖。” 然后静心运气,慢慢地闭上眼睛,将食指和中指放在了苍狼脑袋的上空。 随着体内术力产生的感触,她的双手慢慢地靠近苍狼的左眼。 她用心地听着那股虚弱的血液流动的声音,感受着其中慢慢觉察到的触物感,眼前似是出现了放大版的苍狼眼睛纹络。 因为高绝的洞察,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她就发现了那条线虫所在的地方,可是出乎她的意料,苍狼眼内的线虫并非只有一条,而是两条! 另外一条,因为藏在上眼睑之下,没有被她看出来,可是却是着实存在,甚至已经到了触动苍狼眼睛血脉主枝的地方。 此刻就算是对医术全然不知的鸾歌,也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若是让这条线虫真的侵袭到那联系各方的主枝,只怕苍狼这只眼睛真的就这么废掉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鸾歌便下定决心先将这条线虫驱出。 看一眼当中那条仍旧安静不动的小虫,鸾歌将手指轻轻上移,摸清了线路之后,在主枝与那条藏于眼睑之下的线虫之间,慢慢注入术力。 她的动作那样小心,那样的轻,注入的术力也在一点点的由小变大,似是生怕惊到了苍狼,也怕猛地惊到那条线虫。 她小心地控制着指尖术力的温度,随着淡淡的金光从她的指尖滑入苍狼眼中,那条线虫开始伸展腰肢蠕动。 她几乎在霎时间屏息凝神,不敢再轻举妄动,好在那条线虫似是头部在另一个方向,轻轻一动,便离得主枝稍微远了些。 鸾歌心中生喜,却不敢轻视大意,以几不可见的速度移动着手指,看着那条线虫沿着既定的线路,在那股淡金色光芒的控制下,一点点的远离。 鸾歌小心地驱赶,直到将那条线虫移动到暂时无关痛痒的腹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准备应对另外一条。 可是就在这时,却听一道撕心裂肺般的马鸣传来! 鸾歌心神一动,暗道不好,急急往苍狼眼中望去,却见先前那条在眼睛正中的线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动到方才被鸾歌驱走的那条所在的地方,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已经撞上了那线主枝! “姑娘,可是生出什么事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孙恒担心的声音,似是手掌附上了门,却不知道要不要打开的犹豫。 “在外面等着!不要进来!” 鸾歌急急道,眉头开始皱起来,手下的动作却是越来越轻,那股金光也是越来越凝练沉稳。 “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撑住,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苍狼,你相信我,相信我,不要乱动,保持着这个姿势,不要动。” 手指上散发的金光依旧在上方和那条线虫博弈,鸾歌的额角却已经开始冒出虚汗。 她小心地和苍狼说着话,让它一定要坚持住,而苍狼似是能够感受到她的努力,将方才因为剧痛而闭上的眼睛睁开,让她可以看得更清楚,就连脑袋也按着鸾歌先前架好的方向放好,只是眼角却浸出越来越多的水渍,像极了因为苦痛而生出的泪水。 鸾歌的心抽抽的疼,可是她明白这个时候自己不能有分毫的闪失,否则苍狼的眼睛就真的完了。 从此它将再也不能看到蓝天白云,不能像一匹真正的骏马那样在四野驰骋,只能在一只眼睛看不见后,再让另一只眼睛的视力迅速下降,最后成为一匹盲马,一匹拥有着至高血统,有着绝好驰御能力却只能在黑暗中度过的废马 似是因为两虫共存一眼,而先前那条率先占据了主枝那边更大的空间,如今这条只能长久的困于中间狭小的缝隙,所以在鸠占鹊巢之后,它变得极为亢奋,小小的身躯不断地扭来扭去,虫尾不停地触碰到周边的细小血管,苍狼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到最后已经了眼周的毛发,胸腔内也发出低低的苦哼声。 鸾歌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慢慢使力,又有两道淡色金光从她右手大小两根手指中间散出。 细弱的光芒将线虫困在狭小的区间内,只余下一个留出的开口让它爬动,但是因为缝隙太过狭小,狭小到似乎只要那条线虫稍稍一用力,便能突破金光的术力阻碍,抵达关涉到苍狼光明的主脉。 鸾歌全神贯注,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外面有许多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从屋内可以听到赵亦仓皇而又愤怒的担忧声: “孙恒!到底是怎么回事?!苍狼怎么了!” “回禀小侯爷,小的不知啊,小的自打一开始就站在外面,对里面的情况全然不知啊”孙恒的话里有着深深的无奈。 但是何尝是赵亦紧张想知道,就连他自己,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仅仅是出于担心,更是出于医者的本能,一种想要临近救治最直接现场的本能。 但是鸾歌发话了,不让他进去,所以他就只能强忍着冲动,在外面守着,仔细地听着内里的声音。 就在这时,那条线虫似是觉察到自己的困境,拱起了身子朝着间隔在它的头和主枝的那道光墙撞去。 因为空间狭小,所以那道光墙比两边的都要单薄许多,被线虫这么卯足了劲儿一撞,霎时间便触到了已经霎是敏感的主枝,惹得苍狼又一次发出嘶鸣。 尽管这一次声音已经小了很多,可是对于正在门外守着的赵亦而言,甚至比先前那一次的更要激烈,更要痛苦,更要让他的心揪地疼! “我要进去。” 赵亦的声音中散发着冷意,就连屋内的鸾歌也能觉察出那样的森然。 “可是小侯爷,鸾歌姑娘说了,她救治的时候不让任何人进去,就连刚才小的要进去看看,都被她喝止了,要不您再等等,也许马上就要好了。” 孙恒小心翼翼地劝慰道,如果鸾歌真的有办法,那么在治疗的关节点上,是不能被任何人打扰的。 作为医者,他知道这一点,所以已然欺身挡在了赵亦身前。 “让开!” 可是赵亦却已然不管不顾,那森冷的声音已经变成低吼:“娘的老子不让她治了!这是在治病么?!这分明是在整老子的苍狼!老子就信,普天之下除了她没有人能治得了。” 门外有人摔倒的声音传来,就在门吱呀一声开出一条缝的时候,里面传来更为冷清的怒吼: “你若真想让它死,就推开门吧!”(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六十四章 医成偏却生反目 听到这一声,赵亦的动作霎时间停了下来,眼中恨恨而担忧地望着眼前马上要推开的门框,却再怎么也不能下去手。 屋内苍狼带着苦痛的闷声像是一道道利刃,直直地切向他的身体,他无法想象苍狼到底受到了怎样的对待,但是这样的声音却让他全然不能平静。 他开始生出悔意,或许不该让这个小丫头片子来试,不应该就这样轻而易举的信任她 “爷,您要不先在那边歇歇?小的给你倒点水先压压火” “滚!” 元宝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赵亦一把推开。 “爷!”元宝顾不得跌倒,连忙爬起来,跟着抬脚走向一旁眉头紧皱的赵亦。 “闭嘴!” 赵亦怒喝一声,只觉无比烦躁。 一时之间,在场诸人都讷讷不敢再言,生怕惹怒了这个小霸王。 跟来的宜碧也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一颗心高高的悬挂而起,心情也是从先时的欢喜化作了担忧,手中的帕子也被手指绞在一起。 但是与外面的所有人一样,她也只能怀着满腹心事,却不能也不敢推开那门,直直走进去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门外的响动清晰地传入屋内,她心下稍定。 好在没有轻易闯进来,否则这样的情景被人看到,她要作何解释? 小心的控制着指尖的金光,鸾歌额角的汗珠也越发的多,所幸那条线虫在尝试过撞动之后,似乎发现自己头所在的方向并没有出路。 尤其是身边三个方向都有越来越高的温度传来,它开始陷入一种躁动的状态,然后慢慢蠕动身子,本能地朝着那唯一一个出口动去。 鸾歌神色少还,然而却依旧会神凝聚,小心地移动着手指,将那条线虫慢慢地驱赶。 有了先前第一条线虫的经验,再加上如今是一条同样的路径,控制起来就显得自如的多,几乎只花了半刻钟,便将这一条线虫驱到苍狼的腹部。 到了这时,鸾歌才彻底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远离了眼睛这样敏感的部位,剩下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她按照先时试验的做法,轻车熟路地将两条线虫引出。 然而沿途在胸腹和肠胃之中,她却发现苍狼和外面的那些牛马不同,体内并没有其他的虫病,这样更加深了她先前的猜测——苍狼并不是因为感染的缘由而生了虫病,只怕这一次眼中生虫,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样想着,只听很快,便见那两条线虫随着泄物排出,鸾歌探手散光,随着术力温度的增高,那两条线虫很快便死掉,她这才重新蹲下身来,再一次去查看苍狼的眼睛。 唇角生出淡淡的笑意,她轻轻地顺了顺苍狼的脑袋,看着那已经泅湿了眼泪的大眼,柔声道: “辛苦了。” 苍狼的眼睛动了动,眨动着似是向她致谢,可是很快,鸾歌便发现有些地方不对,那一处主枝许是因为受到线虫的撞击,已经逐渐有些红肿,而先前还不怎么清楚,此刻却越发的明显。 红色的血纹,就像是丝丝缕缕的红线,布满苍狼漆黑的眼睛,显出一种诡异而可怖的画面。 鸾歌眉头皱起,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主枝已经受到了损伤? 那苍狼的眼睛 她不再多思,登时覆手眼上,眼前便凝现出清晰的脉络来,但见血丝如虹,随着主枝的所在不断渗出道道鲜血,在苍狼泪水的濡/湿下,现出淡淡的粉色。 果然 鸾歌眉头紧蹙,勉力地想要帮着苍狼修复那道道裂痕,可是凭着当前微弱的术光,根本不能将那道伤口愈合,到底怎么办?这样的伤痕,需得是那种具有护之力量的术法,才能够让之愈合,可是舒阳已经说过,下山之后,他不会再动用术力,那么她要去找谁? 就在她焦急之时,忽地想起当时在山上,浇灌还魂草的时候,舒阳教给她的那道云阳弟子入门之技云生结海。 以云生之意,结蜃楼海市,化诸般苦难,成守护之力。 心念一动,术随之生。 “世间万物皆有生命,莫论石子或是植草,都有它的生命” “这种生命,是用执念成就的命息,虽非可生可灭,但执念不灭,命息便不会消逝,你要将它看做人,以善念存之,从而得善息仁念以护之” 但见鸾歌心念骤生,身上霎时间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双眸紧闭的她不曾发现,自己体内渐渐隐现出一道飞鸟之行,随着她手臂的挥动,在屋内笼罩出一片浅淡却又圣洁的光亮,随着这道光亮慢慢的聚拢,逐渐将她与苍狼聚集在内,包裹到一团金色的光球之中。 随着那道光球的聚拢,她左手腕上的九颗异兽珠也散发出如同那一夜,在客栈之中与舒阳论起伏羲鼎中往事时候的幽光。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门外的人等得越发着急,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赵亦再也忍不住,直直地站起身来,可是一看站在门前的孙恒,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没过多久,他再一次站了起来,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走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内心的焦急与慌张。 然而谁曾想,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着急,心中的慌乱也更加激烈。 “爷,你先喝点水,缓一缓,你要相信鸾歌姑娘,肯定可以治好苍狼的,只要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元宝实在看不下去,想要寻找理由帮赵亦缓解情绪,倒了一杯茶水递到跟前好心地劝慰着。 赵亦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便直接将杯子扔到一旁的桌子上,也不顾那茶杯从桌上滚落,在地上四三开来,成为片片碎裂的瓷片。 “老子不等了!” 说着他拨开众人,大跨步地朝着紧闭的屋门而去。 不管是死是活,是能够治好还是不能治好,他都不能再这样什么都不能做的等下去,就算是救治失败,他也要一直守在苍狼身边。 苍狼陪着自己三年多,他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受这样的委屈! “小侯爷,进不得啊!鸾歌姑娘说过了” 孙恒还欲阻拦,却又一次被赵亦推开,与之相伴的,还有他的怒吼:“滚开!” 赵亦心中恼火,可是就在他准备推开门的时候,却听到吱呀一声,眼前紧闭的门忽然之间被打开。 鸾歌面色微白,带着几分虚弱,额角仍有汗珠盈盈,瞧上去并不若先时那样的精神。 赵亦顾不得看她,伸手将她推开,便急急朝着屋内冲去。 鸾歌方才动用术法,身子本就变得有些虚弱,脚步漂浮,被赵亦这么用手一推,霎时间就一个趔趄,倒在了一旁的门框上,撞地她不由闷哼一声。 宜碧见状连忙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身子,焦急道: “姑娘,您怎么样了?怎么会成这样了?” “我没事。” 鸾歌冲着她一笑,勉力站直了身子。 “您看您都成什么样了?站都站不稳了,怎么能叫没事?!” 宜碧心中生急,扶着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只是帮着一匹马看看眼睛,可是却将姑娘累成这样,就像是刚刚打了一场恶战一般,让人瞧上去心疼的紧,偏生那个小侯爷还那么样的狠心,一把就将姑娘推开,真是小没良心的! 心中按按脚吗,宜碧替鸾歌倒了一杯水,又小心地吹了吹,这才递上来道: “姑娘您喝水,好好休息,我们赶紧离开这地方!” 听着宜碧话中的赌气之意,鸾歌不由失笑,但却也萌生出一股暖意。 但是她却并不像宜碧那样的愤懑,没有对赵亦这样只看重苍狼,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样子有任何的不满。 不管是真是假,她自己知道,在一个方才认识一天的人眼中,到底是什么更重要。 因为没有期待,便不会有失望或是遗憾。 “你却屋里跟小侯爷说一声,让他派人送我们回府,我有事要回去找师兄。” “是,姑娘。” 宜碧福了福身子,便快步朝着屋内走去。 与先前想要留下完全相反,本以为能够借着平宁公主的力来让安国侯府帮着三公子,可是今日一瞧这赵亦笑脸冷脸的转变速度,她霎时间就失望透顶。 求人之时是怎样的好生好气,用不到人,不!是生出怀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随意轻视,也不管姑娘那时候正在竭力救治,居然就那样的恶意揣测,哪里有任何值得信任的地方? 果然这些皇权贵族都是一个德行,惯了的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什么人就都要踩在脚底下了才是! 走进屋内,宜碧正要与赵亦高礼,却听他紧张地问着蹲在地上的孙恒: “怎么样?苍狼的眼睛有没有什么问题?” “小侯爷别着急,小的正在检查,您莫要催促,莫要催促。” 孙恒仔细地看向苍狼的眼睛,面色逐渐凝重,尤其是看到那原本已经发红的眼睛此刻恢复正常的颜色时,更是眉头皱的更甚。 宜碧将此看入眼中,心头一跳: 莫不是姑娘她没有治好 等不及向赵亦开口告别,宜碧便已然悄悄地朝着外面移去。 若真是没有治好小侯爷的爱马,那么现在姑娘就不能留在安国侯府,否则按着小安国侯的性子,只怕不会饶了姑娘!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离开安国侯府,趁着还没有人注意到,尽快的回到府中向公子寻求帮助,否则再无转寰之力。 宜碧心中生急,脚步不由慌乱,临踏出门槛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开着的门上,寂静的屋内霎时间发出一声碰撞的声响。 除却蹲到另一边,拈起马尾诊脉的孙恒之外,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宜碧的身上。 “小侯爷。” 宜碧连忙强自镇定蹲身行礼,可是那面上的慌乱神色和她颤抖着的手臂,却将她此刻的心情出卖。 “你要去哪里?” 赵亦冷声道。 “没,没有,婢子没有去哪里,只是,只是进来看看苍狼的情况” 宜碧硬着头皮道。 “哦?只是进来看看情况?” 脑海中浮现出孙恒方才凝重的神色,赵亦心中有道弦猛然间绷断,此刻看向宜碧的眼神也是止不住的寒意。 他冷冷的望着眼前的人,“既然是进来看看情况,为什么要站的这么远呢?” 似是一道虚幻渺然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赵亦的声音有些轻,却让人莫名地颤栗:“要看的话,小爷给你让出来些地方,好让你看个清楚。” “小侯爷不用,不用了” “怎么能不用呢?”赵亦轻笑,朝着宜碧一步步走来,“正好让你家姑娘和你,一道都看看清楚,这是她的成果,让她看看自己一手造成的结果,不是更好么?” “小侯爷小侯爷!”宜碧颤抖着声音,最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哭意:“小侯爷您别这样,您放过我家姑娘吧!我家姑娘本是不愿意治的,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求求您求求您,放我我家姑娘吧” “不是她的错?那难道是我的错?!方才是谁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办法的?是谁说自己可以治好的?是谁不让孙恒搭把手,自己自以为是一直在屋内瞎捣鼓的?!” 一想到陪伴了自己三年,养在身边朝夕不离如亲如友,更在西山救了自己一命的苍狼,赵亦止不住心头的怒火,在屋内发出阴冷的咆哮之声。 “我告诉你!今儿个一个都别想跑!”赵亦眼神中带着杀意,指着宜碧道:“将她抓起来,还有她家姑娘,都给我抓起来,若是苍狼有个好歹,我要让她们主仆二人赔葬!” “小侯爷便是这么是非不分恩将仇报的么?” 不等张云等人走出屋子,先前听到动静踱步而来的鸾歌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 然而因为身体虚弱,此时的她只能斜靠在门框之上,借着力才稳住了身子。 “恩将仇报?将苍狼害成这样,你倒是与我讲起恩来了?!” 赵亦不怒反笑,似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 “依言治好您的爱马,不算是恩?”鸾歌挑眉,不多时又自顾地笑起来:“也是,小侯爷让我治马本就是一道交易,有来有往,自然不算是恩情。” “你还在装傻充愣?!” “我为什么要装傻充愣?苍狼的眼睛好没好,您的医师看不出来么?”鸾歌冷笑。(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六十五章 病愈偏生疑窦愁 鸾歌这话一出,赵亦的面色突然有些奇怪。 “你说什么?” 似是没有听清鸾歌方才的话,又似是不能确信自己听到的话是真是假,赵亦强掩着心头隐生的跃动,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又一次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小侯爷追究责难之前,不妨先找孙医师问问清楚吧。” 看着蹲在地上仍旧又走回来复查苍狼眼睛的孙恒,鸾歌话语里带着几分冷淡,但是更多的,则是深深地疲惫感。 赵亦闻言,猛然转身,看向孙恒道: “孙恒!苍狼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孙恒听到这声喝问,手腕一抖,连忙站起身来,先是朝着赵亦一拜,言语中是难以自抑的欢喜: “恭喜小侯爷!苍狼的眼睛已经完全恢复!” “你说什么?!”赵亦皱眉,朝前走了几步,迫切道:“你所言是真?!” “小的自然不敢欺瞒小侯爷。” 孙恒朝着赵亦肃容道:“而且苍狼不仅眼睛全然恢复,原本因为驱虫药和止痛药造成的身体虚弱,也已经缓解了许多,一会儿熬些米粥水养养胃,到了晚间应当就能站起来了这一切,都是鸾歌姑娘的功劳” 说着不等赵亦开口,孙恒又向鸾歌的方向看了一眼,深深地弯身而下,诚恳道: “姑娘医术高超,虽为兽医道,却堪比人医华佗。先前孙恒卖老,还望姑娘恕罪,但是孙恒先前邀您入行之言,却是句句真心实意!自古衡才量贤不避幼,之前是孙恒眼拙,还请姑娘受孙恒一拜!” 鸾歌靠在门框之上,面色微微发白,就连那双清亮明媚的凤眼,此刻瞧上去也是说不出的疲惫之感。 听到孙恒这话,她笑了笑道: “孙医师不必如此客气,盛情心领,但鸾歌心意不变,也相信孙医师他日定能突破瓶颈,成兽医道至师。” 说完这话,鸾歌在不看孙恒,而是望向已经愣在旁边,面色甚至微微泛红的赵亦: “如今马儿已经治好,不知小侯爷可否兑现承诺,先送鸾歌和婢女回府?” 言语淡淡,有着说不出的清冷与疏离,不知是因为疲惫,或是旁的什么原因。 这话再正常不过,但是入了赵亦的耳中,却像是失望透顶后的决绝之言。 是啊,自己方才那样对她说话,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心寒吧? 本该信任与她,可是为什么在听到苍狼的嘶鸣之后,便开始怀疑她,甚至连事情也没有弄清楚,便那样对她恶言相向呢?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啊 看着鸾歌轻淡的视线,还有那并不能看出喜怒的神色,他的心突然生出一种惶恐与紧张,还有满满的不安于愧疚c “我方才我” 赵亦吞吞吐吐地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已至此,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虚妄之言。 苍狼的响鼻声在屋内响起,早已恢复正常的眼睛正自如的开合,鸾歌望了它一眼,面上的神色渐柔。 “苍狼如今眼中线虫已去,身子我也帮着它稍作固培,如孙医师所言,只待喂上些烂米粥缓缓胃就好,到晚上能站起来就会好些。若是恢复的快的话,明日就可以尝试着喂些干草了。鲜草到底有些利肠,还是过上两三日再给它用——这一点,想必孙医师比鸾歌清楚地多,鸾歌就不再赘述。 “倒是有一件事情,鸾歌需得提醒小侯爷:有了此次的教训,还望小侯爷将苍狼当作一匹可以驰骋千里的骏马来养,而不是像屋内的盆植花草,让它住在这不伦不类的地方。若您真的对它好,就让它与旁的马儿无异,否则任性而为的结果,最终是自食恶果。 “鸾歌言尽于此,还望小侯爷兑现诺言,鸾歌真的需要回去休息了。” 鸾歌眼帘垂下,挡去眉眼间的疲倦,然而那长长的羽睫缺如两道扇面,在她的面上落下一道浓密的阴影,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好” 赵亦心有千言,可是话到嘴边,却化作这样淡应一声:“张云,护送鸾歌姑娘回三皇子府。” 一旁的张云正搞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愣愣出神间,忽听到赵亦这一声唤,连忙回过神来道: “是,小侯爷。” “有劳。” 鸾歌浅道一声,看向宜碧:“起来吧,我身子有些受不住。” “是,姑娘。” 宜碧闻声,忙不迭站起身来,走到鸾歌跟前,伸手扶住她的身子,再没有看身后的众人一眼:“姑娘,您小心些。” 然而鸾歌刚迈出两步,便听孙恒急急赶了过来,依旧朝着她一拜道: “鸾歌姑娘留步!” 听到声音,鸾歌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又一次向她行礼的孙恒,皱眉道:“孙医师有何指教?” “不不不,不敢说指教。” 孙恒连忙摆手,望向鸾歌欲言又止,直到鸾歌稍稍显出几分不耐,他才开口道:“姑娘,孙恒有个不情之请” “孙医师不妨直言,我家姑娘等着回去休息呢,您这样吞吞吐吐的,浪费这么多人的时间,也累得我家姑娘不能休息!” 不等鸾歌开口,一旁的宜碧已经不耐烦地催促道。 这一对主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才要不是他一直在那边捣鼓半天,却一言不发,怎么会让小安国侯对自家姑娘生出误会,若不是姑娘及时开口,只怕她们二人就要被小安国侯派人给抓起来了! 直到现在,她响起这茬仍旧是止不住的愤然,更别提给孙恒一个好脸色了。 孙恒有事求人,自然不敢冲撞,只得唯唯道:“宜碧姑娘说的是,是孙恒思虑不周。” 然后看向鸾歌道:“在姑娘治伤之前,苍狼眼睛眼膜已经受到轻微的磨损,就算是姑娘驱除了线虫,按理来说也会留下轻微的眼翳,然则孙恒方才仔细探去,不仅模糊的眼翳不复存在,那原本有些泛红的损伤也已经全然愈合,苍狼竟像是完全没有受伤一般 “还有苍狼虚弱的身体,此刻瞧上去竟像是因为长时间奔跑造成的困倦,不像是生了先前那样严重的病症所以孙恒想问问姑娘,到底是用了怎样的办法,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好在日后医治此类病症的时候,能有些许法子” 听完孙恒这话,宜碧登时明白眼前这人是想干什么了。 先前避而不谈,不肯为她们开脱,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好意思问这些事情,还想让姑娘将治病的法子传授与他?! 这人还真是会想,也真是敢想! 于是她冷笑道: “孙医师没听过一句话吗?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虽说我家姑娘不怕饿死,但是对上有些忘恩负义之辈,有第一次,却没有第二次,所以是断然不会就这样再被骗的!” 孙恒的脸突然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的滑稽可笑,但是那躬身的动作并没有收回——这也就意味着,他还没有放弃。 他在等鸾歌的答复,等她的答案。 然而鸾歌却并没有打断宜碧的话,等到她说完,这才浅浅开口道: “孙医师的意思鸾歌明白,但是有件事也需得告诉孙医师:鸾歌也有自己的难处,治病之时尚不允人在旁,至于传授此道,更是不被允许。不管孙医师信不信,鸾歌且将话先说在前头,这种手法鸾歌不能授与您,因为孙医师不能学。” 不管是凰鸟之力的温和醇正,还是云阳山上的云生结海,都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习得的。 前者是因为特殊的体能,如今这世间只怕除了自己,是再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至于后者,是唯有云阳弟子才能修习的术法,孙恒非是山中之人,又哪里来的资格修习? 所以这话,也不算是有意为难或是心存不满的拒绝,而是实事求是的答复。 说完,不等孙恒再言,鸾歌对着已经等在一旁的张云道:“张大人,请吧。” 罢了,在宜碧的搀扶下,慢慢的移出了屋内。 看着鸾歌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赵亦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他的视线却从来没有从鸾歌深航移开,直到她再也不见。 “爷?” 一旁的元宝觉察出赵亦的反常,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探问,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怒了眼前这尊大佛。 “我没事。” 赵亦收回目光,望一眼身后的苍狼,上前蹲下身子,抚了抚苍狼的额头,而后对着元宝道: “照顾好苍狼,我先回房了。还有以后苍狼要住怎样的地方,吃什么东西,都按着她方才提醒的来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身子仍旧有些僵的孙恒说的。 回府的途中,仍旧是那一辆马车。 可是比起进府时候的扬鞭速度,和车内的氛围,折返之时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鸾歌闭眼靠在车壁之上,伸手按着眉心,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但却不是赵亦转变地突然的举动,而是帮着苍狼治病时候的异象。 对她而言,赵亦一上午费尽心机将她诓骗来替苍狼诊治,自然是将苍狼的安危看得比自己重要的多,所以他听到苍狼的嘶鸣,因忧而生怒,也是情有可原。 况且在她心中,从昨儿个的事情来看,赵亦这样从小被宠坏的人,也绝对不会是讲道理的仁善之辈,因此她并没有期冀着他能对自己有多理解,甚至帮她对华宸瞒着昨天的事情,就已经很是难得了,其他的他也不会强求。 倒是彼时当她施展云生结海的时候,那股突然而来的汹涌之气,让她全然不能理解。 按道理,从舒阳在山上教她控制身体内息的方法,最后那次施展云生结海,本应是稳稳地将苍狼眼中的伤痕弥合,可是到后来,眼见就要成功之时,却不知为何受到一股强盛的阻力,将她的术力派遣在外。 就在她疑惑之时,腕上似是有什么东西掉落,紧接着她便被一股醇厚的气息包拢,原本有些吃力的动作突然就有些自如,就像是鸟儿回到了天空,游鱼返回了海洋。 来不及多思,她急忙用结海之术,以苍狼泪眼为泉,借水之柔韧与护之气息结合,一点点弥合那受损的伤口。 然而谁曾想,就在最后大功告成的一瞬,她却被一股力量生生逼迫地退后几步,原本绕在身边的醇厚气息,也不知什么时候消散殆尽不复存在。 踉跄着睁眼,她只觉周身尽是疲惫之感。 但是好在,苍狼的眼睛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她却再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似乎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好像被她在不知不觉中忽略掉,直到此刻,才慢慢地显现而出,但是她却看不出抓不到,只能陷入无尽的困惑之中。 所以等赵亦在外叫嚣要闯入的时候,她才会起身前去开门,才会那般着急的想要回到三皇子府。 因为她相信,舒阳肯定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肯定会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马车辘辘而行,车内没有人说话,外间时不时传来张云扬鞭喊“驾”的声音,和着聒噪的蝉鸣传入耳中。 宜碧望着鸾歌按眉沉思的模样,虽说对于方才的事情也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可是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却又知道眼下并不是开口的时机,所以只坐在另一边,安静地疏离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没过多久,只听忽地传出一声惊呼:“啊!” 闭目静思的鸾歌闻声睁眼,望着眼前一脸惊慌的宜碧,蹙了蹙眉道: “怎么了?” “宜朱!宜朱!姑娘,我们忘了宜朱!” 宜碧慌忙道,急得站起身来,可是却听“砰”地一声,脑袋撞在了马车顶上。 听宜碧这么一说,一直心神不宁没有注意身边事物的鸾歌这时候也才发现,宜朱竟然没有跟着她们回来。 “可是还在安国侯府?” 鸾歌问道,她并不知自己去洗漱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宜朱被人带走的事情,因此道:“一会儿让张大人回去知会她一声,让侯府差人送她回来吧。” “不不不,姑娘,不是这样的!有件事你不知道,宜朱她现在只怕有大麻烦了!”宜碧后悔自己这才想起这件事来,声音中已然隐隐带上了哭腔。 就在这时,听到车内动静的张云也将马车停了下来,隔着车帘问道: “鸾歌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六十六章 机关算尽恶意生 “什么麻烦?” 鸾歌问道,眉头蹙地更紧。 “方才姑娘洗漱的时候,宜朱本是先去锦衣阁帮姑娘取衣服来着,可是后来迟迟不至,婢子却等来了元宝,这才知道她在锦衣阁与华玥公主生了口舌,已经闹到安国侯那里去了。”宜碧慌忙道。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鸾歌按着眉心,只觉心烦意乱。 她性子本就冷淡,又怕麻烦,可是偏生人是自己身边的人,事情也是因为自己而起,所以再怎么说也躲不过去,但是这样的感觉却极度让她不喜。 “是小侯爷不让婢子说的。小侯爷怕姑娘知道了乱了心绪,不能安然替苍狼诊治,所以让婢子瞒着您,他去侯爷那边解释清楚,将宜朱带回来来着,可是后来又说是侯爷夫人平宁公主出面,不让他过去。后来又生出马厩那些事,婢子一时心急,紧张之下就忘了这茬” 说到最后,宜碧的声音逐渐变小,带着几分愧疚与自责。 这时,车外再次响起张云的询问声:“鸾歌姑娘?” 鸾歌闻言掀开车帘,用手挡着刺目的日光道: “张大人,鸾歌忽地想起身边有一婢子还在贵府,可否劳烦大人将鸾歌送回侯府,好去接了她一道回返?” 张云性子憨直,并不善隐藏情绪,于是面容明显僵了僵,道: “丫头,你看这都快到三皇子府了,再折回去多折腾?这样,我先送你回去,一会儿再让人送你那丫头回来,你瞅着怎么样?” “张大人能确信将我的婢子完璧归赵么?”鸾歌道。 这话一出,张云登时不知如何开口。 华玥公主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整个安阳城没有不知道的,若真是一个小丫头冲撞了她,会遭到怎样的对待他还真不好说,所以这一句话生生问地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看出他的犹豫,鸾歌看一眼宜碧,对上她越发紧张的神色,终于明白这件事并不是那么简单,只怕这个公主也不是个好惹的。 可是这样一来,就算是自己折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凭着她如今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份,难道可以明目张胆的和万人之上的公主相抗衡?就算有安国侯府的人在,又能怎样? 且不说这些王公贵族视人命如草芥,就说是凭着公侯之间弯弯绕绕的关系,只怕也是偏亲不偏理的,这样一来,只怕宜朱这丫头是再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鸾歌不知道安国侯府和华玥公主之间的恩怨,因此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好处理,但是自己却又不能置身事外不作理会,于是稍一思索,对着张云道: “既然张大人不能保证,那还请带着鸾歌回侯府吧。我的婢子要打要杀,也得按我这个主子的意思,别人随意动手,鸾歌可是不依的。” 张云见鸾歌将话说的这样明,也不好再作隐瞒,但是仍当她年纪小不懂事,分不清敌我悬殊,因此好言相劝道: “华玥公主的性子,就是我家小侯爷的账她都不买,两个人先前还因此怼过一次,更别说是你上去跟她对着干了,不仅帮不上忙,更是上去添乱不是?既然我家夫人将这事揽了,你就甭乱担心了,还没有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算不能还你一个完整的婢女,至少能保证不丢了那小丫头的性命,但是你若是你去,这可就说不准了,保不齐连你也牵扯进去。” 早在鸾歌还在马厩之中替苍狼治病的时候,赵亦就已经安排好,让张云等这边的事情一结束,就亲自送鸾歌回三皇子府。不仅仅是怕母亲将鸾歌拉拢起来瞎闹腾,害得自己最后受委屈,更是觉得来者不善的华玥会迁怒到鸾歌,没得带给她麻烦。 这一点当初就是已经叮嘱好的,尽管最后赵亦和鸾歌之间好像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是既然这小丫头真的治好了苍狼,小侯爷又让自己送人,那他就需得按着先前的安排做好,所以鸾歌这样的反应也让他很是为难。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说出这番话,听在鸾歌耳中便是对宜朱性命的轻视与不屑,好似能够捡回一条命,那么不管受到怎样的不公对待都是值得的一般;好似自己像个懦夫一样,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才是正确的选择一样。 而且从前面的话看来,好似是赵亦先前和公主之间生了矛盾,所以才会将她们牵扯进来。 本就无辜,受了委屈却还得忍气吞声感恩戴德,这是什么道理?! 真是好不气人! “张大人这话就说的有些不对了。就算是公主,却也得讲理不是?是谁的错谁担着,就算我们是小民百姓,也信朗朗乾坤,晋帝清明之下无昏聩。至于大人对鸾歌的担忧,鸾歌且先谢过,但是鸾歌并没有招惹过这么一个人,所以无所畏惧;而那名唤作宜碧的婢子,却是三皇子所赠,若真是她得罪了公主,有什么罪责,也得让她的旧主知道不是? “既然三皇子府不远了,还请大人让宜碧下车,与三皇子知会一声;而鸾歌则跟着您回侯府,也好看看宜朱到底是犯了什么错。鸾歌答应您,非到万不得已,定然静观不言,不会轻举妄动。” 可是就算鸾歌这样说,张云还是不答应: “你这小丫头怎么就不听劝呢?说了是为你好,自然不会害你,你这样犟脾气是什么道理?” “既然张大人不应允,那就别怪鸾歌自行闯府了。” 看着张云,鸾歌冷冷道,然后作势下车。 就在她踏出一只脚的时候,张云终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我答应你就是了,答应你就是了真是的,怎么这种差事都落在我头上,一个比一个倔脾气” 念叨完后,他又看着鸾歌,唬脸道:“可是说好了啊?不许轻举妄动!否则小侯爷若是怪罪下来,你自己担着!” “辛苦张大人。” 看着宜碧下车,奔向三皇子府所在的方向,鸾歌朝着张云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车帘放下,张云扬鞭折回。 昨儿个回府之后,小侯爷便让自己查这个小姑娘,旁的虽不清楚,但是这丫头一身好功夫却是不争的事实。若是真惹怒了她让她擅闯侯府,到时候闹出的动静只怕比现在的还大,那时候小侯爷若是怪罪下来,肯定是自己背锅。 所以权衡之下,他还是觉得带着这小姑娘回去比较明智。 虽然算是违背了小侯爷的命令,但是既然她答应了不会随便乱来,应该就不会惹出什么是非来吧? 车内鸾歌一人独坐,原本碍于宜碧在,不方便进行的打坐调息也可以做起来。 慢慢疏导着体内的真气流动,运行一个小周天之后,原本颇有些紊乱的内息逐渐调整过来,先前的疲惫与虚弱也稍有和缓。但是因为鸾歌太瘦,所以瞧上去仍是有些弱不禁风,尤其衬着那一身藕色粉荷游鱼花色的夏衫,倒也生出几分弱柳之姿来。 马车朝着安国侯府驶去,而此刻的明心堂内,也迎来了它的客人。 听着外面通传三皇子到的声音,除却安国侯夫妇没有起身,屋内众人都转身朝着身后望去,对着进来的华宸行礼问候: “见过三殿下。” 华玥与华宸向来不和,见到华宸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将头转了过去。 华宸对此早已习惯,也并不以为意,只是视线落在跪坐在地上捂着脸颊的宜朱身上,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宜朱自从华宸进来,便一改先前低沉的状态,眼中也似是泛出光亮,在看到华宸示意她稍安勿躁的动作后,宜朱似是腰板也直了起来,落在一旁华玥的视线中,满满的不屑与轻视。 “宸儿见过姑姑,姑父。” 华宸上前,对着上座的安国侯夫妇行礼。 “宸侄儿先坐。这外天的天热的,快给三殿下上茶解解渴。” 安国侯一脸善色,如同亲和的老者招呼着华宸,华宸闻言也不客气,道谢后便坐在了另一边,看着眼下跪着的二人道: “姑姑,姑父,这是” 这时候平宁公主才慢慢睁开眼来,开了口道: “宸侄儿啊,你也看到了,按说姑姑本不该这个点儿将你唤来的,可是有些事涉及到了你们府上,华玥又在这边等了许久,我琢磨着该给小姑娘一个交代,便着人去将你唤了来,你不会怨姑姑吧?” “姑姑说的哪里话。” 华宸笑了笑,然后看着宜朱道:“只是宸儿有些疑惑,宜朱这丫头不是跟着我府上的客人去给小侯爷的苍狼看病去了么?怎的会不长眼的冲撞了姑父姑母?” 在来的路上,福泉已经将事情的大致说与华宸听,从命如他,自然明白平宁公主的意思,于是这话送出,便直接说明了由头,撇开华玥牵强附会的误会之词,也给平宁公主递了话。 “我们这明心堂离马厩那便远着呢,哪里会那么容易冲撞上?” 平宁公主笑说道,然后用嘴努了努示意华宸看对面,道:“只是呀,你府上这姑娘好似和华玥之间生出什么误会了,我们这些外人不好处置,所以才劳烦你这个主子来。” “才不是什么误会!分明就是她故意刁难与我!”一听这话,自打华宸进来没有说一句的华玥登时辩驳道。 “哦?不知宜朱这丫头哪里做的不对,惹恼了玥妹妹?” 华宸闻言挑眉,笑看华玥。 先前华玥指说宜朱是安国侯府之人的言论,在华宸主动承认宜朱身份的时候不攻自破,尤其是他点出自己知道鸾歌去往安国侯府之事,而且是以客人的身份,那么乘坐安国侯府的车马自然是理所应当。 华玥想当然的局面被打破,也难怪她会这么恼怒。就像是一个小孩被人揭穿了无理取闹的事实,最后难免要强撑着面子犟犟嘴。 “那我想要先问问,什么时候开始,三堂兄府上的丫头的穿衣用度都开始靠锦衣阁的师傅了?你这丫头居然跟我说,我瞧上的这两件衣服,是她早就定好了的。” 华玥将手边桌子上,一直放在包裹里的两件衣服拿出来,然后一把扔在宜朱面前,然后冷眼望着华宸。 宜朱闻言,连忙开口为自己辩解道: “婢子没有这样说,婢子的意思是,这两件衣服是婢子先前就在这里订好了的,今天约了来取不能让给旁人,却并没有说是给自己” “住口!公主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 不等华玥开口,她的婢女青衣先呵斥出声,似是觉得宜朱还不懂规矩,又要上前准备伸出手打她两巴掌,吓得宜朱登时捂住脸往后缩去。 然而这一次,她的双手刚举起来,便被另一双手擒住。 “没有她插嘴的份儿,同为婢女,就有你说话的份儿了?嗯?还是说敬王府的家教就是这样,区区一个丫头也敢绕过主子作威作福,当着安国侯平宁公主和三皇子等人的面滥用私刑?” “青衣,回来。” 看着华宸淡笑不语的模样,华玥竟然没有再一次发怒,反而将青衣唤了回来。 然而等到她走到自己跟前,还没站稳,便被华玥反手一个巴掌打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公主” 青衣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捂着脸看着高高在上坐着的华玥,心有满腹委屈却说不出口,不一会儿便满眼泪水。 “这就是不懂规矩的下场。” 华玥冷眼一扫青衣,而后将视线对上了一直笑看的华宸,边吹着自己刚打人的手掌,边笑道: “既然姑姑也说是谁家的奴才谁家的主子罚,那宸堂兄你看,玥儿已经教训过敬王府不懂事的人了,那您府上这两位不懂规矩的,一个跟本公主抢东西,一个也是越俎代庖当着各位主子的面动用私刑,是不是也该受罚了呢?” 这话说出来,华宸这才明白华玥到底是什么意思。 怪不得狠得下心来,舍得对自己身边的人动手,原来动的是赔一赚俩的心思。 可是世间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呢? 天算地算,哪里都让你算尽了乾坤,赚尽了便宜? 但见华宸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望着华玥,慢慢开了口。(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六十七章 邀客却道罚晚工 “玥妹妹这话就说错了。” 华宸拿起手边婢女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放下后这才笑着望向华玥,道:“首先,玥妹妹方才扔出来这两件衣服,不巧正是前些日子本殿下去锦衣阁的时候,将店家送来的花样一一看过,最后特意挑选的。只是今日恰好差了这丫头去取一遭而已,所以这衣服,是三皇子府先购的,不是敬王府购的,因此我这丫头没有扯谎,自然也并不存在我这丫头与玥妹妹抢东西这一说——当然,妹妹若是不信,大可传了那锦衣阁的掌柜来,我们也好问个清楚。” 华玥的脸色变了变,看向宜朱的眼神突然深沉起来。 这丫头自始至终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家主子在订衣的时候也在场!难道也是算计好了,要给自己下套么! 华玥这般猜测,却忘记了一直以来,她都不给宜朱开口的机会,更别提让她为自己辩解,对此事做出解释了。 如今华宸这话一出,已然敲定了这衣服到底是谁家的,这样一来,不是婢女抢东西,那反之就是她这么一个公主夺人所好了。 可是就算明白了这一层,华玥却偏生没有任何办法发怒。 因为发怒就证明她心虚,就证明她认下了与一个婢女争夺衣服这样掉身份的事情;可是不发怒,却又哪里是她华玥公主的脾性?她又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呢? 可是事已至此,她也明白不能再在这件事上追究下去,因此自找台阶道: “你这丫头早这么说不就好了?一直吞吞吐吐不说实话,传讲出去,道让外人不知道了,反言说本公主小心眼了。” 甩了甩袖子,正了正身子坐好,华玥又道:“既然宸堂兄这么说了,看在是你府上丫头的份儿上,算她好运气,华玥也就不与她计较了。可是他——”伸出纤纤玉指,华玥指向站在华宸身后的杨成,笑道:“他方才不把姑姑姑父,还有本公主放在眼里,可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宸表兄不给大家一个交代么?” 听闻这话,坐在上首一直没有说话的安国侯突然开口,没有对着下面的华宸和华玥,而是悄声问平宁公主道: “那小伙子不是为了拦着那小丫头么?我怎么瞅着是个懂规矩的,夫人有觉得有什么不敬吗?” 这话虽是悄声问平宁公主,但是明心堂就这么大的地方,安国侯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屋内众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华宸唇角漾出笑来,华玥则是面色一黑。 听到安国侯这样的话,再也忍不住,开口道:“姑父说的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三皇子府的奴才就是奴才,我敬王府的奴才就算不得奴才?!姑父真是好偏的心啊!” 华玥没有注意到,自己话音刚落,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来的平宁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凛冽,而安国侯则是微不可见地将一直握着妻子的手,微微的紧了紧。 随着平宁公主面色稍缓,华宸却是面色微冷。 “玥妹妹怕是认错人了,方才动手这人,并不是我三皇子府的家奴——” 他站起身来,对着安国侯夫妇一拜,然后侧身指着身后的杨成道:“是华宸之错,忘记给姑父姑母介绍,与宸儿同来的这位,乃是宸儿的好友,也是兵部侍郎杨旭杨大人之子。因念着处理眼下的事情重要,所以宸儿还没来得及引荐。” 说着,他看向华玥:“玥妹妹,也不知杨公子这样的身份,够不够资格教训一个没礼数的丫头?” “你骗人!” 华玥猛一拍桌,站起身来,指着华宸道,“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么?!” 若杨成真是兵部侍郎的公子,那么自然有足够的身份教训青衣,自然有足够的理由将不懂规矩越俎代庖的出手说成是抱打不平的喝止,所有的一切,都变成敬王府的丫头恃宠而骄,变成她这个公主纵容仆婢无理取闹。 那这样,今天这一场戏,她便是彻彻底底地搬起石头砸碎了自己的脚 只顾念自己的得失,华玥没有注意自己这话说得有多放肆,因此霎时被华宸一声冷冷的警告惊醒: “玥妹妹说话还是注意些好,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父皇听到,莫说是你这个才坐了两个月的公主之位,只怕整个敬王府,也要跟着倒霉了。” 华玥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登时一个激灵,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是了她可以恣意放纵,可以嚣张跋扈,但是前提是,有宫里那位皇帝伯伯宠着,而那一位最忌讳的,便是这种争权夺位的言辞 今日,着实是她失口了 与此同时,坐在上位的平宁公主开了口: “玥儿,旁的我且不说,但是方才你说你姑父偏心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夫妇到底是偏着谁,旁的人看得出,宸儿看得出,你却看不出。如今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既让我们心寒,也不知敬王夫妇知道后会作何感想今儿个说了这么多,既然事情都说开了,跟安国侯府和三皇子府没有什么干系,那你们也都回去吧,人老了,不困午觉就是容易乏” 说着,平宁公主拿起帕子掩了掩口。 后退了几步,华玥捂着嘴巴颓坐在椅子上,面色有些发白。 而同样跪坐在地上,等着自家公主给自己报仇的青衣心也凉到了底儿。 完了。 今日这一场戏,终究是在这个蠢公主的自以为是中,彻彻底底的输了。 不仅仅输的是脸面,更是彻底输了安国侯夫妇,尤其是平宁公主的耐心,还有那大逆不道的言论 明心堂外,跟在张云身边站在角落里的鸾歌见此,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对着张云行了一礼:“多谢张大人,这份心意鸾歌铭记心中。事情既然已经处理好,鸾歌也该回去了。” 说着转身便要走,却被张云喊住:“姑娘不等等三皇子?你们一会儿正好一道回府,或是我送你回去?” “鸾歌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并不与三皇子同道。张大人今日辛苦,就不麻烦您了,告辞。” 看了一眼日头的位置,鸾歌低声道,然后转身退出了那一处脚落。 在鸾歌消失的时候,先前她所站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人。 “小侯爷” 见到突然而至的人,张云并没有任何的惊吓,而是带着几分了然行礼。 “果然被小爷算准了这倔脾气。” 赵亦哼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 张云没有说话,静立一旁。 先前赵亦的指令,是让他将鸾歌完完整整地送回三皇子府,可是最后他想了想,还是改变了主意。 毕竟来的时候三个人,回去时候缺个人这么大的事情,是个人都会注意到;而按着鸾歌细察的性子和倔牛似的脾气,若真是要回来找人,只怕就算是十个张云也拦不住。与其让她不小心怀了母亲的安排,不若让她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所以方才张云折回来的时候,才能那般轻车熟路地进入安国侯夫妇所住的明心堂。 张云挠了挠脑袋,还在想方才鸾歌说的那些话: “爷,您说那小丫头才来安阳几日,她能有什么私事办?” “自然是济世堂的事情。”赵亦不假思索便开了口。 这么简单的问题,一点都不用想。 “可是那小姑娘治好了苍狼,您不给她赎出来?” “她若真不想在济世堂呆了,早就跟小爷开口了。你可别忘了,小爷如今可是欠着她的诊费呢。” 赵亦冷哼一声,声音里突然有些闷:“小爷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小丫头给算计了呢?瞅着她那样子,好像很乐意去济世堂那鬼地方?” 赵亦犹在思索,张云不知道如何接话,于是便看到华玥公主带着婢女掩面跑开,而华宸最后却被平宁公主留下来说话的一幕。 “小侯爷,小侯爷,华玥公主走了。” 见此,他连忙汇报道。 赵亦抬头,果然看见明心堂内只剩下安国侯夫妇和华宸。 “走,去看看。” 迈步而出,赵亦带着张云从角落里出来,往明心堂那边走去,可是刚到门口,便听自家母亲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传来: “宸侄儿啊,姑姑瞧着你府上那个小客人,就是那个叫做鸾歌的漂亮小姑娘不错,心里挺欢喜的,你看看能不能跟她说说,来侯府做做客?” 华宸闻言,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放在嘴边的茶水也没有入口。 想起今天早上赵亦在他府上求娶鸾歌的荒唐事,一时愣神,以为平宁公主这是为了帮着自己儿子松动。 赵亦竟然连平宁公主都说动了,而且安国侯还没有异议,难道他们当真看上了鸾歌,想让她嫁给自家儿子? 想到这里,华宸的眉头不自知地凝住了。 “怎么了?有难处?” 平宁公主注意到他的神色,带着几分小心探问道。 “倒也不是有什么难处,” 华宸笑了笑,恢复神色,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看着自华玥走后已经从上座下来的平宁公主道: “只是这小姑娘不是宸儿府中的仆婢,这事倒是不能由我做主。姑姑若是喜欢她,只管邀她来作客便是。这丫头瞧着年纪虽小,却是个极有主意的,所以华宸的意思并不能当得她的意思。她若欢喜,宸儿自是没有任何异议。” 心中虽然不知为何有些奇怪的感觉,但是华宸因为不知平宁公主和鸾歌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只好这样答复。 况且鸾歌也只是在他府中客居,若是她真的应了平宁公主的邀,自己也是没有理由让她推掉的。 那么到底去还是不去,选择的权利,还是留给那个小姑娘吧? 况且以平宁公主的身份和安国侯府的家底,若真能得了公主的欢喜,这小丫头也算是在安阳城中站稳了半个脚跟。 就算是日后真的能嫁给赵亦,单凭平宁公主这份不似作假的欢喜,也确然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姑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嘛!” 果然,平宁公主闻声欣喜道,“只要你这个主人不介意,那么我就直接给你的小客人发帖子了?到时候可莫要怪我跟你抢人玩。”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门外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 “宸表兄没有异议,您儿子我有异议!” 理了理方才踏步飞至时被风吹乱的鬓角,鸾歌走进了济世堂中。 “吆?咱们的大小姐来了?” 听到脚步声,躺在屋内吹着穿堂风的麦冬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摇着手中的尾扇睨着眼望向鸾歌。 “抱歉,午间有些事情,来的有些晚了。” 鸾歌自知有错,对着他点了点头,谦和着开口道歉。 “‘有些’?!” 麦冬拔高了嗓子,用扇子指着外面的日头道:“你瞅瞅这都什么点儿了?你这第一日上工,就迟了整整半个时辰!哪里是有些晚?明明是很晚了!” “对不起,这是我的错,下次我会注意的。” 看着麦冬这样子,鸾歌又温声道了歉,然后走到院子,将已经晾晒好的一簸箩药材拿到屋内,拿出一件罩衫穿好,然后坐在药碾前,开始碾药。 分拣药材的事情虽说不用她做,但是除却每日早上晾晒晚上收回药材之外,她还有一件事要做,就是将已经晒好的药材碾碎。 因着十五刚过,所以今日要碾的药只有这么一簸箩先前剩下的药料。 可是麦冬似乎并不满意,继续指点道:“我跟你讲,你这是态度的问题,态度的问题知道吗?你这样下去可是要扣光工钱的!” “那你的工钱,我该扣多少?” 随着一道人影从门口拉长而来,有温和的男声传来。 “先先生?” 麦冬回过头来,瞅着门口正长身而立,双手负于身后的玄衣男子,突然就结巴起来:“您不是您不是正午憩呢么” “就算是午憩,只怕也得被你这样的大嗓门给闹醒了。” 无落瞪他一眼,虽是面具覆面,瞧上去甚是冷漠,可是却让人明白那神色之中没有恶意,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麦冬闭上了嘴巴:“每日不好好干活,偷懒耍滑,还在医堂吵闹,你说说,我要扣你多少工钱?” 看着麦冬使个鬼脸灰溜溜地跑到柜台后坐好,无落看向仍在碾药的鸾歌,待看到她的面色,出声道:“鸾歌,你跟我来。” “哦,好。” 鸾歌点头起身,跟在无落身后,想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临到踏进院子的时候,却见他转过身来,对着又开始打盹儿的麦冬道:“麦冬,剩下的药,你负责下午碾完。” 言罢,头也不回地往后面而去。 “啊?!先生我错了——” 听着身后麦冬带着哭腔的呼号,鸾歌肩膀颤了颤,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六十八章 浮生几何宴忽至 “坐那里。” 领着鸾歌走进后院药房之内,无落示意她坐下来,然后在身后一堆瓶瓶罐罐中拿出两只小瓶,放在鸾歌面前的桌子上。 “你这是”鸾歌有些不解,不明白无落此举是何意。 “面色虚白,精神不佳,你若是病倒了,济世堂的杂活还真的都留给麦冬去干么?” 无落望了她一眼,难得说出一句玩笑话,但是却丝毫不掩其中的关怀。 在鸾歌对面坐下,无落示意鸾歌伸手:“右腕伸出来。” 当下便明白他是为了诊脉。 感念于无落的好意,鸾歌正待伸出手来,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如是的原因,略一犹豫出口,笑了笑出口婉拒道: “让你诊治一次还得百金之资,我一个沦落到卖身抵债的人,可是不敢这样奢侈了。” 无落愣了愣,也不由失笑,但却并没有放下自己已经探出的手指:“求医问药,自然要算钱,但若是医者主动上门,那这劳什子资费,倒是要免了的。” “那这么算来,你倒是需要给我付钱了。” 鸾歌端正了身子,望着他道:“说吧,是抵掉十金呢,还是抵掉二十金呢?” 看着突然一脸精明相的鸾歌,无落无奈地摇了摇头:“十金太少,二十金太多,折个中,十五金好了。” 说着,他又一次示意鸾歌伸手。 原本问资之言本就是鸾歌的推托之辞,可是如今话到了这个份上,她若再还是要推托,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于是她只好怀着几分忐忑,伸出手腕来。 无落伸手搭上她的脉,不过多时,便抬起头来问道:“是术法反噬所致?” 鸾歌方才不愿意让无落替自己诊治,就是这样的原因。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当初楚国京郊树林的一幕都落在了无落的眼中,然而偏生他却是苏月翎身边的人,还是自己策反不成更直接表示自己对苏月翎忠心不二的人。 对于这样的无落,哪怕他昨日解了鸾歌的尴尬困境,在鸾歌心中还是不能全然的放下戒备,所以才有了方才的犹豫与婉拒。 可是无落却似乎并没有觉察到鸾歌的躲避,而是直接开了口,一语道出鸾歌如今这幅模样的原因。 见不能瞒过去,鸾歌只好点了点头:“或许是。” 或许是,是并不缺定是不是,但却承认了病因确实是因为动用术法所起。 “不对,这不是术法最自然的反噬。” 可是她刚说完,便听无落推翻了自己先前的推断。 鸾歌讶然,看向无落,却见他原本只食指和中指探脉,这会儿却又加上了无名指,露在面具之外的半边眉头也微微蹙起,眼神中满是凝重之色,看得鸾歌也不禁认真起来,甚至心中还生出几分忐忑来。 “浮生回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无落才将自己的手指从鸾歌的手腕拿下,可是说出口的话却让鸾歌一头雾水。 “他不是和你们一道的人么,怎么你倒是问起我来了?” 鸾歌也顺势收回手腕,掩在了绣着暗色莲纹的衣袖之下。 “若我没有诊错,你这是因为动用术法的时候有巫力乱入所致,好在那股巫力且算虚弱,造成的冲力甚小,所以并无大碍。” 无落开口解释道,“自古术巫不同道,虽源出一脉,但到如今千变万化,其中的各种行脉之法差异极大,所以二者相遇之时极容易反冲,你如今这般,便是由此所致。” “你是说,巫力?”鸾歌有些不可置信。 “正是巫力。”无落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她的面上。 鸾歌闻言若有所思。 术巫不同道的说法,自己早在当初离开楚宫前往北境和千华一道,说服五州兵马同往帝都之前就曾听舒阳提起过。 那时候她正抱着失踪好几日后重新回来的六两愁眉不展,舒阳在藤花架下告诉了她六两变成那副瘦弱模样的原因,正是有人用另一种气墙将六两身体的灵孔阻隔屏蔽。 作为灵狐,除却与一般动物饭疏食饮水之外,还有一样就是可以借助于身上的灵孔,汲取天地间的灵气以滋养体内,排出体内的污浊。这也是为什么六两虽是狐狸,然而身上却没有狐臭,甚至还会散发出淡淡幽香的原因。 但是灵孔被堵,那么灵狐就只能依靠凡常的饮食供给,缺少了天地灵气的荡涤,很快便会变得虚弱厌食,从而迅速的瘦弱下来,便有了当初鸾歌再见六两时候它的那副惨淡模样。 而这阻住六两灵孔的气墙来处,便是巫力——以舒阳那样高超的术力,也无法解决掉的气墙屏障。 想到这里,鸾歌突然想起自己重新苏醒的时候,再见到六两,已经又是当初肥圆粗滚的样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突然觉得自己在昏睡的那些日子里,好像发生了很多她并不知道的事情,而这些事情,舒阳好似并没有告诉她的打算,可是她却又不得不去了解 这样想着,鸾歌只觉得思绪越发的乱起来。好像所有的矛头都开始指向了巫者,可是巫者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在这其中又扮演者怎样的角色?她现在好似全然不懂 自己如今这般,乃是源于在为苍狼诊治的时候,她看出了那道裂痕,动用了云生结海之术生出的不适所致。那么如果真的如无落所说,是巫力造成,那么是不是说,当时有懂得巫的人在场?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被鸾歌自己排除。 若是真的有懂巫的人在场,那么他这样做就是不想让自己治好苍狼,为什么又只使出这么一点力气呢? 以当时的情况,他完全可以借着自己施术的时候动些手脚趁虚而入,这样不仅仅是苍狼,就连她自己只怕也会被搭进去了,岂不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然而却并没有。 相反,正如无落所猜的那样,这道巫力太小,小到虽然让她体内醇正的内息受到影响变得紊乱起来,但是最终没能阻挡她最终治好苍狼。 所以她判定,这巫力的来源,定然不是某一个人。 最主要的是,她当时明显感受到那股力量不是来自屋外,而似是直接从苍狼的体内渗出。 想起苍狼眼睛生病的诡异成因,鸾歌突然萌生出一种猜测来: 或许,苍狼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是懂得巫力的人下手造成的 心头一惊,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揭开,鸾歌试探着开口道:“安阳城内,懂巫力的人很多吗?我好像记得,当初和你一道去楚国的那个浮生,好像就是巫者吧” “不错,浮生乃是巫者。” 无落苦笑一声,然后回答她最开始的问题:“但是安阳城内的巫者,却并不多,或者说,就我目前所知道的巫者,就浮生一个。” “所以你才问我是不是浮生回来了?你以为我是遇到了他所以才造成这样?”鸾歌这下终于明白方才无落为什么这么问了。 “是。但是我后来一想,且不说浮生的事情办完还有些时日,这日子离他返程的时间还有些距离;若是他真的对上了你,只怕你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仅仅只是有些气息不稳的样子了。”无落看向她,却并无调侃奚落之色。 但是这话听得鸾歌还是有些不服气,好似在无落眼里,自己就一定会比那个叫浮生的巫者差一样。 当初楚国京郊对战,她败给那个浮生,不过是因为她的身后有五万将士需要保护,面对那么多的巫蛊傀儡,她不能只顾着自己,而不去管那些普通的士兵。心有所牵又生出顾忌,她这才因为一时失神给了浮生可乘之机。 而如今且不说她在舒阳的指点下,已经对术法有了更新一层的理解与进阶,更是懂得了如何更自如地控制体内来自凤凰神鸟和上古神兽的力量。尽管这力量并不若它们生存的时代那样巨大,但是相较于当下这个神迹灭绝,连术者都寥寥无几的时代,已经算得上是不可轻忽了。 于是但听她道:“难道他对上我还能杀了我不成?且不说我与他并无恩怨,再者就凭他那点手段,若真是明着来的话,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真是孩子气。” 闻说鸾歌这话,无落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负手往前踱了几步,在窗前站定道: “浮生这个人性情乖张,在他面前从来都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他也不会抽空听人讲什么道理。于他而言,要么有愿意让他为之奔波的利益;要么能强于他让他信服;要么,就是能够握住他的软肋,胁迫于他。 “论利益,作为西南苗疆的少族长,富不下晋,有谁能让他为之折腰?论能力,苗疆那等古怪邪术横流的地方,他敢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正面拼力或可不敌,但是一旦用起蛊来,只怕轻易便能让这人间成为修罗地狱,这样的人,一旦发起狠来,又有谁能拦得住?” “西南苗疆的少族长?你是说浮生?!”鸾歌惊诧出声。 西南之地她虽从未去过,但却不代表全然不了解,但她却完全没有想到浮生居然有着这样一层身份。 尤其是苗疆一代,以五毒为尊之族,其擅御毒虫,擅用巫蛊,于瘴毒沼潭之中仍可存活,并就此繁衍生息,成为西南恶瘠之地尤为独特也极为神秘的一族。 提起这一族人,据闻常伴蛇蝎,圣蟾蜈蚣蜘蛛也是从不离身,生活习性与中州之人全然不同,所以绝大程度上那些记载各地风物的志记上,都会将之形容成人身蛇尾,或是青面獠牙的怪物。 可是谁曾想,浮生竟然是苗疆人? 而且还是苗疆的少族长? 那么他放着自己养尊处优的苗疆之地不呆,为什么会跑到晋国替区区一个苏月翎鞍前马后? “按着你的意思,浮生有把柄落在了苏月翎的手上?” 鸾歌定定的望着无落,道出了那个最显而易见的猜测。 但是她又生出迷惑。 无落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明明自己与苏月翎不合,明明自己想要取苏月翎的性命,他不是该竭尽全力回护自己的主子,不让人有机可乘么? 但是无落并没有回头,只留给她一个玄色的背影,让她摸不着头脑。 “我只是将事实摆在眼前罢了。况且若是去苗疆打听,浮生这个人的身份,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所以这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不用想太多。”无落淡淡开口,依旧没有看鸾歌。 所以这就是他毫无保留一股脑道出的原因? 听到这话,鸾歌却有些傻眼。 这如何能让她不要想太多? 且不说晋国往苗疆,因为西南独特的地形和恶劣的环境,找不找得到那些族人还难说,就是行程来回也得一个月左右,哪里就是什么人尽皆知?这人到底是装傻呢,还是装傻呢? “所以,你说这么多到底是因为什么?” 拦得再猜,鸾歌直接开口问道。 “不为什么,只是阐明利害,让你以后在对上浮生的时候,能避开就尽量避开,不要与他硬碰硬。否则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这一次,无落终于回过头来,望向鸾歌的神色里,并不是她所猜测的取笑或是轻视,而是一种近乎认真与严肃的警示与告诫。 这个时候,鸾歌若是还不领情,就是真的不辨是非了。 于是但见她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好,我会注意的。” “你明白就好。”无落应声,然后转了话题:“麦冬的药只怕快碾完了。他帮你碾了药,你就帮他把该他收拾的那些草药收回库房吧。今天第一天上工,因为意外迟到我且不罚你的工钱,但是一定没有下一次了。” 鸾歌闻言欣然应声,然后装好了那两个小瓶的药,回到院里开始收拾那些晾晒着的草药。 待她收拾完的时候,日头已然西斜,与无落和麦冬道别之后,她便回了三皇子府。 因为早上鸾歌出门的时候,宜碧已经和角门的人打过招呼,所以众人都知道鸾歌如今是府上那位住在结香居的女客,甚至三殿下还将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头拨去服侍,因此待鸾歌进门的时候,大家都认真的与她见礼。 到了结香居,刚进院门,便见宜碧端着一盆水从屋里出来,瞧见她回来忙将水递给一旁的洒扫的莺歌,迎上来道: “姑娘可算回来了,主子方才让杨成传话来说,要在明辉堂宴请您呢。”(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六十九章 归来探问慌烦生 “为我设宴?”鸾歌奇道,她可从不觉得自己这个顺带着客居于此的人,能值得堂堂三皇子如是特别对待,“只有我一个人还是还有我师兄?” “只有姑娘一个。本是将舒先生一道宴请了的,可是杨成过来的时候说,舒先生今天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走不开。”宜碧答道。 “这就奇了怪了,竟然是独独宴请我,师兄倒成了陪衬。”鸾歌喃喃道,想不明白华宸这骨子里买的什么药。 好好的宴请自己做什么?她可不觉得自己和这个三皇子熟到这种程度,更别说一个男子,要宴请一名女子,就算是民风开化,却也不是这样算的。 而且奇怪之处就在于,宜碧说出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舒阳知道此事,但不仅仅没有觉得不妥,还默许之? 越想越觉得奇怪,却听宜碧说道:“这个杨成来结香居通传询问的时候,倒是没有说,只说是公子准备今晚设宴。” 看着鸾歌微微蹙起的眉头,宜碧也觉得这样有些不妥,遂试探着问道:“姑娘若是没有时间的话,要不我去和杨成说一声,将这事放到改天吧?反正他也只是来问一问,看姑娘的时间,并没有就这么定下来的。” “算了吧,今日就今日,想必三殿下是真的有事吧。”鸾歌摇了摇头,对着宜碧道:“你一会儿去告诉杨成,就说我会如约而至。”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华宸是这样光明正大的宴请,那也不怕有什么龃龉。虽说听起来毫无道理,让她有些一头雾水,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之去了之后也就明白了。 这样一想,鸾歌遂不再多思,在宜碧的陪同下往屋内走去,又问道: “宜朱呢?可回来了?” “嗯,已经回来了。” 听到鸾歌问及此事,宜碧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吞吐道:“只是受了些委屈,如今正在自己屋内窝着,不愿意出来见人呢。” 想起宜朱回来后满面泪痕,更带着两道明显的巴掌印的样子,宜碧有些不忍,也有些气愤。 想她们在三皇子身边这么多年,虽说是丫头的身份,但是府里哪个敢对着她们不敬?就是小门户家的小姐,只怕也不能及的上她们的尊贵。但是对上王公贵族,尤其是华玥公主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她们终究是上不得台面,随意打骂的仆婢。 所以提起这件事,再一想自己的身份,就连没有受累的宜碧情绪也有些低沉。 “我现在满身风尘,等一会儿净了身子再去看她。” 鸾歌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对,但是刚从外面回来,的确也有些累,因此没有直接去看宜朱,而是边走边道:“还有今天具体的情况你问过她了吗?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又补充说:“当时我当时回到安国侯府,发现三殿下正在和安国侯夫妇说这件事,还有那个什么公主,便没有进去。最后在外面瞅着事情已经说清,宜朱的事情被你家殿下解决好了之后,就直接去了济世堂上工,倒是没和他们碰面。” “婢子见姑娘许久不归,猜着想必也是如此。”提起这件只有二人知道的事情,宜碧的话里多出几分谨慎,没有再深入,而是为鸾歌揭开纱帘,又继续说道: “当时姑娘让婢子回来找公子,可是明辉堂那边却说安国侯府的福总管已经来请了公子去了,只怕正是为了这事儿,但是却是借着平宁公主想和三殿下说说话的借口,而不是说府上的人牵扯进什么事,只怕安国侯府那边也不想让事情闹大。” “怪不得我会看到三殿下在那边。”鸾歌点了点头,又问道:“不过,你们府上和安国侯府平时很是交好吗?还有平宁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堂堂侯府会这般明目张胆的和一个皇子交好?怎么想都有些觉得不对。 不知道鸾歌为何会这样问,但宜碧还是老实交代道: “平日里我们跟着公子,虽说对那些公务不熟,但是却也知道安国侯府一直为陛下效劳,莫说是我家公子如今这样并不算几位皇子中身份出挑的,就是已经为储君的大皇子和如今如日中天的二皇子,他们也不是随意亲近的。 “也正是因为安国侯府一直在党争之中保持中立,遇事不轻易表态,这才使得陛下对之极为信任。 “至于平宁公主,就是您见到的那位安国侯夫人。据说人倒是挺好的,是先帝唯一的一位公主,当初是极为宠爱,可是最后平宁公主自己相中了还是世子的安国侯。也正是因为安国侯府多年来处事极为规矩,始终忠于陛下,所以先帝才没有顾忌他们的身份,由着平宁公主选了这门亲事。” “那既然你们府上和安国侯府关系也是普通,那平宁公主这样邀约,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想了想,虽说有些多言,但鸾歌还是将这一点道与宜碧听。 她既然能想到这一点,华宸定然也能想到吧? 被鸾歌这么一点,宜碧也想到了这一层,可是转瞬,她便笑着安慰道:“这就是姑娘有所不知了。您知道平宁公主是个怎样的人么?” “嗯?” “这位平宁公主啊,与华玥公主不同——就是今天您在安国侯府见到的那个姑娘。华玥公主本是陛下胞弟敬王的女儿,可是敬王喜爱炼丹制药,所以从来不顾家,于是作为伯父,陛下就对这个侄女儿稍微顾及些,养就了一副不饶人的娇纵脾性。 “但是平宁公主不同,先帝还在的时候,对这个独女极为宠爱,就连陛下等人也是很护着这个妹妹,所以平宁公主长大后,一直是娇憨不懂世事的性子。 “后来平宁公主嫁给了如今的安国侯,夫妻恩爱又是安阳城内出了名的,从未经历人世险恶的公主时至今日还被保护地宛如稚童。所以呀,如果是旁的人这样做,或许会被误会是结党营私,但是平宁公主说出这样拙劣的理由,才正符合她的性子。” 宜碧解释道,接过小丫头莺歌重新打回来的水放在盆架上又回头对鸾歌道:“再者说了,按着华玥公主的性子,今儿个这番事情只怕闹得不小,明眼人都能看出三殿下是为了什么事情才去的安国侯府,陛下又不傻,自然也不会误会公子的,姑娘你就放心吧。” 听宜碧这样一番解释,鸾歌终于点了点头。 但是方才一番话中宜碧所说的那个平宁公主,她却觉得并不像外人瞧上去那么简单。 常年在宫里生活的人,哪里有什么简单不知世事的?但看楚宫里的那几个,就连不足十岁的孩子都是那样的心思种种,怎的就会始终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但是话又说回来,真也好,假也罢,与她终究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笑着摇了摇头,鸾歌起身净手洁面,等宜碧过来说净身的水已经备好了,这才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当初替苍狼治好病后,鸾歌本是想先回三皇子府再洗个澡的,可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拖得去济世堂的时间已经晚了半个时辰,于是只得作罢。 好在苍狼的马厩被赵亦秀地宛如姑娘家的闺房,她又只是施术,并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倒也可以直接出门,但是心里却仍旧是有些膈应。 直到这会儿泡在澡盆里,才觉得痛快了几分。 屏风外面,宜碧看着鸾歌换下来的那身游鱼戏莲的藕荷色夏衫,拿起来看了好久,犹豫之下,终究是没有对她说这件衣服的来历,而是直接拿到了外面,如常吩咐莺歌百灵两个小丫头去浆洗。 她咬了咬牙:既然小侯爷警告不让说,那就不说吧。 洗漱完毕后,鸾歌依言去看宜朱。 见到鸾歌亲自来了,宜朱连忙从床上下来,只是脸上却还有些发红。 “是那个公主打的?” 看着宜朱面上的不像胭脂的红色,鸾歌不由皱眉。 打人不打脸,那小姑娘瞧上去虽说跋扈,却也有些许较弱,怎的打人就这么狠?也难怪宜朱要躲在屋子里不肯出去了,换做是哪一个姑娘家,只怕也是没脸见人了。 “不是华玥公主,是她身边那个叫青衣的丫头。”宜朱埋着头,低声道,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着鸾歌的神色里多出几分愧疚: “姑娘那两件衣服,只怕是不能穿了,已经被华玥公主绞烂了。”说着她似是怕鸾歌生气,又慌忙开口道:“不过姑娘您别生气,公子已经吩咐婢子重新从锦衣阁订了两件衣服,绝对不比先前那两件差的!” 鸾歌闻声不由失笑。 这丫头,自己被打了却还惦记着这种小事。 “衣服倒是小事,什么不能穿呢?倒是你这脸”看着宜朱面上隐隐的巴掌印,她慢慢的伸手探上,仔细一瞧之下,话里突然多了几分冷意:“那小丫头倒是敢下狠手。有这样的胆色,得了机会我倒想会上一会。” 宜朱闻言一惊,连忙道:“没事的,姑娘,殿下已经给婢子报过仇了,而且那个叫青衣的,也被华玥公主打了两巴掌,就算是还清了姑娘没必要为了婢子去招惹她们,不划算的。” “我知道那个叫华玥的打了她两巴掌,”鸾歌冷笑一声,看向宜朱:“但那是为了将你和杨成套进去才那么做的,并不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替你报仇才打的。所以你挨的这两巴掌,她们还欠着呢。” “姑娘怎么会知道”宜朱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小。 “没有不透风的墙。” 鸾歌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想让宜朱对自己心存感激,只是淡淡开口,然后看向身后的宜碧道:“吩咐厨房晚上多煮几个蛋给她敷着吧,这样消肿能快些。” 目光一扫,鸾歌看到一旁桌子上放着的几包药,又道:“既然已经包了药,那就记着吃,尽快好起来。” 宜朱的脸红了红,低声道了句:“诺。” 桌上的几包药,是回来之后杨成帮她从大夫那里取回来的。想到今日在明心堂的那一幕,宜朱只觉得满心欢喜,似是面上的伤也不觉得疼了。 闲着说了几句话,也算是表了一番心意,过了一会儿,鸾歌起身告辞,道:“既然这样的话,你今晚就在结香居歇着,明心堂那边的宴宜碧跟着我去就行了。你放心养着,若是明日伤口还不见好,也不用过来服侍,我身边也没什么事儿,只宜碧一个,倒也应付的过来。” 宜朱闻言,自是感激连连。 回到自己的屋内,看着离宴辰还早,鸾歌遂翻出自己从山上带下来的书坐在桌边翻看,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平日里翻着总是不觉得厌烦的东西,今日倒是怎么也看不进去。 鸾歌干脆直接将书一合,扔到了桌子上,又回顾了屋内一周,这才似是想起什么,对着外面喊道: “宜碧,你可见到六两了?” “哎!姑娘,来了。”正在外面跟百灵吩咐事情的宜碧闻言,忙匆匆说完,掀帘进来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婢子方才在外面不曾听清。”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问问你可见到六两了?我好似好几天都没见到它了。” 这话一出,鸾歌一想还真是。 自从她住进这结香居之后,除了当天中午六两呆在这边,好似之后就再没回过结香居。这些日子自己忙,居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这让她不由有些气馁,对于自己的疏忽,也对于六两不挂念自己。 宜碧听到鸾歌这话,笑了笑道:“只怕还是在秋溟苑那边呢吧?姑娘若是念想了,婢子这就去将六两抱回来便是。” “算了不用了。” 鸾歌摆了摆手,带着几分不知从何而起的意乱心烦:“它要是喜欢在那边,我也乐得清静,反正有云婉和云晴她们,总不会饿着它。行了你去忙吧。” “是。”见鸾歌如是,宜碧也不再坚持,福了福便下去了。 撑着脑袋趴在桌子上,鸾歌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戳了戳面前的茶杯:“小没良心的六两。” 与此同时,趴在秋溟苑小榻上带着几分恹恹的白狐狸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七十章 春心少女宴又至 坐在窗边做着针线活计的云婉听到这一声喷嚏,不由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望一眼六两,然后用胳膊撞了撞身边的云晴,笑道:“瞧,这倒是睡得着了凉了。” 云晴也望了一眼六两,打了个哈欠道:“还说呢,自打我们来安阳的第一天起,这小东西就一直赖在秋溟苑不走,吃喝就不说了,就连睡觉也死乞白赖的,我也是没脾气。” “要你有什么脾气,主子不说话,那就别管它是去是留,反正秋溟苑也不差它那点口粮。” 云婉笑了笑,然后又抬起头来,将手中的绣品递过去指给她看: “呶,就是这样,将金丝线埋在银线之下,只隐隐现出一两根来,就能达到你先前说的富贵但却又不庸俗的效果了。像你先前那样直接覆在上面,不仅显得笨重,更缺少了灵气,像这样就可以了。” 云晴将东西接过来,拿在手中一看,果真见那素雅的银线之下,有一两分金光闪动,就像是夜空中的星光,时隐时现,正是她所念想的样子。 “哎呀!云婉姐,你的手可真巧!我就只形容了一下,你就轻轻松松做出来了,这绣活当真是一等一的好!”将那方绣品抱在怀中,云晴甜甜一笑。 得了这个法子,那么接下来的那些修纹直接仿制就可以啦! 看着她面露绯红,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云婉将针插在线团上,又将尾线饶了几圈放在盒子里收起来,向云晴拉近凳子地笑道: “行了,先别急着傻笑,你倒是先按约告诉我,要这个绣法是为了做什么。说好了的,可不许耍赖啊。” “嗯”云晴咬了咬唇,然后去带着几分羞怯点了点头。 “瞧你这小模样,倒像是吃了花蜜喝了酒一样。”云婉笑剜她一眼。 “哪有”云晴的面色更红,抬头看了一眼云婉,然后小声道:“其实,我是因为看见主子的香囊坏掉了,所以这才想着帮他换上一换。但是那上面的这种修纹我却又不懂,这才想着请教姐姐的” “为了主子?” 云婉有些诧异,但是转念一想,好似舒阳腰上挂着的香囊也有小半年没换了,上次做的时候,还是春节的过年礼,主子送了她们二人一人一支碧玉簪,她没有礼物送,便缝了一只香囊。 可是,云晴学这个做什么? 若是真想帮主子换,那直接找她来讨一个不就行了吗?反正这一年来,这些针线活都是自己做的,再多做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费这个功夫? “我记得你不是刚给杨成做了一个酱色的香囊么?怎么今日又要做?” 云晴向来粗咧,莫要说什么静下心来针线活了,如今更是要绣一个最考验针脚的香囊,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最关键的,是昨儿个,她刚帮杨成做好的了一个香囊,怎得今日又要帮着主子做? 一听云婉这么问,忙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什么呀!那才不是专门帮他做的呢!不过是因为这一路来他帮我们太多,而恰巧他的香囊又坏掉了,我才答应帮着他修补的,怎么就成了专门给他做的了”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云婉见她有些气了,这才笑着打断她,然后好声劝慰道。 可是再一想这几日来,每次杨成都会带着一些好玩的小东西来秋溟苑给云晴,看向她的眼神就有些无奈。 也不知这丫头是真的不知杨成的心意,还是假的不知,可是那边今日多出来的草编兔子,明日多出来的糖葫芦什么的,就连她一个外人也瞧出那小子的心思,怎得云晴就不明白? 但是这种事情,到底是云晴自己的私事,作为旁人她也不好说,因此只得摇了摇头,对着她道:“行了,先不说这个了,我去书房看看,主子手上的事情是不是忙完了。若是完了,只怕还得去明心堂那边一次。” “去铭心堂那边干嘛?” 看着云婉站起身来,云晴也站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绣样道:“方才杨成来的时候,主子不是说今晚没空去,拒绝掉了么?怎地这会儿你还要去问?” “说不去就真的不去啦?那你也太不了解主子,也不明白主子对鸾歌有多上心了。先前的确是没有应下来,只怕最后还是忍不住会去的。” 云婉笑了笑,然后对着云晴道:“行了,我先过去看看,指不定一会儿还得差人再去跑一趟明心堂,你先看看那个绣法还有什么不懂的,我一会儿回来再教你。” 看着云婉起身离去,云晴顿时生出几分气馁来,绞着手中的帕子,跺了几下脚,这才又一次猛地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门外的角落里,有小丫鬟的窃窃声响起。 “你说,杨大人是不是喜欢上屋内那位了?怎得好几日都送一些小东西来?” “怎么会?只怕是屋里那位姐姐托杨大人帮着捎带回来的吧?你想想看,咱们这些做丫鬟的,又不能随意出入府门,那两位姐姐只怕是跟着舒先生在外面惯了,恰巧来的时候又见过了咱们安阳城的繁华,自然是心向往之啦!杨大人一路护送他们来,帮这点忙只怕也是举手之劳。” “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杨大人帮宜朱姐姐送这些东西呢!”先头那小丫头低声道,因为经常给明心堂那边送东西,与她交接的经常是宜朱,所以她们二人的关系倒也不错。 而这次来秋溟苑的人里,虽说是苏先生自己挑的人,但是他到底并不懂内院之事,所以有些人还是三殿下身边的四个大丫头推荐的。而眼下这个姑娘,就是宜朱给苏懿提点过的,就是看在她手脚勤快不贪懒来着。 所以自打知道这一点后,者小丫头对宜朱便是极为推崇,只当是自己的贵人,一直想着有机会去报答与她。 凭着她对宜朱的了解,自然也知道宜朱对杨成的那份欢喜,所以才会生出这样的担忧来,但是又怕自己万一是乱猜的,不仅惹恼了宜朱,更有甚者,连屋里那位叫云晴的暴脾气婢子和杨成都给惹到了。 万一最后闹大了,被治一个多口舌的罪责,轻者就是赶了出去,重了只怕这小半辈子就完了,所以她完全不敢贸然开口,只得小心地跟着同伴打听探问。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听她说话的另一个小丫头面上带了几分思索,可是转瞬便释然道:“可是这还不简单嘛!宜朱姐可是四大婢子之一,她是公子身边的老人了,她要是想出府,哪里像我们一样要层层报备?直接和公子说一声,拿了牌子就行,所以哪里会稀罕这些街上的小玩意儿?杨大人若是送这些东西给宜朱姐,只怕她才瞧不上咧!” “但是自己买的,和别人送的,终究是有区别的啊”小丫头诺诺道,有几分气馁。 “哎呀,你想这么多干什么?管他谁买的谁送的,到不了你的口,终究都是白费力气,还不如想想其他的来的痛快。”另一个小丫头才懒得想这么多,随意说了一句,然后似是想起什么,又道: “不过说起这茬,我倒是想起来,中午我晾衣服的时候,倒是见到杨大人好像送什么人回结香居来着,瞧着身影像是宜朱姐姐,马车是直接停在了结香居的院门口,先前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惯例呢!” “你确定是宜朱姐姐?”那小丫头叹道。 “我说了是好像,所以也并不确定,只是背影瞧上去像,而且结香居那边舒先生的师妹,身量比宜朱姐要小许多,所以定然不是她。” “如果是这样的,那就好啦!”小丫头一听,连忙欢喜地拍起手来。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另一个丫头皱了皱眉,不明白她是怎么回事,所以看向她的眼神里有些莫名其妙。 “啊啊!没事没事,我就是想到今天晚上可能又有鸡翅吃了,所以有些开心。”小丫头连忙道,生怕别人看出什么异样来。 自从在秋溟苑做事以来,主子吃不完的东西都会赐下来,每次不是鸡翅就是鱼排,但看这些东西,就知道屋内这位仙人似的舒先生在殿下眼里非常不一般,连带着她们也受了好,这也让她愈发地心怀感激。 且不说这两个丫头在说些什么,云婉沿着卵石小道往书房去的时候,感受着一旁湖水送来的熏风,只叹这地方还真是好,盛夏都不怎么热,可见三皇子是真真上了心了。 如今已是六月末,荷花开得正盛,再过几日到了乞巧节的时候,正巧可以邀了鸾歌等人过来,在院里置办一个乞巧祭,大家好好热闹一下。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来云晴方才少女怀春似的样子。 指不定就能求一段好姻缘呢! 可是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她的脑海中便突地有什么东西划过,让她生生吓了一跳: 乞巧节 难道云晴要给主子做这个香囊,是为了 云婉猛一拍脑门,她怎么就忘了呢?!云晴自在山上起,就对主子生出那等心思来,如今借着乞巧节示爱,自然也不足为奇,可是主子瞧上去,明明对云晴无意,倒是那个杨成,从与云晴相认的时候起,就流露出颇多的关照之意 哎呀,这些关系,可真是复杂,云婉不由揉了揉脑门。 就在这时,只听面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连着一整日都埋头在书房的舒阳推门而出,瞧着云婉蹙眉的样子,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怎得这一副样子?” “哦!没事,就是觉得有些热,所以有些烦闷罢了。”云婉慌忙应道,然后上前对着舒阳道:“主子晚上真的不去赴宴吗?鸾歌姑娘到底还小,若是单独应了三皇子的约,只怕有些不妥” 舒阳按了按眉心,然后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方才忙着手上的事情,所以懒得搭理这样的应酬,难免有些欠考虑。如今听你一说,也觉得的确如是。虽说三殿下直接走了我这边,问了我的意思再与她下帖,明白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不知道的人听来,始终有些不妥。虽说行得端坐得正,但是人言可畏,我是该走上一遭。” 云婉一听,暗道果然如是,因此道:“那既然这样,婢子去派人跟明心堂那边说一声,然后帮主子准备衣服沐浴。” “嗯,这样最好。” 舒阳点了点头,对上云婉的神色中有着毫不遮掩的欣赏。 先前在山上,人少的时候还并不觉得,可是如今住进这秋溟苑之后,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处理地很是得当,先前苏懿还怕他们处理不来,想着要不要再送一个惯理事的大丫头来,可是如今一瞧,云婉这样的风范,倒是全然不输华宸身边的浅怜深雪,甚至还要更知进退,思虑更为周贴。 不仅仅是苏懿感慨舒阳身边人才辈出,就连舒阳自己,也觉得自己好似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云婉这个人,对她的身份也越加的好奇起来。 她真的是苏月翎身边的人吗? 云婉得了指令,便要退身离去,舒阳见她要走,想起她方才的话,又道:“别急,我屋里还有一些冰,只怕是用不完,一会儿你让人搬到你的屋里去,晚上休息的时候能睡得稳些。” 听到这话,云婉愣了一下,然后才继续福声道:“多谢主子赏赐。” 直到离开书房那便,云婉的心还是觉得有些暖。 就因为自己随口一句觉得热,主子就能这样惦念着,也难怪云晴会轻易对主子生出那种心思来,换做是任何一个小姑娘,只怕都会这样吧? 只可惜,主子并不明白自己这样的柔善温和,对于姑娘家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明心堂外的小亭内,一池碧莲当中,华宸倚柱而坐,但听有小厮跑来道:“启禀殿下,鸾歌姑娘已经快到了,方才秋溟苑那边,云婉姑娘也差人来说,一会儿舒先生也会来。” “哦?舒先生也来?”华宸问道。 “是。说是先生手上的事情办完了,发现一些不对的地方,正好与殿下商讨一番。”小厮从善如流道。 华晨略一沉思,然后道:“既然这样,去吩咐厨房再多备些东西,酒也送一些来。”(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七十一章 拒约何由诡谲生 鸾歌刚入小亭,还未与华宸说两句话,便听有人来报说舒先生来了。 她心中奇道,舒阳不是说有事吗?怎么这后脚也跟着来了? 转头看向华宸,却见他不仅没有惊讶,反倒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起身准备相迎。 一旁的宜碧显然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纳闷道:“杨成不是说舒先生有事来不了吗?” 这话声音小,是对着鸾歌说的,但是亭子不大,几人站的也并不远,因此自然入了华宸的耳。但听他解释道: “舒先生本来是没有时间的,但方才手上的公务出了些问题,不好拖到明日,所以差人来说了一声,顺便就过来了。” 这话说出口,他看向鸾歌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戏谑。 别说是不信这番说辞,就连鸾歌自己一个旁观者听到这话,都觉得牵强非常,只如舒阳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这才过来的原因。 但不管为了什么,这个时候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所以鸾歌假装没有看到华宸的挪揄之色。 华宸今日请鸾歌过来,本不为别的事情,之所以先前请了舒阳,也是觉着他到底算是个长辈,而且又是自己的幕僚,在这件事的决策之上,或许能够看出更多,也算是自己给舒阳的一个交代。 所以先前闻说舒阳不来,他还有些失落;反观此刻听到舒阳过来了,不仅没有对他来的真正原因多思,反倒露出几分由衷的欢喜来,直教鸾歌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了。 为防暑热,所以宴请的时间定的晚,等到众人坐好,又客套一番过后,已然晚霞染天,夕阳半沉,露出几分暮霭之意来。 亭畔的夜灯依次亮起,连带着周围的夏荷一起,映衬出一片和谐温馨的画面,让人多出几分宽慰之感,这个时对酌闲说,也有了几分欲仙之态。 酒席过半,华宸终是将今日设宴的目的道出。 “其实今日请鸾歌姑娘来,是为着今日的事情道歉。阿亦性子唐突,宸未能护姑娘周全,乃至失托于舒先生,劳累姑娘走了一通安国侯府。华宸不敢请姑娘原谅,但若是姑娘受了什么委屈,也万万不用隐瞒,只告诉了华宸,今日或不能报,然终有一日,宸定会为了姑娘讨还回来。” 鸾歌先前在路上也猜到过华宸大抵是因为此事才找自己,可是又觉得若是专门为此设宴,却又显得有些过于隆重,而且真正受了委屈的,不是自己,而是宜朱,华宸当时在安国侯府,应当是知道这其中的究竟,因此便将这个念头打消。 可是谁曾想,华宸竟将此事看的如是重要,倒还真显出几分诚恳与谦谨来,甚至还隐隐给出这样的承诺,倒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于是鸾歌笑了笑道:“三殿下此言,鸾歌感怀非常。但是却教殿下知道,小侯爷虽说有些许跋扈,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在安国侯府,鸾歌也没有受什么委屈。话说回来,初时帮他去看苍狼,也是鸾歌出于自愿,并非与殿下有何牵扯,所以殿下无需放在心上。” 华宸闻此,抬眼望着鸾歌生出几分错愕。 这小丫头平日里并不怎么说话,但是从今儿早上在明辉堂软硬不吃的样子看,就知道是个心里有主意,又脾气甚硬气的,谁曾想这会儿却说出这番话来,看来真的不像是客套,而是赵亦那小子真的是没有让她受委屈。 这样说来的话,平宁公主对他说的那些话,只怕真的不是反语了。 有几分释怀,但也有几分茫然,华宸举杯对着鸾歌道:“既是这样,容华宸敬姑娘一杯。” “请。” 看着华宸一饮而尽,鸾歌也将手中的酒水一口饮完,用帕子沾了沾唇角。 “所以,我这师妹是又闯了什么祸?” 看着二人说一些自己听起来完全不明就里的事情,等到他们言罢,舒阳这才开口问道。 “倒是忘记了,今日也请了舒先生过来,就是要与先生说说这件事来着。”华宸闻声,将今日赵亦上门求医,鸾歌出言婉拒,后来为了帮他解围,答应了赵亦去看一番如是种种悉数相告。 只除了华玥与宜朱之间生出矛盾的事情略过,其他倒皆是如实相告。 鸾歌听在耳中,并没有反驳,于她而言,华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闹腾到这份儿上,所有的问题全然止于宜朱那里,所以与她并无干系,华宸说与不说,都是他自己的考量,她也并不关心。 倒是舒阳,听完华宸的阐述,抬起头来,看向鸾歌说出第一句话::“将手给我。” 华宸有些迷惑,不懂舒阳为什么这样,但是鸾歌却心下了然,明白舒阳这是一下就猜到自己是动用了术法,才想着为自己探脉,看看是否有什么不适。 “好。” 鸾歌乖觉地点了点头,然后把袖子往上卷了一褶,将手腕坦然地放在舒阳面前。 午间她急忙想着要回三皇子府的时候,还怕舒阳为此训斥自己。但是下午在济世堂,无落已经帮她探过一次,明确说了并无大碍,所以她这个时候无比坦然。 果然,没过多久,舒阳便将手指收回,道:“还好,没什么大碍。” 这下子倒轮到华宸迷糊了,带着几分担忧道:“舒先生会诊脉?鸾歌姑娘的身子有什么不适么?” “只是粗通,我这师妹自幼身子不好,带着她时间久了,也就大致懂了一些医术,但却只是对她的体质,旁的倒是不通。所以方才听殿下说她去帮着人看马,舒阳忽地想起来这几日忙着手上的事情,没有替她诊过脉,才有此一举。” 舒阳这话说地极是坦然,丝毫没有扯谎的忐忑,莫说是不知情的华宸,就连知道其中原委的鸾歌,也差点信了他的说辞。 见此事对鸾歌没有造成什么影响,舒阳便不再追问,倒是华宸又一次开口道:“其实,今日想着二位来,还有一件事要转告鸾歌姑娘。是关于平宁公主的。” 这话一出,一直站在鸾歌身后侍奉的宜碧手腕突然抖了抖,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是众人如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鸾歌身上,并没有看到她片刻的失态。 “平宁公主?” 鸾歌只觉得这人听起来有些耳熟,但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先前那个闹事的小丫头她记得,但那姑娘叫做华玥,却不是平宁这个称呼,因此难免带着几分茫然,不知哪里又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鸾歌姑娘没有见过平宁公主?”华宸看出她的迷茫,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起来。 “我应该见过她吗?”鸾歌微微蹙眉,疑惑道。 见她是真的不知,华宸不知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 若是鸾歌都没有见过平宁公主,那么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就难免显得唐突又不可置信。可是若是真没见过,那平宁公主又为什么会对鸾歌这么一个小丫头生出兴致来呢? 这时候,舒阳开口解释道:“平宁公主,就是安国侯夫人,也就是小安国侯赵亦的母亲。安国侯虽是驸马的身份,但侯爷之尊却不低于公主的位份,所以外人对她的称呼多是安国侯夫人;但是对于皇室而言,却是惯常唤她平宁公主的。” 这几日看那些卷宗,对于晋国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脉络,舒阳已经了解的十有,按着他的好记性,只怕如今随便指出朝中颇有一些声名的人来,他都能将此人的家世背景c做过什么事说个不离十,更别提在如今朝政中有着举重若轻地位的安国侯府。 “那我肯定是没有见过了。” 鸾歌摇了摇头道:“我入府之后,是直接坐车到了马厩,下车之后便去看了苍狼,后来用膳,洗漱,乃至诊治到出府,都没有离开过后院,见到的人都是赵亦和他身边的那些小厮,女的都没几个,更别提是平宁公主之尊了。” “那这就奇了怪了,既然你连姑姑都没有见过,那她为何要邀你去侯府作客,还说喜欢你地紧?” 如果鸾歌所言非虚,那平宁公主这话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可是华宸仔细一想当时的情况,尤其是平宁公主面上的欢喜之色,还真不似是作假:“而且,我这个姑姑,却也不是那等口是心非的人啊。” “这鸾歌是真的不知道了”鸾歌望了一眼舒阳,又望向华宸,道:“若是三殿下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见过平宁公主一面,但只是在明心堂,您和华玥公主等人在屋内关于宜朱的事情辩驳的时候,我因为放心不下宜朱,央着张云带了我去,但也只是远远的在外面瞧着,后来事情解决了,华玥公主离开后,鸾歌也离开了,并没有与这位侯爷夫人打过照面。” “那肯定也不是这个原因了。若说是阿亦,那倒也不可能是——他的性子本就荒诞跋扈,求娶之言只是为了让你救苍狼,你既然治好了苍狼,那他肯定就不会再提及此事,更罔论后来姑姑与我说此事的时候,他直接冲进来反对来着,那样子也不似作假。”华宸补充道。 一时之间,亭内一片安静,三个人面面相觑,面色中皆是疑惑,不明白这个平宁公主骨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宜碧身子站得直直的,想起赵亦唬吓她说过的那些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更害怕面前的几人看出她的紧张。 就在这时,鸾歌出声道:“听方才三殿下的意思是,公主只是好意邀请,并不是直接下了令是吧?” “你的意思是” 摆弄着手边的酒杯,鸾歌笑了笑道:“既然小侯爷不想让鸾歌入府,那就劳烦殿下以此为由,帮鸾歌拒了吧?公主只怕是一时兴起,比起自家儿子的欢喜,我这个外人自然无足轻重,就算是有什么好奇,只怕也不过一两日便弥散殆尽不值一提。” 华宸看了一眼舒阳,见他没有出声,便明白他也是这个意思,遂点了点头道:“好,我明日便吩咐人带着拜帖去侯府。” 早在舒阳和鸾歌二人来之先,华宸便已经想过了这个问题。 安国侯府的势力乃是中立,不管对于二皇子党,还是如今的而言,都是一股想要仅仅囊括于手中的势力。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能够得到安国侯府的支持,那么皇储的位子,便可以坐得稳当。 但是难就难在安国侯府向来只听令于皇帝,从来都不参与党争,若是拉拢的不够巧妙,只怕会轻易暴露心思,致使数年经营毁于一旦。 此时看来,鸾歌得到平宁公主的欢喜似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因为安国侯对妻子的宠爱人尽皆知,稍稍一点耳旁风,便能达到旁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达不到的效果。 所以对于这件事而言,华宸不能说不心动,但是相比之下,他明白在舒阳心里鸾歌的重要性,所以更想听听他的看法。 如今看来,舒阳果真是不愿意的,而听鸾歌这么一说,只怕这件事中,也另有蹊跷,让他也生出警惕之心来,所以鸾歌的拒绝,他当下便接受,并允诺明日即去推辞。 此事已了,三人都达成统一的见解,又闲着说了些有的没的,眼见着天色已晚,鸾歌便起身辞别。 今日忙活了一整天,早就累的七荤八素,强撑着才到宴席过半,已是极致。华宸也看出她面上的疲惫之色,因此并没有阻拦,着身边的人送鸾歌回结香居。 倒是舒阳,留下来之后,又与华宸对酌几杯,才开口道: “关于安国侯府的事情,舒阳还有些话要与殿下讲。” “先生可是说今日之事?”华宸心道果然,舒阳看上去似是对此并不在意,只怕真正的计较还在后头。 看来他这个师妹在他心中的分量,真的不是一般的重。 然而舒阳却摇了摇头道:“不是今日的事情,而是关于殿下给我的卷宗之上,关于安国侯府的一些记载。” 华宸有些愕然,忽地想起方才婢子过来通传说舒阳今日赴宴的缘由,是因为手上的公务遇到一些问题,要和他商讨。 “你是说,安国侯府真的有问题?”(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七十二章 神卫谁控初日临 看着舒阳所言不似作假,华宸这才意识到,他先前说有事来赴宴真的不是假托的借口。 眼风一扫,示意身边的人都退下,华宸这才对着舒阳作邀道:“先生请——” “先前苏先生给在下的记录中说,自从第一代安国侯起,整个安国侯府便唯陛下之令是从,从不参与党争,所以一直以来,和神卫军的人一样,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听着舒阳说起这段历史,华宸点了点头,又补充道: “不错,神卫军乃是由华氏亲养的死士而成,由每一代老皇在临死之前,交托与下一代皇位继承者。但由于神卫军首领向来自傲,对于新王而言,若是不能通过神卫军的考验,那么也不能成功获得他们的支持。所以相比之下,安国侯府这一道明面上的势力就显得尤为重要。” “那么这一代晋帝——也就是您的父皇,殿下可知是否通过了神卫军的考验?”舒阳望着华宸,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到舒阳这么问,华宸不由皱了皱眉,带着几分不解道。 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因为每一代晋帝都是有着大才之人,能够最终走上那九五高座,自然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能耐,取得神卫军的信服,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又有什么值得怀疑? “安和三年,北境虏族侵犯晋国北境,陛下派出的军队,是驻扎在阳城的阳城军。而阳城军守将董平,乃是安国侯赵铭的同门师弟。但是阳城距离北境足足隔了两座城,为什么要避开连城的守军,而偏偏舍近求远,动用阳城军呢? “安和七年,东南倭族在东南沿岸扰民,屠杀渔民无数,而陛下派出的军队,也不是熟悉水上作战的闽城军,而是一直守卫在苗疆边境的军队,用的也不是水军作战的船只,而是将之诱至东南陆境围剿。此番调动,最终导致了许多苗民趁机潜入晋国境内,但是陛下却似乎并不以为然。 “还有安和八年的那场内乱,陛下同样也是舍近求远,甚至不惜做出来在如今看来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决定,来求得暂时的安定与和平。尽管之后事情都顺利解决,留下的问题都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这种举措一次或是巧合,两次三次,就真的太有问题了。” 将看到的这三件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情道出,舒阳的神色有些凝然。 若说先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舒阳这样一提点,华宸心中突然通透: “阳城守军董平是老安国侯的门生;而苗疆维稳营的守将,则曾经受过老安国侯的恩惠;至于安和八年那场内乱,最后顺利解决这个问题的那位首领,他的夫人好像是赵铭的表妹这些人,都是安国侯府的势力,或者说,他们背后的所有举动,都透露着安国侯府的意志” “殿下说的不错,但是这些命令——关于让谁出兵,关于调令如何,最终拿主意的,却都是陛下。” 舒阳点出华宸未曾留意到的一点,对着他道:“也就是说,是陛下的意思,所有一切的镇压安抚行为,都是由安国侯府一脉出手。” “可是这有什么不对吗?安国侯府本来就是晋帝亲信,父皇这么做,很合情合理,也是信任他们的表现。”华宸又开始迷糊了。 舒阳说的那些事情,推出的这个结论的确没错,但是这是再合理不过的解释,又哪里出现了问题呢? “但是再信任,却不是这样事必亲恭的方式。您也说了,每一代的皇帝都不傻,不是真正的聪明人,如何会登上那九五之位。那么陛下数次舍近求远,甚至错误下令的方式,又聪明在何处呢?” 舒阳毫不客气的点出了问题所在,噎的华宸霎时间无法接话。 是啊,明明有更简单的办法,明明有专门的守军抵御,为什么偏偏要调动其他地方的军队来呢? “那先生的意思是” 不明白舒阳到底想说明什么,华宸干脆不猜了,直接开口相问。 “或许,是因为陛下并不能使动这些守军了。”舒阳淡淡开口,却道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来。 “这怎么可能?!” 一听舒阳这话出口,华宸登时站起身来,长袖一甩,背身朝着亭外一池碧荷,负手而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旁的不说,单是父皇即为以来,晋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虽说边境生过几次战乱,但那是再正常不过,而且都以我们的胜利而告终,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若真如先生所言,父皇连这些人都调令不动,那此刻晋国应当是反旗遍野,处处人人皆可揭竿而起,哪里还有现在一派盛世天下的模样?” 看着华宸一副全然不信c甚至隐隐透出薄怒的样子,舒阳并不急着反驳,也并没有现出紧张与忐忑,似是全然没有觉察出他此刻的情绪,似是不明白他听到自己崇敬的父亲连这等能耐都没有时候的不可置信与深深的怀疑。 给自己倒满一杯酒,又闲闲淡淡地替华宸满上,舒阳笑了笑,饮了一口道: “殿下莫要忘了,陛下手边的人,除了安国侯府之外,还有一个平日里除却下一代皇帝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神卫军。而这个神卫军,既忠于陛下,却又有着自己的意志——他们不会主动反叛,却有足够的能力自主地接受是否为皇帝效力。” “你是说,父皇没有获得神卫军的认可,而这三处地方不愿听令于父皇的几处守军中,便有神卫军的人,所以最后解决种种事端的,都是安国侯府的人?” 华宸转过身来,看着悠闲自若,游刃有余的舒阳,重述出他方才那番话里的意思,到最后已经带了几分思索喃喃道:“这怎么可能神卫军乃是华氏先祖所养死士,旁的不说,如何会在这种情况下不愿出手?而且据说神卫军本营在安阳城中,又如何会南北各地四散开来?” “殿下不相信也罢,舒阳不过是随口一说。但若是真的神卫军只听令于皇帝一人,也只有历代晋帝才知道他们的身份,又为何会有他们应该出现在何处的传闻散出呢?” 舒阳笑了笑,“话是人说的,所有的留言传闻,过了这么多年,也都是不可考究的东西,但是有一点,却是任何言语都不能掩盖或是抹去的。 “那就是事实。” 华宸的手指不自知地动了动,他将身子重新转过去,没有说话,似是在仔细地思索着舒阳方才说的那番话。 隔了好久,才听他道:“可我还是觉得这很荒谬。你知道的,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说法” “殿下!”舒阳放下酒盅,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犹豫不决: “若是只听前人之言,那何不听了老古董们那些立嫡立长的话?为何要在云阳山上信誓旦旦地狱舒阳道出那些慷慨之词?还是说殿下当初的豪情,都是由儿女之情的溃败激发而出,如今事久情淡,伤痛已揭,连自己说过的话也不想记起了?!” 华宸的身子僵了僵,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闭上,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来: “先生莫怒,是华宸迂腐了” 是啊,当初那个三上云阳,信誓旦旦地说着自己一统晋国,问鼎中州,带着普天百姓共享盛世安康的自己,去了哪里呢? 舒阳这一通训斥,犹如当头棒喝,将华宸惊醒。 他朝着舒阳长长一拜:“多谢先生。” “此行漫长,若是殿下不能下定决心,那么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能替您走完这条路。”舒阳望着他,淡淡道。 “华宸明白了。” 华宸深吸一口气,然后直起了身子,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对着舒阳揖手道:“既然如此,还望先生赐教——最先时先生所言,乃是安国侯府的问题,那么如今的问题却是出在神卫军身上,这二者之间,又有着怎样的牵连?” 舒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华宸道:“殿下觉得,平宁公主这个人,是怎样的一个人?” “纯善天真,童心未泯,热情赤诚,简单无虑。” 几乎没有任何的思索,华宸便道出了这四个词来。 安阳城内,上到王族百官,下到平民百姓,提起这位打小就养在温室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前长公主,无一例外都是这样的印象。 舒阳不置可否,又继续问道:“那安国侯赵铭呢?殿下认为他是怎样的人?” “外絮内秀,瞧上去庸碌普通与凡常俗人无异,但能够接手安国侯府的事情,并且十几年如一日的维持着安国侯府在陛下跟前的地位,这样的人,自然不简单,也不能小觑。”华宸老实点评,没有丝毫的隐瞒。 其实不仅仅是他,就是如今朝中那么多人,看待这一对夫妇,也都是这样的感觉——这是一对活脱脱的大灰狼与小绵羊。 但是舒阳却不这样以为。 “那如果我告诉殿下平宁公主并不是这样的简单,而安国侯也不是那样的狡诈,他们夫妻其实是完全相反的一对,殿下会相信吗?” “理由呢?” 这消息显然比先前关于神卫军分布的推测还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带着几分滑稽可笑,就像是无厘头的竞猜,只是为了博人一笑。 但华宸明白舒阳不会无缘无故地开玩笑,所以他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解释:“告诉我,你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就是,神卫军有很大的可能,是掌握在平宁公主手上的。” 先前的震惊还未消散,舒阳又扔下一颗重弹。 这个时候,华宸都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舒先生,您一定是在逗我吧?旁的且不说,就算姑姑真的不像面上瞧去那样简单单纯,但是你现在所说的这些话,就真的是无稽之谈了。 “或许先前您可以说,神卫军到底分布何处的流言无考所以不可信,但是对与神卫军的传承,我却是再熟悉不过——神卫军的秘密只会传给下一代晋国皇帝,也就是说,所有知道并能够掌控神卫军的人,都不会是女子。 “所以您所说的这番话,舒阳着实是不能苟同的。” 舒阳并不着急:“殿下的反应在舒阳意料之中,先前推出这一条的时候,舒阳也并不相信,所以之后,我会拿出证据来,让殿下看到真相。今日这般告与殿下,只是想让殿下日后多加留心。” “先生” 华宸的喉头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出下文。 今晚舒阳所说的这些,句句都超乎他的认知,甚至颠覆着他对于过去的见解。包括平宁公主,对于所有的皇子都一视同仁,让华宸曾在母妃死后感受到来自母性温暖的这样一个人。 如果她真的埋得这样深,那么真的太过可怕了 凉风习习,夜间的清风扫走一天的闷热与烦躁,却突然让人觉得有些冷。 夜,到底是深了。 自从第二日华宸送了拜贴去安国侯府,替鸾歌推拒掉了平宁公主的邀请之后,赵亦不知为何也没有出现。 哪怕是仅仅为了谢过鸾歌救治好了苍狼。 鸾歌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宜碧因为先前的那番不为人知的警告,对于安国侯府的一切也是避而不谈,但是宜朱却总觉得这个小安国侯有些不厚道。 或许是因为她后来知道自己被华玥公主迁怒,是因为坐的是安国侯府的马车;也或许是她真的觉得赵亦不如约给鸾歌送来谢礼算是食言,总之是的的确确念叨了好几日。 鸾歌和宜碧先前还说她几句,但是到后来,随着鸾歌上午下午都在济世堂干活,要么跟麦冬闲扯几句,回来之后也就吃点东西看会儿书就睡,安闲的小日子过得没满滋润,她倒也顾不上再理会这些事情。 倒是麦冬,从原来老是喜欢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济世堂老伙计的身份说一些吹嘘的话,到后来被鸾歌尖牙利嘴驳地回不过神来,才有所收敛,反倒跟鸾歌成了好搭档。 就这样嬉笑怒骂的日子里,鸾歌迎来了她在济世堂的第一个义诊的日子。(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七十三章 执扇长立君子意 这一日,鸾歌用完早膳,照例走了一趟秋溟居之后,便坐着华宸安排给她的马车出了府,往济世堂而去。 从上次晚宴回来后,其实舒阳抽空找过鸾歌一次。 鸾歌把如何认识赵亦,又如何进入济世堂的事情都告诉与他,自然也将从无落那里知道的有关巫者的消息悉数相告,还有她为苍狼诊治之时所遇到的状况。 果不其然,在听完这些事情之后,舒阳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而是哈哈大笑道: “我就说吧,你什么时候还学会给人,哦不,是给牲畜看病了。” 鸾歌没好气瞪他一眼,差点就拿脚丫子踹了上去,舒阳这才咳了两声止住笑道: “不过既然你要长期在济世堂呆下去,总是这样瞒着三殿下却也不好。安阳城就这么巴掌大一块地儿,来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定然逃不脱有心人的眼睛。只怕用不了几日,三殿下自己也就知道了。 “与其到了那个时候让殿下生出误会,不如现在直接告诉他,也免得生出芥蒂来。最主要的,你可以不用这样藏着掖着的出门,也累带着你身边的人跟着提心吊胆。” “话是这个理儿,但是我当初想要瞒着,就是怕他迁怒于宜碧,若是如今又说了,只怕宜碧还会多出一遭欺主的罪名来。”鸾歌道。 舒阳闻此,摊开双手来:“呶,这个时候就需要我出马了。” 鸾歌瞪他一眼,却惹得他笑得更厉害:“行了,你放心吧,我去和他说,你什么都不用管,明日照常出门就好了。” “这么自信?” 尽管知道舒阳敢于应承下来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办不妥的,可是鸾歌还是忍不住呛他一呛,然后转念一想,又问道:“不过,你居然放心我去济世堂?” 鸾歌的意思分明是说,济世堂是二皇子和苏贵妃的势力范围,如今她算是三皇子府上的人,她就这么被接纳,分明是那些人想从自己身上找到突破口,来对华宸及下手。 可是舒阳却装傻充愣道:“为什么不放心?你这样的人去济世堂,我看真正不放心的,该是他们吧?只求你千万把那里弄他个天翻地覆才好呢!” “我去你的!” 听出舒阳话里的调侃,鸾歌随手拿起手边的抱枕就朝着他扔了过去,可是谁曾想,没有扔中他,倒是扔到了一旁睡着的六两身上。 只听低低绵绵的一声之后,六两换了个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重新卧了下来。 鸾歌走上前去,坐到六两卧着的那张榻上,伸手抚了抚它的长毛,问舒阳道: “怎得我上次和这次来秋溟苑,这死狐狸都在睡觉?” “许是夏天到了,跟人一样都懒起来了吧?”舒阳将地上的抱枕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走上前来道,“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书房,倒是没怎么留意过,等过会儿问问云婉,看看是怎么回事儿。不然你帮着它看看也行,反正你不是会给牲畜看病吗?” “你是不是找打?” 听到舒阳这话,鸾歌再顾不得六两,直接站起身来,就要去抢舒阳手中的抱枕,可是奈何她的个头比起舒阳实在太矮,点起了脚尖也才够到他的脑袋那块,更别提抢了东西回来。 二人就这样闹了一阵,直到舒阳停止反抗,假作不经意地被鸾歌抢到抱枕,挨了两下,他这才笑着道: “好了,仇也报了,就先不闹了。你不是还要去济世堂那边么?还是快些去吧,免得去迟了又被扣工钱。” 临了等到鸾歌整了整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他又出声提醒道:“那个无落虽说如今瞧上去并无恶意,但是到底不知是什么来头,你还需多加留心。” “嗯,你放心,我明白。”鸾歌点点头,出了秋溟苑。 当天晚上,云婉便来到结香居,告诉鸾歌道: “主子说了,关于姑娘去济世堂的事情,他已经与三殿下通过声气。殿下也说上次姑娘出门时自己准备不足,已经吩咐人给姑娘备了一辆马车,专门接送姑娘出行,免得再被人冲撞。” 鸾歌闻言,惊诧于舒阳办事的效率与结果,没想到他不仅说服了华宸,甚至还能让华宸专门配车送她往济世堂去。 如此可见,华宸对于此事不仅没有生疑,而且还主动揽去了职责,这样一来,宜碧也不会遭受到牵累了。 鸾歌大喜过望,望了一眼宜碧,然后道:“如此一来,那就要多谢三殿下和师兄了。” 云婉见她这样欢喜,也是展颜一笑,但随后却又带着几分不确补充道: “只是主子还说,要劳累姑娘以后每日出门前,先去秋溟苑一趟,好教他知道您平安” “这容易,你去回他,我应了就是。”鸾歌爽然应允。 按着鸾歌的性子,若是平日里舒阳这样说,她只怕要觉得这是舒阳瞧不起自己,把自己当作还没长大的小孩,也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欢喜面前,她却是一反常态,一听云婉说完,便点头应允,没有半分不愿。 这种痛快,倒是让云婉生出几分惊愕来。 舒阳与她说的时候,便说这一条件只怕鸾歌不会答应,让她想法子周全,倒让她想了好些法子,准备说动鸾歌,谁知道竟是这样的轻而易举。 但不管怎样,只要鸾歌是答应了的,她的任务变算完成。 又闲聊了几句,云婉起身告辞。 过了好一会儿,临睡之前,鸾歌这才想起忘记问云婉有关六两的事情,但是转念一想,明儿个起还要去秋溟苑,便又放下心来。 但是很多时候,事情总是阴差阳错。 比如这事儿过了好几天,直到七月初一,鸾歌迎来了自己在济世堂第一个义诊的日子,她都不曾想起这件事。 “就在这里停下吧,你先回去,中午也不用等,到了晚上晚一点过来就行。” 掀开帘子,看着前面已经开始排起来的两条队,鸾歌对着车夫招呼道,然后跳下车来。 半个月前进城的时候,她便已经见识过济世堂前大中午的时候,还是长龙不断的样子,可是没想到今儿个她特地起了个大早,看到的还是这样一副场面。 从旁边的小道走到济世堂的侧门,进去之后,院内已是一片忙碌。 见到她进来,连平日里老打趣她的麦冬也没空闲扯,而是直接招呼道: “鸾歌,去将药库里的那袋黄连搬到前面药剂处去,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门了,不能有半点马虎。” 然后又对着正在打扫的大柱道:“你你你赶紧让让,这会儿还扫什么扫,刚晾好的药材扫的一层灰,赶紧去把门口装好的袋子都送到药剂处去,别有的没得瞎添乱。” 就这样,在有别于平日里能闲出病来的半个时辰的准备工作后,济世堂的大门又一次打开。 排着队的众人挨个儿走了进来,依旧是按照轻重缓急和先来后到排成两队,在无落坐着的桌前求诊。 这小半个月来,鸾歌虽说随着麦冬晾晒和碾弄药材,也学了不少东西,但是在这种时候,以她的水准,还是不能帮到多少忙,因此留给她的活计,只剩下坐在无落身边,听他报药名然后写下药方了。 不过好在她的字还不赖,写字的速度也能跟得上无落说话的速度,比起无落又诊脉又写药方来,倒还真是快了不少。 “毒邪蕴结于胃,乃因灼伤胃阴,滞脾碍胃,损伤脾气,胃络枯涩不畅,故致气阴两虚,气滞络瘀,甚至瘀而为积,宜用益胃化瘀汤。记:太子参四钱c麦冬两钱c石斛三钱c半夏两钱” 无落一口气说了十几味药材,等到他话音刚落,鸾歌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原本诊脉看病之时,从来不移目的无落,这次也不由将视线放在了鸾歌身上。 而在看到那张纸上的字迹之时,他的身子突然变得有些僵硬。 哪怕只是那瞬间的一瞥,药方便被病人拿去药剂处领药。 耳边没有听到无落继续念药名的声音,鸾歌不由放下笔揉了揉已经写的有些僵硬的手腕,看着门外隐隐见不到头的队伍长度,暗道这真是什么不讨好的事情。 揉完手腕,又按了按脖子,就在她转头活动的时候,却正对上无落有些奇怪的眼神,似是迷惑,似是不接,又似是一种深沉藏匿却又隐忍不言的苦闷。 她心头不由一颤,放下搁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腕,愣了愣道: “额,怎么了?我写错了什么吗还是” “你的字,是谁教的?” 无落突然开口问道。 “啊?字?”突然被问到这样的问题,鸾歌有些懵地回不过神来,直觉地开口道:“不都是先生教的吗?有什么问题吗?” “哦。” 听到这样的回答,无落只回了一个字,便将头转了过去。 不知为何,鸾歌好像从那一声中,听出了几分失落之意。 是那种突生希望,却又闻道变故变成失望的落寞感。 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摘下他冰冷的黑金面具,帮他抚平眉心那并不能看见的皱纹。 尽管看不见,但是她是真的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 鸾歌开口想要细问,却见无落再一次示意面前的病人伸手,她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拿起笔来,又一次开始了他探脉念药名,自己写药方的重复工作。 只是这一次,原本目不斜视的无落,总会在鸾歌下笔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用余光扫向她写字的手,看向那与记忆中重合的字迹,和再熟悉不过的起笔收笔方式,无落的心头掀起无数巨浪。 一切似乎又回到那个久远地不能再久远,安静地不能再安静的午后 齐地居北,气候偏寒,因此花季也总是来得比中州普遍晚,那句“山寺桃花始盛开”,也正应了北地桃花的绽放时节。 燕地和暖,所以花开早,花谢也是早,所以对于困居在齐国皇宫的燕质子而言,北地晚开晚谢,长达半月的桃花花期,自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当然,这一季的桃花开得更美。 因为眼前这个小姑娘。 齐君对燕质子不算好,但是却至少也不算坏,比如这一方桃园,便是极得洛天欢喜的所在。 眼前穿着并不华美的小姑娘在展开的画纸上勾勾画画,面色欢喜,他远远地瞧着,心中满是好奇: 这丫头到底将自己画成了什么模样? 据说北地的姑娘都是擅长骑马射箭的,像她这么样一个整天爬树逗鸟,下水抓鱼的疯丫头,难道还真的会一手水墨丹青? 带着几分期待,也带着几分不解和疑惑,洛天保持着指定的动作,就在他差点僵硬地再支撑不住,想要放下手来,活动活动的时候,却听那丫头道: “站好站好,千万别动,还差一点,就一点点!你要是动了画的丑了,可别说我花的不好!” 看着那丫头提笔蘸墨,在纸上这里勾一下,那里描一处,他忍住笑意,强撑着疲累的手臂,保持着原有的动作。 终于过了有小半柱香的时间,他终于听到那宛如天始之音的赦免之声: “画好了!来吧!你来看看本公主画的怎么样?” 听着小姑娘那邀功似的声音,他揉了揉已经有些许麻木的手臂,一点点地走上前来,然后带着十万分的期待,将视线落在了眼前这个让小姑娘洋洋得意地佳作之上—— “你觉得这幅画画的很好?” 带着几分不确信,洛天指着桌上那张铺开来的画纸,然后尴尬地望着眼前的小丫头。 “你觉得不好吗?” 听出洛天话里的质疑之声,小丫头的面色突变,然后仔仔细细地打量完自己的画作,然后很是正经很是认真地抬起头来道: “可是,我觉得很好啊!” 说着指向画上的某处,那带着几分奶气的童音道:“你看这里,就是你身边的那棵桃树,落英缤纷花绕翩然,中有翩翩公子执扇长立君子意,哪里不好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七十四章 剑意刀光忆中生 “落英缤纷花绕翩然,中有翩翩公子,执扇长立君子意。” 听起来的确是会让人不由不浮想联翩的美丽画面,可是洛天看着眼前宣纸之上的大作,却怎么也无法将二者联系起来: 画纸之上,一团黑乎乎的长条旁侧伸出几根细条,似是桃树上伸展出的枝丫;上面用半圆不圆的粉圈点出五瓣,似是绽放的桃花;而那长条和细枝之间圈出的空隙内,有一团像“界”字的黑墨,想必便是他自己了 回眼看向一脸期待的少女,一时之间,善言的他竟不知如何作答。 “阿络当真觉得这幅画好看?” 叹了一口气,洛天伸出手来,将桌上的那幅已经被封吹干的画纸拿起,问着身边的人道。 “难道你觉得不好看?”少女蹙起眉头,似是便要干架。 “这幅画说是写实,却又有写意的风劲在内;说是工笔写意,却又一眼能让人看清其中情景。能兼具形神,不得不说是我生平所见的画作之中,最别致有趣的一副了。” 洛天看着眼前的画纸,面上满是赞赏感慨,那一副由衷的表情,竟不似作假。 而后他看向身边的姑娘:“既然阿络这幅画画的是我,便干脆将它送与可好?等一会儿将它裱起来,正好挂在正堂当中。” “成啊!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既然你拿了我的画,就要还给我一副!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就现在,刚好还有纸和墨,也不算浪费。怎么样?” 看着那名叫阿络的少女眼中闪过慧黠的光芒,洛天似是未曾觉察到自己正入彀中,而是小心翼翼地卷起手中的画纸放在一旁,然后伸手作邀,笑道: “那就有劳阿络入林了。” 春风熏暖,粉瓣轻飘,卷起的,还有少女飘扬的青丝和轻摆的衣角。 天地之中,他于纸上淡写轻描,勾勒出一个窈窕的身影,不多时,便将不远处的如花笑靥,化作面前一纸灵秀。 “好了吗?” 枝杈上的少女撩过发丝,急切地问道。 “好了。” 洛天轻声答道,然后蘸了一点胭脂红,点于画中人的面颊,顿生熠然。 “我看看,我看看!” 少女迫不及待地从树上跳下来,停也不停地跑过来,一看便是攀爬的老手。 画中桃树的枝杈之上,有一女子轻拈桃瓣浅笑,青丝拂过额前;她的脚丫欢喜地在空中摇摆,身边是飞舞的粉色,隔着画纸,似乎都能听到画中人铃铛般的笑声。 少女看得呆了,不由指着那画,愣愣道: “这画的是我吗?怎么这么好看” 这话一出口,少女便听耳畔传来一声带着懊恼的声音: “聪明如阿络,居然连画中人都看不出是谁,那肯定是画的不好。算了,还是撕掉重画好了。” 说着,便有一双手伸来,眼见便要触到那张画纸,却被另一只秀白的手打开。 “谁说画的不好的!你敢撕它我就先撕了你!”少女凤眼一瞪,威吓那少年道。 “好好好,阿络说好,那就是好的。” 少年从善如流,唇角不自知地漾起笑来。 “既然这样,你顺便将这幅也裱起来吧,回头我过来拿。”少女说道,正要转身,却忽地想起什么,又回头拿起一旁未干的笔道:“不过有画无诗,未免单调又可惜,且看我为之配诗一句。” 若是换做旁人,在感受过少女那“别具一格”的丹青特色后,只怕躲开还来不及,更别提让她提笔在自己的画作之上再添几笔。可是少年却没有半分犹豫,便笑着点头道: “阿络请。” 少女低头,略一沉吟,便提笔而书,这一次却不似方才作画左抹右涂,而是笔走游龙一气呵成: “飞虹不解秋千意,且伴春风醉笑中。” 看着眼前明显有别于方才的十四个大字,少年一字一句念出,眼里多了几分笑意与深思:“阿络的字也是别具一格啊。” “又是一个‘别具一格’,不过这一次的,我接受。”少女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笔,然后继续道: “琴棋书画这些闺秀姑娘们必学的东西里,我唯一拿出手的,便是这从母亲那里学来的书法了,否则也不敢在你这样好的画上乱来。” “不过一幅画而已,阿络写什么都是好的。” “你倒是会说话,不过我爱听。”少女挑了挑眉,却并没有喜出望外的样子。 少年见她这样,也并不以为意,又仔细看了看那两句诗,才认真道:“但是关于你这字,我的赞赏却着实是剖心之言:乍一看有王羲之《兰亭》之态,但仔细瞧去,却又不是那样的宽厚之感,尤其是起笔收笔,倒是与常人有别——” 看了一眼阿络,少年顿了顿,还是将口中的话说了出来:“不知为何,我竟似觉得有刀光剑气在内,宽和背后有着凌厉之意” 阿络不置可否,走到一旁的树下,三两下地又爬了上去,脚丫依旧在空中摇摆,与画中的少女别无二致,只是那银铃之声好似突然消弭。 春风将她的话送来,一句一句落入少年的耳中: “我祖父是戎马之身,但祖母却是南地世族之女。当年祖父偶然救了祖母的性命,祖母便对祖父生出情愫来,后来不惜违抗家族之命,背井离乡与祖父在齐地生活。 “祖父是个粗人,但是却心思缜密为人机警,再加上有祖母这样一个贤内助,很快便凭着骁勇善战,成为皇爷爷眼前的红人,因为尽忠职守,又多次护卫皇爷爷有功,所以皇爷爷临终之前,替母后与父皇指了婚。 “或许是觉得以祖父手中的兵马之力,能够护卫年幼的父皇稳坐王位;又或者是觉得祖父常年为齐氏效力,中年才得一女。总之那时候同样年幼的母亲就这样成为了未来的皇后,只等及笄之后,便嫁给父皇为妻。 “祖母温婉贤良,不管是当初待字闺中,还是后来嫁给只认得几个大字的祖父,都没有忘记放下自己读书练字的习惯。祖母系出琅玡王氏,所以自幼便习得一手好字,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有这样的祖母,母后在很小的时候,自然便得到了最好的教导。 “但是不管怎样,当时父皇并瞧不起母后这样一个将门之女,尤其是一个处处管着他,限制他的大将之女。所以哪怕母后再怎样的恭谨贤淑,再怎么样的温和宽容,到后来,却始终不能得到从一开始便带着偏见的父皇的欢喜。 “在我出生之后,母后让祖父找了教习先生授我鞭马弓箭之道,然后亲自教我读书习字。母亲懂得很多,但却只教我这两样,也从来不让我读那些《女诫》之类的东西。 “她说自己这一辈子太苦,不想让我做和她一样连命运也不能改变的人;她说教我练武,是为了让我学会保护自己;教我习字,是为了让我能够平心静气,让人知道将门后代也不全然是莽鲁之流,当然,也是对于琅玡王氏血脉的传承 “但是母后没有想到,祖父也没有想到,父皇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将祖父一家判斩。母后听到消息的那刻,便就此病倒,直到后来,再也没能醒来。临走之前,叮嘱我照顾好小义,叮嘱我好好练字 “这样解释的话,你能明白吗?” 少女回过头来,从上方朝着站在下面的少年甜甜一笑,却让人蓦地心疼。 “刀光之气虽利,但伤人的时候,却也容易自伤。我虽暂时无力,但却愿意以朗日晴天为誓,今生定护阿络笔锋,返王氏轻逸洒脱之资。” 面前的少年目光灼灼,那俊美明朗的容色中,有着灼灼逼人的真诚与热切,在阳光之下,亮得人回不过神来。 风中送来春日特有的清香,地上的青草随风摇摆,过了许久,才听一道并无干系的浅笑之声: “我的丹青水准如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那幅画,还是直接烧掉吧,等有机会,我再赠你真正的王氏墨宝。” “今生定护阿络笔锋,返王氏轻逸洒脱之资” “等有机会,我再赠你真正的王氏墨宝” 最终,我还是没能护你周全,没能将那笔锋中的刀剑之气抹去 是因为不甘吗?所以你教给女儿的书法当中,带了更多的凌厉与不平 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我定然不会再爽约 无落的手在眼前之人的手臂之上已经放了许久,却始终未出一言,只有喉头微微的哽动,表现出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而这样的不平静,自然也引起周围众人的猜测来,尤其是被他搭脉的那名中年男子。 “大夫我我是不是没救了?” 那人说出口的话里带着哭腔,最后终是忍不住,直接痛哭起来:“大夫!大夫!您是神医!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治好我!我上有老下有小,三个孩子才刚会跑,全家上下六口人,全指望我一个呐!只要您治好我,就是给您做牛做马都成!大夫!求求您!” 这个时候,周围的议论之声也纷纷响起: “难道真的是什么不治之症?竟然连无落大夫也治不好?” “胡说什么呢?这多少年来,还有无落大夫治不好的病?” “可是大夫到现在还一句话都没说呢!” “没说就是治不好吗?” “唉,这老哥可真可怜” 一片争论声中,无落回过神来,然后对着那人澹声道:“你放心,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受了凉导致的腹痛,不碍事的。” 说着念出药名,吩咐鸾歌提笔记下来。 “大夫您不是安慰我吧?要真是这么小的病,您怎么会那么久才说话”那人似是不可置信,旁边的人瞧上去也是一副不信的样子,望着那男子的眼神满是同情。 “无落行医治病,从来不会欺骗病患,说了无碍那就是无碍。方才出神,不过是因为先前想了很久的没有明白的一个病例找到了解决的法子,所以才迟迟没有回过神来。若是给您带来误会,还望您见谅。” 无落拱手道,似是怕那人不信,他又补充道:“您尽管按着方子吃药,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无落和济世堂总不会跑了。” 一听这话,众人全部悻悻闭嘴,那中年男子也面露几分歉意,然后千恩万谢的捧着鸾歌递来的方子,往药剂处那边去领药了。 趁着下一个人上前来的空隙,鸾歌用手臂撞了撞无落,小声道: “喂,你没事吧?” 看一眼鸾歌那双凤眼,似是与记忆中的那双眼睛重合。 只是那双眼睛里,泠然悉皆掩藏在欢快之下;而眼前这双,却是少有的清冷和深邃。 终究是她的女儿啊虽说长相不似,但这双眼睛,却是惊人的一致 “我没事。” 只看了一眼,无落便回过头来,继续目不斜视地认真探脉念名。 但是鸾歌却比谁都清楚,方才无落的失神,决计不是因为想到了什么病例或者方子。 因为若真是,只怕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提笔记下来,而不是露出几分有别于平日里根本不曾显现的怆然与遗憾。 但是无落不愿说,她也不好再问,只能耸了耸肩膀,按了按手腕继续奋笔疾书。 突然,她似是想起什么,无落那句“你的字是谁教的”在她耳畔响起。 一个晃神,她的手轻轻一抖,石斛的斛字右半边最长的一竖,便歪了歪。 好在她反应迅速,才没让人觉察出不对来。 字迹 无落为什么会这样问 可是她的字迹,没有几个人见过 当初在齐国,见过她字迹的人,死的死,老的老,决计没有他这样不过二十出头年岁的少年郎;而在楚国,她虽然练字,但从来都是练完就烧,不会给别人看到自己的字迹。 因为那人说过,她的字里,刀光剑意太强那样凌厉的笔锋,还是不要轻易现于人前的好 或许只是好奇吧? 鸾歌顺了顺气息,自我安慰道。 或许无落和他一样,也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字迹,尤其还是从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笔下见到,所以难免生出好奇吧?(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七十五章 西山何往令终更 泉水淙淙,不断从白玉桥底流淌而过,绕过九曲回廊,最终注入太液池中。 桥上有一宫装妇人,正将手中的鱼料一点点洒向水中,看着争先恐后凑上来的鱼群,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妇人瞧上去并不美艳,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但却胜在温婉秀丽,只一眼望去,便如眼前这淙淙清泉,似是要流入人的心田。 又一把鱼料洒向桥底,旁边有小太监匆匆凑上前来,对着那妇人一拜,道: “娘娘,二殿下来了。” “带他去前面的亭子吧。” 听到这话,那妇人的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原本一直垂着的眼睛此刻抬眼望人,竟似有一种能够看穿人心的力量,但是转瞬即逝,又化作温婉之意。 “是。” 那太监不敢多言,也不敢多思,便依言退下,带着二皇子华硕往前面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看着那二人的身影,苏贵妃将手中的鱼食悉数抛下,拍了拍手对着身边的几个婢子道: “走吧,我们也去那边。” 说着,抬步便走,一直在她身边撑伞扇凉的婢子和侍奉的几个老仆也连忙抬脚跟上。 凉亭之内,苏贵妃闲闲地单撑着胳膊,坐在早有人铺好垫子的石凳之上;旁边华宸拿过那婢子手中的摇扇,示意众人远离些许,然后才坐在苏贵妃旁边,替自己的母妃扇着凉风。 “见过你父皇了?”苏贵妃浅声道。 “是。”华硕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几分犹豫与为难道:“父皇说,想让孩儿也去一趟西山” 听出华硕话里的意思,苏贵妃道: “你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啊!” 华硕一口便接过话茬,然后手中的扇子摇地更勤快。 果然还是母妃最了解自己,什么都不用说就能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只要母妃愿意去和父皇说,那么他就可以不用去西山那个鬼地方了。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母妃,这一次却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来: “但是这一次,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须去了。”苏贵妃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的儿子道。 “为什么啊?父皇平时不是最听母妃的话么?!只要您说一声,他哪里会不同意?”华硕站起身来,一脸的不平。 “是啊,我去说,你父皇是会同意。但是你任何时候都别忘了,这皇帝却始终是你父皇。”看着华硕,苏贵妃敲打着自己的儿子。 这时候华硕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那话太过放肆,若是给有心人听到,只怕对如今圣宠正盛的他们母子二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儿臣知错。” 华硕坐了下来,声音有些闷,然后又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期待道:“不过母妃,你这次还是会站在我这边的吧?” “我哪一次不是站在你的身边?”看了华硕一眼,苏贵妃继续道:“正因为我从来都是站在你这边,所以这一次的西山,你必须去。” “母妃!” 华硕又一次站起来。 “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 苏贵妃抬起眼来,全然无视自己儿子一脸的不可置信,“因为去西山的事情,是我主动跟你父皇提的。” “什么?!西山那破地方有什么好?且不说穷乡僻壤,又有周扬那个老匹夫整天在那里叽歪,当初他还在安阳的时候,就不喜欢我,我要是真去了,谁知道又会出什么幺蛾子?这些日子里传出的那些消息母妃难道没听说?安国侯和周扬关系不错吧?可是赵亦照样在西山遇到了刺客,孩儿若是去了,万一没命回来呢?” “放肆!” 苏贵妃怒喝一声,猛地一拍桌子,然后站起身来,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出半头来的儿子。 凉亭内的动静惊动了守在外面的众人,可是一看到贵妃娘娘少有的怒不可遏的样子,也没有听到通传之声,都忙不迭低下头来,甚至不动声色地往外移了移。 凉亭之内,华硕对上母亲明显震怒的神色,眼睛不由闪了闪,可是却依旧并不示弱,只将头别扭地转向一边。 “他赵亦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堂堂二皇子殿下,哪个敢要你的性命?!” 苏贵妃冷笑一声,在华硕身边踱起步来: “朝中那些大臣是什么样子,我比你更清楚!旁的不说,虽然周扬不喜我们母子,但却绝非你所言的挑拨生事之人,最主要的,他虽和安国侯是好友,却不是安国侯麾下,你若真的有心,对他的态度就不该是排斥,而是拉拢取好。 “这次赵亦在西山遇刺,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周扬,说他因为是华玥的姨父,所以才公报私仇夹带私怨,就连你父皇也对他心生怀疑,想要将此事调查个清楚好给平宁公主一个交代。原本他看中的人是老三,是我说了你正好也想去西山历练,这才将机会替你争了来。” “既然父皇想让老三去,那就让他去啊?”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周扬真的那么傻,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做出这样的事情么?所以没有丝毫疑问,此事乃是有人有意为之,而周扬必然无辜。 “所以这一次去西山调查此事的真相,实则是一件好差事。”苏贵妃望着自己的儿子,失望地看了一眼,戳了戳他的脑袋道: “若是查出了真相,那么不仅帮周扬洗刷了冤情,让他对你的印象改观;更能替赵亦报仇,在你那位姑姑那里落了好,所以实在是不能更好的事情,你怎么就不懂呢?” “那万一要是查不出来呢?岂不是显得很无能?”华硕点出了关键。 “有母妃在,不会让查不出来这种情况出现。” 看着前方的流水,苏贵妃自信一笑。 华硕见状,明白自己这是再怎么也逃不过去了,于是只好点了点了头道: “那孩儿但听母妃吩咐。” “这样才好。”苏贵妃终是展颜一笑,然后带着几分苦口婆心道:“你放心,母妃是万万不会害你的。” “孩儿自然信您。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既然这差事这么好,陛下怎么会想起让老三去?按着大皇兄如今的处境,不是该让他去么?再不济,也该是朝中的官员,而不会是老三这么一个从来都不起眼的人啊?” “这原因,就要问你那好姑姑了。” 苏贵妃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玩味与不屑。 华硕因为不喜西山之事,也从来想不到最后会落在自己身上,所以从未思索过此事,在方才苏贵妃提说的时候百般不愿,但他到底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如今既然明白终究躲不过,也开始将自己放在其中,认真思索起来。 只这么一句,便点出了最为关键的地方。 如今朝中的势力分成两派,一者是拥护太子正统的老臣;一者是指摘太子昏聩荒唐,沉迷酒色,从而感念于苏贵妃十几年仁善,想要拥立贤良方正的二皇子的新臣。 加上近些年来,以贵妃和二皇子的名声打出去的济世堂,由从不诊错病的无落坐诊,更是收拢了太多普通百姓。让他们感念贵妃和二皇子贤德的同时,更觉得脾气暴躁c还时不时喜欢当众调戏良家妇女的太子不够贤明。 但是晋帝虽然宠爱苏贵妃,在子嗣之事上,却从不含糊,在立嫡立长一事上,更是不轻易让步。 而当太子处于这等尴尬之地的时候,恰巧出了赵亦遇刺这件事,所以这个能够同时讨巧于安国侯府和西山大将军周扬的好机会,便被皇帝第一个念想着留给自己未来的继承人。 但是谁曾想到,平宁公主在赵亦回来的第二日,却亲自找了华宸入府。 外面的传闻虽说是因为华玥公主和安国侯府矛盾之事,但是明眼人却都看到三皇子的马车在安国侯府内多留滞了半个时辰,期间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可是第二日,三皇子府却又有人去拜访了安国侯府。 而三皇子向来与大皇子交好,平宁公主却偏偏率先与交好,可见心中也是中意让太子一方来做这件事。 但是找了华宸,却不找华夙,最后皇帝一想,却也在理。 “平宁向来疼爱夙儿这孩子,当初还没出嫁的时候,也是极喜欢他,所以偏心点倒也正常;但是夙儿如今的性子,若是真让他去西山,只怕吃不得那样的苦,与你让他之后生出什么事端来,不如就让宸儿代他去吧,就以协助太子的身份,这样倒也说得过去。而且宸儿生性淡泊,却也良善公允,平宁看来也很中意,倒是一个好的人选。” 晋帝说与她听的那些话,直到现在,苏贵妃还言犹在耳。 在旁人眼中,或许她和自己的儿子得到的宠爱最多,得到的赏赐也最为丰厚,但是在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二十几年的人眼中,到底最看重的是谁,她不用想也明白。 活人,是永远不能和死人竞争的。 至少在感情上是。 但是这却不代表,活人的儿子,就争不过死人的儿子。 因为最后,皇帝还是被她说服,将这个重任给了自己的儿子。 就算是平宁公主的意思又怎么样? 嫁出去的妹妹,与耳畔吹风的枕边人,到底是有着差别的。 听着母亲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华硕这才回味过来,对着自家的母亲竖起拇指道: “到底是母妃棋高一着。您放心,孩儿定然不会让母妃失望。” “这样最好,到了要走的时候,母妃为你饯行。”苏贵妃面上笑意盎然。 华硕点着头,摇着手中的扇子,似是想起什么来,又道: “不过母妃,济世堂那边的消息你听说了么?” “什么消息?” “就是关于无落给济世堂招了一个小姑娘的事情,据说她当初是因为得罪了赵亦,而被无落收留的,你说这样会不会惹恼了安国侯府那边?让他们以为我们要与他们对着来?这些日子我忙着一些事情,今日才听说这事儿。” “这事儿我知道。且不说区区一个小姑娘,安国侯府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他们自己养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你姑姑姑父比谁都明白,只怕还得感谢无落没让赵亦再出丑呢。” 苏贵妃呷了一口面前的茶水,然后看着华硕道: “再者了,据华玥那丫头说,这丫头好似还治好了赵亦那匹爱马,如今他只怕是扒着那姑娘都来不及了,更别提找她算账了。所以让他知道这丫头如今在济世堂做事,终归也不是什么坏事。” “马儿?”华硕诧异道:“可是赵亦那混小子当初死乞白赖跟着父皇讨去的那一匹?当初还让平宁公主进宫陪着他一起装傻充楞的那个苍狼?” “除了那一匹,还能有什么?自打有了这一匹马,安国侯府被搞得不伦不类,也怪不得他自己自毁名声了。” 苏贵妃冷笑一声,对这个安国侯世子全然不放在心上。 三年前,为了这么一匹马,十三岁的小大人当着使臣的面在地上打滚儿撒泼,自己丢尽了晋国的脸面不说,甚至还拉着自己那个呆萌的母亲一道,跟着皇帝跟前扮傻卖乖,费尽心力才得了这匹马。 到了后来,据说更是花了大把的金钱,替这匹马修了一个不小于安国侯府主院的大院子,甚至连耳房什么的都备着,做足了一套只为给一匹马用。 当时安阳城内骂地有多难听,可是这姓赵的一家却不以为意,偏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到了后来,就连皇帝也不由按着眉头失笑道: “到底是朕的侄儿,跟她母亲可真是活脱脱一个模样,小孩子爱玩,便由着他去吧。” 这句话传出后,明白皇帝这是默许了,甚至还有些兴致,城内的风言风语这才弥散殆尽。 但如今提起小安国侯赵亦,这件事还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但是随着赵亦后来做的事情越来越霸道不讲理,这件事倒也不怎么显眼了。 将回忆收拢,苏贵妃将自己耳畔的发丝拈到耳后,然后对着华硕道: “你可知道这丫头是谁?” “什么?” 华硕愣了一愣,这才意识到苏贵妃所指的,是如今在济世堂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刚放下笔,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的鸾歌猛地打了一个喷嚏。(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七十六章 诡谲不明夜对言 “怎么了?” 听到这一声喷嚏,华无落拿下放在面前病人手腕上搭脉的手指,转头问她道。 “没事,可能是药材味太浓了吧,有点呛,过一会儿就好了。” 将手中写好的药方递给那位病人,鸾歌用食指揉了揉鼻子,然后猛地吸了吸,然后面朝华宸,又吸了吸道:“看,没事儿了。” 看到她如同小狗一般吸着鼻子的样子,无落不由失笑,却还是伸出手,对着鸾歌道: “手给我。” “干嘛?” 鸾歌心生警觉,这家伙一诊百金,她可是再没有钱给她还债了。 似是看出鸾歌心中的顾忌,无落嘴巴憋了憋,然后眼睛朝着周围等待诊治的病众扫了扫,带着半大不小的声音道: “今儿个是初一,义诊不要钱,而且你是写方子的,病了并能帮我写字是小事,若是伤寒之类的,传染给别人可怎么办?” 众人一听这话,连忙应声道:“是啊是啊,小丫头不要讳疾忌医,身体不舒服还是得尽早看才好的快。” “是啊,还是先让无落大夫先给你瞧瞧吧,我们不急,不急的。” 急诊最前的那个人明明面上已经发白,却似是被无落方才说的那句话给唬到了,将临到自己跟前的机会都先让给了鸾歌。 鸾歌一看无落,虽说那那面具之下只露出了半张脸,可是她怎么瞧怎么觉得这人是满脸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神色。 她瞪一眼无落,然后闷闷地将手腕放到无落面前:“呶,看吧?” “好。” 无落点了点头,果真伸出手指来,搭在她手腕的脉搏之上,认真地探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将手放下来,似是舒了一口气道: “没什么大碍,许是真的呛到了。” “” 鸾歌霎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收回手腕拿起旁边的笔,看向周围的病众,却发现他们似是高兴非常,竟然比自己还紧张,甚至有人还重重的松了口气。 难道这些人都看不出无落是故意的么? 鸾歌突然有些气馁。 就在这时,耳边有声音继续传来,她惯性的提笔住准备再写,却听到那声音说出的不是药名: “麦冬!去后院搬一架屏风来,挡在药剂处和问诊处之间,还有取药的时候小心些。” 鸾歌突然有些呆愣。 这是怎么回事? 济世堂前堂正是因为前后通畅,所以通风好,以致在这样闷热的夏日,挤进来这么多的人还不会觉得闷。 可是若是在药剂处和问诊处之间架起屏风的话,这屋内的通风便要受阻,虽说两处就此隔开,气味药尘不会乱散,但是却会让人热的受不住。 好端端的,无落做什么这样想不开? 正想着,鸾歌突然明白过来,面上不由觉得有些热。 难道因为自己因为呛到了打了个喷嚏,所以无落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鸾歌看向无落,正要开口,却见他已经开始搭脉问诊,开始说起药名来。 无奈之下,她只好奋笔疾书,快速的将药名和剂量一一记下。 病众人数太多,无落诊脉不停,连带着原本就有些沙哑的嗓子更加的喑哑,却连喝口水的功夫也顾不得。 鸾歌忽地想起自己刚进城那日所见长龙般的队伍。 原本以为当时那人就已经很多了,可是这会儿无落经手治过的人已经不下百个,可是眼前的长队仍旧是瞧不见的尽头,让人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鸾歌这下子终于明白为什么济世堂平日里那么闲了。 因为本来该是每一天生病了就该看诊的人,全部积攒到每月的初一十五这两日。 相当于一天之内,无落要看积攒了半个月的病人,而且十五一次的周期,给了更远地方四邻八乡带着自家患了病的亲人赶赴安阳的时间。 这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是有句话讲得好,积土成山,水滴石穿。 虽说这长龙般的队伍瞧上去是那样的无尽,但是好在无落这穿石之水足够强劲,到了天色将黑的时候,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众人这才累的几乎爬不起来。 趴在柜台之上,麦冬瞧着正在按着脖子,也靠在一旁椅背上的鸾歌,他有气无力道: “今儿个今儿个可真是把小爷我累死了。才把这些大佛个送走了教我稳稳当当睡个好觉。” 说着脑袋就猛地在柜台上一磕,也顾不得疼痛,便呼呼大睡起来。 无落瞧着他的样子摇了摇头,然后对旁边呆愣地站着的大柱道: “去将麦冬背到他自己屋里去,顺带着吩咐厨房给他留些饭,等他睡醒了自己去吃。你也先下去休息,今天忙了一天,辛苦了。” “哎!” 大柱楞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借着自己的大块头,将那边趴着的麦冬直接扛起来,便朝着后院走去。 一时之间,前堂之内只剩下无落和鸾歌两个人了。 瞧着苦闷地揉着自己手腕的鸾歌,无落面上一笑,然后便要去抓她的手腕。 鸾歌正心里骂娘。 从来不知抄写东西居然都能这么累,平日里练字练上一个时辰倒是不觉得,可是如今可是整整写了一天,还停都没停过,她都开始佩服自己居然能够坚持下来。 然后窝在自己的椅子里,一个劲儿的揉着手腕,想让手稍稍舒服些。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早上送她来的周七还没来接自己,而她到了这会儿,实在是懒得走回三皇子府了。 谁曾想,就在她正想着这事儿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想也没想,她便翻手朝下,袖中藏着的飞针便要出手,当她看清眼前之人是无落的时候,才猛地收回,用力过大差点将自己弄倒。 “你好好的这是干嘛呢?!” 带着几分气恼,鸾歌朝着无落道。 这人一声不响地,万一自己撤的慢了,一不小心伤到他怎么办? “对不住。” 听出鸾歌似是真的动怒,无落愣了愣,然后扯回了自己的手,掩在长袖之下,对着鸾歌黯然道。 “你怎么了?” 这个时候,鸾歌也觉察出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不善,然后舒了口气,耐下性子问无落道。 “没事。” 无落冲她一笑,然后道:“一会儿走的时候,去药剂处那边右手边第一个格子里,取些疏筋散回去。然后用热水泡一泡手腕,明天能好得快一些。” “哦” 鸾歌点了点头,道:“那就先多谢了。” “不用客气,今日在这边呆的时间也太久了,你也早点回去,至于明日,给你准上一日假,好好休息休息,等到后日再来吧。” 说着无落扶着旁边的扶手站起身来,身子带着些许踉跄,好容易这才站稳当了。 “我这会儿还不能走。” 鸾歌抬头看一眼无落,然后抱着膝盖锁在椅子里:“不知怎么回事儿,周七还没过来,我要在这里先等一等他。” “是了,我倒是忘了,你如今住在三皇子府,三殿下替你配备了车马。这样也好,那就等一等吧,免得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走在路上也不放心。” 想起自从那一日起,济世堂外突然多了一辆马车,整日间的接送鸾歌回返,并没有故意隐瞒的意思。 对于无落而言,根本不用问,他早就已经知道鸾歌如今寄身何处,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超乎理解。 但是对于麦冬可就不一样了。 他是知道鸾歌为什么会被留在济世堂的。 而眼下这小丫头来回竟然还有专门的车马接送,瞧上去也并不像那种贫苦人家的姑娘,因此他就不明白了,自从发现了这一点,每天都追着鸾歌,问她到底是哪一家的小姐,怎么好端端的不在闺房里呆着,偏生跑到外面来抛头露面。 而且说什么还不起诊金,他瞧着鸾歌一点也不想还不起钱的样子,因此一连几日看着鸾歌的神色都有些怪。 但是无落从来不允许麦冬私自离开济世堂,因此他全然不知鸾歌的身份,想搞跟踪的想法也这样泡了汤,最后还是无落发现后,对着他警示一番,他才有所收敛,不再追来问去。 可是谁曾想,鸾歌后来居然主动说了。 麦冬一听鸾歌在三皇子府里住着,登时就炸了: “我说你住在皇子府里,都搭上皇亲国戚了,这样尊贵的身份干嘛不好好的吃香喝辣?非得赊着债在济世堂跟我抢大肉吃,安的是什么心思?” “我可从来不曾记得我有吃过济世堂的饭。” 鸾歌乜斜了他一眼,纠正道。 因为每日实在太闲,放工的时间又早,所以她一日三餐都是在三皇子府度过,午间回去甚至还能睡个好教,哪里有像麦冬说的那样,跟自己抢东西吃。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拿着扫把扫地的大柱也不由愣愣地道: “我刚来的时候,麦冬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可是我从来都只吃蔬菜。” 大柱的话说完,鸾歌扑哧一声笑出来。 看着眼前这个顶两个自己大柱,实在无法想象这样魁梧的他居然只吃蔬菜。 “不是吧?你不会骗我吧?” 笑声停下来的时候,鸾歌朝着大柱问道。 “大柱,大柱不喜欢吃肉的。” 大柱急切的认真道。 麦冬瞧着他这幅啥样,挥了挥手,不耐道:“不吃肉就不吃肉呗,有什么好强调的,好似怕人不知道你光吃蔬菜都吃地虎背熊腰一样。” 直到这个时候,鸾歌才相信大柱所言是真,然后对济世堂里的这些人生出越来越多的好奇: 麦冬瞧着虽是一个嘴硬毒舌的,可是他的账算极好,济世堂内甚至连算盘这种东西都没有,而且他有的没得总是觉得别人老爱和他抢什么大肉米饭;c 而大柱瞧起来憨憨的,整个人又魁梧健壮,按道理应该吃的很多,可是他却是几个人里吃的最少的,而且经常拿着扫把在院子里扫来扫去,哪怕并没有什么东西,可是他还是会不停地扫,如同一个魔怔的傻子。但是你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却又能听懂,又不像一个傻子; 后门口那个看门的张伯,瞧上去普普通通,可是那一双眼睛,却并不是普通老者那种昏聩浑浊的样子,反倒时不时的透出几分精明来,而且有时候自己在院子里晒药材的时候,老会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可是等到她一回头的时候,却又发现不了人; 时间长了,越来越觉得这济世堂有些莫名地古怪,可是因为无落对她出乎意料的特殊,这让鸾歌的好奇心也越发的重,但是防备之意,也越来越浓重。 将这些事情告诉给舒阳之后,他建议自己说明自己是跟着远亲客居三皇子府,不必隐瞒。于是当天她就将自己的身份是何,按照舒阳所说,对着众人说了。 那种窥视敢当天没有再出现,但是鸾歌还是有些惊弓之鸟。 所以方才无落靠近她的时候,她才会反射性地直接将袖中的银针祭出,就要开始动手。 好在最后险险止住,没有酿成大祸来。 “你在想什么?” 看着鸾歌盯着自己的衣角好久,动也不动的样子,无落不由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索。 “哦,没什么,就是在想一会儿回去吃什么好。” 鸾歌随便找了个借口遮掩,无落自然不会信,但明白她不想说,也不强求。 而是道:“若是不介意的,要不我让厨房送几样小菜过来与你?从中午到这个时候,也有三个多快四个时辰了,饿得有些久,你先先垫一点?” 以为内鸾歌说了晚间不会在济世堂用膳,因此厨房那边根本没有准备多出来的饭,所以这也就意味着,鸾歌若是吃了,那无落自己就要饿着肚子了。 “不用了,我还不是太饿。” 鸾歌婉拒道,然后看向大门外。 “小安国侯赵亦在西山的事情,你知道吗?” 无落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来。 听到这声音,鸾歌回过头来,蹙眉道: “赵亦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如今整个安阳城传地沸沸扬扬的小安国侯西山遇刺之事,你没有听说过?”(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七十七章 劝止西山惊狐由 听到无落这样说,鸾歌不由皱了皱眉头。 赵亦西山遇刺之事,如今已经闹得满城皆知,她又如何会闭目塞听?更何况有麦冬那样的大嘴巴在,前几天这个消息刚传出的时候,他在济世堂可是念叨了不少次,就算是鸾歌想不知道也难。 这件事无落也是知道的,如今为何又这样问自己?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真的如舒阳所猜测的那样,无落无缘无故的善待与她,是怀着某种目的?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表现出来,只是为了取得鸾歌的信任,而如今等到她开始相信他,这就准备慢慢有所动作了么? 想到这里,鸾歌眉头皱的更加厉害。 先前舒阳这样提醒她,让她不管如何,好歹留个心眼的时候,她并不以为意。 因为无落如果真的是一腔善意,那么自己这样的揣测肯定会很伤人。自从认识这么久以来,这个人带给自己的那种莫名的熟悉与信任感,都让她不愿意去怀着这种像是审判似的目光看他,更不愿意时时刻刻警铃大作。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无落虽是如旧,但济世堂这些人却让她越发生出奇怪的感觉来,让她不由不多留个心眼。 在这样时刻保持着警惕的状态下,就算是她真心不愿随便怀疑无落,但是却也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全然相信。 见鸾歌并不答话,又像是竖起长毛的兔子,就那样睁着一双凤眼看着自己,无落不知道她对自己为何忽然变成这样,许是方才他的动作?亦或是其他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那就是这个时候不该讨论这个。 于是他只好道: “西山的事情并不简单,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轻易涉入其中。” 鸾歌心中一动。 无落怎么会知道 今天早上她照例去秋溟苑,但却见到了一连好几日都没有碰到过的舒阳。 自从答应了舒阳会每天早上会去一遭秋溟苑,鸾歌本以为出门前都会受到好一通说教,或是感受到他有些欠打的毒舌,可是谁曾想,舒阳忙得根本顾不上见他。 每次去秋溟苑,都是云婉和她说会儿话,然后就送她出门,看着她坐着马车离开。 先前她还不懂既然这样,为什么非得让自己去一趟秋溟苑,到后来舒阳才与她解释道,当初说服三皇子的理由,就是鸾歌是按着舒阳的意思进的济世堂。 因为对舒阳的信任,所以华宸并没有多问,便尊重他的意思,不再管鸾歌与济世堂之间的事情;而舒阳,则是将这份华宸给予他的无条件信任,同样的还给了鸾歌。 所以他让她来秋溟苑,但却从来都不问,也不说什么要求。 而今天早上,她却意外地见到了舒阳。 “陛下的意思,可能会让三殿下着手赵亦在西山遇刺之事,平宁公主的意思,也是想让太子这边的人去调查,太子的意思,也是想让三殿下去。” “所以你也会去?” “本该是苏懿去的,他其实是最好的人选。可是这些日子他被三殿下安排出去调查一些事情,一时之间回不来。所以若是真的定下来三皇子,我是定然会随行的。” “那我呢?”鸾歌着急地问道。 “我说与你听的意思,便是这个意思。” “真的?!你们会带我去?”鸾歌喜不自胜。 “与其等你最后知道,再偷偷摸摸地跟去,不如让你光明正大的随行,况且我也怕你一个人又闯出什么祸端来。”舒阳看着她,满脸的嫌弃。 “什么叫闯出祸端来,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么?若不是我告诉你关于苍狼的病情可能是术法所致,你会这么上心的让三皇子从太子那里揽下这活计?按着太子爷那个性子,只怕陛下一提说这事,他就直接给推拒了,还能轮到三皇子来揽下这事情?” 这小半个月以来,鸾歌白日里在济世堂做事,但晚上却从来没有停下调查的动作。 虽说皇宫这深宫大院她答应了舒阳不会进去,但是其他人的府邸,她却并没有说不会去。 所以这些日子里,安阳城里大大小小的,大家知道的,大家不知道的事情,她都摸得差不多。 当然,也包括三皇子之所以会被陛下注意,准备委托此事的缘由。 她既然知道,那因为她的提醒,而对赵亦在西山的事情生出怀疑的舒阳,自然也不会放过调查的机会。 所以才有了三殿下提前与太子论说赵亦之事,并流露出愿意替太子出面,着手调查的意思,这才让各方都将三殿下推到了前面。 因此她说这话,却也不是全然的自吹自擂。但舒阳才不管,只爱看她炸毛的样子,像逗弄小动物一样逗弄着她。 “那你说说,我若是真的不让你去的话,你会不会偷偷摸摸的跟去?” “我” 鸾歌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但是舒阳的这个猜测却没有一点错。 “所以嘛,看吧,我还是没有说错。” 舒阳一幅志得意满的样子,然后乜斜着眼睛看她:“不过好在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一次呢,如果事情真的成了,那就带着你一起去一趟西山。” 眼见鸾歌眼睛里溢出笑意来,舒阳连忙说道: “但是说好了,不能随便乱来,也不能轻举妄动。我之所以要带着你一道去,是因为怕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违背约定;但是却不代表带你去了,你就可以按着自己的想法来。” “我保证!” 鸾歌连忙立掌起誓。 从秋溟苑出来往济世堂来的马车上,她还一直在想到时候找什么理由向无落告假好。 若是找个其他的借口,无落如今知道自己住在三皇子府,之后三皇子去西山的事情肯定整个安阳城都会知道,这日子一看就是重合的,那么以他的聪明,肯定能猜出来自己撒了谎。 哪怕过了今日,短期内至少半个月内,济世堂会一直没有什么活计,也着实到不了非她不可的境地。 但是若是直接说出缘由,是不是又算是将三皇子这边的消息给卖了? 这个问题烦恼了她一路,因为今日正巧是义诊的日子,大家都忙得顾不过来,而且最终的圣谕也还没有下来,所以她没有找到机会和无落告假。 可是谁曾想,无落只一句话,便点出了她的心思。 这一次的沉默有点长,最终还是无落打破了平静,开口算是半解释道: “赵亦这一次也会重返西山,他定然会不离身的带着苍狼。为避免上次的事情重现,昨日你走后,他来找过我,问问能不能借你几天,去帮他照料苍狼。” “他来找过你?” 鸾歌不由惊诧出声。 猜来猜去,猜了很多关于无落会知道的原因,她却没有是这一层。 居然是赵亦来找自己同往西山! 要知道,自从上次在安国侯府一别之后,她便再没有见过这个小安国侯,更别提他口中应允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重礼。 不过鸾歌对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想着没有这么一个人烦着自己,也还不错,因此也不怎么上心。 可是谁知道,如今他居然又一次找自己,但却不是直接跟自己说,而是找了无落。 “但是被我拒绝了。” 看着鸾歌稍稍不是那么抗拒与疏离的样子,无落微微放下心来,然后道: “上一次你用术法替苍狼诊病,虽说有惊无险,但那只是因为苍狼体内的术力不够强,而有了上一次的失败,那么这一次,只怕就会更加危险,所以我拒绝了他。” 看着无落这样坦诚相待,鸾歌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的感觉也有些奇怪,似是五味陈杂一般。 “拒了,那就拒了吧。” 鸾歌似是并不介意。 是啊,有什么好介意的呢?就算是推拒了赵亦,她也依然可以跟着三皇子等人一道同行,者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看着如今无落拒绝赵亦的理由,看来她是得好好再想个其他的借口来与无落告假了。 这样想着,她的面上就带了几分认真的深思。 转瞬,似是想到什么,鸾歌又一次抬起头来: “我说,赵亦的伤势,你在上一次帮他诊脉的时候就查出来了吧?” “为人医者,不随意言病患之伤痛。我已经答应过小侯爷了,不会再对外人说道此事。” 无落并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回答问题。 “这算是什么病患伤痛?又不是问他生了什么病。况且上次我也在场好吗?你说了什么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就算是隐瞒,也该是对着除了当时几人之外的其他人隐瞒啊。” 鸾歌第一次觉得无落好像有些迂腐,就像是一个老头儿一样,不知变通的守着所谓的约定。 “我记得你上次说了,他是因为体内本就有内伤,可是却没有好利索,后来更是一连好几日的跋涉,再加上有几分火气,所以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听着鸾歌将当初的事情说来,无落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头去,不再理会,就在鸾歌以为他真的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无落的声音低低传来: “小侯爷的内伤,不是功夫导致的内伤,所以在西山养了一个月,都不曾养好。” 听到这话,鸾歌霎时明白了无落所指。 不是武功所致,那么没有其他的理由,唯一的原因,就是和苍狼一样 鸾歌突然变得有些莫名地兴奋,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此次去西山,会有更多的收获。 至少关于术者,关于与术者有关联的苏贵妃。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还是留在济世堂,不要轻举妄动。” 无落看着她,道出了自己说出这其中因由的目的,但是对上鸾歌的神色之时,他便明白,这丫头只怕是不会听自己的劝诫了。 果然,但见鸾歌带着几分愧疚开口道: “其实我今日来,本也是想找个机会与你告假的,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这么一说的话,却让我更加不知道怎么说了。但是既然你提起这件事情,我也不好再瞒下去。 “我要告诉你的是:是的,我是想要去西山,想要去弄清巫者在这其中到底扮演者怎样的身份,这一切又跟我来晋国的最终目的有什么干系。我知道你是她的人,但是我不怕她知道,也不会因此就将这件事瞒着你。 “所以,你还是不会准许我的告假么?” 说到最后,鸾歌抬眼看着无落。 整整一天下来马不停蹄的劳累,将浓浓的倦意展现在她的脸上,但是那稚嫩却严肃的面庞和认真的神色,却明确地表明着她的态度。 无落想要说什么,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听门外传来一声招呼。 内堂之中原有的气氛被打破,无落和鸾歌都不由回过头去,对上的,正是平日里接送鸾歌的车夫,周七的那张脸。 但见他站在门口,带着几分喘扶着济世堂的门框,急急道: “姑娘见谅,方才小的在路上遇到一些事耽搁了,这么晚才来接您。” “没关系的。” 鸾歌笑了笑,然后看了一眼无落,然后望着已经全黑的天幕,对周七道: “你先别急,瞧你这样喘的。反正已经晚了,要不先进来坐一坐,等你缓过来的时候,我们再回府?” “多谢姑娘体谅,只是小的出来的时候,云婉姑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小的等您这边一结束,就带您回府。” 鸾歌不由蹙眉。 今日济世堂这边义诊,她作为伙计会很忙的事情,结香居和秋溟苑都知道,而且她尽早还专门给周七说了不用来得太早。 瞧着云婉这话,她也不是不知,可是为什么会说一结束就要让自己回府呢? “府上出了什么事情吗?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她问道。 “小的也不知道,只是云婉姑娘说,好像是有关银子的事情。” “银子?” 听到这话,鸾歌有些懵圈。 怎么又和银子扯起关系来了? 云婉如今掌管着秋溟苑大大小小的事情,这她是知道的,但是因为是在三皇子府中,所以不管是结香居还是秋溟苑的分例都是三皇子府出的,而且结香居的事情她都丢给了宜碧,怎么会问起自己来? 然而就在这时,她却猛地惊醒: 六两!(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七十八章 灵狐生疾状何由 “可是六两?” 鸾歌顿时站起身来,望着周七急急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因为方才路上生出的事情,周七正愁想不起云婉交代的原话,这时一听鸾歌提醒,连忙点头称是。 可是不及他细看,便见鸾歌直直朝着自己奔来,似是有着十万火急之事。 周七吓得愣在当场,可是下一刻却见鸾歌顿住脚步,回头对着她身后也刚起身的,带着面具的男子道: “方才的事情对不住。我先回去了。” “无碍,去吧。” 无落澹声道,语气中的温和与宽慰让鸾歌心头的不安稍缓。 鸾歌见状,遂不再言,但却也没有与周七说什么,而是直接越过他,朝着外面奔去,在出了济世堂之后,直直运功施术朝着三皇子府的方向越去,在深夜的空中留下一道浅浅的光影。 周七回过神来的时候,屋内只剩下他和无落两个人。 “这姑娘” 看着消失不见的鸾歌,和身后还停着的马车,他愣愣地不知所措。 “她先回去了,你还是快些赶车回去吧,免得被你家主子知道你不仅没有接到人,还晚了这么久。” 扔下一句话,无落不再看他,往济世堂后面的院子走去。 天幕深深,瞧不见明月的身影,只有颗颗星子高挂,闪烁着分不清明的心绪。 鸾歌方才临走之前留下的那句话,无落突然有些摸不准。 对不住,是为什么对不住呢? 因为警备而出针的差点误伤?还是因为让他背离了誓言却不听从他的劝言?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前者是自己关心而乱生出的鲁莽,后者是自己无条件的言说,与她都毫无干系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院内开始亮起盏盏昏灯,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来到晋国之后的这些年里,无落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有些乱。 秋溟居内,鸾歌抓着舒阳的双臂,眼睛直直看着他,方才在门口绊倒时,衣服上沾染的灰尘显示着她的慌乱与焦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儿个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会变成这样?” 小榻之上,六两蜷缩成一团,瞧上去与平日并无差异,可是旁边换下来带着不明污渍的软垫却已经显出某些不同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这样?” 得不到想要的回答,鸾歌抓着舒阳的手指收得更紧,可是却不曾见舒阳有任何的深色变化,就连眉头也没有蹙起,就这样生生的受着。 一旁的云晴看不下去,伸手便要扯开她双手道: “喂!你放开主子啊!你不知道这样抓着人很疼的吗?我们帮你管着六两吃喝拉撒,你自己不管就不说了,如今生了病了,你就来兴师问罪,哪有你这样没良心的?” “云晴!” 舒阳低声呵斥道。 云晴闻言,悻悻地住了嘴,可是却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说错。 然而这个时候的鸾歌却顾不得听别人说了什么,她看着舒阳,只想听舒阳告诉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你先冷静下来,六两的事情是我疏忽了,我也是” “主子,还是我来说吧。” 带着几分歉意,云婉打断了舒阳的话,而后福了福身子,转向鸾歌,对着她道: “我知道你这会儿心里很着急,但是所有人与六两相处这么久,见到它这样也不会开心。主子这些日子忙着公务,关于六两的事情,也都是我和云晴在打点照顾,他也是今天听到我的汇报,才知道六两出了状况,所以姑你若是要怪罪,那也不该怪公子,而是该怪我。 “最近这半个月以来,自打我们住进这里,六两也一直是在这边呆着的,从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表现的有些恹恹,我们当是安阳比山上热,它和人一样都受不住,才有些没精神,可是过了几天依旧如此,我们便请了大夫。 “但是那个时候,大夫来看过后,也说六两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怕是因为水土不服,再加上这样闷热的天气,所以有些没精神。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六两虽然瞧起来蔫蔫儿的,可是饭量却没怎么变化,除了比之前的时候变得懒散了,也没有什么别的征兆。况且先前在山上,主子刚带它回山上的那段日子,它瞧起来也是这样,所以我们便没太在意。 “直到今日,午休过后没多久,便见它整个都吐在了软垫上。我们当即找了兽医来看,可是谁曾想那兽医却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去请了主子,又吩咐车夫去济世堂那边至于事情变成如今这样,我们也很抱歉,但却不能都怨主子,所以还是希望你能冷静一下,这个时候我们弄明白六两到底是生了什么状况,才是当务之急。” 从发现六两的症状,到而今鸾歌回来,中间隔了至少也有两个时辰。 在此期间,云婉已经想清楚了该如何对鸾歌解释,因此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条分缕析,将整件事情的由来讲了个清楚。 而这个时候,纵然鸾歌自己心中也很是着急,却也满满冷静下来,明白云婉说的并没有错。 所以在片刻的沉寂之后,她松开了舒阳的胳膊,然后坐在了一旁,实现转换到卧着的六两身上。 “那如今呢,还是没有任何的办法么?甚至连它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也不知道?” 鸾歌的声音有些轻,像是怕一不小心碰坏了什么一样,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也不是完全的一无所知。” 这个时候,舒阳的声音传来,引得鸾歌不由望向他。 然而却不见他直接开口,而是望向周遭,对着侍立一旁的几人吩咐道: “云晴,你且去看看是否还有多余的冰块,帮我拿去屋里;云婉,方才那方软垫,着人下去清理干净,最好再找大夫瞧一瞧,看看能否查出来什么。剩下的人,除了鸾歌,都先在外面候着吧。” 众人闻此,都明白舒阳这怕是有话要与鸾歌说了,因此纵然带着几分担忧,最终却还是退了下去。 直到屋门从外面拉上,内里只剩下舒阳与鸾歌二人,这才听他道: “今天才发现状况,我也觉得很抱歉。但是若我没有猜错,六两这怕并不是病,而是去岁在楚国当时失踪的那几日,受到的损伤并没有完全康复。” “这怎么可能?” 听到这话,鸾歌露出极大的震惊之色。 一年前,六两在她身边消失过一段时间,等到再次出现的时候,是被舒阳带了回来。 骨瘦如柴,毛色黯淡,像极了颓败而缺少灵气的野猫,再没有灵狐该有的尊贵与骄傲之气。 当时舒阳给出的诊断,是它体内的灵孔被人以气墙封住,但因为是巫者之力所致,因此不能单纯的依靠术法来解决。 术巫不同道,所以就连当时的舒阳也没有办法。 而当初她因为急着去联系五州兵马,所以将照顾六两的重任托付给了舒阳,后来回到楚国的当晚,便因为那场超乎意料的宫变,她连六两的再一面都没有见到,便再一次陷入昏睡之中。 直到再次醒来,却在云阳山上见到了似是恢复如初的,又一次吃的圆圆滚滚的六两。 好像与先前并无任何差异。 那时候舒阳不也告诉了自己,六两的病情已经没有大碍了么。 可是如今这样的,又算是什么? “或许应该这样说,六两先前体内的气墙是被洗除了,但是它的体内,只怕并不仅仅是只有气墙。今日看来,那气墙只怕是蒙蔽我们的幌子,让我们将重点放在气墙之上,而忽略更多的疑点。 “那时候我去南疆,气墙的屏障应当是已经全然除掉了的,那时候的苗民的判断是,这类气墙乃是巫术稍微有些精进的巫者,都会施展的东西。就像是云阳弟子学习云生结海一样,虽特别,但对于某些群体而言,却是最普通的巫法。 ”彼时我未曾多想,因为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在山上,所以帮六两拿掉气墙之后,便急急赶回了山上。而后来六两在山上,倒是的的确确的好了起来,我也以内息帮它探过几次,发现确然是在好转,所以便没有再多考虑。 “现在看来,只怕当时是因为山上灵气十足的缘故,所以才让我们忽视了它的异样;如今看来,却是我疏忽了,对不住。” 说到最后,舒阳望着鸾歌,面上是发自内心的歉然。 “这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鸾歌深吸一口气,此刻的她已经大致清楚到底是什么缘故,也明白罪魁祸首是谁,自然不会再是方才刚回来时候的癫狂模样。 抬起头来,鸾歌望着舒阳,凤眼微微眯起,露出让人有些心悸的狠厉之色: “这一切,都是当初那个巫者搞的鬼。” 似是想起什么,她又道: “这个巫者,和当初我们在楚宫遇到的那个人,是同一个吧?” 舒阳明白她说的是谁。 虽说晋国的巫者不少,但是在齐楚等国,因为与苗疆之地有高大的云阳山脉阻隔,所以中州以西的地方,是确然不会轻易有巫者出现的。 除了去年那次。 “有很大的可能性是。” 听完这话,鸾歌沉默不语,然后说了一句看似并无干系的话: “赵亦的苍狼在西山遇到的状况,也是因为巫法。” 舒阳神色一凛: “你是说” “无落说过,那个叫做浮生的巫者,在苏月翎的指使下,出门办事去了。” 舒阳略一沉吟,然后道: “虽然有很大的可能可是,无凭无据的” “所以这次西山之行,我们或许可以查出蛛丝马迹来。”鸾歌接过话头。 既然如今晋国关于巫者的一切,是从西山而起,那就从西山查起。 巫法与术法不同。 术法乃是借天地本生之力,与无形无状中化一切为所侍。 但巫法,却必须借由草木万物,以之寄生之本,操傀儡或是万虫百兽。 所有一切以有形之物作凭侍的东西,都注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所以西山之行,是下一个关键所在,也是六两是否能够恢复的关键所在。 然而就在鸾歌说完这话的时候,却发现舒阳的神色微微有些不对。 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她问道。 果然,此话一出,舒阳便随之点了点头道: “我们先前失算了。本以为已经确信无疑的事情,却被人临了截胡——如今前往西山调查小安国侯赵亦受刺一事的人,已经换成了二皇子华硕——陛下已经颁布了诏令,再没有转寰的可能了。” “什么?!” 听到这话,鸾歌登时站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了太子和平宁公主,甚至是陛下本人都倾向于让太子/党来做这件事么?为什么又临时变卦?” 这件事简直太诡异了! 在所有人都倾向于三皇子的时候,眼见这个重担就要落在肩上的时候,怎么会突然生出这样的变故来? “是苏贵妃。” 望着鸾歌,舒阳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低估她了。据说昨晚陛下又一次宿在了碧落宫中” 鸾歌闻此,不由嗤声道: “看来这枕边风可还真是好使。” “只怕不仅仅是枕边风的缘故。陛下其人并不昏聩,能够说服他改变主意的,儿女情长的段位却还是低了点。” 舒阳眉头微锁,唇角带着几分情绪不明的冷意。 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将这个师姐,看得太低了些。 “那这样,我们是否就不能够去西山?也就是说,六两现在也就只能这样一直耗着” 鸾歌蹙眉,然后伸手抚上六两的身体。 指尖有淡金色的微光,随着她的触碰闪耀,满满进入六两的体内,可是在进入没多久,便像是在彼时对上苍狼时一样,产生那种抗拒与排斥。 这一次,她再确信不过,这的的确确是巫法。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鸾歌抬眼,将所有的希望寄与舒阳。 舒阳似是早已思索过,道: “有是有,但却只是暂缓之计。”(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七十九章 楼栈惊雨夜来人 路上行人奔走匆忙,昏沉的天幕昭示着即将有雨到来。 夏日的雨,往往来得猛,也来得急。虽说去得也快,但这样不怎么安生的夜晚当中,避雨在外,终究不是什么妥贴事。 晋西山脚下,一间客栈之中。 与外间风声大作山雨欲来的喧嚣不同,这里却是一派和乐痛快。 许是雨水欲来,客栈之内有些闷热,但因为怕外面的狂风将沙土卷到食物当中,门窗已经被紧紧闭上。这样一来,屋内灼热的气息便愈发强盛。 好在女客早早的就已经上了楼,大厅之内但凡粗爽些的人,都已经开始光着膀子划拳吆喝起来。 掌柜的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吩咐了小儿随时准备给客人上酒,便继续趴在了柜台后面的躺椅上打盹儿。 这样的夜里,既然注定是睡不着的,不如由着他们去,至少这酒钱少不了他的,哪里还管得上楼上的人已经被吵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下楼去告诉掌柜的,让下面那些人小着点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一间屋内,正有人坐在窗边。 大开着的窗口吹进来带着几分闷热的狂风,灯罩之下的烛火也随之摇曳摆动,映在屋内墙壁之上的影子被拉长又缩短,像是一幅极度扭曲的画。 门被推开,又被关上,坐在窗沿的黑衣男子继续看着远处的道路,耳朵却仔细的听着隔壁屋内的声音。 确切地说,不是听,是感知。 在他的手指之上,拴着一条细若游丝的线,不仔细看的话,并不能看得真切——当然,在这样没有月光的昏沉夏夜里,自然也是看不见的。 丝线的那头,是一只小小的虫子,此刻正趴在隔壁屋的窗角。 但奇怪的是,在这样狂风将树枝都吹得摇摆不定,吹得那男子的发梢衣角都飞舞飘动,却始终不能撼动那恍若蛛丝的细线分毫。 自然也不能将那小小的角落里的虫子吹卷到不知名的地方。 那根牵动着的丝线,就像是刻在那里,哪怕周遭风卷残云之势,却见它纹丝不动。 听着楼下依旧传来的划拳嬉闹,和隔壁那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黑衣男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看向了门口的所在。 “怎么?说着不听吗?” 男子冷声出口。 紧接着便见门口之人推门的动作滞了滞。 “嗯?” 男子再一次开口,虽是澹声轻言,但其中所夹杂的森冷之感,却让门口之人如在冬日。 最终,那人还是推门进来,刚一进门,便朝着黑衣男子跪下身来。 “少主,是属下无能。” “下去了这么久,你不会什么都没有做吧?” 黑衣男子依旧坐在窗沿,但是突然转过来的脸上,黑金面具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泛着或明或暗的神秘之色。 却也让人觉得更加冷酷无情。 “属下在他们的酒水之中洒了些许噬心粉。” “嗯?” 男子的这一声问拉长了声音。 “少主恕罪,如今晋帝已经注意到西山之事,属下思索着不能再惹出事端来,所以只用了少许噬心粉,并没有放噬心虫。” 似是怕黑衣男子怪罪,那人又进一步解释道: “您知道的,噬心粉数量少的时候,虽并不能致死,但却也与噬心虫的效用一样,能让那些人痛不欲生,事后却看不出半点问题来,虽说这些日子以来,这些人的确很欠教训,但如今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轮到你与我说教这些了?” 男子将右手在面前伸展开来,看着自己手上的纹络,唇角露出一丝笑,刀削斧刻的轮廓在灯光之下,阴暗明灭地像是雕镂而出的佳作。 “少主恕罪,少主恕罪,是小的该死,是小的自作主张,小的这就下去将那些人” 那人见状,面上露出近乎绝望的恐慌,不住地磕着头求饶。 然而,料想中的痛苦却没有袭来,唯有窗外的风声呼呼啦啦,甚至卷进一小块沙砾砸在他的脸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句带着戏谑与玩乐般的话: “不过,这一次,倒是长了一次脑子。” 那跪在地上的人似是没有听清,带着几分错愕抬头,看着几乎与屋外的背景融为一色的主上,面上满是难以置信。 从来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对手下不会留情的少主,这一次,居然放过了自己? 看来临出门的时候,主子叮嘱的不错,大事上绝对不能忤逆少主的决定,但是在干系全局的小事之上,只要揣摩对了少主的意思,却也能有一条活路。 他在惹上数十条命案与教训那些人之中选择了后者,是不是也算是猜中了少主对隔壁那位姑娘的上心? 可是那位姑娘,分明是宫里那位的身边人,少主平生最厌恶被人要挟,又怎么会主动顾及那位姑娘的感受 “盯着楼下,若是有谁还不长记性,那你也不用再客气了。” 男子转过头,朝着窗外看去,然而昏暗的夜色里,却依旧没有人影。 “是,是,属下这就去。” 那人点头哈腰,带着满心的欣喜往外退去,就在他即将关上门的那一刻,又听到如同来时一般那凉凉的声音: “父亲出门前告诉了你们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一次两次猜度与我,或许我还看在你们有点脑子的份儿上不作计较,但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以为是,那就别怪我不管你们是谁的人了。反正父亲身边,有的是想要往上爬的人,有那么几个死在外面,只怕他们会更开心些。” “属下定然听凭少主吩咐,决计不敢存有二心!” “明白就好。” 黑衣男子没有回头,视线却落在了那根丝线之上:“下去吧。” 屋门再一次紧闭,灯火依旧在屋内随风飘曳。 就在这时,天边闪过一道光亮,紧跟着如同山崩洪泄一般的声音传来,大雨瓢泼而下。 而不远处的道路之上,也出现了一道越来越近的身影。 黑衣男子的面上再一次露出笑意: “终于来了。” 夜色深深,狂风乱雨里,一道幽幽笛声如同雨后新竹冒土而出,乍一听悠然清新似是让人如沐春风,一解疲倦;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未可知的骇浪惊涛。 与此同时,隔壁屋内原本沉睡的女子,也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八十章 密林诡谲夜与谈 那行走在路上的男子将背上的包袱顶在头上,看着越来越大的雨,骂骂咧咧地奔跑着也顾不上已经被雨水击打地开始泥泞的露面,顾不得躲开路上的积水,只朝着远处传来光亮的地方跑去。 “有客栈就好,今晚总算有着落了。” 那人伸出胳膊抹了抹砸在脸上的雨水,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来。 “娘的这鬼天气,明明白日里还好好的,这个时候偏就下起雨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真真急死老——哎呦——” 那人的自言自语刚说到一半,便化作一声惊呼,在惊雷声中显得几不可闻。 那人瘫坐在地上,包袱散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头顶雨水继续泼下,他呲牙咧嘴地伸手,扶着自己的脚腕揉着: “娘的!” 周围的风雨没有变小,远处隐隐可以看见灯光的客栈显得那样光明,那人咬了咬牙,然后捡起不远处的包袱,准备强忍着疼痛先赶过去再说。 谁曾想,就在这个时候,风雨声中却传来一道清丽明净的悠然笛音,就像是春日的和风,好似这瓢泼之势也不是那样可怖,而让人莫名地心安。 男子的动作也随之缓慢下来,挎着手中的东西往客栈的光源处走去。 尽管此刻他的心中生出莫名地不安与恐慌来,尽管他想要朝着与客栈相反的方向走去,但是那一双腿却是不由自主的向着声音的来处走去,直到最后,他的双腿已经开始不断地颤颤,再一次摔倒在地,激起更多的泥水。 与此同时,周围的树林中开始传出细细簌簌的声音,黑暗中似有东西在地上不断爬行,从密林深处,慢慢窸窣至泥泞的大道之上,伸向瘫坐在地的人影。 客栈之内灯光明灭,那扇刚被关上没有多久的门,在这时再一次被推开。 只是这回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蓝白色衣衫的女子。 “那人出现了?” 关上门,她快步走到黑衣男子所在的地方,问道。 然而那黑衣男子却并没有答话,只是眼睛却依旧看着路上那团越来越小的身影,看着那似是从黑暗的丛林中伸出来的无数魔爪,从密林中伸出,最后却又隐匿于密林。 他依旧吹着笛子,看着这一幕,却纹丝未动。 直到那道路之上只剩下几块破旧的衣衫散落在地,像是一团烂泥填补上坑洼的沟壑,那悠扬缠绵的笛声这才慢慢止住。 “我说过,所有轻易得罪过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将笛子从唇边拿下,玄衣黑金面具的男子这才开了口。 “可是,他只是对我不敬,并没有想着” 女子似是要纠正他的说法,可是却被他出口堵住了话头: “这没有什么区别。” 望向身边的女子,男子将头转向了窗外,哪怕此刻他的半边身子已经被大雨浸湿。 今日傍晚,在慌忙赶到这一处地方之前,他们在前一个镇子里遇到了方才那个汉子。 “小姑娘长得可真秀气,可要跟小爷一道回家?” “公子请自重。” “怎么?还矜持的不行?如今这西山不怎么安宁,还留在这里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别在这边跟爷揣着明白装糊涂,该怎么就怎么,说吧,多少银子才愿意陪小爷一晚?” “就算西山再怎么乱,那也是周将军治下,公子这样乱来可不太好吧?” 推开那男子伸来的咸猪手,女子往后退了两步,而后扬声道: “若是公子想试一试如今的西山军是否还如往日那般厉害,小女子不妨喊一喊外面那些军爷,我们且瞧上一瞧。” 说着,女子朝外望去。 客栈之外,正有一队兵士巡街而过。 “算你厉害。” 男子望着那带着兵甲的军士,恨恨道了一声,然后拿起手边的行李往外恨恨而去。 “苦东,去问一问那个人去往哪里去。” 看着那女子朝着自己这桌走来,坐在桌前黑衣金面的男子对着身边的随侍开口道。 “是。” 女子与那叫做苦东的随侍擦肩而过,然后在黑衣男子对面坐下,面上还带着被调戏的不满与愤然,因此只吃了几口饭菜便放下了筷子。 黑衣男子没有说话,等到苦东回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才抬起头来,对着女子道: “今日不去安平镇了,改去勺元镇。” “去勺元镇?可是那里离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远啊。” 女子蹙了蹙眉,似是不解男子为什么突然变了决定,可是不等男子开口,她又继续道: “不过勺元比安平离这里要远一些,而且中间没有什么可以打尖住店的地方。若是要在天黑之前赶到,我们或许现在就要走了,不过到了那边,也许会晚不少。” “这没什么关系,我们坐车过去。” 男子拿起手边的酒碗喝了一半,然后看一眼身边的苦东。 坐车过去的话,比起直接用双脚赶路,可以让他们在午后不久就到达勺元镇。 “好,听你的安排。” 女子点了点头,遂不再言语。 顺着那道目光,女子终于明白眼前之人为什么会绕路来到勺元。 早间遇到的那人,就这样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没有任何征兆的,悄无声息地消匿在黑暗之中。 衣衫仍在,但躯壳却凭空消失在这乾坤之间。 “我只是觉得,银珠若是还在,她定然也不会视若无睹。” 坐在窗沿的男子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浮生,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们二人。” “没有什么对不住,当初是你救她在先,所以她才会回去救你,这本就是你应得的。至于后来的事情,只能说我们运气不好罢了。” 浮生的眼睛眯了眯,带着几分似是毫不在意的洒脱,讲述着对过往旧事的态度。 可是不管是他自己,还是眼前的琉璃,都明白这一切并不是他说的这样云淡风轻。 良久的沉默,最后换来琉璃一句在心底压了很久的问话。 “你还要在娘娘身边呆下去吗?” “为什么不呢?” 浮生挑了挑眉,看着空荡荡的大道,“我不仅要在她身边呆下去,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想玩什么把戏,更要好好帮她做成几件事,看看她的能耐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可是,你知道的,银珠已经不在她手中了。” “所以我要装作以为银珠还在她手中的样子。” 浮生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琉璃,用那带着几分蛊惑的声音道:“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她更多的秘密,才能让她不轻易对银珠下手。” “你” “你放心,银珠我会用心去找,但是那个女人那里,必须要瞒住。否则她若是轻易动了银珠体内的蛊虫我不想看到这样鱼死网破的情况出现。况且就算是要收网,也得收得完美漂亮。” 黑暗之中的声音轻柔的宛若鬼魅,在身后一道闪电的光亮之下,那一张黑金面具被就此照亮,露出那双带着期待与猎食的眼睛。 这一夜,终究是会过去的。(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八十一章 西山事起寻医道 西山惊雨,那于暗夜之中生出的一场变故,却寂寂无声。 就像是那夜惊风密雨之后,逐渐转小的雨丝。 在朝廷以二皇子为钦差,着手调查安国侯世子西山遇刺之事的敕令颁下之后,在西山激起的巨浪,掩盖掉那个不知名的外乡人失踪的讯息,只剩下整个西山的沸然。 西山大营之内。 周扬身侧一人展开手中的敕令,面上满是焦急之色: “将军,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觉得我们会与此次安国侯世子的事情有关?”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呢?” 帐内一人坐在案几之后,将手中的卷轴放到边上,然后展开另一张卷轴,动作不停,但是口中的话却也没有止住: “这人是在咱们这边出了事情的,可不得就找咱么负责么?难不成还找他爹么?” “但是当初安国侯让人来这里的时候,不也跟您说他这个儿子不能特别对待,要让他好好吃吃憋,长长记性,别再在安阳随便就惹是生非了么?不是安国侯这话,咱哪里会把他管的那么严实,这才让他憋不住除去瞎晃荡给闹出这些事情来?” “你倒是会说话。只是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像是理由,倒像是给自己招黑的瞎扯呢?” 周扬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副手,面上一副看傻子般的神色:“你说说,哪家的爹妈不疼自家的儿女?更别提还是赵亦那小子,这么一根独苗苗。别的人我还不好说,可是他爹赵铭这老小子,自打娶了平宁公主那么一个媳妇儿,在家里哪里还有说话的份儿? “这么一个儿子,只怕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喽,疼着爱着都来不及的,还由着我们教训?若是我真像他说的那样,什么都不客气,只怕他那媳妇儿都要到陛下跟前参我一本。 “你也不想想,他们夫妻两个要是真的想要训斥自家儿子,哪里用的着这样?关起门来一顿打,再饿上那么几天,管保听话,可是他们哪里舍得? “将人送到我这里来,不就是想借我的手,给大家瞅瞅他们对儿子多么不留情面么?也是想让敬王府一家子面上好看些,只望着我跟敬王府这么一层关系,让人觉得他这是大义灭亲呢。” 帐内没有旁余的人,周扬说话自然也没有那么顾忌,直接就将这不算秘密的秘密点出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如今出了事不还是要咱兜着?如今居然都闹到陛下跟前了,甚至还派了二皇子来调查此事,原本咱们西山的粮饷就老给扣着拖着,如今再出了这么一遭,只怕下个月的粮食,又得晚几天了。” “赵铭还真敢真么做么?” 周扬将手中的卷轴阖上,然后撑着案几站起身来,走到帐中道: “小孩子家不懂事,在外面受了委屈,自然是得哭爹喊娘的求着家里人给做主,那夫妻俩人那么溺爱那小子,就连陛下也老宠着他,要是不派人来查一查,那才是奇怪了。 “况且赵铭也不是一个糊涂蛋,自然该知道自己这样做意味着什么,所以原本这来西山调查一番,也就是一个幌子。只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原本说好的是三皇子来,为了临了却变成了二皇子?” “既然是您说的,只是一个幌子,那朝廷肯定打好招呼了,既然是这样,我们就甭担心了呗。”那副手想的很是简单。 赵亦受刺的事情,传出来是这么说,但是他们都知道,那分明是这小子私自出去瞎晃荡,跟人干了一架造成的,根本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受刺,更与西山军没有任何的关系。 而且周扬还给他请了西山最好的大夫,谁知道这小子居然刚治好伤,便又一次逃了出去,这次还是逃回了安阳,还闹出这么一遭事儿来,整得整个西山大营人人自危,陪着这小老爷玩这么一出。 “但也不能轻视。” 周扬摇了摇头,“虽说遇刺之事是赵亦这小子浑说,但是我们到底还是逃脱不了干系,所以等二皇子等人来了,还是收敛着点,别给人指摘什么不是。” “您放心,这我知道,下面都已经吩咐下去了,定然不会让将军为难。” “这样最好。” 周扬点了点头,然后扶着脑袋,出了大帐。 安阳城内,原本该休假在家的鸾歌,再一次出现在济世堂的门口。 看着那鎏金的牌匾,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抱着怀中的六两走了进去。 “哎?你今儿个怎么来了?先生都跟我招呼好了今儿个放你假,怎得还这么自觉的来上工?我告诉你,就算你自己来的,也没有多余的工钱给你哦。” 看到鸾歌的第一眼,麦冬便从柜台之后走了出来,跟着她亦步亦趋,倒豆子一般说个不停。 “无落呢?” 鸾歌没有什么心思与他瞎扯,停下脚步带着几分不耐烦道。 “在在后院丹房呢。” 被鸾歌这突然带着几分暴躁的情绪吓到,麦冬不由结巴了一下。 然而看着她直冲冲朝着后院走去,又忙不迭跟上道: “哎,你找先生做什么呢?先生这会儿正忙着制药呢,他制药的时候从来不让人进丹房的,还有你怀里抱着这什么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 “住嘴!” 喝住麦冬的聒噪,鸾歌横眉冷对。 麦冬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鸾歌的情绪不对,与平日里嬉闹玩笑的样子全然不同,而是真的愤怒与焦急。 “好好好我住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帮你看看先生。” 安抚着鸾歌的情绪,麦冬好言相劝,然后朝着后院奔去。 秋溟苑内。 “主子是说,送六两回云阳?” 看着桌后伸手蹙眉的舒阳,云婉带着几分诧异道,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鸾歌姑娘不是带着六两去济世堂找那个无落大夫了么?据说他的医术高超,肯定能治好六两的。” “再怎么高超,他也是一个给人看病的,你让他去给一只狐狸看病,这差了有多远?” 舒阳不由失笑,云婉怎么这个时候也和鸾歌一样犯起傻来了呢? 况且,就算他会兽医,六两的病,无落也治不得。(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八十二章 云阳重返症可医 不是的区别,而是术巫不同道的缘由。 无落之所以能够妙手回春,不是因为他与一般医者一样,有着高超的纯粹的医道能力,而是因为他从苏月翎那里,习得了云阳一脉特有的术医之法。 将术法与医道相结合,借助于术法超越人本身的能力,去探寻病情的根由,再通过诊出的确切问题来对症下药。 因为掐中了问题的根本所在,所以治病才能快准狠,一药到地。 如今六两体内的问题,既然是因为巫者而起,那么作为一个术者,便不仅心有余而力不足,更是如同狗咬刺猬无处下口。 既然无能为力,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能去找当年那个巫者来解决了。 所以鸾歌会带着六两去找无落,想通过他来找到浮生。 但是舒阳却并不相信,无落会告知鸾歌这一切。 尽管如今看起来,不管是济世堂还是无落,都对她很是良善,但是追根究底,他们背后的人,都是晋宫之中那个操纵着一切的苏贵妃。 所以,鸾歌此去是否会如愿?就算知道了浮生在何,他又会不会出手相助? 当初无落也说过了,这么一个人,要么只相信比自己更强的强者,要么是看到足够的利益,又或者,是被人捏住什么把柄,否则就算是苏月翎的话,他也不会听。 因此由着鸾歌去尽她的可能,而舒阳也开始做退后一步的准备。 “云阳山上灵气十足,当初六两在山上一年都不曾发病,我估计是因为灵气压制住它体内的巫病情之故。所以在找到解决方法之前,不能让它继续留在安阳,否则它病情会不断恶化。” 舒阳按了按眉头,然后抬头望着站在跟前的云婉: “所以我想让人带六两回云阳,在山上照顾与它,等我们找到了治好它的办法,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听出舒阳话里的意思,云婉面露了然: “主子的意思是,让云婉与六两一道回云阳么?” 舒阳点了点头,看向她: “你知道的,六两如今的样子,没有人照顾不行。鸾歌与我要留在安阳着手调查此事,而云晴的性子你也了解,只怕留着她一个人在山上,还得再折腾一个人照顾她。所以思来想去,只有你一个人最为合适” “主子的意思云婉明白。再者云晴正托杨成帮她调查当初父母的事情,只怕也没什么心思。既然主子如是信任,云婉定然不会让您失望,好生照顾六两,等到您与鸾歌找到救治的办法。” “你能这样想最好,只是山上只有你一个人,怕是要委屈你。” 云婉闻言一笑道: “主子说的这是哪里话?这安阳城内潮湿闷热,这些日子没有冰盆都活不下去,出门还得躲着日头走,哪里就比得上咱们山上四季如春的好?婢子可是高兴还来不及呢!更何况” 云婉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对上舒阳的目光,慢慢敛却笑意,真诚道: “云婉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让主子猜疑很久,但是您不问,也放心留着云婉一个人守着云阳,单凭这份信任,云婉便已是感恩戴德,又哪里会有半分委屈可言?” 舒阳愣了愣,没有想到云婉会突然提起这一遭事情来。 略一沉吟,他澹声道: “这件事,以后不用再往心上放了,什么时候你想说了,再说吧。” “多谢主子。” 云婉感激地望着舒阳,然后道:“那我先去跟云晴叮嘱几句,若是不在秋溟苑的日子里,有些事情还是要交代给她,免得忙不过来。” 济世堂丹房之外,麦冬站在院中,巴望着往里面瞧去。 可是紧闭的门窗,却注定他什么也看不到。 “你在这里看什么呀?” 正巴望着,身后传来一声呆呆的询问。 麦冬吓得晃了晃身子,回过头来对着正拿着扫把的大柱就是一个脑瓜儿嘣: “你想吓死我啊?” “我都我都站了好久了。” 大柱带着几分委屈挠了挠头道。 “走走走,赶紧扫地去,瞅瞅那边,又落了几片叶子,赶紧去扫去。” 麦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大柱支走,然后又巴望着看了一眼,又一次什么都瞅不到后,只得转过身,继续回前面大堂看门去。 可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余光瞥过角落里一道佝偻的身影闪过。 麦冬的眼神闪了闪,再去看的时候,拐角处已经没了人。 但是那道背影,他却认得真切,是后门老头万年不变的那身灰扑扑的衣服。 这小院子,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安宁啊。 麦冬笑了笑,嘴里继续咋呼着往回了前面。 丹房之内,无落背对鸾歌,忙着手中正在调配的药物,道: “你也知道,我这是看人的,对于这小狐狸,我当真是有心无力,若有办法,也不会一直让你在这里等着了。” “可是你们都说术巫不同道,但是为什么我能治好苍狼的眼睛?它的情况不也是巫力所致么?你为什么就不能试一试?” 无落站直了身子,手中还拿着勾芡药粉的木勺。 他转过身来看着鸾歌道: “是,你说的没错,你是治好了苍狼,而苍狼的体内也有术法,那这样算来,你为什么没有亲自治六两呢?因为你也知道,这二者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论起医术来,无落全然与先前的样子不同,甚至带了几分毫不留情: “你自己应该也看得出来,苍狼体内虽有巫力,但那不是让它生出眼疾的根本原因。它眼中的虫子是普通的线虫,只是被人通过非正常的方式放入眼中,造成了因为卫生情况不到位,而生出虫子的假象。所以你驱虫才会驱地那么顺利,而不是像后来一样,会受到那股巫力的冲击。 “换句话来说,你若是执意要用术法来医治你这狐狸,只怕会适得其反。这样说的话,你可以明白吗?” 鸾歌听他说完,声音中带了几分消沉: “所以,按照你的意思,六两就是没救了么?” “不,也不是没救。” 无落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木勺放下,然后拍了拍手上的药粉道: “要说这法子,有是有,但是都不容易。”(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八十三章 狂作凤力缘何往 “不管是什么法子,你倒是先说啊!” 一听这话,鸾歌霎时变得激动起来。 “第一个,解铃还须系铃人,让巫者来做这件事,但是如你所言,如果对六两下手的人是浮生的话你知道我先前告诉你的,除非是他自己愿意,否则不会有可能会出手相帮。” “连你也不行吗?” 鸾歌上前两步追问道,神色中满是紧张,“你与他共事这么久,也不能说动他帮忙么?” “我?” 无落带着几分无奈笑了笑,“我们是一起共事没错,但是却并非你想的那么和谐,若我真有这样的本事,哪里会等你开口相问? “之前我已经告诉过你,就连他为娘娘做事,也是因为交易,而非是出于自愿。况且这些年来,因为一些事情,我没少与他生嫌,只怕不是因为如今共事一主,见面都得打起来。所以我是万万不行。” “那怎么办?” 鸾歌眉头紧蹙,带着几分焦急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要不这样,你告诉我他如今在哪里,我去找他,指不定他会愿意出手呢?又或者,苏月翎不是与他有什么交易吗?那我也与他去做交易,只要他愿意救六两,不管什么条件,我都愿意答应他!” 听到鸾歌最后一句话,无落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这人诡异莫测,你怎能这样冲动?” “但是不这样六两怎么办?!” 鸾歌带着几分哭腔怒吼出声,跌后两步蹲身在地,看着怀中虚弱的六两,喃喃道: “六两陪了我这么多年,它不能就这样死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就这样死了如果它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么多人都不在了,难道最后连六两,老天都要从我身边带走么” 听着鸾歌的自言自语,无落的心头一阵抽搐。 眼前的人是那样的无助,是那样的娇弱,可是这带着哭腔的声音,似是将他也带入了不愿回顾的曾经。 那一场冲天大火,那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杀,所有的如同噩梦般的一切,就像是潮水一般汹涌而至。 父母兄弟皆被屠尽,那一夜本该充满着美满幸福的新婚之夜,却化作噩梦与灾难的开端。 容颜尽毁c失去声音c到最后无法见人,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改嫁旁人,甚至国仇家恨 所有的一切,都没能让他感受到这样的无助与痛苦,没有让他体会到这股如同痉挛的抽搐。 而在这个时候,面对鸾歌的悲痛,面对她带着迷惘与绝望的哭泣,他却再一次感受到胸口的抽疼,感受到那这些年来再不曾有过的无望 而这样的无望,也让他更加坚定,另一个办法,定然要瞒着鸾歌——一定,必须要瞒着她 而就在这个时候,鸾歌猛地抬起头来,一双凤眼直直的看着他: “告诉我,浮生如今在哪里?” 听出鸾歌话中的决然,无落蹙起眉头,上前两步安慰她道: “鸾歌,你冷静点,先冷静点。” 鸾歌站起身来,怒吼出声,打断了无落的话: “告诉我!他在哪里!” 一种压抑的感觉扑面而来,无落暗叫不好。 他知道那是什么,可是这个时候却顾不得那么多。 他只知道,当年不能护得心爱之人平安喜乐,如今有机会遇上她的女儿,又哪里能让当初的事情再一次重现? 强忍着那股强烈的暴虐术气,他伸手按住鸾歌的肩膀,带着几分艰难的喘息出声道: “你先冷静下来,别这么激动。你知道的,浮生出门办事是奉了娘娘的旨意,除了娘娘,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冷静下来,我们再想其他办法,总会有办法的,你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我拿什么相信你!你们都是一起的!你们都是一伙的!我凭什么相信你!” 鸾歌后退两步抖开无落的双手,带着几乎是咆哮的愤怒,带着铺天盖地的无助与悲伤,霎时间大笑而出: “哈哈哈哈哈!” 什么红鸾宿主! 什么金凤之身! 什么上古神力! 什么术者通能! 勘地透天机却不能道生死,控得了诸物却不能掌命数! 既然如此,那要这通天之力作何!要这不凡之身作何! 听出那带着绝望与悲恸的狂笑之声,无落又上前两步,想要挽着鸾歌的手臂,迫使她冷静下来,可是却被那股强劲的术力击中,伴随着一地瓷瓶碎裂的声响,撞倒在身后放药的架子之上。 “鸾歌,你冷静点!我有办法!我真的有办法!你静下来!你听我说!——” 无落捂着胸口,那黑金面具的一角渗出血迹来,可他却丝毫顾不得,只想要站起身来,想要靠近鸾歌,阻拦她进一步的冲动。 “晚了!什么都晚了!” 笑声敛却,之声森冷而绝望的凉意。 在无落眼见要站起身来的时候,眼前之人却化作一道金色的光影,消失在他的面前。 而那阵强劲的术力所带起的罡风,则又一次将他推倒在地,再一次倒身在碎裂的瓷片之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麦冬紧张的声音: “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我咳咳咳” 无落扬声欲语,却被喉头的腥气所阻,化作带血的咳声。 而门外的麦冬听到这样的响动,再不犹豫,直接撞门而入。 待看到眼前混乱的一片,和倒地的无落之时,他登时奔向前来,扶着无落坐起身来。 看着无落唇角的血迹,他惊呼道: “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先生您等等!我去帮您拿药!” 不等他松开手,便被无落抓住: “不用不用去,去三皇子府,去找一个叫舒阳的人,告诉他告诉咳” “先生!不行啊!您伤得这么重!我先去给您拿药!” 麦冬摇着头,可是再怎么也无法挣开无落的手: “告诉他,鸾歌鸾歌去宫里了去快去” 乍听到这一声,麦冬带着几分躁意道: “鸾歌鸾歌是她?先生,是不是她害你这样的?!” “不是!你快去!” 无落努力坐直了身子喝到,然后伸出右手猛一推麦冬:“你若不听话,那我们的约定,便就此中止!” 麦冬闻言愣了愣,终于还是带着几分不忍道: “好,我去!”(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八十四章 无能乏力问人事 看着麦冬离去的身影,无落这才舒了口气。 靠在一旁,他伸出自己一直掩藏在袖下的左手。 看着已经刺入掌心几分的碎瓷,无落咬了咬牙,然后伸出右手,再不犹豫将碎片拔出。 霎时间,原本有些纤长苍白的手便染上了刺目的红色。 挣扎着起身,无落从另一边不曾倒地的架子上取出一小瓶止血的药粉,洒在伤口之上待那里停止渗血之后,这才拿出怀中的手绢,粗粗地包扎起来。 良久,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他不由将视线移至窗外。 原来她体内的力量,竟是这样的强大么? 可是比及晋宫之内的防卫,这样的力量,又能有怎样的用处?舒阳真的能及时将她救回么? 无落的眉头跳了跳,难掩其中的担忧之色。 “咳” 又一声带着腥甜的咳嗽,无落浑不在意地用袖口抹去,玄衣之上,不见血色。 “罢了我还是亲自再走一趟吧” “吱吱。” 怀中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的动,发出微小的声音。 于高空之中凭御飞行的鸾歌神色一动。 翻掌挥袖,稳身落地。 她看着怀中的六两,面上神色紧张: “六两,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吱吱。” 六两哽细的喉头发出细小的声音,但是却与彼时在楚宫之时再也不同。 她再也听不懂六两在说什么,再也弄不清楚她想告诉自己什么 鸾歌的拳头紧紧地攥住。 或然这一切与金凤的间歇沉睡有关,可是更与如今六两的身体有关,自从当初浮生将六两害成那样之后 可是,哪怕如此,她如今却又不得不去向这个罪魁祸首求助;不得不在该让那人尝到同样的c甚或是千万倍的痛苦之时,却只能忍气吞声求他帮忙——而且,还不知道是否能找到这个人,不知道他是否愿意 鸾歌第一次觉得自己毫无用处。 当初在齐国,她身为长姐,却让阿义连作为皇长子的恩荣都不能获取,甚至直到如今还只能带着千华和稚子屈居藩地; 楚国之时,明明面对摧毁了整个大燕王朝的恶魔,却始终不曾狠下心来,下手为洛天c为她自己报仇; 对上舒阳,又是一次次的闯祸等着他来帮自己收拾残局,却仍旧一次次的不长记性 而如今到了六两,她却隔了这么久才发现它的异样,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它都承受着怎样的苦楚 想起秋溟苑内嗜睡的身影,曾经那个贪吃鬼第一次变得那样安静,她就该明白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 眼角有泪滑下,跌落在怀中六两的身上,眨眼便将它前爪的一角泅湿。 六两轻轻伸出自己的前爪,搭在鸾歌的胳膊之上。 鸾歌触到这感觉,不由低下头来,却对上怀中六两晶莹的双眼。 不等她开口,便见六两勉力抬起自己的长尾,在她的面上扫过,为她擦去眼泪。 这个时候,鸾歌再也忍不住,在这荒郊之中放生大哭起来。 六两登时愣住,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还是长长的狐尾不小心扫疼了她的眼睛,只得怯怯地垂下眼帘,尾巴也无力地垂在一边。 “六两六两六两” 鸾歌的哭声再止不住,千言万语,终究化作连着数声的喃喃。 六两被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似乎只要她一松手,它便会就此消散,再也找不到一般 远处的道路之上,为首一人骑着马儿,身后跟着一小队人缓缓行来。 坐在骏马之上,口中叼着一草的男子摇头晃脑,瞥一眼身边的中年人道: “孙恒,你瞅着苍狼今儿个怎么样了?” 那人一听这话,连忙上前几步,朝着马上拱了拱手,而后道: “回小侯爷,苍狼的本就矫健,随着这些日子的训练,不管是耐力还是体力,都得到了很好的恢复,尤其是今天,跑速已经超过先前的最高纪录了。” “好,行了,爷知道了。” 赵亦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然后腿一夹马肚,再一次悠哉地带着身后众人往城里行去。 顺了顺苍狼脖颈上的鬃毛,赵亦的面色突然变得有些柔和,但是转瞬,却又皱起了眉头。 自从那小姑娘果真治好了苍狼之后,他还再没有见过她。 先前是因为母亲的原因,不想让她和某亲凑到一堆,合起伙来整蛊自己,乃至最后竟然连当面道谢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母亲好容易消停下来,可是再去找她的时候,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在济世堂外站了那么多次,就连那个难缠的无落都发现了,可是那小丫头却还不知道。 如今按着她所说的法子驯养苍狼,果然不过短短几日,便让他看到与先前全然不同的爱马,可是他连当面道谢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赵亦就止不住的气闷。 转过头问道: “张云,济世堂那边还是不同意么?” 一听济世堂三个字,张云便明白赵亦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这几天小侯爷一直为让鸾歌丫头跟着他一道前往西山的事情忙活着。 找三皇子府,却被三皇子推拒说不能替鸾歌做主;找那丫头的师兄,却次次错过连人的面都见不到——如果赵亦知道是舒阳不想让他再招惹鸾歌,只怕就不会觉得这是巧合了。 而最后,他找到济世堂,想着鸾歌是他们的伙计,借用几天总成吧? 可是却依旧被无落婉拒,生生让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若是搁在平时,只怕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就算是抢,他也会动手将人抢来;可是如今对上那个小丫头,他却不仅连面也不敢见,甚至原本用惯了的手段也再使不出来 这样越想,他的心中就越是烦躁,所以看到张云那有些为难的神色之时,便更加气闷: “还是没答应?” “小侯爷,那边说了,就算咱送过去的是千金万金,欠下的诊金是鸾歌姑娘所欠,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给,他们也只认鸾歌姑娘交过来的,才不管别人” 张云这话说得极是为难,甚至连看向赵亦的动作都有些怯怯。(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八十五章 路见相言无可治 赵亦一听这话,登时勒马停步,掉转马头对着张云道: “纳尼没告诉他们当初治病的是谁?既然是给小爷看的病,那就得收小爷的诊金,让一个小姑娘吃亏算什么本事?” 张云听着这话,心中不由腹诽: 自家小侯爷这真是怎么样都有道理,如今要找小姑娘,偏生济世堂不放人的时候,才会说出来让一个小姑娘吃亏算什么本事的话来。 也不记得先前到底是谁,坑们拐骗强权威吓将人家小姑娘逼到那份儿上,如今倒觉得自己委屈起来 各方都这样出奇的默契,只怕不是济世堂不放人,而是人家小姑娘不乐意来罢了。 当然,心中虽然这样作想,但话他却还真不敢这么说。 因此只得老实回道: “我们是这样跟无落大夫说的,可是人家说当初说好了的,既然债主是鸾歌姑娘,他便只认这一个” 说完这话,张云抬眼看着赵亦,待看见他那气急的神色时,便生出几分庆幸来。 因为无落大夫的话后面还有几句他没说出来。 “你家主子如今倒是懂得怜香惜玉起来了,怎么不想想自己先前先前上赶着要将人往泥里踩的时候?麻烦张大人回去之后告诉你家小侯爷,莫说这千金,就是他送来万金,济世堂也不会放人,哪怕人在我们这里闲出病来,也断不会由着缺工去给不该的人办事” 听听这话里的意思,听听这口气! 他若真将这原话说给小侯爷听,只怕他会直接去拆了济世堂! 果然,就这两句,便已经让赵亦带了情绪: “这臭药膏,说他胖还真给喘上了!今日我若是不” 然而赵亦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前面探路的元宝策马而来道: “小侯爷!小侯爷!前面有人!前面有个姑娘在哭!” “姑娘就姑娘,娘的你是多久没见过姑娘了?!走走走!赶走!别让她挡了小爷的道!” 赵亦正在气头上,闻说这话,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通不耐。 可是这一次,元宝却出奇地没有依言而行,而是带了几分兴奋道: “不是别的姑娘,那人好像是替苍狼治病的小姐姐——爷您不是要见她” “你说什么?!你确定?!” “是啊,那姐姐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当初王妃送的那一件呢!小的肯定不会认错!只是那小姐姐好像在哭哎,爷!您别急啊!您” 元宝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见赵亦马鞭一扬,朝着前面策马而去,拦都拦不住。 此刻的鸾歌正蹲在地上,伸手抚着怀中的六两自语喃喃,却听不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之声。 她下意识的抬眼起身,正要让开路来,却见那疾驰的马儿在她几尺之外停下,而其上的人翻身下马,朝着她跑了过来,但临到跟前,却又站在了几步之外。 “是你?”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鸾歌不由皱了皱眉,方才落泪发红的眼圈还不曾消散痕迹。 “是是我。” 赵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上她的视线连忙伸手将她往后拉了一些,然后连忙放开,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身后苍狼疾驰激起的尘土道: “那个灰大,小心迷了眼睛。” 鸾歌望了望离自己还有好些距离的苍狼,突然想到当初在安阳城内,第一次见到赵亦时候的样子。 那个时候,莫说街道上没有灰尘,就算是有,这小魔王也能将马儿直接骑到别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可是这会儿却居然生怕自己被灰迷了眼睛,下马都提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没有生出少女般的激动与忐忑,而是响起无落昨天告诉自己赵亦找他的事情。 鸾歌眯了眯眼睛,看向赵亦道: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是缘分了!我正好进城,瞅见你在这里,就过来嗯” 赵亦突然不知道怎么说好,说自己知道她在哭,所以忙赶过来?还是说因为自己好久没有见到她,所以有些迫不及待 “隔那么远就知道是我?” 鸾歌打量着他,似是要将他看穿:“按照苍狼方才的速度,你是直直冲着这边来的,就算是眼神再好,也不至这样。” “这行了你聪明,我实话跟你说吧。先前你不是说了要让苍狼成为一匹好马,就要多让它在外面跑动跑动,这样才对它好吗?所以等它恢复的差不多了,孙恒那老小子说可以出门了,我便带着它出来溜溜—— “至于你方才问的为什么知道是你,那是因为元宝探路回来说瞅见我母你先前穿的这身衣服了,所以我才赶了过来。” 赵亦说完深吸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说漏嘴。 鸾歌此刻应付他不过是勉强,心思不在此处,因此也没听出他话里的问题,而是越过他,看向了他身后安静地站着,打着响鼻的苍狼。 迈步上前,她慢慢走近苍狼。 而苍狼似乎也认出这是救自己于生死之间的人,低着额头在鸾歌伸出的手上蹭来蹭去,说不出的亲昵温顺。 鸾歌唇角不自知地翘了翘,轻轻抬起苍狼的眼睛,她单手翻开眼帘往内望去,果然见到已经恢复如初的眼膜。 “怎么样?怎么样?苍狼是不是恢复的很好?” 赵亦凑上前来,抚着苍狼的鬃毛,带着几分邀功似的庆幸。 “嗯,很好。” 鸾歌点了点头,唇角的笑意虽然有些淡,但却也证明她此刻也是带着些许欢喜的。 赵亦得了认可,就像是得了夸奖一样,眼睛一扫,突然看到鸾歌抱在怀中的六两。 登时站直了靠在苍狼身上的身子,凑到鸾歌跟前指着六两道: “你怀里这是狐狸?” 不等鸾歌开口,他又皱了皱眉:“不过怎么瞅起来病恹恹的好没精神?也是生病了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便见鸾歌的面色霎时变冷,先前面上的笑意也瞬间就此抹去。 “不过没关系,” 赵亦没有看到鸾歌的神色,而是一直盯着她怀中的六两,甚至伸出手指在六两的鼻子上碰了碰,逗弄道: “反正你的医术那么高超,既然能治好苍狼,就肯定也能治好这小狐狸。” 谁曾想鸾歌冷声开口: “我治不好它——不管我是不是医者,我都治不好它。”(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八十六章 进宫面主知病由 “不会吧?” 赵亦停下手中的动作,带着几分错愕抬起头来。 鸾歌没有说话,只是将脑袋转到了一边。 赵亦心中不由一跳。 难道她是因为治不好这小狐狸,所以才这么伤心吗? 正想着不知如何开口,却听马蹄声响起。赵亦突然灵光一闪,对着鸾歌道: “你先别着急,指不定有办法呢!” 说着,他朝着身后急急赶来的一队人喊道: “孙恒,你过来!” 言罢,又对着鸾歌摆着手解释道: “你别多想,只是孙恒在兽医方面到底见得多一些,虽然可能你也瞧不上,但让他看看也好。” 鸾歌闻言心中一暖,收敛了神色回过头来,望着赵亦的神情也稍有舒缓。 抿了抿唇,她看一眼赵亦,终是开口道: “多谢。” “不用谢!不用谢!咱俩谁跟谁呀不是!” 赵亦一听这话,瞬间乐呵起来,说的话也带着几分自来熟。 只是这一次,鸾歌却没有回他,也没有驳回他,而是将怀中的六两微微放开,对着下马而来的孙恒道: “孙医师,有劳了。” 车马疾行,最终在皇城西门停下。 玄衣男子从车上走下,掩唇一阵轻咳,将手中的令牌亮出: “贵妃娘娘传召。” 早已看惯了那玄金色的面具,看惯了那身黑色的长衫,只怕整个安阳城,也没有认不出这身打扮的人是谁。 因此那守门的将士只是轻轻一瞥,便对着他恭敬地拱手作邀: “大夫请——” 无落冲着那守门的将士点了点头,然后便朝着宫内而去。 没有人注意到,平日里传召送旨的小太监不曾出现。 碧落宫内,一紫衫妇人正用手中的小金剪修这面前花盆中的枝叶,却见有小太监从门外进来,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将手中的剪刀放到一旁的托盘之中,示意那小丫头拿下去,妇人在盆中清洗着双手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那小太监福了福身子,然后道: “回娘娘,是无落大夫来了” “他这会儿来做什么?” 苏贵妃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而后拿过一旁的帕子擦着手道: “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算了,请他去药房。” “是。” 看着小太监离去,苏月翎的面上露出几分思索来。 自从在安阳城中开了济世堂以来,无落没有她的传召,都只会将需要他汇报的情况告与二皇子府,由华硕来说与她听,非是她的传召,从来没有主动入宫求见的情况,缘何今日主动进宫? 况且,没有她的传召,西门之人又如何会让他进来? 按道理不是该先通传报备,这才能进宫的么? 想到这里,苏月翎直接将手中的帕子扔到一旁的架子上,一甩衣袖往药房走去。 药房之内,无落轻咳一声,用帕子拭去唇角的血渍后,小心地将之放回怀中。 临出门之时,他已经很是小心的换过衣服,又将身上受伤的痕迹尽可能的抹去,只求不让贵妃娘娘看出什么破绽来。 术医在术医面前,当真是没有丝毫的秘密可言 苏月翎一进门,便见到和往日一般,木木地站在一旁的无落。 她扫了一眼无落,然后施施然上前,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道: “这样贸然进宫,是出了什么事情?” “无落假借娘娘之名擅自进宫,还望娘娘恕罪。” 无落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先拱手施礼,坦诚地告罪道。 苏月翎望他一眼,面上的怒气稍息,这才缓了声道: “这不是我恕不恕罪的问题,你知道的,这皇宫内院可不是旁人家小门小户,随随便便胡诌一通就能混进去。今儿个混进来一个张三,明儿个就能混进来一个李四,日子久了,只怕随便是个人,都能在宫里走一遭了。 “你是什么样的身份,自然该懂我的意思。我是什么脾气,想必你也不是不懂——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借着我的名声或是旁的什么东西为己谋私或是作威作福。当然,你是我一手带起来的,虽说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但这却不代表你也就例外。” 听出这话里的告诫与训斥,无落并没有反驳,而是乖觉道: “娘娘的意思无落明白,若有惩罚,无落也甘愿受着。” 苏月翎本就是一个警告的意思,她自己不能离开后/宫,如今的济世堂便也离不开无落。若真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倒也还不至于随便动他。 因此看到无落这样温和的态度,苏月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你既然明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的,下不为例——若是再犯,你我不会责难,但是放你进来那人,可就难说了。” “无落明白,多谢娘娘开恩。” “很好。说吧,今日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怎么样?看出点什么来吗?” 郊道之上,赵亦看着正搭脉凝神的孙恒,着急地催促道。 孙恒望了一眼赵亦,面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来。 他又仔细地诊了一次,可是这一次的结果,却和先前完全一样,甚至让他都开始怀疑自己诊断的结果来。 “体虚无力,脉象单薄孙恒不知道有句话敢不敢问姑娘” 看出了他的犹豫和为难,一旁的鸾歌眼中露出几分期待。 难道说,孙恒真的诊出什么来了吗? 于是她小心地道: “孙医师诊出了什么,但说无妨。” 孙恒咬了咬牙,道出自己所断出的结果: “孙恒想问姑娘,这小狐狸是不是被饿到了?否则怎么会这般虚弱,精气力不足,就像是许久未曾进食一般” 这话刚一说出口,孙恒便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如果真是的饿到了,连苍狼都能治好的人还能看不出来着狐狸病在何处? 更有甚者自己喂没喂食都不知? 如果当真是这样简单的原因,小姑娘还会这样一个人哭哭啼啼? 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话,赵亦自然也不会相信,因此当即一脚就踹向了孙恒道: “嘿你这个庸医!诊断不出来瞎说什么呢?!” “他没有瞎说。” 看到赵亦动脚,鸾歌回过神来连忙阻拦。 只是面上流露出的失落之色,却让人一看便知就是帮着孙恒开脱。 “你别帮着他说话!这老小子越来越会浑说了,竟然如今连你也敢诓了!”赵亦果然并不相信。 “我没有帮着他说话。” 鸾歌打断了他,然后喃喃道:“六两就是因为饿到了。” 灵狐养身的来源,并不是凡常俗物要靠五谷杂粮,虽说六两爱吃,却也只是贪嘴——真正滋养灵狐的,是这天地间的日月灵气。 灵脉被长期封阻,不能再借助日月之气滋养,与凡常之物被饿到,又有什么区别呢?(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八十七章 碧落思量颤相言 “就为这事,也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听完无落的话,苏月翎挑眉看向他,“既然你已经推阻了,那便没什么大碍,还用再来与我说道一次么?” 无落却并不躲闪,而是点了点头道: “娘娘这话虽是不错,但鸾歌这小姑娘却是不能小看,既然她能治好赵亦的马儿,那我们先前对她的了解就并不透彻,所以此次定然不能让她跟着赵亦一道去了西山。” “那照你这话说的,她倒是也能知晓巫力之事咯?” 听到无落这样的说法,苏月翎的面上带了几分凝思: “可是自古以来术巫不同道,我倒是没有听过有人能监学术巫两道的” 说到这里,苏月翎再一次看向无落,带着几分笑道: “先前我听你的说法,同意你将她留在济世堂中,你倒是先告诉我,这么些日子以来,你都了解到了什么?” “关于她与三皇子府的关系,娘娘先前的说法无误,而她虽有习术法,但她身后那称作师兄的人却似是普通谋士,据无落观察,当不是云阳一脉” 苏月翎面色一寒: “这点你可以肯定吗?” “云阳山自从二十几年前,便不再招收女弟子,先是这一点,她便并不符合;更莫论三皇子府中的那一位,如今也不曾有什么值得人特别留心之处,所以在无落看来,只怕并非是云阳之流” “是啊,我怎么忘了呢” 苏月翎突然带着几分失笑之声,将视线转回别处:“云阳山在二十几年前,便再不招收女弟子了” 无落没有接话。 关于眼前这位贵妃娘娘和云阳一脉之间的关系,他从未听她提起过,不管是恩还是仇,都没有一星半点的流言传出。 但是每当提说起关于云阳之事,眼前之人便会陷入一种奇怪的游离之中。 而往往这个时候,他能做的,便只有沉默。 抬头向外望去,无落时时刻刻的警惕着窗外的动静,可是自始至终从他刚一进宫,直到现在这个时候,都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传来,这让他的心底稍稍安定下来。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看来麦冬的话已经送到,那个叫舒阳的人,应当已经将她拦了下来。 想到这里,无落不由舒了口气。 而就是这样霎时间的放松,却引起了苏月翎的警惕。 闻着空气中散发着的淡淡的血腥气息,她凝眉道: “为什么会有血腥气?” 似是早就知道苏月翎会有此一问,无落将包扎着的左手伸了出来,道: “方才在济世堂中,与那小姑娘起了冲突,未曾留神便被伤到了。”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但是苏月翎却知道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她猛地站起来,看向无落包扎着的手道: “你对术力的感应要远远强于一般人,为何不及时躲开?” “无落不想暴露娘娘的秘密——那小姑娘直到如今,都以为我只是普通的医师,并不是从娘娘处习得的术医。如今他们既然是帮着三皇子做事,有些事,自然是越少知道越好。因此无落未曾躲避” 听到这话,苏月翎的面色稍缓,方才生出的些许怀疑也因此消散: “这点你做的很好。既然能够伤到你,那么瞧着她的术力当不算弱。看来西山之事,是的确不能让她再掺和进去了” 无落将手收回袖中,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没有接话。 有些事情,说那么几句,点到提到就够了,剩下的,需得由着听话的人自己去揣摩思量。 说得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接下来他要的事情,就只剩下静观其变了。 果然,不等无落说话,苏月翎的眼睛便眯了眯,朝着药房内里踱步思量,自语道: “有着不弱的术力,又能治好苍狼的病症,如是瞧来,还真像是通修术巫两道啊 “若真是这样,那就不能让这样一个人掺和到西山的事情中,否则浮生做的那些事,指不定会被查出多少来 “安阳这边,看来也得看紧点了,这小姑娘的身份,也得继续查” 这样思索着,苏月翎回身,冲着外面喊道: “琉璃!” 可是话音刚落,她倒是先自己笑了起来:“瞧我这记性,琉璃与浮生一道去了西山” “这样吧,你回去之后,记得一定要好好看好那小姑娘,赵亦那狗皮膏药我来想办法解决。至于西山的事情,还有这小姑娘的身份,我自会安排浮生去调查,你就不用再考虑了。” 无落颔首,温声道: “是,娘娘。” “嗯,既是这样,你便先回去吧,我也有些乏了。记得待会儿照惯例,去给陛下请个脉,莫让人生疑——” 苏月翎按着额头,带着几分疲惫挥了挥手,话到最后,却又炯炯地看向无落: “但是你记着,同样不召自来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无落明白。” 走出药房,直到出了碧落宫,无落一直紧绷的脊背这才松垮下来。 而他的手心,也已经浸满了汗渍。 不动声色地掏出怀中的巾帕拭去汗渍,他这才对着前面领路的小太监道: “到乾元殿的路无落晓得,夏日炎炎,便不劳大人相送,我自己过去便行。” 小太监闻言,转过身来,抹去额角的汗渍,听他说这话自然乐得清闲,因此忙不迭道: “大夫说的这是哪里话,替娘娘办事,哪有辛苦之说。按道理咱家本是该带着大夫过去的,但是闻说大夫这一提醒,想起碧落宫里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干完,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要被娘娘训斥 “大夫在宫里走动的时间久,迷路倒是不担心,只是咱家不好意思怠慢您,如今您既然这样说了,那咱家便先去忙活碧落宫中的事情,若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再找我便是。” 无落一笑,并不揭穿,只拱手道: “好。” 京郊道路之上,一队人正直直站在大陆中央。 “所以说,其实并不是你故意找借口不想跟我去西山,而是因为实在是真的有事,要照顾这小狐狸,所以才不得已拒绝的吗?”(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八十八章 往来言语西行成 鸾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赵亦。 那一双桃花眼中,闪动着小小的期待与窃喜,让鸾歌突然有些不敢直视。 孙恒仍旧在不死心似的小心地查看六两的状况,而赵亦依旧等待着她的答复,鸾歌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赵亦看着鸾歌并不言语,心中方才不知为何燃起的小小火苗就此熄灭,而就在这时,却听鸾歌开口道: “六两已经病了有几天了,我是着实走不开,所以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若是有地方怠慢了小侯爷,还往小侯爷莫怪。” “瞧你说的这话!我怎么会怪你呢!” 一听鸾歌解释,赵亦面上的欣喜复生,觉得鸾歌果然不是不想理会自己,而是因为着实有事,所以才这样的。 如是一想,先前因为在三皇子府和济世堂碰壁的事情,都让他觉得不是那么糟心了。 既然鸾歌对自己没有偏见,那有些事情不入就此说开,也好趁热打铁,免得回去之后再生变故。 于是只听赵亦道: “那既然如此,现在我们不是已经找到你这小狐狸生命的原因了吗?让孙恒给它开副药,等它身子养的差不多了,你再跟我一道去往西山,你看如何?” 鸾歌没有说话。 六两的病因虽说是“饿”,却又不是“饿”,若是真像赵亦说的这么简单,那她也不至于会像如今这样担忧了。 原本内定的三皇子前往西山之事,如今中途换人成了二皇子,六两的病症可以确定是巫力所致,而苍狼体内同样带着巫力的残留,那便意味着西山之行或许是六两难得的机会。 不管是不是同一人所为,只要同样是巫者,只要有治好六两的可能,那么她便要去试一试。 如果说让苍狼和六两生病的,是同一人的话,那么有些事情,就比较好玩了。 这样想着,鸾歌的双眼微微眯了眯,那凤眸之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凌厉与肃冷。 久久没有等到鸾歌开口作答,赵亦心中一急,以为她不仍旧不愿意跟自己去往西山,因此又退一步道: “那要不这样,等你这小狐狸完全康复了,你什么都不担心了,就和我一道去好不好?反正它的病也只是因为饿得久了,缓过神来也就两三天的事情,我去和皇舅舅还有硕表兄那里说一说,我们可以等等的。 “或者你直接就带着它一道,我们一起去西山也行啊!你随身照看着,还有孙恒在边上也能替你出出主意,要是有什么状况也能随时留心,这样你觉得可以吗? “再不然” 赵亦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鸾歌打断: “小侯爷为什么非得要鸾歌同行呢?” 虽然心中已经想好,定然要抱好赵亦这傻小子的大腿,赶上这次去西山的机会,但是余光撇过他身边一直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张云,鸾歌明白自己定然不能答应的太轻易。 况且这个问题,也是她自己着实想问的。 看着鸾歌灼灼的目光,赵亦突然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 “嗨!你千万别想别的,我这不是担心苍狼吗?当初病是从西山带回来的,这次再去西山,若是再一次伤到了,我这千里迢迢的找谁去啊?孙恒上次都看不好,你说我能指望他吗?” 说到最后,赵亦似是突然觉得自己这话极是有理,底气霎时足了不少,甚至还瞪了孙恒一眼。 孙恒这个时候哪能不明白自家主子那话里的意思? 因此也连忙放下查看六两的动作,对着鸾歌拱了拱手道: “小侯爷这话说的不错,既然姑娘治病的法子是独门不传之秘,孙恒自然不能企及。况且苍狼是陛下御赐的宝马良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管是我家小侯爷还是老朽都不好交代啊 “姑娘仁心善念,就权且当帮我们一把,也帮苍狼一把,好歹也不能白费了先前花的功夫不是?” 鸾歌想让赵亦等人与自己递话,让此次出行变成她受邀前往,可是却未曾想到孙恒这助攻送的恰到好处,甚至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尽管那是孙恒为了取悦赵亦才这么说的,但却的的确确是推了她一把。 因此鸾歌心中虽是大喜,面上却带着几分勉强,想了想,这才道: “既然如此,鸾歌便不好再推脱了。不过鸾歌有个条件——” “你说,别说一个,就算是十个八个我都答应你!” 赵亦等的就是鸾歌应答的这句话,因此像是怕她反悔一般,没等她说完便急急应答道。 这话一出,让原本看着赵亦着急,却又生生不敢开口,只打量着鸾歌的张云一下子警惕起来。 暗道一声“不好”,张云死死地盯着鸾歌。 这小姑娘也不知给自家小侯爷灌了什么汤,竟然将这花天酒地的混世小魔王驯服地对她言听计从,还不遗余力的讨好取悦,看起来还真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尤其是她还是三皇子府中的人,安国侯府从来不参与党争,若是三皇子想用美人计来将小侯爷骗入彀中,那这一次,只怕会如了他的愿 张云眨也不眨地盯着鸾歌,暗忖道: “先前还半推半拒的不愿同往,只怕就是等着这一遭好提条件,否则怎么会好不好的偏偏出现在小侯爷回城的路上?这一切只怕都是算准了的” 别人如何想,鸾歌倒是不知,她只明白自己这会儿要做的,就是尽量的将自己想要前往西山的心思尽量掩埋,让所有人都看不出破绽来。 因此但听她道: “也不是什么其他的条件,只是小侯爷这人,鸾歌信不过——上次替苍狼看好了病,可是先前说好的谢礼却还一直欠着不曾送到;如今又一次想要看霸王病,让鸾歌做免费劳力,鸾歌可是不想干呢。” 挑了挑眉,鸾歌乜斜向赵亦,伸出手来: “所以,这一次,还请小侯爷先付诊金——” 这话一出,不仅是赵亦,就连一直心有惴惴的张云也愣在了当场。(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八十九章 嫌生何处道有听 可是转瞬,赵亦便不屑道: “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儿?!那你也太小瞧小爷我了!上次的确是小爷不对,没有及时将谢礼送上,这小爷承认,但那是有原因的不过你放心,这一次定然不会如此!等一会儿回了府,小爷第一件事就让人将东西送去你那里,你看怎么样?” “小侯爷若是能说到做到,那是再好不过。不过开门治病形同做生意,规矩自然也是要有——既然小侯爷这么说了,鸾歌也没有不信的道理。” 鸾歌客气一番,然后慧黠道:“这样吧,小侯爷今日先将上次的诊金送到我们府上,这一次西山跟诊的费用,我们等回来的时候,再慢慢清算也不迟。” 先前鸾歌说出前面那些话的时候,赵亦还当她与自己客气,可是谁知后面的话一出,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是怕自己给的钱少了。 赵亦突然有些哭笑不得,瞅着这小姑娘也是越来越有兴趣,而一旁的张云这个时候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这小姑娘真的是只看重钱财的? 若真是如此,比起那些觊觎旁的东西的,可是要好解决的多了——毕竟安国侯府,最不缺的东西就是银子。 话已至此,各方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自然变得痛快爽利了不少。 “那就这么说定了!” 赵亦合掌一拍,对着身后的赵云道: “回府之后,备上银子再将我屋中那件御赐的晶莲茶具一并,送到宸表兄府中,记得,一定要亲自交到鸾歌姑娘手中,这是小爷送给她的谢礼。” 说着,也不顾张云瞠目结舌的神色,赵亦又对着鸾歌道: “你会骑马吗?” “啊?会。” 鸾歌被这突然的一问弄得有些不明不白,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当年在齐国之时,祖父戎马一生,那时候还年幼的自己,便能在马上驰骋。 尽管后来因为生出变故来,也因为多年困顿宫中,但是这种东西便如同人的本能一样,自打一学会便不会忘掉。 所以那时候在当初说服五州兵马共行之时,凭借自身的能耐让他们依言而行。 “会就行。” 赵亦闻言很是满意,而后将一旁元宝手中牵着苍狼的缰绳递给她道: “呶,骑上它,我先送你回宸表兄府上。” 鸾歌这时候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了。 抬头望一眼逐渐高升的日头,额角隐隐渗出的汗水让她没有任何犹豫,便接过了缰绳。 自打去年到如今,自己已经有一年没有骑过马了,如今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还是苍狼这么一批好马,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不是? 于是她不再客气,冲着赵亦点了点头便摸了摸苍狼的额头。 感受着苍狼的亲昵,她笑了笑,抱着六两一个漂亮的借力,便成功翻身上马。 这时候,赵亦也将张云手中的缰绳一把夺了过来,自己也上了马。 “主子” 这个时候,元宝才回过神来,可是刚开口便被赵亦打断: “张云,你和元宝还有孙恒等人先回去,小爷先送鸾歌姑娘回府——记得回去之后照我的吩咐送东西过来。” 说着,他冲着鸾歌一笑,吐掉叼在唇角的草叶,扬鞭先行道: “走咯!” 鸾歌见状,面上也不自知地露出欢喜的笑意,一夹马肚,追上前去。 烈日高悬,进城的官道之上,两匹马儿撒开了蹄子,一前一后往前奔去。 带着几分微热的风从面旁吹过,鸾歌只觉这几日来的困顿与苦闷都在霎时间一扫而空。 若西山之行可定,那按着舒阳的说法,先将六两送回云阳山上,以抑制它体内的巫力作用,那么她就能获取更多的时间来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而所有人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都落在了某人的眼中。 望着远去的两道身影,隐匿在林中树后的人逐渐将目光收回,放在了仍旧站在路中央的几人身上。 “张大人,要不您先骑小人的马” “不用。” 张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截住了孙恒的话头。 孙恒登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求助似地看向元宝。 在场诸人,能够与张云张大人说上话的,也就只剩下元宝这个侯府的家生子,也即未来侯府的大管家了。 元宝打了个哈哈,然后道: “张叔也用不着这样生气嘛,咱们这些替主子办事的,不就是只要主子开心就行么?小侯爷这么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一次不是这样三天两天的劲头?等过几天也就淡了,您不用太担心的。” “哼,要真是和先前一样,三天两天就淡了那还真是好了,怕只怕这一次,小侯爷是当了真——” 张云指向二人离去的方向,“你自己也看见了,先前小侯爷再怎么闹腾,哪里会让第二个人上他的马?莫说是别人,就是侯爷他也舍不得借苍狼出来,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如今竟然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骑!这哪里像是玩闹!” 官道之上,他伸手所指的方向如今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影,甚至连马蹄惊起的尘土也散落在地,归于平静,可是先前那场似是孩童玩闹激起的余波,却在张云和元宝心中激起同样的波澜。 望着那已经看不见任何踪迹的地方,元宝的面色也不由凝重起来。 虽说他和赵亦一样贪玩,平日里也是一幅靠不住的小孩模样,但是以他侯府世仆的身份,上面又有着那样一个堪称侯爷心腹的父亲,就算年纪尚小,心智却不见得就小。 张云这话说的不错,先前小侯爷若是瞧上哪家姑娘,砸上千金万银的也不算什么事情,可是只有这一次,瞧上去倒像是真的动了心的。 散金散银不可怕,可怕的是将一颗心捧着送了出去,却对上并不怎么上心的,最后白瞎了一腔热忱。 但心中虽有这样的担忧,可到底是年少气盛,又多偏向赵亦,因此对着张云这番带着说教的愤怒,元宝还是有些介怀,他笑了笑道: “张叔这话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但是您想想,咱们小侯爷是怎样的身份?哪里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人骗了去?欢喜的时候怎么捧着都不为过,但若是不喜欢了,还不是弃之如履? “您想想先前那听香阁的花魁?先前小侯爷捧着的时候,那是一张张的银票烧着煮汤取乐,可是不喜欢了,就连见都懒得见一面,以死相逼都没用—— “这次不过是稍稍多了几分兴趣,原本的两三天变成了半个月,哪里就由着您这样担惊受怕的?您瞧着吧,最多也就是这次西山回来,小侯爷的兴致也就掉的差不多了,那时候您就不会这么想了。 “况且不管是在安阳城中,还是此行去往西山,我们都是与小侯爷形影不离的,有您老在边上留心照看着,还生怕别人生出什么幺蛾子来么?” 张云一听元宝这话,虽觉得是这个理儿,可是心中还有有些惴惴,总觉得这一次赵亦不像是在玩闹。 心中生烦,话中便难免带了几分气儿,也不顾元宝给足了他的面子,反而出声驳斥道: “你说得倒轻巧!若那小丫头真是为了诓骗小侯爷而来,出了什么事情,侯爷怪罪起来,谁来担负这个责任?你吗?你能吗?” 元宝听到这话,登时气急。 自己好心好意地给他台阶下,甚至话里话外还带了几分恭维,谁曾想这张云竟然是个不知好歹的死脑子,对着自己这就上纲上线地一通训斥。 他在府上虽说不如自家爹那么有分量,但是就凭着和小侯爷打小一起长大,以后又会当上府上的大总管,在安国侯府里也是没几个人敢惹。 谁曾想,如今却被这老匹夫老顽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因此那小倔牛般的脾气也上来了: “那张叔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怕担着责任,就让小侯爷连做什么都得听下面人的?那到底谁才是主子? “张叔若是真有能耐,为何不去小侯爷跟前说这些?在我这么一个小跟班跟前说什么?有这个时间,不如先想想等一会回到城里,按照小侯爷的吩咐备好东西送到三皇子府上才是正理—— “差事都干不好的,还指望说什么能入主子的耳?张叔在府上呆的时间久,资历够,自是不怕这些;但是元宝还年轻,说话也没什么分量,却是不敢随意怠慢。” 说着,他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儿,朝着孙恒和张云连带着身后假装看不见听不见的几个侍从拱了拱手: “主子的吩咐不敢怠慢,元宝这就先行一步,去三皇子府陪着主子了。” 说着,也是扬鞭策马向着城内而去,马蹄哒哒,激起一整个官道的尘土飞扬。 张云猛不丁受到这年轻小辈这样呛了一通,登时想要开口大骂,谁曾想一开口便被喂了满嘴的灰尘与土屑。 “呸!” 朝着边上吐了一口,又煽了煽眼前的灰土,张云大骂道: “娘的这小兔崽子!倒教训起我来了!看我回去不告诉你老爹!” “噗” 这话一出,身后几人都猛不丁地笑出声来。 张云皱了皱眉,回过身来: “笑什么笑!就你们几个!还笑!还笑!” 说着直接伸手拍向那几个笑得最欢的侍卫脑门上,却被一闪身躲开来。 “张大人,张大人。” 孙恒也想笑,可是却还是憋忍着伸手拦住了张云的动作,指了指天上的日头道: “您瞅瞅,这大热天的,咱还是先回去吧,况且小侯爷不是还等着呢么?再晚可就不好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九十章 造访相拦门庭外(一更) 回到三皇子府中,鸾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冲到秋溟苑内,可是却得到舒阳出门的消息。 “师兄出门了?那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怀中抱着六两,鸾歌一手拉过云婉,急急道。 怎么偏生在这会儿出了门呢?如今赵亦这边已经谈妥,只剩下舒阳这边安排好,讲六两送回云阳这一步了,谁曾想他居然不在。 云婉也看出鸾歌的着急,目光从她怀中仍旧带着几分恹恹的六两身上滑过,便明白只怕她这趟出门并没有找到解决的法子,因此出声安慰道: “姑娘先别着急,主子说只出门一儿,没多久就回来了。要不你先坐坐,我去帮你倒些水解解渴,也让六两好好休息休息。” “好,不过只要白水就好。” 听云婉这么一说,鸾歌还真觉得有些口燥,因此点了点头,然后将怀中的六两放到一旁的软榻上,自己则坐在了跟前。 “呶,尝尝味道如何。” 没多久,云婉便折身回来,递给鸾歌一盏茶水。 鸾歌搭眼一瞥,正要拒绝,却听云婉道: “放心喝吧,不是别的茶。主子知道你喜欢君山银叶,所以上次三殿下差人送茶来的时候,他特意吩咐过了,这是专门给你留的。” 鸾歌微有惊愕,再看之时,轻轻一闻,才发现的确是上好的君山。 “既如此,就多谢师兄和云婉姐了。”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 云婉嗔她一眼,然后走到软榻另一边坐下,也看着六两问道: “怎么样?无落大夫怎么说?” “他治不了。” 放下手中的茶盏,鸾歌苦笑一声。 “没事的,这一家不行,我们换一个大夫不就是了?六两既然是灵狐,肯定命数极好,你也不用这样担心。况且不是还有主子么?主子那么厉害,肯定会想到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但愿吧。” 鸾歌点了点头,“不过目前来说,至少状况还算好些了。” “你且放宽心,出了什么事情,大家都在。”云婉伸出手来拍了拍她,安慰道: “方才临走之前,主子还说若是真找不到法子,就先让我带着六两回山上,至少先抑制住病情的加重,等想到解决的办法再说,所以你大可放宽了心,办法总会有的。” “师兄让你和六两回山上?” 鸾歌睁大了眼睛,可是转瞬便明白舒阳这样做的原因。 山上之事既然不能为外人所知,那么就只能让上过山的人来做这件事—— 舒阳要在三皇子身边,而且从他们来安阳一路看,多少眼睛都瞅着他看,自然不能轻易走动暴露身份; 自己要去西山找解决的办法,也不能就送六两回山; 那么最后的选择就只剩下云婉和云晴。 云晴的性子困不住,所以只有云婉才是最妥帖的人。 虽知如是,鸾歌还是有些担心: “可是你若是离开了,秋溟苑这边怎么办?云晴能操持起这边的事情吗?” 说到这里,鸾歌忽地想起什么来,转口问道: “除了昨儿个晚上,我好似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她了,是因为见到我所以躲起来不愿意露面么?” 听到鸾歌这么问,云婉虽知道她们两个之间本有嫌隙,但也明白鸾歌这么问不是故意找茬。 毕竟单就贺州那一遭,也可以看出,她也是想和云晴化干戈为玉帛的。 因此云婉笑了笑,如实道: “倒不是躲你,而是她这些日子确实在忙活——杨成抽空帮她在查她家当年的旧事,好似有一些头绪了,所以她最近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上面呢,哪里还有时间再操心些别的?” “那这样你若是真走了,秋溟居大小的事情怎么办?”鸾歌不放心道。 “就算走了不还有其他人么?虽说我掌着秋溟居的内务,但咱们到底算是客居,一切都因为三殿下上上下下地吩咐过,要说我做了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如今已经安顿的差不多了。反正书房那边,就是主子不说,三殿下派来的人也不会轻易动,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云晴只要有时间照看一下就行了,也不用她做什么。 “再者说了,”云婉冲着鸾歌一笑,“这边不还有你么?” 鸾歌失笑。 自己连结香居的事情都不管,还会理会秋溟苑的事情? 但既然云婉已经连这样自己都信不过的话说出来了,就说明舒阳定然是已经考量过秋溟居的事情,能保证不会影响大局,才会放心让云婉走。 若真是这样,自己的担忧就纯属杞人忧天了。 于是鸾歌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算是应和,然后朝着门外看去。 心中暗道,都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了,怎么还不见舒阳回来。 谁曾想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竟然看到另一个熟悉的面孔。 外面正奋力想要突破重围闯进来的赵亦看到鸾歌转过脸来,连忙挥舞着手臂张牙舞爪般招呼道: “鸾歌!鸾歌!快让他们别拦着我啊!” 说着还将自己身前出手相拦的侍卫拍开,可是谁曾想竟有人使足了劲儿抱着他的腰不松手,让他无可奈何。 鸾歌只觉额头一黑,这小子不是离开了吗?这会儿又闹哪出? 起身跑出秋溟苑,站在栅栏门之外,她示意那些人先放开手,这才上下打量着赵亦,皱眉道: “小侯爷不是回自己府上了么?怎么又闯到这里,还在别人家里闹腾?” “谁让这些奴才拦着小爷不让小爷进的?他们要是老老实实的放小爷进来,小爷怎么会这样?再者说了,宸表兄的府上,我算哪门子的外人?才不是别人家呢!” 鸾歌懒得与他计较到底是你家我家,但是瞅着他一个人这样,不由双臂环胸,绕着赵亦转了两圈道: “那小侯爷这是给鸾歌送谢礼来了?可是我怎么瞅着您什么都没带呢?” “东西嘛,说了让张云等会儿送过来,那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哎呀你先别这么瞅我,怪慎得慌的!” 赵亦被鸾歌看得不自然,连忙伸出手在她面前摆了两下,示意她赶紧打住,然后带着几分幽怨道: “还说呢!小爷方才送你回来,连自个儿的苍狼都让给你骑了,你到了地方就直接翻身下马,不等小爷开口丢过来缰绳就跑,叫都叫不回来,也不知道想想两匹马我怎么带的回去” “那小侯爷是因为两匹马没法处置?” 鸾歌挑眉,终于明白赵亦为什么要送自己回来了,原来是想就这样赖着不走,可是她是谁?多吃了十几年的饭,怎么会就这样让这么一个小屁孩给诳了去? 赵亦倒是没有觉察出来,一听鸾歌这话,连忙点头道: “对呀!对呀!” “那既然这样” 鸾歌轻轻一笑,随手点了两个站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的侍卫道:“你们两个,将小侯爷牵来的那匹马送回安国侯府上去。” 说着她又看向赵亦:“这样小侯爷就可以安心骑着苍狼回府,也不用担心什么马儿没法子牵回去了。又或者这样,您先回去,等一会儿张大人送东西过来的时候,再让他牵着自己的马儿回去也成。” “” 赵亦被鸾歌这主意堵得无话可说,只得赌气郁闷道: “你怎么就这么想赶我走呢?我这思来想去的,觉得除了那天在大街上坑了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而且你不也说了么?过去的事情就不计较了,怎得好像还不待见我的样子” 说着还像个半大孩子似的委屈地嘟起嘴来,瞅一眼围在跟前的三皇子府侍卫道: “你还让他们都拦着我,不让我进来先前我可是在宸表兄府上横着走都没人敢拦的!” 鸾歌被赵亦这突然的转变逗得愣了一愣,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正色道: “这小侯爷就冤枉我了!第一,不是我想赶你走,而是小侯爷为什么要跟着我进府——当然,您进府我管不上,但是私自来到后院造访女客,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要是就这么传出去,外人如何看三殿下,如何看待您,又如何看待我?您说,这样的话侍卫不拦您拦谁? “第二,鸾歌虽在三殿下府上住着,但到底是客居,府上的仆婢敬我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但却不代表什么就都听我的。 “所以,小侯爷有这个时间在这里顶着日头跟我瞎扯,不如想想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得到这样的对待。” 听鸾歌这么一说,赵亦霎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明白自己再怎么说都没有用了。 鸾歌说的不错,旁的原因或许可以不论,但是女儿家的名声,却是不得不看重。自己这样做,好似真的有些过了。 低着头想了一想,他瞅着鸾歌似是打商量道: “那要不这样,三皇兄如今也不在府上,我就先自己去前面园子里转一转,等一会儿张云送东西来了,我再来找你玩,你看怎么样?那时候我带着礼物来,就不算是唐突私闯了。” 说着,不等鸾歌开口辩驳,他转身对着那几个先前伸手拦他的侍卫道: “你家殿下说不能私闯后宅,却没说不能去你家前面的园子溜达,现在小爷是你们府上的客人,都仔细地招呼着点!” 话毕,便似是在自己家中一般,扬长而去。 身后几个人连忙跟随而上,留下鸾歌在原地回味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九十一章 允行所听非虚言(二更) 看着赵亦的身影,鸾歌转过身来,看向一直静立在旁的云婉,若有所思道: “三殿下怎么会猜到小侯爷会私闯后宅?” “只怕是先前闹了那么一遭,所以怕了吧?” 上次赵亦在三皇子府上闹了那么一通,最后将鸾歌带回府给自己的马儿治病的事情,虽然当天没传出什么来,可是后来却在府内慢慢散了开来,所以阖府上下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了。 三皇子府众人,因为本就知道这小霸王在安阳城内的恶名,所以对这件事倒是见怪不怪;但让鸾歌生疑的是,中规中矩如云婉,居然对小侯爷这等孟浪行径没有觉得不满或是惊异。 而更让鸾歌心中生疑的是,她居然知道赵亦是谁。 因此她望着云婉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审视。 而云婉因为望着赵亦远去的身影,并没有注意到这道目光,随口解释道: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主子先前和三殿下叮嘱过。我记得之前主子好像提说过,以后若是小侯爷来找您,得先问问您的意思,不能让他随随便便就这么见了。” “来安阳城内的这段日子,你见过赵亦?” 鸾歌挑了挑眉,突然开口问道。 云婉一听这话,想也没想便直接回道: “没啊。我连门都没出过,怎么会见过他?” 然而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整个人霎时紧张起来。 可是鸾歌却并没有问他赵亦是谁,而是换了个问法: “那云婉姐怎么知道刚才那人就是小侯爷?” 云婉的手攥了攥,强作镇定地笑道: “方才你不是就这么喊他的么?” “可是我并没有叫他赵亦——云婉姐姐若是方才才知道那人是小侯爷,又怎么知道我说的赵亦是谁呢?” “这” 云婉的眼神闪了闪:“这是因为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主子翻看安阳城内达官贵人的卷轴,和三殿下谈说不避忌我们的时候,偶尔会提到这么一个人,所以方才听你提到说他就是小侯爷,这才将名字和人对上有什么不对吗?” “是这样吗?” 鸾歌笑看着云婉,却让她只觉浑身都不自在,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关于小侯爷的事情,的确是我当着她们的面提说过的。再者先前小侯爷在府上闹了那么一出,就算是想不知道也难了。” “你回来了!” “主子!” 听到这声音,鸾歌和云婉同时向身后看去,正瞧见不知何时走到近前的舒阳。 白衣粘尘,可见是真的是走了很远的路。 “你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鸾歌见此,想起自己来秋溟居等人的目的,便连忙招呼舒阳。 “主子我” 看一眼已经先往屋内去抱六两的鸾歌,云婉张口欲言,却被舒阳止住: “你不用多说,我都知道。我既说了不会逼问与你,便不会再追问,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只是这事还没来得及与她说,所以方才难为你了。她也是心中有虑,所以说错了什么话或是怎样,你别往心上放就是。” “多谢主子体谅,是我自己身上疑团太多,让人生疑也是正常,我知道,这不怪她。” 云婉感激地点了点头,表示谅解。 “嗯,那就这样吧,你且先去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准备,我会尽快安排你与六两一道启程。” 舒阳对着她吩咐道,然后看向屋内的人影:“我先去书房,和鸾歌说些事。” “那主子不先沐浴吗?” 看着舒阳身上已然带灰,虽然不明白他怎么会弄成这么一副样子,云婉还是止不住问出了声。 主子有轻微的洁癖,衣不洁身不静,做事也难以安心。 这是习惯。 然而这一次,却见舒阳头一遭摇了摇头道: “这事不急,你吩咐人去备好水,我与鸾歌交代完事情,再沐浴也不迟。” 言罢,便朝着书房走去,而这个时候,鸾歌也已经等在了门口。 看着舒阳将门窗关好,鸾歌率先开口道: “我方才听云婉说,你准备让她带着六两一道回云阳?” “不错。” “我可以相信她吗?” “我觉得或许可以信任——当然,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你会回山上吗?” “你不能离开安阳,而我必须去西山查探。” “既然这样,就信她一次吧。” 舒阳按了按眉心,面上露出少有的疲惫来。 身上的衣服粘尘染土,真不是一件能让人愉悦的事情。 “好。” 咬了咬唇,鸾歌点了点头。 舒阳说的不错,她不会回云阳,那么最好的选择便是云婉——哪怕她极有可能是苏月翎的人,她们还是不得不信任。 “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三殿下安排信得过的人,绕路送她们回山,不会被人看出破绽,路上也好照看一二。既然决定了要去西山,那么此行便小心为上——那里或许要比想象中危险很多。” 头一次听到舒阳这样的叮嘱,鸾歌心头一跳,上前两步道: “出了什么事?你先前不是不让我私自去西山的么?怎得如今不仅同意了,甚至还这样叮嘱?” “西山之人,是浮生。” “真的是他?!” 鸾歌瞪大了眼睛。 先前他们所猜测的,虽然也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是浮生所为,但却也想过是不其他巫者的手笔。 毕竟浮生背后是苏月翎和二皇子,而赵亦身后则是整个安国侯府。 多少年来,帝王轮转,但是安国侯府却始终不变地忠于圣上,从来不参与党争,因此也是各方势力都想收为己用的强大力量,可是如今苏月翎竟然对安国侯世子动手,若是真的查出来,那不是自掘坟墓么? 因此当猜测被证实的时候,鸾歌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是他。”舒阳点了点头。 “有证据吗?”鸾歌追问道。 若是有证据,那么一切事情都好办了。 然而舒阳却摇了摇头: “没有,但是确认是浮生无疑。” “没有证据如何确认是他?” 看了鸾歌一眼,舒阳最终选择了不作隐瞒: “方才我从西郊回来的时候,在路上见到了无落。” “是他告诉你的?” “嗯。” “怎么会” 鸾歌喃喃道,面上生出几分不解来。 无落是苏月翎的人,这一点,不仅仅是自己,就连舒阳也清楚地很,可是他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信任?难道就不怕无落说的是假话? 然而舒阳似是猜到她想问什么,不等她开口便道: “你放心,他没有说谎。” 鸾歌突然觉得有些迷惑。 这样的舒阳,好似不是他先前认识的那个舒阳了。 若是放在之前,莫说是敌人的话,就是她查出来的东西,为了确保万一,他都会再亲自去考证一番,如今怎么会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相信别人? 这一趟出去,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 还有,无落怎么会认识他?他们二人又说了些什么?(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九十二章 舒落终见枯华现(第一更)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说谎?”鸾歌并不相信,或者说,是带着几分赌气的偏见。 先前自己在济世堂问无落浮生的下落的时候,他口口声声所说所的,是自己全然不知。那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转口,却又将这件事告诉给舒阳? 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俩人倒是熟到这种程度,居然让无落敢背离自己口口声声不会背叛的苏月翎,而将这么样的一个消息告诉给舒阳知晓。 然而向来顾虑周全的舒阳,这一次却是出奇的没有质疑,反而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确信来。 他看一眼鸾歌,“首先,巫者常年居于苗疆,若非有什么事情,不会轻易离开,所以浮生替苏月翎做事,本身就很有疑点,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如今的调查还没有眉目。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此次出现在晋国的苗族,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多,因此西山之人是浮生的可能性极大。 “其二,这件事情,他没有欺骗的理由。” 说出第二条原因的时候,舒阳的脑海中出现那个带着冰冷面具,眼神中带着疏离可是眼神中却是关切的男子。 似乎就是因为那样的眼神,他才会选择相信吧? 苦笑着按了按眉心,他的心头突然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他哪里会没有欺骗的理由?!” 然而鸾歌根本不相信,“你知道吗?他就是不想让我去西山,不想我找我浮生。先前还告诉我说自己不知道浮生在哪里,可是现在呢?却回过头来告诉你说西山的人就是无落,这样人前一句人后一句的人,能信得过吗?” 鸾歌越说越气,甚至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她顺手拿起手边的水壶准备倒水,可是却发现壶已经空了,又气鼓鼓地将茶壶放回了原处。 可是谁曾想,就是她这么一句话,却越发加深了舒阳对无落这话的肯定。 是啊,就是因为不想让她去西山冒险,所以他才会告诉自己西山之人是谁。 看着不远处仍旧觉得气闷的鸾歌,舒阳又一次想起方才回来时的情境。 远远地望着鸾歌和赵亦骑马远去,舒阳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自从济世堂那个叫做麦冬的伙计找到自己,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家先生让我告诉你,鸾歌可能进宫了”,他便明白,鸾歌处心积虑在济世堂的这半个月,莫说是动机,就是一切的所作所为,都被那个无落看在眼中。 而如今这样的提醒,却让他有些不明白。 他不懂,既然无落什么都知道,既然无落是苏月翎的人,为什么会派人来告诉自己这件事? 是他们扣了鸾歌,想要骗自己入彀?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生就缜密的心思让他不得不多问了几句,这才明白,原来是鸾歌到济世堂之后,在屋内跟无落不知说了什么,后来竟出手伤到了无落,还将屋内的所有药架都弄得乱七八糟,可是人却不见了。 想到鸾歌的性子和她如今的情绪,还有那伙计气愤不甘和心疼药材的神色,舒阳便明白这话只怕不似作假。 但匆匆谢过之后,他却没有直接赶往皇宫。 首先这种地方,对于不愿以术法入世的他而言,就如同空中楼阁,非是轻而易举便能入内,而他要进宫,需得等三皇子回来,才有机会与可能。 第二,是因为鸾歌去皇宫的结果,只怕也是无落根据她放言猜测出的结果,并不能完全盲信。 最后一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在屋中星盘方位中,看到鸾歌的方向,在西边。 当初在路上,他捡到鸾歌私自加固的八门铃之后,在帮她完成最后一道淬洗的同时,也在其中加入了一道可以寻觅所在的术符,生怕她真的不听劝告闯到晋宫里。 但是这一点,舒阳一直没有告诉过鸾歌。 也正因为是这个原因,他才能找到鸾歌的所在。 而后来,不等他出现,便看到急急赶来的赵亦,听到了那么一番对话。 也因此明白,就算是自己想要拦着鸾歌,只怕她也会想尽办法去一趟西山。 等到张云等人离开,路上再看不见任何人影的时候,舒阳才从一旁的林中现身。 而回三皇子府的途中,想起先前差人给自己报信的无落,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选择从济世堂前经过。 谁曾想,就是这样,才让他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传说中,可治百病而且从不曾失手的大夫无落。 马车对面行来,舒阳退步欲让道,谁曾想那车却在他的身边停下。 紧跟着,车内传来一道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 “舒先生是否有空,愿与无落至济世堂一叙?” 车帘揭起,露出一张带着黑金面具的脸来。 显露在面具之外的小半张脸,隐约可以看出他原本俊秀的容貌,可是因为遮挡的太多,却完全不能让人在脑海中绘出他的全貌。 “盛情难却。” 舒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认出自己来,但因为自己也恰巧有些事想问,因此并没有回绝,而是很爽快的应声。 济世堂的后舍之内,无落亲手为舒阳倒茶水作邀: “陋室粗茶,舒先生见谅。” “大夫客气。”舒阳答道,拿接过茶水,却并没有喝。 无落也不在意,隔着梨花木的桌子,坐在了舒阳对面:“舒先生是否好奇无落为什么会认出您?” “烦请大夫解惑。” 舒阳没有想到无落会这样爽利地自己说出来,这正是他好奇的所在。 当初在楚国的时候,除却左相和皇后等人之外,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就连对上齐明义,他也是以假扮的自己师父檀越那副糟老头子的模样;而后来到了安阳,他更是一直在三皇子府中查看案牍,不曾记得自己有在人前露面。 哦,不对,有过。 他忽地想起来,自己从贺州到安阳一路,都是以如今的真容示人,而在安阳城中,好似也在云鹤楼中露过面。 但是无落的回答,却又一次让他生出奇怪的感觉来。 一种因为过度的坦诚,而生成的不安与奇怪。 “无落初见舒先生的时候,是在楚宫之中。”无落澹然一笑,尽管隔着面具,露出的半个唇角有些奇异的弧度,“当初追击浮生的人,就是舒先生吧?” 舒阳瞳孔一缩。 那时候,他用的,是术力。 “无落乃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一个,不会武力,所以很是钦佩那些功夫高深的侠者,因此难免对舒先生印象深刻。” 舒阳没有说话。 他不明白无落为何要这样说,可是在看到无落的视线从大开的窗便一闪而过的时候,便明白无落为何会有此一言了。 有人偷听! 但是为什么无落会帮自己隐瞒身份? 满腹生疑,舒阳却是爽朗一笑,似是应和道: “不过是区区三脚猫的功夫,不足挂齿。” “今日令师妹鸾歌在济世堂中大闹一通,损失了我不少好药,而她如今却不知所踪,不知舒先生是否愿意代为赔偿?”无落拿起手边的茶水,在唇角轻啜,露出包扎着的手来。 舒阳眼光一闪,却当作未曾看见: “损失了多少东西,先生到时候折算成钱财,差人送到我那里便是。只是舒某俸禄不足,只怕需得分期才能偿还完了。至于这分多少次,倒是不好说。” 说这话的同时,舒阳掩藏在袖中的手指轻动,拈出出门前藏在袖袋中的草叶。 说着他起身在屋内打量起来,边走边道:“听说无落大夫一诊百金,而且我瞧着这屋内名画书法不少,只怕大夫也不在乎这点钱财,所以还请您多宽限舒某些时日。” 无落有些愣然。 他本就没想过真的要向鸾歌讨要赔偿,方才说出这些话来,也不过是因为屋外有人在偷听,所以他先说些过过场面的话,可是谁曾想,舒阳竟然一改先前的儒雅,霎时间带了几分痞气来。 旁的不说,就是这一本正经瞎扯的样子,倒是和鸾歌很是相似。 近墨者黑 不知为何,无落突然想到了这个词。 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准备应声好,可是余光却发现那随着舒阳走动的步伐,散落在屋内不同角落的枯草叶来。 草茎细小,若是不经意,很容易便会被认作是风从窗外刮来的碎屑,又或者是不经意散落的枯黄,但是对于曾经特意对这草叶留心过的无落而言,确实一眼就看出了它是什么。 枯叶华! 上一次见到这种植物,还是在楚宫之中,楚帝宫外的地面之上。 当时浮生养了许久的灵蚁突然消失,便是在其上找到了残骸,以致后来不得不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重新养出一对来。 只是那次见到时,是新鲜的枯叶华草茎。 而这次,却是干枯的草茎。 那时候,他还怀疑是不是鸾歌所为,时至今日再一次见到,他才终于明白,原来从一开始,就是眼前之人的手笔。 无落慢慢生出戒备之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原本还装作乡巴佬一般,在屋内瞎转乱看各种感叹惊讶的舒阳,带着几分疏朗的声音道: “大夫有什么话想说,现在可以直接开口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九十三章 同求卿安共成议(二更) 无落眉头皱了皱,沙哑的声音中带出几分冷意来: “舒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说着不等舒阳开口,他慢慢站起身来,望着舒阳道: “枯叶华,嫩茎可借而施术,干茎致幻生迷,常用以麻沸之效——当初在楚宫之中,噬掉浮生灵蚁的,是舒先生没错吧?” 舒阳愣了愣,而后大笑道: “大夫真是好记性!不过无落大夫既然那个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你的那位同伴呢?我记得他可是气得不轻呢!” 见舒阳这样利落的承认,甚至没有一丝避讳,无落的眉头皱的越发紧,只觉眼前这人狂妄到分不清状况,已经知道外面有人,还这样毫不遮掩的招摇,生怕不能惹祸上身一般。 这样想着,无落转过了话题,而是指着地上的枯叶残茎道: “无落能问问,舒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吗?” 舒阳见他已经看出自己的动作,又毫不犹豫地指出来,这才拍了拍手,将手中沾着的草灰拍掉,摊手上前道: “无落大夫方才不也说了嘛,这枯叶华只有嫩茎才能施术,而干茎只有致幻生迷的效果,舒阳自然是用它来迷幻一些人了。” 说着,他耸了耸肩,安闲自在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喝了一口先前无落倒给他的茶水,道: “五行八卦,只要用的巧妙,便可在乾坤之间另置一方天地。既然外面有人耳朵太长,我又无力剪短它,所以就只能用这枯叶华茎在屋内生出一道屏障,让他们什么都听不到好了。致幻生迷,迷的可不仅仅是意识,五感六识,都在其中,所以无落大夫想说什么,大可以放心开口了。” “舒先生竟然懂奇门遁甲之术?”无落心中微讶。 因为他对术力极度敏感的体质,苏月翎才会选择他作为自己术医之道的传人。 而方才从舒阳进门到如今布阵成功,他竟然没有觉察出半分术力的气息。 要么就是舒阳的术力已经高到他无法企及;要么就是他本根就没有使用任何术法,而真的只是用那几根草茎,在不经意之间排布出一道新的空间。 去年在楚宫之中的时候,自己还可以明确地感受到舒阳的气息,因此也明白,短短一年,根本不够他的术力飞涨至斯,那么唯一的原因,就是后者了 舒阳笑了笑,虽是淡然,却仍能见其中的自得: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不过倒是无落大夫,要说什么可得快些了,这不加术力的屏障只怕支撑不了多久,若是一会儿被外人听到什么话,那舒某可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见舒阳如是,无落终于放下心来,这才重新整敛情绪,坐了下来道了声歉:“多谢舒先生。” “谢倒是不用,我也不过是看在方才你让人与我传话的份儿上。出了这门,咱们该是谁还是谁,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互不相欠。”舒阳照旧一副痞气十足的样子。 无落不置可否,开口道出自己想说的事情: “瞧着你现在这样子,看来鸾歌是平安无事了。方才我从宫中回来,娘娘说,如今浮生正在西山办事——” “西山的那些事真的是他所为?!” 听到这话,舒阳猛地坐直了身子,放下手中的茶盏,随之响起一道瓷盏碰到桌子的声音。 但无落却没有再言,只是望着他道: “旁的事情舒先生想知道,可以自己动手去查,无落要告诉您的,只有浮生在西山这一件。如果舒先生真的关心鸾歌,那么且听无落一句劝,不要放任鸾歌去往西山——虽说二皇子顶替了三皇子成为西山之行的特使,但据我所知,赵小侯爷却是不遗余力的邀请鸾歌前往。无落尽了自己的力阻拦,也请舒先生不要让鸾歌陷入险境。” 舒阳听出无落话里的意思,不由靠向身后的椅背,带着几分怀疑与思索打量着他道: “所以说,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为了鸾歌?” “不是为了谁,只是想这样做,便做了。”无落愣了愣,开口回答。 没有承认,但却也没有否认。 而舒阳在他回答的时候,注意到了那片刻的迟疑,也注意到他在自己提说起鸾歌的时候,眼神的变化。 那种原本的疏离在片刻之间,化作关怀与温和,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令人欣慰与欢喜的事情一样。 舒阳的心头一跳,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来,如同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因此话语间甚至带着几分自己都觉察不到的紧张与质问: “大夫既然菩萨心肠至此,何不帮着她将朝思暮想的仇敌解决掉呢?又何苦夹在贵妃娘娘与她中间两边为难?无落大夫还是直说吧,为什么要这样出手相帮,甚至还是透露这样的消息?你应该知道,若是这样的话摆了出去,单就安国侯世子遇刺一事,便足够你的贵妃娘娘好一番吃瘪了。 “而您所谓的忠仆形象,的确是很难让在下相信您所说的这些话。” 无落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耐心道: “我知道舒先生与鸾歌此次来安阳,目的只怕不仅仅是贵妃娘娘,而我说这话或许先生也不会相信,但到底有备无患不是吗?比起您师妹的安危,这消息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舒阳没有说话,依旧以原有的神色看着无落。 就这样僵持之下,到底是心中的忧虑占据了上风,无落咬了咬牙,开口道: “若舒先生非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那无落不妨告诉您——鸾歌是无落很重要的一个故人之女。故人已逝,而在下亏欠她太多,无力偿还,便只能将长辈之间的人情债还给子孙辈的人。但人情是人情,职责是职责,难全之时,只能竭力护佑故人之女无恙。 “这便是全部的原因,无落言尽于此,至于信与不信,全在舒先生自己。而这一点,还望舒先生代为保密,不要告诉鸾歌。我相信,不管我们是什么目的,最终都是想要她不受伤害。这一点一致,就足够了不是吗?” 舒阳看着无落不似作假的神色,心中虽然生疑,但种种问题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管无落是否知道鸾歌的真实身份,不管他口中的故人是谁,也不管他是真的出于什么目的,有一句话他说的没有错——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最终都是想要她不受伤害。 这一点一致,的确就已经足够了。 “喂!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啊!” 看着出神的舒阳,鸾歌伸出手来,在他的眼前划拉两下,示意他回神。(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九十四章 反计游说共此行(第一更) “你不会给他灌了什么汤药吧?”放下手来,鸾歌带着几分怀疑与打量瞅着舒阳,然后又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告诉我我是谁,还有你自己是谁?” “没灌汤药,你是鸾歌,我是舒阳。阅读” 舒阳有问必答,然后伸出手来,将眼前鸾歌的手扫入掌中,从眼前拿下,正色道: “行了别闹了。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权且告诉我,若西山那边是浮生,你会怎么做若是不是浮生,你又会怎么做?” 鸾歌的小手被抓下,再不能晃动而对上舒阳正色的样子,她想了一想,也开始敛神思考起来: “不管是不是浮生,西山这一趟我都得去:因为如果真的是浮生,那么如果我可以找到他,那么救治六两就有了可能如果不是浮生而目前为止,我们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那么唯一的可能还是寄希望于西山之上的巫者。当西山成为唯一的突破口,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所以,其实不管无落所言是真是假,对你的决定而言,说到底都没有影响,不是吗?” 舒阳一语道破关键。 鸾歌抬起头来,望着他不说话,然而那眼神却分明是觉得委屈: 原来你跟我饶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就是想为那个冷心无情的臭无落说项! 舒阳自然不会为了无落说项。 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与他有什么好处?唯一的原因,不过是为了说服她。 若真是听无落的话,那他就不会允许鸾歌前往西山,而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她出门了。 因此舒阳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而是顺着先前的话题道: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要再去想这些了。六两回阳的事情,我会尽快安排,而你也得准备准备,过几日再走一趟西山了。至于济世堂那边,离开前的这几日就不用去了,我会让人去那边解释清楚。” 听着这样的决定从舒阳口中到处,鸾歌简直无法相信:“你不是在逗我吧?你现在不仅同意我去西山,甚至还帮我去济世堂那边解释?你到底是不是舒阳啊?” “哦?所以你这是不愿意了?”舒阳闻言挑眉,“既然你不愿意的话,那” “愿意愿意!我自然愿意!” 不等舒阳说完,鸾歌忙不迭点头回话,生怕舒阳一个反悔,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舒阳见到她这副样子,笑了笑,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脑袋,可是刚抬起手来,看到那上面的灰尘,还是放了下来。 “怎么了?”看着他抬起手又放下,不知在做什么,鸾歌问道。 “没什么。”舒阳翘了翘唇角,不再逗弄她,“还有两天的时间,你准备准备,到时候我与你一道去。” “你也去?!” 这下鸾歌更加惊讶了,“不是说特使是二皇子么?他怎么会同意?而且苏懿如今不在府上,三殿下还需你帮着出谋划策,又怎么会放你离开?” 说到最后,鸾歌越想越觉得不合适,连忙摆手道:“如果你是担心我的话,完全不用这样的。虽说我有时候是有些莽撞,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不会乱给你们添麻烦,而且知道浮生在的话,肯定也会加倍小心,你真的不用一道去的。” 看着她倒豆子般快声快语地说了那么一通,脑袋也摇地和拨浪鼓一般,舒阳本想再逗弄她一番,可是身上的污渍的确弄得他极不舒服,于是只好道: “若是不出意外,苏懿应该明日就会回来了,所以殿下才会同意我出门再者,特使虽是二皇子,但这官家的道路,却又不是只为他一个人大开,所以他倒是管不上这一点,所以我走我自己的,他还能拦着我不成?” 鸾歌狐疑地看着他:“这不对吧?虽说你不怎么出门,但当初在鹤楼,那个二皇子可是见过你的。如今本该是三殿下的特使之权,落在了二皇子身上,而你作为殿下身边的人,却又往西山去,难保不会让人过多遐想。” “是啊,就连你都会这样想了,那么其他人又会怎么想呢?那些人肯定会问,为什么原本马上已经定论东西,最后却突然变了结果呢?为什么二皇子做这件事,三殿下却还要横插一手呢?到底是想抢功,还是不信任二皇子呢?要知道,在大多数知情人的眼中,受害者安国侯府一方,最先中意的,可是三殿下。” 见鸾歌不问到底不甘心,舒阳终究是替她戳破了这一层联系,“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觉得三殿下楞头,引起有些人对二皇子的质疑,才是问题的关键。” 但是饶是舒阳说的这样有理有据,鸾歌在略一思索之后,还是摇了摇头道: “肯定不仅仅是这样的原因,让你去做这个诱饵,成本太大了,除非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西山又出了什么事情?” 说到最后,她望向舒阳的神色已经带了几分凝重。 舒阳没有说话,任由她看着,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道:“你做什么要这样聪明呢” 鸾歌心头一跳,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来。 果然,但见舒阳从桌子上的几册书下拿出一道密函来,递给鸾歌: “你拆开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鸾歌伸手接过,打开之后看了没有多久,面上便尽是讶然之色,她抬起头来,震惊道: “怎么会这样?!居然一连死了这么多人,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还有,明明隔着阳山脉系,晋楚两国从不曾有过交集,这件事又为什么会和楚国扯上关系?!” “所以,这就是我不得不去的原因。”舒阳按了按眉心,“这件事如今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但却无异于一个巨大的转折点,比起内忧,如今外患才是关键。所以必须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说,是不是楚国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那小衍会不会有危险?!” 听到最后一句话,鸾歌突然紧张起来。 楚国如今新帝刚立,但所有的一切,都是靠着去岁那场甚至带着几分不可理喻的闹剧,和那场犹如天命的大火。等到所有的新奇与惊诧消失,没有了左相在朝声援的太后和年轻幼小的皇帝,才会真正开始面对他们要面对的泱泱江山。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九十五章 情长儿女作别意(第二更) “这一点你且放心。虽说小衍年幼,但如今的太后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就算左相随着帝师游,但该布置好的东西,三两年之内也不会生出不妥来。我想的是,这件事,会不会和楚怀阔有关系” 望着鸾歌,舒阳一字一句的分析道,“当初苏月翎从我们手中救走了楚怀阔,可是来到安阳的这些日子里,我着手调查时却没有发现任何有关楚怀阔的踪迹,而如今又传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系,真的很难说清楚。” 然而鸾歌闻言,却是冷笑一声: “上一次因为轻敌,所以让他逃跑了,可是如今他若真的还敢回楚国,或是对小衍的帝位有所觊觎或是生出旁的心思,我定然不会让他好过。莫说苏月翎将他藏得怎样好,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出他来,让他好生瞧一瞧,什么叫做恶有恶报!” “事情你已经知晓,那接下来,就做好应对西山之行的准备。”舒阳弯了弯唇,对着鸾歌道,“我先去沐浴,你也早点回结香居去,免得屋里的人担心,至于六两,是暂且放在这边让婉照顾着,还是你带回去,你自己决定。” 鸾歌摇了摇头,看向怀中的六两:“我带它回去结香居吧,婉什么时候走,我再送六两过来。” 关于送六两回阳的事情,因为舒阳昨天就有打算,因此不过午后时分,所有的一切便都安排妥当。 炎炎夏日,当运送泔水的车马从三皇子府出来,那些按照惯例盯梢的人,对这早已习惯的一幕没有引起任何的警觉。 相反,前门一辆秀美的车架,则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当初三殿下从城外接舒阳等人入城,便有人看到过这驾马车,只道是痴情人三皇子终于开了窍,不再在自家嫂子这么一棵树上吊死,还曾在大街小巷被念说了好一阵儿。 就连皇帝听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指婚二皇子的亏欠,对于华宸这样对待一个女子,除了在苏贵妃提起的时候笑了笑,倒也没再作什么计较。 而今日,这个传说中被三皇子金屋藏娇的美人儿,居然又一次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免让人生出几分好奇来。 相比之下,不管是那辆不起眼的马车,还是后来行乞被赶出来的老妪,都显得微不足道。 “大热天的,本该好好在屋子里下晌,现在倒弄得跟个跳梁小丑似的,让大街上的人瞅来望去,真是烦死了!” 车内传来一道不满的抱怨声,外面驾车的男子听闻,不由出口宽慰: “你再忍一忍,等一会儿回去再好好睡一觉。而且你在车里面,他们再怎么瞅,也瞅不见你的真容不是?” “好啊你个杨成!竟然开始跟我叫板起来了!” 车内的人一生气,便要揭开车帘训斥那赶车之人,可是刚碰到帘子,想起出门前主子交代的事情,只好又恨恨地放下:“我回去再跟你好好算账!” “成成成,你说什么都成,只是这会儿啊,咱们先去锦衣阁看几件衣服。还有你不是说一直想回你家铺子里看看么?平日里你没有机会出来,今天倒也可趁机去转转。”杨成抖了抖马绳,对着车内的人道。 然而这话一出,院门还有几分气盛的晴霎时间变得有些蔫儿了。 手指缠绕着衣服上的流苏,她带着些许气闷道:“那已经不是我家的铺子了。” “总会是的。虽然现在我们查到的东西还很少,但关于你伯伯婶娘的去向,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安排下去,再让人盯着铺子里,终归会有什么蛛丝马迹的。” 晴唔了声:“但愿吧” 这小半个月以来,杨成在当值的空隙,一有时间便帮她着手调查当年父母遇害的事情。 但是因为当时一道出去走那趟商单的人,大多数也都死于那场祸事而后来古玩珠宝铺子里的伙计,也大都被晴的伯父赶走,留下来的,要么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要么是晴伯父的心腹再到如今店铺转手,又换了一茬新面孔,已经很难再寻找出当初的情况。 唯一找到的一户老仆,知道的事情,也与晴以及众人所知的无异,线索算是又断了一条,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杨成还是晴,心情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所以今日闻说要扮作鸾歌的样子,来避过别人的耳目,晴便有些不喜。 但是舒阳的安排,她又不好不听,于是便将所有的气儿都撒在了杨成身上。 到了这会儿,想起杨成的无辜,以及一直以来对她的好,她却又生出几分愧疚。 小女儿家的心思,在这闷热聒噪的午后,不知不觉地千回百转起来。 随着那一辆泔水车驶到城内的小巷之中,再换做一辆普通的马车驶出城外,早已候在城郊林中的数道人影也显出形来。 “我告诉你的事情,都记住了吗?” 看着已经扮成老妇的婉,舒阳再一次问道。 “嗯,主子放心。”婉点了点头,面色郑重。 临行之前,舒阳单独将她喊去,与她说了如何躲过那些毒瘴和阵法的办法。 这也意味着,如今的自己,可以畅行无阻于阳山上下。 这不可不说是这一年以来,最大的信任与嘱托。 尤其是在舒阳知晓她的身份并不简单之后,还给予她这样的重任。 因此婉的神色格外凝重,似是怕舒阳不信,她再一次开口道: “婉发誓,一定会将六两平安带回山上,也会守好主子的家。” 舒阳弯了弯唇,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路辛苦。” 这时候鸾歌望着婉,看出舒阳对她的信任,也不得不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她: “婉姐,六两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先前的不敬,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放心吧。” 婉笑了笑,从鸾歌怀中接过六两,回头再看一眼,便上了已经备好的马车之上。 而舒阳则是对着随行护卫的侍卫拱了拱手: “诸位兄弟,此行有劳。” 得了三殿下的嘱托,这些人哪里敢托大,连忙应声道:“先生客气。” 辞别既成,马车辘辘而前,在这个灼热的午后,卷起一地尘土,又让一切归于平静。 望着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一切,舒阳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鸾歌: “走吧,回去吧,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还有很多。”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九十六章 怒生碧落邀功溃(第一更) “砰!” 瓷杯碎裂的声音从碧落宫中传出,惊得屋内众人齐齐跪地。 这个月来,不知为什么,贵妃娘娘的心情特别不好,惹得身边服侍的人都战战兢兢。 先是月初那一晚,二殿下来找娘娘说了些什么,之后又是凉亭中那一次生气,再加上今天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然而这么些年来,娘娘统共生气的时候也没有这一个月多。 华硕的目光闪了闪,看一眼已经气得不住喘气母亲,对着众人挥手: “下去下去,都下去!” 众人正等着这一声,闻言一时间都四散出门,留下这母子二人在屋内。 “母亲,这实在不怪儿臣,儿臣在朝上说了,特使团内怎么能随便带外人?但是赵亦那小子却偏要说是那小姑娘是他请来的医生,还说当初孙恒治不好的病都是她给治好了,此行带着这么一个人,就是为了苍狼而苍狼是陛下御赐,这也证明他对陛下赏赐的看重,是自己忠心的表现,还说儿臣不让他带这么一个人,就是不想让他忠心君上! “您听听!这混小子说的是什么话?!带不带这么一个人,就跟忠君扯上了关系,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可偏生父皇不仅没有因为他满嘴胡言生气,还说他有趣!最后竟然直接御笔亲书,将那个鸾歌亲自添上了此行的特使队伍里!” 提起今日在朝堂之上的情况,华硕越说越气,到最后竟然一拳砸在了桌上,惊得上面的茶壶震了一震。 “我没有怪你。” 拿起帕子,轻轻地裹起自己儿子砸在桌上的手,苏贵妃的声音幽幽响起。 但越是这样的平静似水,就越让华硕觉得害怕。 母妃每次这样,都是她盛怒之时。 “我气的,是你父皇明明答应了我,不让三皇子府的人插手其中的。可是这一次,他却食言了。” “父皇答应您不让三皇子府的人参与其中?!” 华硕霎时愕然满面。 父皇每次答应母妃的事情,不管怎样困难艰险,又或者如何的为难与不易,到最后,都会去践行。 这一次如果父皇真的答应了母妃,又怎么会就这样简单的因为赵亦那么三言两语的瞎说改变主意?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这是这么些年来,父皇第一次对母妃背言,也难怪母亲会生出这样的愤怒来。 “母妃,身子重要。” 自己母亲的骄傲,华硕比谁都清楚,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个做儿子的,在安慰劝告之时,也不得不谨慎含蓄。 “我没事。” 苏贵妃幽声道,问出了另一个问题:“赵亦那小东西在朝堂之上那样撒泼浑说,甚至泼你脏水,他老爹就什么都没说吗?” 听到这个问题,华硕接口便答: “怎么没?他刚说完,安国侯就直接跳起来用玉笏打他了,可是这小子倒好,满朝乱窜甚至还躲到柱子后面跟他爹僵持,弄得父皇哭笑不得才给加上去的。” “是这样么” 苏贵妃的眼睛眯了眯,然后看向自己的儿子: “既然这样,敕令已下,只怕是再不能改的了。但是你时刻记得,你是这一次特使的总负责,所有的一切,都得听你的。进得特使队伍容易,但这路上怎么走,在西山之后做什么怎么安排,都是你一人说了算也好教一些人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华硕闻言,终于明白自己母亲的意思,拱手道: “多谢母妃指点,孩儿明白了。” “嗯,你懂就好,至于西山那边,该说的,我都会提说好,你只要干好这件差事就行了。” “是。”华硕应声,但又带了几分不甘道:“那母亲,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么?” “你父皇那边,自然得算了。” 苏贵妃轻笑一声,伸出手来帮华硕整理着衣服的边角,捋平之后才又继续道:“但是这件事,很明显不是你父皇一人的原因。 “所以,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说着,苏贵妃扬声,对着外面唤道:“来人,去传三春过来。” 很快,便有一个小太监推门而入,行礼蹲身,抬起头来正是先前引着无落出去的那一个。 摆弄着桌上的茶壶,苏贵妃悠悠的声音传来: “去查查,昨天下午到晚上,都有谁见过陛下,都说了什么话。本宫要知道的清清楚楚,一字一句都不能漏掉!” 此刻的结香居中,鸾歌也接到了三殿下让人送来的敕令。 同来的,还有赵亦派来,说是编制登记安国侯府西山队伍的元宝。 尤其是他在鸾歌面前,将赵亦在金銮殿上怎么不畏强权,怎么大闹了那么一出,才替她争来这个名额的事情大肆渲染一番后,鸾歌放下手中那一份名单,望着元宝道: “小兄弟你在外面这么形容,你家老侯爷知道么?” “啥?!”元宝听到这一声问,愣了一愣,没明白过来鸾歌的意思。 “你们家小侯爷上次为什么被罚到西山去了?这一次又在金銮殿上这样闹腾,只怕你家侯爷都想抽他了吧?得亏你这个时候还洋洋得意,将陛下的意思说成强权,浑似你家主子的撒泼取闹是有理有据一般你也不怕你家侯爷知道后,舍不得教训儿子,先训斥你们这些纵容起哄的人一通?” 元宝来的时候,便是因为得了赵亦的意思。 因为昨儿个收谢礼的时候,鸾歌直接让屋里的大丫头接收了东西,连面露都没露,弄得赵亦很是气馁。 所以今儿个得了这机会,本想自己来走一遭的,但是却又怕鸾歌又不见他,只得委托了元宝,假托登记编制的理由,让他好生吹嘘宣扬一番出了多大的力,好让鸾歌对他生出几分感激与同情来。 元宝本就是赵亦肚子里的蛔虫,得了消息还不说啥是啥?谁曾想却忘记了这一茬,直到鸾歌这个时候说起,他想起自家老侯爷回府时候的怒容,才想起这个事儿好像的确是不该这么说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哈哈,笑道: “瞧鸾歌姑娘这话说的,小的这不是说着玩呢嘛,您听听就过去了,别忘心上放,别忘心上放啊还有那个啥,主子说了,明儿个趁凉快赶辰时启程,到时候会提前派人来接您,您记个准儿啊那什么,小的这就回去复命了,您先忙” “好,有劳小侯爷,有劳元宝兄弟了。” 鸾歌笑了笑,示意宜碧收起东西,代自己送客。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九十七章 西行初始针锋生(第二更) 第二日快到辰时的时候,果不其然,赵亦派来的人便已经到了三皇子府。 三殿下早朝未归,于是鸾歌便只与舒阳作别之后,带着宜碧上了车。 此次前往西山,按照昨日元宝来传令所说,鸾歌此行可带两个婢子随行侍奉。但是从昨儿个他所言,赵亦在朝上的表现,只怕自己这一个名额都是额外多出来的,哪里真能由着自己带那么多人? 但是出行之事,又跟着一群男子,身边若是不带一个婢女,莫若会被人轻视,就是一些事情做起来也不方便。于是权衡之下,鸾歌带了遇事更为冷静持重,待自己也更为真切的宜碧同行。 鸾歌如今所乘的马车,是赵亦特意吩咐,按照他的要求所制,完全不输于华宸当初迎接舒阳一行进城的时候,准备给鸾歌等人的马车。 莫说内里如何华贵舒适,就是外面一眼瞧去,都让人怀疑内里坐着的,是不是什么公主贵人之流。 宜碧摸着车内轻柔的纱帐,不由啧声道: “到底是安国侯府的手笔,就是这装饰用的纱帐,也是上好的天蛛丝所造。晋国一年的天蛛丝绸总产最多也不过一匹,这样的东西用在这里,整个安阳除了陛下,只怕也就安国侯府才有这样的财力了。” “再好的东西,用不到改用的地方上,也是浪费。” 鸾歌抬头望着马车顶部抻向四周,顺着四方垂下如流苏般的天蛛丝帐,话语中并没有多少稀罕与惊奇。 说着,她指向头顶的天蛛丝: “这些东西,若是用在闺房或是制作夏衣的罩衫,或许还能恰到好处的发挥真正的用处,可是这样垂在车内,不仅有失美观,还累赘占地方,白瞎了这样的好东西。” 宜碧笑了笑,带着几分促狭凑到鸾歌跟前,悄声道: “姑娘,你说这小安国侯,是不是喜欢上您了啊?” 鸾歌白她一眼,靠在车壁之上闭目养神起来: “欲求于人,自然事事都捧着巴着,没什么奇怪的。” 然而宜碧却似是并不相信,反而伸出手指头细数道: “可是您看,这些日子来,且不说先前当着我们公子的面,用玉虎芦求娶之事就是后来,也是多次来府上找您,不过都因为那次的事情,被我家公子拒绝了再往后就是现在,昨儿个先是送了那么多东西过来,为了让您一道去西山,甚至不惜与陛下杠上今儿个又用这样用心的马车来接您,您说,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这就是喜欢了么?他求娶乃是为了让我好替苍狼治病送东西来那是我治好病的谢礼至于费尽心思让我同去西山,也是为了防止苍狼的身体再次生病如今这马车,只怕也是为了显示他安国侯府的气派毕竟我是以安国侯府这边人的身份去的西山,他只怕是不想落了自己的脸面。 “这样算下来,我倒不觉得哪里看出来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再者说了,不过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能懂什么情情爱爱?” 鸾歌说着这些话,连眼睛睁都没睁,可见是完全不将宜碧的挪揄当回事儿。 听鸾歌这么一说,宜碧也开始觉得不无道理。 这小安国侯如今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虽说这个岁数的贵族子弟大都开始结亲,但对于向来晚婚的安国侯一脉来言,这倒也算是比较小了。 再一想这些年来,安阳城内传说的有关小安国侯千金换一笑的风流韵事,怎么看都是年少不知事的任性行径,哪里就真的说喜欢就喜欢? 保不齐今儿个这个想法,明儿个那个主意呢 宜碧这样兀自想着,鸾歌则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但见她闭着眼睛道: “这一次去西山,所有的女眷也就你我二人,本就容易落人口舌若是再添上这么一遭空穴来风,还不知那些人会怎么编排,所以你方才的这些话,还是莫要乱说的好。” 宜碧闻声,吐了吐舌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道: “婢子记住了。” “嗯。” 鸾歌似有若无的但应一声,便不再开口,只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补觉,还是在想什么事情。 就这样,很快便到了城门处。 整个队伍已经在城门外候着,但是此时距离辰时还有一刻钟。 赵亦为鸾歌准备的马车到底招摇,因此刚一出城门,候在城外整装待发的众人便一并瞧了过来。 早有人招呼了赵亦,所以当鸾歌的马车刚停,便听外面传来一声带着雀跃欢喜的问候声: “嘿!鸾歌!你终于来了?怎么样,这马车可还舒适?” 外面所有人的目光,都因为赵亦这一声喊,齐齐往这边瞧来,都想要仔细看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能让安国侯世子在朝堂之上大肆追捧,甚至不惜挨板子也要带在身边。 虽说在三皇子府,因为没有什么旁的人,鸾歌对赵亦便由着自己的喜怒来,可是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又有外人在场,最基本的礼数和面子还是得全了。 因此她吩咐宜碧揭开帘子,从那半掀的车帘当中露出一部分人,对着赵亦柔声道: “多谢小侯爷记挂,鸾歌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 赵亦闻言甚是欢喜,骑在苍狼背上只能望见车内一角,却像是见到了鸾歌一般,连说话都带着笑。 说着他又对着身边的侍卫道: “鸾歌姑娘是小爷请来的贵客,你们都好好的伺候侍奉着,若是人少了半根头发,你们就自己看着办!” “是!” 赵亦带出来的安国侯府侍卫闻言,齐齐地应了一声,其中声音最响亮的,反倒是站在人前却很明显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元宝,让人只觉莫名地喜感。 “明白就好!” 赵亦吆五喝六地招呼一声,然后冲着车内的鸾歌道: “有什么需要或是觉得不满意的地方,你就直接说,你是我请来的人,若是有人敢让你受什么委屈,小爷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话音刚落,鸾歌还不及回答,便听又一道声音传来: “亦表弟这话说的,好似我们这一趟去西山,有人要故意针对这小姑娘似的。”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九十八章 初吓回驳寄生死(第一更) 听到这么一句,鸾歌的眉头不由皱了皱。 就连一旁的宜碧也不由望向了她,手不自知地放在了鸾歌的手上。 感受到宜碧的紧张,鸾歌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躲开,而是依旧那样淡然无惧地望着车外。 从外面看去,似乎里面什么都不曾发生,半开的车帘依旧可以看到那个倚车而眠的小姑娘,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赵亦掉转马头,看着前面的人一步步走近,最终在五步之外停了下来。 他就这缰绳,对着来人一拱手道: “硕表兄说的这是什么话?赵亦对着自己的属下叮嘱吩咐,让他们好生对待在下请来的客人,怎么到了您这里,就变成这般不阴不阳的了呢?” 听到这话,车内的鸾歌差点没笑出声来。 原先她只当赵亦是一个喜欢仗势在旁人面前作威作福的贵族子弟,就算是再怎么闹腾,也不外是对着那些敢怒不敢言的人,只怕金銮殿上的嚣张,也是因为有自家老爹在给宠着。 可是这会儿一看,却发现这小子还真是个跳脱不吃亏的。就这一开口便毫不客气顶撞回去的口气,就让人不得不好生思量,这安国侯世子是怎样一副直肠的脾性。 果不其然,听到赵亦这样耿直毫不遮掩的话之后,二皇子的脸瞬间黑了黑。 他想发怒,想要直接扬起手中的鞭子直接冲着赵亦这欠扁的模样甩去,可是这么些年经营来的儒雅之姿,让他不得不当着这些人的面,保持惯有的风度。 二皇子笑了笑,似是浑不在意,抬头看着马上的赵亦道: “亦表弟说这话说的,为免也太冤屈为兄了为兄作为此行特使,有必要也有义务保证大家的行程安全,但你说这话,可不就是信不过为兄么?我不过是一番好心,却被你妄言成这般,这心里着实有些难过。” 鸾歌听着这话,想起当初在云鹤楼上见到的那个身影,不由暗道这人还真是会瞎扯乱掰。说这些自己都信不过的话,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脸面。 但是这个时候,她做什么都不当开口,赵亦回说什么,那是他的事情,但是自己若是轻易出口,可就中了这二皇子的圈套了。 如今还没有出发,便在门口给了这么一道下马威,到底因该说是这二皇子将她看得威胁太大,所以太过紧张自己随行呢?还是因该说这二人如今的关系,已经僵化到了这种地步,一开口便要掐架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至少让她在此行还未开始的时候,已经大致对局势有了了解,也对今后路上可能会遇到的事情,预先有了心理准备。 而赵亦虽说性子直楞,可却不代表就傻。 若是搁在平时,他有的是时间和心情跟华硕玩,可是这个时候,却明白不是时候。 如今他们连安阳城都没有出,要是真的闹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宫里。 他做事的风格,安阳城内无人不知,就是皇帝,如今也大半惯着他但是鸾歌不同,她人微言轻又没什么过硬的背景,若是真成为他们二人争吵的由头,被牵扯进来,再让有心之人添油加醋说两句,只怕就成了莫名地替罪羊。 旁的且不说,就说眼前的,只怕这西山是定然去不成了。 可是这哪里成呢? 于是他难得的没有倔起来,而是同样对着华硕报以一笑: “信不过信得过,这话我可是没说。二殿下自己心思细腻,难免多思多虑,想到什么东西我可管不着。赵亦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护好自己的人,不给您添麻烦就行了。” 说着他指了指东边的太阳: “殿下有这个时间与赵亦论说这个,不如瞅瞅日头,别错过钦天监看的出行吉时才好。” 华硕闻言,眼睛微眯,但笑意却未收。 他不曾想到,赵亦这直楞性子,今儿个竟然懂得收敛,甚至说话也不似先前那般,于是望向马车之内的目光,更加深了几分。 眼底闪过一丝冷笑,华硕转头看向一直盯着他的赵亦,拱了拱手道: “那为兄就多谢亦表弟提醒了” 说着,华硕扬声呼唤,便见有一中年男子从人群中出列。 “吩咐下去,时辰已到,准备出发。” 最后看一看赵亦,华硕转身往队伍最前而去,只留给身后众人一个背影。 赵亦见此,对着华硕做了个鬼脸,然后邀功似地从马上探身,对着车内的鸾歌道: “你看吧,我说了,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鸾歌只觉额头黑线不断,这个赵亦,未免也太孩子气了些。 “有劳小侯爷了。” 她冲着车外道了声,然后示意宜碧放下车帘。 赵亦听说了这话,心里一乐,忙不迭道:“不有劳,不有劳。嘿嘿,我先去前面了。” 说着,双脚一夹马肚,也朝着队伍里自己的位置而去。 车帘放下,将车内与车外隔绝。 “姑娘,二皇子好似很不待见我们” 车轮声响起,宜碧抓着鸾歌的手慢慢松开,可是带着几分紧张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如今车内这方天地,因为身边有鸾歌,带给她暂时的偎依感但因为二皇子的态度,也带给她未知的恐惧,浑似陷入一方看不见的囚笼之中。 这么些年来,宜碧第一次觉得有些害怕。 鸾歌睁开眼来,看着身边的宜碧,将手边的水袋递给她: “待不待见是他的事情,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这一趟出门,虽说一开始就不顺,但却也没人能动得了我们。放宽心吧。” 听到鸾歌这话,宜碧不由为自己的胆小红了脸。 喝了一口水之后,她似是鼓起勇气,自己给自己打气道: “姑娘说的没错,就算二皇子不待见我们,可是还有小侯爷在,他肯定能护卫我们周全的!” 鸾歌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亦能做的,是在二皇子明面压制或是为难她们的时候,出面与之抗衡而真正遇到暗里下手,她只相信自己才能护得自己和宜碧周全。 将生死安危寄托于旁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车马辘辘,一行人逐渐离开安阳城往西而去。 而在这个时候,睡眼惺忪的麦冬刚打开济世堂的大门,正准备伸展一个懒腰,打个哈欠的时候,却收到了早已候在门外的一个乞丐送来的东西。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九十九章 人非事来终有讯(第二更) “先生,怎么了” 看着无落打开信封之后,越来越凝重的神色,麦冬不由开口相问。 方才他刚打开门,就有一个乞丐送来一封信,指名道姓说是有人要他交给无落先生。 可是这会儿看着无落打开信之后的样子,麦冬开始搞不明白,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竟然让平素面具遮挡,不见喜怒的先生露在外面的半根眉毛都拧了起来。 “替我备马,我要出门。” 将手中的信纸揉作一团,无落猛地抬头,沙哑的声音中透露出说不出的愤怒之意。 “啊?好,我这就去。” 麦冬愣了一愣,这么些年来,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无落说要骑马。 平日里出门,他都是坐着马车出行,人也是一副文弱安静的样子,让人以为他根本不会骑马。 但是惊讶归惊讶,手上的动作却不慢。 当麦冬将马儿牵来的时候,无落没有丝毫的迟疑,熟练地飞身上马,扬鞭便从侧门出了济世堂,留给身后几人面面相觑的迷惑。 “先生这是怎么了?” 看门的老张头睁着浑浊的双眼,弓着背转过头来问麦冬道。 就连一旁拿着扫把的大柱,也愣愣地问道:“先生居然会骑大马” 麦冬闻言,指了指大柱手中的扫把道:“赶紧扫地去,敢偷懒仔细中午没饭吃!” 然后又看一眼老张头,学着当初他问老张头无落去哪里时候,得到的回复道: “怎么怎么我怎么知道怎么了!你不是看门呢吗?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先生呢?” 罢了哼了一声,背手转身回大堂看看门去了,噎的那老头说不出话来。 骏马疾驰,向西而去。早市早已开始吆喝,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从无落看到信及至出了城门,距辰时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 望着已经空旷无人,甚至连尘土灰屑都归于平静的官道,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杀人的冲动。 将手中揉作一团的信纸展开,他咬牙盯着看了许久,直到进城的窃窃私语讨论他的身份之时,他才回转马头,从一条小道回了济世堂中。 “先生!您回来了?!” 麦冬一直注意着后院的动静,一听到马儿的嘶鸣之声,便忙不迭放下手中的蒲扇,跑到后院时正对上下马回屋的无落。 无落踏步进屋,他赶紧跟上,可是刚踏进门,便听到一声带着几分不耐的呼喝: “出去!” 麦冬愣了愣,然后呆呆地点了点头:“哦好” 脚从屋子里迈出来,他略一思索,又踏了进去道: “先生,您渴不渴?要不我给您倒点水?” “我说了,出去!” 无落没有回头,可是那僵直的背和带着暴躁的声音,已经将他的情绪毫无遗漏地展现出来。 麦冬没有动。 无落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反常。 在麦冬的印象里,自从认识无落以来,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失控,又过分外露情绪的无落。 就算是当初自己当初差点从鬼门关外回不来的时候,无落也依旧是那样的从容不迫,哪里像今日这样一个毛躁躁的楞头小子? 可是第一次,他却又有些庆幸。 这个瞧上去仁善温和,但是却常年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的人,似乎第一次有了属于他的真正的情绪,好似是第一次真的活了过来一样。 但是这样的情绪,却又着实说不上是什么好事使然。 麦冬突然有些矛盾,不知道是该替他喜,还是替他忧。 就在他望着无落出神的时候,眼前之人已经回过头来。 但与方才不同的是,如今换上了完全不同的状态。 “放心吧,我没事,你先下去,让我一个人好好静静。”无落出声道。 这一次,麦冬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点了点头,将步子撤了回来,又帮他关上了屋门。 一声叹息,无落坐在身后的软榻之上。 闭目许久,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起身,走到一旁的镜子跟前,一伸手,将覆面的黑金面具拿下。 看着铜镜之内,因为长期不见日光,变得尤其苍白的面容,以及其上阴森可怖地烧伤痕迹,他的唇角不由牵出一丝苦笑。 十四年来,这是他从那次大火中捡回一条命后,第二次认真地看这张脸。 第一次,是在他醒来的时候。 那场火事,不仅毁掉了他的容貌,熏坏了他的嗓音,就连左半边身子,都没有完整的肌肤。 虽然伤势已经恢复,可是那些疤痕,却是一直留存了下来。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风华正茂的燕国皇子,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洛天。 而鸾歌就算是故人之女,也不能完全被当作故人。 手中纸团之上,舒阳所说的话没有错。 没有谁能替代谁过活,不管是一辈子还是一时一阵。 任何人都有自己选择走某一条路的权利。 所以,对于鸾歌真的前往西山,他要做的,不是堵而遏流,而是疏而导之。 无落紧紧闭上眼睛,思考着舒阳在信上说的话。 这会儿,鸾歌他们应该已经快到西郊守成山了吧? 想起当初在楚国所见舒阳的术力,和他前日所表现出的阵法只能,他是不是应该相信,这个人真的有足够的能力,护佑鸾歌在这一次去往西山的过程中,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如果不能,那就让他,也来做一些事情吧 黑金再次覆面,从面具之后露出的一双眼睛,恢复了先前的静默沉寂,也多了一份清冷深邃。 皇宫之内,苏贵妃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瓶,接过婢子递来的水勺,往其中注了一些水后,才将早晨剪好的花枝放入其中。 花蕊中心,还有晨露滚滚,瞧上去霎是惹人喜爱。 “二殿下他们现在该到守成山了吧?” 摆弄着面前的花枝,苏贵妃随口问道。 身边立刻有人回:“是,娘娘,算时辰,应该快到了。” “嗯,看来赵亦那小子还不是太蠢。” 说着,苏贵妃的手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道:“对了,梅嬷嬷还有几日回来?” “先前定好的日子说是乞巧节前,今儿个已经是初四,只怕也就在这两日了。娘娘若是急,婢子这就去问问三春公公。” 那婢子话音刚落,便听外面有人传话进来道: “娘娘,三春公公来了,说是有事情要与娘娘禀告。” 苏贵妃闻此,将手中的动作停下,示意婢子将瓶花摆放好,然后对着众人道: “让他进来,你们先下去吧。”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一百章 送食罔论灶上欢(第一更) 三春听命而入,等到屋门关上,这才上前几步,对着苏贵妃叩身下拜。 “蓄力就且先免了,说说吧,都查出什么来了?” 苏贵妃抬了抬手,示意他站起身来。 “谢娘娘。” 三春起身道谢,然后凑上跟前,张望了一眼,悄声开口道: “娘娘,奴才昨儿个问了那边当值的婢女,她说陛下昨天下午见的人有礼部尚书c刑部侍郎c还有兵部那边的人,礼部那边说的是乞巧节几位公主商讨着要办七夕宴会的事情;刑部说的是前些日子的一些案子,只是例行公事来做个报备;至于兵部那边,还是南边的军情” “除了这些呢?就没有见过其他的人,说过其他的什么话?” 苏贵妃翻过自己的手掌,又看看自己的手背,左手捏了捏右手细长的手指和骨节,偏头道:“这些事情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本宫要的消息是什么,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娘娘莫要着急,奴才且先将这些事情告与您,若是还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只怕就是安国侯府送进宫来一盒点心,说是平宁公主亲自做的。” “平宁公主?” 苏贵妃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望着三春,问道:“她那么懒一个人,好端端的会做什么点心?而且,她做的东西能吃?” 苏贵妃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但却也是实话。 平宁公主是谁? 那可是出了名的矜贵娇痴,大小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长大,哪里会下厨做什么东西?这理由说的,也真是忒不靠谱了些。 但是这话以苏贵妃这样的身份,说出来倒没什么,但是换作他三春,只怕是敢也不敢。 因此那句话三春并没有接茬,而是小心道: “平宁公主说是感激陛下有什么事情,总是不会忘记她这个妹妹,所以如今好不容易亲自下厨做点东西,那自然得是先给陛下送来才行而且老奴派人去查的时候,发现这些日子,平宁公主还真是在侯府中埋头厨房,一直在捣鼓什么桂花糕之类的东西” “你是说,她这次倒还来真的了?” 苏贵妃面露惊诧,略一思索,一时间搞不明白昨儿个送点心到底是幌子,还是真的是妹妹挂念哥哥。 她沉吟片刻,问三春道: “送来的食盒你们都打开看了吗?里面是不是真的只是一些小点心?” 似是早知道苏贵妃会有此一问,几乎是话一出口,三春便接过话茬道: “经过了好几道关口呢,都一一查看了。送给陛下的东西,就算是平宁公主送来的,也得按着规矩查看一番——从西华门第一遭,到内宫门第二遭,还有太医一遭,总共三道把关,都说是没有任何问题,是真的只放了一小碟桂花糕和绿豆糕。” “那这就奇了怪了。” 苏贵妃眯了眯眼,“陛下原本已经答应了本宫不让三皇子那边的人去西山,怎么又会好端端的改变了主意?这世间能让陛下改主意的,除了陛下自己c除了本宫,就只剩下陛下这一个胞妹。 “若说那糕点有问题,可是你们却什么都没查出来,看来是没有夹带什么东西;但若是说没有问题,又怎么会偏偏这么巧的,就在平宁公主送完东西的第二天,陛下就放任赵亦那小子胡来,甚至还放了鸾歌那小姑娘? “莫不是她先博取陛下的欢心,然后在第二日自家儿子闹上金銮殿的时候,才能换得陛下手下留情” 想到这里,苏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好一个平宁公主,糊涂了一辈子,如今这个时候,竟然开始玩起小心机了么? 只是,这样的手段,只怕还是太嫩了些吧 既然要这么玩,那本宫就陪你玩上一玩。 苏贵妃的面上渐渐露出笑意,明明是花容月貌一张脸,可是三春却突然感受到一阵冷意。 就像是在燥热夏日,突然走到了数九隆冬,跌落进深寒冰窟之中。 不等他打个冷颤,便听苏贵妃的声音传来: “梅嬷嬷离开了这么久,回来的时间可定好了?” 三春闻言,猛一拍脑门: “瞧奴才这记性!正好给您说呢,差点都忘了!梅嬷嬷如今已经回了晋国,按照昨儿个的行程讯息,只怕刚离开贺州,若是按着这个速度,后日也就是初六早晨便能回宫复命了。” “后日早晨倒也不算晚。” 苏贵妃略一沉吟,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她从齐国回来,会带回什么消息毕竟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只怕知情的人,早就散的没有多少了” 安国侯府厨房外,十几个人站在院子里张望着,却瞧不清厨房里是怎样一种情形。 宋嬷嬷心中也是焦急,可是还是依旧站地笔直,守在门口似是一尊活着的女门神。 “你说,今儿个夫人得多久才能出来?”有人窃窃私语,小声问道。 “我估摸着还得一个时辰,你想想,昨儿个夫人在里面可是一气儿呆了三个时辰,整个府上的饭点都误了一个时辰,今儿个肯定还是老样子。” “这不是说有长进么?昨儿个还送去给陛下尝了,今儿个肯定会熟练好多,肯定也节省时间啊。” “这事情谁说的准呢?反正你等着瞧就是了” “” 宋嬷嬷心中也是嘀咕万千,但是让她真进去再瞅一瞅,却又不敢,因此也只得在外面与厨房一众人小心等候,只求这一次,夫人不要再烧了厨房才好。 屋外众人忧心忡忡,但屋内两个却乐的自在,玩得不亦乐乎。 “你看看,这个桂花粉和面粉的比例不错吧?闻着香味儿正好,绿豆的颜色也出来了呢。” 拌着手中的面粉,平宁公主像是一个小孩一般,仰头看一眼一旁肉墩墩憨态可掬的安国侯,面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粉末,瞧上去怪滑稽的。 “夫人真聪明。” 一帮搭手帮忙的安国侯面上堆着忝足的笑,给灶上塞进一把柴火,然后抬头指着自家夫人脸上的面粉,道: “别急,我来帮你擦掉面粉,仔细变成小花猫。” 平宁公主乖乖的低下头来,任由自家夫君替自己擦脸,却不曾想,有人将手上的煤灰在她面上抹了几道,瞧上去更像是一只小花猫了。 安国侯忍住笑,关上灶口的小门,让灶上的火在里面闷着烧,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平宁道: “夫人,你说你这样做,有用么?”(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一百零一章 灶语夫妻路觅冰(第二更) 平宁抬起头来,看着安国侯:“什么有用没用?” 安国侯用嘴努了努,指着平宁手中的面碗:“如今亦儿已经得偿所愿,带着那小姑娘去了西山,咱还要这样做样子?” “谁说我这是做样子了?” 平宁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无辜的模样。 “上次亦儿因为华玥那件事闹腾的大了,陛下差点真的动了怒,所以我才将他弄去了西山;这次又要顶着那一位让陛下松口,生怕这混小子闹得大发了,你这几日都埋在厨房做这些糕点,赶在昨天送到宫里,望陛下瞧见这番心思能网开一面。如今人亦儿也得偿所愿带走了,陛下那边东西也吃了,人也没有生气,你还做这些劳什子的作什么?” 说着,安国侯站起身来,拉过平宁的左手,指给她看道: “你先前那么爱长指甲,如今为了和面全部都剪掉,难道就真的不心疼?” 平宁放下手中的碗和拌勺,带着几分笑道:“这种东西,剪掉了再长就是了。但是有些事情,却不能随便听之任之。” 说着,她认真地看向安国侯,挽着他的手道: “夫君,如今朝中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朝中多数臣子与陛下一齐定好的决定,竟然因为宫里那位枕畔吹吹风,便能变成另外一番模样,若说她真的纯善,说出去能有几个人相信? “就算华夙仍有荒诞,但他到底是皇嫂的亲骨肉,也是皇兄的嫡长子,是晋国的皇太子,哪里就能因为她一个贵妃,在凡常人家里连平妻也算不上的身份,带着自己的庶子上了那位子? “这么些年来,她凭借皇兄的宠爱,为自家儿子揽了多少东西,如今还想将夙儿这可怜孩子的东西也夺走?且不说我瞧不上她的虚伪,只怕我手上的神卫军,也瞧不上华硕的两面三刀与虚与委蛇。 “华氏的江山,不能就这样没在她的手中,当初我从父皇手中接过神卫军的时候,是答应过他,一定会好好辅佐皇兄,好好守着晋国的,所以我定然不能任由自己为他人做了嫁衣。” 说到这里,平宁看着自己已经剪得干净齐整的手指,笑了笑道: “至于这养护了许久的指甲,先前或许的确是怕她离间我和皇兄,不得已而为之的割爱,想借此来晃晃眼,让她以为我不过是做做样子,好觉察不到我以神卫密纸写给皇兄的消息。 “但是自打昨儿个皇兄派人来说好吃之后,我倒是觉得没事自己下下厨倒也不错。日后若有机会,等我们老了,找一处地方,我也能亲手做东西与你吃,岂不美哉?” 看着眼前心爱之人满面幸福欢喜的样子,安国侯只觉穷己一生,所做最值得欢喜高兴的事情,便是得此佳人。 “夫人既然欢喜,小子敢不奉陪?” 安国侯亦笑,指着脚下的灶台道:“我添添灶火。” 车马既行,因为走的是官道,又扬着朝廷特使的旗子,一路走来无比顺畅。 不过半日功夫,便已经过了安阳城西边界的守成山。 守成山如其名,易守难攻,这也是当初晋国选址安阳的原因。 当年几次战乱中,外族侵袭,横扫之势却每每在守成山前无法下口,最后给晋以足够的时间与经历反击。 对于晋国人而言,居于守成山以内,可高枕无忧行通顺畅;而出了守成山的范围之后,所有的中州东南之地常见的密林便多了起来,隐藏的未知的危险,也多了起来。 西山军虽称西山,但却在安阳的西南方位。 从安阳城往西,出守成山,便需得往南走,或者可以这样说,越过西山之后,经一道天堑,便是南疆之地。 西山军的前身,便是西南守军营地,但是后来因为安阳东南地势的扩大,西山守军营地不断东移,而原本的营地,则因为天然的地理优势,成为晋国训练将士丛林生存的练兵之地,为了与西南守军分开,便改做西山军的叫法。 抬头望一眼头顶的烈日,又望一眼身后紧闭车帘的马车,赵亦一抹额头渗出的汗水,对着身边的张云道: “去告诉特使殿下,热死了,老子走不动了,要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去。” 等到张云往前去了,他才又弯下身来,对着一旁的元宝道: “呶,从这条道往北边走约莫六里路,哪里有个镇子,你去瞧瞧有没有囤冰的人家,去买一些来,送到鸾歌的车上去。” 元宝一听,不解道:“来来去去的,还不如我们直接过去呢!” “你懂什么?华硕那小子黑心着呢,路线都是他定,这么多人,他要是肯拐到反方向去才怪呢!更别说他老针对鸾歌,若是知道我是为了给鸾歌弄点冰,指不定连停都不停。” 望着队伍最前头,赵亦翻了个白眼,然后推了推元宝: “快去啊,马儿驶快些,别磨磨蹭蹭的!” 说着,他自己则一夹马肚,直接到了路边的树下停住,顺手拿起挂在马背上的水囊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一行人中,随行的军士散布在队伍的前后,而赵亦与自己的侍卫则在队伍中间。 因此他如今这突然一停,带地自己的人停下来,后面的队伍也不能前进,一时之间,整个队伍都不由无法前进。 走在最前的华硕听到张云传来的讯息,再回头看的时候,队伍已经分成了两截。 无奈之下,他只得带着已经走到前面的军士折身回来,吩咐所有人准备扎寨休息。 看着坐在大树底下正叼着根草哼曲子的赵亦,华硕深吸一口气,然后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赵亦忙不迭往一旁动了动,随口道: “这么大热天的,还是别坐的太挤能凉快些。” “真有这么热?” 华硕强掩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努力让自己保持极有风度的淡然,温声问道。 “不热你坐树下来干嘛?” 赵亦没好气白他一眼。 他打小就和眼前这个人不怎么顺,说话向来也是如此,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这会儿,华硕却眯了眯眼,最后带着几分认真道: “亦表弟是真的这么不待见华硕么?”(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一百零二章 沿途诡计中有生 “我只是实话实说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二殿下要这么想,我能有什么办法?” 叼着草叶,赵亦将手叠在脑后,靠着树干曲起右腿,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瞧着赵亦油盐不进的耍滑模样,华硕心里多想骂人,面上的笑意便有多深: “此行前往西山,途中所经山野危机未知,华硕只希望亦表弟能与表兄一道,同心协力抵达西山,办好父皇交代下来的差事,至于先前的偏见或是旁的原因,还是暂搁一步的好。” 听了这话,赵亦一口吐掉口中的草叶,睁眼望着华硕道: “二殿下说这话之前,先摸摸自己胸口,问问是不是真心的。若是想做什么样子,这里也没什么外人,犯不着这样。还有,赵亦也没有什么不跟您齐心协力的,陛下既然钦点了您,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有什么安排,我该做的,自然不会推脱,您犯不着这一幅循循善诱的样子。” “亦表弟既然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一次中途任性止步,我也便不与你计较,只希望之后几天的行程,亦表弟能别再擅作主张。”华硕说完,面上的笑意终于敛却。 赵亦看着华硕这样一副自得的模样,桃花眼眯了眯,唇角微翘,叠在脑后的双手也拿了下来。 如今离早间出发,不过才半天功夫,怎么,只这么一会儿,就沉不住气了吗? 他还当华硕这人,真的能装一路呢。 赵亦正要开口,却听一旁传来一道带着几分清脆的声音: “姑娘,您先喝点水解解渴。” 二人的视线都被这一道声音吸引,不由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不远处一棵大树下,宜碧正将手中的水囊递给鸾歌,二人此刻正站在一起,擦着额头的汗水,可见是真的热极。 华硕看了一眼,心念突生,不再理会赵亦,便朝着鸾歌所在的地方走去。 赵亦见状,哪里肯依,似是怕华硕生吞活剥了鸾歌一般,忙不迭单手撑地跳了起来,也朝着那边赶过去。 可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鸾歌姑娘这一路行来,可有什么不适之处?”华硕已然开口,却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温声。 鸾歌将手中的水囊递给宜碧拿着,然后朝着他福了福:“多谢二殿下挂怀,一切都好。” “那就好。” 华硕温润地点了点头,然后细心叮嘱道: “女儿家在外行多有不便,我们一行都是糙汉莽夫,若是有什么考虑不到的地方,姑娘也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的,也尽管开口就是。亦表弟挂怀姑娘,总觉得在下心怀不轨,华硕可是冤枉的很呢!” 说到最后,华硕的话里带了几分调侃之意,好似他与鸾歌之间甚是熟稔一般。 打一巴掌给一颗枣,华硕倒是会使手段,以为就这样两三句好言好语,便能让她忘记城门口时的敲打了么? 鸾歌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恭敬道: “殿下的好意鸾歌心领,但出门在外,身份低微,却也不敢妄自尊大。至于小侯爷,只怕是关心则乱,没有要与殿下作对的意思,还望殿下明鉴。” “鸾歌姑娘倒是知情知趣,懂礼守节。” 华硕颇有深意地看了鸾歌一眼,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什么,便折身离开。 赵亦瞪着眼睛,看着华硕莫名其妙地过来,又说了这么几句话后离去,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上前对着鸾歌道: “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都别往心上放,反正你是我请来的,他肯定不敢拿你怎么样,不管出了什么事,我担着就是!” 鸾歌没好气看了赵亦一眼。 也不知这小侯爷如今是抽了什么风,初见时还是各种跟她过不去的模样,最近这几天却像是个狗皮膏药一般,甚是黏自己。 虽然让她觉得有些烦,但对上这份好心,又让人没办法与他生气。 但是有些话,她却不得不说。 因此鸾歌想了一想,只好道: “小侯爷的意思鸾歌明白,但是鸾歌一无身份二无背景,在外面若真的太过招摇,无异于自掘坟墓。二殿下说的话,虽有敲打的意思,但对鸾歌而言,却并没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只是鸾歌问心无愧,不会放在心上,所以也希望小侯爷不要因为鸾歌的事情,再与二殿下闹将。” 以鸾歌的性子,难能与赵亦说这么多话,可是这一次,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听的赵亦一愣一愣。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才明白鸾歌话里的意思。 就象先前在安阳城外一样,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一个是堂堂二皇子,一个是敢在安阳城内搅起半边浪的小侯爷,这两人之间不管生出什么矛盾来,最后都不会被惩处,唯一遭殃的,就只有在晋国没有任何根基的鸾歌。 这不是愿意不愿意,或者说是冤枉不冤枉的问题。 而是在任何两种权衡之下,人们都会惯性的选择牺牲掉最轻的一头,才不管什么公平公正,不管什么真相与事实。 这便是权势,便是主宰与掌握的必然。 “对不起,是我没有想这么多” 赵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望着鸾歌明净幽邃的凤眼,带着真诚的愧然。 望着赵亦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模样,鸾歌不由笑出声来。 可是这一笑,却让赵亦心头方才涌出的,生怕鸾歌生自己气的念头,似是花朵绽放一般,跃出欣喜与欢愉来。 鸾歌没有注意到赵亦的失神,因为这个时候,方才被赵亦派去的元宝已经回来。 从马上下来,元宝提溜下来驮在马背两边的大包袱,走上前来对着赵亦和鸾歌招呼道: “爷,鸾歌姑娘。” 赵亦见状,连忙道:“去去去,快去先换上。” “哎!” 元宝应了一声,然后喊了边上一个侍卫帮自己拿东西,便朝着鸾歌马车所在的方向而去。 鸾歌的视线跟着元宝的背影,看着从那两个包袱之上渗出的斑驳水渍,凝眸带着几分不确切道: “这是冰?” “是冰。” 赵亦点了点头,“我方才觉着这日头照地人恁热,便想只怕车内原本放着的冰都化得差不多了,所以让元宝去北边的镇上看看有没有囤冰的人家,结果没想到还真有。” 果然,元宝等人走到马车跟前,便从那两个大包裹中间取出两个并叩的瓷盆来,取下盖在上面的那个后,果然露出其中明晃晃的冰块,看的人心头一凉。 一旁的宜碧见此,则是忍不住惊呼起来,激动地看一眼鸾歌,又望着赵亦,面上满是欢喜雀跃: “姑娘,赵小侯爷,小侯爷真好!” “嘿嘿,应该的,应该的。” 赵亦带着几分自得一笑,虽说话里很是客气,但是神色之中却不掩被夸奖的得意。 看着元宝从车内拿出雕花的冰盆,将刚才运来的冰放进去,鸾歌心头突然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哪有什么事情是应该的? 这世间从未有什么应该之事,不予是本分,与之为情分。 所得是何,最后终究逃不开偿还,而最难偿还的,便是情分之说。 如今平白得了这样的照顾,虽说是赵亦自己愿意之为,但鸾歌在心中,却是认真的想了想要如何报答。 眼下自己全然没有什么以赵亦的身份稀罕的东西,身外之物不过云烟过眼,那么不妨在这一趟西山之行中,竭力护他周全吧 心念已定,原本生出的几分别扭与不适就此消散,鸾歌转过头来,眼前的赵亦正望着马车那边的动作,她正好瞧见那双桃花眼底的真挚与欢喜。 就像是春风三月的暖阳,有着不能忽视的柔和与温煦。 赵亦虽说只有十六岁,然而以鸾歌如今不过十四的个头,尽管长得比一般的南地女子高些,可是站在他跟前,还是显得有些娇小。 因此从鸾歌的视角望去,能够清楚地看见阳光从枝叶罅隙中洒落斑驳光点,照在赵亦面上的样子,就连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也瞧得一清二楚,而那棱角分明如刀削骨刻的五官,也让人有些迷炫地移不开眼来。 鸾歌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暗骂自己如今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竟然会被这么一个小屁孩迷得七荤八素。 感叹着摇了摇头,她心中暗自唏嘘感慨,也不知这么俊俏的小伙子,以后会被怎样的姑娘家给糟蹋了。 感受到一道视线,赵亦收回眼神,正巧见鸾歌望着自己瘪嘴摇头的苦闷样子。 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脸,以为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 “哦,就是瞅着你好像越长越丑了。” 鸾歌顺口答道,等到说完,才明白这是自己平时吐槽舒阳的时候惯性说出的话,然而却也因此,掩饰掉不知作何回答的尴尬。 赵亦额头一黑,张望着正要找元宝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变丑了,却发现元宝还在马车那边忙活着。 再看鸾歌之时,却发现她已经转过头去,只剩下宜碧掩唇偷笑,望着两人目光挪揄。 而另外一边,已经有人指着这边发生的一幕,对着华硕说道发生了什么。 “我就说这小子如今怎么这样愣头青呢,原来竟是瞧上那丫头了。” “那殿下,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一旁的郭平小声问道。 “不用。” 华硕摆了摆手,面上露出一抹看好戏的笑意来:“这种好事,怎么能随便破坏呢?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而且还是本殿下亲亲的表弟的好事,自然得帮着成全才好,哪里能就这样棒打鸳鸯呢?” “是,是。殿下说的是。” 摸不准华宸到底在想什么,郭平抹掉额头上的热出的汗水,点头应和。 可是他的话音刚落,华硕却又开口道: “这样吧,还是做些什么,也让我这个表兄表表心意。” “殿下要怎么做?” 郭平站直了身子,一副随时待命的模样。 “明晚应该可以顺利抵达富春镇吧?” 想到什么,华硕突然开口问了一个全然没有关联的问题。 “如果按照今日这样的速度,应该是可以抵达富春镇的。那边的县令应当已经得到了消息,明天要早点联系那边吗?”郭平问道。 “原定的是住在府衙之内么?” “没错,因为怕中途生事,为了安全起见,属下已经派人只会过沿途的府县,让他们在衙门内准备好了住宿的地方,只等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那就知会富春知县,我们随行的人太多,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休息,所以换住驿站,或者是客栈之中。”华硕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殿下的意思是”郭平若有所思。 早已干惯了这种事情,他自然知道华硕这话意味着什么。 “巾令你随身带着吧?”华硕眉头一挑,似是点透了什么一般。 郭平恍然:“是!殿下!” “不过记着,不要让人看出什么来,也不要做的太顺手,这一次,要他们扮的可不是当初对上舒阳的那种杀手,而是普通的山野强盗和莽夫。赵亦这厮虽然瞧着有时候有些混账,可是这种大事上,可千万不能马虎,小心给他看出什么破绽来。” 扫一眼郭平,舒阳的眼中闪过一丝警告。 “殿下放心,一切就交给属下,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嗯,”华硕轻唔一声,“这样最好。” “不过殿下,今晚我们会在林中露营,要不要今天就动手?”想起什么,郭平好心建议道。 过了守成山往西山去,中间遇到的最近的可以落脚的地方便是富春镇,若是在沿途动手,定然会方便许多。 “不必,若在今日,离开安阳城没有多久,只怕会惊动父皇那边,今日就且先让他们过一个安稳的日子吧。” 正如华硕所预料,第一日过的极是安稳平缓,晚间安营扎寨,鸾歌主仆二人似是得到了华硕的特变关照,不管是吃住,都是是按照他与小侯爷的样子来。 直到第二天傍晚,不管是对赵亦,还是鸾歌,也都客气地超乎想象,弄得赵亦连连怀疑是不是他怀着什么不好的心思。 可是直到看到富春镇的碑石,依旧是风平浪静。 不知道为什么郭平这两个字会被屏蔽,蜜汁尴尬 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一百零三章 安宠疑问贵人谁 掀帘看着车外的景象,想着这两日来头一次遇到村庄,宜碧难掩心中的欢喜,回头对着鸾歌道: “姑娘今天终于可以洗个热水澡了!” 宿营在外,要说赶路辛苦倒是算不上,毕竟比起那些骑马在日头下晒着的,乘坐马车的主仆二人明显舒坦的多。 但是因为沿途有人家的地方都不在停憩的时间,同行又多是男子,所以不管是洗漱还是如厕,都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那些男子倒还可以在路边溪水当中解解暑,却让这鸾歌宜碧二人作何?尤其还是在这样闷热的夏日,自然很是难熬。 因此一听宜碧这话,鸾歌笑着点头,也从她掀开车帘的缝隙往外瞧去,看着沿途往来的人群和即将到前的镇子,眉目间是难掩的宽慰与轻松。 而赵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凑到了鸾歌的马车跟前,听见宜碧的声音,他也应和道: “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如今到了富春镇,以后基本每隔半天就能有落脚休息的地方,境况会好上许多。” “小侯爷好像对这一路的境况很是熟悉呢!” 听着赵亦搭话,感念着这两日来的照顾,宜碧明显对赵亦的态度有好转很多,也觉得他并不像安阳城中传说的那样任性妄为当然,任性是有,但是更多的却是仗义豪情,尤其是没有那么可恶,因此不由自主地接过了话头。 赵亦将牵着的缰绳换了个手,望着前面,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嘲道: “要说熟悉,却也算不上熟悉,只能说有个大致的了解。两个月前我往西山去的时候,所经的便是这一条路,所以落脚的地方,也正是因此有了大致的概念。” “原来是这样啊”宜碧点了点头,似是恍然大悟。 不过这话好像是挑起了赵亦的话头,让他想起先前的一些事儿来,因此不由驱慢了马儿,让它和马车的速度保持一致。 只听他继续道: “嗯,不过那个时候还不是如今这么热,小爷又是被遣过去的,自然没有现在这样的好待遇。你是不知道,我们家那老头子那时候有多狠心,吩咐那些人不准惯着我,必须得按照受罚的规矩来,生生让小爷吃了一路的苦,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憋屈地紧呢!” “噗!” 看着赵亦说话间带着恨恨的口气,宜碧笑出声来,对他也没有先前的畏惧,而是打趣道: “可是咱们安阳城中可有一句话说得好:贵女不过平宁姝,宠儿不过安国侯,谁人不知平宁公主殿下是咱们晋国最矜贵的女子,又有谁不知道您是安国侯爷最宠爱的儿子?就算是真的这般对您,那定然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了。” 赵亦鼻子里嗤了一声,对这话不置可否。 类似的话,他身边那些人说的多了,尤其是在押送他往西山去的路上,他每天听的这些话,耳朵都快出茧子了,如今宜碧又说这话,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但是因为鸾歌的原因,他又不能对宜碧随意发作,因此只是嗤声表示不屑。 宜碧自然是听到了一声,她心头不由一颤。 那句俗语虽说并没有什么恶意,但却只是在民间流传,但落在有心人耳朵里,有时候也会被当作嘲讽皇家宠溺子孙的话,所以也大都是大家私下传讲,自己这会儿猛不丁道出,会不会让小侯爷生出什么误会来 就在宜碧准备开口道歉的时候,却听赵亦带着几分抱怨道: “我们家老头子若是真心疼我,会由着那些人捆着小爷去西山么?当时就差扒光了衣服,给小爷背上挂俩荆条,顶着负荆请罪几个大字了!奶奶的,连面都丢光了” 一听这话,宜碧心头的紧绷的弦才放了下来。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因为前面那句话介怀。 可是这么一遭下来,她却不敢再接赵亦的话了。 如今扯上了安国侯父子之事,不管她怎么说,都没法子权衡好两面,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闭嘴。 赵亦本就是借机想和鸾歌说几句话,顺口就发发牢骚,自然没工夫也没心情去猜测宜碧这小丫头在想什么。 而且这个时候,随着队伍的移动,他们已经即将进入富春镇中,镇门口正站着早已得了消息,等候多时的富春县令。 富春镇是富春县的中心,比起县里其他零散的镇子而言,明显要繁华许多,虽说是是一个小镇,但是该有的城门楼,却丝毫不少,地方也比一般的镇子要大上许多。 瞅着这等了许久的队伍终于到来,富春县令首先带着众人朝着领队的华硕拜了下去: “微臣富春县令张旭,拜见特使大人,特此来接特使入镇!” 随着这一声,后面众人也是齐齐呼应,走在最前的华硕这个时候回头望一眼,赵亦这才不情不愿地驱马上前。 早已得了消息此行来的出了身为特使的二皇子,还有安国侯的独子,所以张旭丝毫不敢怠慢。 这会儿见了那黑色白足的骏马之上,俊秀却又不羁的少年郎君,便猜出了他的身份,不消华硕开口,便继续呼声道: “微臣见过赵小侯爷!” 赵亦生平最见不得这些地方官员每次见到京官或是大身份的人时,一副狗腿鸡贼的模样,因此并没有说什么话,依旧是一幅高高在上懒得理的模样。 倒是华硕见此,笑了笑道: “劳烦张大人久等了,诸位起身吧。” 随着那一声又一声的谢恩声,华硕继续道:“这一路走来颇多劳累,所以小侯爷难免有些累,张大人别往心上放。累动大家等了这么久,有什么话,不妨等稍作安顿之后再来详叙,张大人以为如何?” 前面是小侯爷不甚瞧得上眼的轻视,后面是二皇子问声软语的道歉,如今又来问他的意思,张旭只觉的自家祖坟上都不知冒了多少次青烟了。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有什么如何不如何? 因此一听华宸这话,他便喜不自胜地连连应是。 而视线扫过队伍中间唯一一辆,也是从一开始直到现在都没有露出其中之人的马车时,张旭的面上露出几分谨慎与忐忑。 他望一眼华硕,最终没有忍住道: “敢问特使大人,后面那辆车上的是哪一位贵人?” 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一百零四章 计生心腹美人面 被张旭这般突然一问,华硕的神色微滞片刻,然后带着几分笑意看向了旁边的赵亦,对着张旭道: “那一位是什么人还是让赵小侯爷来介绍吧。” 自打一开始,赵亦便知道华硕这人对自己和鸾歌都没安什么好心,这会儿说这个,只怕也是给自己下套。 若自己说出鸾歌的身份来,让人知道她不过是一介随行的医师,却遇到地方官员连面都不露,难免指摘鸾歌骄横,又说出些什么不好的话来; 若是鸾歌出来见人,对着这样的地方小官行礼,指不定又要让人说这两位主子都是骑马而行,偏生一介随侍坐着马车,好不纵容放肆。 不管是哪一种,都对鸾歌没什么好处。 因此在张旭看着赵亦,等着他介绍的时候,却见这位小祖宗坐在马上双手环胸,不屑地看着他道: “车里那位是谁,张大人无需知道。你知道明白,那人你得好生伺候着就行了。若敢有丝毫怠慢,可别怪小爷我没提醒过你。” 这张旭在富春镇向来是横着走的,莫说百姓,就是往来之人,也得给他三两分薄面,尊他一声张大人。 可是如今这京里来的小侯爷,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落他的脸面,尤其是那不屑一顾的神色与语气,更是让他愤恨。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但要说这话也不算准。 因为眼前这不是一条龙,是一个他完全招惹不起的魔王。 于是张旭面上陪着笑,实则却恨得牙痒痒,在心里算计着不管怎样,得找个机会好让这小子吃个瘪才是。 “是是是,小侯爷说的有理,是下官唐突了。” 张旭状似讨好地赔罪说话,对着为首的华硕与赵亦邀请道: “两位贵人一路辛苦,不妨容下官带诸位先去安顿修整,等稍作休息之后,再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如何?” “如是,则有劳张大人了。”华硕拱了拱手,依旧是一幅温声和笑的样子。 但是那笑意深处,则是无尽的深意与得逞之色。 让张旭记恨上赵亦,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好玩了。 队伍继续向前,赵亦过了过场面,又实在看不惯华硕和张旭那互相恭维的虚伪模样,于是便继续回到鸾歌的马车跟前,跟鸾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但大多数时候,也都是他在说,宜碧听着新鲜应和,而鸾歌则很少开口。 而队伍之前,张旭则满面笑意地和华硕套着近乎。 今日来的这两位爷,一者是平宁公主的独子,陛下最宠爱的外甥;一者是宠冠后宫多少年如一日的苏贵妃之子,当朝二皇子殿下。 同样的尊贵身份,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与人品。 前者蛮横放肆,眼里放不进任何人;而后者则谦谦如玉,甚是和善。 莫说是一心想从富春这地方爬进安阳做个京官儿的张旭,就是傻子也知道,该选择哪一个亲近。 因此只听他带着几分邀功似的道: “昨儿个殿下派来的人说,要下官将住处安排在驿馆或是客栈之中,下官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两处地方有些逼仄。您知道,驿馆跟府衙差不多,而客栈又良莠不齐,各种人都有。为了殿下的安全起见,所以下官将您住的地方安排在了镇上最好的酒楼之中,一会儿您去看看就知道了,这富合酒楼虽说比不得安阳城中的,但却一定不会让殿下您失望的。” “张大人辛苦了。” 华硕笑了笑,摇着手中的折扇道: “其实华硕不过是怕叨扰了府衙中大人的家眷,所以才有此想法,却没想要累动大人花了这么大的心思,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这样吧,若是日后张大人在安阳有什么需要华硕的地方,尽管让人来府上找我,也好让华硕同样一尽地主之谊。” 张旭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华硕就这般爽然允下诺来! 要知道,关于他想调往安阳,好让二皇子有机会替自己说两句好话的事情,他可是准备到了今晚的洗尘宴上才讲的! 谁曾想,华硕竟是知道他怎么想的一般,在他开口之前先应下来! 这可让张旭好生欢喜,就连说话也带着激动的颤音,望着华硕的眼镜中满是崇拜与感激之色,差点当街跪下来: “有二殿下这句话,张旭就是您的人了!以后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下官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张大人这话言重了,华硕又不是那吃人的恶魔,哪里需要您肝脑涂地?但若是说到有什么帮忙的,这里还真有两件小事要累动大人。” 华硕笑看着张旭,神色温和依旧,但心中却有一个念头,随着万丈挟裹讥讽的波澜而起: 既然愿意为我肝脑涂地,那本殿下就全了你的愿! 听完华硕的话,张旭心头一动,隐隐的生出几分不安来,可是转眼,这份不安便被华硕这般不与他见外的信任掩埋,让他带着几分喜不自胜道: “莫说一件两件,就是千件万件,下官也愿意为殿下效劳!” 华硕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出现在眼前,越来越近的富合酒楼四个大字,转头问张旭道: “就是这里了么?” “是是!就是这里!” 一听华硕的问话,张旭连忙回过神来,指着眼前的酒楼应声,又亲自点了几个人道: “你们几个,去帮着搬东西,手脚勤快些利索点,听到没有?!” 说完之后,又对着华硕哈腰道: “殿下请进——” 华硕点了点头下马,将缰绳丢给一旁的随从,便率先入内。 张旭紧跟而入,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看到了从马车之上下来的两位俏丽佳人。 而那两位姑娘的身边,确切的说,是年纪最小,看起来却最是娇美可人的小姑娘身边,方才还横眉怒目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赵小侯爷正殷勤地说着什么。 张旭的神色动了动,暗道好一个娇美瑰丽的人儿! 直到陪同着安置好了华硕一行人,回自家府衙的路上,张旭还一直在思索这个小姑娘到底是谁。 能得到赵小侯爷这般殷勤对待,又能生地这样矜贵的人,只怕除了安阳城中的贵女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不,莫说贵女,只怕是公主,也不过如此! 心中盘算着如今陛下的三个公主,又根据年龄将之一一排除,最后只剩下了敬王爷的独女,也就是如今刚被陛下封为公主的华玥—— 可是,赵小侯爷上次被罚去西山,不就是因为拒婚和这个原本是郡主的刁蛮小丫头闹了一通么?按照他传说中的脾性,怎么会对这个害惨了自己的人这么好? 而且按照他方才看到的,那小丫头若真是华玥公主,赵亦又哪里会拒婚? 想到这里,张旭对着马车外面的师爷道: “李海,去查查,今日与二殿下等人同行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外面有人应声,张旭扶了扶额头,半靠在马车之内,回到了府衙之中。 而就在他刚踏入书房,便听外面有人来传,说是二殿下身边的过郭/平郭大人有事求见。(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一百零五章 警言胆颤夜来客 夏日的夜深得晚,郊野的风却也来的利索。 郭/平从外面推门而入,便看见正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熙攘的华硕。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华硕挑了挑眉,顺手合上了眼前的窗户,将外面的夜风与聒噪拒在窗外。 “回殿下,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富春县令说,会等咱们的消息再动手。”郭/平拱手答话道。 “那些人呢?”华硕又问。 “巾令已经发出,方才属下也见过来人,都是个中好手,不会有什么差错。” “这样最好。” 华硕笑了笑,从一旁的桌上拿起晾了有些许时候的茶水,轻啜一口后便随手放下,又提醒道: “不管怎样,还是要小心。赵亦虽说瞧起来浑噩,但却不是个呆子,尤其是那个叫鸾歌的姑娘,你应当明白的,她的身手不俗,上一次在她入安阳的时候,你便吃过一次亏,这一次,我不想再看到同样的结果。” “殿下放心——上一次是失手,是因为有那个叫舒阳的高手在,最后才扭转了局面,如今只有这小姑娘一个孤家寡人,自然不会让您失望。” 想起上次火烧客栈,可是在最后巾卫却被鸾歌差点追上,到后来又被那个叫舒阳的男子打败,不得不说这是这些年来,郭/平所做的最丢人的一件事。如今华硕再次提起,他还觉得有些愧疚与不甘。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越发的想要借如今这件事来证明自己,也好扭转脸面。 似是迫切的想要华硕相信自己,郭/平又补充道: “况且先前我们是与之面对面的动手,这一次却是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所以不管怎样,都占据了先天的优势。殿下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见郭/平如是说,华硕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随手走到一旁净了净手,临到床榻跟前,才回过身来道: “你自己说的,这一次不会失手——这件事若是办砸了,你的耳朵我不会要,只需一根手指就成。” 声音温和似春风暖阳,又像暮春清溪涓涓而淌,但那话里的意思,却冷酷无情到如果萧瑟冬日,让郭/平不寒而栗。 想起当初密林截杀失败之后,同伴被削掉的那只耳朵,郭/平的喉头动了动。 “怎么?怕了?” 华硕挑了挑眉,见他久久不应,带着几分讥讽问道。 “没没有”郭/平口中否认,但那颤抖而出的声音,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 华硕却不以为意,轻笑一声坐在榻边: “就算现在怕了,也晚了。若你真的不敢做,那么今晚丢掉的,会是一条命;而你若是做了,最不济,也只是一根手指——自会有人代你去死。当然,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我多半还是希望你能继续健全地跟着我——别让我失望。” “属下定然全力以赴!”郭/平急忙明志。 “很好,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希望今晚,我们都能睡一个好觉。” 从华硕屋内出来的时候,走廊中正有一道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过来。 郭/平只觉脊背的衣服紧紧地贴着自己湿透的脊背,就像是有一条毒蛇,趴在自己的脖子上,缠绕着c嘶嘶地吐着舌头。 甩了甩脑袋,将脑海中的恐惧与紧张丢开,他看一眼四周,然后朝着客栈之外走去。 而就在他拐入一个巷子中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踪已经落入了楼上一人的眼睛之中。 凤眼幽深,映着街上通明的灯火,如同璀璨的星子闪耀。 看不清喜怒,看不清爱恨,唯一可以看见的,是那带着几分沉吟的思量之色。 “姑娘,还是先关上窗户吧?待宜碧熏些艾草,将那恼人的蚊虫除去,再开创透透气。” 宜碧手中拿着从掌柜的那里讨来的艾草和火石推门而入,对着站在窗前,一身素白的鸾歌道。 “好。” 鸾歌点了点头,让开些地方,好方便她上前关窗。 宜碧没有觉察出鸾歌的不对,边挂上窗户的钩子,边抱怨道: “这乡野之地就是麻烦,蚊虫多又狠就不说了,竟然连那种制好的熏香都没有,只有这些干枯的艾草,等会儿估计得好一通散味儿,也不知姑娘能不能睡得安稳。” “只有艾草?” 鸾歌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富春虽说只是一个镇子,但是作为整个富春县最繁华的地方,且不说歌楼酒馆处处皆备,更有琳琅满目的舶来商货沿街出售。 要说是这样一个摆设布置能比的安阳城中等酒楼的地方,却没有日常所用居多的熏蚊虫的香料,鬼才会相信呢! 从宜碧的手中拿过那一束已经干了的,如同重阳节挂在门楣之上的艾草束,鸾歌放在鼻前闻了闻,便掩住了口鼻。 随手将那艾草扔在了一旁,她对着宜碧道: “这样呛人的东西,还是不要点了,拿出去还给掌柜的吧,就算是与蚊虫相伴,也比这样呛死来的好。” “可是姑娘,若是蚊虫盯得厉害了,指不定会留下疤痕呢!”宜碧好心提醒道。 “不怕,你听我的,将这东西拿去楼下退了,然后去隔壁屋赵小侯爷那里找元宝。瞅着赵亦那矜贵的样儿,他身边的人出门时候肯定备着这些熏香之类的东西。” 宜碧闻言灵光一闪,拍着自己的脑门道: “哎呀!还是姑娘聪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姑娘您等等,婢子这就去!” 说着,宜碧一把拿过被鸾歌扔在桌上的艾草,推门往楼下跑去。 看着宜碧离开的身影,鸾歌重新伸出手指,在那留有艾草页残片的桌上拈起一点,又仔细的在眼前看了看,闻了一闻,心中霎时一片了然。 就想凭借这种东西,就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么? 唇角闪过讥讽一笑,鸾歌擦了擦触了污渍的手,也后脚出了屋子。 但是她却没有跟着宜碧下楼,而是伸手,敲响了隔壁屋子的门。 “这么晚了,谁呀?!” 听到敲门声,屋内传来带着几分稚气却又傲娇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 “元宝小兄弟,是我,鸾歌。冒昧打扰,想问一问你家小侯爷是否安歇了。”鸾歌温声回答。 这话一出,不等屋内传来应答之声,便听眼前的门吱呀大开,透出屋内的光亮来。 眼前之人站在门口,抓着门棱似是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傻傻地笑道: “没,没呢!我还没睡呢!你找我有什么事?要不要进来坐坐?”(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一百零六章 夜街糖人与君言 宜碧从楼下上来的时候,正对上候在楼梯口的元宝。 一见到元宝,她想起鸾歌吩咐下来的事情,便要上前与元宝说项。 然而不及她开口,却见元宝先作了个揖朝她道: “宜碧姐姐,你可是回来了。” 听出元宝这话里的意思,宜碧将正准备问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先是奇道: “元宝兄弟这是专门在这里候着我?” “可不正是么!”元宝叹了一声,然后亮出手中的一包东西道:“姐姐辛苦,这是鸾歌姑娘方才吩咐让送来的熏香,都是咱们爷平日里常用的,没有任何问题,您可以放心在屋里燃着,管保那些蚊虫不敢来骚扰。” “多谢元宝兄弟。”宜碧收下了东西,站定身子道:“既是姑娘吩咐下来的,你为何不直接送到屋里去,偏生要在这里等我回来?” 其实比起这一点,她更好奇的是,姑娘既然已经吩咐自己去拿,为什么还要自己跑一趟? 是害怕是自己说的话赵小侯爷信不过么? 这样想着,她心中稍定,又自言自语道:“是了,姑娘一个人在屋内,会见外男肯定不方便,所以才让他送过来在这边等着我的。” 话音刚落,却听一旁的元宝扑哧一笑。 宜碧听见,不由蹙了蹙眉头,抬起头来看着元宝道: “你笑什么?” 元宝收住笑,这才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之所以在这里候着您,不送到屋里去,是因为屋里没人方才鸾歌姑娘来找我家小侯爷,说是有事相商,这会儿只怕是正在外面街上转悠呢!” 此刻的大街之上,正攘攘熙熙更甚白日。 夜风拂面而来,一扫白天的闷热与躁动,伴随着路边的叫卖吆喝声c酒楼茶肆的笑谈声,平静普通地不能再平静。 看到路边稀奇古怪的糖人摊儿,赵亦不由想起当初初见鸾歌的时候。 当初自己将她逼到济世堂,在去那里的途中,他在马车之上,便看到鸾歌用这个东西哄宜碧那小丫头欢心。 也不知道鸾歌是不是也喜欢? 一想到这里,赵亦不由上前问道:“嘿,你这东西怎么卖?” “不贵不贵,一个三文,两个五文钱。小少爷您要不要来两个?” 那摊贩瞅见赵亦一身矜贵打扮,又生的极是俊俏,一看便是非富即贵的人,因此连忙笑脸相迎,欢喜接客。 “呶,照着我和她,我们两个,各做一个出来。”指着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注意这边景象的鸾歌,赵亦对着那小摊贩道,临了又提醒道:“若是捏的像,捏的好了,小爷重重有赏!” 顺着赵亦指着的方向一看,正瞧见低头沉吟,但却显得更加清冷逼人的鸾歌,那小贩霎时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一对出门玩乐的小儿女,当下便带着几分自以为了然的谄笑道: “哎!好嘞!您稍等!包您满意!” 赵亦猜出那小贩想着什么,这一次却出奇地没有点破或是解释,由着那小贩去误会他们二人的关系。 人群来往,鸾歌没有注意到那边发生了什么,她的注意力,全部被身后那个尾随的身影吸引。 从富春酒楼一路至此,那人一直跟着自己,每次她不经意地回头,都无法在人群中找到那个影子但每每转过身,却都可以感受到身后那道强烈的,带着几分窥视的视线。 而这个时候,她明显地感受到,那人就在她的正后方,而且,越来越近 猛地回过头去,她清楚地看见有一道黑影,在她回头的瞬间闪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鸾歌的眼神微微眯了眯,却没有追上前去。 猎物还在,猎人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只是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们好好体验体验,什么叫做螳螂捕蝉c黄雀在后。 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只是还未绽开,鸾歌便觉肩膀一重。 下意识准备闪避开来,将那人擒拿,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呢?” “什么看什么?”转过头来,鸾歌方才的神色已然消失不见,换上了几分带着不解的样子。 “刚才啊。”赵亦说着怒了努嘴,示意她回头看:“你刚才一直在盯着看的,我瞅了好久也没瞅见什么,所以问问你看到了什么。” “满街的人,看的自然是人。”不知为何,鸾歌下意识地想要瞒着赵亦,不想让他知道。 “那你看他们还不如看我呢!你也不瞅瞅小爷多帅气!”赵亦双臂环胸,又开始自我吹嘘。 “是啊,小侯爷帅气地鸾歌都无法直视了呢。”鸾歌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这话出口,气得赵亦又开始嘟嘴卖萌,就差对手指便和小姑娘没什么差别了: “说好了约我出来逛,可是全都是我一个人在玩,你连理我都不理” 鸾歌突然有些头大。 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小霸王能这么酥软呢? 对上这样软萌的俊俏小伙子,若是一时半刻她还支撑地住,可是若是再这么下去,她指不定就把持不住了啊! 就在这时,那做糖人的小贩一声吆喝,便打断了这当街撒娇的一幕,解救了鸾歌于水深火热之中。 “小公子!您要的糖人好了!” 赵亦闻言,抬起头来朝小贩那边走去,口中却是不断骂咧道:“娘的,这刁民坏小爷的好事!” 嘴上这样说,手中也不客气,原本看了糖人非常欢喜,准备打赏几两银子的赵亦,这会儿居然老老实实地给了那小贩五文钱 最后只剩下那小贩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不明白为什么这看起来阔气的小少爷,买起东西来竟然是这样的小气。 赵亦拿着手中的两个糖人,挤到鸾歌跟前,将其中一个递了过去,道: “呶,给你的,别客气。” 鸾歌没有想到,但还是接过手来,舔了一口道:“嗯,很甜,多谢。” “这么见外做什么?” 赵亦摆了摆手,对着鸾歌道,然后又随口说着:“你要真是想谢谢我,就答应我陪我好好玩一玩,别约我出来了,却又给扔在一边爱理不理心事重重的,我瞅着难受。” “好。” 鸾歌愣了愣,最后还是不由点了点头。 赵亦依旧走在前面,可是这一次,鸾歌虽说依旧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手上的糖人也没怎么吃,但跟着赵亦保持寸步不离的动作却没有慢下来。 就在赵亦又蹿了几个摊点,准备探索下一个的时候,却被身后的鸾歌叫住: “小侯爷!” “怎么了?”赵亦回过身来。 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鸾歌将头抬起来,看向赵亦道:“鸾歌有件事情想与小侯爷说,不知可否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一百零七章 何惩恶狗乱咬人 “什么都不用猜了,肯定是华硕那死狐狸授意的!否则但凭那酒楼老板一介草民,还不敢生出这等谋算皇亲的心思来!” 一听鸾歌说完心中的疑虑,赵亦就将矛头指向了华硕。 鸾歌将自己的发现说的很含蓄。 方才宜碧拿上来的东西,乍一看瞧上去乃是艾草,但若是仔细瞧去,就会发现并不是真的艾草。 说起这个,就要感谢这些日子以来在济世堂做工的经历了。旁的且不说,就是各种各样的草药,让她认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就有这不管是外形还是气味都极其像艾草的虚艾。 真正的艾草闻起来苦香中带着涩涩的余韵,会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而虚艾则在苦香中带着几分甜意;药用之上,也是完全不同的用处。 尤其是虚艾的致幻作用,在某种程度上和一种叫做曼陀罗花的效用很像。 最主要的,它是一种制作催/情香料的原料之一。 所以鸾歌在看到宜碧带回来的东西的时候,思虑之下,便让她原封不动的送回—— 不管是不是华硕授意,摊到了明面上他肯定不会承认,但若是让鸾歌咽下去这口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却也做不出来。 但直接让宜碧直接送回那东西,权当是一个警告,让有些人明白她不是那么无知,却也是可以的。 包括如今她将赵亦喊出来,也本只是想让他在之后的途中稍稍收敛,莫要给人以可乘之机,同时也想对他这两日的照顾表示谢意。 可是谁曾想,二人自从一下楼,便被人一直跟着,直到方才在街上买糖人的时候,那人依旧紧紧跟随。 最主要的——是那跟踪者的最后一避。 尽管路上行人往来,影响了鸾歌的观察与视线;但是同样的,也会影响到那个跟随者,但是那人反应的敏捷程度却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竟然能够在鸾歌看到他之前闪躲进角落之中。 这便使得她临时改变了主意,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告知赵亦。 鸾歌相信,就算华硕再怎么胆大,也不敢直接对赵亦动手,所以她猜测赵亦肯定并不知情。 如今看来果然是这样。 尽管赵亦的反应有些冲动,但是让他知道自己当前所处的状况,总比被蒙在鼓里好得多。 看着赵亦猛地将手中的杯子顿在桌上,杯中水花四溅而出,染湿了桌面,她从杯盘中重新翻开一只,满上茶水递到赵亦面前: “这夏日的气候本就干燥,大动肝火容易伤及脾肺,小侯爷莫要激动,喝口茶水将降火。” “好” 鸾歌向来对赵亦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这样客气倒还真是头一回,因此这话一出口,难免让赵亦有些愕然。 木木地应声接过茶水,刚喝了一口,他才回过神来,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再将杯子顿下来,而是握在了手中。 赵亦的指节微微发白,一眼不眨地看着鸾歌,若是仔细瞧去,便会发现他的眼底带着几分赤色,那是动怒的征兆: “你莫要担心,也不用有什么避讳。这件事情我自会处理,就算他是皇子又如何?敢于做这等宵小之事,就莫要怕人找上门来!” 鸾歌一愣,转瞬却不由带了几分笑意。 她没有想到,赵亦竟然是误会自己这样客气待他,是因为惧怕二皇子的威势,以为她主动低头想要将这件事隐忍而去。 虽然赵亦猜错了,但鸾歌心中却没由来地一暖。 就像是对街的小少年省下自己的饭钱买了根糖葫芦送给小少女,却不知道少女并不喜欢吃甜食一样。 就算不能投其所好,但单单是这份心意,就已经很是让人感怀了。 而此时的鸾歌,就像是接过糖葫芦的少女。 但是为了少年不再饿肚子,她有必要告诉少年真相。 作为弥补少年失落的补偿,少女或许会将自己的风筝拿出来与少年一起放飞。 而此时的鸾歌心中,则是暗暗下定,以后要对这小子摒除初见的偏见,将他与旁人一视同仁。 看着鸾歌淡笑不语,赵亦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年少气盛的争胜之心霎时窜起,他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去: “我这就去找那小子——” 鸾歌连忙伸手拦住他,示意他坐下:“小侯爷且慢,不妨先听鸾歌说几句话。” 虽是女子,但鸾歌身手一流,拦住赵亦的时候,也是使出了一股巧劲儿,让他无法再往前而去。 赵亦也见识过鸾歌的本事,发现自己被拦住不能再往前的时候,因为怕一冲动伤到她,也只好闷闷地坐了下来,但是那明显已经不如先前妩媚的桃花眼,已经证明他此刻的心情。 看赵亦最终坐了下来,鸾歌望着他道:“首先,小侯爷这一路以来的照顾,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鸾歌都看在眼里,也明白小侯爷是真的处处照顾,所以鸾歌心中不胜感激,如今也丝毫不会怀疑。” 话一出口,赵亦以为鸾歌对自己生出误会,想要开口争辩,可是看到鸾歌稍安勿躁的手势,随着她的话说开,赵亦的心这才慢慢放了回去,回看着鸾歌仔细地听她说话。 “小侯爷这般照顾鸾歌,所以鸾歌不能看着您误入二皇子彀中——这是今日约您出来的第一个原因;至于这第二个原因,则是今天这遭事情。” 顿了顿,鸾歌继续道:“如我方才所言,今日这事情,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二殿下所为,若是传讲出去,也顶多是小二分不清艾草与虚艾,最后被酒楼老板训斥几句完事。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酒楼之人没有这样的动机,也正是因为没有动机,才让这件事的偶然性变得更大,我们也就不占理。” 赵亦听了这话,忍不住抢白道: “那就这样忍着?在离开安阳之前,我既然承诺了会照顾好你,不会让你受任何的委屈,便一定会说到做到!这件事情,就算你能忍,我却不能忍!有没有道理又如何?反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赵亦是最不讲理的人!” 尽管方才已经感受到赵亦的仗义,可是这个时候听到他再一次这般开口,鸾歌心中还是再一次生出感动来。 相识不久,可是眼前之人却已经能够做到如是,是她上辈子积来的福份吧 这个少年人啊 “狗咬了人,人若是再同样咬回去,不是太掉身份了么?”鸾歌慧黠一笑,眼中闪过几分促狭与机灵。 赵亦看得一愣,心情却莫名地平复下来,他看向鸾歌,想要弄明白她有什么主意:“什么意思?” “小侯爷可有兴趣跟我一起演上一出痛打落水狗的戏?” 鸾歌挑了挑眉,满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自信。(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一百零八章 仁心与敌计方生(一更) 从那独座的茶舍出来,觉察出门外脚落里突然避开的身影,鸾歌与赵亦不由相视一笑。 因为早已知道身后有人跟着,所以鸾歌有意择了这一处空幽独座的茶楼来与赵亦说道此事,莫说有什么偷听之人,就是稍微有人靠近,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那一路跟着她的人,只得在茶楼门口候着。 等了久了,正在不耐之际,却见二人突然出来,不由惊了一下,难得的露出些许慌乱来。 鸾歌只当并不知情,与赵亦依旧是按着来时的模样,一路玩玩看看,往富春酒楼归去。 到了楼下,正对上刚从楼上下来的郭/平。 “吆?郭大人这是陪着二殿下宴饮归来了?”赵亦挑了挑眉。 “见过小侯爷。”郭/平手中执剑,对着赵亦抱拳行礼道:“殿下今日身子不适,所以推掉了张大人的宴请,如今正在楼上休息。” “这身子不好的可真是时候,”赵亦笑了笑,一手负在身后,上前两步到了郭/平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因为我拒了那老东西的宴,二殿下一人独往,怕我回了安阳参上他一本假公济私?” 虽是压低了声音,可是跟前如鸾歌,还是能够听清他说了什么。 无奈地望一眼赵亦,鸾歌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什么亏都不吃,这么点子嘴皮子上的便宜都要占,好似还玩得很是开心。 摇了摇头,她安静的站在赵亦身后。 自然知道事情并没有赵亦说的那般言重。 不过是地方上的一顿洗尘宴,就算说破了天去,也谈不上这么一遭罪名。 这个小侯爷从来都与自家主子不对付,但要说真的做出什么事来,他却还不敢,因此只能这般逞逞口舌之能,丝毫不足为惧。 而二殿下为什么推掉了张旭的宴请,就没有必要向眼前之人解释了。 “小侯爷言重了。”避过话题不谈,退后一步,站在楼梯的边上,让出地方来:“卑职还要调令守卫准备夜间防护,小侯爷请便——” “那就有劳郭大人了,希望大人今晚别喝酒打盹儿坏了差事” 赵亦冷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再也不看,直直上了楼。 鸾歌跟在他的身后,对上视线之时,点头算是招呼致意,也回了自己屋内。 回过头,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头一跳,待看清楼下角落里的一身黑衣之时,顿时放下心来。 肯定不会的,巾卫一路跟着他们,若是有什么异动,肯定事先来禀告了,今晚的事情如是机密,就算出了差错,也会有人顶着,定然不会怪罪到他的头上。 只希望刚才那一瞬,是他多虑了吧 夏日白天长,本就晚的太晚,再加上鸾歌与赵亦二人在街上玩闹了那么许久,回来的时候早已过了平时休憩的时辰,是以没过多久,二人屋内的灯便依次熄灭。 宜碧小心的关好房门,回了自己在隔壁的屋子,遇见同样从对面赵亦的屋内出来的元宝,还热络地打了招呼。 走廊中巡夜的守卫瞧见元宝哪张稚嫩的脸,对那个与他说话的窈窕的背影,没有生出任何的怀疑。 月初新月,如同一湾浅笑烟眸,在夜色中澹然生辉,纵有万千星子亮光随行,却也不及十五之时的圆盘可以照亮大地。 沉沉夜色,或有夜风吹来,在窸窣的虫鸣蛙叫声中,这一夜,越发的清幽,也越发地热闹。 子夜已过,就连红楼楚馆此刻也逐渐灯灭入宵,富春酒楼这一条街,终究陷入了全部的黑暗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街上的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动了动,飞快地在各处窜跃,最终停在了某处檐角,扒拉在窗柩之上。 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其实是一个人。 而这般身手,从一开始动身,到如今悬于半壁,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当然,那也只是对于凡常人而言的悄无声息。 对于屋内睁着眼睛的某人而言,这声音已然清晰的传入耳中。 黑衣人手执一物,熟练地在窗脚戳开一只小洞,张嘴噙住,正欲吹的时候,一双眼睛却猛然瞪大,整个身子便随之瘫软下来。 整个过程不过瞬间功夫,只是奇怪的是,明明已经瘫软无力的身子,却依旧伴依在檐角下的墙壁,若不是脑袋偏向一旁,只怕看不出任何异样。 就在这时,窗户悄无声息啊地打开,从中探出一个俊秀的脑袋来,一双桃花眼映着漫天的星子,灼灼桃夭。 “先把人搬进去再说。” 鸾歌坐在窗柩之上,手中一条长鞭正紧紧握着,而鞭子的另一头,正巧甩挂在墙壁上一处勾环上,两头用力,将那黑衣人固定在墙壁,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好。” 赵亦点了点头,正要伸手将那人带入屋内,不知为什么,手下略一迟疑,却是先在那人脖子处给了一记手刀。 看着鸾歌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赵亦面色不由带了几分得意。 将人带进来之后,鸾歌也从窗户跳到赵亦屋内,只是进屋之时,鞭头一勾,将那嵌入墙上的勾环卷了出来,落入手中。 “丫的就你这点子能耐还想害小爷!” 将那人顺溜地捆绑成一个粽子,扔在床上又好心地盖上一床棉被,赵亦啐了一口后,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斜眼俯视着鸾歌: “怎么样?小爷够意思吧?” 鸾歌挑了挑眉,看向床上的黑衣人,唇角带出一抹笑意:“隔壁屋内,还有一床被子。” “我去拿!” 赵亦闻言玩心上来,不等鸾歌开口,便三下五除二地窜出窗外。 鸾歌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是上前两步,待看到那黑色的面巾之时,曾经熟悉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伸手拿起赵亦绑人前扒下来的一身夜行衣上的黑色面巾,可是翻来覆去,却都没有看到上面的金丝绣线纹。 她蹙了蹙眉头,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吗? 就在这时,赵亦已经单手抱着又一床被子从窗口进来。 好心地再帮那人捂上一床被子,他终于心满意足:“这下好了吧?” 鸾歌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低声道:“行了,赶紧换上衣服吧。这边已然如是,还不知宜碧那边怎样了。” “嗯。” 赵亦点了点头,飞快地将那一身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行动之间,没有觉察出从他抖落的衣衫之中,又滑落一块黑色方巾。(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一百零九章 计出郊野何现身(二更) 鸾歌眼疾手快,先将那东西捡到手中,起身之时,正瞧见其中一丝金芒闪过。 她的眼神猛然一缩。 “怎么了?” 赵亦扣着衣襟的扣子,对着突然蹲身的鸾歌问道。 “没什么。” 鸾歌站直了身子,不动声色地将那抹金色攥到手中,对着赵亦扬了扬手中的黑布: “你说,今晚之后,会不会整个随行的队伍都会传讲宜碧是个身手极好的姑娘?” 赵亦愣了愣,看着如今穿着宜碧衣服的鸾歌,又拿起一旁的腰带自顾地系着道:“如果你能保证一会儿别被人看出来——可是这好像并没有自己露面动动手脚好玩得多。” “说的也是。” 鸾歌努了努嘴,颠着手中的黑巾,绕着赵亦转了大半圈,点头道:“还真看不出来,你穿成这样,还真有些土匪头子的感觉。” 对于这不辨褒贬的评价,赵亦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快手快脚地装备好,然后顺手拿起原本在桌上的那方黑巾,对着鸾歌道: “好了,走吧。” “好。” 鸾歌点了点头,顺手将那一方隐现金芒的黑巾塞入袖中。 露不露面,谁露面,又有什么关系呢? 唇角带笑,将窗户关好,一黑一绿两道身影,就这般鬼魅似的飘向一旁的屋顶上。 “功夫不错。”诧异地看着与自己几乎同步的赵亦,鸾歌不掩赞赏。 “彼此彼此。”赵亦从不知谦虚为何物。 “看来那些人要失算了。” “不是从你猜出他们目的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失算了吗?” 桃花眼灼灼闪烁,看着身边的人。 “那得看你接下来做的怎样了。”鸾歌忽视赵亦的话,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样:“革命是否成功,全靠小侯爷此行了!” “卿卿放心好了,赵郎定会周全归来。” “呸!”鸾歌霎时闹了个大红脸,只道这小子口上一点也,这次居然开始占自己的便宜了。 正要开口驳斥,却见赵亦足尖一点,往前掠去,转眼便到了客栈的另一边。 鸾歌双眼微眯,重新将心神收拢回来。 此时正值换岗时期,看着在酒楼之下带人巡视,看着已经有些昏沉睡去的安国侯府侍卫,唇角露出几分不屑来,却丝毫没有叫醒他们的打算。 赵小侯爷第一天就说了,自己的安危,自有安国侯府的人负责,他们这些旁人,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算着时辰,吩咐身后的一队道:“你们多加注意二殿下的安危,这次出门,贵妃娘娘可是仔细叮嘱过了的,若是殿下有什么闪失,你们谁也跑不了!” 说着随手点了队尾的两个平时最弱的侍卫道:“你们两个跟我来,去那边看一看。” 赵亦蹲在对面的屋顶,看着富春酒楼正门处的混乱,就在带走了两人,又留下几人却将之吩咐去二殿下楼下守着的时候,酒楼外便有一个脚落空了出来。 而那个脚落往上,正对的是鸾歌所住的屋子。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以同样的手段伏在了二楼的墙壁之上,又从手中拿出一根同样的竹管。 就是这个时候! 赵亦学着那人的动作飞身上前,借力趴在了旁边不远处。 先前的黑衣人听到风声一凛,在赵亦飞来之时正欲动手,可是在看到与自己同样一身打扮的时候,这才堪堪停了手。 “该死!” 那黑衣人暗骂一声,显然是生气赵亦的突然出现。 不等赵亦开口,他又皱了皱眉道:“你将赵小侯爷已经带到那里了?” 赵亦心下一惊,居然与鸾歌所料丝毫不差! “嗯。”赵亦点了点头,又压低了声音道:“速战速决。” 说着,从袖中同样掏出一只竹管,便要往屋内吹。 旁边那人本还有疑虑,可是如今下有守卫,旁边又有抢功的同伴,他也顾不得其他,只想着万万不能被这人抢了先。 这一次的任务简单,所以上面派了黑巾暗卫中最弱的两个来做这件事,其中就有他。 若是如今连这件小事都做不好,那今后他在暗卫中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了! 拼着一股较劲儿的心思,那人也将竹管中的迷烟吹进屋内,却并没有发现,一旁的赵亦甚至连嘴巴都没有触到竹管。 别人噙过的东西,想他小侯爷怎么会再上口? 想想都觉得脏! 窗户悄声打开,二人几乎同时跳入屋内。 看着床上已然熟睡的女子,不等赵亦开口,那黑衣人便先道:“我来背人,你断后。” 赵亦乐得如此,自然点了点头。 不多时,便见有两人从窗户再次窜出,在窗柩一借力,直直落在了不远处的屋檐上,再几个飞跃,已经站在了另一条街道之上。 鸾歌站在屋顶上,看着逐渐远去的二人,开口唤人:“元宝,看清方向了么?” “姑娘放心,我这就带人去支援我家爷去!” 此话一出,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动作,便见原本守在赵亦檐下那处昏昏欲睡的侍卫,个个都打起精神来,抖擞如晨起一般。 因为赵亦的固执,又或是因为有些人的有心之为,这一侧楼下竟是没有别的守卫,因此这边发生了什么,正门那处居然也无人知晓。 鸾歌敛神,看着那十几人悄然远去,足间一蹋,飞身进入赵亦与那黑衣人离开之时故意未曾关上的窗户中。 因为窗户大开,夜风又极是利爽,此刻鸾歌屋内的迷/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她飞快地换好衣服,又一次从窗户窜出,跟着赵亦留下的线索追去。 富春镇虽说繁华堪比一城,但却终究不是城,除却南北正门的城门楼之外,东西方向是直接通往郊野的。 而此刻在西郊的一处密林当中,正有人在焦急地等待着。 “大人,那郭大人果真是这般与您说的?”师爷看了看天色,推算着眼下的时间,最终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质疑。 “大人我还能记错?!”张旭亦是等得不耐,没有来的就冲着师爷喷了一头,可是紧接着却又惴惴不安道:“你说郭大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二殿下让我这么晚来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师爷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但是嘴上没说,他心中却是腹诽不断: 若是他知道是什么意思,还用怀疑这话的真假以致被骂吗? 就在这时,却见两道身影从镇子的方向而来,师爷忙不迭道:“大人!有人来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一百一十章 夜来双收终有获(一更) 张旭闻言,定睛一看,果见有两人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奔来。 不,不止两个人,那跑在前面的人背上还有一人。 “大人今晚尽管在西郊等候,过了子时,自会有人前来相会;您只要帮衬着那人,将事情办妥,殿下便信了您的投诚之心。此后莫说是在安阳为官,就是更大的好处,也是享用不尽。” 张旭耳边回响起的话,他不由心中一喜,再顾不上那两人全然一副夜行的打扮,直接对着身后众人示意,一起迎了上去。 “前面可是张大人?” 张旭等人刚从林中出来,便听到前面那人出生问询,声音里带着奔跑的喘息。 “正是正是!” 张旭与师爷相视一笑,郭大人所言果真没错,真的有人前来会合。 此话一出,便见前面那人脚下的步子猛然加快,在地上一个借力,便背着背后的女子裸身在张旭等人面前,然后猛然转身,指着已经被落在后面的赵亦道: “杀了那人!” “什么?!”张旭一愣,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并肩同行一样打扮的人,为什么突然要杀之。 而张旭身后的随从,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盲目下手,只惯性地将手中的刀剑却还是拔了出来,做出一副防御的姿势。 “那人是假的!张大人若是不动手,上面怪罪下来,可就不是我一个担着了!” 黑衣人此时已经放下背上的女子,顺手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一把长剑,冷冷地看一眼张旭,又直直逼视着蒙着面的赵亦。 “你这是想一人独自抢功吗?” 被发现身份的赵亦没有丝毫的紧张,反倒带着几分闲散抱臂而立,在离众人还有几步开外停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 那黑衣人没有理会赵亦的挪揄,带着几分怒意开口问道。 “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凭你的脸比我大么?”赵亦白了那人一眼,似是听到了什么白痴话一般。 但正是这样桀骜不驯的样子,佐证了黑衣人的话,张旭眼神微动,扬手作势,紧跟在他身后的侍从,便齐齐朝着赵亦冲去。 黑衣人眼睛一眯,也准备加入战斗之中,可是抬眼之时,却见从他们二人来的方向,有十几人的队伍正急急赶来。 “不好,中计了!” 那人暗啐一声,再顾不得其他,直接抓起地上仍旧昏睡的女子,朝着另一个方向逃窜而去。 “大人!大人!有人来了!我们怎么办!” 师爷这时也看到那一队越来越近的队伍,连忙催促着提醒张旭,可是等二人回头之时,方才的黑衣人也已经消失不见。 再想逃,也已然来不及了—— 因为他们此刻,已经被那刚赶来的一小队人悉数包围,原本率先刀剑相向的侍卫们,也已经被打趴在地,横七竖八哀嚎一片。 看着眼前的境况,张旭仍旧强装镇定,对着那些人斥道:“大胆!你们可知本官是谁吗?!” “大人是谁呀?这夜色太深,可是瞧不清楚呢!” 人群中传来一声带着几分戏谑与不屑的声音,并不能看到是谁开的口。 “本官乃是富春县县令!是本地的父母官!深夜处理公务捉拿刺客,你们这些人居然敢对我等下手,可是活的腻味了?!”张旭的话越说越顺溜,一派正义凛然,看不出任何的造作心虚。 “若不是小爷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差点就要相信张大人的话了。” 方才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却不在是隐匿在人群当中。 随着那声音的靠近,将张旭等人围在中间的小队自动让出一条道来,而从中走出来的人,正是方才他们准备下手铲除的叛徒。 “你你到底是谁!” 不知不觉中,张旭问了和先前那名黑衣人一样的问题。 而这一次,赵亦却再没有打马虎眼儿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而是直接扯下了自己的面筋,露出那一张俊秀神逸c偏却又满是讥讽的脸来。 张旭犹如惊受晴天霹雳,两股战战不知道是怎么开口,直过了半晌,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慢慢道出那个名字: “小小侯爷!” 夜色深深,赵亦等人被张旭缠住,那黑衣人正巧顺利跑开,郊野无人,不知有意无意,黑衣人的步子似是比先前快了许多。 直跑了有好些距离,寻到一处僻静的所在,他这才停下步子来。 将背上的女子放到一边,黑衣人按了按肩膀,坐在一旁。 “以为这么点伎俩,就能瞒过我去么?西郊距离镇子那么远,就算一个人来回最快也得一刻钟,更何况还要背着一个人?” 那黑衣人不屑地嗤声,很明显是对赵亦当初谎言的戳穿。 在吹动迷/烟之时,他不曾想到这一层,等到他背了人下楼后再反应过来,已经有些晚了。 因为不知那伪装者的身手到底如何,又不敢私自将人扔在路上,他只得假意放慢了速度,好让那假扮之人放松警惕,等和张旭等人会合之时,再趁机借着他们的力量动手,除掉那人。 谁曾想,那人居然还带了同伙来! 但是好在他机警,趁乱跑了出来,这样一来,将这个丫头带给主子,或许可以弥补此次行动失败的结果。 “希望这一次,主上能够手下留情” 那黑衣人喟叹一声,站起身来准备再次带着那昏睡的女子赶路,却发现自己已然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头顶的大树之上,传来一道悠悠然地女子声音: “黑金暗卫办砸了差事,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 此话一出,黑衣人背上突然一寒,就像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缠绕在他的脖颈之上,让他生出难以言喻的恐惧之感。 随着那声音幽然传来,一道朱红色的身影也随之从树上以一个漂亮的姿势飘下。 凤眸丹朱,巧笑倩兮,宛如月下嫦娥水中西子,望去只觉无尽的娇俏美丽,动人心弦。 如果,忽视她方才所说的话,和她手中颠着的软铁长鞭的话。(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一百一十一章 成败转瞬誓有约(二更) 张旭闻言,定睛一看,果见有两人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奔来。 不,不止两个人,那跑在前面的人背上还有一人。 “大人今晚尽管在西郊等候,过了子时,自会有人前来相会;您只要帮衬着那人,将事情办妥,殿下便信了您的投诚之心。此后莫说是在安阳为官,就是更大的好处,也是享用不尽。” 张旭耳边回响起郭/平的话,他不由心中一喜,再顾不上那两人全然一副夜行的打扮,直接对着身后众人示意,一起迎了上去。 “前面可是张大人?” 张旭等人刚从林中出来,便听到前面那人出生问询,声音里带着奔跑的喘息。 “正是正是!” 张旭与师爷相视一笑,郭大人所言果真没错,真的有人前来会合。 此话一出,便见前面那人脚下的步子猛然加快,在地上一个借力,便背着背后的女子裸身在张旭等人面前,然后猛然转身,指着已经被落在后面的赵亦道: “杀了那人!” “什么?!”张旭一愣,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并肩同行一样打扮的人,为什么突然要杀之。 而张旭身后的随从,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盲目下手,只惯性地将手中的刀剑却还是拔了出来,做出一副防御的姿势。 “那人是假的!张大人若是不动手,上面怪罪下来,可就不是我一个担着了!” 黑衣人此时已经放下背上的女子,顺手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一把长剑,冷冷地看一眼张旭,又直直逼视着蒙着面的赵亦。 “你这是想一人独自抢功吗?” 被发现身份的赵亦没有丝毫的紧张,反倒带着几分闲散抱臂而立,在离众人还有几步开外停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 那黑衣人没有理会赵亦的挪揄,带着几分怒意开口问道。 “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凭你的脸比我大么?”赵亦白了那人一眼,似是听到了什么白痴话一般。 但正是这样桀骜不驯的样子,佐证了黑衣人的话,张旭眼神微动,扬手作势,紧跟在他身后的侍从,便齐齐朝着赵亦冲去。 黑衣人眼睛一眯,也准备加入战斗之中,可是抬眼之时,却见从他们二人来的方向,有十几人的队伍正急急赶来。 “不好,中计了!” 那人暗啐一声,再顾不得其他,直接抓起地上仍旧昏睡的女子,朝着另一个方向逃窜而去。 “大人!大人!有人来了!我们怎么办!” 师爷这时也看到那一队越来越近的队伍,连忙催促着提醒张旭,可是等二人回头之时,方才的黑衣人也已经消失不见。 再想逃,也已然来不及了—— 因为他们此刻,已经被那刚赶来的一小队人悉数包围,原本率先刀剑相向的侍卫们,也已经被打趴在地,横七竖八哀嚎一片。 看着眼前的境况,张旭仍旧强装镇定,对着那些人斥道:“大胆!你们可知本官是谁吗?!” “大人是谁呀?这夜色太深,可是瞧不清楚呢!” 人群中传来一声带着几分戏谑与不屑的声音,并不能看到是谁开的口。 “本官乃是富春县县令!是本地的父母官!深夜处理公务捉拿刺客,你们这些人居然敢对我等下手,可是活的腻味了?!”张旭的话越说越顺溜,一派正义凛然,看不出任何的造作心虚。 “若不是小爷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差点就要相信张大人的话了。” 方才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却不在是隐匿在人群当中。 随着那声音的靠近,将张旭等人围在中间的小队自动让出一条道来,而从中走出来的人,正是方才他们准备下手铲除的叛徒。 “你你到底是谁!” 不知不觉中,张旭问了和先前那名黑衣人一样的问题。 而这一次,赵亦却再没有打马虎眼儿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而是直接扯下了自己的面筋,露出那一张俊秀神逸c偏却又满是讥讽的脸来。 张旭犹如惊受晴天霹雳,两股战战不知道是怎么开口,直过了半晌,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慢慢道出那个名字: “小小侯爷!” 夜色深深,赵亦等人被张旭缠住,那黑衣人正巧顺利跑开,郊野无人,不知有意无意,黑衣人的步子似是比先前快了许多。 直跑了有好些距离,寻到一处僻静的所在,他这才停下步子来。 将背上的女子放到一边,黑衣人按了按肩膀,坐在一旁。 “以为这么点伎俩,就能瞒过我去么?西郊距离镇子那么远,就算一个人来回最快也得一刻钟,更何况还要背着一个人?” 那黑衣人不屑地嗤声,很明显是对赵亦当初谎言的戳穿。 在吹动迷/烟之时,他不曾想到这一层,等到他背了人下楼后再反应过来,已经有些晚了。 因为不知那伪装者的身手到底如何,又不敢私自将人扔在路上,他只得假意放慢了速度,好让那假扮之人放松警惕,等和张旭等人会合之时,再趁机借着他们的力量动手,除掉那人。 谁曾想,那人居然还带了同伙来! 但是好在他机警,趁乱跑了出来,这样一来,将这个丫头带给主子,或许可以弥补此次行动失败的结果。 “希望这一次,主上能够手下留情” 那黑衣人喟叹一声,站起身来准备再次带着那昏睡的女子赶路,却发现自己已然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头顶的大树之上,传来一道悠悠然地女子声音: “黑金暗卫办砸了差事,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 此话一出,黑衣人背上突然一寒,就像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缠绕在他的脖颈之上,让他生出难以言喻的恐惧之感。 随着那声音幽然传来,一道朱红色的身影也随之从树上以一个漂亮的姿势飘下。 凤眸丹朱,巧笑倩兮,宛如月下嫦娥水中西子,望去只觉无尽的娇俏美丽,动人心弦。 如果,忽视她方才所说的话,和她手中颠着的软铁长鞭的话。(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一百一十二章 兔死狗烹新程起(一更) 事情果如鸾歌所言,当赵亦一行人押着富春县令张旭和那黑衣人回到酒楼的时候,郭/平先是一愣,便请了华硕下楼。 不等张旭喊冤,郭/平便先咬一口,质问他为何会斗胆做出这等事情来。 不知有意无意,原本在西郊还挣扎辩解的张旭,在回到酒楼之后变得异常安静,而对于郭/平的问罪,他也坦然承认是因为看到小侯爷对鸾歌与众不同,所以想要玉成好事一双,谁成想居然弄巧成拙,反将自己搭了进去。 没想到一片好心却因为操作不当,而成了坏事。 就连那黑衣人,也一口咬定是受了张旭的指使,与其他人并无干系。 事已至此,被当众抓包的始作俑者主动认罪,事情好似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而整个审问追究的过程,平日里挑剔骄纵的小侯爷赵亦出奇的沉默,也没有提出半点异议。 早已知道会是这样,又何必白费气力? 最后的结果,便是黑衣人被当场斩杀,而张旭因为是朝廷命官,就算是尊贵如二皇子和安国侯也不能私自处置,所以只让人监督着,如实将今晚之事写成折子,递与陛下请罪。 这般闹腾了大半夜,离天亮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 赵亦看了一眼华硕,不顾形象的打了个哈欠道:“困死了,我先上去睡了。” 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事儿来,他又顿住脚步,回头好心提醒道:“哦,对了,我那屋里好像还睡着一个投药掳人未成的刺客,这会儿若是醒了只怕也离死不远了。殿下记得上去清理了,免得让人家小老百姓不好开门做生意。” 说着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酒楼老板道:“再给小爷准备一间干净的屋子。” 话毕,又是一个哈欠。 那老板闻言,当即点头称是,亲自带着赵亦往新的客房而去。 鸾歌冲着华硕点了点头,也带着宜碧上了楼。 等所有人都散了,华硕也悠悠然地起身,拿出一张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对着郭/平道: “接下来的事情,你看着处理吧,今日启程的时间,往后推半个时辰。” 言罢,头也不回地回了屋。 还跪在地上的张旭见此,忙不迭向前膝行几步,带着几分迫切与期许朝着华硕地背影急急唤道:“殿下!殿下!” 郭/平持剑上前,挡住张旭的去路,蹲下身来带着几分笑道: “已经叨扰殿下夜不能眠了,张大人还想怎样?” “可是大人,殿下他,下官您不是说过,就算事情” 张旭心中一急,说出的话也颠三倒四,但是从这三言两语中间,也能嗅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张大人!” 郭/平拔高了声音,望着张旭的眼神也变得冰冷,甚至还带了几分警告的味道。 倾身向前,郭/平靠近张旭的耳朵,话语中满是蛊惑的气息: “张大人若是懂规矩,明日随着您的折子一道递往安阳的,还有我家殿下的求情折子;若是您不知礼数,那么先斩后奏的事情,我朝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此话一出,张旭的身子猛地一僵,不等他开口,郭/平已经站起身来,对着身边的人道:“来人啊,伺候张大人笔墨!” 因为推迟了半个时辰上路,等到一早起来,众人休整好准备出发的时候,日头已经到了半山腰。 鸾歌倒还好,因为有赵亦的吩咐,元宝早已让人备够了冰盆放在马车之内,所以她并不觉得燥热烦闷,一路行来,甚至还补了一觉。 但反观外面众人,便不像车里这般从容了。 行了一个半时辰,眼见随行众人都热得汗流浃背,连抬腿都似乎没什么力气的时候,华硕终于开了口,吩咐在前面的村子暂歇。 随手将缰绳扔给旁边的侍卫,他跨步走入路边的茶舍之中。 郭/平紧随其后。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要了一壶凉茶之后,华硕闲闲地问道。 “殿下放心,事情都办妥了。张旭的奏折是属下亲自盯着驿馆送走的,那两个人也已经处理妥当。”郭/平声音低沉,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 “那就好。这世间最可靠的是什么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杯子,华硕补充了一句。 “已经安排好了,张旭这等胆小怕事之人,若是留下只会坏事。”郭/平从善如流。 “嗯。”华硕点了点头,看着郭/平从伙计手中接过茶壶,又给自己倒上了茶水却还站在身边不动,他不由挑了挑眉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回殿下,有一事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嗯?” 华硕拿起茶杯的手停住了,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的警告。 “殿下恕罪!” 郭/平暗叫不好,殿下最记恨的就是别人用这样的小聪明来博取赦免,自己怎么会忘了呢! 强忍着才没有惯性跪下,郭/平的身子弯地更厉害,带着几分颤抖道: “在搜身的时候属下没有发现他们身上的巾令” “你说什么?”华硕眼风一扫,已经不是方才的漫不经心。 咬了咬牙,郭/平只得道:“自从上次任务失败,有一名暗卫丢掉巾令之后,这一次他们出任务,属下怕他们被人认出来,特地吩咐他们用普通黑布蒙面,可是后来再找,才发现属于他们的巾令却不知所踪” 华硕皱了皱眉,手中的茶杯一下又一下的在桌上敲打,如同鼓点一般,重重地击在郭/平的心上,让他忐忑不安。 过了些许时候,华硕才将茶杯拿起,放在嘴边喝了一口,才望着茶舍另一头不知在说着什么的赵亦和鸾歌道: “无碍,就算真落到他们手中,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来” 母妃说过,这巾令之法,乃是齐国贵族特有的法子,莫说是晋国,便是楚国那样自诩文明源始的人,也不知道这法子何来。 就算这个叫鸾歌的小姑娘在楚国待过一段日子又如何? 她还能通吃齐国秘辛么? 郭/平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 然而华硕的声音再次响起:“虽说这件事情无需计较,但是你别忘了,你说过这件事情定会万无一失——如今折损了两名暗卫,又打草惊蛇我想,这耳朵你确然是不想要了” “殿下!” 郭/平心中一惊,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可尽管明知无济于事,他还是下意识地开口祈求。 谁知华硕突然冲着远处举杯一笑,饮尽茶水后才朝他看来。 容色晏晏,声音却极度森寒,出乎意料的赦免中带着无尽的警告: “这一次,你的耳朵便先留着,若是还有下次,那便是耳朵手指一起算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13章 赠药闲欢小儿女(二更) 觉察出有人往自己这里看来,鸾歌抬起头来,正对上华硕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鸾歌一愣,便见华硕冲她举杯,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鸾歌也只好点了点头,翘了唇角算是见礼。 而赵亦等着鸾歌开口,一抬头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副场景。 他不由眉头一皱,只是等到他朝着华硕的方向看去时,华硕已经转过头去,不知正对郭/平说着什么。 “这家伙又想使什么坏心眼?!” 从昨晚的事情之后,赵亦越发的不待见华硕,尤其是瞧见他这副伪善的样子,就觉得肯定没什么好事。 但是因为有了鸾歌的提醒,今日在路上,他难得的忍住情绪,没有再与华硕起冲突,只是如今私下说起,还是难掩真正的厌恶情绪。 这一点,从一进茶舍,便选择了离华硕最远的位子坐下这一点,就能看出端倪来。 “就算是针锋相对,面上却还是不得不做做样子。虽说虚与委蛇不是什么痛快的事儿,但今后不管他想做什么,都得多加思量了。” 鸾歌拿起手边的白水喝了一口,露出几分澹然之笑。 罢了,她转头看向赵亦。 尽管已经歇息了一会儿,可赵亦面上的潮红却还是不曾散去,鸾歌不由转口问道: “小侯爷金尊玉贵的,如何非得驭马而行?我可是记得您那马车可是华贵舒适地很呢。” 一听这话,还没等赵亦开口,跟在他身后服侍的元宝倒先急着出声了: “这可不是么!若是坐着马车,哪里会像这样子,整日整日地晒着?姑娘您是不知道,上次我们家爷从西山回来的时候,晒得那叫一个黑,害得夫人心疼了好一阵儿呢!如今这还没养回来,就又得顶着日头往西山去!小的就是想想都觉得心疼,更别提眼睁睁的看着了。咱们离开安阳的时候,我家夫人早就备好了马车,谁曾想我家爷瞧也不瞧,带着苍狼就跑了” 瞅着元宝一拍手掌,面上一幅苦口婆心,就差拉着自己唠家常的样子,鸾歌不由笑出声来。 “多嘴!” 赵亦面上越来越黑,不由出声呵斥道,也不知是晒的还是气的。 再加上那红彤彤的脸蛋,和一双瞪起人来都摇曳多姿的桃花眼,说不上的滑稽逗趣儿。 “爷” 元宝委屈地闭上嘴巴,瞥眼望向鸾歌,只希望她能给自己说说情。 谁曾想,这一眼落在赵亦眼里,更让他觉得这小子多事儿,不由咬着牙恨恨道: “你若再这般八婆一样,仔细我赶你回安阳,再卖到那青楼楚馆里当龟公去!” “噗”鸾歌这次笑得更甚。 只是对上赵亦的黑脸,她只好强忍着,抿唇将手边的茶壶往赵亦面前推了推,憋着笑转了话题道: “行了,你就别这么吓唬元宝了——润润嗓子,先解了我的疑惑再说。” 赵亦也不是真的生气,所以顺手便接过茶壶,给自己添满了水,不再说发卖元宝的事情。 元宝感激地冲鸾歌一笑,他又何尝不知自家主子这话不过是玩笑? 莫说自己跟主子一起长大的交情,若是没有主仆之别,只怕就跟亲兄弟一个样儿了。 更何况,以他赵家世仆之子的身份,又有在侯府里了一辈又一辈总管的祖上,哪里就是这般轻易处置的? 无非是想卖个乖,让鸾歌和自家主子更亲近些罢了。 如今瞧来,这点小心思倒是没有使错。 赵亦啜了口茶水,这才解释道: “我们大晋,虽说不像北齐那般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但是对于子弟体格的训练却也是极为看重。明里上不说,世家子弟尊崇儒雅温润,但实际上对于下面那些人,能够服众的才不是满嘴的之乎者也仁义道德,而是真刀真枪实打实的实力。 “所以哪怕如华硕那小子,平日里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这次去西山办事,也不得不骑马而行,否则你以为像他这种出门向来只坐马车的人,如何也会这样亏待自己?” 说着,他轻蔑的瞥了一眼华硕,将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可见是真的渴了。 鸾歌拿起茶壶替他添杯,面露了然: “怪不得昨晚瞧上去,你倒也有一些真功夫。” “那是!整个安阳城中,有谁不知我赵亦的身手一等一的好?!”说起这个,赵亦满面骄傲。 小霸王横行安阳,可不全是仗势欺人,只靠自家爹娘! 否则对上那些同样身份不简单的,或是有些心机的,随便找个他落单的时候,蒙上布袋黑灯瞎火的臭揍上一顿,不也能照样能教训这小子出气么? 可是关键赵亦本就身手不凡,再加上还有权有势,让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只能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看着赵亦一脸得色,鸾歌想起方才元宝的话,又想起先前调查来的关于平宁公主的消息,怎么也不相信会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要知道,以这位公主宠爱自家独子的性子,只怕就算是跟到西山,也能逼着赵亦把自己塞到马车里去! 所以她满面夸张地恍然道: “哇哦~那照你这样说,你仅仅是因为不想在西山那些将士面前落了脸面,这才骑马而行的?” 以他的身手,又在西山待了两个月,只怕那些人都知道这小子有什么本事了吧?哪里还用骑马和马车来作态? 这些东西,不过给那些从来不曾在将士们面前露过面的贵族子弟立威用的。 “咳咳” 果然,一听鸾歌这话,赵亦掩唇咳了两声,小声嘀咕道:“非要计较这么清楚做什么” “小侯爷说什么?鸾歌没有听清呢。” 鸾歌挑了挑眉,故意问道。 “我是说,既然带着苍狼同行,怎么能让它毫无用武之地?况且你先前不也说了么?若想练出真正的千里马,就得让它敞开了蹄子撒欢儿的跑,这才能物尽其用,否则金屋藏娇或是太过骄纵只会养出一匹废马不是吗?” 看着自家主子义正言辞的样子,一旁的元宝不由翻了个白眼儿,低声吐槽道: “什么嘛,明明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想在鸾歌姑娘面前落了面子,生怕人家觉得您矜贵娇惯,也怕二殿下笑话您才这样,非得扯上这么些冠冕堂皇的话” 元宝的声音极小,就连赵亦也不曾听到,但还是清晰的落入鸾歌的耳朵中,惹得她哭笑不得。 这一对主仆啊可真是活宝一般 其实关于平宁公主性子的那一点,鸾歌猜的并没有错,因为先前她的确干过这种事儿。 那还是在赵亦第一次随着晋帝外出狩猎的时候,按规定年满十二的男子都可以骑马出行,但平宁公主偏偏硬是拖着自家儿子坐在自己的马车里,甚至怕赵亦拒绝,还专门跟自家皇兄请了一道圣旨,这才遂了心愿。 所以说,当昨晚鸾歌看到赵亦那般并不简单的身手之后,才会那般惊讶。 能在温室里见缝插针避过管理员练就这样一身本身,是着实难能可贵了。 但是鸾歌却没有猜到,这一次奇葩公主放过了自家儿子的真正原因。 那是因为赵亦在出发之前,以她为借口,说是不想在自家娘亲瞧上的漂亮姑娘跟前失了风范,这才让爱子有加的老娘作罢的。 如是说来,元宝方才倒是说了真话。 但是落在鸾歌耳中,却只当笑话听了。 想了想,她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宜碧吩咐道: “去马车上,将我的药盒中最下面那一层中的白色瓷瓶带过来。”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一听这话,赵亦连忙关切道。 “没有,那是给你用的。” “我又没病,要那东西干嘛?”赵亦皱了皱眉头,不明所以。(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14章 主仆隔阂易自弃 “谁说有病才能用药?” “那没病更不能随便吃药了!”赵亦蹙着眉头,想也不想的道。 鸾歌瞧着他那避之不及的样子,只好道:“我给你的药,不是用来吃的。” 说着她指着赵亦被晒的通红,而且隐隐透出血丝来的脸道:“我出门前舒我师兄怕我被日头晒伤了,所以给我随身带了些养护的药膏。可是如今看来,你倒是比我更需要,就当是我答谢你这一路来的照顾,这样也能让我在马车里坐得安稳些。” “笑话!男子汉大丈夫,用什么娘们家的东西!我在西山那两个月都熬过来了,还受不住这两天的日头?”尽管听出鸾歌话里的关心,可是一想到要让自己用姑娘家涂在脸上的东西,赵亦就觉得受到了轻视和侮辱,因此说出来的话中也带了几分不自知的轻蔑。 鸾歌的眉头动了动,没有接话。 但气氛已经明显不如先前那般和谐热闹了。 一旁的元宝瞧着仍没有任何觉察的赵亦,心中暗暗着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等宜碧拿着瓷瓶过来的时候,但见鸾歌将东西接过后放在桌上,只淡淡地扫一眼赵亦道: “东西我放这里了,用不用是你自己的事。我歇好了,先回车上去了。” 说完,鸾歌直接起身,再不似先前那般热络欢脱,而是直直走出茶舍,上了马车。 看着鸾歌突然这般离开,赵亦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不由转头看向元宝,出声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就变了脸呢?” 元宝看着自家平时聪慧过人的主子突然间变得这般迟钝,只得带着几分嘟囔提醒道:“人家鸾歌姑娘怕您伤着脸,特地好心给您药膏用。您倒好,不仅不领情还说人家是娘们虽说也没说错,但毕竟是一小姑娘,这样说着多伤人呀” “我又不是有意的” 看着桌上的瓷瓶,眼前这个在安阳无数女子面前,向来分花拂柳游刃有余的赵小侯爷,居然第一次出现了颓丧的神色! 元宝瞧着稀罕,差点没掉下来眼珠子,便见赵亦一把抓起桌上的瓷瓶,就往外跑去。 “哎!爷!您干啥去呀!” 瞧着赵亦那模样,元宝不由出声喊着,又连忙紧紧地跟了上去。 谁曾想他刚跑出茶舍,便见自家主子正在门外大树下停着的马车边上,跟车里的人不知道说着什么。 嘿!敢情自家小爷终于开窍了? 元宝心头一乐,袖着手转身回了茶舍。 马车之内,鸾歌刚靠着车壁闭上眼睛,便听外面传来赵亦的道歉声。 可是她却迟迟没有回应。 不得不说,方才赵亦那话让她很是气愤。 好容易将他当作朋友看待,谁成想自己在他眼中居然就是一个所谓的“娘们”! 这般低看与侮辱似的词,让她一下子就来了气儿。 所以如今听到外面赵亦的声音,纵然明白他非是有心,却终究有气,存着心想要晾他一晾。 于是她干脆直接拿起手边隔音的棉塞塞进耳朵里,只当睡了过去。 当初她因为洗髓过后,耳聪目明非常,但因此老是听到许多虫鸣鸟叫之声,害得她原本一个极其喜欢睡觉的懒散人士,不仅白天不能偷懒睡觉,就连晚上也总是因此失眠。 所以最后,她专门为此让人做了这么样一副耳塞,觉得吵吵了就塞耳朵里,谁成想这会儿却用来隔绝赵亦的聒噪了。 然而没过多久,又有声音传来,只是这一次,不是赵亦的声音,而是宜碧。 看着依旧在外面站着的赵亦,宜碧轻轻地放下车帘一角,似是带着几分犹豫,最终下定决心开口道: “姑娘这么大热的天,赵小侯爷还在外面候着呢您看,是不是” 宜碧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在她刚说到一半的时候,鸾歌已经睁开了眼睛。 看着宜碧突然别过脸去,鸾歌慢慢坐直了身子,掀开车帘对着外面的赵亦道:“每天出门的时候在脸上涂一次,等到晚上睡觉前净面后再涂一次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剩下半刻钟就要出发了!” “哎!哎!好嘞!” 一听鸾歌开口理睬自己,赵亦似是得了大赦之令,面上霎时一派欢喜,蹦跶着回茶舍找水洗脸涂药去了。 放下车帘,车内重新恢复了平静。 或者是,是死寂。 宜碧依旧低头,不知在看着什么,并不若前两日,拉着鸾歌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热闹劲儿。 鸾歌没有多言,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自从昨晚那一幕之后,宜碧似乎一直有意在避着自己。 不管是从西郊回酒楼的时候,还是今日整个上午在车上,若非必要之事,难得听她开口。 因此方才听她为赵亦说情,鸾歌便顺了她这个人情。 但是对于昨晚的事情,鸾歌却始终没有解释。 对于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看法不同,这本就是很稀松平常的境况,没有必要强求别人与自己的想法一致 宜碧自小被三殿下收养在府中,虽说是婢女,但大丫头的地位到底也是尊贵非常,那些爬高踩低明争暗斗的事情,终究凑不到她的头上来,所以她心存怜悯,觉得鸾歌对那黑衣人下手太过残忍,也是无可厚非。 而对于鸾歌来说,不管是在齐国的那些年,还是楚国的日子,一直处于不受宠的状态下,除却让她对这些事情已然看开外,也更熟悉最原始的生物法则。 不同的环境养出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价值观,强行要互相说服对方,终究会两败俱伤。 所以不如就这般,各尚自观来得好。 这一点,鸾歌看得异常通透。 因眼前的茶舍只是附近的农户供给来往行人歇脚的地方,无法提供这么多人的饭蔬,所以在众人稍作休息之后,华硕便按着先前的计划,再次吩咐出发,等到了前面镇子上再说。 马车再次转动,车外赵亦不去检查队列的时候,便一直骑马守在马车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鸾歌有时候会回上几句,可是慢慢地,却陷入沉思当中。 到今日为止,已经是她离开安阳的第三日了。 当初她离开的时候,舒阳说隔天他也会前往西山,现在也不知走到哪里了 还有无落。 想起那个一直以来都带着冰冷的面具,但却始终温和包容让她莫名生出熟悉之感的人,鸾歌便有些难以言喻的纠结。 平心而论,虽说无落身上着实藏着不少秘密,但是他待自己却从来都没得说。 而最后一次见他,自己却还将济世堂闹了个翻天覆地一片狼藉,也不知有没有伤到他 临走之前也没有去和无落告别,这个自己在安阳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不知舒阳是如何与他招呼的,若是知道了自己是去了西山,又会不会生气 若是细细想来,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好似都很是糟糕。 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般骄纵又无理了呢 还真是好生厌弃自己呀 鸾歌咬了咬唇,掩饰掉面上的苦涩与无奈。 随着思绪防空,不知什么时候,鸾歌又一次睡了过去。 而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此刻一行人,也已经进入了灵州地界。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15章 袁门相访见贤人 若说安阳因为是国都的缘故,成为整个晋国最繁华的地方那么灵州,则是因为名士辈出,而成为西南之地最为让人神往的所在。 而这里最出名的名士,便是晋朝开国以来第一位丞相,袁氏一族的子孙。 自开国以来,袁氏一共出现过三位当朝丞相,甚至有言道:“文曲垂怜袁氏门,命定成相辅晋魂。” 长久以来,一直是长盛不衰的贤良清流。 然而袁氏一族先祖既然能有治世之能,自然也有独到的眼界与先见之明。 自从出了第三位丞相之后,当时的袁氏一族族长,也是第三位丞相袁向松大人急流勇退,宣告子孙后代再不入朝为官,从此袁氏一族只作平民,不干朝政,若有违背者,当不再是袁家子孙。 此令一出,莫说是当时醉心治世之道的袁家后人,就连朝野上下和普通百姓,都被袁向松这毫无缘由的决定震慑,甚至还为此闹出许多事情来。 许多袁氏旁支,因为族长之言仕途被断,毅然脱族改姓也有袁氏兄弟妯娌因为子女不能入朝为官,而因此与袁向松撕破脸皮如是种种,闹到最后可谓是百态皆备,丑相尽出。 也正是因此,让外人真实地看出经历三朝宰相之后的袁氏一族,其族人的品性德行已经败坏到何种地步。 平日里披挂着袁氏的皮囊,皆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好儿郎一旦关涉到利益牵扯,便悉数化作恶虎豺狼,六亲不认。 袁向松没有解释,但不管是百官与民众,又或者是当时的皇帝,都不再劝说袁向松。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在肯定了袁相的不任人唯亲和对国对君的赤诚之外,也是对于那些在这件事上暴露本性的袁氏后背深深地失望。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在懂得这一点的袁向松知情知趣地主动请求告老还乡时,皇帝毅然准许,并特令在袁相要回返的祖地灵州为之建宅,以示敬重。 但一门三宰相的传奇,到底是有其真正的内涵与见证在,而袁氏本族子孙也的确有过人之处。 定居在灵州的袁氏本族,确切地说,是袁向松这一支的后代,虽说明确再不入仕,但其在文才德智之上的能力,还是得到了灵州乃至整个晋国的承认和认可。 尤其是百年来,袁氏出过数位大儒,却都坚守祖训不入朝为官,更是让人为之叹服。 乃至今日,袁氏仍旧能够在晋国有着自己独特的地位那是不同于朝野谋算,不同于商贾富豪,完完全全因为德才而让人新生敬佩的存在。 而今天刚抵达灵州,众人在收拾妥当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袁府拜望袁氏这一代的族长,袁怀琰。 听赵亦讲完这袁氏一族的历史,鸾歌的面上也不由带了几分郑重。 能够在富贵与族人望不到边的泼天富贵之中,毅然决然德抛舍权势急流勇退,这是怎样一种大气,又是一种怎样的睿智与洞达? 这种有着超强定力的先祖,而后又能够百年坚守的后人,又是怎样的强大与可怕? 不是真正的忠良之辈,那便是心思长远的枭雄而很明显,袁氏族人用百年光阴,证明了他们的忠诚。 因为白日都在休息,所以到客栈稍作洗漱之后,鸾歌便换上一身齐整的月白色夏衫,准备与华硕和赵亦一同,去袁府拜望。 二皇子与小侯爷前来拜望的事情,因为是提前便知会好了的,所以等到了袁府门前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位瞧上去无尽温儒的中年男子等候着了。 瞧着那人不过三十多岁顶多四十的样子,走在最后的鸾歌不由伸出手拉了拉赵亦的袖子道:“这人怎么这么年轻?” 听出鸾歌话里的疑问,赵亦掩唇低声与她解释道:“这位不是怀琰老先生,而是先生的长子,袁家的大爷袁既明。如老先生那般身份,除非是皇舅舅亲临,否则他是不会主动出门迎客的。” 鸾歌恍然大悟,不由了然点头。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如赵亦如今的安国侯一脉,与当初的袁家先祖一样,同是从龙之臣,只是一文一武,各占了半壁江山。 若说是唯一的不同之处,则是赵家用不断地向前c不断地为君所用来体现自己对每一任君主的忠诚而袁家则是以退为进,用百年的坚守证明了自己的执着。 赵家能够因此成为唯一的异姓王侯,甚至恩宠不弱于陛下的胞弟敬王,那么同样与之举重若轻的袁氏一族,若是仍在朝野,只怕也不会比赵氏差上分毫。 如是说来,这袁氏一族的族长虽无实权,但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地位,便如同每一任的安国侯一般,享有着万人之上的尊荣。 而华硕c赵亦等人,就像是后生晚辈一般,不能让老者亲自响迎,倒也在情理之中。 再者如今迎接众人的,正是下一任的袁氏族长,却也不算失礼了。 这样想着,鸾歌望向那袁家大爷袁既明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探究。 似是觉察出鸾歌的眼神,那袁既明的眼睛越过前面的华硕与赵亦也向她看来,尤其是在对上一双明亮有神,却又似无比深邃的凤眼之时,在几乎刹那的惊讶之后化作谦和一笑,便撤开了目光。 而后但听那袁既明道:“家父早知几位要来,本想亲自来迎,然而前些日子大夫刚诊断出老人家身子不适,这才让既明出来迎客,若有怠慢,还望海涵。” “袁大老爷说的哪里话?后生晚辈路过灵州,因心生敬仰前来拜望老先生,本就因叨扰老先生而愧疚,哪里就还敢累动老人家相迎?否则若是传讲出去,只怕这灵州府半天都容不得了。”华硕客套开口,但言语之间所流露出的谦卑却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尤其那最后一句,只怕并不似作假,也非是玩笑之语。 而袁既明在闻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仅没有客套,反而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而后便对着众人作邀道:“几位旅途劳顿,不入先入府我们再叙,家父正在客厅等候。” “有劳袁大老爷。”华硕点了点头,笑着迈步上前。 而袁既明则是等到众人包括鸾歌都进门之后,这才收了作邀的姿势,再快步上前几步在前面带路。 鸾歌注意到,不仅仅是华硕,就连平时聒噪多言的赵亦,此刻也是容色严肃,似是朝拜一般虔诚。 鸾歌心中的好奇越来越重。 能让眼前这二人如是谦卑,能让整个灵州都如是推崇的袁家,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而这一代的袁氏族长袁怀琰,又是怎么样一个人? 正在她思虑之时,觉察到一道温和如清水般的目光。 抬眼,正是前面的袁既明。 诚挚c温情c明明是带着几分好奇与考究,却让人感受不到失礼与冒失,反而似是一种关怀般的问候。 鸾歌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觉。 这还只是一个眼神而已。 今晚之行,还真是让人越发期待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16章 东风借力引卿见 晋地林山秀水,但越往南却地势越发崎岖,及至最南的苗疆之地,则已经到了丛林沟壑坎坷如山野的地步。 一路行来,鸾歌明显感觉到地形的变化,但是如今入了袁府之内,却似是仍在安阳一般,小桥流水c画扇园林,说不出的精美与细致。 比起起三皇子府通过遍地莲池的清濯来昭示高洁,袁氏则通过最凡常的草木以精巧的摆设来表现质朴,但若是仔细望去,却发现这些看似简单的林木铺设有着别样的味道: 似是禅院,却多了茂林修竹的风雅犹如避世幽谷,却多了凡尘俗世的温情。 但就从进门一路走来,鸾歌便觉得这百年铸就的清流名门的韵致,已经在无数细节当中现于人前。 正应了那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也难怪赵亦会做出这般凡常的举动来。 绕过几弯路,众人很快便到了一座院落前。 远远地瞅见众人过来,便有人遥遥的冲着他们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往往院内而去。 袁既明温然一笑,然后邀请众人入内。 及至院内刚走了大半,便见其内有一白须老者在身边侍从的搀扶下走出门来。 “父亲!”袁既明呼唤一声,连忙上前从侍从那里接过手,扶着那位老者。 看来这一位老者就是这一代袁氏族长,袁怀琰袁老先生了。 果不其然,不等老者开口,赵亦华硕二人都上前冲着老先生行礼道: “袁伯伯身体康健!” “袁老先生!” 而赵亦迈步以先,还伸手不动声色地扯了扯鸾歌,示意她一道行礼。 鸾歌早在老者出来之时便猜中了他的身份,因此赵亦的暗示她自然明了,在这二人开口的时候,她柔雅清丽的嗓音也夹在在其中,如同一股清泉,流向人的心间,在灼灼夏日增添一股清凉: “先生褆安。” “见过二殿下c见过世子”而袁怀琰的话还未曾说完,便被华硕率先扶起道:“先生快快起身,我们乃是晚生后辈,哪里受得起您这样的大礼!” 这时就连赵亦也上前,走到袁怀琰的另一边,搀起他的胳膊道:“是啊袁伯伯,您跟我们客气什么呢,又不是什么外人。” 袁怀琰就势起身,拍了拍二人的手道:“傻孩子,说什么浑话,如今袁氏乃布衣平民,按照国之法度,这该有的礼,却是一点都不能少啊。” 华硕笑了笑,一脸恭谨与谦和:“老先生说的这是哪里话,且不论袁家祖上对我华氏乃襄辅之恩,我等晚辈也该铭记恩德更何况,我等这次拜访,却是以世侄之名探望,而非朝堂之位相见,所以您大可不必这般。” “哈哈哈!咳咳”袁怀琰刚出声而笑,便突然咳出声来,似是应了先前袁既明在门口的那句身子不好。 “父亲” “老先生” “袁伯伯” 众人一道关切,却见袁怀琰抬手示意他们不必担心,而后接过一旁仆婢快速递来的茶水,喝了两口这才缓过来道:“没事,我没事。” 说着望着华硕笑道:“久闻二殿下谦谨恭和,乃是月朗风清的贤士,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既然殿下如是说了,老夫也就不客气了,只当是自家的孩子一般,若是有所怠慢,还望您海涵。” “先生这话便见外了,”华硕笑了笑,说着看向一旁的袁大老爷道:“老先生身子不好,还是莫要在外面吹风了。” 袁既明感怀似地望他一眼,俯身对着袁老先生道:“爹,您看客人远来,我们还是坐下再说吧。” “好好,你瞧我这记性。”袁老先生呵呵一笑,在袁既明和赵亦的搀扶下往屋内走去。 转身之时,赵亦以眼神示意鸾歌跟上自己,莫要觉得拘谨。 鸾歌哑然失笑,赵亦这般举动,只怕是为了一会儿帮自己引荐这位老人吧? 可是自己若真如他暗示那般积极主动,如那些想着攀附袁氏的外人一样,只怕更会被人轻视吧? 于是鸾歌并没有听他的,而是乖觉安静的走在最后,颔首低眉向前。 听着前面传来赵亦与老先生的对话: “袁伯伯还真是偏心,这般夸奖二殿下,却连我评点都不评点,好歹我也是咱们大晋有名的美少年,也算是少年英杰呢”一旁的赵亦插科打诨道,话里满是幽怨不满,可那面上却是笑意晏晏。 “哼,你这泼猴儿!还说呢”袁怀琰嗔看一眼赵亦,“上一次被你那万年笑脸一张的老爹都给你气成那样了,不惜让人绑着你上了西山,那狠劲儿就是我瞅见都觉得心疼,偏巧你还是个拧脾气,还就那般拧着来我这里问候,别人还当袁家惹上了什么官司呢说吧,你这一次又惹了什么事儿?” “在袁伯伯眼里我就是个惹事精吗?”赵亦满是委屈。 “哈哈哈你这小子” “鸾歌姑娘到底是有怎样的能耐,居然让亦表弟这般看重,就连袁家人也会为你亲自引荐?”听着前面传来的熟稔的对话,鸾歌突然耳边一热,抬头却是华硕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面上的嘲弄与讥讽毕露无遗。 鸾歌气不打一处来。 这华硕还真是没事找事啊? 方才那般谦和恭谨,不过是做给袁家人看的假象,谁曾想赵亦这小子虽说不如他八面玲珑,但贵在真挚,而且就眼前的情况看来,只怕赵家更与袁家有旧,袁老先生对待华硕虽是客气夸赞,却是带着疏离与规矩但反观对赵亦,那才是真正的熟络与不见外,好似自家孩子一般。 亲疏立县,胜负立断。 如今没套好近乎便来自己跟前取笑,自己却不是这般任由他撒气的软柿子。 于是但见鸾歌面色无波,依旧保持原来不动声色的模样,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毫不客气:“殿下同样借了小侯爷的东风,又何必这般容不下旁人呢?鸾歌一介平民,挡不了您的路占不得您的光,您有这份心思,还是想想如何不空手而归吧。” 这话一出,华硕面色骤变! 她怎么会知道! 袁家人清高风雅,自从宣布不再入仕以来,便鲜少与朝廷官员往来,防的就是生怕上位者以为其处江湖之位,却想要插手庙堂之事,到最后弄得不干不净。 但是这些人里,却并不包括世交之家,便如前面所说,曾经一文一武协助晋太祖打下江山的安国侯一脉。 这也是为什么袁老先生和赵亦的话中,句句流露着长者的宠溺的原因。 而华硕这一次能来袁府,自然也是因为赵亦每次路过灵州,都要前来拜会长者的原因。 要说本来赵亦只用独自前来,但是因为想着带上鸾歌,便不好单独晾着华硕,这才有了今日的三人行。 这样说来,某种程度上,华硕也算是借了鸾歌的光。 只是鸾歌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原本只是随口的一句顶撞,可是谁曾想居然被她说中。 看着华硕青一块白一块的面色,她的心中大是畅快,但面上却毫不外露,找了最不起眼的地方站定,假装瞧不见路过的华硕那警告的神色。 然而某些人却根本容不得她这般低调,非要将她推到人前。 在众人依次落座之后,但听赵亦出声道:“袁伯伯,今日除了拜望您之外,我还想给您介绍一个人!”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17章 佳人高表问父身 鸾歌心中饶是早有准备,却从未想过赵亦这直肠子居然会刚一落座就开口。 倒是袁怀琰老先生,早在方才门口那里,听到鸾歌的问候之时便注意到这个面容姣好的小姑娘。 但是赵亦平日里风流的名声在外,就连远在灵州的老先生也有所耳闻,因此只当这是赵亦玩闹所寻的新欢,看过一眼后便不再往心上放。 攀附权贵而不自爱的女子多了去了,这些人从来都入不得这等名士的眼。所以就算是这次赵亦这般开口,他也不曾看一眼鸾歌,而是对着赵亦笑呵着,明知故问道:“哦?是怎么样的人,竟能让你亲自引荐?” 赵亦一根直肠,如今见到长辈更是心中欢喜,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反倒开心地道:“呶,就是她,鸾歌姑娘。” 说着,亲自走到鸾歌跟前,示意她与自己一道上前跟老先生行礼。 从方才的言语中,鸾歌便觉察出袁怀琰的冷淡,本不欲这般似是上赶着一般让人轻看,却也不好意思当众驳了赵亦的面子,因此只得上前,对着袁怀琰行了一个真正的闺秀之礼。 当年祖母乃是出自琅玡王氏的士族之女,教养所出的齐皇后乃至长公主自然也是知书达理,尤其是在与人拜会的行止礼仪之上,更是一丝不苟,甚至比宫廷中教养规矩的嬷嬷还要细致严谨。 所以鸾歌这般动作一出,对礼仪举止很是看重的袁氏族人,亦即在场的袁怀琰和袁既明父子,都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只怕这小姑娘瞧上去并不是那等风尘女子,而是颇有出身的大家之女。 不过是哪一家? 翰林杜云笙的女儿?不,不是,杜家的两个女儿一个已经出嫁,另一个却还是总角之龄,这年龄不对。 敬王府的华玥公主?更不可能了,先前赵亦甚至不惜顶装陛下也不同意与敬王府的婚事,甚至还因此被绑罚到西山,又怎么会带着那小姑娘出门?虽说年纪相仿,但是眼前之人低眉顺目,娴静温婉行止有礼,全然不是那个被宠坏的华玥公主的样子。 又或者,是二殿下那位有着安阳第一美之名的李侧妃?不对,这二人很明显那般疏离,怎么可能会是夫妻? 宫里的几位公主?那更不可能了 正在袁怀琰一一盘算思索,猜测着眼前之人的身份之时,鸾歌已然开口:“素闻袁门高风,辈出贤士,今日小女幸得高瞻,禔望袁老先生万安,袁大老爷康顺。” 袁既明依旧如先时入门所见,眉目温和有礼,而袁怀琰则是带了几分浅淡:“姑娘,怪不得这小子对你另眼相看。”说着望一眼一旁喜滋滋的赵亦。 不管是哪一家的姑娘,纵使行止有礼,但有未出阁便与男子四处奔走,便是不自重不自爱,也不值得他认真对待,所以袁怀琰才这般不太放在心上。 而正是这份冷淡,让鸾歌心中没由来地有些堵塞。 看来眼前这位老先生,是真的瞧不起自己了。 赵亦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听袁怀琰这般夸奖鸾歌,不仅没有觉察到不对,更是来了劲儿,只听他拦着准备退下的鸾歌,对着袁怀琰道:“袁伯伯,你可还记得上次您赞不绝口的那匹马?” “你是说苍狼?”一听赵亦这话,袁怀琰这位本就有着几分铄攫的老者眼中光亮大甚,甚至向前倾了倾身子。 上一次赵亦被绑着经过灵州,来看自己的时候还牵着一匹叫做苍狼的马儿,不管是品种还是毛色,都是上等地良驹,让纵使年迈的他也心动不已。毕竟谁不曾年轻过? 只可惜当得知那匹马乃是陛下亲赐,老人家便只好忍住口水,只能在心里想一想感慨几下罢了。 本以为再与此马无缘,谁曾想赵亦又一次提起,不由不让他来了兴趣,连忙道:“你快说说,那马儿怎么样了?今日可带了一起来了?” “袁伯伯莫急,苍狼就在我们后面,只怕这会儿正在袁府的马厩中蹭着草料呢!”赵亦笑了笑,然后将鸾歌往前推了推道:“我跟您提这事儿啊,就是想和您说说,先前我从西山回安阳的时候,苍狼不小心染了病,可是孙恒那家伙还自诩晋国第一兽医呢,居然毫无头绪” “什么?苍狼病了?!”一听这话,不等赵亦说完,袁老先生便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却因为用力过猛,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咳咳” “父亲” “袁伯伯”身边之人连忙上前,这才稳住了老先生,却始终不能让他心中的那份焦急与慌乱抹去。 只听赵亦连忙出声安抚道:“袁伯伯您先别着急,苍狼现在已经好了,已经好了,吃嘛嘛香的没一点问题,您别担心,别担心。” “好,好了?”袁怀琰被这一惊一吓,突然有些愣然,不明白赵亦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赵亦神秘一笑,示意众人看向鸾歌道:“呶,孙恒搜肠刮肚却也治不好的苍狼的病,最后就是被鸾歌姑娘治好的。” 这个时候,袁怀琰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第一次认真地望着眼前容貌一等,但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却不仅没有含羞带怯,反倒透着一股倔性子的不卑不亢的小姑娘。 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似是可惜,又似是感慨地问鸾歌道:“姑娘精习兽医之道?” 这话问的巧妙,不是问是不是兽医,因为眼前之人的气质,绝对不是一个常年和牲畜打交道的姑娘。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出身富贵之家,偏却愿意纡尊降贵,行这等劣民之事。不畏谣言不畏诋毁,正是这样一点,才让袁怀琰重新开始审视鸾歌,不敢再轻看与小视她。 纵然袁老先生前后的态度转变有些快,但鸾歌依旧不露声色不显喜怒,只是福了福身子,坦然答长者问道:“不敢言精,不过是苍狼的病情恰巧对上小女所知罢了。” 而这话听在袁老先生耳中,自然是不相信的。 孙恒是怎样一个人,他还不清楚?当初赵亦为了替苍狼找专门的兽医,几乎是闹便了整个晋国,一番人尽皆知的角逐之后,才选出孙恒来。而连他都诊治不了的病症,却被一个小姑娘治好了,若真是如她所言,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的巧合的话,那才是奇了怪了呢! 因此在袁老先生的心中暗暗对眼前的丫头下了个定义,不骄不躁,谦逊虚心,倒是颇有名门闺秀的风范。 于是他看了一眼赵亦,然后斟酌着问道:“不知鸾歌姑娘,可便告知令尊名讳?如今通达透彻不介上品下族,对之一视同仁的贤者,已然不多矣若有机会,老夫倒想结交一番。” 此话一出,不仅是赵亦,就连华硕和袁既明都面露诧异地望向了鸾歌,期待着她开口。 赵亦好奇的,是他突然发现自己认识鸾歌这么久以来,除了知道她有一个为三皇子效力的师兄之外,却并不知道她旁的一切消息她是哪里的人,甚至姓什么,自己都一无所知。 袁既明诧异的,是自从他长这么大以来,父亲对当朝所谓的名士都是不屑的态度,甚至言谈之间觉得那些所谓的清流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哪怕是当初楚国帝师的卫知梧老先生,父亲的美誉也不外如是,而今居然不见本尊,却对这小姑娘的父亲评价如是之高! 实在是太让他无法理解! 而华硕震惊的,则是袁怀琰方才毫不遮掩透露出的亲近之意! 要知道,对于袁氏这样的百年清流,在如今文士中的拔擢地位全然不下当初的王谢之族,从来都是别人上赶着靠拢甚至今日的自己,都是为了结识而来,而袁老先生却主动对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这般看重!甚至想要与他的父辈结交! 这丫头到底有怎样的能耐!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18章 袁门认女婉拒因 面对眼前几人心思全然不同,但却出奇一致的探问眼神,鸾歌没有丝毫的狂喜,也没有丝毫的紧张,甚至突然出乎几人意料地带上了些许莫名地清冷。 在众人摸不着头脑的疑惑中,她淡淡开口道:“承蒙老先生看重,只是鸾歌双亲早逝,恐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竟然是孤儿! 赵亦看向鸾歌不由睁大了眼睛,已经忘记了先前的好奇,脑海中只回想着一个念头,那就是眼前这样一个坚强倔强的小姑娘,竟然是父母双亡的孤儿! 而袁怀琰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样一个进退有礼,很明显是名门贵女却能够掌握一技之长的小丫头,居然父母早逝! 这样他也不由更加好奇,这姑娘身上流露而出的,非是数年浸淫才能培养出来的那种矜贵与气势,到底是从何而来 “那丫头你如今可是被哪一户人家收留?”袁怀琰不自知地开口,第一次带着几分失态问出了一个越界的问题。 这便带着几分追根究底,打破砂锅的意味在其中了。饶是一直以来都面色如旧的袁既明也因为父亲这样的举止微微皱了皱鼻子。 鸾歌蹙了蹙眉头,不由抬眸看向袁怀琰,不明白眼前这老头是怎么回事,虽然心中对这种过问别人私事的行为生出几分排斥,但她还是强顾着主人的面子道:“鸾歌如今跟随同门师兄相依为命,游历各方。” “那你可愿入我袁氏之门,做我袁家的小姐?” !!! 再一次,袁家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老爷子让众人目瞪口呆。 先是爱理不理,而后又是主动亲近,这一次,居然开始认干亲了!这袁怀琰到底玩的哪一出! 华硕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掌不由握掌成拳,面色也不由露出几分不甘来。 自己贤名在外,更有母妃常年独得父皇的恩宠,为什么到了这灵州的地界,到了这些自视清高的士林之处,在这袁家眼中,竟然比不上赵亦无关痛痒的一句话! 是的!在此刻的华硕心中,鸾歌得到袁氏族长这般青眼有加,自然是因为袁家的熟人赵亦那小子的原因,而不是因为鸾歌自身的原因! 自诩清高,其实也不过是靠着亲疏远近行事的虚伪之人!华硕越想越不甘,可是偏生此刻却不能愤然离去。 因为他知道,若想登上那处位子,除却拥有朝中百官的拥护,最重要的,还有士林言官的态度与支持。而袁家,在其中的影响力不可忽视,或者说,只要袁家亲口承认自己,那么满朝文士至少有超过一半的人会附庸。 至于赵亦,此刻却是欣喜若狂。 鸾歌虽然有一个师兄,但是据他了解,她的师兄却只是三殿下府上的一个普通幕僚,没有任何的威势。 这师兄妹二人在安阳城,几乎可以说能够轻易任人宰割,这也是他为什么对鸾歌的坚强另有一份疼惜的原因之一。 若是如今袁伯伯愿意认了鸾歌为袁家的小姐,莫说是日后在安阳,便是整个晋国,别人在思索动她之前都要先好好掂量掂量了! 这不得不说是今日最大的意外之喜! 袁怀琰也是如此,本以为自己这样的橄榄枝足够诱惑,谁曾想鸾歌的回答居然超乎所有人的意料:“袁老先生的好意鸾歌心领,但是长兄如父,虽说只是师兄,但如今相依为命,请恕鸾歌不能留下师兄一人,因此只能谢过袁老错爱。” “鸾歌!”赵亦心中一急,喊叫出声,见众人朝着自己望来,他也顾不得太多,当下便先对着袁怀琰告罪道:“袁伯伯您先别生气,她就这人,肠子直有什么就是什么,我去和她说说。” 说着从袁怀琰身边走到鸾歌跟前,带着几分焦急正要开口,却见鸾歌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反而上前几步道:“鸾歌明白,袁老先生的身份地位,对任何一个小姑娘,不,哪怕是男子而言,这话都足以让人闻言生喜,庆幸可以攀附到这样磊落清明的百年士族之家。对于鸾歌而言,能得老先生如此抬爱,自然也是感激不尽,但先生待我诚挚,我却也不能让先生受累。 “且不说鸾歌性子跳脱极爱惹事,日后定然会牵累到袁府而且鸾歌间或偶行兽医之道,虽说老先生不介怀于此,但鸾歌却不想因为自己所行之事,让外人连带着看轻了袁家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倘或鸾歌真的答应了老先生的好意,但却自知,日后定然不会和真正的袁家小姐一样,能够亲侍亲人跟前,这样一来,贪受袁家的荫蔽,却无能作以回馈,就算您可以宽谅,于鸾歌心中,却始终怀有愧疚。这便是鸾歌的原因。” 鸾歌平素言语不多,这些不管是熟人还是袁家父子,都看得出这一点。 然而此刻,这并不喜欢言语的小姑娘,却舌灿莲花般罗列出这么许多理由来,不管是哪一点,都让人不由为她的细致与周到叹服。 若说第一条原因有了小霸王赵亦的撑腰,根本不值一提而第二条原因,以袁家的清高孤傲可以完全不介意旁人的看法那么第三条,则是最真挚的,也是最让他们不能忽略的鸾歌最直白的心理诉求。 因此赵亦想要说出口的话被生生地堵在了嗓子里,而袁老先生在对上鸾歌那双毫不回避遮掩c流露出洞达通透的凤眼之时,也不由消去心头方才差点生起的不满,化作最真实的赏识与赞同。 许久,在一片死寂当中,老者终于打破了这片安静,笑声响遍厅堂的时刻,也传来他洪亮的铄攫之声:“好!好!蕙质兰心,德善谨懿,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过这般爽利痛快至情至性的小丫头了!好!” 赵亦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袁伯伯没有生鸾歌的气。 这个时候,坐在一旁的袁既明连忙冲老者身边的侍者使了个颜色,然后上前走到老父跟前恭谨道:“父亲,您看殿下和小侯爷已经来了这么久了,这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有什么话不妨等用膳之后再说,免得饿到了客人” 这时那侍从也连忙附和,不迭道:“回禀族长,厨房那边已经都准备好了” “好!好!那就在青竹亭内摆宴,为殿下c亦儿和小姑娘洗尘!一会儿去看看你二弟三弟等人回来与否,若是回来了,也来拜见贵客。”袁老爷子很快恢复了当家作主的状态,安排起事情来。 鸾歌与赵亦相视一笑,功成身退般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依旧是一幅不起眼的模样。 这一顿饭吃得顺畅,不管从菜品还是环境而言,都是这一路以来最好的一次。 最主要的是,饭桌之上,所有人都将关照的重点移到了身份最为尊贵的二殿下身上,让他好生体验了一番被袁家众人捧在中间的感觉,那股热乎劲儿,就连赵亦也比不上。 反观鸾歌,除却在与她对上目光的时候,别人会冲她点头问好,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主动地选择忽视她,好似桌子上完全没有这么一个人一般。 二人的待遇与厅堂之中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但却让鸾歌很是满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了今日这场宴席,只怕二殿下就算仍对前面的事情耿耿于怀,之后也会对自己依旧不屑一顾了吧? 人啊,只有对那些自以为不如自己c却享有着超越自己待遇的人才会心生妒恨,而若是这些人被逼回原形了,他们又只会居高自傲地不屑一顾了。 鸾歌笑了笑,拿起手边新煮的君山银叶仔细品咂起来。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19章 林谈夜现思何出 “父亲今日难得这般有波澜。”餐冷茶凉,送走了一众客人,袁家长子袁既明扶着袁怀琰往安和居走去。 夜风阵阵,将卵石小道两边的竹叶吹得簌簌作响,颇带了几分萧索之味。 “你看出来了?”老者的声音澹然如水,听不出情绪,与彼时在厅堂当中的样子全然不同。 “您都说出那样的话了,只怕当时在场诸人没有看不出来的。”袁既明的话里带了几分苦笑的意味,“过不了多久,只怕灵州乃至整个晋国都会传遍,说是袁家收女却遭拒绝。” “你也会在意这件事吗?”袁怀琰挑了挑眉,看向眼前这个自己最为欣赏的,也是会在不久的将来继承自己衣钵的长子。 “对袁家而言,只要不牵扯到朝政当中,不授人以柄,那不管做什么,都会是对的。”袁既明温声开口,谦和的语气中却透露出无与伦比的高傲与睥睨来。 是啊,他说的并没有错。 对于文士们备受推崇的袁家来说,哪怕是有子孙弃文从商,也会被人看作是尊重底层商贾,真正做到了贤者爱人一视同仁。 当年袁家老二袁既宁决定从商的时候,那些人不就是这样说的么? 所以不管袁家人如何看,最重要的,是只要外面那些人不会因此贬低袁氏的名声地位,那袁家就可以没有任何看法。 袁怀琰笑了笑,没有在意袁既明这样隐晦的直白。 长子和自己太像,有很多时候他都在想这样到底好是不好,不过每当与他说话,二人之间仿佛可以一眼通透的时候,他便觉得这样似乎也还不错。 向前走了几步,袁怀琰离开长子的搀扶,稳稳当当地迈开步子,在风中留下几句颇有些许感慨的碎语:“陪我走走吧。” 竹林渐深,却突然峰回路转,慢慢显出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泊来,袁怀琰问跟在自己身后的人道:“你觉得今天这个姑娘怎么样?” “能让父亲青眼有加,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袁既明本想这样回答,可是一想到父亲专门与自己谈话说及此事,这话到了嘴边,便又咽了下去。 最后,他思索半晌,才慢慢道:“行止有礼,却懂匠功之术,非是固守旧观之人面上温婉谦逊,藏掩锋芒时可以让人不去留心,但锋芒毕露不卑不亢的时候却也能光芒万丈,身份定然不俗心机定然不小言辞之间直击要害,又直爽利落,能三言两语将人架住若为男子,当为枭雄但若为女子,只怕会是祸害” “为什么你会觉得,她是女子便是祸害?”袁怀琰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前面的评价尚算中肯,但是最后一条,他却并不能苟同。 有些事,他必须作以提醒,这样袁家未来的路,才能走得更顺畅。 而这些,眼前袁氏未来的继承者还都不懂。 “那父亲觉得如何?”袁既明将问题反抛。 袁怀琰没有生气,而是转过头来,望着袁既明道:“你觉得,这小姑娘最扎眼的地方在哪里?” “眼睛。” 几乎没有任何的思索,袁既明便脱口而出。 自从在袁府门外见到鸾歌的第一眼,他便被那一双凤眼所吸引,乃至一路上到最后厅堂之中,他都一直朝那里望去。 或者可以这样说,那双凤眼,好似拥有一股魔力,让人一对上便生生移不开眼来,但是再仔细瞧去之时,却又无法发现任何的异样,只是始终让人不能忘怀。 袁怀琰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来:“你可还记得我书房之内曾经悬挂过的那幅画?” “您是说,先前苏懿那小子送给您拜寿的那幅?”袁既明蹙了蹙眉头。 “那可不是即兴所作,也不是他恶意不尊。”袁怀琰澹笑道,想起当初打开苏懿送来的画轴之时,既明不屑的眼神,只当是故意寒碜老头子想要老树开花,却不知其中另有渊源。 “你觉得,若拿那画上的少女与今日这小姑娘作比,可能看出些什么来?”袁怀琰继续问道。 “这有什么可比的?那幅”话到一半,袁既明再一次蹙紧了眉头,似是想起什么事来,抬头惊呼道:“苏懿画的就是这小姑娘?!那双眼睛,那双凤眼简直一模一样!” “不错,正是她。”袁怀琰面上依旧存有澹笑,道出口的话也似是带了几分感慨的味道:“所以,我今日想卖她这样一个人情,所图的,无非是日后袁氏能依旧顺遂。” 如今的袁家虽说不在庙堂,但门徒学子却多得是在朝堂之中居于高位的。 科考以先,问学于灵州袁老,向来是学子们最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但凡得了学识上点拨指导的,都自称是袁氏门生。 除却那些张扬着生怕大家都不知道的人,自然还有锦衣夜行低调到不为人知的求学者。 苏懿便是其中之一,也是因为喜欢装神弄鬼而最让袁既明不喜的师弟之一。 但唯独袁怀琰,每每对上苏懿的时候,都比其他人要宽和厚待地多,这其中除了乃是故友之子的原因,更多的,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苏懿的真实身份。 术者,本就有与凡俗不同之处,而所行之事,自然也不能以常人规矩限定。 但这一点,他却不能直接说出来。 踏着夜色而归的鸾歌自然不知道袁府竹林中的这场对话,自然也不知道,袁家老爷子今日这番话传出之后,又会对她日后的生活产生怎样影响。 因为当下,有更重要的东西摆在了她的面前。 眼前的仆从显然经历了长途奔波,从那带着尘土的衣冠之上便可看出端倪。 “所以,师兄不会再来了么?”鸾歌伸手探上面前桌上小小的包裹。 “是。”那侍从弯了弯身,答道,“如今泽州水患,堤坝的建造工程出了问题,陛下大怒之下要求彻查,所以三公子和太子爷一道去了泽州,舒先生自然陪同三公子一道。” “泽州水患?”鸾歌蹙了蹙眉头,低声忖道:“如今这才七月初,泽州的雨季不都是在中秋之后吗?还有一个多月,按照往常的来看,现在应该是在枯水期啊,怎么会出现水患?” “具体的小人也不太清楚,只听有人说好似有官员贪墨,导致一条分支的水流将堤岸冲垮,原本有应急的备用措施,谁曾想也是不靠谱的,最后冲毁了下游的一整个村子,这才惊动了陛下” “这样啊”鸾歌咬了咬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说得过去了。 只是这水利之事并非一日之功,尤其是如今闹出这样大的人命官司,还涉及到工部的贪墨问题,想来舒阳是有好一番麻烦事要头疼了 “那,师兄有没有说其他的话?”从最开始不放心到要跟着自己来西山,到如今可以坦然跟着三皇子一道去了泽州,按照鸾歌对舒阳的了解,他肯定在离开之前会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 “舒先生说,姑娘尽管放心,只要不轻易强出头,凡事都谨记一个忍字,他便不担心了。”那仆人顿了顿,却见鸾歌不知为何蹙了眉。 紧跟着,那人又道:“但是舒先生又说了,想着按照姑娘的性情,肯定也记不住他的提醒,所以他为您准备了三道锦囊,说是关键时刻可以解开来,能够帮助姑娘遇难呈祥,化解难题。” 鸾歌眉头舒展,后面这才像是舒阳那厮会说的话,若真是只前面那番谆谆教导,铁定不是舒阳的风格。 吩咐仆从下去歇息之后,鸾歌慢慢打开了那个不大不小的包裹。 里面除却那仆从所说的三只颜色不同的锦囊之外,还有几张大面额的银票。 她将银票放在一旁,便看到放在最底下的一叠云笺纸。 这是怕她有急事寻他,所以将这专门用来纸鹤传信的云笺纸送来吗? 鸾歌再次拿起那三只小小的锦囊,想了想,终究没有将它们拆开。 而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敲门之声。 “谁?”这么晚了,还来找自己。 因为如今睡眠极为清浅,所以鸾歌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人在跟前,连带着宜碧这样一个贴身丫头的守夜都免去了,主仆二人各有自己的屋子。 只是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呢? “是我,你睡了吗?”门外传来赵亦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 “还没有,你先稍等一下。”鸾歌将桌上的东西重新放好,然后收拢起来安置好,这才前去开门。 赵亦这个时候来访,肯定是因为今日在袁府中发生的事情。 鸾歌这样猜着,打开门之后站在门口,却没有让步使他入内的举动。 赵亦看出这明显的防备之意,虽然也明白自己这么晚来找一个姑娘家,二人共处一室不太合适,但还是带着几分欲言又止道:“我有要事与你说,先让我进去吧。” 鸾歌略一思忖,让开步子来,然后示意旁边的元宝也跟进来。 这样一来,就算别人有心说什么,也不至于天马行空地乱编排了。 元宝是赵亦的心腹,因此鸾歌这一举动他倒也没在意,坐下来之后,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今天晚上,有人去刺杀张旭了。”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倒也像是咱们二殿下的风格。”鸾歌眯了眯眼,没想到华硕这般等不及。 不过也是,与其等到夜长梦多,生出什么变故来,不入先下手为强,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靠谱的。 然而这一次,只怕他算计出了错。 照眼前的情况看来,那个倒霉催的糊涂富春县令怕是已经落在了赵亦的手中了。 “接下来呢?你准备怎么办?”鸾歌拿起桌上的白水润着嗓子,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袁府的君山银叶实在煮的太好,一不小心就养刁了嘴巴。 “还能怎么办?如今张旭那老小子明白过来是华硕玩弄戏耍于他,所以想着拼了老命也要掰扯回一局,端的是鱼死网破的魄力,我倒是想推上一把,好看看他的笑话。” 赵亦看着自己面前的空杯子,见鸾歌始终没有待客的自觉,只得自己动手给自己倒水喝。 “看笑话是好,可是明明能打出必杀一击的好牌,为什么要用来隔靴搔痒?”鸾歌淡淡开口,让赵亦拿着水壶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如今二皇子风头正盛的时候,因为张旭本就有罪,就算面君说明事实真相,你觉得陛下会信吗?就算是相信,对于华硕的影响又会有多少呢?”鸾歌一点点摊开事实。 是啊,且不说若这件事被捅出来,皇家的颜面何存,就是张旭这件事情本身,不仅不会有人相信他,只当他是记恨二殿下惩处他所以反咬一口报复,同样也会牵扯出赵亦和鸾歌,让人诟病诽谤。 桃色的流言,总比那些所谓的阴谋流传的更为久远,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总会被扭曲成种种不堪的版本。 所以这样伤敌三百,自损一千的事情,着实不够划算。 赵亦不傻,很快便明白了鸾歌的意思。 可是他想了想,还是皱眉道:“可是眼下看来,我们完全没有机会。明明已经内定给宸表兄的特使之位,都能临到跟前改成了华硕,皇舅舅对他们母子的宠爱还真是无法言说。” 听着赵亦话里最后透出的酸气,鸾歌扑哧一声笑出来道:“这可说不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是?高处不胜寒,尤其是在根基还不够稳的时候,过度的狂傲自大,只怕反倒会弄巧成拙。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呐!” “听你这话,好似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赵亦挑了挑眉,觉得鸾歌这话颇有深意。 鸾歌自然不会告诉他泽州的事情。 不管赵亦是今天还是明天知道这件事,通过什么途径知道,都不是她所关心的。 她在意的,是他终究会知道这件事,但却不能是从她自己的口中说出来,而知道泽州之事后,张旭肯定也会被赵亦妥善安置好就像她收起来的那两方巾令一样。 一边是皇族贵戚与特使,一边是另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府幕僚的师妹,若是后者的消息来源比后面两位快得多,岂不是太让人生疑了? 因此鸾歌笑了笑道:“你说是就是咯。反正我今日看他吃瘪,倒是挺痛快的原来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二殿下,并不是到了什么地方都会被宠到天上去。” 听到鸾歌说起这茬,赵亦这才想起自己今晚来除了说富春之事外,还有另一件事。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20章 鬼胎各怀何所觅 “你是不是并不喜欢我今天的安排?”他吸了一口气,“我没想到你不会喜欢袁伯伯他们。” “你多虑了。按照袁氏的身份,你与我引荐,本就是抬举我,我又如何会因此介怀?至于袁老先生他们,我也没有不喜欢,至少今天宴席之上的茶水,往我觉得不虚一行。”鸾歌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也不想让赵亦的一片好心受到打击。 尽管事实上,她就是对袁家那个老头子有些偏见。 或许在旁人看来,袁家老先生的那些话皆是赏识抬举,只有她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事到如今,利益也好,赏识也罢,都不会再和她有什么关联了。 “那你为什么不肯答应答应袁伯伯的提议?你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赵亦还是将当时在厅堂之上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也一如先前一般又一次被鸾歌打断。 “那是别人!”鸾歌稍稍拔高了声音,铿锵坚定地望向赵亦:“众之所趋不代表所有人的想法都是这样,也不代表就是正确或者绝对的不容置疑。” 看着赵亦有些微微愕然的脸,鸾歌明白自己这话说的重了些,对于一心为自己的赵亦,她已经逐渐无法强硬。 因此她缓了缓,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纵然乃是清流身,但袁家的水也太深,我只想安静的做自己的事情,人若犯我则亲手还回去,若愿与我为善我亦可与之相安。但是有一点,我不想牵累无辜的人。袁家如今看在你的面子上照顾我,但若让我真的连累他们,我心中着实愧疚不安。就像我今日所说,哪怕只是为了睡得踏实些,我也不愿意认亲袁家。这样说,你明白吗?” 看着眼前鸾歌坦诚的眼神,赵亦觉得自己若是再执拗地说下去,只怕也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也罢,只要自己在一天,就能护她一天,也不用让她心中背负如是多的担子。这样一来,有没有袁家的支持有什么打紧? “我知道了。”赵亦点了点头,转眼换上一幅嬉皮笑脸的样子,似是没有任何愁虑一般道,“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再说什么也没意义了。但是你说得对,至少今日看着华硕吃瘪,还是很尽兴的!平日里看他那般矜持造作,今日不一样削尖了脑袋想拉拢袁家?谁知袁家油盐不进,才不会主动亲近他这样的人,也算是让我们无往不利的二殿下撞到了墙头。” 听着话里的幸灾乐祸,鸾歌也不由笑了起来。 想起这一路上以来,华硕何时不是被众星捧月一般对待,谁曾想偏巧他一心所向的灵州袁氏对他疏离客气。 最后的宴席确然是觥筹欢错,全了二殿下的面子,但有了先前族长亲待鸾歌那一遭,后来的酒席之上,也算不得什么了。 “行了,有空想这个,不如早点回去歇下来,明日若是起得晚了,只怕特使大人要发脾气了。”鸾歌敛了笑意,但还是眉眼弯弯地挪揄道。 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完,夜色也逐渐深下来,赵亦当即便起身告辞。 是夜,有人酣睡好眠,有人积郁难舒,但终究是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夜。 只是后者没有想到,第二天等着他的,会是又一道让他气得几欲吐血的消息。 “岂有此理?!” 看着桌上加急送来的密函,刚刚舒缓好心情的华硕再一次怒火中烧,拍在桌上的手掌之力让那茶壶也不由震得抖了抖。 “殿下息怒”一旁的小心劝阻,尽管他知道此时开口会惹来转嫁的怒火。 果不其然,但听地上一声东西碎裂的声音,桌上原本平稳摆放着的茶具悉数被扫落在地,紧接着华硕猛地将手中那封信拍在面前:“你倒是告诉我!这种事情,让我如何息怒!” 闻声,连忙拿起那封信来,很快地扫过一眼,遍读其中的讯息之后,也流露出越发惊诧的神色来:“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我也想问,怎么会这样!”华硕冷笑道:“整个安阳的人都知道,太子不过是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草包,华宸更是个跟在太子后面的走狗!若不是我如今要去那幺蛾子的西山,泽州治灾这样的好事怎么会就这样便宜地落到他们的身上?!” 这话一出,的身子不由颤了颤。 天耶!殿下当真是气急了,否则怎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甚至言谈之间还流露出对于贵妃娘娘的不满来 连忙凑近屋门,又在窗口仔细地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偷听之后,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小心劝阻道:“殿下,小心隔墙有耳” “哼!”华硕冷哼一声,似是不屑,但到底是话音低了下来,可见是听了进去的。 小心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凑到跟前,劝慰道:“殿下莫要着急,这治灾一事,看的是真正的能耐和本事。办好了,自是能在民间的声望水涨船高,也能得到陛下的看重,但是却会因此得罪朝中的很多人;办不好的话,不仅民众怨声载道,只怕就连朝官和陛下也会对这二人心生芥蒂。” 看着华硕没有打断的意思,知道自己这话是说对了,因此他继续道:“殿下您想想看,凭着太子爷那般只知吃喝玩乐的性子,还有三殿下向来没有办过大事的阅历,还不知道这件事怎么样呢不是?到底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是不自量力捡到的烫手山芋,没到最后谁也说不准。 “以娘娘的谋算,既然能让您放心地先处理西山之事,只怕是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旁的且先不说,至少西山周扬这眼看就要到手的势力不能丢弃,这件事情只要办好了,对您而言才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至于民间的声望或是百姓的支持,您想想看,济世堂近十年来善行,早让您和娘娘的在百姓心中声望极高,也不在眼下泽州这么一点。 “况且治灾本就是不是一时一日之功,没到雨季的时候,就算是有什么成效也看不出来;同样,有怎样的漏洞也无法悉数检验等到中秋过后,被雨季一检测,才知道是否真正有能耐。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夺过泽州之事的主导权,而是先等他们将这件事情半砸了,到时候已经圆满完成西山任务的殿下您,再一展身手救万民与水深火热之中。 “没有对比,怎么会有高低上下之分呢?您说是不是?”说到最后,郭平话里的意思已然明了非常,而他面上诡谲的笑意也全然暴露了此刻的奸佞与阴诡。 华硕眯了眯眼。 是啊,没有对比,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才是最适合的人呢? 反正距离中秋之后的雨季,还有一个半月,不妨权且让他们先忙活着,总有办法,让全天下人看到,他们的选择是多么的不正确,而到底谁才是最有能力也最值得他们选择。 唇角闪过一丝志在必得,华硕将手中的信递给。 连忙接过,按照以往的习惯,将一旁的烛台点亮,当着华硕的面将手中的信全然焚烧成灰烬。 这个时候,他心中的忐忑也慢慢平复。 还好主子最终消了气儿 下楼之时,鸾歌特地看了一眼华硕等人的神色,可是却没有料想中的气急败坏,反倒是一幅悠哉游哉气定神闲的模样。 鸾歌蹙了蹙眉,正在不解的时候,看到赵亦也从楼上下来。 瞅见鸾歌正在楼下,赵亦很明显欢快地跑了下来,凑到鸾歌跟前又将周边闲人打发几个,这才悄声将早上新得的泽州之讯言简意赅的告诉给了鸾歌。 不等鸾歌回答,他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嘟囔:“奇怪,今儿个早上元宝回来的时候,明明听到那小子屋里传来打碎东西的声音,方才那店小二收拾东西的时候也是兜着好大堆碎瓷出来,他怎么这会儿还能和没事人一样?” 鸾歌回头,看到赵亦探头探脑满是琢磨的神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瞧见此刻的华硕正悠哉地品着茶,还跟身边的人说着笑。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这几天来谁曾见过二皇子这般乐呵的? “别看了。”鸾歌转过身来,敲了一下赵亦的脑袋瓜,然后挡住了他的视线。 赵亦被这么一打,只好直起身子,摸着脑袋满脸委屈地望着鸾歌,从此刻华硕的视线望去,就像是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不足为惧。 他将视线移到门外,看着进来招呼说已经准备好,便率先站起身来,吩咐启程。 鸾歌赵亦这时也恢复了原有的神色。 临上马车前,鸾歌想了想,还是对仍在盯着华硕,想要从中看出端倪的赵亦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要是再看,只怕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若我我没有猜错,想来他只怕是准备对泽州下手了。” 对泽州下手?! 望着鸾歌施施然上了马车,赵亦仍旧兀自站在原地,甚至都忘了上马,只是面上神色越发的凝重起来。 直到元宝小声提醒了好几次,他这才回过身来,附唇于元宝耳边叮嘱几句,这才一个利落的飞身上马,依旧换成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 华硕看在眼中,却面露讥讽。 对于赵亦这种小打小闹的行为,他自然看不上去在意,因此见众人都收拾妥当之后,便扬手示意,整个队伍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而去。 而他不知道,正是因为这次的轻敌,为他日后的翻车埋下了多大的隐患。 室外酷暑难耐,而屋内却是鲜花繁盛凉爽如秋。 夏床之上,女子懒懒地躺着,面上露出几分少女般的娇憨,身后的婢女则为最外面角落里化掉的冰盆替换着新冰。 “夫人,亦儿来信了!” 伴随着一声带着几分欣喜的声音传入,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便见有一人急急闯了进来。 而一听自家夫君这话,原本还带着几分懒散的平宁公主霎时间坐直了身子,忙不迭开口道:“亦儿来信了?” “是啊是啊,那臭小子终归是想起来自己还有老子还有娘,我都当他不知道还有人挂念着他呢!”安国侯嘴上虽是骂着儿子小没良心,可是面上的笑意却无法掩盖他内心的欢喜。 拿着信在平宁公主坐着的夏床边上坐下,然后腾出手来扶着自家夫人半靠在一旁,安国侯喜不自胜道:“你你你先躺着,我来念给你听啊!” 见老爷夫人这般,屋内明眼的婢子悉皆悄无声息地退下,片刻之间,屋内只剩下夫妻二人。 安国侯似是不曾觉察,只顾着当着平宁公主的面揭开信封之上的火漆,然后撕开信口,晃晃悠悠地抖开里面薄薄的一张纸。 “咳咳,夫人,听着啊!”安国侯清了清嗓子,可是下面却没有了话。 “怎么了?快念啊?”这时候,半眯着眼的平宁公主糯声催促道。 可是依旧没有回话。 平宁公主睁开眼睛,直接一手抓过安国侯手中的信纸,还不及放到眼前看的时候,却听自家夫君一改先前的憨傻,凝声道:“亦儿说,让我们小心苏贵妃,她可能会掺手泽州之事。” “她倒是想如何掺手?这么些年,她的手伸的已经够长了,还想再染指皇兄的天下?”同样是清冷的声音,却不再是先前娇憨痴柔的甜音,而似是寒池中沉浸许久的凝冰。 “如果真是二殿下表现出来的,只怕是不离十了。”安国侯看向自家夫人。 “那又怎么样呢?像西山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老二还是老三去,都没有什么打紧,左不过是庶子之间抢抢功劳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也生不出什么影响来,就权当他宠自家小媳妇儿由着玩了。但若是苏月翎自己不识好歹不知收敛,这一次敢对泽州的防洪堤坝动心思,那可就不是争风吃醋,而是想要动摇皇兄的和晋国的根基了。这样一来,哪里有人肯放过她?”平宁公主眉头挑了挑,仔细地看完信上的内容,随口评置道。 安国侯思索着她的话,暗道确实是这个理儿。 如今太子虽说为人不甚靠谱,但陛下终究没有动换储君的念头,所以不管苏贵妃如何跳,只要太子依旧是嫡长的大皇子,那旁余的几位皇子,都只能是未来的亲王或者藩地的王侯。再怎么翻腾,最终也坐不上那九五之位。 更何况,士族大家还有偏心的例子,陛下对二皇子的格外恩宠,只怕也是对苏贵妃多年侍奉的恩赏罢了。 官场无父子,王座之前又何来父子夫妻? 但若她真的牵扯到了其中,只怕会狠狠地摔一个大跟头。 可是看苏贵妃这种人摔跤固然解气,但是泽州下游诸多村子,若是真的就由着他们乱来,只怕淹没的会是小半个晋国了 安国侯眉头凝成了麻花,抬起头来望着自家夫人道:“那咱们就这样看着他们搞那些幺蛾子?” 话刚说完,便见平宁公主将他放在边上的信封拿过来,里里外外地翻了个遍,却始终一无所获,嘴里还念叨着:“咦?怎么会没有呢?” “夫人,你在找什么?”安国侯看得一头雾水。(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21章 佳人何居忧生怒 “你没发现什么问题吗?”平宁公主皱着眉头,一脸紧张道。 “什么问题?”安国侯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平宁公主说的是什么,想了想他拿起那封信道:“难道这信不是亦儿写的?可是不对呀,就是他的字迹没有问题的,我敢保证。” “可是他在信上居然都没有提到我!”平宁公主满脸委屈,仿佛被抢了东西的孩子一般。 “”安国侯顿时语塞,不过好在他早已经习惯了自家娇妻这样子,忙指着信头最上面的题首道:“你看你看,这里,他这不是说了吗?‘爹c娘:’,可见不是没有提到你的!你看嘛!” 平宁公主拿过那信纸一看,撅着嘴道:“这哪里够啊,他就说了一个字!就一个‘娘’字哎!” “喊娘了都很不错了”安国侯嘟囔道:“这上一次出门连着两个月愣是一封信都没给写呢” “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平宁公主一脸茫然,眼中带着几分氤氲。 “没什么没什么,我在算数字。夫人你看啊,这封信上面就十六个字,除却末尾的‘儿亦上’,就十三个字,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咱们在泽州这件大事上啊,咱夫妻二人可就占了六份里的一份!可见在亦儿心里,咱们还是顶顶重要的不是?” 安国侯拿着信笺,夫妻二人脑袋凑在一起,仔细地分析着信上的数字问题,掂量着既然儿子这么看重自己,好歹作为回报也得不让儿子看清,揣算着要如何在泽州这件事情上不动声色地出些力。 而此刻的晋国郊野,一支队伍也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西山郡”三个字。 这两日来,不知是何原因,华硕一改先前的阴阳怪气,而赵亦也不再像先前那样与他有的没的死磕,一路走来众人享受到了难以言喻的风平浪静。 尽管没有热闹看有些枯燥,可是终究不用再提心吊胆各家主子会因此闹将起来,而且形成松弛有度,无间会让众人多休息一个时辰,而早上提早出发,傍晚多行一会儿,反倒比先前赶路快了许多,所以这才两日,便走完了原计划两天半的路程,到了西山的地界。 若说西山其实也不能完全叫西山,原先所指的乃是那独独的一座山,而后因为西山军在这里驻扎已久,大家喊的惯了,便忘记了这里曾经郡县的名字,而惯性地唤作了西山郡。 朝廷后来重新规划区域,修订地方志的时候,也顺便遂了民意,而将这里改作了西山郡,便是今日所泛指的西山。 “我们今晚就可以到了吗?” 听着外面传来的喜悦之声,鸾歌掀开车帘探出脑袋来,问着车外正驭马跟随的赵亦。 “今晚只怕还不行。”赵亦摇了摇头,“虽说西山就在西山郡,但西山郡太大了,而且西山军驻扎的地方,本就是为了和南疆守界之处相隔,所以还在西山郡的最南边,我们若是非得今晚上赶路过去的话,只怕得到子时才行。” “看来明日中午才能到达了。”鸾歌了然道。 “不过也还好,西山这地方虽说没有灵州人杰地灵,但好的一点就是热闹,而且这里的热闹带着浓重的苗疆色彩,比起安阳晚上的灯会更有一番趣味,也不知今晚落脚的地方在哪里,若是稍微繁华些,倒可以出来看上一看。”赵亦过来人一般解释道。 鸾歌看他一眼,带着几分促狭:“小侯爷居然这么了解西山的夜市看来当初那两个月,到底是惩罚还是换个地方享乐可还说不定呢!” “胡说!那叫苦中作乐!”赵亦登时急了,“要不是皇舅舅的旨意,就是他们求爷爷告奶奶让小爷临幸这破地方,小爷还不愿意呢!且不说这酒没有安阳的细腻,就是姑娘也没有安阳的肤白貌美,除却那些苗疆女子,可还都是与毒虫蛇蝎打交道的谁敢” 说到一半,赵亦突然止住了话头,看着一脸挪揄地望着自己的鸾歌,驭马往旁边撤离几步:“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小爷可是清清白白,行得端坐得正的喂!” 鸾歌放下车帘,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赵亦这小子也是有趣,就算他藏着掖着,可是小安国侯风流花名在外,只怕安阳城没有人不曾听过。 就算是鸾歌这个在安阳待了两个月不到的新人,在周围人的念叨下都能够如数家珍。 但闲谈归闲谈,玩笑归弯笑。 自从在赵亦那里得知明日才能到西山,鸾歌便不再多思,靠在车壁上闭眼浅寐。 如果晚上真的要出去逛逛夜市的话,还是得闲先养精蓄锐攒好精神。 但是很遗憾,当他们刚找好落脚的地方之时,便有闻讯赶来的西山军迎了上来。 鸾歌还在车上,便听到了车外传来的对话之声。 “西山军常年驻扎此处,居然也会有闹出流寇的问题?”大致听清楚外面一名大汉和华硕的对话,鸾歌轻轻掀开车帘问旁边的赵亦道。 “此事说来话就长了。”赵亦顿了顿,似是在组织语言,“或者可以这样说,西山军当年设置在此处,便是为了遏制这股流寇。” “有这样厉害?若我没有记错的话,西山军的存在已经有好些年头了。”鸾歌有些不可置信,什么流寇居然会有这般能耐。 “没有错。这流寇是当初皇祖父还在的时候便存在于此的,所以特地将原本对抗倭贼的守军分出一波来成立了西山军,说是为了作为晋国和苗疆的划界处,其实谁都知道,两地相隔的深涧就算是长了翅膀也不能飞过去,所以实则还是为了这一处流寇所设。” 这种事情除却一些朝中老人和西山郡本地的人,已经鲜少有人知晓,就连赵亦知道这事,也是因为他在西山待了两个月,听那些营里的兄弟所说。 “你是说晋国和苗疆之间有一道深涧?”鸾歌抓住了一处细节。 “是啊,满是迷雾看不见底,曾经有人下去过,可是盘出多长的绳子都不能探到底,所以再往下,也就没人敢下去了,因此这深涧也有天涧之称。而天涧的那一头,则是瘴雾森林,从那泛着莹绿的雾气都能看出是怎么一回事。” “那既然中有天堑,为什么西山郡还有那么多的苗民?”鸾歌越来越迷糊了。 “她们都是从其他的地方辗转来到西山郡的。这里离他们的家乡最近,又有着丰富的物产和各种玩意儿和粮食,所以某种程度上算是一个看上去交通不便,但是绕起路来却也不怎么难的往来贸易口,因此在这里见到苗民是很正常的事情。”赵亦回答着鸾歌的疑问,然后道,“而且这些人都是普通的苗民,因为苗疆真正有身份的人,是轻易不会被允许出苗疆的地界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善于用虫蛇兽蚁的苗人能够和晋国子民和平共处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鸾歌若有所思,“那流寇与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 “这我就不清楚了。”赵亦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不仅仅是流寇的身份,就连他们长久驻扎的山头,西山军也不能轻易地探进去。曾经有探子进入其中,两日后再找到的时候只剩下衣服包裹着骷髅,一连三波皆是如此之后,西山军便选择了以守为攻的局面,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流寇时时不能拿下的原因。因为对他们,我们知道的消息实在太少太少,所以这也成为皇舅舅心头的一个隐患。” “这样啊”鸾歌咬了咬唇,若有所思。 而就在这个空隙,那赶来的将领也已经同华硕交涉完成,又来和赵亦打招呼,鸾歌顺势放下了车帘,回头之时,对上宜碧带着几分忐忑的神色。 如那方才的将领所言,有消息传出近日西山流寇各处横行闹事,已经有多人遇害,所以西山军首领周扬周大人特派他们来保护特使一行。 而宜碧的愁苦之色,只怕就是听到了方才那将领的话,还有赵亦所言的骷髅探子的惨状吧? 纵然一连三日都不曾多说几句话,鸾歌还是忍不住开口劝慰宜碧道:“只要不一个人单独出行,就不用太过担心。” “姑娘” 宜碧糯糯地唤了鸾歌一声,可是却也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再没有下文。 鸾歌没有在意,只是等到下车的时候,原本在车内坐着还有些颤颤的宜碧这个时候勉强能够踩稳了步子。 “今日人太多,只怕住的地方不够,晚上你便和我住一起吧。”进客栈的时候,鸾歌略一迟疑,又多说了一句。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宜碧忙不迭道谢,心中的愧疚与纠结扯动地越发厉害。 她自然知道鸾歌这是看出了自己的胆怯,所以想要帮她壮胆罢了。 否则偌大的客栈,怎么会多不出一间客房来?而且以鸾歌彼时在富春的身手和狠厉程度,她也足以相信自己可以安稳度过这些日子。 想起当初因为鸾歌狠辣的卸掉那黑衣人的下巴,自己就觉得她怕的心思,宜碧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被冲昏了头脑。 自从相识以来,鸾歌对于认识的人和对她好的人,何曾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下手的,不都是那些想要害她的人吗?自己为什么又要介怀和惧怕与她? 想到这里,宜碧连忙紧紧的跟随者鸾歌,往安置好的客房走去,边走边带着几分诺诺道:“姑娘,对不起宜碧不应该”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我从来都没觉得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鸾歌截住了她的话,然后推开眼前的门,一眼扫过屋内道:“等会儿去找掌柜的再要一床褥子,这地板不是木的,晚上会很凉。” 三日的冷战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消弭沉寂,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但却又确然的存在过,只是谁都不愿意再揭开去罢了。 洗漱之后,鸾歌上榻安歇,想着方才赵亦所说有关流寇的事情,半晌无果后只剩一声唏嘘。 要是舒阳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这些流寇到底是什么来头。 然而这样的念头很快一闪而逝。 就算知道又能怎样呢?经历两朝都不明了的事情,若是被一个初来的小幕僚点透,别人会如何作想? 况西山军乃因流寇而存,若流寇为人所除,又会生出怎样的诡谲? 想到这里,她按了按额头,不再深思。 终究是与自己无干,这一夜平安和顺,无梦而眠。 这一日因为有了西山军的接应,队伍浩大了不少,走在街上也是晃眼的很。 曾经灰头土脸败兴而来,这一次再次踏上西山的土地,若不能扬眉吐气,如何对的住自己当初那般受气? 因此原本一直守在鸾歌身边的赵亦,在临近西山大营之时,已经到了队伍最先,与华硕并骑而行。 昨日奉命迎人的,乃是西山守将周扬的副手之一,左统领吴征,也是最开始收到朝廷圣旨之时,与周扬一道商议之人。 因此瞧见赵亦如今这副模样,也尽是由着他,既是待客之道,也有周扬临行嘱托莫要生事之故。 原本两两相安无事,然而到了跟前,却因为一桩小事生出些许矛盾来。 一时之间,队伍停下,外面有争吵之声传来。 鸾歌本在车内安坐,只当又是华硕赵亦二人难得消停这几日,嘴皮子闹架的工夫又上来了,可是谁曾想,隐约之中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你们将鸾歌安排在营外居住,那也麻烦吴统领也将在下的住处安置在镇上吧!”赵亦的话中带了几分不屑。 “小侯爷莫要生气,您且先听下官跟您解释:这大营里您也不是不知道,都是行武练兵的糙汉,那么多大男人在一起,这小姑娘住进去如何方便?但是您和二殿下不一样啊,您二位都是男子,住在营地里自然没什么顾忌。而且周将军给您安置的地方,种种物事一应俱全,您万不用担心住不惯。”说到最后,那吴征的语气中不由多了些许讨好。 “那吴统领从昨天便来迎接我等是和原因?如今流寇下山,您明知最安全的地方只有西山大营,却唯独让这两个小姑娘住在镇上,吴统领这是安的什么心思?”赵亦不依不饶。 “小侯爷这话可就错怪下官了。”吴征满是委屈:“正因为生怕流寇生事,所以我们专门派了五名将士,留在镇上保护姑娘家的安危。” “那些流寇有多么阴狠你不知道?五名侍卫真的能护我的人安全?若是我不知倒还罢了,如今跟我这样知根知底的人,还想这般耍花招,可就没什么意思了。”赵亦的眼神眯了眯。(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22章 茶楼听音漫观客 西山军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普通的士兵组成而那些在西山多年,擅长攀爬又熟悉地形的诡谲流寇,却着实要比想象中厉害许多。 而纵然眼前这个平安镇是距离西山大营最近的地方,但是往来却还得费些脚程,若是真的生出什么事来,莫说这五人能有多大能耐,就是丁点的危险,赵亦都不愿意让鸾歌担着。 所以在听到吴征说准备将鸾歌主仆二人安置在镇上住的时候,他第一个不同意,这也才有了方才这番争讨。 吴征听到赵亦那句话,不由有些气不过。 在他看来,当初特使队伍的名单当中,清楚写着的这女子乃是小安国侯随侍的兽医,有这般待遇已经是他们西山军仁至义尽,赵亦居然为了一个女婢跟自己这般较劲,就有些故意没事找事了。 吴征没有注意到鸾歌所乘坐的马车是怎样的低奢,就算看到了,在他眼中,这也不过就是个占了苍狼便宜让赵亦爱屋及乌的仆从罢了,自然不会轻易放在眼中。 然而这个时候,却听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华硕开了口。 他指着刚从马车上下来,慢慢走到近前的鸾歌,用跟前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为吴征答疑道:“吴统领有所不知,这鸾歌姑娘乃是小侯爷心尖尖上的人,您这般怠慢,确有不妥。” 吴征一听这话,面上显出几分不屑,转头望向鸾歌的时候,却也不由为之一怔。 眼前之人眉眼灼灼,丹唇如寇,虽说年纪尚可那一双凤眸中闪过的慧颖却让人无法小瞧。 吴征回过身来,嘟囔了一声:“怪不得这般紧着,原是个娇俏的小娘子。” 然后略一思索,便道:“那小侯爷您看,要不这样?这小姑娘娇娇弱弱的,的确是不适合大营中的生活,下官回去之后,多安排些人手来保护这位姑娘,您觉得怎么样?” 赵亦冷哼一声,很明显是觉得这法子并不怎么样。 且不说多出来的这几个人能有多大用处,就是这般兴师动众的规模,传回安阳也会让那些多事之人多了口舌之诽,最后反倒坏了鸾歌的名声,指不定被说成什么样。 尽管赵亦信得过鸾歌的身手,但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想让鸾歌同住大营,这样也好让他全然放下心来。 但是对鸾歌而言,她却并不这样想。 感怀于赵亦的好意是一点,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此行的目的。 若是真的住在大营之中,且不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就是出行都得报备在录,在这种情况下,她还如何调查浮生之事? 莫说是大营,就是方才那人说的五个侍卫,她都恨不能将之赶走。 因此她走上前来,视线从似笑非笑等着看好戏的华硕面上一扫而过,带着几分不甚在意忽略了他方才似晦却明的话,止住了赵亦将开之口。 看了一眼眼前高大粗壮的吴征,鸾歌颔首示意,然后转向赵亦道:“吴大人说的没有错。我一个小女子,若是跟一群大男人住在一起,且不说起居行事不便,传出去也不怎么好听再者军营这等地方,乃是练兵卫国之处,如今又恰逢流寇滋事,若是牵扯过多,反倒会成为敌人的靶子。与其这样,还不如似吴大人方才所说那般,住在镇子才好。” “可是这样一来,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赵亦急急道,然而还未说完,便被鸾歌一笑打断:“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多谢鸾歌姑娘体谅。”听完这番话,吴征也不由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 方才自己所说的男女不便的确是一个原因,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觉得鸾歌乃是外人。 如今流寇横行,西山军大营之内部署机密,若是在此重要关头混入什么人进来,定然会对大局造成影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纵然二皇子与小侯爷可以不防,但其他人,却不得不多加留心。 谁曾想这一点,赵亦也没有想到,却被鸾歌这样一点也不避讳地点出,着实让人有些挂不住面子。 因此听到吴征那句供认不讳的话,鸾歌也只是挑了挑眉,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着赵亦道:“不会出什么事的。谁人不知西山将军周扬骁勇善战,就算那些流寇就不能除,至少护住治下的子民却还不是一桩难事。要我说,这五个侍卫也不用麻烦了,顺便一道撤了,也面的让人多心。” “这怎么行!”赵亦听清楚鸾歌的意思,当即开口回绝。 就算她再怎么能耐,他还是不放心。 鸾歌还欲开口劝阻,只想着赶紧把那几个保护等同于监视的跟屁虫赶走,却没有料到突然想起的拍手之声。 “二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鸾歌蹙眉,看着一脸好笑的华硕问道。 “没什么意思。”华硕撤手负于背后,“就是心疼亦表弟,好容易痴情一番,谁曾想却是我本将心照明月。” 华硕自打灵州之后便不曾多言,可是谁曾想,今日却突然一点面子也不顾忌,说出这般伤人的话来,直指赵亦单相思之事。 乃至于此话一出,随行的队伍当中有沉不住气的人嗤声笑了出来,更是让人觉得尴尬又讽刺。 鸾歌眉头皱的越发紧促,一双眼睛全然放在赵亦身上,生怕他因此沉不住气与华硕闹开来。 谁曾想,这一次的赵亦却是冷静至极,连华硕正眼瞧都不瞧,却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灰道:“我却不知,特使队伍当中何时多了七姑八婆般的人物。” 说着不等华硕反应,便看向吴征道:“吴大人你看要不这样吧,特使殿下身娇肉贵,又有要事在身,不妨让他随尔等一道住去大营而我呢,为了方便每日替苍狼例检身子,便贪个懒儿,也一道住在镇上,大人觉得如何?” 吴征明白赵亦从来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先前他一个人在西山,无端生出多少事来,就算是现在让他想起,还会觉得头大。 而这一会儿,却又说出这般话来,让他不知该如何决定。 若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姑娘的安危,那不必说什么,留在镇上边留了可是如今眼下是小安国侯呀,这朝廷派了特使来所为何事?不就是因为上次赵亦在此受过一次伤么? 要是这次再闹出什么事情来,那便是罪上加罪了! 但是赵亦那般执拗的脾气,他却知自己是拗不过的,可是眼前这两个主子一点就燃的性子,若是强行放在一处,只怕也是后患无穷,更何况还多出来一个一看就不是太省事的小姑娘 吴征暗暗叫苦,马上就要见到将军了,眼瞅着自己就可以交差,谁曾想会多出这么一遭事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方才被堵了一口气的华硕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吴征,开口道:“吴大人还在思虑什么呢?眼瞅着马上便要正午了,再不做决定可就连饭点儿都要错过了。我等一路辛苦,如今又在这大太阳底下晒了这么许久难不成是给西山的百姓当耍猴的看的?” 这话一出,吴征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一咬牙心一横,他不再瞻前顾后,而是冲着赵亦行了一礼,然后道:“既是小侯爷所愿,下官只好应是,只是周大人早已经备好了酒席,只等为诸位接风洗尘,届时下官再来派人接您。来人,护送小侯爷去往悦来客栈!” 鸾歌看一眼赵亦,正对上他乐呵的笑,她没忍住给了赵亦一记白眼。 何苦来哉。 赵亦却似是乐在其中,并不以为意。因为早对这平安镇熟悉的不能再熟,所以不等吴征安排人带他前去,他便已然上马,率先一步往前面去了,反倒将华硕和吴征等人留在身后。 鸾歌按了按脑袋,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华硕吴征等人礼节性的示意之后,便在元宝的邀礼之下,上了自己的马车。 眼看着人走马车去,华硕的面色几乎变了好几个颜色。 吴征不敢再看。 幸好这个时候他安排去知会周扬的人已经回来,远远而来的,还有周扬本人。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仅仅是方才那一会儿,他便感受到这位传说中文雅贤德的二殿下身上所散发出的不一样的气息。 似是想要焚烧掉一切的戾气,与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轻蔑。 闻与实不符。 这是吴征当时最大的感受。 周扬来得时间很是巧合。 因为他的到来,原本看热闹的百姓不知不觉的散了些许。 在这西山之地,纵然是守护一方的将领,但是军营中人难免带了些许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硬之气,会让人莫名地想要远离。 而看到周扬身影那一刻的华硕,身上的戾气已然消散,化作了面上的一缕笑意。 仿佛依旧是那个传说中不染尘埃的c温和谦恭的二殿下。 “微臣西山守将周扬,见过特使大人” 随着一声高呼,周扬单膝而拜,他身后乃至昨日吴征带来的人也随之跪下,无知而惶惶然的百姓亦然。 一眼望去,万众之中,华硕一人站在队伍之先,心安理得地受用着众人如臣服般的礼节性跪拜,仿佛天地之间的王者。 他双眼眯了眯,不知是因为日头太烈,还是因为这种曾经无数次在他梦中出现过的场景。 尽管如今,追根结底他仍算是狐假虎威。 可是那又怎样?终有一天,跪拜于他的面前的,将不再是眼前这些人,而是整个晋国的所有百姓民众! 笑意更深,华硕上前扶起周扬:“大人多礼了。您镇守西山多年,守护一方和平,为父皇分忧无数,华硕敬之仰之。” 客套之言随口而出,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这朝堂之上的虚与委蛇? 唯一不变的,是华硕与鸾歌一般,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次来西山的目的。 西山守将周扬的支持,是他此行势在必得的囊中之物,因此不管如何,都要帮着眼前之人洗刷掉所有的嫌疑,从而彻底收拢此人。 而顺势支开赵亦,便是他出手的第一步。 外间发生的事情,对于此刻已经住进悦来客栈的二人而言,并不在关心之列。 有了赵亦带着自家的侍卫同宿,鸾歌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反倒是从昨晚听说了流寇之事便生出紧张的宜碧,面上有着掩盖不住的欣喜。 不能住进将士守卫诸多的大营之中,有安国侯府拔尖儿的侍卫随护,那也是极好的。 至少比起自己主仆二人独住来,确实是要好得多。 因此一整个下午,便听得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好在元宝也是个孩子性子,跟着她一问一答,倒也算互相解闷儿。 至于赵亦与鸾歌二人,前者午膳过后便回屋睡起了大觉,比起在西山大营中视察慰问的华硕,显得极为不务正业,纨绔形象又一次在众人的脑海中加深。 而鸾歌则是在稍作歇息之后,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短打,若不仔细看只如一个俊朗的假小子。 出门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寻了一处茶舍坐了下来。 从早间一路行来,她便发现这些城镇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茶铺极多,但是茶舍却极少。 原因很简单,西南之地,本就盛产茶叶,但也正因为如此,各家所卖的茶叶良莠不齐,却又因为可以借助工艺伪造而以假乱真,导致很多人极其容易高价买到廉价茶叶。 由于这种状况,茶楼随之而生。 好茶劣茶,观颜查色并不能清楚断明,但是只要煮泡开来,经过沸水蒸煮,入喉便可由唇舌尝出真假。 所以大多数人,更愿意在茶楼之中点一壶茶,听着那些曲儿快板说书的c又或者看着苗女婀娜舞姿消磨半晌光阴。 这一点比起安阳城中那些雅士坚持品茶当幽c品酒当闹的观念全然不同。 或者可以这样说,在西山郡,这里的茶舍便如那聒噪的酒楼,也是很多细碎信息的来源之处。 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鸾歌点了一壶君山银叶,便放眼窗外游离似的看起来。 状似漫不经心,然而茶舍当中众人的窃窃私语与高谈阔论无不传入她的耳中。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23章 适逢少女乃为谁 然而让鸾歌不曾想到的是,入耳种种,皆是今日朝廷特使来西山之事。 是啊,她怎么忘了呢? 比起诸般家常细碎,如今甚嚣尘上的事情,便是眼下二皇子一行已至西山。尤其是午间在街上停留的时候,还闹了那么一出,在如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支特使队伍的时候,大家又怎么会将话题引向别处呢? 想到这里,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还是太着急了,当等上一两日,让这件事先冷却些再出来的。 然而已经点好了茶水,她便也只能等上一会儿再离开了。 可是就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却听到了自己。 “据说这女子乃是特使队伍中唯一的女子!身份可是不一般的很呢!”有人低声唏嘘。 “谁说是只有一个女子?明明是两个!还有,那人的身份能有什么不一般的?没听那小侯爷说?那小姑娘只是自己的兽医,偏生你们说风就是与这般胡乱猜测。”有人并不相信。 “两名女子乃是一主一仆,这事可以悦来客栈的小二亲口说的,不会有差。再者了,你见过哪家的兽医能独坐马车之中特使大人还只是顶着日头骑马呢!”先时那人辩驳道,“要我说啊,那小姑娘分明就是小侯爷的小相好,这次出门太过寂寞,所以专门带着取取乐儿,不然哪有主子纡尊降贵随着仆从一道住的?” “这说的也不是不无道理” 诸如此类的八卦之声不绝于耳,鸾歌强忍住怒火,才没有站起身来教训那几个满口胡诌的人一通。 只是啜着杯中的君山银叶,从最开始的小口细品变成后来的一饮而尽,浑似一个牛饮的外行,却仍旧让她无法压制住心头的不悦。 不到半个时辰,茶壶中的茶水已然被她饮尽,却啜之无味。 鸾歌眉头紧蹙,将杯子顿于桌上,正待愤然离去,却在起身的那瞬,看到楼下一抹绮丽的身影。 那人着湖蓝色裙衫,只一眼看过去,便能看出那乃是上等的蚕纱丝所做。 在安阳的这些日子,作为女子的本能,她对于晋国布料已经很是了解。 这蚕纱丝虽说是晋国特有的布料,但却只在北晋边界生产,虽然比不上锦云纱c云幕遮等安阳贵族特供的布料,但是能穿蚕纱丝做成的衣服的人一定非富即贵。 尤其是在距离北晋算是极远的西南之地,更是显少见到蚕纱丝。 不仅仅是因为制作蚕纱丝所需要的干燥环境西南之地难以具备,还有一个原因则是西南接近苗疆,多年来的融合贸易之下,这些地方的服装早已兼备中原与苗疆融合的特色,而与那女子所穿的服饰风格全然不同。 这也是为什么鸾歌会留意到那女子的原因。 因为她所穿服饰,乃是中规中矩的晋服,与满大街外罩绣襦纱衫c内着露脐裙装的西南服侍全然迥异。 这一路行来,除却自己一行从安阳赶来的队伍之外,鸾歌还不曾见过其他这般穿着的人。 鸾歌心中生疑,正欲找人相问,恰逢小二见她起身欲走,巴巴地上前来准备收拾桌子,因此一个顺手,便被她唤至窗前,指着楼下那人问道:“小二哥,你可知那小姑娘是谁?” 她今日乃是一身短打,临出门前又有意地在面上涂抹几番,瞧上去虽然依旧气质高华,但却俨然是一个俊俏小郎的模样。 因此那小二对着他打了个担儿,望了一眼那正从楼下对面的铺子里出来的姑娘,恍然大悟道:“小兄弟你说的是那位姑娘啊!” “你认识?”鸾歌追问道。 方才那女子进去的时候,她只是瞧见了一个步行极为规矩的背影,却并没有瞧见她正面竟是带了面纱遮掩,此刻一出来,带着几分遗憾的时候,却听到这小二哥熟稔的腔调,不由又生出希望来。 “认识倒是不认识,不过这姑娘来咱们镇子有些日子了,因为服饰一看就不是咱们这里的人,再加上一看那周身的气度就不一般,而且出门还带着面纱,就算是大伙儿想不眼熟都难。”小二哥撇了撇嘴,兴致中却又带了几分说不清的味道。 既像是不能目睹美人真容的遗憾,又像是对那姑娘故作矜持的不屑。 不等鸾歌开口,那小二回望一眼她,上下打量一番道:“客官您也不是咱平安镇上的人吧?瞅着您也眼生的很呢。” “这镇上的人,你还能认全了不成?”鸾歌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蓝衣姑娘并不简单。 从方才的一举一动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而且她带着面纱,显然是不想让人认出自己但是却又不愿意入乡随俗穿上西山郡的服饰,可见在心理上对于礼仪道德的观念极为守旧。 这种人,要么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要么是世族之家或是门第深厚宅邸的大丫头而从那女子在采买一道上游刃有余的模样,鸾歌几乎可以断定,她是后者。 听出鸾歌话里的质疑,那小二当下不乐意了,连客官二字也不诌了,直接拍了拍胸脯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吧?放眼整个平安镇,没有我万事通不认识的人,不知道的事儿!就算是后街张家的老母猪生了几个崽,前街的老王家母鸡又下了几个蛋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更别说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那为什么你这么厉害,却还在这茶舍中当一个跑堂的呢?无非是整日间的穿梭于此,从客人的言谈当中窥听一二,还敢这般胡乱吹嘘。” 要是放在往常,听到人这么吹嘘自得,鸾歌肯定忍不住想要这么抢白一通,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要是真把这话说出来,有些事情可就不好问了。 因此她装作不知,转口说出的话带着几分仰慕与钦佩道:“没想到小二哥居然有这等本事,那不知方才那姑娘是何时来此的?同行之人又有谁?”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知道不少,那小二也没有顾忌鸾歌的问题,直接道:“这小姑娘来此已有一月多了,只是平日里在镇山呆的日子却不多,有时候能见到人,有时候却见不到。惯常都是独来独往的采买一些东西,但也有人瞧见有男子往她所住的地方去送些常用之物,只是与大家都不相熟,再具体的也探不出来什么。” “那敢问前些时日镇子上可有什么大人物出现?或是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鸾歌继续问道,可是之后却并没有听到答复。 她蹙了蹙眉头,看向一旁正满脸审视地望着自己的小二,却见那小二带着几分戒备道:“小兄弟,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那小姑娘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其他的我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说着快速地抹了抹桌上不存在的水渍,端起桌上的托盘便欲离开。 鸾歌伸手拦住那小二的去路,手指正卡在他手臂的关节之处,让他挣脱不开来。 这个时候,她粲然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来,从那托盘之下塞到那小二的手中,带着几分你知我知的神色道:“小二哥说笑了。如你所见,我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恰巧见到这小姑娘心生倾慕,所以不由开口多问了几句。只想着有着这般气质的小姑娘肯定身份不凡,所以想问问她是不是什么尊贵之人家的小姐,好看看自己配不配的上罢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盼着小二哥好生可怜兄弟痴情,帮我一把。” 如小二这般人,向来都是看财说话,方才那般言说,也不过是因为被鸾歌诓骗着,白白的多说了几句,念着自己吃了亏这才找借口戛然而止了话题。 如今看着手中的碎银,又听到这些话,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可言,登时便道:“客官您稍等,待小的给您添杯!这吃茶啊,讲究第一泡的水乃是洗茶得倒掉,第二煮的水虽说茶味重,但却因此遮住了泉水的清冽,要着第三泡的水,才真真正正能让人尝出茶的香c水的甜呢!” 看着那小二欢喜地跑开给茶壶中添水,鸾歌唇角溢出一抹笑意来。 看来此行不虚。 果不其然,那小二很快地便将水添好盛上,趁着在小炉上蒸煮的时候,细细地自己所知道的有关那小姑娘的事情一一道来。 说到最后,似是想起什么,他这才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记了!小兄弟!我想起来了!这小姑娘其实是露过一次面的!” “你记得她长什么样儿?”鸾歌一听这话,忙不迭道。 从那小二方才所说的话中,她大致了解到那湖蓝宫衫的女子的情况。 这女子来西山郡已有一月有余,平日里出手并不寒酸,可见其身份非是一般,但是奇怪的是她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或者可以这样说,平日里见到她的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出门,而且住的客栈经常换来换去,好似在附近几个镇子上都曾住过店,但是要说住的最久的,还是平安镇。 刚开始的时候,许多人都和鸾歌一样,以为她是很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子,因此难免心中好奇的同时,也生出几分敬意来,远观而不敢亵玩。 直到有一次,有人看见那女子和男子夜间同行,甚至同往一处去,便开始怀疑这人并非面上瞧去那般正经。 尤其是在被发现,与她夜行之人和是不是送东西与她之人全然不同的时候,便有流言传出这女子乃是流姬之说。 这流姬,乃是流妓的同音叫法。说的好听,但实际上是对那些私下卖身娱人的女子的称呼。 在青楼楚馆中,上有老鸨经营主张,各种声色营生都在一处,这是所谓的青楼妓子但是也有一些风流之人,不愿意上面挂着抽成喝血的老鸨,想要自己干这些营生的人,所以便有了流姬。 而因为向来声色营生都与诸方势力有联系,才能在一处地方长久的经营下去这也就导致那些流姬想要单靠自己,上得担心为楼妓老鸨所不容,下又得避免雇主跑单,所以常常在各处流利换地方搞这些营生。 这也是“流”字的由来。 说到那女子被人误认为乃是流姬,但是因为那般身份,谁也都不敢第一个前去打探,直到有一次。 “不是我见过,是有人见过那好似还是在半月前对,没错,就是半个月前。”那小二回想着,点了点头自我肯定道:“据闻那女子午间同一男子在客栈用饭,吃饭期间曾经取下面上的纱巾,露出过那张脸来,好似被一个外乡人见到了。” “外乡人?”鸾歌皱了皱眉,这可要怎么查,“那后来呢?还有没有其他的人见到?” “这我就不清楚了”小二摇了摇头,不过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尽心尽力,又道:“我还是先跟客官您说说后来的事儿吧。” “好。”鸾歌点了点头,继续听了下去。 “不是说那外乡人瞧见那女子的容貌了么?听那人说这女子长得极是好看,所以才跟身边的人打听这女子的身份。旁边的人一听,好嘛!正巧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流姬,偏生撞上来一个傻子。” “所以就有人跟他说,那姑娘乃是流姬,由着那外乡人上去闹了?”鸾歌接过话头,带着几分讥讽问道。 “嘿嘿小兄弟你猜的可真准”那小二一改方才眉飞色舞的模样,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似是觉得当着鸾歌的面说他“心上人”的坏话的确不怎么厚道。 然而这么多年的机灵劲儿,让他转声改了口,好似救人的是自己一般:“不过您放心,她身边那名男子出手拦住了那个外乡人,还将他狠狠地揍了一顿呢!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敢惹这位姑娘了可是在这之后,那姑娘好像也消失了一段时间,有人说在其他镇子上瞧见过,但是却不知如今什么时候又回到咱们平安镇来了要不是最近朝廷特使来到咱们西山,只怕还有不少人留心这位姑娘呢谁曾想如今大家的目光都放到特使身上去了。不过这也好,那姑娘能少听一些流言蜚语” 鸾歌的眼睛眯了眯,似是想起什么,已然陷入沉思当中,只剩下那小二的自言自语。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24章 异心质询破面言 “小二哥可知道当初这男子打人的地方在何处?”心中大致有了主意,鸾歌抬起头来问那小二道。 “就在荷风镇蜀香楼距咱们安平镇可有好一段距离呢,小兄弟你要去那边吗?这时间可是不早了呢!”说着那小二指了指窗外。 夕阳渐染,从侧边的窗户中投射到桌面上的霞光将杯中的盈盈茶水晕成橘色,澄亮清明煞是喜人。 “多谢小二哥给在下讲了这么多有关茶道的东西,看来贵茶楼果真名不虚传。”鸾歌站起身来道谢,又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不动声色地放在小儿面前,悄声笑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可懂?” “懂懂懂!”小二看着眼前的碎银,面上欢喜难掩。 这些日子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出手这么大方的客人,看来自己果真没有压错宝! 鸾歌起身离去,只听到身后小二带着几分激动的吆喝声:“客官慢走!您下次再来啊!” 从茶楼出来的时候,果然街上已经没有无间那般闷热。斜阳将人影楼舍拉得老长,望去竟让人有些许难以言喻的苍茫感。 估摸着从自己中午出来,到这会儿,只怕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没想到一整个下午全部在打听那个蓝衣女子的事情。 摇了摇头,她按着原路返回,往悦来客栈走去。 按着那小二所说,这女子若是回到平安镇,至少两三日内是不会离开了,所以也不必急着去她惯常住的地方去寻些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到客栈,也免得宜碧等人担心才是。 踏着斜阳,鸾歌从门外走进,一搭眼便看见正坐在大厅之内的宜碧。 她心中暗叹,尽管出门前留了话,可是看来这丫头还是放不下心来。 抬步走到宜碧跟前,正巧遮住了光影,宜碧抬起头来,待对上鸾歌的面容之时,忙不迭开心道:“姑娘!” 然而刚开口,看到鸾歌示意她嘘声的动作,又连忙缩起脖子小声道:“您可回来了!” 鸾歌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低声道:“有什么话上去再说。” 紧跟着,便从桌前擦身而过,自如地与店小二擦肩往楼上去了。 而因为正在饭点儿,客栈之内客人众多,而鸾歌又是那般理所应当,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发现,一身短打乔装扮成假小子的鸾歌他们从未见过。 紧跟着鸾歌进入屋内,宜碧连忙关上屋门,走到鸾歌跟前:“姑娘怎么去了那么久?” “遇到一些事情,所以耽搁了些许时间,不用担心。”鸾歌澹声道,并没有想要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诉宜碧的打算,就连下午出门的时候,她所找的借口也是想要溜出去看看。 “那”宜碧咬了咬唇,似是狠下决心道:“姑娘下次出门的时候,带上宜碧吧?这样宜碧好歹能安心些,下午的时候婢子总觉得心里很是不安” 鸾歌有些愕然,抬眼望了她一眼,看到她这般强装镇定的模样,不由笑了笑道:“放心吧,没什么大碍,你好生听我的话在客栈内呆着就好,况且我也只是在镇子里转一转,你不用这样担心。” 下午她将宜碧留在客栈,不仅仅是为了让她帮着掩护,好悄无声息地出门,也是因为知道她对那些流寇心生畏惧,所以不愿让她跟着罢了。 不过宜碧胆小的这一点也好,给了她一个人调查的便利,否则若是对上那些胆子大的,她要是查起什么来反倒不怎么方便。 所以这会儿听到宜碧壮着胆子说出要陪着自己的话来,她心中着实是有些感怀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越发不能让宜碧随身。 因此她不等宜碧开口,走到盆架跟前净了净手道:“来帮我卸妆,你还没吃饭吧?” 一听这话,宜碧也动了起来,答道:“宜碧等姑娘回来一道呢!” 说着,利索又熟练地净了自己的手,又将盆中的水换了新的,在妆台前忙活起来。 鸾歌闭着眼睛,任由宜碧在自己脸上捣腾,随口问道:“小侯爷已经去赴宴了吗?” “嗯。”宜碧将手中的帕子拧地半干,在鸾歌面上小心地擦拭着,“小侯爷原本想唤您一道去的,但是您临走前吩咐了,所以婢子便照您的叮嘱,告诉他您还在休息,而且按照身份不适合同席,之后小侯爷便随着来人一道离开了。” 听到宜碧这话,虽然皆在意料当中,但鸾歌心中还是不由唏嘘。 赵亦这一路以来,对自己超乎寻常的照顾,如今又为了自己放弃西山大营而住在这客栈当中,就连周将军为他和华硕特意准备的洗尘宴,也不忘记叫上自己一道,不得不说,让她在接受着这些的时候也挟裹着许多无奈与压力。 当有些东西无法回报的时候,便会让人心情沉重。 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主仆二人的呼吸,和宜碧一次次换洗巾帕激起的水声。 过了一会儿,宜碧带着几分忐忑开口道:“姑娘,有个问题婢子不知当不当问。” “嗯?”鸾歌因为卸妆,虽然仍旧闭着眼睛,但却应声偏了偏脑袋,似在认真听宜碧的问话。 看到鸾歌这般,宜碧鼓足了勇气:“您说小侯爷是不是喜欢您?” 说完这话,就连宜碧自己也愣了愣,罢了不等鸾歌开口,她便扑通一声跪下:“姑娘恕罪,婢子没有别的意思” 鸾歌久久不语,但是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就在宜碧心头越发忐忑的时候,却听她说道:“你若是问我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不过就算是喜欢又怎么样呢?我和他是没什么可能的。” “为什么没有可能?郎才女貌很是登对,而且小侯爷待您那般好,您难道就不”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宜碧将心中的话一道说出。 “喜欢一个人,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待你好吗?”鸾歌睁开眼来,看着地上的宜碧。 待瞧见她带着几分紧张的神色,不由出声道:“你先起来吧。” 宜碧应声,颤颤地站起身来,可是不知为何,却似乎不敢与鸾歌对视。 鸾歌再一次闭上眼睛:“先将妆面卸完吧,我有些饿了。” “是”这一次,宜碧的虽然依旧轻柔,可是手上的动作却快了不少。 就在她替鸾歌卸掉妆容,又重新挽好发髻的时候,却听鸾歌再一次开口:“我与赵亦之间的事情,你不必太过挂怀。且不说我二人身份不等,他是堂堂安国侯世子,而我乃是一介普通百姓,这中间差了多少距离就算是他真的喜欢我,我也不会因为他待我好便倾心相付。恩情是一回事,感激是一回事,爱与不爱又是另一回事,这一点我自有主张。况且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的人这世间不是没有,但是对于赵亦,我想他必是也有自己的所求,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宜碧的手僵了僵,带着几分涩然开口:“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是宜碧僭越了” 从面前的铜镜内看着宜碧映在其中有些低垂的脑袋,鸾歌带着几分了然与宽释道:“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三殿下放心。既然我师兄是真心尽力辅佐与他,那么我这个做师妹的,至少在这一点上不会与他相悖。如今三殿下在朝中的位子谈不上出彩,也正是因此不宜与诸侯高官来往过密,免得在根基未稳之时为人所动,所以我当是不能与赵亦过从甚密。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想要疏离便能够疏离的,而且安国侯的势力,三殿下真的不心动么?况且经过此番西山特使更迭之事,只怕所有人都认为平宁公主对三殿下与常人不同,再遮掩反倒显得故作矜持。” 听着这些话从鸾歌口中道出,宜碧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惊愕。 当初在安阳的时候,当得知赵亦真的从陛下那里求来恩旨,将鸾歌添进随行队伍当中时,三殿下便曾私下与宜碧嘱托,让她在这一路留心,莫要让鸾歌与赵亦之间走的太近,就算是二人之间真的生出什么感情来,也需得寻找时机旁敲侧击,劝戒其以大局为重。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看到鸾歌与赵亦之间的关系并不算亲近,却也没有闹出什么矛盾,宜碧心中算坦然,觉得这样不算疏离却也不算亲密的状态正好。 但是等到鸾歌后来与赵亦闹脾气,不怎么理会赵亦的时候,她又怕因此惹怒了小安国侯,导致三皇子府与安国侯府交恶,所以又从中协调,甚至主动与赵亦说话示好。 只是她没有想到,之后在灵州,赵亦会替鸾歌引荐袁家族长,更没有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一切的一切包括赵亦对鸾歌的在意都超出了宜碧的预料,让她难以在其中周全。 不得不承认,她在害怕,害怕在赵亦这样的攻势之下,鸾歌真的会陷入其中,害怕二人之间真的生出什么感情来,坏掉三公子的计划。 所以她才想着借机试探鸾歌一二,想要旁敲侧击地暗示些什么。 然而谁曾想,鸾歌会这般毫不遮掩,全然直白地说出那些话,倒叫她不知该如何接口。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或许自己忧心一路,只有鸾歌才是其中最清楚的c也最不需要别人告诉她要怎么做的人。 而将这一切漏算的人,不仅仅是她,还有赵亦。 他们共同算漏的一点就是,眼前的小姑娘,并不仅仅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重活两番的鸾歌,纵然有着一副十四五岁少女的皮囊,却包裹着一颗过分成熟与洞达的心,眼前这些人在她的心中,都是如同玩闹的孩童一般,不管是真正的年龄,还是在人世之事上的阅历。 试问,谁又会对一个瞧上去都能当自己儿子的少年生情呢? 正在宜碧暗恼自己太过心急的时候,又听鸾歌再次开口,只是这一次,多了几分泠然。 转过脸来看向宜碧,鸾歌忽地一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选择带你,而不是宜朱出来么?” 没等宜碧回答,鸾歌已然给出了答案:“因为你足够聪明,又足够灵慧我说的,是比起宜朱这个心直口快,面上藏不住任何事情的傻丫头。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我有着共同的秘密,虽然那件事如今再想起来已经无关紧要,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至少,你与我一道经历过一些事。 “我带你出来,是因为这样的你,能让我省下很多心思,可以一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事事都要瞻前顾后,或是先要给别人一个合适的理由。但是如今看来,我全是算错了。 “你自小被三殿下救回养在府中,只认他一个主子,这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所谓,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我不能忍受的是,既然眼下是我的人,是依傍着我行事,却还想要左右我的决定,哪怕这些都是无用之举但是从生出这种念头本身而言,便不能被接纳。 “所以,告诉我,是明日我找赵亦安排人送你回三皇子府还是你继续留在这里,但谨记好自己的本分?” 鸾歌这番话,说地直白不遮掩,但却似有雷霆之钧,直面宜碧而来,让她不敢再生出任何旁的心思,再一次膝软而跪:“姑娘恕罪!宜碧之错,以后再不敢如是自作主张,还望姑娘莫要赶婢子离开!姑娘” 夏日的天色沉得晚,但是晚霞却来得急也去的急。 要说平安镇到西山大营的路,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若是骑马的话,也不过是一盏茶不到的工夫。 但是等到赵亦带着自己的随侍从平安镇悠哉地抵达西山大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染上了靛色,隐约还能看见如钩之月高悬,可见明日依旧是个好天气。 纵然不是第一次来西山大营,但今时不同往日,彼时是以被惩处者的身份,如今却是安国侯世子c特使队伍的一员,所以还没到门口的时候,赵亦便已经看见了候在门口的周扬和华硕等人。 到得近前,赵亦唇角露出一抹邪笑,翻身从苍狼身上下来,朝着华硕和周扬拱了拱手道: “有劳二殿下和周将军相迎了。” “世子客气。”华硕没有说话,周扬为主,朝着赵亦还礼,然后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来人,牵世子的马儿去马舍。” 然而不等那人上前来,却见赵亦顺手将手中的缰绳扔给孙恒,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道: “多谢周将军盛情,不过出了上次那件事之后,在下还是觉得自己的人照顾苍狼妥贴些。”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面上都有些说不出的尴尬。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25章 宴罢私语波折起 那件事情,说的自然是苍狼生病,甚至将安国侯世子当街摔下来的事情。 当初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让赵亦在屋子里躺了整整小半个月,最后才被大夫查出曾经受过重伤。 也正是因此引起了安国侯的重视,最后在问询之下,才得知在西山受罚期间,自家儿子曾被人暗中下手伤害,紧跟着便有了后来的这些事情。 而此事,也正可以说是一切的缘起不管是周扬身上如今背负的怀疑与指责,还是华硕如今的特使身份,无一例外都是赵亦遇刺之事闹大后的产物。 很显然,眼下看来赵亦对于这件事情,心中的芥蒂可是不小。 华硕一言不发,在旁一脸观望的姿态准备坐山观虎斗,可是周扬浸淫官场多年,虽说是一代武将,但是毕竟是和安国侯与敬王一辈的老人,又哪里会让这种热闹的场面发生在堂堂军纪严明的西山大营门口? 因此他没有作过多的解释,甚至连方才被当众驳了面子也似乎不曾介怀,而是抬手示意那小兵退后之后,呵呵笑道:“小侯爷的马儿乃是陛下御赐,这么宝贝着些也是常事。” 说着,他让开一步,对着赵亦伸手作邀:“时辰也差不多了,周某特在营中为殿下和世子备了宴接风,请” 见周扬如是,赵亦也不好再说什么。 虽说此行是为了争口气,但他终究不是无理取闹之徒,自然也不会在别人客气的时候得寸进尺,因此也朝着周扬拱了拱手,便抬步往前走去。 但凡晋国之人都知道,西山守将周扬治军严谨,尤其是于廉洁节俭一道上,更是声名在外。 所以当初赵亦为苍狼专门讨来的那处马舍,纵然是营中最齐备整洁有如人住的一处,却也实在是简洁地很。 就像今日这番设宴,亦是如此。 原本应该在外面找一处干净利索的酒楼包间,几个人听着小曲儿喝酒吃肉,无人打扰的乐呵一番才是正理,偏生到了周扬这里,便成为头顶苍天席地而坐c几个人围着一堆篝火吃着将士们亲手猎来的野味。 当然,如果忽略间或叮人的蚊虫的话,也算得上是一种别有意趣的享受。 酒肉过半,看着已经枕着手臂躺在身后地上的赵亦,华硕皱了皱眉头,朝着周扬带着几分歉意开口:“周将军莫要介怀,亦堂弟就是这般散漫的性子,自在惯了难免不受拘束,您别往心里去。” 先前赵亦在西山的那两个月,周扬早知道这钉子户是怎样一个臭脾气,又是怎样的玩世不恭,如今这般已经算好得很了。 因此他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哈哈大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殿下多虑了。来者是客,如今小侯爷不是我西山大营的将士,自是不用太过拘谨。” 赵亦闻言一乐,没想到周扬这个先前冥顽不化的老匹夫倒是有些有趣,只这一句,便替自己将了华硕一军。 因此他口中叼着根草叶,望着满天星子道:“二殿下看来是真的吃好了,可见周将军今日的款待让殿下很是满意啊。” 华硕端着酒碗的手紧了紧,心中纵是恨恨这小子骂自己吃饱了撑着,但面上仍是皮笑肉不笑道:“周将军一片赤诚,让硕感受到不一样的滋味,确然是意外之喜。” 话中阴阳几番,然而周扬却似浑然不知,只是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憨笑道:“只要殿下和世子吃好就好。” 说着又道:“老夫从陛下的旨意得知,殿下此行来除却要探查世子彼时之事,还有一样便是要替陛下巡视西山军务。等到明日上午,恰巧是这个月的小比,正巧可以让二位看一看大伙儿的操练结果。” “早先出发之际,父皇就曾经赞扬周将军治军有方,于练兵一道上更是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华硕心慕已久,明日若是能有机会亲眼目睹,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华硕温谦笑答,举起手中的酒碗,“周将军,请。” “哈哈哈,殿下这话说的我这老匹夫都不好意思了,能得陛下如是之言,周某自当鞠躬尽瘁才能不负皇恩!”周扬爽朗的笑声传向四周,不掩其中军人特有的直爽。 而躺在地上的赵亦则是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话到底是不是皇帝说的还是一回事,偏生这两个一个愿意捧一个愿意听,自己倒玩得乐呵起来了。 脚下火光通明,但是仍旧不能掩盖夜幕当空时漫天星子的透亮与精致。 而在这无垠的空旷中,赵亦的思绪也不由飘远。 第一次,在不是一个人的时候,这位向来玩世不恭的少年浪子面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忧色。 周遭的热闹喧嚣与他无关,也没有人愿意在酒酣肉饱之际去理会这么一个说话带刺,本就不怎么好亲近的世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赵亦再次换上那副不可一世的神色之时,这一餐不怎么算是接风的宴请也算是接近了尾声。 听着华硕与周扬和几位副将统领的说着一些场面上的话,赵亦懒得再听,坐起身来拍了拍衣服后面的灰尘,又一口将嘴中叼着的草叶吐向了篝火堆中,懒懒地道:“这风也接了,尘也洗了,既然大家都开始没话找话了,不如早早儿散了,该干嘛干嘛吧。” 说着也不顾众人一脸尴尬,兀自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朝着仍旧席地而坐的几人拱了拱手道:“诸位若有兴致那就请继续,赵亦住的有些远,这就先走一步,若是回去的晚了,遇见流寇什么的,生怕又给大家伙儿添麻烦了。告辞。” 随着赵亦站起来,作为主方的周扬也拾身而起,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二殿下和世子一路奔波,也正好该早点歇息才是。我看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还有操练的小比,诸位大人也是该回去安排一二。” 尽管话太糙,可是事实正如赵亦方才所言,场面上的话已经让这些武夫招架不住,再说下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盼着早点儿散了,因此在场诸人一听周扬这话,纷纷应是。 华硕不动声色,依旧是传言中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先是谢了主家的款待,最后才走到赵亦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几分诡谲的笑意道: “亦堂弟回去好生休息,不管先前遇到什么事情,且将心放宽,堂兄定会替你将先前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华硕这话说的极轻极慢,但是在最后四个字上,却刻意的加重了几分,好似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 赵亦欲开口追问,可是却听闻周扬咳了咳,对着赵亦道:“如今流寇出没,虽说世子带着府中护卫,但去客栈一行,还是让周某亲自护送一番在下才能放下心来,您看如何?” 赵亦直觉地准备拒绝,可是在一想到方才华硕说出那话的时候,周围几个西山副将和统领都是一幅眼观鼻鼻观心,好似都知道什么的样子,到嘴边的不必最终化作了一句:“那就有劳周大人了。” 宴席终散,众人作别后各回了营帐,而元宝也已经上前来与赵亦答复,道是孙恒已经喂好了苍狼在外面等着了。 赵亦轻应一声,与周扬一道,出了西山大营。 前有手持火把的将士开路,后有赵府的护卫随侍,但不知是否得到了授意,都和骑马缓行在队伍中间的二人离了些距离,远远瞧去倒是像极了断了线的珠串。 “周大人有什么话还是直接说吧。月下同骑若是有美相伴倒是美事一件,可是两个大男人这样相顾无言的,再下就只能苦闷出泪水千行了。”赵亦的身子随着苍狼的前行晃动,说出口的话依旧是无出其右的不正经。 周扬哂笑两声,似乎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既然赵亦将话说的这样直接了,他也不好再装糊涂,只好道:“世子既然这样说了,那周某也不再卖关子了。今晚护送世子虽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但也的确是有事与您相商。” “真的是有事相商么?”赵亦冷笑一声,“难道不是西山军中的几位大人和二殿下于什么事情上达成了一致,所以这会儿来知会赵亦一声么?不过也是,二殿下乃是陛下钦点的特使,几位大人绕着他转也无可厚非。不妨说说看,这件事情于赵亦有什么好处,若是真的让人动心止此,那赵亦也不在乎昧着良心,与几位一道演上一演。” 若说先前的话是少年意气,那如今这话可真真就是掏心挖骨的刻薄,活似一巴掌生生地当面打在脸上,让人再难以忍受了。 因此周扬一改先前的好声好气,暴脾气也因此上来,扯着缰绳勒住马儿,直直地看着赵亦道:“赵家小儿,我周扬前面顾念着你是旧友之子,所以认你这个安国侯世子的身份,敬称你一句世子算是给你面子,可是你小子还真别说你胖就给喘上了!今日就算是你老子安国侯站在这里,他也不敢跟老夫说这样的话!” “周大人!”赵亦同样勒马前,转过脸来直视周扬,拔高了声音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首先我得提醒您一件事情不管您承不承认,我赵亦始终都是我爹的儿子,始终都是板上钉钉的安国侯世子!还有,别拿我们家老子说事儿!我父亲老好人不在意什么尊卑,却不见得我不知道什么高低上下!就算是说到陛下面前去,堂堂安国侯乃是正一品的公侯,我赵亦也是正二品的世子,而您一个西山守将也不过是从二品的将军!敬您一声大人那是尊您,可是您要是想着倚老卖老,可得先翻翻看大晋的律例准不准!” “你你”周扬戎马一生,可是谁曾想这个时候却被赵亦这小儿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剩下连连的喘着气儿,指着赵亦不停声地道:“竖子!竖子!” 但是骂归骂,他也只敢这样骂。 因为赵亦说的都是大实话。 按照官品而言,他这个西山守将的身份,确确实实是比赵亦低了一头,而安国侯或是旁余的朝中大臣礼待于他,一是因为他乃是长者的年岁,二者也是看在同僚的份上留了几分薄面。 这本是官场上稀疏平常的规则,而唯有眼前这个从小就被惯坏了的愣头青,才敢这样不管不顾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偏生这话虽难听,却的确挑不出什么错来,让人着实难以驳斥。 也正是因此,纵然如今被赵亦气得面色通红,但事后想起他所说的这些话,周扬却仍是带出几分意味不明的,不知是气恨还是赞赏的自语: “这臭小子,真不愧是那人的崽,这般尖锐额脾气,跟他老子整日间一幅老好人的善欺模样全然不同看来以后的事情,着实不用太担心了,只是若能多谢磨砺,能改掉这样的直楞,定是极好的” 然而如今,谁都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因为赵亦似是不过瘾,又冷声道了一句,可是这一次,矛头却不是指向周扬。 “周大人说来说去也就这两个词,以后还是千万别学人讲什么大道理,也别跟某些人一道自作聪明,否则不知道自己给人卖了还乐呵地帮人数着钱呢!” 周扬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终于明白先前自己的意图乃是被赵亦误解,只怕他是当作自己等人受到了二皇子的蛊惑,为利所趋才想要与他达成什么事情,却不知众人谋划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暗叹一声混小子,周扬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是那样的暴躁,但说出口却又难免多了几分怒其不争的指责在内: “世子大人何必人后说这些话?我要与你说的事情,乃是周某自己的意思,实在是为了世子好,你又何必这般恶意揣测他人?” 奇的是赵亦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尖锋利语地回驳,反倒是笑出了声道: “那好,周大人不妨说说,倒是怎么个为我的好法,也好让晚辈好生长长见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26章 释言往事泪何生 周扬一听赵亦这话,也不再卖关子,当下便将本就等着沿途告与赵亦听的事情悉数道来:“此番特使来我西山郡,除却那些场面上的巡视之言,大家都知道是为了所谓的世子遇刺一事。但是我想,不管是世子还是西山众人,大家都知道世子当初受伤是因为什么原因,事到如今,难道还要再这样欺骗下去么?欺君之罪,就算是世子之尊,只怕也不能随意触犯吧?” 听到周扬这话,赵亦瘪着嘴挑了挑眉,带着几分不明所以似的不屑道:“所以呢?周大人和二殿下达成了什么条件?将您所谓的真相告与特使?然后借此摘掉陛下对您的惩处?” “那世子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听着赵亦事到如今仍旧不领情不认帐,似是准备一口否认当初受伤的事实,周扬的话里也多了几分不耐,直接将彼时事情的始末就此道出: “当初侯爷嘱咐于我,让周某在西山期间照顾世子。凭心而论,周某虽说待你苛刻严厉,但却也着实是为了世子好。然则世子呢?每日操练完毕,总要偷跑出西山大营,在镇上流连花丛食色酒肉,更是醉酒之下与人生事,最后弄得一身伤回来,不仅不找自己身上的错误,如今却反口说是遇刺,这又是何道理? “周某不知世子是如何与陛下提及此事,也并非是因为畏惧陛下指责治下不安的惩处,而是觉得心有不甘,不愿蒙受这样的无稽之罪!彼时等到周某知道此事,圣旨已经下来,若是周某就此向陛下上折子禀明实况,便难免将侯爷牵扯入其中。被害老友被扣上恃宠而骄与欺君的罪名,这不是周某想要看到的。是以周某一言不发,只等特使与世子此番来西山,好一道想了法子将此事周全过去。谁曾想,当下所有人都为了你这小儿的白牙之词想法子,可是你时至今日还不知悔改,甚至没有半分扯谎的悔过之心,着实让周某为老友心寒!” 世人皆知,西山守军周扬乃是粗梗不知通便的暴脾气,也正是因此鲜少有真正的朋友。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他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对哪一方势力的亲近之意,这也是为什么苏月翎一心想要让华硕当上这个特使,好尽力将之囊括掌中的原因。 但是此刻一怒之下,周扬将自己和安国侯有旧之事都一股脑道出,可见着实是气的急了。 而赵亦闻言果然一愣。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曾知道父亲与周扬乃是故交好友,甚至当初在西山的那两个月,整日在周扬手下接受严苛的训练,在他看来也是因为周扬乃是华玥的姨父,一心想要为自家夫人的小侄女报仇而生的解气之举。 然则了然归了然,纵然知道了这一层,有些事实却依旧无法改变。 明白周扬耿直的为人,知道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瞎编,所以赵亦稍稍敛却自己身上的戾气,但却道出了一句让周扬摸不到头脑的话来:“难道周大人是真的以为,赵亦不懂得欺君的罪民是怎样的后果吗?我赵亦虽然狂妄,但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拎不清的人。对于大人的好意,赵亦心领,但是这件事情,却也不是大人所想的那般简单的。” “所以你这是明知故犯?”一听第一句周扬就有些炸,完全忽视了赵亦后面的那些话。 “不是明知故犯,而是实话实说。”赵亦毫不退缩,直视周扬道:“当初醉酒闹事的确是赵亦妄自菲薄,才给他人以可乘之机。但是周大人真的以为,以西山郡这些街头混混,能够让赵亦这样一个放在安阳城中也鲜少有人可敌人生出内伤?那些人动手之际,我自己伤得如何,心中自有分寸才会容忍他们动手,但若是真的想要取了赵亦的命去,却还得看看我允不允。” 看着赵亦这般磊落却又狂傲地开口,周扬突然觉得自己好似并不能看透眼前换这个故人之子,似乎从他最早到西山直至今日,都没有将自己真正的一面现于人前。 赵铭那老小子和平宁公主的这个孩子,倒真是有那么些意思。 “所以按你这话的意思,除了那件事情之外,你是当真遇刺?”纵然如是,周扬的话中还是多出了几分怀疑。 一切始于行刺之事,若是到头来被人戳穿乃是一场骗局,那么后果可不是眼前这小子一个人可以担的起的。 “大人若是怀疑,不妨再去问问当时给赵亦看病的军医,问问他彼时赵亦是否只是皮肉之伤。至于内伤之事——则可以问上一问特使殿下,毕竟这出症状还是贵妃娘娘的亲传大弟子无落大夫诊治出来的。” 周扬略一沉吟,权衡之下终究是选择了相信。 不管是出于种种合理性的考虑,还是因为赵亦搬出了这么一个名震晋国的医者。 这样一来,他心头的大石好似突然落下,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也正因此想起了问题的关键:“那你是何时受的伤?可知那人是谁?” 听到周扬这话,赵亦明白他是信了自己,于是坦然答道:“五月廿三。因是背后遇袭,所以并不曾瞧见真容。” “五月廿三?”周扬重复着这个日子,在心中默默机算,最后抬头道:“就是你不告而别,偷跑回安阳的那天?!” 然而这话刚出口,周扬便否定了自己:“不对,不对你是因为遇刺,所以怀疑是西山郡中有人要对你下手,所以才回的安阳?!” 赵亦没有说话,但是夜幕下依稀可见的神色已经证明他已然默认了这一点。 当初私自出营是他的不对,但在山中驭马而行之际,却出现目眩之感,赵亦便明白自己中了招,而这些人,则定然是在西山大营之中。 恰好距为期两月的西山之罚只剩两日,他潜意识地选择了离开西山这个已经不再安全的地方,直接命令苍狼带自己往安阳的方向回返。尽管最后侥幸逃脱,但却依旧是因此受了不算轻的伤,在他寻得修养之所暂养之时,却没想到苍狼也着了道。 原本对于此事,因为毫无证据,又明白自家爹娘那一对活宝是怎样的护短,所以赵亦在一开始是准备瞒着二人,好自己私下查探此事。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他抵达安阳的时候会在路上遇到鸾歌,而最后居然真的闹到了济世堂,还被无落探出自己的伤势来。 然而无落虽说与赵亦达成一致,不将他的病情告与旁人,却忽略了自家的母亲。 当平宁公主得知自己疼爱的儿子当街摔下马,还因此找了济世堂这样达官贵人非重病不去的地方后,便找了一溜御医挨个儿替赵亦诊治。 这样一来,就算是想要瞒也瞒不住,不仅仅是整个安国侯府,就连晋帝乃至整个安阳城都知道了这件事。 这也才有了后来晋帝一怒之下,钦派特使,吩咐彻查安国侯世子西山遇刺一事,同时巡视查检西山军务事宜的命令。 然而彼时到周扬手中的圣旨,却并没有点明这一点,乃至让周扬生出误会,这才有了他想要私下息事宁人的举动。 好在如今看来,此事非是有虚,而赵亦确然是在西山御赐,那么不管是作为主方还是长辈,周扬觉得自己都有必要来为赵亦讨回这个公道。 当然,激愤之余,他也无比庆幸今晚和赵亦就此说了个明白,也庆幸与二殿下商量的事情还并没有说开。 虽说一开始这话恁地不好听,但至少让他及时止步,免却日后的许多问题。 这样想着,周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驭马上前与赵亦并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不错不错!” 赵亦白他一眼,显然是很不习惯周扬这比小姑娘还快的变脸,更不习惯他这样像是盯着一块肥肉似是目光。 “既然如此,周大人的话也说完了,赵亦便先回客栈了,再晚的话,明日的小比之试可是看不到了。”说完,他毫不顾忌形象的打了个哈欠。 “好好好,回回回。”周扬心中欢喜,脚一蹬马肚,前后的队伍也再一次活动起来。只是这一次,却不再和二人离得甚远,而是逐渐连在了一起。 蝉鸣蛙叫,虫鸟相映,临到客栈之时,似是想起什么,周扬对着赵亦道:“那啥,明日你来看小比的时候,可以带着今日那小姑娘一道来。” “嗯?”赵亦皱了皱眉,不知道周扬骨子里卖的什么药。 在他的印象中,到目前为止周扬还不曾见过鸾歌此人吧? “那个”周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打着哈哈道:“我就是想瞅一瞅是怎样的女子,能入了你这泼赖的眼,也好顺道帮你看看这未来的儿媳配不配你。” “这样啊”赵亦笑了笑,客气拱手,再抬眼已是疏离之意:“周大人热情至此,但这到底是赵亦的私事,还是算了吧。” “哎哎,你这臭小子,可不能这样啊!好歹我这为你操心甚久,你却这般对待长辈,是何道理?”周扬气不顺,开始套关系碾压了。 “莫说什么道理不道理,我可没觉得跟周大人有多熟。”赵亦见他不愿说实话,也实在懒得与他说道,下马将缰绳丢给孙恒,转身欲走。 比起让鸾歌为众人所瞩,没得被人所算计,他更乐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哎哎!别走啊!我不就是想见见能被袁家那老头子夸赞成天仙一样的姑娘,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吗?你干什么跟防贼似的,我外孙都有的人了,还能跟你抢小姑娘不成?”周扬没好气地嘀咕道,自从说开了话,他倒是越发的自来熟了,原先古板的模样好似也不复存在。 赵亦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转念一想这西山有趣的东西也不多,况且如今流寇横行更不安全,不妨带着鸾歌去看看明日的小比,也可以解解闷。 主意已定,但他还是转过头来,故意带着几分不屑道:“周大人想见人,也得问问人愿不愿意见您。况且吴统领也说了,军营重地,哪有女子随意出入的道理;若是一不小心泄露了什么秘密,我们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得得得,那里就这么多话!”周扬总算是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因此直接挥了挥手道:“吴征那小子大还是我大?在这西山,再怎么都是我周扬说了算,就你这鬼心眼多的不行,跟你老子一点都不像!” 说着不等赵亦再言,直接调转了马头,从上往下看着他道:“行了,就这样定了,明日带着那小丫头一道来凑凑热闹。折腾了这么久,我也累了,走了!” 声音且落,扬鞭向前,身后跟着十几名骑兵一道,卷起满地灰尘,只留给赵亦等人一个夜色中逐渐消失的身影。 一夜无事,等到第二日一早,鸾歌刚用完早饭,准备收拾东西去那茶舍店小二给自己的蓝衣女子如今的住处瞧上一瞧,却被赵亦好说歹说地骗上了去往西山大营的路。 鸾歌本是念着赵亦这一路来的照顾,不忍心拒绝,想着去了之后随便看一看,便找个借口溜走,没成想等看到那些排布整齐,似是整装待发的挺拔将士们,便再也移不开眼来。 或者说,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与亲近之情。 站在高高的台子之上,看着脚下昂然挺立的将士,她好似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彼时她还是齐国独宠的长公主,祖父仍是统领万军的大将,那时她也如今日这般,看着脚下无数热血男儿,呼号着热血不已的建功立业,宣告着来自赤诚肺腑的保家卫国。 那是与在京畿当中守护富贵王族的羽林卫不同的魄力,也是与五州兵马同往洛城时不同的凝聚与震撼。 可是时过境迁,儿郎们的铁血丹心仍在,主将却已是枯骨埋土。 难免让人悲戚。 赵亦看着周扬略带得色的向众人展示着西山军的训练有素,而无意瞥过鸾歌面上的时候,才发现一些不对来。 “你你怎么了?” 鸾歌眼角渗出的泪意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而这突然的一声,也引来旁边华硕c周扬和西山几位副将的目光。 几乎是同一时间,有人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不知是对于鸾歌的厌恶,还是对于周将军允许这么一个女子进入军营的不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27章 神箭何故生寒意 鸾歌闻声看向赵亦,然而眼前模糊一片,才让她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抬手用指腹拂去泪水,眼前众人的神色,让她很快收敛心神。 望着下方排布整齐的队伍,她粲然一笑道:“常养闺阁多年,彼时闻花木兰替父从军挂帅归来,只觉已是万丈豪情之至;然今日亲见三军,方知男儿热血更甚于斯,是以倾钦慕景仰之下,难免有些失态还望诸位莫要见怪。”话到最后,反倒带了几分羞怯的味道。 纵然今日为了行走便宜,她将裙纱换做了束踝之装,看起来多了几分利落爽朗,少了几分柔弱温婉,然这朝阳之下述说着短短之言的模样,竟让人一时之间移不开眼来。 谈及木兰时眼中的向往,提到三军之时令人动容的崇拜与敬慕,以及后来微微颔首,带着几分羞赧的怯怯,浑似一个多变又纯善的妖精,让在场的一众男子再无法对这样一个简单的少女生出不满来,甚至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怜惜之情,望向她的眼神也生出不一样的变化来。 赵亦到底是与鸾歌最为熟悉之人,因此纵然也有了片刻的恍惚,但他却是最早回过神来的那一个。 抬步上前挡住众人看向鸾歌的视线,他朗笑一声道:“我当是什么原因呢!竟然是为西山军的军容所震慑。” 说着他转过身,将鸾歌全然挡在身后,对着周扬拱了拱手道:“周将军,这可都是你治军有方啊。”话了,目光从那几位副将和统领面上一扫而过,从来源处截断了这些视线。 周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自然明白赵亦这是恶狼护食,才会跟自己说出这番好话来。 但昨日允诺了不会让鸾歌为难,他便不会看着这小姑娘一人周全,因此但见他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不甚谦虚地道:“客气,恶气,其实这也不全是老夫的功劳,多亏了连副将和吴c郑二位统领从旁协助。” 那几人闻言,自然难免谦虚几句。 话题一转,方才因为鸾歌而生出的小小冲突,在接下来的三军演练之下,就此悄然揭过。 华硕看着赵亦和鸾歌的举动,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然后将视线重新放回演练场上。 而此刻,等一众审视全部退散,赵亦这才带着几分无奈看向鸾歌。 这鬼精灵,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这样玩,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方才那种样子,是怎样的摄人心魄吗? 而且明明是算透了眼前这些人的虚荣之心,居然能将那一番钦慕的假话说的那样真心实意,哪怕他知道以她的高傲才不会真有这样的感觉,却仍然让他也差点被骗了去。 然而此刻的鸾歌,已经重新换上最开始淡漠中带着几分清冷的模样,好似方才的百变是另外一个人,甚至唇角还带着几分辨不清楚的嘲讽。 不知是对眼前这些道貌岸然之辈,又或是对于自己方才的那番所为。 在接下来的介绍中,她才知道,今日的小比,乃是西山一月一次的惯例。 西山军中,为了激励将士们努力操练,会在每个月上旬的时候进行一次小的切磋,获胜的十人可以在之后一个月每一餐饭当中多得一份肉;而半年会进行一次大比,选出众人当中最强勇的一人,不仅在之后的半年中,可以每餐有酒有肉,更能享有每隔两日便洗一次澡的好待遇。 平素行军打仗,因为朝廷的军饷有限,所以军营中的饭菜少见荤腥,更别提实实在在大块的肉了;而且因为营地大多选在山野之地,能够洗一次澡则是比酒肉更诱人的奢侈。 最重要的是,这些获胜者,将会获得比普通将士更多的提拔机遇。 所以在训练之时,大多数人都极其认真刻苦,尤其是在每次的比试之时,更是卯足了劲儿,乃至如今每次的比试,都成为令人期待不已的一天。 因为今日乃是小比,不似大比那般要持续三日,所以像在山林当中实战作战的环节便被去掉,只剩下骑射c比武等常见的切磋较量。 也是在众将士一起演练之后,即将进行的正式比赛内容。 听着赵亦熟门熟路地说着这一切,从高台之上下来的鸾歌似是想起什么,带着几分笑意道:“世子先前是在西山军中待了两个月吧?纵然不算在编制之内,这五月的小比和六月的大比想必都有幸目睹吧?” 如今已是七月,而赵亦从西山回返的日子,正是在大比之后,所以鸾歌才会故意这样问道。 赵亦听出她话里的挪揄,却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馁态,反而似乎正等着她这句话,闲散悠哉道:“是啊,不仅仅是有幸目睹,更是参与其中了呢!” 迈步向前,朝着前面的一个小赛场走去,他道:“其实呢,本世子原本是不想参与其中的,可是没奈何,有些人却不容我做一个无为人士,非得让我来出这个头。” “听你这话的意思,看来倒很是志得意满?”鸾歌挑了挑眉跟上前去。 因为将士太多,纵然大小比都是自愿报名,但是又有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人?因此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参与其中,这也就使得方才演练之后,那几位副将和统领都下场去了自己负责的点上,作为公允的裁判监督最开始的比赛。 最后剩下华硕c周扬c赵亦和鸾歌四人的时候,不等周扬开口,赵亦便以过来人的身份,跟周扬暂别,带着鸾歌自如的在场内转了起来。 周扬知道赵亦的心思,自然不会阻拦,所以与华硕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听着鸾歌追赶上来的脚步声,赵亦笑了笑,顿住脚步回头看她道:“也不是志得意满,只是有些抱歉罢了。毕竟本世子只在西山待两个月,而大比之后的第三天便是我离开的日子,所以夺了第一难免浪费了别人的好机会咯。” 赵亦说这话的时候,虽是笑着,可是鸾歌却看出那笑意其实并未到达眼底,因此直觉开口问道:“怎么了?” “大比夺了头筹后的第二日,也正是休沐那一天,正是我被人暗算的日子。”赵亦笑意依旧,可是俨然已经是挂在面上的薄纸一般,只要轻轻一戳,便能看到纸后的记恨。 关于遇刺当日的情况,其实在路上赵亦便曾告诉过鸾歌。 因为牵扯到苍狼受伤的真相,所以他全然没有隐瞒,反正等这两日军务巡查结束之后,华硕便要开始着手遇刺之事的调查,到时候鸾歌还是会知道。与其如此,不如让她早些知晓。 “所以,你是怀疑是这些人动的手脚?”因为苍狼受伤之事与巫有关,而这也正是六两病情的关键,所以鸾歌一听这话,便联系到其中的关系。 “说到底,凭他们的智商,我不觉得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而当初与他们动手的时候,我也知道这些人几斤几两重,所以绝对不会是对我下手的那人。”赵亦看了一眼正围作一圈,热火朝天的挨个儿下场比试的众人,面上露出几分轻视。 但是转而他的面上,又化出几分认真:“但是讲白了,我也不信他们中有人会毫无干系。我是在出了营地之后感到眩晕的,而在此之前,若说没有人对我饮用的饭食中动什么手脚,我可是全然不信。我不相信在这样利益使然之下,不会有人心生不满,想要找我报复。” 听着赵亦说的这些话,再一想自己所知道的军营生活,她无比的认可最后那一句。 每日的训练太累且不说,尤其是在暑热的天气,一整天下来人就和从泥里打了个滚儿出来一样,而眼睁睁可以到手的酒肉和冲澡待遇,被一个即将离开的矛头小子夺走了,谁能不气愤? 若说是其他人倒还好,可是一个将走之人夺魁,无异于是故意生事,活生生将大好的机会扔掉,试问又有哪一个服气? 但偏生这小子有着他们所不能招惹的身份,所以他们只能咬碎了牙和血吞,再在背后使些小手段罢了。 “所以,当初大比之时,最后和你比试的人,是哪一个?” 既然是利益的争端使然,那无疑利益相关最大的那一个嫌疑最大。 赵亦听说了这话,无奈地耸耸肩道:“第一日的丛林实战我弃权了,而之后的骑射,因为是按距离和精准度算的,所以不存在正面冲突。只有最后一日的武试但是我当时是一个人单挑了四个在小组比试中居首的人,所以,其实是四个人。” “”鸾歌顿时生出翻白眼的冲动。 她算是看明白了,赵亦这不是认真地在与她探讨幕后之人,而是在很正经在炫耀自己有多能耐多厉害。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 好奇心上来,鸾歌再懒得理赵亦,她直接找了个缝隙凑上前去,想要看一看是怎么一回事儿。 到了跟前,她才发现眼前是射箭类的比赛。 其实所谓的骑射比赛,是在大比中分为立定射箭和马上骑射两种,但是因为小比的时间限制,所以会只择定点射箭比试。 也就是说,所有的参与者需要按照要求,站在指定的地点去射不同的东西。 而根据距离的远近与射击的精准度区分,目标分别是最前的圆形箭靶c木柱上的野果,和最后树枝上垂下的铜钱。 每个人都有三次射箭的机会,但可以根据自己的实力来选择,不同的距离和命中,有着不同的计分方法,最后取最高的一次作为个人的成绩。 但是有一点,箭不能不中而落地。只要落地一次,在本场比赛中的分数便会全部清零。 换句话来说,有人前两次都射中了木柱上的野果,但第三次想要从铜钱中心穿过却未果,那么他的本场成绩便全部作废,甚至全然不如三把都射在最前面的箭靶上的分数高。 这样难易程度不同的关卡设计,既节省材料,又节省场地和比赛时间,尤其是对于参与者的心理也有极大的考验。 是孤注一掷地自信到去挑战最强,还是稳妥中庸地把握可控的范畴,无疑是对于有能力者进一步的抉择考验。 在赵亦跟自己介绍这射箭规则的时候,她便对想出这法子的周扬刮目相看,更对这射箭比赛生出了浓厚的兴致,所以在看到箭靶正中的红心部位稳稳地插着一支箭翎的时候,她不由明白了方才欢呼的由来。 按照这样远比一般射程还多出一半的距离,莫说是射中靶心,就连让箭头稳稳地插在箭靶上,都是一个挑战。更别提再远处的野果和几乎看不见的铜钱了。 怪不得西山军万余人能够一日内比试完两场,这分明是行不可行之事,明摆着是坑人嘛! 鸾歌这次终于将没有丢给赵亦的白眼一齐丢了出来,可是谁曾想,这一眼,却落入了那正握着弓箭的男子眼中。 方才第一箭已出,欢呼叫好声过后,则是众人屏住呼吸的期待的第二箭。 从周扬在高台上宣布开始比赛,至此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而以鸾歌的目力瞧去,那箭靶之上除了刚才那支中心之箭外,只有不超过五个箭眼,而且都是在最边缘的位置。 看来这人,是这些将士当中箭术最好的人之一了。 鸾歌暗自揣测,也开始期待起这第二箭来。 那男子抬臂,搭箭,瞄准,挽弦,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然而却在最后放手的瞬间,不知为何动作微微一滞,离弦之箭带风,射在了箭靶最上的边缘。 人群当中响起一阵唏嘘。 这一箭,显然没有方才那一箭正中靶心来得漂亮干脆。 然而鸾歌却并没有觉得遗憾,而是流露出几分赞赏来。 三种距离,箭靶c野果和铜钱,因为按照前后的位置放置,防止前后相挡,越往后的物品则放的越高,方便不管是射哪一处,都不会阻碍到。 而从那第二支箭入靶的深度来看,那男子很明显是用了比第一支箭更大的气力。 气力越大,弓越弯,弦越紧,离弦的箭则飞的越远。 所以很明显,这第二支箭,根本不是为了射中靶心却偏作一旁。 而是原本,这支箭的目标,乃是其后第二射程的野果! 只是不知为何,临到箭出之时,射箭之人的目标突然生变,所以才堪堪将准头往下,射在了箭靶之上。 若说第一支箭乃是看准了准头才射出,那么第二支箭,便是射箭之人利用直觉和第一箭的惯性高度控制的盲箭! 失之毫厘,谬矣千里。尤其是这样远的距离,却能够将最终的误差控制在半个箭靶之内,这样的箭术和肌肉惯性,已经足够令人惊叹! 深觉此行不虚的鸾歌将视线调转,怀着满脸期待准备仔细瞧一瞧这个射箭之人,可是谁曾想,却正对上那人向自己望来的目光。 森冷,嘲讽,不屑,甚至带着几分狂傲。 让鸾歌霎时如坠冰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28章 神女箭比惊人意 鸾歌蹙了蹙眉头,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莫名地排斥。 搜肠刮肚想了一阵,她都没有弄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个人她完全可以肯定今天是第一次见,所以肯定不存在旧怨;至于新仇,那是更谈不上了,这才是刚见面啊。 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的鸾歌,最终将所有的原因归咎于这人看出了自己的自己身份,而和台上连瑞c吴征等人一样,惯性的大男子主义让他们排斥女子出现在军营这样的地方。 归咎到原因,鸾歌不由耸了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厌恶就厌恶好了,反正不影响自己看比赛就行。 而这个时候,那男子已经将视线从鸾歌身上收回,专心致志地抬臂,搭箭,瞄准,挽弦,重复着先前一样的动作。 唯一的不同,便是手臂比上一次更稳,而眼中的冷漠与势在必得流露地越发真切。 鸾歌的位置正好在那男子左侧,从她的角度看去,明显可以看到男子手背上鼓起的青筋,而同样的弓弦张力,也再一次预示着男子的目标,已经不仅仅是距离最近的箭靶。 上次临时变卦,却依旧能免却箭发而空,刺入箭靶当中,这一次,又是否会真的如愿射中野果? 不仅仅是持箭之人自己,就连在场的观众和鸾歌,也都期待着这最后一箭,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箭。 只是,不同的是,众人猜测的是会在箭靶何处,而那人与鸾歌,则看准了野果的方位。 参加比试的人员太多,因此每个人的三次机会,供以瞄准等待的时间都有限。 在一旁的沙漏即将倒尽的最后时刻,第三箭,终于射出! 而几乎是在箭簇离弦而去的瞬间,鸾歌的眉头蹙地更紧,面上的紧张也在霎时间化作深深的遗憾,并着一声叹息,传入那目光追随着自己箭头的男子耳中: “可惜了,偏左两分” 男子还不及回味过这道声音,便听到来自三处射程方向的围观者遗憾的唏嘘声:“哎” 看着那落在木桩后方几步之遥,却没有如预期穿透任何东西的箭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男子似是不能接受这一点,直到旁边的西山统领之一郑年敲了两次锣,喊道“下一个”的时候,男子依旧紧紧地握着弓箭,呆愣地站在原地,没有一丝退场的意思。 “顾旸!” 直到第三声锣响,大胡子的郑年再也没有了耐心,直接吼出了那男子的名字。 而周围的人,这个时候也开始议论纷纷,从最开始的称赞到惋惜,再到现在的指责。 无非是说这样一个平日里最出挑的人之一,终究还是在最拿手的一场比试中拿到了最差的成绩,但是谁让他这么猖狂,明明可以射最前面的箭靶,为什么要去炫耀似的射后面的野果,尤其是现在没有射中,却又耽搁大家的时间云云。 而从众人的议论中,鸾歌也终于知道这个男子名叫顾旸,而从他方才着实出众的箭术来看,很有可能便是先前赵亦所说有望角逐六月大比的几人之一。 先前有赵亦在前,夺去了他在大比中的机会,如今好容易空降之人离去,可是偏生在这场小比中,却又在自己最擅长的一场中完败,莫说是顾旸,就算是换做任何一个人,只怕也接受不了这样从顶端一落而下的巨大反差。 终于,众人越来越纷杂的吵闹声将低着脑袋的顾旸唤醒。 他慢慢抬起头来,黝黑却又带着几分冷漠的眼睛从场上一一扫过,而所过之处,众人竟是出奇的一致,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再没有人催促他换下一个人。 而这道视线在巡场一圈之后,似是带着几分刻意,又一次的落在了左侧的鸾歌身上。 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出现,鸾歌直觉地想要逃开,可是从她的头顶却传来一道带着轻笑的声音:“你怕什么?” 鸾歌被这一声吓得一个哆嗦,回头时却正对上赵亦那双已然弯起的桃花眼。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鸾歌没好气白他一眼,这人也真是的,什么时候玩不行非得在这个时候。 “我都来了这么久了,谁让你一点都不留心我呢?一句话不说丢下我就自己看起热闹来了,要是在大街上,像你这样的,指不定给人贩子骗去卖了!”赵亦带着几分委屈,又带着几分宠溺似的与她调笑。 鸾歌抬眼望天,摇了摇头转过视线,准备继续看场上的情况。 而等到她刚转过头,便听到身后头顶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赵亦特有的桀骜不驯与张狂自傲,只是声音比先前和鸾歌对话之时大了不少:“怎么?手下败将还想继续找虐么?” 鸾歌自然明白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因为顾旸已经拿着手中的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不由暗道,看来自己果真没有猜错,顾旸果真是先前被赵亦击败的那几个倒霉蛋之一。 不等顾旸开口,赵亦已经从鸾歌身后站了出来,朝顾旸伸手道:“也罢,既然你不甘心,那小爷也正好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好生瞧一瞧什么才是一箭穿果的好箭法。” 赵亦话音刚落,周围便散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一个月前六月的大比当中,赵亦连发三箭,每一次都正穿野果而过。 时间过去不远,当时那场面至今回想起来都会让人觉得震撼万分,谁曾想今日竟然还有机会再见,怎么不欢呼雀跃? 这个时候,众人只盼望着再见当时的精妙箭发,谁还管这个人曾经浪费了一个好好的大比第一的名额? 然而顾旸却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赵亦,握着弓箭的手动都没有动,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赵亦身边,矮了他明显一头的鸾歌身上。 紧接着,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注视下,他慢慢抬起手,将手中的长弓递到了鸾歌眼前。 与此同时,还有那与他的目光一样冷漠淡然的声音: “你来。” 众皆哗然! 不管是谁,都不会想到,顾旸这般走来,最后居然会将手中的长弓递给了一个很明显是女子的小萝卜头! 而这个时候,众人的注意力也不是为什么营中突然会出现一个小姑娘,而是顾旸为什么会特意选了这个小丫头! 且不说比试只干系西山将士,就是可以人人参与,这一个瞧上去还没长开的小丫头,能射出什么结果来? 能拿得起顾旸的五石弓箭都很不错了! 而这个时候,赵亦也隐隐生出怒意,跨步挡在顾旸与鸾歌中间,他道:“你什么意思?!” 当着这么多人面,不能从自己的这里夺回面子,便要为难自己在意的人? 尤其是作为一个大男人,竟然刁难一个女子,算什么大丈夫?! 然而顾旸并不为所动,抬起手握着的弓,虽然被赵亦推开,却依旧没有放下的意思。 “你要比,跟我比!” 赵亦这次是真的动怒了,直接伸出手,便要去夺顾旸手里的弓,不料却被他躲闪开来,漠然道:“可我不想跟世子爷比。” 说着,他又一次冷声道:“接,还是不接?你若不敢,我便不为难你。” 这一声,虽然是看着赵亦说出,但众人都听出来矛头依旧直指鸾歌。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平日里寡言却从不生事的顾旸会跟这么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随着众人的种种猜测越发离谱,就连郑年也觉察到不对,从另一头急急赶过来的时候,一只细嫩的手臂从赵亦身后伸出,轻轻地将他往边上推了推,露出一张精致的俏脸来。 “搁下不必这般咄咄逼人,我接便是。” 一言既出,在场诸人都愣住了。 这小姑娘!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样的挑战也敢接! 就连赵亦,也不由皱了皱眉头,看向鸾歌。 顾旸臂力惊人,营中众人常用的弓都是四石,只有他和极少数人才能使得了这种五石弓,以鸾歌那小胳膊小腿的,不是他轻看,是着实也不相信鸾歌能单手拿得起来,更别提什么搭箭挽弓了! 然而落在他眼中的,却是一双毫无畏惧的凤眸。 鸾歌就这般直直地半仰着头对上顾旸,但却没有接他手上的五石弓,而是挑眉一笑脆声开口:“但工善其事者必以利器。所以我接的,是你的挑战,不是你的弓箭——我需要一把三石弓。” 果不其然,周围传来耻笑之声。 笑话,这弓越重,弦的张力则越大,射出的箭也能飞的更远,用三石弓与五石弓作比,哪里有什么胜算。 鸾歌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而这个时候郑年也已经赶了过来。 他先是朝着赵亦行了一礼,这才对着众人呵斥道:“都在干什么?!围在一起还想不想继续比下去了!” 众人沉默不言,但目光无一例外都关注着这边。 赵亦在得到鸾歌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无奈地对着郑年开口道:“郑统领,麻烦让人去取一弯三石弓来。” 郑年闻言愣了愣,直觉开口道:“世子用的不是五石弓么?要三石弓做什么?” 赵亦似是就在等他这句话,竟然没有似往常一样懒得理会,而是幽幽开口道:“自然是应顾小将之约,让我府上这小医师与他露两手。” 一句话道出,分明是直至顾旸欺人太甚,又将鸾歌此时的身份道出。 赵亦算盘打得不错: 既是女子,又是一个治病的小医师,就算鸾歌输了,也是在情理当中,不会被众人笑话;若是赢了算了,反正也赢不了 郑年看着眼前的状况,想要开口骂两句顾旸,可是这小子执拗的性子他也明白,尤其是自己很看好这个在自己手下当事的人,所以带着几分不舍,竟然也没有多问,果然吩咐人拿了一把三石弓过来。 只盼着这小爷玩够了赶紧带着小姑娘边上玩去,别挡着自己忙活。郑年这样想着。 鸾歌接过小兵递来的三石弓,掂量了几番,又仔细地看过系弦之处,扬弓撤臂,无箭拉出一道空弦,然后朝天一放,留下赫赫震弦之声,待确认无误后,才往箭篓那边走去。 而原本以为这小姑娘不过是说着玩玩的人,看着她这般一气呵成的试弓动作,心里都不由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个小姑娘,好似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而赵亦望向鸾歌的眼神中也隐隐透出几分期待来。 这般自信,她当真胸有成竹?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此刻的鸾歌,已经站在了射箭所划的准线之前。 抽箭,搭弓,撤臂,放弦。 整个动作就像是戏耍的箭舞般轻盈,甚至没有众人搭弓前一眼闭一眼合的认真瞄准,第一支箭便在众人还未回过神的时候破风而出。 一声惊呼! 众人似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都不约而同地望向那箭靶红心处的箭尾。 若不是顾旸先前中靶的两箭早在第三支箭落地时就被拔掉,众人几乎都要以为这就是他先前所射的第一箭! 然而那仍旧在颤颤而动的箭翎,却向众人昭示着一个他们最开始以为不可能的事实。 人群中没有向先前一样发出欢呼之声。 因为在他们还来不及消化这一切的时候,第二支箭已然从鸾歌挽着的弓上离弦而出。 而这一次,伴随着的,不是翎尾的颤颤,而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那枚已经被晒了半个上午的青色野果,如今正被一支箭从中穿过,带离了它静坐许久也不曾离开过的木桩王座,狼狈的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渗出的汁水让果皮之上沾染了一层尘土。 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战败的将军,再没有最开始的张扬与趾高气昂。 这个时候,场上终于散发出了道道吸气之声。 而众人望向场地中央鸾歌那小小的身影时,眼中也多出了几分晦涩难明的意味。 怪不得会那样自信的接过顾旸的挑战,怪不得会那般轻松地走上比试的场地,怪不得怪不得 试问若是有这样的箭术,又有谁会对此发怵? 顾旸握着弓的手越发紧,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彰显着他此刻难以平复的心绪。 他输了。 这一次,输的彻彻底底,输的再没有任何的自尊。 若说第一次是这小姑娘的好运气,那么第二次呢? 不管是距离还是准头,再好的运气也离不开真实的臂力使然。 若是没有真的练习过射箭,就算视力再好,也射不远,射不中。 在难以言喻的羞愤当中,顾旸如同彼时看他射箭的鸾歌一般,在道不明的情绪下,开始期待起她的第三箭。 这一次,是那一枚新放上的青涩野果,还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29章 听风破力惊天术 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越来越多闻声围过来的人,都眨也不眨地关注着场中那个娇小的身影,生怕一个眨眼,错过了下一次震撼人心的精彩。 比起其他人,如今最自得放心的就是赵亦,站在他身边,甚至还能听到他兴致起时随口哼着小调。 有了方才那信手拈来的两箭,已经足以证明鸾歌在这场挑战中的胜利。 因为她不是西山将士,不用遵守那有关光箭落地成绩清零的法则,所以这第三箭,莫说没有射中,就算是不射,也不会再有人怀疑她的箭术,也再没人敢和顾旸一般轻视与她。 这种念头固然没错,但对于鸾歌而言,却还远远不够。 她既然接下了顾旸的战书,那么便一定不会藏拙,更不会懈怠以表现对对手的不尊重。 更何况,这也是她对于自己的挑战,也是对于当年祖父倾囊相授手把手教她那些日子的缅怀。 她也想好好看一看,纵然时隔多年,但在她生活中从不曾放下过的箭术,是否真的对得起苍冥之中那粗犷却和蔼的老者。 “祖父茗儿不会让您失望” 慢慢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但也正因为如此,周遭的一切微小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风从耳边轻轻吹过,似乎连远处丛林中的蜜蜂嗡声都清晰可闻。 鸾歌努力地捕捉着那与风的节奏一致的摇摆,随着那声音越发清楚,身边因为看到她闭上眼睛而发出的疑问与震惊乃至不可置信地狂呼声,却突然越来越小。 到最后入耳的,只剩下那轻轻的摇摆之声,只剩下风从细小的孔洞中穿过的声音。 慢慢地抬臂,搭箭,撤臂,绷弦。 众人慢慢屏住了呼吸,似乎整颗心都系在了那支箭上。 鸾歌倾听着风中响动,根据晃动的规律判断着摇摆的方位,再没有像前两次一样随手射出,而是牵动着箭的准头,轻轻地移动以判断。 周围的人不敢大声出气,甚至连那一口呼吸,也生生地随着她的动作紧紧地憋着,随着那支箭翎再次破空,而终于憋到极致。 噌! 风中似有细小的碎金裂玉之声。 成了。 鸾歌唇角弯起,持弓的左臂也慢慢放下,她轻轻地睁开眼睛,待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却只看到满场呆愣的人群。 一片死寂声中,她走到方才递给她弓箭的小将面前,抬手递过手中的弓道:“多谢。” “顾小将不去看看那箭射到何处了么?”最先反应过来的赵亦挑了挑眉,笑着看向顾旸。 而这一声,也终于让场上的死寂之声化作一片哗然,众人齐齐向野果处望去,却见那颗刚放上去的青果依旧高傲地稳坐原处。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会简单的觉得,这最后一箭真的射空了。 而作为裁判的郑年,此刻则是朝着那边奔去,边跑边喊出了众人最想问的一句话:“去看看箭簇在哪里!” 最后一关处的小将原本浑噩欲睡,可是方才那两场精彩的箭术已然让他精神抖擞,因此听到郑年的问话,他几乎狂喜似的欢呼道:“在树上!射在了树上!” 说着他凑上前去,想要伸手将箭翎拔出来,可是奈何怎般用力,都无法抽出那支箭,最后当他意识到那支箭已经穿透了细小的枝干时,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臂力,是何等的惊人! 只用三石弓,就能将箭送到此处!甚至还箭身入干!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是一个小姑娘所为?! 周围爆发出一阵汹涌的欢呼,似是欢庆着百年一次的盛典,又似是拥戴着战胜归来的王者。 然而就在这欢呼声中,传入了一道带着疑惑的声音: “可是,这支箭上并没有穿着铜钱啊。” 那支箭最终还是没有被人拔出来,可是却有人注意到,原本悬在枝杈上,在系绳下轻轻摆动的铜钱,也不知去向。 “有没有铜钱有什么所谓,光这距离,这射入的深度,难道不比那铜钱重要?”有人不服气地说了一声。 “可是,这第三道看的本就是捕捉原处的移动之物啊,看的是如何真正在实战中取移动之人的首级,也是对射箭者预判能力的考察啊。”有人道出了设置这第三道射铜钱的初衷。 第一道箭靶,考察的是臂力和准度第二道青果,考察的在此基础上提升的精准度至于第三道,正如那人所言,看的除了前面这些的更高层次的难度外,还有作为一个有头脑的人的预判能力。 战场之上情况千变万化,没有人会站着让你打,主帅也不会给每一个处在不同环境下的将士独特的指示,所以想要活命,想要杀敌三千却全身而退,弓箭手除了要做一个听话的箭手,更要做一个有脑子的人。 所以这话一出,原本的欢呼声也随之有所冷却。 是的,虽然鸾歌射出了超乎寻常的距离和力度,却始终不能掩盖她没有穿孔而过的事实。 诚然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无上的荣耀,但对于比赛而言,遵守规则她依旧不算是赢。 “别想太多,这样已经很好了,反正你又不是西山的将士,也不用遵守他们这些规矩。就算没有穿孔,单就这距离已经比某些人强上不知多少倍了。”生怕鸾歌因为众人的情绪变化而气馁,赵亦出声安慰她道,顺便不忘记再刺一刺挑起事端的顾旸。 然而回答他的却不是感激或是沉默,而是一声带着笑意的骄傲:“谁说我没有穿孔而过的?” “什么?”赵亦有些愣然。 “让他们仔细看看脚底下,有没有什么东西。”鸾歌双手环胸,小脑袋轻轻扬起,阳光在她面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辉,似是一个备受恩宠的傲娇小公主。 看到她这般自信,赵亦似是想到什么,却又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吩咐人让他们去看看箭簇入树的地方,地面上有没有什么物事。 这不看倒好,一看之下,左右两侧的人群中几乎是同是爆发出一声惊呼: “我脚底下有半枚铜钱!” “有半个碎裂的铜钱!上面还有金属冲击的刮擦痕迹!” “怎么可能?!”顾旸再也不肯相信,一把推开他面前的赵亦,朝着前面的人群冲去。 不可能! 就算她能射出这般距离,就算她能入干甚深,那也不可能直接将铜钱射裂成两半! 鸾歌无奈地摇了摇头,连穿透树干的力度都有了,又如何不会将薄薄的铜钱射穿两半呢? 看着鸾歌带着几分悲悯的神色,赵亦由衷地望她一眼:“很精彩。” “多谢。”鸾歌照单全收,没有丝毫的谦虚或是客套。 也是,事实摆在眼前,若是假意谦虚,倒显得有些虚伪了不是吗? “我在想,你还会带给我怎样的惊喜我现在才发现,以前我对你真的知之过少。”赵亦的神色中难掩探究。 原本围在旁边的人早去看那最后一箭的风光,因此射台处只剩下赵亦与鸾歌二人,所以倒也没有什么避讳。 “就算是现在,你对我知道的也不多。”鸾歌继续毒舌,“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呢?反正我的箭头不会朝向你就行了当然,我是说,我所认识的你。” “那我还是别跟你这种人作对了,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真是太可怕了。”说到最后,赵亦假意哆嗦了下。 “呸!”鸾歌没好气拍了他一巴掌,“行了,别闹了,趁着没人还是换个地方吧。” “怎么?输的人都死撑着脸面舍不得走,你这个赢了的人倒变得这般灰溜溜的做什么?” “我可不想被人盯成筛子,晚上做梦都不得安宁。”鸾歌小声嘀咕,不用回头,她也能感受到那些来自众人的种种目光,还有某人执念似的注视。 “嘿!”赵亦突然觉得有些乐了,头一次见鸾歌这般,遂打趣她道:“那你方才还赢得那么不客气?这会儿被那小子记恨了吧?换做是我被这样当众打了脸,我也跟你过不去。” “哎呀行了你走不走?”鸾歌瞪着他。 “好好好,走走走。”赵亦从善如流,在众人的目送下带着鸾歌奔向了另一个赛场。 “我若是真的让他,那才是打他的脸呢。切磋比试,就是要拿出自己的真功夫,这样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否则任何的礼让都是侮辱。”躲开那些人的目光,鸾歌解释道,“虽说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找我,但我直觉觉得这个顾旸并不是故意没事找事的人,而且今日也不像是故意刁难我” 但是二人中间有什么误会呢?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一个人。 想到顾旸看向自己的第一眼,还有自己最后那一声评置 鸾歌脚步一顿,难道是他听到了自己最后的那句说他箭有偏离的判断之言?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难怪了 鸾歌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多舌了。 “就算是尊重,你可知道你最后闭眼射出的一箭,已经是对他极大的嘲讽了?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最后一箭的确射的漂亮,尤其是以三石弓来说,那样的射程,已经算是奇迹了。”虽说今日鸾歌超乎神技的箭术让赵亦称赞,也并不排斥她这样大出风头,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不希望因此而让更多的人视线落在鸾歌身上。 不管是刚才在场的诸人,还是不久后会闻讯的周扬和华硕。 这样的能耐,保不准是福是祸。 说完这番话,没有听到身边人的回应,赵亦回头一看,才发现鸾歌已经落后几步,站在那里发呆了。 “想什么呢?怎么不走了?”赵亦折身回去问道。 “啊?没什么。”鸾歌回过身来,想起方才赵亦好似一直在说话,于是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道:“那个你刚才在说什么?我想起一些事情,有些跑神” 赵亦一幅我就知道的样子:“你呀我刚才说的是,方才你完全没有必要闭眼的。别说是顾旸了,换做是我看到这一幕也会觉得这是讽刺当然,我虽然明白你也不是这个意思。” 赵亦继续往前走,示意鸾歌跟上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闭眼也能射中的水准,莫说是晋国了,就算是中州大陆,只怕也不能找出第二个来。” “有。”鸾歌接口道。 “嗯?”赵亦有些惊诧,“是你的师父吗?” 在灵州袁府的时候,鸾歌说过自己父母早亡,而后来她便入了舒阳的师门,虽然不知道师从何人,但是她这一手本领,想来也都是那人所教吧?不管是武功还是箭术。 “师父?”鸾歌愣了愣,明白过来这才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我的祖父。我骑马射箭的本领,都是祖父亲授。只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祖父? 赵亦眼睛眯了眯,鸾歌不是晋国之人,而若真如她所说,那么她的祖父定然也是不同凡响之辈。 只是在这十几年内逝去,却又有这般本领的人,到底是谁呢? 这样的本事,若不是江湖游侠,便是朝中大将,鸾歌的身份,到底又是怎样的呢? 赵亦没有说话,鸾歌想起当年的情景,也没在多言,只是临到下一个场地的时候,她才想起先前赵亦所说的闭眼之事,开口解释道:“我之所以闭眼,不是因为想要羞辱顾旸,而是铜钱会随着风动,单靠眼睛,是不能清楚地判断准头,所以我只能孤注一掷地听声来判断。不过好像运气还不错,我这耳朵关键时刻也还算好使。” 赵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突然觉得鸾歌有些可恨。 这不解释倒还好,一解释,越发让人觉得她是在炫耀,这种异禀天赋,怎么就没有好运气落在他的身上啊! 看着赵亦想要打人的模样,鸾歌嘿嘿一笑,霎时让赵亦明白自己中了计。 “好啊!你居然戏弄我!”说着追着鸾歌,一道混入了前面比武的人群中。 看着因为人多施展不开来,终于消停的赵亦,鸾歌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有说谎,但是信与不信,就不是她的事情了,这样的话,不算是欺骗吧? 比起方才射箭比赛时候的巧妙的规则设置,这边的比武就显得有些无趣了,很中规中矩的二人对战,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一想到一整天都要看这种内容,再望望头顶的大太阳,鸾歌动了回客栈去的念头。 毕竟那蓝衣女子那里,还需要再打探打探情况。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30章 激言相向谁人过 因为今日本就是自己拖着人来营中,如今也这般消磨了半日,再加上方才鸾歌那般大出风头,再留下来只怕会有更多的人议论纷纷。 赵亦不想那么多爽眼睛都盯着鸾歌一个人看,更不想一会儿华硕周扬等人闻讯来再问问彼时的细节,所以在鸾歌刚开口提出想回去的时候,他便欣然应允,直接让元宝去安排人手和车马护送,就连鸾歌想着是否该当先给主人周扬作别时,都被赵亦拒绝。 “你又不是他专门请来的,而是作为我的随从跟着我来的,难道来去还得向他禀告不成?” 听着赵亦这话,鸾歌转念一想也是。反正自己是个不怎么起眼的人,指不定人家早忘了还有自己这号人,又何必故意到眼前去晃,多一事不入少一事吧。 有了这样的念头,再加上元宝办事很是利索,所以在华硕和周扬绕场一圈,终于找到赵亦的时候,鸾歌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看着赵亦只有一个人,周扬“咦”了声,好气道:“小世子,刚才跟着你的那位小姑娘呢?” “怎么?周大人找我的医师有事?”赵亦看着他,似是防贼一般。 “这不是刚才从郑统领那里得知这小姑娘射箭的功夫么?我西山大营虽然有可以穿孔之人,但这盲眼射箭却还是头一遭见到,你说我能不好奇好生探讨探讨么?” 在鸾歌之前,能够穿透那枚铜钱的人,便是眼前的周扬。 当初设置这三道不同的射程,有人觉得全然是刁难人,因为根本没人能够射中那后两道。 在众人纷纷议论指责不公之下,周扬百步穿杨,一箭穿过那最远的铜钱,成功的用事实让众人闭上了嘴巴。 而今日,同样又有一个小姑娘,用三支箭震撼着西山军将士的内心,而且做的更精彩也更漂亮,又怎能不让周扬好奇满满? 尤其是当年周扬所用的是六石弓,这小姑娘所用却是三石弓。 从身后的小将手中拿过一支弓,周扬递给赵亦。 “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赵亦有些不解,就算是送弓给自己,但周扬至少得先去打听打听自己用的是几石弓吧?这么样一个小弓,一看就知道是三石的小弓。 等等三石弓? “这是要让我转交给鸾歌的?”赵亦望着周扬手中的弓,一眼便看出这弓平淡无奇,跟营中常用的普通弓全然没有区别,于是白了眼道:“你送也不知道送个好东西,至少黄梨木的也成啊,这种山林中随便一砍一大把的木材做成的还敢拿出来?” 听着赵亦胡说八道满口胡邹,周扬明白他不想多谈这小姑娘,但依旧坚持道:“世子说笑了,不妨先看看这支弓。” 看着周扬如是坚持,赵亦再不接便说不过去了。 因此他哼了一声,顺手接过,拿着那张弓左右看了两眼,随口道:“不就是一张普通的弓吗?有什么稀怎么会这样?” 前半句话还未说完,赵亦面上便露出几分震惊与不可置信。 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弓和弦,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明明自己只是随手牵引,谁曾想只是那么轻轻地挽弓动作,便让手中的弓断成两截! “这是鸾歌方才所用的那张弓?”赵亦终于不再装傻充楞,但还是有些许难以相信。 “看来亦堂弟还不算糊涂。”这时候,原本一直看着他们二人,并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华硕开了口,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望着赵亦,说出一句不阴不阳的话来。 “毕竟小爷有一个睿智清明的皇帝舅舅,还有一个贤良之名在外的硕堂兄,自然也不会太差不是?”赵亦才懒得理会华硕这般讽刺,直接将晋帝拖了出来挡着,让他再怎么也不好再接下话去。 承认赵亦糊涂,那不就是说自家皇帝老子也是个糊涂蛋么? 为了维护自己谦和有礼的君子形象,这种情况下华硕自然不能再开口,但是对于周扬而言,却又不是这么好糊弄了。 看着周扬执着的想要一问究竟的神色,赵亦随手将拿着的断弓扔给他身后的小将,拍了拍手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周大人一件事。” “世子有话不妨直说。”周扬心中疑惑,但仍坦言开口。 “我要说的这件事情,或许二殿下更清楚些。”赵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华硕,笑道:“当初赵亦其实是想瞒着遇刺之事不说,只当自己倒霉,吃亏碎牙准备和血往肚里吞的。可是因为什么事情才暴露了收过重伤一事呢?那是因为在安阳城中,赵亦当街从惊慌失控的苍狼身上摔了下来。” “你们也知道,我呢,是家中独子,也是未来大晋的下一任安国侯,所以母亲和皇舅舅难免上了心,所以难免瞒不住”说到这里,赵亦顿了顿,看向周扬的眼神明显是说,不是我想挑事,是真的瞒也瞒不过去罢了。 “世子还不如说说这些和鸾歌姑娘有什么关系吧。”周扬唬着眼看着赵亦,这臭小子,讲别的事情好好讲就算了,又一次拿出这件事情示好卖派,是想拖延时间还是真当他傻呀? “亦堂弟的意思是说,当初害的他从马上摔下来的人,正是这位鸾歌姑娘。”华硕接过话头,但说出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诛心之言。 方才赵亦也说了,自己本想瞒着遇刺之事的,可是因为摔马之事,再也藏不住。 而这个叫鸾歌的人,既然是摔马事件的始作俑者,那么便说明,原本山高皇帝远没有什么大祸事的西山军此次遭到陛下怀疑,又引来勘察军情和调查行刺事件的特使,都与这姑娘逃不开关系。 或许可以这样说,要是没有这小姑娘横插一腿,便绝对不会今日这么多破事了。 果然,这话一出,周扬的神色便变了变。 赵亦看在眼里,没想到华硕会来这么一出,桃花眼轻轻一眯,不怒反笑道:“二殿下可还真是跟鸾歌有仇啊?不仅路上处处刁难一个小姑娘,如今当着我这当事人的面都扯出瞎话来了。周将军,二殿下的话,您敢信吗?” 周扬虽说不算蠢笨,但到底是耿直之人,先前听华硕那么一说,差点就信了,可是赵亦却又突然这样开口否认,让他实在搞不明白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娘的,真他奶奶的跟他老子赵铭不是一个样,猴尖儿猴尖儿的!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老夫这脑袋现在被你们绕地浑地很!” 听着周扬恨恨开口,赵亦明白他并没有全然信了华硕先发制人说出的迷惑之言,所以放下心来悠哉开口道:“我想说的是,当初摔马事件确然与鸾歌有关,但却非是二殿下所言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当初从马上摔下,是因为苍狼先因病受了惊。说起来,若不是因为鸾歌在危急时刻制服了桀骜难驯的苍狼,只怕不仅仅是我,就连当时大街上冲出来的孩子,也成为苍狼的蹄下亡魂我这么说的话,周将军觉得理由充足吗?” 西山军分为骑兵和步兵,而骑兵在训练之时,经常会出现的问题便是马儿受惊。 受惊的马儿,莫说是一个彪形大汉,若是没有半点功夫,只怕都会成为被马儿踩在蹄下的那一个。 能够制伏受惊的马儿,尤其是苍狼这种产自北漠,生性本就暴躁冲动的马儿,只怕两个汉子都无法轻易制伏。 若是真的被这样一个小姑娘控制,那么只能证明,这小小的身板之下,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这小姑娘的武功修为,只怕也并不弱。 所以这么说来的话,能够射出那么远的距离,还能将箭穿透树干,这一切便说的过去了。 因为这个时候射箭,已经不是靠简单的蛮力,而是将内息注入箭中的巧劲和超凡的劲力了。 但是华硕久居安阳,接触最多的也是那些文臣名士,骑驭和护身的功夫苏贵妃也并没有对他有过多的要求,所以这中间的缘由他又如何能懂? 所以听了赵亦之言,他冷笑出声,似是闻说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言论道:“这算是什么理由?难道因为是救命之恩,所以便证明一个区区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怀如是身手是正常的?亦堂弟的话还真是有逻辑有道理啊。” 不仅如此,似是觉得不够他更是干脆直接开口道:“亦表弟说的这些话,且问问自己相信吗?整个安阳城中谁不知道,这位小姑娘可是三弟府中幕僚的师妹,小小年纪就如是不凡,那他的师兄,又是何等厉害的人物?等日后回了安阳城,我倒是想好生问一问,三弟在府中藏了这么厉害的两人,倒是是怀着什么心思。而且我可还听说,当初这小姑娘可是再怎么也不愿意理会你,见着了你更是绕道走,你在三皇子府中寻人不见,最后寻人都寻到了济世堂去,最后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人家改了主意,还一路和和顺顺的跟你到了西山,难免让人有些多思啊。” 一听华硕说完这些话,赵亦差点想直接给他一巴掌。 这人没有任何的脑子吗? 当着朝中大臣的面,竟然说这些话!还真是那个听起来心机颇深的二殿下么? 自己死缠烂打一个小姑娘的事情,说破了天去也不过挂上一个风流的名声,可是按着华硕这样的推论,三皇子府中藏有高人却不说,便是心怀鬼胎有其他的谋算在。 堂堂皇子,心生他念,还能是是什么?除了那一方位置,又有什么可以多念的? 最为重要的是,华硕无端诋毁三殿下也就罢了,后面的那些话,分明就是暗指安国侯府与三皇子府一同勾结起来,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协议,这才使得三殿下府中的人改了主意,同意鸾歌同往西山。 真是红口白牙,好一招瓢泼脏水! 赵亦怒极反笑,上前两步道:“原来在堂堂磊落光明的二殿下心中,我赵氏自开国以来从来都只忠于陛下的清名都是无端来的吗?那本世子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说,殿下这般诋毁三殿下和我安国侯府,是因为三殿下支持嫡长的储君而我赵氏却从来不为皇子办事,都不能遂了二殿下的意呢?” 赵亦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一步一步,生生逼的华硕连连后退,而他却依旧并不甘心,更是冷笑道:“若是我没有记错,二殿下府中有了智囊宋其然之后,更是从贺州费尽心机地请来智者张河曲,为什么不将这样的相才引荐给皇舅舅,却要自己藏于府中呢?而且鸾歌自打进了安阳呆的最多的地方,好似也不是她师兄所在的三皇子府,而是贵妃娘娘和您名下的济世堂吧?按照您的逻辑,相处融洽便是有什么不可说之事,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您拉拢不成所以费尽心机想要铲除她呢?” 既要诛心,既要构陷,那便看上一看,到底是谁更能抹黑,谁更得理不饶人?! 赵亦的话像是冷水一般,一盆一盆地泼向气急发昏开始张口乱咬人的华硕,噎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赵亦的逼迫之下一步一后退,最后竟然撞到了一旁的帐篷边上。 “行了!”听着二人说的话越来越离谱,而远处又有一堆人指着这边的他们满脸的好奇与探究,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周扬再也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二人,“堂堂皇子世子,当着众人的面因为赌一时之气,这般口不择言,到底成何体统!想让那么多人看笑话吗?!” 这话一出,华硕与赵亦二人都一个激灵,想起这是什么场合,而眼前的人又是谁。 最终互相冷哼一声,整了整身上的衣物,将脸别过一旁。 看到二人终于冷静下来,周扬这才拱手行礼道:“今日周扬什么话也没有听到,什么事情也没有看到。至于方才冒犯二位之罪,还望殿下和世子爷恕罪。” “小的也什么都没看到,耶什么都没听到!”周扬身后的小将也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 华硕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朝着周扬还礼道:“周将军见笑。今日上午的巡视,便到这里吧,本殿下累了,先回营帐休息了。” 说着,不等众人开口,便转身离去。 周扬躬身相送,又吩咐那小将下去之后,这才叹了一口气,按了按眉头,无奈地望向仍旧气鼓鼓的赵亦道:“行了,人都走了,你这么愤恨交加的还给谁看啊?”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31章 犹心卿心高楼夜 “你当我是做给他看的么?”赵亦回过头来看向周扬,“我是真的生气了。” “你这又是何必?知道他是浑说的犯得着这样么?赵氏一脉经年忠诚,这已是不变的事实,整个大晋有目共睹,就算他添油加醋说些什么,也不见得有人会信。”周扬好心安慰道,然后似是有些不解地望着华硕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着:“不过话又说回来,方才二殿下那模样,可还真是和闻说中的不一样。都说二皇子经纶满腹是翩然君子,昨儿个瞅着倒还是那么个滋味,方才可实在是令人咋舌了。” “装的再像,始终也会有露馅儿的那一天。”赵亦冷哼一声,华硕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可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今天若不是自己将他逼急,也不会口不择言的说出这么些话来。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让他明白了一些事情。 “你当他今日所说的都是气话,可在我看来,这只怕是他们心中早就已经编排好的诽谤否则以我对他的了解,怎么可能会在那么一会儿就绕出这九弯十曲的东西来。”赵亦的眼睛眯了眯,若真的是这样,看来有些事情,真的是不得不防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赵家是怎眼的门楣家风,别人不知道,陛下还不知道么?”周扬随口道,并没有赵亦突然萌生的那种担忧之色。 听了周扬这话,赵亦不觉有些奇怪,疑惑地望向他道:“周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嘿嘿,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告诉你还早的很。”周扬傻笑两声,拍了拍赵亦的肩膀,一脸神秘地笑着,全然不是昨儿个那威严的将守形象。 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周扬凑上前道:“说了这么多,你倒是先告诉我,愿不愿意帮我引荐一下这小姑娘啊?不仅得了袁家老小子的称赞,又有这样好的身手,你还真想藏着掖着啊?” “我就想藏着掖着怎么了?总比让你这种都能当爹的老牛惦记着好。”赵亦哼了一声,猛地低下肩来,错了周扬一个趔趄,然后背着双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上午的比赛着实无趣,还是等着下午再来瞅瞅得了。” 看着赵亦离去的身影,周扬无奈地笑了笑:这小子,真是比他爹强了不知多少倍。 营中嘈杂闷热,自然没有客栈凉爽清静,好容易在西山大营中挨过一日,如今正懒懒躺在床上的赵亦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对着元宝道:“上次写给家里的信有没有什么回复?” “有有有!”元宝猛地一拍脑袋,飞快地将收好的信找了出来:“今儿个早上刚送来的,只是那会儿您在大营,小的又刚送鸾歌姑娘回来,所以顺手从那人手中拿了回来,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 赵亦接过元宝递来的信,展开之后一目十行的看了看,面上才稍有缓和。 爹娘愿意帮忙了,看来泽州那边的事情,可以不用太过担心了。 重新将信折起来,赵亦从床上下来:“准备笔墨,我再给家里写一封信,你再让人跑一趟,这一次务必要比先前小心,定要亲自送到父亲手中。” “好!我办事,您放心!”元宝点点头,拍着胸脯承诺。 赵亦提笔且书,将心中的疑惑和种种猜测写在纸上。 第一件事,自然是关于华硕今日冲动之言。 虽然下午华硕以种种理由推脱而过,希望赵亦与周扬相信这是他的无心之论,但却让赵亦越发怀疑他的用心。 如华硕这般应变能力不足之人,若不是心中早有这种想法,是断然不会一开口便这般侃侃而谈。 所以由此可见,只怕这不仅仅是他的想法,更有可能是他那位心机颇深的母妃所为。 后宫佳丽无数,每隔三年选秀入宫的妙龄女子不在少数,可是苏贵妃仍旧能在三千佳丽中让晋帝独取一瓢,十几年恩宠如一日,这般手段,又哪里是一般人可及的? 若这种诽谤是苏贵妃的意思,只怕陛下那边她的枕头风也不会少吹,如是一来,若陛下当真对安国侯府起了疑心,那就不是说说而已了。 第二件事,则是关于周扬。 昨日周扬那般自剖且叙,突然告诉赵亦自己和赵铭乃是故交,着实让赵亦无法轻易相信。 所以他将计就计,顺着周扬忽然而至的熟稔,本想看看他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可是今日一瞧,他好似又有些神神叨叨的模样。 周扬所为何事他不清楚,但单就目前看来,他好似并不愿意从于华硕这一方势力但是这主动的示好,却又实在让赵亦无法接受。尤其是他对于袁氏族长袁怀琰的称呼,好似二人真的很是熟悉一般。 赵袁两家是世交,若是父亲这般唤袁伯伯,那倒还说得过去,可是这话从周扬嘴里出来,赵亦怎么想怎么不觉得二人会有什么交集,所以第二件事,问的便是关于此人是否可信。 放下笔,等到纸上的墨迹干掉,正准备折起来的时候,赵亦又想起方才回信之上,母亲用了将近多半篇幅明里暗里抱怨自己不知道想念她,赵亦笑了笑,又将纸张铺平,蘸墨将最后一页重新誊抄一遍,又在后文添了些问安之语,多絮叨了小半张,这才吩咐元宝将信封好,重新送回安阳。 做完这一切,看着屋内烛光闪烁,赵亦突然觉得好生无聊。 想着今日种种,遂推开门去,正准备去敲对面屋子的门,却又撤步回来。 “爷您怎么了?”刚从楼下上来的元宝瞅见这一幕,看着赵亦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赵亦坐下来,顺手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又重新放下,抬头问道:“你可知今日回来之后鸾歌都在做什么?” “嘿嘿嘿,爷您瞧我说的没错吧?如今这鸾歌姑娘还真是您的心头宝,这才半天不见就想念的紧了,当初挹翠阁的牡丹姑娘您都没这么上心呢!”元宝狗腿的笑了笑,带着几分挪揄之色。 “这两人那能比吗?”赵亦没好气瞪他一眼,会不会说话? “是是是,不能比不能比,牡丹姑娘那多俗啊!哪有鸾歌姑娘生的娇美可人,还有一身好本事。”元宝挤眉弄眼一番,然后在赵亦的暴栗上来之前,捂着脑袋巧妙躲开,“爷小的错了,再也不这般取笑您了!” “滑头!还不快说!” “好好好,说说说!”元宝一脸委屈,“方才晚间传饭的时候,小的碰到了宜碧姐姐,问了问才知道鸾歌姑娘下午好似出去逛街了。” “逛街?”赵亦心下了然,果然这些小姑娘家的都一样,都喜欢热热闹闹的逛街买东西,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蹙眉道:“她出去没人跟着吗?”不然怎么回来时候连个汇报的人都没有,还得元宝从宜碧那里打听。 明明知道如今西山流寇横行,她还敢这样出门,都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吗?虽说她的身手不错,可是 赵亦没有来的有些不满,却又说不上自己这种不满来自何处。 元宝没有注意到,仍旧兀自回答说:“宜碧姐姐说了,鸾歌姑娘说她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所以就谁也没带,而且晚点的时候,鸾歌姑娘已经平安归来了。” “平安归来?一次两次平安,三次四次呢?真是的,自己不担心也不怕别人担心吗?”不知不觉中,赵亦的话中带了些许火气,吓得元宝吐舌不敢再言。 只听赵亦继续道:“就算她不让你们跟着,你们就不会暗中保护么?就由着她一个人在外面?” 说到最后,赵亦又问了一句:“现在呢?她在屋里吗?” “好似”元宝抬起头来怯怯地望了自家主子一眼,“好似又出去了” “什么?!”赵亦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元宝恨铁不成钢道:“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说着推开门,直接走到对面的屋子跟前,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敲门。 “谁啊?来了!”屋内传来宜碧的声音,等她一打开门,正巧见面色不善的赵亦,不由愣了愣道:“见过世子爷,您这是?” “你家姑娘去哪里了?”赵亦开门见山。 “姑娘姑娘没有说”宜碧本想说姑娘在屋里休息,可是一瞅赵亦这架势,明白只怕是瞒不过,只得老实交代。 “我自己去找!”赵亦恨恨地望了宜碧一眼,又瞪了一下跟出来的元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瞧瞧看!这关键时候,一个两个的,个个都不顶事儿! 望着甩袖离去,快步下楼的赵亦,元宝抬腿跟上,边小跑边道:“爷,要不要小的让人去找!这镇子不大,肯定能” “找什么找!你给爷回去候着去!不准跟来!”赵亦听了这话,猛地顿住脚步凶着元宝道。 小小的一个安平镇,真要这么满大街的找起来,指不定惊动多少人弄得人心惶惶呢! 真是一点也不长脑子。 元宝听话的站着不动,看赵亦独身出门,半晌才委屈地自言自语道:“还说人家鸾歌姑娘呢,爷您不也一个样么” 灯火葳蕤,人市喧闹,在这遥远的西南之地,透出一股不同于地域凉薄的热闹非凡。 楼阁之上,玄衣男子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在桌上投下一片阴影。 “为何今日回来。”声音淡漠,听不清其中的情绪波动,但他对面的蓝衣女子,却明白他既然会找回来,便证明是对这件事情有不同的见解了。 “我只是想知道,娘娘此番让殿下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女子面覆轻纱,斟给那男子一杯酒,“先前你我都收到消息,说要让我等在这边照应殿下,可是如何照应,如何应对?娘娘分明知道安国侯世子的事情是何人所为,却又让我等这样,难道是真的要嫁祸周扬么?” “于她而言,银珠都可以牺牲,你也可以利用,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既然她让我们照应,那便照应着。只是对于嫁祸周扬一事,我并不赞同这件事情是华硕亲办,若是真的祸罪于周扬,日后被揭发出来,她们母子自然没有什么好处能讨到,指不定就此翻了船也说不定。”男子澹声开口,解答着女子的疑惑。 “可是这样不正好可以将计就计么?”女子倾了倾身子。 自从当初知道真相,她便等着这一日了,眼前的机会在手,若是利用的好 “不,正因为如此,她不会同意我们嫁祸给周扬因为她并不信任我,所以以她的心思,和华硕如今在几位皇子中的胜算,相反,她不仅不会让我们泼染周扬,反而会让我们将周扬洗的干干净净,好卖给此人一个偌大的人情,以后好控于股掌。”男子笑了笑,掩盖在斗笠之下的容颜中,闪过一抹金光。 “那你的意思是”女子皱了皱眉,不解道。 “西山流寇。”檀口轻吐,却是如今西山众人闻风而变的四个字。 “浮生,你将话说明白。”女子还是有些不明白,想要获得清楚的指示。 “你今日回来,是因为知道华硕已经到了西山,所以想要借机见他一面吧?”浮生开口问道。 “不错。”女子点了点头,“昨日他初至西山,我对这一切都还不够熟悉,也知道第一日便见他有些不妥,所以这才想着在镇上多住几日,等熟悉了目前的状况,再联系殿下。因为你这几日不在,所以我便只给你留了一封信。” “那你可知道,与他同来的还有谁?” “安国侯世子这个人虽说霸道蛮横,也算聪明机警,但是也都是小聪明,不过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不足为惧。”说起赵亦这个人,作为在宫中为婢多年的琉璃,对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不用放在心上。 “不,我说的是除他之外,此行唯一的女子。”浮生拿起酒杯,在手中转了转,半张金面下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你是说安国侯世子跟前的那位医者?”琉璃蹙了蹙眉,不知道自己离开安阳的这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诚恳道:“娘娘好似是说过要留心这么一个人,怎么了?她有什么问题吗?”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32章 螳螂黄雀街头言 浮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一笑,放下手中的杯盏道:“你可还记得去年我和无落一道去往楚国之事?” “自然记得。 ” 说起这件事情,琉璃印象再深刻不过。 作为贵妃娘娘的唯一的亲传弟子,无落自从在济世堂坐诊以来,除却偶尔会被娘娘召见,替陛下间或检查身体之外,平素是从来都不会轻易出门,更别提外出看诊。 可是去年暮春初夏,他却第一次出了远门,而这一次出门,还是与浮生一道,前往中州大陆另一头的楚国。 在琉璃的记忆中,这是她自服侍苏月翎以来,第一次遇到的情况。 头一次,有任务需要这两人一道出马。 也是头一次,有任务功败垂成。 虽说最后将那偷梁换柱的恒王带回,却也不过是无计可施的最后挣扎。 因为在此之后,楚国另立新帝,虽说朝中仍有些许非议不满之声,但楚国新君却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帝王之才,让所有的质疑都在随着时间而逐渐消散。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件枉为他人做嫁衣的往事成为苏贵妃面前再不能拂的逆鳞,而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恒王,也自然而然地在囚地当中承担着他的惩罚。 可是这一切,与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干系? 琉璃不明白浮生说出这话的意思。 “干系么或许可以这样说,正是因为有她在,楚国之行才会那般惨败。”想起当时林中一战,以及后来那双在暗中操控着一切的手,曾经念及时无比恨恨的人,在浮生最后得知银珠早已逃离苏月翎的掌控后,竟然有一丝丝的庆幸。 庆幸于没有让苏月翎成功利用自己,庆幸于让苏月翎计划失败惨遭打击。 别人或许不知,只当彼时一切的功劳都是远嫁归来c替父报仇的长公主千华所为,只有他明白,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谁在背后出手。 若不是洛城有人,否则以当时远嫁齐国,还在边境的千华,如何能安排妥当皇后和左相不被人发现,如何能以外嫁公主的身份成功说服手握重兵的沙场老将,又如何能找出早已隐匿多年的帝师卫知梧? 世人只看眼前,却不知背后是何等模样。 “因为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琉璃显然并不相信。 “她的真实身份,是楚国的三公主。”浮生想起当初所调查的结果,“她的生母,是当初先嫁给前燕质子,后来前燕亡国之后,转嫁给晋帝的齐国长公主。” “什么?!”琉璃瞠目。 梅嬷嬷乃是齐宫的旧人,曾经在闲聊之际,她曾提说过这段旧事,当初那齐国长公主祖父的往事便已然足够让人吃惊,如今这小姑娘竟然有着这样的身份! 然而让她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浮生接着道:“这唤作鸾歌楚国公主刚出生的时候,其实是个痴儿,只是在前些年,却因为机缘巧合而突然生智,后来与当时母妃早亡的五皇子,也是就是如今登位的楚帝相交甚好,甚至为了他与当时的恒王冲撞这些旧事且不提,你且想上一想,若果你是这三公主,最想要让谁来坐上这把椅子呢?” “你是说她”琉璃的目光有些晦涩难明。 “不错,她不仅让当初的五皇子楚云衍成为如今万人之上的帝子,更重要的,还让楚国的皇后与长公主一心支持新任楚帝,这样算尽人心的能耐,才是最大的本事。” “可是她才那么小如今也不过十四五岁,去岁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也就十三四岁啊!若是照你所说,她先前一直都是痴儿,难道仅凭短短几年,就能够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且一般的女儿家,在她这个年纪,大都还是在规格之中描红绣花的吧?”琉璃实在无法接受这一切,如果浮生所言非虚,那这个小姑娘就真的太不简单了。 “所以有些事情,并不能想的那样简单。”浮生没有告诉琉璃,因为这个小姑娘是金鸾转世,是云阳一脉的术者,做到这些事情,对于精通术法可窥天道的人而言,又有什么困难可言呢? 更何况,是真正的天命所归之人。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却不想瞒着琉璃:“说起这些来,还有一件关于这位公主的事情——你可知道,前些日子无落传信与我说了什么?” “无落?你们两个不是老死不相往来,见面就能掐死对方的么?怎么什么时候竟然搞到一处去了?”提起这么两个人,琉璃就觉得有些无奈。 无落是苏月翎十四年前从外救回来的人,后来因见他天赋异禀,尤其是在医道上颇有潜质,便收在身边做了亲传的弟子。毕竟那个时候已经是宫妃身份的她,已经不便再像以前一样抛头露面,所以就有了后来无落取而代之,在济世堂坐诊多年的后续。 可以这样说,无落算是苏月翎一手扶植起来的人,所以对于苏月翎的意旨,无落向来都是言听计从。 但是反观浮生,他本是苗疆巫族的少主,之所以纡尊降贵为苏月翎效命,也不过是因为当初他喜欢的姑娘被苏月翎控制在手中,所以他不得不屈从。 故而对于浮生而言,因为软肋被人拿捏,所以他对于苏月翎的服从,带着交易与胁迫的意味,一旦条件不能满足——正如现在,他得知银珠已经从苏月翎手上逃脱——这枚棋子便会重新拥有自己的意志,而且会将过去的恩怨悉数讨回。 所以对于浮生无落,虽同是金面玄衣,为苏贵妃效力,但是心思却是完全的两个方向。 因此此刻琉璃听到这话,那感觉无异于是多年貌合神离的两人突然开始促膝长谈c相看两厌的人开始握手言和称兄道弟一样诡异。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浮生手中转动着空空的杯盏,一半露在灯光之下,一半则藏匿在他斗笠的阴影中,“而且目下看来,无落这个人,对于苏贵妃,也不是绝对的忠心耿耿。” “怎么会?!”莫说苏月翎对无落有救命之恩,就是关于无落的来历,他们这些人中除了苏月翎,没有一个清楚。 按着苏月翎那般小心谨慎算计着一切的性子,若非无落乃是值得信任之人,她又怎会将毕生医术倾囊相授? 可是浮生向来都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也从来不会骗人,难道他眼下知道了关于无落的什么事情? 若真是如此,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可以利用无落,来削弱苏月翎的势力 想到这里,琉璃连忙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一切到底怎么说?” “去年在楚国的时候,我在郊野差点重伤楚鸾歌,是无落出面救了他;前些日子,安阳的线人来报,楚鸾歌自从到了晋国之后,本是以三皇子府幕僚师妹的身份,但却一直在济世堂内做了小工;而在那期间,一向看我不对头的无落,竟然又写信给我,让我与他口径一致,瞒着他忠心效力的贵妃娘娘的楚鸾歌的公主身份。”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此刻的浮生轻笑出声,那声音有一瞬的清雅迷人,让人想要看一看,那金面背后的容颜,是否也如这笑声一样和沐春风般优雅。 “竟然会这样?这二人难道有旧?还是这楚鸾歌知道无落的身份?”琉璃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诧来形容了。 今日所听到的这些事情,实在太让人吃惊。 先是这么一个传奇色彩的楚国公主,又是最为神秘的无落的真实身份,更重要的,是连二殿下的面子都不卖,做事向来循规蹈矩的无落,居然会为了这么一个小丫头说话! 天耶! “那你答应他了吗?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啊!”感慨之余的琉璃没有忘记问询最关键的问题,若真的能借此卖无落一个人情,那可是捡来的大便宜啊! “你说呢?”浮生的脑袋抬了抬,露出了没有被金面遮挡的秀美下巴,“我若没有答应他,当初苏月翎找我求证的时候,济世堂的神医只怕就与世长辞了吧?” 那女人,可是宁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的狠角色啊。 浮生继续回答问题:“从无落的态度来看,这楚国公主只怕与他的关系不浅,但是小姑娘却不见得知道他是什么人——据说来西山之前,还在济世堂大闹了一通——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苏贵妃不知道她的公主身份,但至少也该知道这小姑娘是华宸的人,放心的由着无落这样玩闹,只怕也还是有别的心思,但是这一次,她或许不知道,自己会被无落给套进去吧” 说到最后,浮生话中的兴致愈浓,却只化作一句意味深长的叹言:“下棋的人越发多了,果然浑水才好摸鱼。看来这一场局,会越来越精彩了。” 琉璃无声饮下面前的茶水,埋头思索着方才从浮生那里得来的种种消息。 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道:“那接下来怎么办?是继续联系二殿下,还是怎样?流寇那边,需要人再演一出戏吗?” “不用。”无落这一次却是站起身来,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轻声道:“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以贵妃娘娘派人送来殿下遗落物件的名义,光明正大的站在华硕身边,时刻关注好他的动向。” “以娘娘的名义?!”琉璃越来越迷糊了,“可是这样很容易穿帮的!虽说二殿下没有传闻中那般聪智,但至少这一点,我们是瞒不过去的。就算瞒得了一时,等到日后回了安阳,照样包不住火” “放心吧。”浮生打断了她的话,从袖中拿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信来,示意她打开:“到时候你拿着这封信去与华硕联络,不用你多言,他便会主动安排你近身伺候。” 琉璃蹙了蹙眉头,飞快地取出信纸,一目十行的扫过之后,最终流露出由衷的赞叹与惊喜:“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居然早早的就跟娘娘讨好了旨意!天呐!这样一来,什么事情就都好办了!” 重新将东西收整好,琉璃难掩面上欢喜,问道:“我这边事情解决了,你呢?你准备怎么办?” 浮生没有说话,琉璃只当他和往常一样,在想着什么,所以也没有催促,等着他想明白了再开口,却没有想到这一等,竟然看到浮生突然在一旁的栏杆之上借力,一跃而出,到了旁边的屋顶之上。 等到琉璃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看不到他的踪影。 心想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她连出门采买的东西都来不及顾得上,便急急地喊来外面的小二,付了帐后飞快地往楼下跑去。 在街上朝着浮生消失的方向追了许久,可是因为体力有限,已经到了集市最边缘的地方,却依旧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琉璃不觉有些气馁,但是再让她追下去,在这流寇横行的时节却又再也不敢,于是无奈之下,只得原路返回。 人潮喧涌,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双眼睛。 “你想做什么?” 眼前之人猛地回过头来,凤眼带着几分了然望着已然抬起手,却被突然吓了一跳,最后只能在自己的脑门上挠了挠的赵亦。 “真是的,一点都不好玩”赵亦挠着脑袋小声嘟囔道,原本还准备偷偷吓一吓鸾歌,谁知道她居然就这么发现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鸾歌蹙了蹙眉头,问道。 “那你跟着人家小姑娘做什么?”赵亦上前两步,伸了伸下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鸾歌一直在跟着前面那个蓝衣女子。 “不说算了。”鸾歌转身便走,不想解释过多。 因为一旦解释,便要提及六两所中的巫力,便要说到中巫的缘由,难免会牵扯出术者的事情。 而云阳术者之言,在山外俗世,但凡有的地方,便不当被拿出来说道。 “哎,别走啊你!别生气嘛!我跟你说跟你说!”赵亦一见鸾歌变了脸,便连忙跟了上去,讨好似的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我先前是准备找你问一些事的,结果发现你出了门,又还没带一个侍卫,心中担心你遇上流寇,所以就急急赶了出来找你来着。” 听到赵亦这话,鸾歌不由顿住了脚步,看着他身边平日出门最少也会带着的元宝居然也不在,这才带着几分歉意开口道:“多谢。” 赵亦心中一喜,正准备说没关系的时候,却听鸾歌面色正色道:“不过既然说起了,我也正好想和你说一声。我的安危你不必担心,我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多了人只会让我分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33章 冰释前嫌近昭然 “我知道你身手不错,但你到底是一个女孩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出门在外有人照应着,也能多一份保障不好吗?”赵亦没有觉得鸾歌不识抬举,反倒心中多了几分怜惜,“况且西山是我拉着你来的,且不说我向你师兄承诺会照顾你,就算是作为朋友,也不想你出事。” 看着赵亦突然认真的模样,鸾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若是赵亦依旧是一副痞痞的模样,她指不定就会直接顶了回去,可是现在,他不是先前的玩笑戏谑,也不像舒阳的毒舌冷语,而是真真切切地说出这些话来,反倒让鸾歌无法回驳。 过了许久,直到前方那蓝衣女子的行迹已经无处可寻,她才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若就这样拒绝,确然有些任性。” 然而不及赵亦高兴,却又听她继续道:“你既将我当朋友,那我也不当瞒你。此次来西山虽是你主张,但我也有欲擒故纵让你上钩的行为,换句话来说,此番来西山,也有我自己的意思,所以我自然也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看着赵亦突然有些呆愣的脸,鸾歌狠了狠心,又下一剂猛药:“也就是说,因为我需要一个名正言顺来西山办自己私事的理由,所以我利用了你,你明白了吗?我利用了你。所以你不用对我这么好,也不值得这样对我。我也不想别人插手我的事情,更不想将无关之人牵扯进来,所以你完全不必这样——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不知为何,原本笃定了要一直瞒着赵亦的念头,却在突然听到那朋友二字时动摇。 赵亦平素为人如何她不知晓,也不想去管他的风流韵事,鸾歌只记得,从相识以来他的关照,以及这一路以来的偏袒与真挚,让她再不能狠心欺骗。 哪怕冒着就此决裂的危险,她也不愿意再瞒下去。 “这样啊” 果然,鸾歌的话完,赵亦的眼神黯了黯,喃喃道。 街市热闹依旧,叫卖杂耍生生不息,可是这一声叹息却像是重石一般,猛然击落在鸾歌自以为平静的心底,穿过别人的欢喜吆喝传入耳中。 生于齐地,深宫之中的她从来没有所谓的朋友,直到遇见洛天,遇见茗湘。 可是这样的日子太过短暂,她还没有看够,还没有来得急珍惜,一切便如幻影消散不见。 而后便是十载黑暗,直至遇见舒阳,遇见云衍,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朋友,没有其他的亲人。 可是如今,却有人告诉她,自己是拿她当作朋友的。 这些年来,鸾歌头一次因为一个相识不久的人心生感动,心头对别人高高竖起的壁垒头一次产生动摇。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不想让自己的事情将赵亦牵扯进来。 事关巫者,往小了说,是她和浮生之间的事情,但往大了说,却有可能牵涉到安国侯府与苏贵妃,牵涉到苗疆与晋国,牵涉到巫族与术者 作为向来明哲保身不参与党争,只对皇帝忠心耿耿的赵氏一族,理当继续走以往的路,不被她因个人恩怨牵涉其中。 可是为什么,自己却又有些许不甘呢? 那空落落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掏走,只剩下未知的虚妄与谨小慎微的恐慌,可是她却不敢伸出手,生恐什么也抓不住。 “所以说,其实你原本就想要来西山的是不是?”赵亦重新抬起头来,望着鸾歌,在沉默许久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是。” 不能躲,不能逃,她深吸一口气,坦诚作答。 “但是因为特使突然从三殿下换成了华硕,而你身上烙着三皇子府的身份,所以为了避嫌,你需要找一个合理里的理由是不是?” “是。” 不得不承认,赵亦真的很聪明,聪明到一点就透,可以在霎时间想明白为什么她既然怕人多麻烦,又不愿意一人独行的原因。 “而恰好我在那个时候,央着你与我一道,所以你便顺水推舟的应了,是不是?” “是。” 鸾歌惯性开口,可是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对。 自己方才坦言时,说的是欲擒故纵,因为这样才能够刺激赵亦,让他为了争一口气而非得带鸾歌同行——这也是所谓利用的关键,利用他一颗赤子之心,最后差点造成朝堂之上父子反目——然而这一切,到了赵亦口中,却变成顺水推舟,好似她只是顺势而为 鸾歌抬起头来,正准备纠正他的说法,却见他抬手止言:“你什么都不必多说,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此刻的赵亦背光而立,但仍掩不住桃眼灼灼,似能看透一切。 “好,你问。”鸾歌咬了咬唇,已然下定决心。 “你所说的事情——是宸堂兄的事吗?” “不是。”鸾歌没有任何的犹疑,坦然对上赵亦的审视,一字一句道:“是我自己的私事,与任何人都没有干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刚说完不是的时候,好像听到一声清浅的呼气之声。 事实证明,她的听觉向来灵敏。 因为此刻的赵亦已然如释重负,甚至还向她和原来一般笑着道:“我就说嘛!这算什么利用!反正不管你说不说,我就算是为了苍狼也会死缠烂打求你来的,所以不要想太多,不然说起来我还得感激你呢!” 鸾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不明白赵亦这是什么意思,是真的不介怀,还是只是说说反话。 赵亦见她依旧面带愧疚,扯了扯她的袖子到:“你要是不相信的话,那要不这样:你看,你自己说的,是你骗了我一次那我原谅你,那以后我要是做了什么错事,你也同样原谅我一回,我们就算扯平了怎么样?这下该高兴了吧?” 话已至此,鸾歌知道自己再纠结下去便是不给赵亦面子了,纵然觉得这是他故意迁就自己,还是点了点头道:“好。” “看吧!这不就得了!”赵亦胳膊肘搭在鸾歌的肩膀上,似是好兄弟一般带着几分小把戏得逞的谄笑,可是突然,却见赵亦猛地一拍脑袋,站直了身子。 “怎么了?”鸾歌不由问道。 “那个”他挠了挠脑袋,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怯声道:“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好像害你跟丢了人” 一听这话,鸾歌这时也才意识到,原本自己一直跟着的蓝衣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不过还好,她知道这女子住在何处,自然也不怕真的找不到人。 所以她笑了笑道:“没关系,反正又不是找不着了。” “那你现在还去寻人吗?还是直接跟我回客栈?”赵亦问道。 鸾歌向四周看了看,周围已经开始有些小贩准备收摊了,念着天色已晚,在跟下去指不定也没什么所获,便答道:“直接回客栈吧,时间也不早了。” “好嘞!”赵亦心中一喜,二人便一道往客栈方向走去。 而在此时,不远处的小巷口的阴影中,慢慢走出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玄衣的男子,望着远去的两道人影若有所思。 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黄雀且去,故不知猎人久待。 谁算计了谁,谁又在谁的局中,这盘棋,真是越来越大c越来越乱,也越来越有趣了呢 如今已经说开,赵亦与鸾歌二人冰释前嫌,路上便不免提说起方才的事情。 想了一想,赵亦开口道:“其实我本想问你那件事是什么事情的可是我也知道,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愿说,就一定会有你的理由,所以我不会强迫与你,若是你一直不愿说,那我也一直不会问;只是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那随时找我都可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尽力而为。” “多谢。”鸾歌抿了抿唇,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来。 而原本有些空落无处着陆的感觉,此刻也似浮游终有所归。 “谢什么谢呢!”赵亦白了她一眼:“小样儿,跟我还客气!” 看着赵亦一脸得瑟,鸾歌没有出声辩驳,反而问道:“你不是说自己从客栈那边过来的吗?怎么最后却又跑到我背后吓我?” 一听鸾歌提起最开始的事情,赵亦这才想起一件事儿来道:“还说呢,方才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莫不是二殿下出来喝花酒被你撞见了?”鸾歌难得打趣,毕竟赵亦当初在西山的那两个月里,可是经常楚馆红楼不停歇,而华硕却又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当然,也只是据说。 “哪儿呀!我说的是苏贵妃身边的人”赵亦纠正道,不过话一出口,他便不准备再说下去了,说来话长却又不好长话短说,就只能不说了,“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认识,毕竟安阳城中知道这么一个人的也没几个” 但是那句苏贵妃却是清清楚楚的飘进了鸾歌的耳中,因此她不由停住了脚步道:“你说苏贵妃?” “嗯,就是华硕那小子的娘,也是如今皇舅舅最宠爱的一个皇妃了——你肯定知道她,无落那老家伙一身医术就是师承此人,说起来也算是厉害了,毕竟能让皇舅舅十几年二十年独宠她一个,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见鸾歌难得有兴致,赵亦自然也乐得和她多扯几句,反正也是安阳城中人尽皆知的八卦消息。 “原来这个贵妃娘娘这么厉害啊”鸾歌感慨道,状似无意地问他道:“你说你方才见到的是她身边之人,是和无落一样厉害吗?” “不不不,这两个人不一样的。”闲着无聊,赵亦顺手从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两个苹果,用自己的衣袖仔细地擦了擦,递给鸾歌一个,自己咯嘣咬着一个,边走边道:“无落那老家伙呢,手无缚鸡之力,除了能看看病也没什么本事,但是这个人呢,却跟他不一样——不过说不一样,却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听着赵亦这般喊无落,想着那个一直温声和气的男子,鸾歌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赵亦有些莫名其妙。 “无落好像也没有你说的那么老吧?虽说他经年累月带着一张面具扮神秘,但是从外面那半张脸瞧上去,其实长相还是蛮英俊秀气的。”鸾歌平心而论。 “你千万别被他骗了,要知道他可是又老又丑的。”赵亦不服气。 “你见过他长什么样?”鸾歌很是好奇,她其实也想知道,无落真正的模样是什么样子。 “没见过。”赵亦咬了一口苹果,“不过你想,他在这安阳城中行医问诊已有十四载,据说当初苏贵妃救他的时候,他已经成家了。你自己算算,如今他该有多大了?还有,若不是真的长的太丑,怎么会整日带着个面具,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成家了”鸾歌回味着赵亦的话,算着时间,看来赵亦至少也有三四十岁的样子了,不过单就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还真是看不出他有这般大。 一个人琢磨了一会儿,鸾歌想起方才被岔开的话题,又重新问道:“那你刚才说的那个人,跟无落又有什么关系?” “也不是说什么关系——”赵亦思索了一下怎样表达才够清楚,“我这么个你讲吧,这个人远远地瞧上去跟无落倒有几分相似,都是常年一身玄衣,面上挂着个遮丑的面具。唯一不同的地方呢,就是无落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也只会治病;但是那个人却算是苏贵妃的暗卫,常年在暗处,伸手十分了得,若不是我有一次知道贵妃娘娘的藏宝阁中有一样好东西,想借来瞅一瞅,也不会跟他对上知道这事儿” 提起当初夜闯碧落宫,想要盗走苏贵妃的夜雨琉璃盏,却被那黑衣人击败的事情,赵亦就有些不好意思。 想着若是自己就这么说出去,安阳第一高手会被人打败,肯定会被不少人笑话,所以这件事就一直藏在他心底,谁也不曾说过。 但是鸾歌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赫然。 因为在听到那玄衣面具的时候,她的脑海中便已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34章 道始末终成一心 彼时楚宫城外,一人以笛驭得鬼木傀儡,甚至趁着鸾歌失神之际大败于她;后来又公然现身楚宫,出手襄助假楚皇,坐看君臣之斗;最后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将身份暴露的恒王带走 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于此人之手,甚至包括六两如今的所中的巫术。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苏贵妃手下最神秘的“暗卫”,浮生。 浮世虚欢,生死无念。 见鸾歌没有说话,赵亦却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不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不好好在苏贵妃身边呆着,反倒这西山之地来,难道是因为要暗中保护华硕那小子?可是这也不对啊,这一路我完全没有感觉到有这号人的存在,而且他方才还跟着我来着” “他跟着你?”听到赵亦最后一句话,鸾歌猛然回过身来,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急急问道:“你说浮生刚才跟着你?” “浮生是谁?”赵亦皱了皱眉,不明白鸾歌怎么会突然这样急切。 然而当他的刚问出口的时候,鸾歌已经转过头去,望着身后人来人往,灯火辉煌的街道,顾不得回答他的疑问。 “怎么了你这是?”赵亦又问道,可是鸾歌却依旧来不及理会他,撑脚在地上一点,浮身而起,便抽出腰间长鞭,直直往他们方才走过的那条街道飞去,边飞边往下看,似是在探寻着什么。 赵亦见状,哪能坐视不理?也只好扔掉手中啃了一半的苹果紧随其后,一路追赶下去。 二人尚不自知,街上众人已被这凭虚御空的一幕惊得傻了眼。 娘嘞!什么时候居然有人可以在天上飞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西山这么大的地方,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般高手啊! 鸾歌兀自搜寻,赵亦一步步紧跟着她,直到已经将整个安平镇看了个遍,街上的行人也都剩下没几个了,鸾歌这才停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再联想先前鸾歌的种种反应,不用再问赵亦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你此番来西山,要做的事情与浮生这个人有关吧?”虽是疑问的话语,却是肯定的语气。 不然为什么在知道那人的身份之后,会这般迫切焦灼的寻找? 不然为何这个安阳城中都知之甚少,不是那次偷闯碧落宫就连他也不知道存在的神秘黑衣男子,她却知道他的名字? 听到赵亦的话,鸾歌知道这件事只怕真的瞒不过了,遂点了点头,道了声:“是。” “我可以收回先前在街上的话吗?”赵亦低吟一声,上前几步,“我想问问原因。” 浮生此人,赵亦不是没有查过。 当初从碧落宫出来之后,他就曾暗中打听过此人,可是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连这个人的存在,都鲜少有人知晓。 在所有的王公贵族或是大宅之家,都会有在家中养死士暗卫的习惯,所以赵亦便默认了这个人乃是苏贵妃身边的暗卫,或许是她自己的势力,又或者是陛下暗中安排——不管哪一样,对于向来忠诚于陛下,安心做一个耿忠臣子的赵家而言,都没有再追查下去的理由。 可是纵然不甚了解,但是对于这个曾经交手过的人,赵亦知道他有怎样的能耐。 若是鸾歌与之为友,倒还好说,不怕有什么危险;但更大的可能,是二人也许有什么过节 若真是这样,他是断然不能放心鸾歌一个人去面对的。 “你放心,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我答应你,定然不会跟第二个人提起此事。”似是怕鸾歌还想瞒着,赵亦又给出承诺,顺带着循循善诱,“你若是熟悉此人,定然知道他的身手如何,所以你需要我这样的帮手。你若是害怕牵扯无辜,或是那些侍卫拖你的后腿,我会让他们不用再管你的所为,但是请让我和你一起。我想帮你。” 鸾歌闭了闭眼睛,努力地调整着方才因为急急寻人耗费的内息。 夜风徐徐,将赵亦的话伴随着虫鸣蛙叫传来,鸾歌慢慢睁开眼睛,在旁边寻了一处地方坐下。 随手卷动着的手中的长鞭,她开始徐徐道来。 “你知道,我有一只狐狸。六两对我而言,就像苍狼在你心中的地位一样。可是小半个月前,我突然发现它生病了。” 听鸾歌这样说,赵亦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曾在郊外看到她抱着一只小狐狸哭着,还当她出了什么大事,最后一问才知道是她养的那只小狐狸生了病。 其实那个时候,赵亦自己也曾好奇,那小狐狸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连鸾歌都无能为力,按照孙恒的说法,这小狐狸是饿的久了,鸾歌当时也应声说是,可是如今看来,只怕并不是这样的简单。 “我寻遍可寻之人,最后要么是查看不出病因,要么是知道生了什么病,但是却治不了。” 赵亦随着她坐在一旁,没有插话,而是安静的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是啊,普通的医者,怎么会治得了这种病呢?”说到这里,鸾歌轻笑了一声,却带着深深地无奈,道出了事情的真相,“因为六两它,并不是真的生病了啊它是中了巫法。” “巫法?”赵亦惊问出声。 他终于知道鸾歌为什么会想要来到西山了。 中州大陆虽是三分之地,以云阳山东西相隔,西部大片地域分为北齐和南楚,以东的地界则是晋国的领地。 但若是这样说,其实也并不完全准确。 因为在这三分之外,除却一些小的可以不去注意的邦国之外,还有一个属于禁忌的,往往被人主动忽视,却始终不能忽视的部族。 那便是南疆巫族。 与诸国以皇帝统御四方不同,巫族沿袭着虽久远地部族制度,以族长为最尊,设四位长老辅助,而带领着巫族的子民。 最先开始的时候,曾有周遭小邦企图吞并巫族,以达成和晋国相抗衡的局面,但是却在最开始出征的时候,便全军覆没。 因为南疆之地瘴毒之物众多,尤其是巫族常居之地,非是当地巫族,擅自闯入者会很容易没有性命活着回来。 或是因为毒,或是因为蛊,或是因为某些虫蚁蛇兽。 而苗疆巫族,也因为这一原因,逐渐为众人所周知,生怕他们用那些邪门巫术成为侵略的手段。 传说云阳山上拥有至高能力的术者,肩负着守护中州的指责,曾因此专门制订了应对巫族的术法。 可是令所有人惊奇的是,如果不是外邦侵略,巫族从来不会有人主动攻击他人。 他们所信奉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条。 这样一来,大家的心方才安定下来,将南疆那片广袤的瘴毒森林看成不可侵犯的禁地。 而那里,便是巫者的地盘。 但常年不与外界交流的部族,总会处于最原始的生活状态。 随着西山郡逐渐有人落户,逐渐繁华,巫族也开始了和中州人的接触和交流。 虽说凡常人依旧不能进入巫族的领地,但是随着贸易的往来,巫族美丽的珠玉宝石让人垂涎不已,西山郡倒也因此成为虽在偏僻地带,却有着极好贸易往来的热闹之处。 所以,赵亦在听到鸾歌说出巫法的那刻,他便猜到,只怕鸾歌是为了接近南疆,但却又无法避过瘴雾森林,所以才来到西山这中州与南疆最接近的所在的吧? 但虽是这样猜想,却又有并不合理的地方。 因此他紧跟着开口问道:“但是有一个问题,苗疆之人虽说精通巫法,但其实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只有苗疆族长和长老一脉,才会有修习巫法的资格,而如我们在安平见到的这些苗疆人,其实他们并不懂得巫术。因为巫族避世多年,早有族规在内——但凡精通巫法者,是不能擅自离开瘴雾森林的。” “可是,凡是并没有绝对,不是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鸾歌接口,望向他。 “你说的这倒也是。”赵亦点了点头。 的确,要是换做他,一辈子呆在林子里,身边都是虫蛇毒怪,他也觉得慎得慌想要逃出生天。 然而这头点着点着,他就觉察出什么不对来了:“难道那个叫浮生的人是巫者?!六两的病情是他所为?!所以你才会因此赶到西山来,想要找寻他的踪迹?!” 这话一出,赵亦只觉得仿佛眼前的所有迷惑都被解开。 是了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鸾歌才会寻找浮生,而因为浮生是巫者,她才会来离苗疆最近的西山找人,所以才会在三皇子的西山特使之职被换后,想要借着自己来名正言顺的来此。 见赵亦已然猜出了期间的关联,鸾歌点了点头肯定。 但是,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 “可是,浮生为什么要对六两下手?”赵亦皱了皱眉,这才是最难理解的所在,“若说浮生下手,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那便是你们二人之间的矛盾——所以说,你们在很早之前有过旧怨吗?” 不等鸾歌回答,赵亦又自言自语地思忖道:“但若是不是你们私下的矛盾,那便是苏贵妃的原因——你刚来安阳没多久,而苏贵妃这二十年来,一直在深宫之内,只怕还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所以也不可能是你和她之间的问题而你如今在安阳,身边标着的却是三皇子府的标记,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宸堂兄府上的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是华硕一党和的争端,而宸堂兄因为依附于太子,所以只怕累带得你成为被牵涉进去的那一个看来是想给你师兄和宸堂兄示威了” 听着赵亦这般分析,鸾歌愣了愣。 在赵亦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她已经在考虑着要不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比如自己的术者身份。 虽说不至于牵扯到当初在楚国的种种恩怨,牵扯出她与苏贵妃之间的旧仇,她们和云阳术者之间的关系,但至少要说出二人是如何生了怨。 可是如今赵亦这般推测下来,却给了她一个充足的理由,将私下的矛盾,转化成被牵扯其中的无知无辜。 这话也正好惊醒了鸾歌先前的预判。 若自己真的道出术者身份,那舒阳作为她的师兄,又怎么不会暴露呢? 这样想着,她轻道一声“也许吧”,算是承认了赵亦的推测,也暂时将这个问题就此掩过。 而已然联想至此的赵亦,则是越想越多,坐在他身边的鸾歌听着夜风送来的声音,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样的赵亦,才是真正的安国侯世子。 “若那浮生当真懂的巫法,又有这般能耐,那他定然在巫族之内身份不低,性格也定然不是甘于屈居人下之辈。可是如今却甘心做一个深宫女子手下的工具,为她卖命办事,只怕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苏贵妃手中看来华硕的这个母妃,可真是不简单呐” 听着赵亦抽丝拨茧提起苏月翎,鸾歌不由出声应和,她冷笑一声道:“如何能简单呢?十六岁便能靠着一手医术,救数千晋军于鼠疫当中,也正因此而救了还是皇子的陛下——后来陛下成功登位,她虽说不能成为国母,可是皇后娘娘去后,在她之上便无旁人,以皇贵妃之尊独宠后/宫二十载,这样的能耐,这样的手段,又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人呢?” “是啊我的这个舅母,着实不是一般的人呢”赵亦也跟着唏嘘。 以前觉得能够独冠后宫已是最大的能耐,可是如今看来,这些又算是什么呢? 能居于深宫之内,却将不凡的巫者收入麾下为自己卖命,更能左右陛下已然确定的决定,邀宠固爱之事,又算是什么大的能耐呢? 赵亦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看来苏贵妃与华硕对那位子的念头,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最早是什么时候呢? 是华硕出生的时候? 是推出无落坐诊济世堂的时候? 是皇后娘娘死的时候? 还是更早的,遇见陛下的时候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居然将手,伸到了安国侯府,那便再不能坐视不管了。 想起晚间被此人追踪,好容易才甩掉的事情,赵亦已然暗下决心。(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35章 知君心兮闻泪泣 夜晚灯倦,此刻的安平镇大街之上,已然没有行人往来。 明月高悬,唯有几家做夜间生意的楼阁还灯光灼烁。 “所以你是因为觉察出那姑娘与浮生有联系,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此人,这才调查她,想从她身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回去的路上,与鸾歌已然就此事互通有无的赵亦问道。 “嗯。不过现在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查对了方向——晚上我看着那女子去了孟春楼,便在对面的茶舍中等候,可是过了有一个时辰,她匆匆而出,原本去时所采买的东西都忘记了带,便一路沿着街道奔跑,似是在寻找什么,所以我便跟了上去,最后正如你所见,遇到了你。”鸾歌点了点头,理顺了整件事情的前后关系。 “那看来肯定是没有错了。”赵亦双手环胸,一脸原来如此,“我觉察到有人跟着我,也是在孟春楼那一带,因为想着是流寇,便故意找了人少的地方走,想要引他出来。可是到最后我却发现若是流寇,身手定然不会如此估摸不透,后来遂寻了人多的地方穿行。许是那人明白我觉察到他的存在,后来竟被我甩掉了——再之后,就看到了你,所以才想逗逗你来着。你想想看,若是这样的话,这二人之间定然是有关系的,或许可以这样说,今日在孟春楼,那女子所见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浮生,不然他出现的地点,为免也太过巧合了。”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眼前的赵亦早已褪去平素那种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模样,让鸾歌不由开口询问他的意见。 赵亦略一沉吟,伸手抬臂支着下巴道:“你看这样如何:你今日已经跟了一天,晚上的话,我挑上几个擅长隐匿追踪的人盯着那女子,若是她与浮生真的有什么联系,迟早都会再碰头。守株待兔虽说有些笨,但却也是最稳妥的法子。遇刺一案的调查从后日才开始,我明日正好没事,可以跟你一道,再多走几个地方打听打听这两个人在西山的事情。我总觉得以那个浮生的身份手段,苏贵妃能安排他在西山待这么久,肯定还有其他的安排。更何况” “你觉得他来西山的时间很巧合?”看出赵亦的思索,以及自从剖析出种种关联后的郑重与认真,就算鸾歌再傻,也明白只怕此事已然涉及到赵亦自身的利益相关。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赵亦给她最大的性格印象,既然今日的追踪不见得是专为他而来,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你是认为当初你受伤的事情,跟浮生有关?” “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但是既然有这种可能,就有查下去的必要。况且”赵亦顿了顿,看着鸾歌道:“就算你不说,可是有了六两的事情,我也大致猜出来了——当初苍狼的病情,是否也是因为巫法所致?” 鸾歌猛然抬头,全然没有想到赵亦会突然提到这件事,可是在对上他那张理解似的笑脸之时,她终是舒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错,先前自己利用赵亦而成为特使团队的一员,即使赵亦不承认这是利用,她也明白,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当时讲到六两生病的情况时,她便将觉察出苍狼体内留存有巫法的事情隐瞒了下去。 因为她不想让这件事情,在赵亦日后想起来的时候,误以为是自己想要拉他下水的由头,所以哪怕事实真相如是,她也决定隐瞒。 只让赵亦认为苍狼就是普通的生病就好了,何必要在他与浮生之间再添一道仇怨? 既然苍狼依然痊愈,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很多。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赵亦的能耐,眼前这个人实在太过聪明,从她当初提起六两有人知道是什么病,却又不会治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出这事与浮生有关,否则也不会那般毫不犹豫地决定坐视不管。 甚至扯下自己伪装多年的浪荡假面,将最真实的c真正敏锐的一面展示出来。 这是诚意,也是新任。 除了感动,鸾歌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沉默的当口,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鸾歌听力敏锐,率先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却正瞧见跑在最先的元宝。 大街上空荡无人,恰巧将赵亦与她显露出来,因此不等她开口,便听元宝欢喜地对着众人道:“在那边!爷和鸾歌姑娘在那边!” 原来自从赵亦一个人出了门之后,元宝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想要跟上去,可是一想到赵亦的命令,又不敢踏出客栈,只得转来转去瞎着急。 先开始的时候,他还安慰自己,自家爷打遍安阳无敌手,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情,可是谁曾想,直到已然临近子子夜,客栈都差点要打烊关门了,自家爷居然还没出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屋内等着鸾歌的宜碧先是坐不住了,想着鸾歌出去这么晚,却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一个姑娘家要是出了事情该怎么办,于是也顾不得宜碧的叮嘱,便想着去求赵亦,让他派人找找鸾歌。 这不找还好,一找才发现原来赵亦早就出去了,留下的元宝和她一样正着急着呢。 一听宜碧道出原委,元宝登时乐了,随即便留了几个人在客栈,防止赵亦和鸾歌先回来,好即使提醒,带着剩下的人,以帮着宜碧寻找鸾歌的名义出了客栈。 谁知道,这才刚找了一条街,便看见两个人正在一起走着。 “谢天谢地!爷!鸾歌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们了!”元宝双掌合起,一副阿弥陀佛的样子。 “嗯?”赵亦挑了挑眉,“我不是说过,不让你跟着我出来的么?” “不不不!爷!元宝可不是自己跟着来的!”似是早知道赵亦会有此一问,元宝在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应付的法子,直接将身后的宜碧推了出来道:“我是看着宜碧姐姐担心鸾歌姑娘,想着爷您那么在意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儿那可咋办啊?但是您又不在,就只能临阵上场,替您分忧帮忙找找人了!不信您问宜碧姐姐。” “啊对,世子爷,是奴婢央着元宝来找我家姑娘的”元宝提出找人的时候,便已经跟宜碧通好了声气,所以这个时候宜碧自然为他讲话。 言罢,宜碧又望向鸾歌,带着几分怯怯道:“姑娘”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鸾歌打断了她的话,转向赵亦道:“这么多人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大街上,难免有些扰民,既然事情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这样也好。”赵亦点了点头,又点了几个人道:“元宝,你带着他们几个先和鸾歌宜碧回客栈,我再安排些事情,一会儿便回来。” 一听赵亦这话,鸾歌便明白他只怕是要安排人去哪女子的住处盯梢,因此点了点头道:“万事小心。” 元宝知道自家主子有事安排,如今见到人平安无事,自然也乐得放心,带着几个人护送鸾歌回了客栈,至此,算是告一段落。 而回屋之后,宜碧一等门关上,便跪下来对着鸾歌道:“姑娘恕罪,宜碧今日去找世子实在是无奈之举,一切皆因担心您的安危,若是有什么” “先起来吧。”鸾歌脱掉身上的罩衫,放在一旁的衣架上,可是转身的时候却见宜碧依旧跪在地上。 她只好走上前去,将宜碧扶起道:“今日之事,我并没有怪你。” 看着宜碧一脸茫然的样子,鸾歌笑了笑,示意她帮自己卸妆道:“我昨日生气,是因为你以其他的心思,擅自插手我的私事。你虽是在我的身边服侍,但是到底是三皇子府的人,所以想要为自家主子做些什么无可厚非,但是我不能接受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将我牵扯进去,所以我会警示与你。但你今日虽也是自作主张,但是却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我只有感激而没有生气。同样的一件事情,或许做法一样结果一样,但是出发点不同,我们的评判便可以区别而论。我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你今晚去找元宝是担心我,我自然感觉的到,又怎么会因此责罚于你呢?” 宜碧握着梳子的手顿了顿,左手握着鸾歌头发也不由往后扯了扯。 鸾歌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但面上却还是一幅笑意,不仅没有生气,反倒调侃她道:“你要是再不回神,明日我就得去庵里住了哦。” 宜碧一听这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不小心用力地扯着鸾歌的秀发。 正要赔罪,却听鸾歌继续开口道:“记着,以后不用这么胆战心惊的,我还是怀念当初跟我在安阳一起出门的那个宜碧,精灵古怪却又善良胆大——不要轻易地给就给人赔罪,如果你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三皇子府的大丫头就该有自己的样子,既然殿下有心想要追求更高,那你们也需要有不屈的气质,不能轻易甘居人下。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宜碧完全没有想到鸾歌会与她说这些,而这些话,她似乎在很久以前,便听人说过。 三皇子府共有四个大丫头,深雪c浅怜c她和宜朱。 而在这四个大丫头中,殿下最喜欢的一个,便是深雪,甚至连当初李岚姮还住在秋溟苑的时候,会对她们随口吩咐,但对于深雪,却也会礼让三分。 她原本以为,一切都是深雪进府最早的原因,可是她也只比深雪入府晚了三个月,说起来倒也不算是什么差距,但是直到两年后浅怜入府,却慢慢地爬上了她的头顶。 虽说同为四打丫头,但是到底是有高低上下之分,就拿决定让谁去照顾鸾歌来看,被留在赵亦身边的,自然是最得力的浅怜和深雪。 在此之前,宜碧一直不明白,若说是先来后到的原因,为什么自己会不如浅怜。 但是如今,她明白了。 浅怜虽说八面玲珑,但是做事周到细心,滴水不漏,乍一看是合起好说话的,可是骨子里却是极为要强的,她可以对着下面的人温声细语,也敢给三公子在必要之时提示警醒。 而深雪,瞧上去虽说是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但是做起事来没有人可以挑剔,更重要的,是她极有主意,也极为高傲,莫说敢于当面驳回王公贵族的调戏取乐,就是在华宸自甘堕落以酒买醉的时候,她也敢于拂逆鳞而上痛斥与他。 又一次华宸酣醉之态,提起自己身边的几个人,说过一段让她彼时并不能理解的话来:“纵为家仆暂为婢,傲骨贞心不可屈。” 那时她一直想不明白,做为主子,不都是喜欢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仆婢的吗?为什么自家主子会说这样的话来。 可是如今,她才明白。 多年来屈居人下的三公子,不正像她们一样不得不低头吗? 只是她们甘愿,而三公子不甘。 因为不甘,所以生出雄心,也想要身边的人有着与自己一样的傲骨,一样的不屈,这样才能让他看到另外的自己,而不是永远唯唯诺诺的傀儡。 想着自家主子这么些年来受到各方的打压和委屈,想到自己伴在他身边这么许久却始终不解意,宜碧悲从中来,不由润了眼角。 而对于鸾歌,她也因此生出真切的感激来。 多谢姑娘,时至今日,才让婢子明白公子的心意 鸾歌再未出声,却从镜中看到宜碧眼泪的时候,便已然明白她懂了自己的意思,于是闭上眼睛,任由宜碧替自己打理。 夜已深,正好眠。 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成为不言的秘密与默契。 第二日一早,用完早膳之后,赵亦便依约前来和鸾歌一道出了门。 暗探传回的消息,女子那里并无异动,所以鸾歌选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刚来安平镇的那天下午所去的茶舍。 这一次有了赵亦,或许从那个自诩百事通的小二那里,可以问出更多的消息来。 可是等到他们还没走到,便远远地瞧见茶舍那里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其中隐约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赵亦与鸾歌对视一眼,不由快步赶上前去。(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36章 昭然旧事往勺元 “你们说!不是你们还能是谁!所有人都说我家夫君最后落脚的地方是你们这间客栈,如今他再无音讯,不是你们猪油蒙了心做了黑店,还能是什么?” 人群中间,一名女子跪坐在地上,背上的行李散落在旁,满脸泪痕瞧上去甚是娇弱可怜,可是那说出口的话却是半分也不怯懦,直指着门口的人质问道。 那被指着的人,瞧样子像是客栈的掌柜,但见他双手一摊满脸无奈道:“大嫂子,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家夫君是在我们店里吃过饭落过脚,可是后来大伙儿都瞧见他的的确确是走了啊!你不能因为他在我们店里停留过,就说我们是开黑店的,这未免也太过含血喷人了不是?” “我什么时候含血喷人了!有人亲眼所见,我家夫君和你们店里的人生了口舌,你们还让人打了我家夫君!可怜我家那口子没福气的,本想着投亲寻个好活计,养我们一家老可是谁知道竟遇到你们这些黑心的,一言不合就害了我家夫君,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还有病重的婆婆,如今我找上门来了,你们还想抵赖,信不信我告到郡府老爷那里去!” 女子说完,面上的泪水更多,甚至膝行几步,朝着行人的方向叩头道:“诸位乡亲,奴家一个妇人,力小量薄,如今夫君失踪甚久,还望大家替我做主,可怜可怜我罢!” 那妇人的模样着实不似作假,再者也没有人真敢诅咒自己死了丈夫,一时之间,看热闹的人竟都纷纷开始指责起那客栈老板来。 那掌柜的哭丧着一张脸,也满是无奈道:“诸位乡亲,我们蜀香楼好说歹说也有五年了,大家凭心而论我张老三平日里为人怎么样?旁的不说,就是这打家劫舍开黑店的事儿,像是我会做的吗?而且话又说回来,这打开门做生意,谁家能没个磕磕碰碰不会有什么口舌纷争?哪里就严重到非得死啊活啊的?若是有人亲眼瞧见我对这妇人的夫君动了什么手脚,那我张老三认了就是!可是这凭空胡诌乱说来的,就算是告到郡府老爷那里去!我也不认!” 说到最后,那掌柜的也是当仁不让,一副告就告谁怕谁的样子。 岂料,这样子却不由惹怒了一些人,就在大家都琢磨着到底该信谁的时候,人群中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张老三!你蜀香楼卖掺水的酒水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理直气壮啊?” 那掌柜的闻言,面上突然生出几分不自在来,却正好落在众人眼里,印证了那句突然炸出的话。 周遭看热闹的人一见此,便明白了个所以然。 这还了得?! 做了五年的乡邻都敢骗,指不定事情的真相还真就跟这个妇人说的一样呢! 一时之间,周遭之人瞅着张老三的面色都开始不对起来,更有甚者还摆出了一副干架的模样,吓得蜀香楼的活计不由往后缩了缩,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都么说出口。 “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们这些人聚众闹事,是想造反吗?!” 突然,在这个时候,传来一道洪亮的斥责之声,惊得众人不由都停下脚步,往声音来源处瞧去。 赵亦冷眼扫过众人,从哪不自觉让出的道中间走到最前面,望了一眼张老三,又瞧了一眼地上的妇人,肃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许是他的气场太强,又或许是众人心中有虚不敢真的闹事,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不仅没有问他的身份,反倒有人开始小声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将方才的事情和那人的叙说相结合,赵亦终于弄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巧不巧,这人正是当初见色起意,想要调戏那蓝衣女子,最后却被浮生出手教训过的外乡男子的家眷。 她的夫君因为家中穷苦,想要去投奔西岭镇的远亲,好安排一件差事,谁曾想原本说好的半个月前便到,时至今日却还没有音讯。 远亲那边差人前来询问,妇人才知自家夫君没有到,着急之下,便留下孩儿与婆婆看家,一人出门寻找夫君的踪迹。 而最后得知自家夫君落脚的地方便是这蜀香楼,出了蜀香楼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她的夫君,又听人说起自家夫君曾在这蜀香楼中被人打过,这才觉得是蜀香楼的掌柜的挟怨报复,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听这妇人说完,再联系先前在安平镇小二那里听到的传闻,鸾歌扯了扯赵亦的袖子。 赵亦会意,遂转过头去,问那张老三道:“你卖酒掺水的事情,我们暂且不论,真真假假终究有郡府的人来管。但是眼下这件事,不管是对着妇人,还是大伙儿而言,都想要讨一个说法。我且问你,这女子所说,可是实情?” “她家夫君是在我们蜀香楼被人打了,可是”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就连那跪坐在地上的妇人也拼尽全力站起身来准备扑向掌柜的,口中是嘶声裂肺的哭喊:“你终于承认了!你个挨千刀的!我家夫君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恨你要这样对他!” “放肆!” 一声怒喝,将众人生生惊得停在原地。 赵亦抬起手臂,以手中的长剑挡在前面,朗声道:“先听他把话说完。我说过了,当下且不论假酒之事,只说这妇人的夫君是怎么回事,谁要是敢乱来,别怪我不客气。” 周遭围观之人大多是看热闹的,原本只是图个乐呵,可是闻说这蜀香楼卖假酒,便再也不想听这掌柜的说话,甚至都想借机,好给他一个教训,谁曾想却被赵亦阻止。 看着赵亦那柄剑和身上的气度,他们自是不敢造次,但是也难免抱怨: “这人谁呀?这里哪有他说话的份儿?” “是啊,这么向着赵老三那家伙,难不成是他找来的托儿?” “我看八成是” 听着这些人的嘀咕,赵亦冷笑一声:“难道陛下钦点的西山特使,没有管这点破事的资格?” 这话一出,登时有人恍然大悟般道:“是了!我见过这位公子!的确是特使队伍里面的!当时路过安平的时候我见过!” 一听这话,那些叽歪之声顿消,再也没有人敢多言,都瑟瑟地站着,看着赵亦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说吧!”赵亦朝着那张老三望了一眼,顺手将手中的剑在眼前抽出半截,又猛地送回鞘内:“大伙儿可都听着呢,若是有半分隐瞒,那就别怪我不给你机会了。” “大人,小的哪里敢骗您呀!您说说看,这打开门做生意的,谁不想和气生财?我们开店的哪里敢随便欺负客人?就算是真的生出了什么误会,但那毕竟是误会,总不至于拿身价性命开玩笑不是?这人只说自家夫君在我们这里最后停留的,可是照样有眼睛瞧见他家夫君出了我们客栈的门啊!这可真是冤屈死了” 那赵老三摊着双手,满脸的无可奈何。 但是他说的这些,却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跟自己无关,就连在一旁看着的鸾歌都替他着急,觉得这样脑袋瓜的人还敢出门来做生意,甚至还敢卖假酒,也真是奇了怪了。 这样想着,她目光一扫,恰巧落在那掌柜的身后一个店小二身上。 方才就见着小二似有什么话要说,却始终吞吞吐吐不言语,如今又是如此,鸾歌当即点了他道:“你!来说说知道些什么?” 那小二一见这般阵仗,正要往后缩去,可是已然来不及,被那掌柜的揪到了最前面:“柱子?!你知道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小二吓得瑟瑟发抖,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不知道?”赵亦挑了挑眉,冷声上前,凑到那小二跟前,将手中的剑彻底抽出来,伸手掸了掸,在那剑刃颤颤声中冷厉道:“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么?” 那小二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却被张老三一巴掌拍上了脑门道:“你都知道什么?!还不说!仔细我辞了你看你娘的病还怎么治!” “掌柜的息怒!大人恕罪!我说我说!”那叫柱子的小二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一日,那一日,蓝姑娘和她身边那位公子前来吃饭,正巧那位外乡人对蓝姑娘生了兴致,便问小的那姑娘是谁,小的整日在店里,如何得知蓝姑娘的事情?与是边上几位公子便起哄说,让那外乡人自己去找蓝姑娘问然后,然后,那人去调戏蓝姑娘的时候,被蓝姑娘身边那位公子的随从教训了一顿” “你胡说!我家夫君那么老实巴交,才不会瞧上其它女人!你这是含血喷人!”那妇人闻言,登时想要扑向柱子,看他还乱说话。 谁知道柱子虽却极为机警,堪堪躲过之后更是大喊道:“我没有说谎!他就是想调戏蓝姑娘才被人家的侍卫教训的!后来蓝姑娘他们走了他又怪我们怂恿他!明明是他自己起了色心,自己生事,最后却又怪我们店的人没有提醒他,才被赶了出去的!他最后落脚的地方也不是我们店!” 众人听完这柱子的话,霎时便深信不疑。 且不说这件事情曾被人当作笑谈提起,但就是关于镇上一个月前突然来的蓝姑娘,也是在场无数男子心中最好奇也最向往的女子,比起眼前这个妇人,就算是瞧不见真容,也让人浮想联翩的多。 是个男人都知道这话不假。 “蓝姑娘?她是谁?”赵亦已然隐隐觉察出这女子与他身边的公子乃是何人,但仍是开口再次确认。 “大人有所不知!蓝姑娘乃是前些日子才来镇上的一位天仙似的女子,只可惜不怎么跟大家打交道,人也极为神秘,大家连她叫啥都不知道,但见她时常穿一件蓝衣,又以纱巾覆面,这才称她蓝姑娘。” 听着这般解释,看来那两人确然是浮生与那女子无疑了。 赵亦收回剑,望向鸾歌,似是想问她已然确认此事,还想知道什么。 鸾歌眯了眯眼,略一沉吟,便上前几步蹲下身来,与那小二平齐后,凤眼沉沉盯着他道:“你方才说,那外乡人落脚的地方,不是你们店里,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最后见他,是在何处呢?” 眼眸沉沉,仿似一块磁铁能将人吸入其中,那小二本来极力瞒着,不想说出口的话也因为这一对视,在不知不觉中脱口而出:“在勺元镇外的郊林那一天下着大雨我打扫客栈的时候发现那人有东西落下了,想给他送回去,可是,可是我看见他被鬼缠着了那么大一个活人忽然就没了有鬼,对,是有鬼,有鬼!” 说到最后,那小二似是回过神来,不住地往后躲去,那最真实的恐惧与害怕不似作假。 鬼 鸾歌眯了眯眼,回头看向赵亦的时候,正对上他的视线。 眼神交错的瞬间,二人便已然达成了共识。 “胡说!你撒谎!怎么会有鬼!明明是你们害死了我家夫君,所以才会看到鬼!是你们心虚!”那妇人闻言,却像是听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一般,甚至大笑起来。 想要问的事情已然问得差不多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勺元镇,但是眼前的烂摊子却也不能就这么扔下。 就在这时,早先得到闹事消息的郡府侍卫恰好赶来,赵亦上前表明身份,又将方才了解到的情况解释一番。 等到那侍卫将几个当事人准备到走的时候,似是想起什么,赵亦从袖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塞给那叫做柱子的店小二,又对侍卫特别关照了几句,这才放了人走。 这件事情,便算是就此暂告一个段落。 “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在前往勺元镇的路上,赵亦带着几分唏嘘。 “那你应当给那妇人也塞银子。”鸾歌回道。 “这不一样,我看人还是挺准的——那孩子虽没说实话,只怕还是家中有病母的缘故,能帮一下是一下;那掌柜的卖假酒是他活该;至于那个妇人,不调查清楚状况,便胡乱指摘别人,瞧着也不是个善茬。”赵亦晃了晃自己的二郎腿,抽了前面的驴子一鞭。 “对对对,你说什么都有理。”鸾歌应和一声,然后敛却笑意,带着几分沉思道:“你怎么看那小二说的闹鬼?” 若是放在以前,或许鸾歌死都不会相信这些话,只当是那些江湖骗子的浑话。 可是自从在楚国与浮生的那些木傀儡接触过之后,她才知道有时候虽然没有鬼,但却的确有和鬼很像的东西会欺骗人的视线的。 听着鸾歌的问话,赵亦将口中的草茎吐了出去,然后带着几分凝重道:“我猜想,可能是苗疆的巫法——你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37章 马迹蛛丝终有察 鸾歌没有接话,而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自从昨晚之后,赵亦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藏拙之后的他显现出来的洞察力与警觉,也因为他在安阳多年,对于各种局势的了解与熟悉,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让鸾歌更为全面的看到问题的所在,所以不由地,在选择了信任之后,她开始主动地询问赵亦的看法。 赵亦却也并不端着,见鸾歌这般,也乐得分析与她听:“如方才那小二所言,他是雨夜从后面看到的这一幕,且不说林中黑暗,他如何能看得清楚?若真是给客人送东西,只怕远远的瞧见就要喊住人了,所以如果这小二没有撒谎,那么他离得便是极远,只能看清楚一个模糊的轮廓。这样算起来,他看到这一切却能够幸免于难未被灭口,也就说的过去了。” 鸾歌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然后又听赵亦分析道:“从方才那张老三的举动来看,人肯定不是他下的手。你想想看,被人当街戳穿卖掺水的假酒这种事情,他都会觉得不自在,可见他是个胆小的,若真是敢害人又被人指摘,只怕早都已经表现在脸上了,而且若真是这样,那小二也不会去送东西,所以杀人的肯定不是他。相反,比较起来,浮生动手的可能性会大一点。 “那小二的话里,那个外乡人是一路都是独行,直到那林子中间,才出了事,而且他的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后来却又连尸首都找不到,要么是他并没有死,当时或许是中了毒或是什么原因,后来被人带走,小二恐慌之下才会这般猜测,要么就是真的乃是巫法所为——相传苗疆有一种极为狠厉的毒物,叫做散形烟。这散形烟本是他们用来处理林中虫蛇鸟兽的尸体,防止腐烂发臭所用,撒于尸身之上,可以将一切弥散于无形,称得上真正的毁尸灭迹。但是会巫法的的巫族人,是可以将这种毒物浸染于其它经过处理的器物之上来对敌,等时辰一到,不仅仅是接触到的人,就连那凶器,都会消失殆尽,真正的无处可查。当年那个企图吞并南疆的小国,很多人都是死于此,才让苗疆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禁忌之地。” 听赵亦说了这么多,鸾歌心下了然,在对苗疆多了几分了解的时候,也多了几分疑惑:“那既然是这样的话,你又为什么会觉得是浮生所为呢?我先前没有料想到他有被人带走这种可能,所以先入为主地觉得是他做的,但是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倒也不排除是流寇所为的可能。” 听着鸾歌这样问,赵亦倒也是颇有耐心地说起自己的思路来。 诚然不排除他也对浮生有偏见,但是要说起流寇来,赵亦还真觉得不甚可能。 “那人一穷二白,正是家中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想着出来讨生活,流寇又能瞧得上他什么呢?况且若真的是流寇,怎么着也会是一群人一起出来,不会这样悄无声息的,所以从合理性而言,这其实是说不过去的。但是浮生他们不一样,这个人往好听了点说是快意恩仇,不好听了便是极为狠辣,而先前他们之间又有矛盾,所以很难不让人多想。” 赵亦这般列出种种比较权衡,但看着鸾歌思索的神色,随即一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也都是我们的猜测,至于是不是他,等到了勺元镇再看吧。或许能查出些什么也不一定。” 鸾歌不由点了点头,应声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西山多密林,虽说二人坐着的驴车也没什么可遮挡的,但是沿途繁密的枝叶却也可以暂掩日头,再加上间或吹来的山风,倒也不是那么灼热。 这般赶着路,过了一个半时辰,便到了勺元镇。 看着近在眼前的镇碑,赵亦捶了捶腰,从驴车上跳了下来,转了转脖子道:“总算是到了,这驴车还真是颠得慌。” 鸾歌笑了笑没说话。 任是谁端着腰在硬木板上坐上半天还颠来颠去,都不会觉得好受。 尤其是怕雇佣车夫听到什么消息,还让某人亲自驾车,更可以想象其中的酸爽了。 但抱怨归抱怨,赵亦正经起来办事还是蛮靠谱。 活动了下腰肢,他又重新跳上车来,扬着手中赶车的鞭子,指着前面的路两边的林木道:“根据那小二所说,他当时便是在这碑界附近,看来前面就是当时那人出事的地方了。” “上前看看。”鸾歌闻言,示意赵亦赶车。 过不多时,驴车停了下来,只听赵亦道:“从那夜的天气状况来看,以常人的目力所及,大致便是这附近,远近各划拢三四尺,便差不太多了。” 鸾歌环顾四周,地面上灰尘斑驳,依稀可以看见往来车马与行人的踪迹,但也只是近些时日。 毕竟那晚下过大雨,就算是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只怕也已经被雨水冲刷的差不多了,是以在路上纵目看过,尽管没有任何所获,但也是在料想当中,没有什么太大的失落和遗憾。 路上没有有没有痕迹一目了然,但是这道路两边的林子,却又不是这般好消弭痕迹。 略一沉吟,鸾歌便要踏步入林,却被赵亦出声阻拦道:“这林子这么大,要是就这么进去,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出来。要不这样,我们先去前面的镇上看一看,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过来察看怎么样?” 赵亦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鸾歌这才觉察到此时竟然已经到了午时,肚子也确然有些空了。 因此她点了点头道:“也好。” 安平镇因为靠近西山军大营,算是治安最好的地方,所以也是整个西山郡最繁华热闹的镇子。 与之相比,不管是荷风镇还是眼前的勺元镇,则都显得逊色很多。 因此往前刚走了没多久,二人便见到一家客栈,瞧上去倒也还算是宽敞亮堂。 “就这里吧,再往里走估计也差不多。”赵亦贪懒,鸾歌倒也无所谓,是以二人便进了这家客栈,点了些饭菜。 如今这个点儿虽说大多数人已经用过了午饭,可是店内依旧有人和二人一样,正吃着东西。 鸾歌本专心地吃着饭,可是突然一句小声的议论却落在了她的耳中,让她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怎么了?”赵亦觉察出她的异样,不由开口问道。 鸾歌没有开口,但是抬头之时,望向柜台那边的眼神却有些怪异。 赵亦回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藏蓝色衣服的c似是仆从一般的人正从店里走出,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裹。 “没事,先吃饭,等下再说。”就在赵亦以为她发现了什么的时候,却听鸾歌说了这么一句。 话是这么说,但是从鸾歌的举动来看,一点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可是她若是不想说,赵亦也不好强迫,只好转过头来继续吃饭,可是心思却已然飘远。 结帐之时,赵亦本欲暂将驴车寄放在这客栈之处,想着这里离林子不远,若是回去的时候也方便取回,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却听鸾歌先将腰间的长鞭放在了柜台之上,挑了挑眉道:“掌柜的,据说你们这里住过一位穿着蓝色衣服的姑娘?” “蓝衣姑娘?”那掌柜的眉头跳了跳,暗骂该死,怎么说什么就来什么,但是面上却依旧言笑晏晏:“这老小儿还真是未曾注意过,您知道的,咱这开门做生意人来人往的,也不是什么事都记得住不是?” “哦,原来掌柜的贵人多忘事。”鸾歌用手中的鞭尾吧嗒吧嗒地敲着柜台,亦是笑道:“那我就再好好提醒提醒掌柜的好了。这些日子,你们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位整日穿蓝色衣服,面上带着白色纱巾的女子?与她一道的,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戴着斗笠,从来不肯以真面容见人的男子?” “这姑娘”这掌柜的没想到鸾歌竟然会如是清楚,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嗯?”鸾歌拉长了声音,似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一旁的赵亦就算是不明白,这个时候也知道只怕鸾歌心中已经十有肯定了浮生和那女子在此落过脚,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方才不说,但是眼下则必须得让着掌柜的老实交代。 因此他也拿出腰间的佩剑,哐啷一声往柜台上一扔,甚至直接坐在了柜台之上,一幅要闹事的样子,吓得其他桌吃饭的客人都落荒而逃,不多时,整个客栈就变得更加空落落,只剩下了他们几个。 那掌柜的欲哭无泪,可是先前那人的威胁却又在前,那一晚他们遭过的罪他时至今日还记得,又哪里敢真的问什么说什么? 但是什么话都不说,眼前这两个人又都不是善茬,让他恁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无奈地告饶道:“公子c女侠,小的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就算是再怎么问,我这哎求求您行行好吧,我们小本经营的,经不起这样的闹腾。” “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怎么废话恁地多?!这还没怎么闹腾呢,你就这么说了,那小爷我要是不听你的,好好闹腾闹腾,真对不起你说这话了!”说着便跳下柜台,上前两步便掀了一张桌子。 还真别说,赵亦这一开口一闹腾,便是满满的匪气,浑似一个不讲理的恶霸模样。 鸾歌嘴角抽了抽,却又没有拦他,而是似笑非笑的望着那掌柜的,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清楚的声音道:“方才你跟那个仆人说的话我也听到了,我们给你面子,这才问两句,你说是铁了心的不说,那也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先想想,是已经离开的人反应快,还是在你跟前的我手快。” 说着长鞭一扬,便缠上了那掌柜的脖子,瞬间勒地他面色涨红,双手止不住的扯着鞭子,可是奈何却一点扯不开。 “你现在就算是不说,我也知道答案是什么,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告诉我那两人是什么时候来此的,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先前住的屋子是哪几间,我可以答应你,不告诉任何人这是你说的;第二,什么都不说,但我也不会心慈手软,你尽管等着你忠守秘密的人来帮你报仇。” 鸾歌伸手,拍了拍那掌柜的脸,虽是笑靥如花,可是看上却仿若修罗再世。 “我说!我说!你先先放开我咳” 鸾歌满意的松开鞭子,看着那掌柜的喘气的模样,一脸的洗耳恭听。 这个时候,刚掀了一张桌子,正寻了个地方喝着茶的赵亦闻言,也凑了上来。 “那两位两位是六月二十日左右来的我们客栈。” “那一晚是不是正巧下了大雨?!”一听这话,鸾歌目光一凛,不由开口问道。 “是正是”虽然惊诧与鸾歌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快,可是那掌柜的却也顾不得这么多,而是想着赶紧说完,好送走这两位瘟神:“那天晚上是唯一一次客满,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就连客栈大厅里都坐满了没有屋子住的客人。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大伙儿闹了很晚那时候那位公子派人下来说了好几次,可是大家喝酒吃肉那里管得了那么多?后来后来所有人就都闹了肚子,偏生吃了药还不顶事,就这样一直疼了一夜,再没人大声吆喝了别的人或许不知道,客人都说是我家的酒肉有问题,可是我可以肯定!就是那公子让人下的毒可是偏生又查不出来,也不敢查,只得吃了这哑巴亏” 说到这里,掌柜的偷眼望着赵亦和鸾歌,可是见二人却不为所动。 看来自己想要讲出自己先前的教训和被威胁不敢乱说的原因,这两人可以同情自己不再追问,现在看来竟是丝毫不可能了。 叹了一口气,他只得认命,然后乖觉地回答起后面的问题来。 “这两位平日里不怎么与人打交道,那公子倒是神出鬼没的,经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但是那位姑娘,却是一直在客栈,直到前两日方才走。之后那公子回来见人不见了,也后脚走了,只是没有退房,有些东西也没有拿。刚才那大兄弟来就是取他家主子的东西的” “那住的地方呢?”鸾歌紧跟着问。 “楼上的天字号和地字号。那位公子住的天字号,那位姑娘住的是地字号” 看着屋内的陈设,可见刚退房伙计还没来得及收拾,屋内还是保持着原样,但是除却床铺之外,好似也并没有动过什么东西。 鸾歌蹙了蹙眉,在屋内走动着。 这两间屋子的采光极好,或许是因为高的原因,站在窗口竟然可以看到不错的风景,尤其是镇子里的半条街,和镇子外的繁密森林,让人觉得霎是 森林 鸾歌眼神一眯,似是有什么从脑海中闪过,她连忙跨出楼梯口的地字号,进了走廊尽头的天字号。 站在窗户跟前,她忽地一下,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过来。 “发现什么了?”跟在她身后赶来的赵亦进了门,问道。 “你看!”鸾歌伸手,示意他往外面的某个方向看去。(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38章 水落石出计又生 楼高目阔,往鸾歌所指的方向望去,赵亦正瞧见繁木森森,但其中一条在日光下白晃晃的道路,却比起这满目喜人绿色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果然是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就算有千万种理由,这件事的始末也不会再被改变。 否则,这世上哪来的这般巧合? 先是生怨在前,后来又行于同一处,再后来更是占据了最利于行凶观测的地点,更有行凶的手段,种种证据在前,条条指向浮生,又哪里再有回旋的余地? “我们去林子里,如果真是他所为,以他的自傲,定然不屑于去磨灭所有的痕迹,定能找到更多的东西来。”鸾歌眯了眯眼,提气而起,从窗户飞身而下,直直往不远处的密林中窜去。 “我去这边,对面你去看,注意别走太远,小心为上。”路两侧都有密林,刚落地的时候,鸾歌便已然分配好任务,窜向了自己选的那边。 两个人分开找,确然会比凑在一起寻找要省时的多,赵亦遂没有任何异议,也进了道路另一侧的密林当中。 盛夏的丛林当中,虽说林荫遮蔽,但仍旧有无数聒噪知了在嗡声长鸣,嘶吼着这时节的燥热烦闷。 脚下是常年累月积攒的树叶,踩上去略带着些许松软,迎着从顶上树叶罅隙透下的日光,落成斑驳的星点。 无暇去顾及此间种种,鸾歌将腰间的长鞭握在手中,生恐有什么看不见的地方躲着虫蛇之类,总是会在行走之前先在地上扬鞭,以尽快适应环境。 鸾歌一步步地向里走去,注意察看着脚下和周围,然是偌大的林中竟似乎从来与世相隔,没有半分痕迹。 苦寻无所踪迹,鸾歌不由沉吟,慢慢蹲下身来拈起一片树叶。 手中的落叶大多绿中透黄,看来是因为在曾经的雨夜被风雨击落,而铺就一地,非是自然地因为时节的更替而变换凋零。 看来,或许那可能会留存的痕迹,都已然被这一地的枯叶掩埋。 念及于此,鸾歌站起身来,指尖轻拈,便有金色微光逐渐泛起,像是金色的阳光坠落在她的指上。 左手在空中划开一道圆圈,鸾歌伸掌轻托,将这个逐渐泛出金色的圆环捧于掌心。 然后在它光芒极盛之时,推往上空,便见那金光霎时间向着四周散去,仿佛穿透林叶的阳光,也似凌厉却又内敛的惊风。 一时之间,原本只有树叶从地上轻轻阖动的丛林,此刻竟然飞叶漫天,齐齐地飘舞在空中。 但这也只是一打眼瞧上去的错觉,因为只要仔细查看,便会发现,这些落叶竟一直不曾坠落。 与其说是风来黄叶纷纷下,不若说是它们全似漂浮于空中,像是被眸中力量牵引,陷入了谜一般的静止之中。 看着如今已然现出地表草木的丛林,再没有了前面那些遮挡之物,鸾歌开始仔细查看起来。 以路为界,路南是鸾歌所在,而路北则是赵亦进入的丛林。 与南林中这般惊奇景象不同,赵亦则是在很规矩地在其中探寻。 从方才那间窗户的角度来看,如果他是浮生,最好的下手位置定然会是在自己目之所及,却又尽量离客栈和镇子远一些,所以他已然大致确定了那人出事的地点。 因此东西向更多的丛林可以暂且不去考虑,他已然以那一点为中心,自我划定了一道宽约两丈的南北向条状搜寻区域。 所以相比起鸾歌来,他的工作量已然少了很多。 用剑鞘在地上拨动着落叶,但他的视线则更多的放在了周围的树木和其他植物之上。 按照那小二所说,那外乡人一直是一个人走路,直到出事的时候,也仍旧是一个人。 纵然雨夜昏黑,可是惊雷之下那般宽敞的道路上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人影来,定然不会不被发现。 而已浮生巫者的身份,所以赵亦猜测,他定然是用了驭物之术。 所以他的搜寻重点,放在了类似与藤曼与极为柔软的物事之上。 当然,还有一点,是因为他觉得很有可能被用来害人的东西,乃是苗疆的散形烟,所以那些周围明显空落很多的地方,也是他观察的重点。 蝉鸣依旧,二人仍旧在苦心搜寻,忽然之间,鸾歌发现自己腕上的珠串发出了一瞬的光亮,但也只是瞬间,便被压制下去,似是不甘地闪了闪,却最终屈服。 怎么会这样? 她蹙了蹙眉头,可是霎时间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这珠串乃是上古神兽的丹朱凝聚,虽有神兽之名,但那时大抵是嗜杀的凶兽,对于生灵精魄之类的东西极为敏感,甚至有极度的吞噬。 而凤凰神鸟从来便有守护之力,虽逐渐式弱,但却依旧凭借当年的魄力,压制着这九大凶兽的魔性。 所以方才乃一瞬,定然是源自最初始的制衡。 想明白这些,鸾歌略松口气,紧接着便化作更大的欢喜。 如果说这周围有新鲜的生灵精魄,那是否意味着,那人真的是死于此地?! 鸾歌迈步往前而去,果然,不多时,便在地上发现了一块碎掉的条状布料。 她捡起这已经半掩在土中的布条,很快便分辨出这乃是农家之人最常见的粗布衫纹,还是那种男子的款式。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掉落的也说不定。 就在她准备顺手将那块布条扔到旁边的时候,忽地,她瞧见了旁边树木最接近泥土的地方,出现了似是绳索却又不是绳索的勒痕,仿佛铁丝从小箍在幼苗之上,等到幼苗长成参天大树,那勒痕却是恒久存在了。 鸾歌蹲下身来,仔细地看着那道勒痕,却看到棕色树皮退去后雪白的树芯,纵然沾染着褐色的泥土,却依旧不能改变它们乃是最近才形成的事实。 像是有什么缺口在瞬间被打开,一切逐渐明了。 鸾歌很快便在旁边的几棵树根部也发现了同样的勒痕,跟着那勒痕往外而去,正是她刚进来的道路,而往里再走,却最终消弭在一处空地。 看着眼前很明显比其他地方松软许多的泥土,鸾歌再次蹲了下来,从那松土当中往外抔了几抔,便看到琐碎的条状须根,很明显是这里曾经种植过什么植物,却在最后被人全部连根铲走。 从那些在济世堂辨识草木药材的时日获得的经验来说,她几乎可以肯定,方才那树木根部的勒痕,便是这中藤曼植物柔韧的长茎所为 她慢慢站起身来,抬手重新在虚空画圆,那曾经散出四周的金芒被她重新拢于掌中,化作掌心一点没入其中。 而漫天悬浮的飘叶也在这个时候,飘飘然往下坠落,仿似秋风突来,便惹枯叶。 而在这树叶漫天飞舞的林中,鸾歌重新看着手中那差点扔掉的布条,看到了同样那种类似锯齿状的边缘裂痕。 “你也发现了?!”看到几乎和自己同时走出来的鸾歌,赵亦面上有着不掩的欣喜。 “我在林中找到了这个。”鸾歌摊开手掌,正是那条半边染土的布条,和几根已然开始变干的藤曼须根。 “看来那些树干根部的勒痕你也发现了。”赵亦不掩自己的欣赏,暗道鸾歌果真有着和那些凡俗女子不一样的聪慧。 只不知他若明白鸾歌是用了什么法子,会是怎么样一种反应了。 看着鸾歌拿出腰间的荷包,将布条和须根放了进去,赵亦不由问道:“现在基本可以肯定是那个叫浮生所为了,你想怎么办?” “等。”鸾歌的回答言简意赅。 “等?等什么?”赵亦有时候觉得鸾歌的想法很简单,有时候又觉得这个人会让自己完全猜不透。 “等他来主动找我。”鸾歌重新系好了荷包,抬起头望向远处。 “你怎么肯定他就会来找你?”虽说不想和鸾歌抬杠,可是赵亦着实觉得鸾歌这句话有些茫然自信。 尤其是她将这些算是证据的东西妥善收存,在赵亦看来便已然有些天真了。 “你要知道,大晋有律法在先,不会私自处置苗疆之人——这是中州各国千百年来与苗疆达成的一致认知。”赵亦抱剑而立双手环胸,伸了伸下巴指着她腰间的荷包道:“所以就算你有了这些证据,真的落实了他的罪名,官府也无法治他的罪,最后还是得交由苗疆那边处置,那个时候,无异于放虎归山,更没有讲道理的可能了。” “谁说我要让官府治他的罪?”鸾歌挑了挑眉,“且不说他身后有苏月翎这么一个人,就算是他自己,连你这样的身手他都不在话下,又有谁能真正的制裁他?这件事情,虽说他杀人有过,但也是那男子心术不正不该在先,换做是我我也会教训一二,别人怎么做,自然也轮不到我去置喙。” “那你收拾这种东西做什么?”赵亦觉得莫名其妙,连带着心中的强制自己抑制的薄怒也带了出来。 “那你陪我一起来查这件事情又是为什么呢?”鸾歌反问道。 不是故意驳斥,而是真的疑惑而问。 看着鸾歌诚挚而非戏弄的双眼,那对凤眸中似深海般幽静的沉寂让他霎时清醒。 方才的种种情绪一扫而空,赵亦只得老实道:“我陪你一起来,本是为了调查清楚当初苍狼与我的事情,是不是都与他有关;至于查这件事情,完全是因为中途遇到,生出了几分兴致,又恰好与他有关,所以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不是我如心中所想。” “我的目的跟你一样。”鸾歌呼出一口气,望着他道:“如今看来,你当初在西山的时候,他已然在这里了,所以在你心中,他也有嫌疑;而因为苍狼的事情,比起西山军中顾旸那几个小子,你觉得他的可能性更大对不对?” 赵亦没有说话,但是面上和方才一样的烦躁却又逐渐显露,鸾歌明白自己并没有猜错他此时情绪不稳的原因。 所以不等他开口,又继续道:“但是正如你方才所言——中州各国与苗疆巫族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没有人能够打破,就算是你公侯世子的身份,也不能够,所以你觉得不甘心,也觉得我这样做都是无用功对不对?” “你”赵亦猛地抬头,似是想要看穿鸾歌一般盯着她,却在对上她无所畏惧的坦然之色后,最终化成一声叹息:“我咽不下去这口气” “所以,这仇还是要报,只是我们可以换另一种方式。”鸾歌倏忽绽笑,似是雪地清莲,扫尽所有阴霾尘埃,但是其中的慧黠与诡秘却让人不由期待。 既然事情已经办妥,再没有在这个地方继续停留的道理,所以二人很快便到了先前落脚的客栈。 那掌柜的好容易发现这两人凭空消失,不知道哪里去了,正暗自庆幸,却不成想这两个衰鬼又回来了,只得哭丧着一张脸,开口准备求饶。 “行了行了,赶紧别这张脸了,小爷瞧着霎是心烦。若真是想要拆了你家客栈,哪里还能留它到这个时候?”纵然方才听了鸾歌的主意,赵亦心中的愤懑稍有缓和,但如今看见这掌柜的这样还是不耐。 这掌柜的一听这话,念及方才这二人闹事的时候,分明只是掀了一张桌子,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谁曾想自己居然还真的怕了这俩纸老虎,登时就有些后悔告诉了他们那些事情。 鸾歌冷笑一声,将腰间的长鞭放在桌上道:“掌柜的是聪明人,只是这心思太活泛了,可不是什么好事,若真想要在刀刃上试一试,那就尽管来。” “不敢不敢!女侠说的哪里话!我们小平民百姓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敢做,今日也什么都没有看见。”那一声威吓震得掌柜冷汗连连,忙不迭赔礼道歉。 鸾歌也并非是想故意为难与他,遂道:“掌柜的既然这般客气,那我们也不好意思不仗义——先前将你店里的东西砸了,是我朋友的不是,外面我们买的那辆驴车,就权当做补偿送与掌柜的。不过,我们还有两个条件。” “您说您说!就算是一百个我也答应您!那驴车我们也不好意思收,您不用这样,真的不用这样。” 说来也是,这二人来路不明,还满身匪气,他们的东西自己哪里敢收? 万一要是偷抢来的赃物,不得将自己一块给倒腾进去了? 他又不傻。 “放心,那是我们明码标价买来的,从现在开始任你处置。”鸾歌似是猜出了他的心思,直接戳破,然后又道:“至于这两个条件呢,一者是如今外头晒得慌,还请掌柜的帮我们去雇上一辆舒适的马车,这是资费——” 掏出银子放在桌上,鸾歌面上含笑,又继续道:“至于这第二件事,则是为了掌柜你——若是方才那人回来找你,你也不必瞒着他你说了什么。只是将这件东西转交给他,我可保你平安无事,不然,出了什么事情,你自己担着。” 敛却笑意,鸾歌放在桌上的第二样东西,正是方才那个系在腰间的荷包。(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39章 三石计比忆琉璃 看着赵亦鸾歌二人上车远去,那掌柜的似是碰到了烫手山芋一般,当即喊了伙计来:“快快快,这驴车去集市上卖了,多少不论,赶紧弄出去别留手里就是。” 千恩万谢,这瘟神总算是走了,可是 看着手中的荷包,他又生出几分哀戚来,折回客栈烦躁道:“关门关门!今天的生意不做了!” 天杀的,今日应该看看黄历的,不宜开门啊这是! 然而但凡世间事,终归有人欢喜有人愁。反观算得上是颇有所获的赵亦和鸾歌,倒算是不虚此行。 一路回到安平镇,已经是傍晚时分,夜色也已然暗了暗下来。 赵亦派出去跟踪蓝衣女子的那几个侍卫,没有传来什么特别的消息,鸾歌也便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毕竟按照他们如今了解到关于这个女子的消息,她也不太经常出门,倒也算在情理之中。所以赵亦只吩咐人继续盯着,便与鸾歌作别,各自回房歇了。 一天疲累,这一晚鸾歌入眠很快,睡得也极为香甜,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头也是足足的。 因为昨天在勺元镇提说过的计划,所以今日原本只需要赵亦一个人去西山那边,也变成了鸾歌陪着他一起,去带着他们往事发地点,配合华硕调查刺杀之案。 想起前日里在西山大营中外露的箭术,临出门前,找一还是有几分不放心道:“你说是觉得为难,我可以自己过去。” “没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你且安心便是。”鸾歌笑了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赵亦知道她的性格,本就是一个懒散淡漠的人,明明有千百般本事,却喜欢将自己藏匿在人群中,企图成为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就连当初在西山那一次,也是因为被闭赶着不得不出手,但之后便在该接受大家的称赞之时,选择很快的逃离开众人的视线。 而如今却是为了自己的事情,硬顶着这样的不喜前行,也算是为难她了。 但鸾歌既然主意已定,自然不会轻易改变,所以在她上车之后,赵亦也不再犹豫,领队在先往西山大营而去。 望着道路两侧的林木,赵亦又想起鸾歌昨日在勺元镇说过的那些话来。 “所以,这仇还是要报,只是我们可以换另一种方式。”少女面带慧黠,有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 “怎么换?”赵亦蹙了蹙眉头,想知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你先回答我,如果你是苏贵妃,明明知道这件案子是谁干的,还会让自己的儿子淌入这趟浑水中,甚至是争着抢着也要得到这个机会吗?”鸾歌依旧没有直接讲明,而是卖着关子问了个问题。 “如果浮生不是她的人,那么苏贵妃帮华硕争夺这次机会,若是办得好了,不仅仅会夺得好名声,更能卖周扬和西山军一个天大的人情;但是如今浮生是她的人,那么不管这件事情是浮生自己所为,还是她授意的话,就颇有些意思了。”说到这里,鸾歌笑了笑,双手环胸踱步替他分析: “第一种可能:这件事情是浮生自己所为,而苏贵妃并不知情。且不论他和你之间有什么恩怨,又为何要对你下手,但如今既然华硕接手了此事,又不得不办好,那么当他发现最终的一切都指向浮生,会牵扯到自己和苏贵妃,但案子必须要有一个答复时,他会怎么选择? “第二种可能:这件事情是苏贵妃授意——如果是这样,她在知道凶手的情况下,却还让抢了三殿下的机会,自己的儿子去查这件事,很有可能只是欲盖弥彰之法,不想让别人查到自己的身上,以防暴露幕后的自己。而这样一来,又会回到前面的问题——她不会挖坑给自己的儿子跳,最后留下一个无解的疑团两边都不讨好。案子终究是要查出来的,所以这个时候,如果你是她,又会怎么办呢?” 听着鸾歌这般解释,赵亦只觉思路越发清晰。 顺着她的问题答下去,便是:“掩盖真相,然后找人出来背锅,做愚蠢的替罪羊。” “不错。”鸾歌挑了挑眉,复又问道:“那你觉得,谁最后可能,或者说是最合适,做这个替死鬼呢?” “既然他们此行是想卖西山军和周扬一个好,那这边的人自然可以排除掉;而西山的民众又太过普通,没有这样的能力背锅;苗疆巫者倒有可能,但是事关中州和苗疆之间的和平与协调,况且苏贵妃肯定不想别人知道她和巫者有染的事情,所以他们也不敢嫁祸苗疆——这样盘算下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层层拨丝抽茧,顺着鸾歌提点的思路而下,赵亦直觉有四个字呼之欲出。 不管是从能力c动机c还是如今的种种形势而言,都太过合适。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们有辩驳的机会,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 可以说,一旦带上谋刺公侯之子的罪名,那他们就再也摘不掉了 “没错,正是如今闹得整个西山人心惶惶的西山流寇。” 皓齿明眸,将所有的层层屏障揭开,点出最后的谜底。 赵亦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虽说仍有不甘,但却道出了一句心里话:“虽说此事与流寇无关,但是他们在西山百年,时不时下山扰民,若是能借此将之根除,哪怕至少给他们一个教训,好歹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是好事,却也不见得是好事。”鸾歌笑了笑,赵亦到底还是有良善纯真在内,不似那些浸淫官场的老狐狸,“你想想看,当初刚来西山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西山军存在的原因的?” 不等赵亦开口,鸾歌已然敛却笑意,换上了一副认真郑重的神色,毫不避讳地与他直视:“你说过,西山流寇百年难除,所以当初用以抵御东南倭族的大军中划分出一部分来镇守西山。如果这件事情扣给了流寇,那么这一战是必不可少。可是如果真的将流寇铲除殆尽,那么周扬的存在,就已经没有了意义。如今四方暂平,最大的可能就是重新将西山军归并到东南军中,试问你是周扬,可会甘心?到头来,不仅没有讨好周扬,反倒会让他厌恶起来。 “所以我敢说,如今流寇的异动,定然有浮生在其中做了什么的原因;而华硕打着的主意,定然是借此将所有的罪名推给流寇,再有浮生出手相助,重创之以给教训,但却又不会逼到尽头,断了周扬的路。这样一来,最后不仅完成了此行陛下交托的差事,卖了周扬和你安国侯府一个人情,更可以夺得重创流寇的好名声。” “一石三鸟,他倒是打得好算盘,居然连小爷也算计了进去。”赵亦冷哼一声。 他生平最恨别人利用他算计他,更别提这个人还是他最讨厌的华硕。 “所以,这个便宜不能让别人来捡——”望着赵亦,鸾歌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坚毅:“既然让你做了这么一个饵,自然不能还让你赔本欠他的情。如今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分一杯羹,而是付出了多少,便要拿回多少——或者说,更多。” 昨日的对话言犹在耳,让原本只想着今日照惯例,将当初在大理寺说过的那些话再次讲一遍,由着华硕自己去头疼,去漫无踪迹的查。 可是自从鸾歌说了那些话,他心中的不甘与,还有一种近乎尊严的东西被激发而出。 如果华硕真的是打着这种心思,想要欺负他不知道是谁人所为,让流寇来背这个罪名,包庇了凶手却还想要让他心存感激,那如今他的算盘可就算是打错了。 戏,他可以陪着演;流寇,他也可以出力整治;但是最后的便宜,不能让华硕一个人捡了。 朝阳新生,越过东方林木梢头,投射在四方原野。 元宝随身跟在赵亦身边,无意望他那边敲了一眼,总觉得自家的主子,好似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因为逆光的原因,显得棱角分明如刀削;还是因为这几日赶路,顶着夏日的太阳,肤色化作古铜的刚毅。 一路无言,很快便到了西山大营。 早就有人前来报信,而前日周扬与华硕已经亲迎过一次,这一次来的人,就变得随和多了,正是当初在西山边境接应他们的熟人,吴征。 看到赵亦身后的马车,吴征有些楞,没想到这安国侯世子竟然这般看重这女子。 在路上的时候伴随马车跟前便不说了,后来到了西山,更是为了这女子一道住在了镇上,如今出入随性哪怕是办正事竟然也带在身边。 但是前日小比那种场合,周扬见此也没说什么,作为一个小小的统领,他自然也是不好开口闲言。 更何况,从这姑娘一手好箭术来看,到底真如安国侯世子所言,是他身边的医师,还是随身的护卫,谁也说不准。 “世子爷请随下官来,二殿下和将军已经在主帐内等候多时了。”伸手作邀,吴征乖觉地不多言语,眼观鼻鼻观心地领路。 赵亦在这里曾经呆过两个月,对这里自然并不陌生,去主帐的路也很是清楚,所以在吴征安静带路的时候,他选择的是给鸾歌介绍各处。 听着赵亦似观光一般,将这军事重地当作景点介绍,吴征欲哭无泪,但却又什么也不敢说,只得认命的听着。 鸾歌随着赵亦所指而看,然而转过视角的时候,却似是看到一抹粉色。 她不由眉头微蹙,朝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可是那蓝色却似是昙花一现,再也不见。 “怎么了?”赵亦开口问道。 “那边是什么地方?”鸾歌指着左手边的某个方向问道。 “那里?哦,那是休息的地方,不过主要是诸位军中颇有身份之人的帐篷,将士们的在外面一些。”赵亦解说道。 “不是,我是说,那帐篷在往远一些,约莫有十丈左右的距离。”鸾歌说的很准确。 纵然那一眼似是恍惚,可是她相信自己的视力,不相信那只是错觉。 而这话听在一旁的吴征耳中,想起那一日比箭之事,只觉但从这女子的视力及对距离的把握程度来看,能射出那般精准的三箭也是不无道理的。 “再远的话,应该是营里做饭的地方了。”赵亦答道,然后问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望着赵亦,鸾歌突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讲,可是念及一会儿就要见华硕等人,她终究打断了不决,小声道:“我好像看见了一个女子。” 这话刚一出口,赵亦还来不及思量,便听吴征拍掌赞道:“鸾歌姑娘果然好眼力!在下实在佩服!佩服!” 鸾歌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人,但是这已经不是关键,主要是吴征这话全然不似反语,她不由带着几分愕然与赵亦对视一眼,然后急忙开口问道:“敢问吴大人这话是何意?” 看着赵亦同样疑惑不解的神色,吴征解释道:“世子爷和姑娘有所不知,贵妃娘娘仁善,知道夏日里咱们西山大营各种蚊虫多生,极为容易传播病症,因此派了身边的人婢女,给咱们西山将士送来了新制的药物。如今琉璃姑娘正在那边教医官如何熬制药物,只怕你刚才看到的就是她了。” “琉璃?”鸾歌念叨从吴征口里道出的这个名字,只觉得很是熟悉,但是却又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听到过,一时之间,竟有些许迷茫出神。 赵亦见她如是,知道这是她正在想什么,便也不打断,只等着她思索结束。 但是这样一来,却急坏了旁边的吴征。 看着眼前这两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人,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说太多话。 可是瞅着时间慢慢过去,无奈之下,他只得搓着手,带着几分尴尬道:“世子爷那个,殿下和将军还在营中候着您呐,您看是不是” 若是搁在平时,只怕赵亦会直接回绝一句“等着就等着!”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权衡之下,他拉了拉鸾歌的胳膊道:“一会儿再想吧,我们先去主帐。” 而这个时候,回过身来的鸾歌也才注意到自己方才的行为,于是连忙开口向吴征道:“统领见谅,鸾歌失态了,我们快走吧。” 步履加快,可是鸾歌的脑海中依旧在回想着这个熟悉却又始终记不起来的名字。 直到正要踏入主帐的那一瞬间,她才幡然明白! 她终于记起来,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40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鸾歌的脚步猛然顿住,正要拉住赵亦,告诉他自己要往那边一探,可是吴征走在前面,此刻的帐帘已然揭开。 帐内光芒大亮,坐着的华硕与周扬见此,都一道站了起来,一眼便望见跟在赵亦身后,不请自来的她。 华硕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没想到赵亦这么不懂规矩,竟然连场合都不分,这种说正事的时候也将这姑娘带在身边,看来那丫头的手段倒是不可小觑。 而周扬尽管对鸾歌颇有兴趣,可是如今看到这幅场景面色也难免有些不满。 但是既然人已经来了,他却也不好做的太过难看,于是很快地回过神来,冲着赵亦招呼了声道:“世子爷来了。” 然后又望向他身后的鸾歌,笑道:“前日里我还说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鸾歌姑娘呢,世子爷今儿个就带了人过来,可见我们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一会儿等在下办完了事情,可得跟姑娘好生讨教讨教这箭术,还望姑娘赏光不吝赐教。” 赵亦看着正拉着自己衣袖欲言又止的鸾歌,只当她因为周扬方才这番似是赶人的话而不知所措,于是伸手拍了拍她道:“别怕,一切有我。” 说着便拉着鸾歌毫不畏惧地进了帐内,然后朝着华硕和周扬拱了拱手道:“不是我跟将军想到一块去,鸾歌也不是我专门带来让将军切磋探讨的。今日我带她来,我想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鸾歌明面上虽是我带来的医师,但实则却行的是护卫我的职责,所以作为我的心腹之一,今后关于这件事情,我想也没有必要瞒着她。” “不是我”鸾歌完全没想到赵亦会这么想,又会这么直接的开口说出这些话来,她不由有些语无伦次,可是很快便便镇静下来。 她从赵亦身后错开两步,站在他的侧后方,然后对着华硕和周扬施了一礼,方对周扬道:“将军见谅,我家世子性格率真,还望您莫要放在心上。至于您方才所言,赐教倒不敢当,若是将军瞧得上这微末之技,愿与鸾歌探讨一二倒是鸾歌的运气。” 赵亦有些愕然,全然没有想到平日里高傲自持,就连自己和华硕的脸面都不给的鸾歌,如今竟然会这般客气却又周到细致地答话。 那样子,全然不似一个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鸾歌,而似是在大家宅院里浸淫多时长袖善舞的当家人一般。 他不知,鸾歌性子固然强硬,但却也不是盲目自大之辈,过刚易折的道理,在齐宫的那些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之所以对华硕不待见,是因为固有的恩怨使然,让她对仇人客气,却还真的做不出来;而对赵亦,却是熟稔到不用去过多的客套,已然宛如亲友;而如今对周扬,一者并无过节,二者念及日后帮赵亦抢功不能得罪了这位,所以才会在赵亦倔脾气上来的时候,选择出面协调活络,好让二人之间缓和些。 果然,周扬听到这话,先前对鸾歌生出的一些偏见,与隐隐觉得赵亦沉迷美色的误解都稍有退却,甚至对着鸾歌笑了笑道:“鸾歌姑娘果真是个聪明人,也难怪世子这般看重了。” “人比花娇,又有那般不俗的能力,莫说是亦堂弟了,就是本殿下,对于此等人才也霎是心动的紧呢!”华硕轻轻地摇着扇子,长衣博冠俨然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尤其是此刻望着鸾歌的眼神,也是说不尽的欣赏与倾慕。 但是那说出口的话,却怎么听怎么像带着一股轻薄味道,但是若要去挑其中的错误,却又怎么也说不上来。 周扬虽然也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是人人向往天之奇才,尤其是这小姑娘论能力c论相貌c论口才还都真不错,所以他想也没想,便接口道:“殿下说的还真是,我也是欣赏地紧呐!只可惜我西山军中没有这般骑射好手,偏偏出了一个,却还是临时被分来砸场的世子,完了两个月拍拍屁股走人了,怪让我心疼的。” 说着,周扬望了赵亦一眼,满是遗憾。 但赵亦此刻哪里顾得上他这种玩笑话,早在华硕道出那句不阴不阳的话后,他便已经恨恨地盯着仍旧兀自轻笑的华硕了。 然而他的袖子却被鸾歌轻轻地扯了扯,只能生生地忍着,但那口气却是再怎么也咽不下去。 “将军惜才,西山军中又有勇将无数,而二殿下身边更是能人无数,可不能这般诓人打趣。”鸾歌俏丽一笑,似喜似嗔,然后望向华硕道:“就拿方才来说,我们过来的时候,还瞧见了琉璃姑娘呢。” 赵亦一愣,不知道鸾歌这是什么意思,只得观望下去。 但听鸾歌继续道:“听吴统领介绍说,此番琉璃姑娘特地带着娘娘新制的药物来慰问将士们,又替殿下分忧,这才是真正的好人才。不过说起这事,鸾歌倒有个不情之请。” “哦?”听鸾歌提起琉璃,华硕的神色有些微妙。 琉璃刚来不久,就这么巧地给她撞见了,也不知道这女子又生出什么心思来? 但是此刻若是推脱不搭话,却又不是他的风范,因此华硕笑了笑,没有直接应下:“姑娘不妨说说看。” 鸾歌既然敢说,自然也不会在乎他应不应,毕竟总有人会同意。 她要的,只是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殿下知道的,在安阳的时候,鸾歌乃是济世堂的人,跟着无落先生倒是学过一些皮毛。”鸾歌清浅而笑,带着几分腼腆,正要说话却没想到被周扬打断: “鸾歌姑娘也精通岐黄之术?!”这是真正的惊喜之声。 西南之地气候潮湿,不仅极易生病,最关键蚊虫居多很容易感染,但是因为地处偏僻,很难有名医至此,而苗疆那些巫医,中原的将士们却又不敢轻易问诊,最后的结果便是只能依靠军营中的军医。 一般的病症倒还好,但若是遇上那些不好轻易诊治的,便无异于天灾。 所以此次琉璃带着驱虫之药来西山,对周扬而言无异于天大的好消息。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鸾歌居然是鼎鼎大名的济世堂的人!无落的名声在晋国是何等的大,曾经他也无数次提请,想要陛下钦派无落大夫来西山出诊,然而就算是晋帝之尊,也无法改变无落的行医规矩,于是此事成为周扬心中的一大憾事。 谁曾想,鸾歌居然是济世堂的人?!谁人不知道,济世堂从来不收学徒,跟在无落身边的人,那都是有一定的能耐,或是得到他的看重,这十几年来才那么几个,旁的且不说,就是耳濡目染,那医术也比旁的医师要好上许多,这如何不让周扬亢奋? 鸾歌本有其他打算,却没有想到周扬会这般激动,但是让她居功或是吹擂,又不是她的习惯。 因此她欠了欠身道:“精通不敢当,只能说略懂,不过也是微末之流罢了。” 对鸾歌而言,这本是实话,但是听在周扬耳中,却当作是她的谦虚之词,哪里肯信? 当下便要说出自己的请求时,却被赵亦打断:“周大人不妨先听听鸾歌的不情之请是什么,如今做主家的连个话都不让客人说,还有理没理了?”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赵亦也明白鸾歌已然有了自己的打算,而他选择全然相信,所以在周扬将话题扯开的时候,他便又重新将话题提溜回来。 而且问题的关键是,他是知道鸾歌其实对于医术方面并不精通的,所以也不想让人将她放在架子上烤。 周扬如今心中欣喜,自然是将鸾歌捧着,所以在听到赵亦这话的时候,连忙道:“对对对,客在先,客在先,鸾歌姑娘先说,先说。” 鸾歌粲然一笑,算是致谢,然后道:“实不相瞒,鸾歌当初在济世堂的时候,便闻说贵妃娘娘乃是无落先生的师父,于是很早的时候便仰之慕之,以盼亲瞻。但是娘娘何等尊贵,又如何是我等普通百姓可以得见,遂成为一直以来的遗憾。方才在路上闻说琉璃姑娘正在那边教大家熬制汤药,所以心中着实好奇,私心里想着就算不能得见娘娘其人,也不知能不能去向琉璃姑娘讨教一二恰巧我家主子和殿下将军还有事要谈,鸾歌这两日也正愁没有姐妹们一道说话,于公于私,都着实” 周扬一听这话,不等鸾歌所询问的华硕开口,便直接一拍大腿,笑道:“嘿!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这么点小事有什么为难的?!准了准了!” 说着指着一旁待命的吴征道:“吴统领,这件事情就有劳你了,麻烦带鸾歌姑娘过去,再和琉璃姑娘说一声,正巧琉璃姑娘在西山的这些日子,也可以多个伴儿。” 也难怪周扬这般热络,且不说他私心里想着有事求鸾歌,光就是鸾歌借此离开,让他们几个谈事情这个原因,就已经足够称他的心意了。 此时赵亦想起方才鸾歌提及琉璃时候的异状,此刻也大致明白了她的意图,因此反倒带着几分从容,双臂环胸笑着道:“周将军这话可就僭越了。要知道,不管是哪一行那一业,都有不外传之秘。您也不先问问二殿下,看是否不能外传,或是有什么忌讳的,这就做了主,只怕是不好。” “哦对!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那殿下不知”周扬一拍脑门,然后带着几分犹豫与期许望向华硕。 华硕面上笑意依旧,可是心里却着实恨得痒痒。 然而既然此行的目的是要收拢周扬为己所用,舍不住孩子又如何套的住狼? 按照母妃的意思,这药的方子本就是要送给周扬的,只是华硕不想这么简单就让他得了,便想着等办完事情,临走之时再当作别赠礼相送,更能显得自己的拳拳之意。 可是如今,却被这俩人三言两语逼迫地不得不提前拿出,真真是可气可恨,但偏生还不能表现出来。 肚里窝着火,却又得强颜欢笑,华硕几近咬牙道:“这药方本就是母妃赠与西山军的,一切但凭将军处置便是,不用过问与我。” “好好好,多谢贵妃和殿下美意!”周扬欢喜道谢,然后指着吴征道:“快去吧。” 道过谢后,留给赵亦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鸾歌便随着吴征的引领离开。 穿过几座帐篷,走了一会儿,便远远地瞧见一个粉衫女子正浅笑嫣然地在一口大锅前用木勺搅拌着里面的汁水,同时口中又说着什么,紧跟着便见周围几人连连点头。 那女子面容姣好,十指纤长,纵然明知她的身份乃是一个婢女,但是那周身从容优雅的气度,却决然不输给任何一个大家小姐。 就连吴征此刻,纵然是奉命领着鸾歌来见,却见状也不敢再多言语,只安静的等在一旁。 鸾歌没有催促,而是借此机会安静的审视着这女子。 皓齿明眸,细长柳眉,琼鼻樱口,肤若凝脂,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左右两边清浅的梨涡,让人看着只觉心情都好了不少。 但很快,鸾歌便发现了一处关键,也正是这一处关键,让她不自知地笑了起来。 那人眉尾靠向左边鬓角约一指的地方,有一块米粒大小的疤痕,纵然已经用脂粉遮掩,可在鸾歌这样的视力下,却还是毕露无遗。 而当初那蓝衣女子的身份,此刻也已昭然若揭。 只这一处,便让她全然确认,眼前这个粉妆的温婉琉璃,正是她曾蹲守打听一日的蓝衣女子。 如是一来,所有的一切便全然在眼前展开。 只是,她最好奇的是,如果这个女子才是琉璃本人,那么自称为琉璃的云婉,又是什么身份呢? 而云婉为什么,又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曾经在云阳山上和安阳城中经历的种种事情逐一浮现在眼前,鸾歌打心底里不想相信云婉的欺骗,可是事情的真相却又摆在眼前,让人无法不去思虑。 甚至,鸾歌开始怀疑,让云婉带着六两回云阳山,是不是真的正确。 又或者,六两的病情,是否真的是浮生所为 心念渐乱,就在这时,一道清婉似熏风的声音传入耳中: “吴统领,这位姑娘是”(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41章 舌战初逢莫轻看 眼前的美人看着鸾歌,似茫然似嗔喜,却又带着几分疑惑,着实不似作假。 “琉璃姑娘,这位是安国侯世子的” 吴征略一犹豫,不知该如何形容,可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道,“是世子爷身边的医师,鸾歌姑娘。鸾歌姑娘来西山以前,是济世堂无落先生身边的人,说起来你们也算是有几分渊源呢。因鸾歌姑娘对医术之道也颇感兴趣,听说您是贵妃娘娘看重的人,所以殿下和将军便让在下为二位引荐,想着既能一道精进医术,也好你们在这满是儿郎的地方做个伴,不显得那么无趣。” 吴征这人倒是会说话,先是摆出二人之间的关系,又透露出华硕和周扬对这件事的态度,让琉璃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望着看似纯善和美的琉璃,鸾歌盈盈一拜:“琉璃姐姐,多多指教。” “妹妹这话太过客气了,我不过是娘娘身边一个管理日常起居的丫头,对这医道之说可算不上懂,比及能跟在无落大夫身边妹妹,我这一点手艺可还不够看。但若是妹妹对娘娘新制的药感兴趣,我倒是可以给你说道说道。”琉璃伸手扶起正要行礼的鸾歌,然后拍了拍她的手背,似一个真正的长姐一般温声相语。 说完这一切之后,又朝着吴征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吴大人且放心,人就放心交给我好了。若是鸾歌妹妹欢喜,我也乐得有人在这里陪着我说说话,姐妹之间到底更体己些呢。” “琉璃姑娘说这话,那在下回去就好给殿下和将军交代了。”吴征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鸾歌道:“那两位姑娘且在这里说说话,在下先去给几位主子复命。一会儿要是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让人来找我便好。” “多谢大人,您先请便。”琉璃点了点头,笑着伸手作请。 眼看着吴征远远地去了,琉璃这才转过脸来看着鸾歌,满眼的欣赏道:“早在安阳的时候,就听闻我家殿下此番的特使一行中,有一个极为聪慧可人的小姑娘,想着此番来西山,或许有机会得以一见,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面。都说闻名不如见面,这话可真是不假,如今见了妹妹,才知什么是肤如凝脂口若朱丹,才知什么是美若天仙呢!尤其是这一双眼睛,更是精致地让人惊艳呢!” “姐姐说的哪里话姐姐才是真正的天人之姿,方才那周身的气度,看得我都呆楞了呢”鸾歌低下头来,小声的怯懦道,好似真是胆小又害羞一般。 鸾歌不相信这人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最近在做什么。 那一日浮生定然已经发现了自己,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琉璃以这样的缘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分明是知道包不住火,知道自己在调查她,所以才干脆将人摆在明面上,让她无从下口罢了。 琉璃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定然是浮生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她,甚至包括自己是谁,或许还包括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是如今眼前之人仍旧半分情绪不漏,恍若真的第一次见到自己,第一次认识自己一般。 客气周到,体贴温和,若不是鸾歌知道她是谁,只怕也会被这般八面玲珑的好心思好手段瞒骗了过去。 到底是贵妃娘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到底是在深宫之中见惯了明争暗斗的活泛之人,对着这样的琉璃,鸾歌竟然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与之好生周旋。 “天人不天人的,始终都是泥捏的浑浊之物,若给外面的人听见了,指不定要怎么笑我这半老之人没脸没皮呢。”琉璃顺着鸾歌的话,自我取笑了一番,却正好缓和了气氛,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然后才呼出一口气道:“行了,咱们俩呀,也别你夸我我夸你的了,既然称了姐妹,便无需这般客气,只管自在些,放轻松便好,不用这么局促的。” “多谢琉璃姐姐”鸾歌点了点头,依旧似是带着几分羞怯。 比起知心解意的大姐姐,显然一个带着几分怯弱与无知的小丫头更容易。 因为可以借着性格的原因,不主动挑起话题,只管问什么说什么便好。 就算是说错了什么,也可以用年幼无知的幌子盖过。 “对,水加的少了。三两药粉的话,兑水的水位线要在这个位置。若是用原材的话,因为药量会有减少,所以对应的水需要多放药材;但是因为锅的大小有限,所以要减少水的量,而增添药材的量,才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看着旁边几位军医熬药的过程,琉璃上前指出其中的错误和需要注意的问题,待那人操作无误后,这才点了点头,往下一处熬制的大锅前走去。 在她指示提点的时候,鸾歌则如前面说的那般,和那些军医一样,安静又认真的听着,颇有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琉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似是闲话家常一般与她说话:“在宫里的时候,无落先生倒是每个月都会来看望一次娘娘,先前先生说起济世堂里新收了一个小姑娘,娘娘还生怕年纪小不懂事,又不能经受的住药堂枯燥乏味的生活呢。谁曾想今日见到后,娘娘先前竟是多虑了呢。妹妹这般乖觉善学,日后定是无落先生的好帮手,等到过些日子咱们回了安阳,我也可以告诉娘娘,让她十万个放心了。” “姐姐过奖,我只是对这些好奇罢了”鸾歌用手卷了卷衣角,低着头望着脚尖,显出几分局促不安来。 琉璃望着这般油盐不进,只管一味小心翼翼的鸾歌,也再没了试探她的,遂不再多言,只笑着又说了几句,便用心督导教授起那些军医来。 但是到底有浮生的告诫在先,就算眼前的鸾歌看起来似是真的孱弱如惊兔,她却也不敢轻易小视,更不敢放松警惕,只保持着先前那般温善柔和,秀丽可亲的姐姐模样。 就这样约莫过了有快一个时辰,等到这边的几锅药都熬制地差不多了,赵亦那边也已经说完了事情赶了过来。 看着亲临的华硕赵亦和周扬等人,琉璃与鸾歌和一众军医齐齐行礼。 视线落在琉璃身上,赵亦不由开口打趣道:“琉璃姐姐可是贵妃娘娘身边最看重的人,娘娘怎么会舍得让你来送药呢?这么热的天,随便差一个侍卫或是什么的人,不是更合适嘛!贵妃娘娘可真是不心疼自己身边的人。” 这话说的颇有几分风流花哨的意味在,从赵亦这种本就花名在外的人口中说出来,倒也不显得有什么奇怪。 但是对于知根知底的人而言,自然明白他说的是对于琉璃此行真正目的的怀疑。 方才在帐内的间隙,联系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再加上从来没有得到消息说是贵妃娘娘会派人送药来西山,而且是与华硕前后脚。 如果真的是特地送药,为什么不让男子来,又或者在华硕离开安阳的时候便带着东西来,岂不正好? 所以怀疑之下,他不免也将这些日子出现在他们视线中和调查里的那个蓝衣女子与琉璃联系起来,却发现倒也说的过去。 周身的气度c服饰的习惯c与浮生之间的关系,还有如今出现的时间,一切都真的太过巧合。 赵亦说完这话,似笑非笑地望着琉璃,等着她开口回答。 平宁公主时常带着赵亦进宫,自然经常会见到苏贵妃身边的琉璃,所以对于这个难缠的世子爷,琉璃倒也不算陌生,所以说起话来倒也带了几分熟悉的客套: “瞧世子爷说的这话,可真真是折杀奴婢了。且不说婢子只是区区下人,自当该为主子分忧,就算比一般的宫娥多入了娘娘的眼,却也敌不过我们殿下和世子爷的矜贵不是?娘娘只殿下一个独子,也舍得殿下出来办差事为陛下效劳;平宁公主对您的疼爱整个晋国更是人尽皆知,如今不也照样支持世子爷多多历练吗?这样比较起来,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琉璃顿了顿,然后又继续笑说道:“再者,话又说回来,为西山军在所需之时送来所需之物,乃是娘娘关怀将士们的一番心意,婢子能有如是机缘被钦点来送药,那是婢子的福气,是娘娘疼爱婢子才这般看重呢!若是换了旁的人,莫说娘娘放心不放心,婢子倒还先怕他不如婢子这般细心周到呢!” 说到最后,琉璃的话里带了几分似是娇嗔的可爱,明明是自夸,却听在人的耳中却怎么都觉得这是一个很是忠君事主的小丫头,偏偏让人无法去反驳。 就连一旁的周扬听了这话,也不由对这姑娘生出几分感激来,觉得在这样一个尚算娇贵的人眼中,在高高在上的皇贵妃眼中,西山军竟然有这般地位,她们能有这般心思,真正生出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来。 一时之间,对于琉璃和苏贵妃乃至华硕的印象,都添好不少。 “我这就随随便便玩笑着说了一两句,琉璃姐姐却像是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大堆,这般伶牙俐齿以后我可不敢打趣你了,不然肯定说不过你。”赵亦状似苦恼,连连叫苦,似是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但眼中却是不屑的挖苦。 琉璃好似不曾觉察,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依旧笑着,带着几分俏皮道:“世子爷倒还嫌弃婢子话多了。” 说着望向华硕,扮作几分委屈模样道:“殿下,婢子以后可是千万不敢开口了呢。” 华硕摇扇,温和一笑,然后接过话头道:“那就不开口了,日后这熬药什么的事情,你就只管比划着,让那些军医自己猜去好了。” “这可不敢!这可不敢!”一听这话,一旁的周扬连忙摆手,生怕琉璃真的这么做,苦了他的兵。 而他后面的那些军医们也是连连应和,表示如今有琉璃姑娘提点,他们尚还有些地方不好理解,若真是连话都不说了,那可如何是好。 琉璃见状,吐了吐舌头调皮一笑道:“骗你们的啦!这种事情我怎么会拿来赌气呢?不过是跟世子爷开个玩笑罢了。” 说着她收敛了神色,然后规规矩矩地冲着几人行了一礼道:“几位且慢谈,方才熬好的药如今也凉的差不多了,且容琉璃先走一步,和诸位军医一道前去探望伤员。” 周扬自然应允,只是看着有条不紊地安排众人小心拿药,又带着几位军医远远离去的琉璃,不由不感慨道:“到底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琉璃姑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就算你刮瞎了眼睛,那也不会是你的人。”方才一直被琉璃噎着的赵亦终于有机会开口,对着周扬这副痴汉模样,难免翻了个白眼吐槽,“周大人这么一把年纪了,有这个空隙肖想小姑娘,不妨好生考虑考虑要是被家中的周大嫂子知道了,今年还能不能安然回家。” 周扬家有一妻,是出了名的强悍霸道,乃至真么多年来,纵然周扬已经是西山将军之职,却从来都只有一个发妻。 当然,这也有周扬是真心喜欢周夫人的缘故。 所以听到赵亦这话的时候,他不免抱屈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别把别人都想的跟你一样,我告诉你我对茹芸的心思那可是天地可鉴!我不就夸夸人么,你就这么给我乱扣帽子” 然而赵亦此刻心情并不愉快,所以懒得听他这么剖白心计,而是又凉凉地说了一句话:“解释就是掩饰,周大人这般欲盖弥彰,定然是换了口味开始喜欢小姑娘了。不得了了,鸾歌赶紧跟我回客栈,这地方不敢再呆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拉着鸾歌的胳膊,直直往大营门口而去,留下身后依旧气急败坏却有口难言的周扬,空有满腹委屈却无可诉说。 最后只得一脸苦涩地望着华硕道:“二殿下您肯定知道,老夫才不是那样的人是吧?” “嗯或许吧”华硕摇着手中的扇子,憋笑许久,最终才飘出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来。 周扬突然觉得,如今这个世道的年轻人啊,怎么都恁地不靠谱呢!(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42章 昭然若揭银珠面 回去的路上,鸾歌一直不发一言。 方才琉璃那种从容淡定,却又伶牙俐齿娇俏可爱的模样,说实话也的确让她惊艳不少。 尤其是那种拿捏人心,一遍遍的触碰禁忌却又不至底线的剔透玲珑,不得不让鸾歌感叹,也开始思索起苏月翎这么一个人来。 连身边的婢女都是这般厉害,主子又怎么会是好言之辈?看来这二十年的恩宠,凭侍的真心有,谋算心机也不少吧? “在想什么呢?” 眼前突然光芒大盛,随着这道声音响起的,还有赵亦那张桃眼闪闪的脸,“到客栈了,喊你那么久都不应一声,还当你睡过去了呢,谁知道竟然在发呆。” 听着赵亦的解释,鸾歌这才看到居然已经到了客栈外,遂歉然地道了声“抱歉”,然后从车上下来。 临进门的时候,方问他道:“琉璃这个人的事情,你能不能与我讲讲,我想弄明白一些事。” 从赵亦的解释中,鸾歌方才明白,在苏月翎的身边,共有两名贴身婢女,琉璃便是其一,而另外一个,则唤作银珠。 琉璃是自小便被苏月翎收在身边的,而银珠则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被苏月翎提拔上来的。 这二人虽说是婢女,但是在宫里,大多数人见了她却也跟陛下身边的大公公一样敬着,身份风头也是随着苏贵妃常年屹立不倒。 这样就难怪方才在大营之中,作为一个宫娥也敢对着安国侯世子这般取乐玩笑,也敢对着堂堂皇子那般随意。 当然,这尽管与他们以前便交集颇多有关,但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使然。 听赵亦这般说着,鸾歌没由来的突然对那个唤作银珠的女子生出几分兴致来。 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觉得云婉自称的琉璃的事情,实在太过蹊跷和巧合了。 赵亦见过琉璃,那么这个人的身份自然不假。 但是舒阳当初查过云婉所言的琉璃的身份,发现她所说的身世全部都是事实。 “这个琉璃,家中有什么姐妹吗?”鸾歌想了想,问道。 “没有。”赵亦摇了摇头,尽管对琉璃的事情不是太熟悉,但是作为皇贵妃身边的红人,私底下大家对她的关注自然不少,所以赵亦对这一点尚算清楚:“她是苏贵妃当初捡到的流民,家中父母亲人全都没有了,所以这才将她带在了身边。” “这件事情很多人知道吗?包括她祖籍何地?”鸾歌紧跟着问。 “这件事倒不算是什么秘密,但是她以前具体家在何处,只怕就只有苏贵妃知道吧?反正当年灾荒也就那么几个地方,既然已经家破人亡了,除了苏贵妃这个主子,估计也没人感兴趣她以前到底住在哪里了。”赵亦耸了耸肩膀,然而看到鸾歌沉思的模样,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你想查她以前的事情?我吩咐元宝去” “不,不是。我就是问问。”鸾歌摇了摇头。 这样说来,琉璃过去的事情,应该是只有很少人才知道了。 而云婉对琉璃的事情如是了解,又熟知晋宫之内九宫莲的事情,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她定然也是宫中之人,更有甚者,是和琉璃非常要好的人。 似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鸾歌抬起头来继续问道:“那她和那个银珠,二人之间关系如何?” 不问这话倒还好,一听这话,赵亦便带着几分气鼓:“还别说,你这话还真问到点子上了。我也就呐了闷了,你说这琉璃刺儿头一样,一张口能噎死人的,偏生对银珠的时候,就好的没法说。这两个人一点都不像那些贵人娘娘身边争来斗去的婢子,反倒似是亲亲的姐妹两个一般。我估摸着,也就是因为银珠的脾气太好,太容易说话,所以这才一直由着琉璃张扬着,不然要是换了一个人,指不定怎么样鸡飞狗跳。” 果然 这样亲密无间的关系,这样近乎孪生的感情,自然说的上是知根知底了 “这银珠长得好看吗?”想起什么,鸾歌忽然问道。 “嘿,你怎么好好的关心起这个来了?”赵亦觉得鸾歌越问越奇怪,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点了点头道:“好看不好看的,说不上来,反正跟琉璃差不多吧,这种话你问我,反正我是觉得没有醉香楼的牡丹咳咳。” 说到最后,赵亦自觉失言,不由左看右看缓解尴尬。 入眼一方纸墨,他不由一时兴起,上前拿了过来道:“你既然好奇,我画给你看看就是。” “你还会画画?”这一点倒是出乎鸾歌的意料。 本以为按着赵亦这种坐不住的性子,只怕大多数的时间都搁在练功夫上了,谁曾想竟然还于工笔之道上颇有研学,遂抱着几分好奇,看赵亦画起来。 还真别说,瞧起来不怎么靠谱的赵亦,这个时候倒还真有几分样子,而鸾歌从最开始观望好奇的状态,随着他一笔一笔画下去,面上也越来越认真。 直到最后,赵亦满意地勾画完最后一笔,放下手中画笔,带着几分洋洋得意道:“成了。就算不是十分的相像,八分的神形之似还是有的。” 望着画面上温柔如水,清淡如菊般的女子,纵然没有琉璃的张扬和伶俐剔透,但却别有一番温婉澹然的别致,尤其是那一双秋水之眸,一眼望去竟似是有薄烟轻笼其中。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几乎不等赵亦反应过来,鸾歌便直接伸手,拿起他刚放下的画笔,在那副刚刚画好,甚至墨迹还未变干的人面上涂抹几笔。 等到赵亦发现她的举动之时,方才那幅美人图已经在顷刻之间被人涂掉了面容。 琼鼻樱唇不再,只剩下道道墨痕似是冰冷无情的伤疤,刻印在哪秋眸美人的面上。 “你这是做什么?”找一连忙伸手制止。 虽说并不怎么心疼这幅画,就算是让他伸手撕掉也无所谓,可是赵亦却觉得鸾歌突然这般举动,却让觉得的莫名其妙和无理取闹。 然而鸾歌似是不察,只是面色越发的凝重,到最后手一松,直接将笔掉落在画纸之上,也没有回答赵亦的问题。 她看着那画纸之上无比熟悉的脸,最终只剩下喃喃之言。 “是她原来是她真的是她” 赵亦这个时候才感到不对劲,不由扶住了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望着她道:“怎么了?是谁?鸾歌?你还好吗?” 说着又腾出一只手来,将一直放在旁边未曾饮过的水端起,小心翼翼地喂给她:“你别吓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银珠现在在何处?她在哪里?”似是不愿相信,鸾歌猛地抓住赵亦的手臂,使得那杯盏霎时跌落在地。 “银珠是苏贵妃的婢女,肯定是在碧落宫中。”赵亦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不,她不在。”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便见鸾歌猛然摇头,抓着他的胳膊道:“去查,去查那个银珠现在人在何处!” 赵亦这下当真发现不对头来,连忙出声安抚:“好好好,我让人去查,让人去查,你别急。” 说着小心地将她带到旁边,远离地上碎茶盏的地方,对着门外唤了元宝进来,让他去查银珠的行踪。 过了好一会儿,鸾歌才恢复了平静。 “呶,擦擦。”将手中拧好了的毛巾递给鸾歌,赵亦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心平气和地道:“你方才看到银珠的画像怎么会变的那般失控?” “因为她很像舒阳当年救过的一个人而如今六两正在她的手中。”鸾歌深吸了一口气,道出事情的缘由。 “六两?”赵亦自然知道鸾歌来西山的原因,也知道六两在她心中的地位,但是为什么又会和银珠在一块? 鸾歌啜了一口白水,这才开口道:“一年前,舒阳曾经因缘巧合救了两名逃难的女子,便是如今跟在他身边的云婉和云晴。云晴是安阳城中的商户之女,父母去后被家中伯婶排挤又派人追杀,幸得舒阳相救,这才捡回一命;而云婉则自称是受灾的灾民,并说了自己已经被被洪水淹没的家乡。舒阳查证无误后,便将这两人带在了身边。而据云婉自称,她的名字,叫做琉璃。” 听完最后一句,赵亦不由皱了眉头:“会不会是巧合?琉璃这个名字,也还挺常见的,或许只是机缘巧合。不过这和银珠又有什么关系?” “名字或许是机缘巧合,但是如她所言,那个琉璃的身世却也有迹可循。如果只是这些,我也不会多疑多虑,但是她竟然知道不少宫中之事,就难免有些让人怀疑了——尤其据她自称,自从出生以来便一直在晋国西境,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贺州,可是她居然知道贵妃娘娘宫中种着九宫莲。” “九宫莲?”赵亦闻言,也不由觉得颇有蹊跷。 苏贵妃种过九宫莲,是很早时候的事情了,说起来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安阳城内也不少人知道。 但是这是在十几年前。 后来直到二皇子华硕出生,两年的时间,苏贵妃醉心植育,却依旧不能齐全九宫之格,宫里也是议论纷纷,总觉得这非是吉兆,害得苏贵妃心情随之越来越差,乃至在怀有二皇子期间差点动了胎气。 之后还是晋帝下令,禁止宫里宫外再说及此事,又强制下旨苏贵妃安心养胎,之后才顺利产下了二皇子。 但九宫莲的植育失败,始终是苏贵妃的一块心病。 因为陛下的圣谕,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知道这段事情,尤其是如今时隔十几年,苏贵妃依旧在不倦地尝试着植育。 非是年纪大些的老者,或是碧落宫里的人,基本无人知晓。 “不错。”鸾歌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放在了不远处那张已然面目全非的画纸上:“方才我不是有意要毁了你画的画,而是因为我觉得那一双眼睛和云婉太像。所以忍不住,在那女子的面上涂抹上和云婉一样的疤痕,然后那是同样一张脸” “可是,这不可能啊!银珠是苏贵妃身边的得力婢女,若是突然消失,或是容色变成这般模样,肯定不会无人知晓。更何况,按你方才所言在,她跟在你师兄身边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不可能宫里连这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啊。”赵亦觉得这件事情说不过去。 但是鸾歌方才说的那些话里,那云婉前后的矛盾和漏洞也是不少。 若说最远只到过贺州,二十年前她应当还是不知世事的孩子,又或者还未曾出生,又怎么会知道晋宫之中曾被明令禁止再议的事情? 还有为何会这般巧合的道出琉璃的名字和那段有迹可循的身世?甚至如今更有一张全然一致的脸 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巧合的不像是巧合。 “这样吧,我先让元宝派人去查。不管是关于银珠的事情,还是琉璃的身世,这两件事都先包在我身上,你只管放心,等有消息了,我再告诉你,你看怎么样?”说到最后,赵亦给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那就麻烦你了”鸾歌点点头,除了感激之外,无话可说。 反倒赵亦笑了笑,道:“跟我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不用这么客气,帮你也是帮我,如今我们俩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说着他正了容色,提起今天早上和话说周扬等人商量的结果:“今天傍晚,等天凉一凉的时候,我会和华硕周扬他们一起,去当初出事的地方,你也一道来吧?” “可是周将军”想起今天早上,周扬明显想要支他离开的样子,鸾歌又有些犹豫。 “不怕,早上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今后大多数都是在搜寻线索和证据,也算不上什么机密之事。”想起周扬那般防贼的模样,赵亦不由嗤声,让不让鸾歌去,她最后都会知道,又何必这般一点也不退让呢。 说着他又愤愤道:“先前他说营地里住不得女子,如今却让琉璃住在其中,早上倒是忘记好生奚落奚落他,问他这般打脸可还疼不疼。” “噗”看着赵亦这般替自己抱打不平的记仇模样,鸾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嗔看他一眼:“你呀”(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43章 可堪回首见云松 然而赵亦这番想要奚落的愿景却并没有实现。 因为当下午在出门时见到琉璃,他才知道刚吃过午饭,她便已经从大营之中搬到了安平镇上住了。 而住的地方,就在他们所住的安平客栈。 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人,赵亦不由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元宝,那神色分明是生气他怎么不告诉自己。 元宝哪里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只知道午后那会儿有人来住店,虽是敲了几眼但是也并没有多想,只当是哪里来的大户人家小姐,一时之间也没认出来只露了一会儿脸的琉璃,谁曾想这会儿他们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看着这姑娘笑盈盈望着自家爷的样子,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琉璃看在眼里,低头一笑,然后上前对着明显是连她看都不想看的赵亦道:“军营之中不便女子居住,所以殿下便安排婢子来这间客栈,想着正好世子爷的人都在这边,怎么样也都好歹有个照应。只是中午时候怕扰了世子爷的休息,所以先斩后奏,还望世子爷见谅才是。” 赵亦很是不想理会琉璃这般举动,只觉得她明明怀有其他心思,却非得将自己的原因说的冠冕堂皇光明正大,这种圆滑与伪善让他很是瞧不起。 但是鸾歌见此,却又有不同的打算。 因此她从后面扯了扯赵亦的袖子,暗示他别乱说话,这才迈出两步,上前挽起琉璃的手道:“鸾歌本还觉得身边没有人说话闷呢,好在姐姐与我们住在一起,这下鸾歌可算是有伴儿了。” 琉璃见状,自然是见好就收,于是也顺势回握住鸾歌的手道:“好妹妹,我也是这么想的,整天跟那些汉子们在一起,做什么都不方便,又无聊死了。还是住在镇子上好,没事能出去逛逛,还有小姐妹陪着一道说说话。” 这样说这,琉璃的视线又放回赵亦身上。 赵亦依旧是懒得看她,但是面上的不耐却已经少了很多了。 “世子,我们还是快些出发吧,别让二殿下和周将军他们等急了。”这时候,鸾歌竟是乖觉地朝着赵亦糯声开口,提醒他别被这些绊住了步子。 于是赵亦冷哼一声,长袖一甩便往外扬长而去,剩下元宝跟在他身后朝着琉璃告罪几声,也连忙跟了出去。 琉璃的身份就算是婢子,但到底是贵妃娘娘派来慰问将士的人,是以周扬为了她在镇上和客栈之间来回方便,特意让人给她配了马车,所以二人紧跟着赵亦出门后,便互相作别,上了各自的马车。 因为鸾歌乃是以医师的身份跟着赵亦,二人如今又别有秘密,是以出门的时候,鸾歌也是安排宜碧留在客栈之中,所以若是说起来,她的马车倒也算是宽敞,可以坐得下两个人。 但不管是琉璃还是鸾歌,两个人心里都知道,所有的热络和熟悉都是面上的功夫,实际若是真让两个人就这么亲如姐妹一般,那也着实是一种煎熬。 所以出门的时候,二人都心照不宣的上了各自的马车,没有再作多言。 坐到马车之上,等帘子垂落下来,琉璃面上的笑意这才慢慢地收拢,最终化作原本带着几分冰冷与淡漠的神色。 拿出袖中的帕子,将自己的手指和手腕擦了个干干净净,她的面色彩稍微缓和了些。 从皇宫出来的这些日子里,其实是她最开心的时刻。 因为在浮生身边,她不用像在宫里那样,考虑着要对所有人都笑面以对,要极力的伪装自己变成那种长袖善舞的模样。 这段时间,抛开自己琉璃的身份,她觉得自己可以真正的遵从自己的内心,不用强颜欢笑取悦于人。开心就笑,不开心就不笑,不用去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哪怕只是安静的一个人待着,在这么一个并不能算得上富裕的地方,也比自己之前在皇宫之内要愉快的多,自在的多。 然而这一切,原本可以让她继续沉浸的短暂欢娱,就这般因为这个心思深沉的小姑娘的突然出现,而打破了她暂有的奢侈。 更有甚者,她还需要做戏给这个小丫头看,仿佛一切又回到了皇宫之中她所排斥的那种生活。 那时候,在她委屈的时候,在她冷面孤僻的时候,总有银珠会在私下里安慰她,会体谅她帮她舒缓情绪,哪怕是因为她自己情绪变动对银珠恶语相向,她也依旧会原谅自己。 自从去年银珠不见之后,她只当是娘娘因为浮生任务失败,所以算是对他们的惩罚,故意将银珠关了起来,不让他们相见,所以她越发的隐忍,越发的讨好取信。 可是几个月前,她才无意中从梅嬷嬷的口中得知,银珠居然已经不在宫中! 若不是因为银珠体内所中的术毒,没有苏月翎的解药可解,她只怕早就已经和浮生前去寻找银珠了。 如今却生怕打草惊蛇,只能一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为苏月翎效力;一边由浮生派人,在暗中悄悄地寻找银珠的踪迹。 想到这里,她不由咬了咬下唇。 只要找到银珠,只要找到银珠,她就永远的离开晋宫,离开那让她从来都不能自我的地方。 当年苏月翎桥洞之下伸手递来包子所救的一命,自己已经在当年她要责罚银珠,折磨自己至垂死边缘的时候两不相欠了。 她尤记得当初苏贵妃说过的那些话。 “你这条命是我救的,那么你就只能听我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以为你用我给你的命就能换银珠那小蹄子的命么?” “我告诉,你们就是我养的两条狗!从来狗都只有听人话的份儿,从来没有替主子做主的事情!” “别告诉我什么你们姐妹情深!你凭什么身份来求我放过她?别以为我宠着你们就还真以为自己在本宫面前是什么东西了!我告诉你!将你们提上来的是我;最后捏死你们的,也能是我!” “狗就该有狗的样子,对着外人吠两声,本宫高兴了倒是会赏你几根骨头;但若是吃里扒外,那便别怪崩弓不客气!”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当年心心念念感怀了小半辈子的仁善之救,不过是她随手的施舍。 同样的包子,苏贵妃丢给了她,也可能丢给路边的野狗。 与她而言是至冷寒夜中温暖的火种,但于苏贵妃而言,却是不甚上心的举手之为。 原来,最终不过是一条狗 琉璃阖了阖眼睛,仰起头来努力不让泪水流下,努力不让自己再去想过往的那些痛苦回忆。 做好眼下,做好眼下就好 队伍慢悠悠在前,因为琉璃的身份使然,鸾歌的马车自然走在了后面,而赵亦也驭马如往常一般,跟在她的车窗外。 “好了别生气了。”随着车马缓缓移动,听到车外的马蹄声,鸾歌掀起帘子来,趴在车窗劝慰赵亦。 “我生什么气呢!反正那是你的好姐妹。”嘴上说着没生气,可是赵亦说出口的话却是满满的酸味。 “噗”鸾歌笑出声来,然后将胳膊搭在窗上,下巴担在胳膊上道:“既然人都来了,也不能赶走不是?若是真让她住去了别处,别人会怎么说你?纵然你和华宸不合,但如今琉璃代表的是苏贵妃,到底是不能驳斥了她的面子。在这话又说回来,她若是跟我们住到了一起,也正好省得再分人出去盯着她,以后她和浮生有什么动作,我们不是更容易知道吗?” 眨巴着眼睛,鸾歌道出让琉璃与他们住在一起的好处来。 如今赵亦始终护着她,甚至不惜为了她几次与周扬和华硕交恶,她若是再不做点什么来挽救,帮着他经营这其中的关系,只怕日后等他袭任了安国侯的爵位,日子会很不好过。 “你每次都有那么多理由。”赵亦不由开口埋怨,似是一个受委屈的小姑娘,遇到了一个让她无奈的怪叔叔。 “那我要是不说这么多理由,怎么才能证明我是对的呢?”鸾歌邀功似地傻笑,露出莹白的贝齿,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我知道你其实是很聪明的,尤其是在很多事情上,举一反三和洞察的能力都很强,若是真的认真做事,只怕在朝中也能游刃有余。虽说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原因,故意扮作这般放荡不羁的浑噩浪子模样,总是不管不顾地意气用事当然你也的确有这样的资本,这样的状态也确然很是令人神往——毕竟谁能如你这般真正自如的做自己,可是有些时候,既然人在江湖,刚柔并济,或许会让自己活得更轻松点。” 赵亦听着鸾歌开始的话,一如二人相处的时候,惯性地翻翻白眼,觉得她自恋过度,正要与她斗嘴,可是听到后面,他便越来愈沉默。 直到最后,鸾歌的话说完了,他依旧双眼直直地看着前面的路,面上毫无表情。 但是鸾歌知道,这些话他是听进去了,也在做着自己的思考。 她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是既然是朋友,有些话,哪怕会触碰到他不愿意为人所知的事情,必要时还是得说。 “快到云松林了,我先去前面领路,你再休息一会儿吧。”过了半晌,赵亦抛来一句话,便腿踢马肚,嘚嘚往前而去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鸾歌终究放下了窗帘,开始珍惜最后的小憩时光。 云松林是安平镇北边的一处满种云松的树林,也正是当初赵亦被人暗中击伤的地方。 等到了路口的时候,他们正对上已经等候在那里的华硕和周扬等人。 稍稍见礼之后,便在赵亦的带领之下朝着林子里边走去。 这几日来,鸾歌所穿的衣服都是经过宜碧改造的,将原本的裙装稍作休整,改成看起来似是裙装,却也像是短打的衣服。 她让宜碧在手腕和脚踝的地方都做了束口的处理,袖口和裤子都有类似花口的小摆,看起来既精神又有灵气,最主要的是走起路来极为方便。 就像是这个时候,赵亦领路在先,众人追赶着他的脚步,鸾歌轻车熟路地紧随其后,然而琉璃稍微爬了些许坡就已经有些喘气了。 众人嘴上虽不说,但是在周扬的暗示下,都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鸾歌觉察到,也逐渐退了回来,在旁边搀着琉璃继续走着。 琉璃不由开口道谢,又对大家说了些许致歉的话语。 但是随着走的路越来越多,不光是琉璃,就华硕都有些止不住了,原本的从容也变得有些狼狈。 鸾歌到底是练过功夫,如今的身子又因为金鸾之故比先前体质好了很多,所以倒还算是从容。 看在琉璃眼中,倒是对她不由生出几分钦佩来。 觉得这小姑娘虽说也颇有心计,但是这般不娇不嫩的硬气模样,倒还真有几分率性讨喜。 视线落在鸾歌的衣服上,她不由生出几分兴致来:“妹妹这一身衣服真是好使,也不知是哪里置办的,有机会我也去置办两身,出门倒能方便些。” “不过是一时兴起,让身边的婢子随便改了几针罢了,入不得眼。若是姐姐不嫌弃,也不怕那丫头弄坏了你这一身好衣服,倒是可以让她也帮你改上一两件。”鸾歌澹然一笑,并没有太受宠若惊的模样。 “那真是太好了,我在这里先谢过你。” 这边二人说着话,而前面素来注重文修,对健体功夫之道不甚上心的华硕终究是撑不住了。 他不由手撑着肚子,弯着腰喘气儿道:“赵亦你这都跑的是什么地方?别是带着大家在这林子里兜圈子呢吧?!” 这话一出,随行之人虽不敢言,但是面上的颜色也不太好看,就连周扬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在内。 “二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堂堂特使难道居然要临阵退缩了吗?”赵亦不屑地嗤了一声,似是并不以为杵,然后又转过身,自顾地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前方一处道:“就是那里了。” 华硕面上不甚相信,但是赵亦既然说了这话,他也不好再呆在那里不动,遂又忍着腿酸往前走去。 就在爬坡的时候,他还在想着,若是赵亦这小子乱扯淡,他这次肯定不会再客气。 可是等到了坡上的时候,不仅仅是他,就连其他所有的人,都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些莫名地微妙起来。(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44章 言往突逢流寇变 山坡之上,再往前是一方颇有凹陷的平地,而最中间两棵树终见系着类似网兜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放着似是软毯般的的垫子。 再往上一点,在那网兜的正上方,还罩着不知是遮阳还是避雨的幕布,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处躺着偷懒睡觉的地方。 想到这里,周扬的脸不由黑了黑,上前唬了一眼赵亦,指着他道:“好小子,我就说那时候怎么过了时间就找不到人,搞了半天在这里快活着呢?” 为了避开暑热,约定来此的世间本就是临近傍晚的时候,而等到他们一路爬至此处,天边夕阳已经将整片云松林镀上了一层金色,间或还有山林间的清风吹来,虽说仍旧带着些微暖,但吹面而来的感觉着实让人觉得舒坦。 疲累之迹,看到赵亦居然在这种地方建了这样一个悠哉的地方,可听蝉鸣夏虫,可感山风林香,不得不说让人心生嫉妒,甚至想要上前好生躺一躺。 听着周扬这般话,赵亦摊手道:“是将军说小比胜出的人,在当月可以给出时间来自行安排,也没说非得干什么,我如何便不能在这里搭一小憩之处呢?” 说着,赵亦看一眼旁边面色有些奇怪的华硕,又望一眼看着自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西山之众,不由唇角露出一抹笑意,然后走到周洋跟前,小声提醒道: “话又说回来,将军设置这大小比之事,不正是想激励大家么?正巧现在有这个机会,何不好生抓住?” 周扬回头看着带来的西山众人的神色,果见正如赵亦所言,满是一脸渴慕与蠢蠢欲动,可见这小比的福利着实让人心动。 于是他不由清了嗓子道:“咳那个,那是自然。你当初在大小比当中都是夺魁之人,训练结束后你要做什么,自然可以不用我来管。不过我相信,今后西山大小比中胜出的人,终究会是我们自己的人!” 这话一说出口,自然而然承认了那小比之首的特殊待遇,而对于后来的话,也是带了几分护短排外的成分在。 乍一听是在特指赵亦当初以临时并入西山军的名义胜出了大小比,但是终究只是外人,传达着自己对于手下人的信任,可是实际却无异于唬人的大白话——就拿前两日的小比来说,赵亦如今都不再是西山军中人了,自然不会参加也不能参加,生出的自然会是西山之人咯。 鸾歌憋着笑,将目光移到一旁,暗道这个周扬,乍一看瞧上去倒是傻乎乎憨厚厚的,其实精明起来可真跟猴儿一样的。 华硕被不知不觉地冷在一旁,面上自然不怎么好看,因此等到周扬刚将话说完,他便摇着手中折扇走上前来,对着赵亦道:“时候也不早了,亦表弟还是跟大家说说当时的情况的,也好让众人趁着天亮早些查找蛛丝马迹,免得一会儿到了晚上,今天下午的工夫又给耽搁了。” 赵亦头一次没有直接顶撞他,而是从善如流地做出请的姿势,示意众人跟他来。 在那网兜前站定,赵亦第一次开始细致地告诉众人当日的情况。 “那一日训练完毕,用过晚饭后,我按先前的习惯来此休憩,苍狼则被我拴在那一棵树上。时光究竟短暂,很快便眼瞅着月色将升,到了回营的最后期限时,我遂起身正待解开苍狼的缰绳,好驭马回营,却只觉身子一阵绵软。 “我顿时觉察出些许不对,但却也来不及多思,只当是因为起身急了,导致的一时眩晕,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从身后传来窸窣之声,紧跟着便有暗器飞来。好在我先时已生警觉,所以堪堪避了过去,那暗器后来则刺入了旁边的几棵树上。” 赵亦说到这里,得了华硕指令的人已经上前,按着他所说的方位,在树上寻找痕迹,果然很快便看到入干颇深,但是瞧上去却是全然一致的痕迹,那暗器很明显是在事后被人拔去以毁去踪迹,但是从那不曾抹去的痕迹,还是可以看出时间当是与赵亦所说不差,而那深浅程度也能让人觉察出那行刺之人出手的力度与功夫的高低来。 听着那几人回来汇报的结果,证明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全然属实后,赵亦这才接着讲了下去: “那人一击不中,已然打草惊蛇,是以攻势越猛,好在那个时候我很快便将苍狼的缰绳解开。只要驭马离去,以苍狼的跑速以及对这林子的熟悉程度,断然可以给我争取很多的时间。 “但是我却忘了,当时的我已然觉察到身体有恙,再不清醒也知道出了问题,所以在上马的那一瞬,被人击中后背。彼时震颤至胸腹的伤情,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这些不管是济世堂的无落先生,还是宫里的御医想必都跟殿下说的很清楚了。” 说到这里,赵亦看了一眼华硕,似是请示,却是陈明,而后但听他又道:“彼时我滚落在地,但也情形正是这样,才有机会看清楚那人的身形体貌。” 鸾歌一直知道赵亦当初在西山遇刺,但是当时具体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今日也是头一次听说。 尽管赵亦说的简单,可是她知道赵亦的身手,也知道浮生出手的狠厉程度,是以明白当时的情况定然不似他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当初在楚国,她曾与浮生交过手,那时候因为要照顾身后的将士们而分神战败,若不是无落及时出现,她甚至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如果浮生真的对赵亦动手了,那赵亦彼时的境况肯定险恶万分。 然而正在鸾歌思索这些的时候,她却突然觉得手上一紧,琉璃竟在不自知的情况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鸾歌微微蹙眉,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听到有人问赵亦:“那世子爷这算是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了?” “你说呢?”赵亦邪邪一笑,带着几分一切皆在胸腹之中的味道。 手上的逐渐吃痛,鸾歌不由将视线从自己的手上移到琉璃面上,恰恰觉察出她正望着赵亦出神,眉头紧皱的同时满是担忧之状。 “那”那先前问赵亦问题的人面上露出几分欣喜之色,好似这件事情的调查已然节省了一半,剩下的工夫就只剩下直接抓人了。 然而没等他激动地说完,却听赵亦已然自己接口,但道出的话却似是另一番结局:“你说呢?若我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如今还需要你们来查这些?只直接画出那人的长相,让陛下直接发布通缉找人便是了。” 原来是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啊 在场众人,不仅仅是那名问话的小将,就连琉璃心头也划过这一句感概。 她原本被吊起来的心,也正因为这么一句话,突然放了下来,整个人也霎时间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而就在这时,她却感到一道目光正投向自己,回头望时,正对上鸾歌若有所思的视线。 “妹妹这是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琉璃心中没由来的一虚,不由闪躲着目光,伸出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 “姐姐面上很干净,什么也没有。”鸾歌诚实回答,但是却又问道:“只是方才感觉到姐姐很是紧张,所以不免有些好奇,姐姐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说着,她将自己的右手抬了起来,放在琉璃眼前:“姐姐看。” 玉指纤纤,然而那羊脂玉般的青葱柔荑之上,却赫然是几道深深的红印,衬着雪白的肤色,显得格外突兀。 “啊呀!对不住妹妹,这是姐姐的不是,弄疼你了吧?”琉璃顿时清醒,连忙缓过神来,反捧着鸾歌的手,准备拿出自己的帕子帮她垫着揉一揉,伸手去掏的时候才想起那擦过手的帕子,已然被她扔在了车里的角落。 于是她轻轻地帮鸾歌呼了呼,这才满是愧疚的抬起头来道:“方才着实是失态了。只以为世子爷所说当时的情境太过凶险,我自小长到大,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事情,一时之间,难免带入太强,忧心过甚,担忧世子爷的安危罢了却没想到,没想到居然累得你遭罪了。” 鸾歌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用那种似笑非笑,却又若有所思的神色望着琉璃,直到看地琉璃心中甚至有些发毛的时候,才听鸾歌展颜轻笑:“姐姐仁心善念,鸾歌方才听着也是极为紧张的呢,姐姐这样自然再正常不过。遭不遭罪的倒还谈不上,我明白姐姐是无心的便好,不碍事。” 说完这些,她又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指着前面已经开始聚拢在一起的人群道:“方才说了这么些,倒忘记听世子爷说后面的事情了,不如我们一道上前,听听如今他们在说什么可好?” 经鸾歌这么一提醒,琉璃也想起来这茬,便与她一道,往山坡上走去。 到了跟前,才知道赵亦已经说完了,后来的事情,也就差不多如鸾歌先前所知道的那个大概。 赵亦与那人战了几个回合,每次都险险避过要害,但仍旧难免受伤。 最后眼看着便要输了,赵亦使出了行走江湖,每每打不过就会用得到的迷烟弹。 果然一时之间,看不清楚周围的状况,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赵亦也正是凭借着换来的短暂时间,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翻身上了苍狼的背,被它带离了这云松林。 等到那阵烟雾散去,赵亦早已不见了踪影。 再后来,便是赵亦情急之下,不再相信周围的人,也不想再继续呆在这个危险的地方,乃至一路驱策苍狼赶回安阳的事情了。 作为当事人却又不是调查特使,说完这些话,他便再没有什么事情了,接下来只要他在华硕的随行侍卫在周围寻找佐证的时候,回答他们的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便可以了。 因此看到鸾歌搀扶着琉璃上来的时候,赵亦主动抬步朝着她们走去。 “方才世子爷说的那些场面,可真是万分凶险,婢子听着可都吓得呆了过去,差点还因此误伤了鸾歌呢。” 到了跟前,不等赵亦开口,琉璃倒先是乖觉,状似诚恳的将方才的事情先说了,似是已然占了先机。 但是忠义方才既然虚晃一枪,自然不会毫无道理。 或者可以这样说,方才他的所作所为,为的就是好借此再仔细观察在场众人,尤其是琉璃的神色,再次确认她对于这件事是否知情。 如今看来,不仅仅是知情,更有可能知道的还不少。 但赵亦的关注点却不在这,比起这些如今已经确认无疑,又无法跑掉的东西,他更在意的是方才琉璃所说的误伤。 因此但见他眉头一皱,对着鸾歌道:“伤到哪里了?” 鸾歌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本就不是什么大的事情,也觉得没必要让赵亦因此落了琉璃的脸,因此指间金芒一闪,掩在袖下倏忽不见。 等到她抬起手来的时候,依旧是那双白嫩纤长的玉手:“呶,哪里都没伤到。不过是方才一直扶着琉璃姐姐,我们二人双手一直握着,所以难免有些发红。姐姐却当自己紧张之下抓伤了我,其实根本没有来着。” 说完,似是怕赵亦不相信,又将自己的双手在他面前正反两面晒了遍,直到看到他信然的神色,这才收回双手,对着琉璃一笑。 琉璃不明白鸾歌为何如此,但是她不傻,自然明白鸾歌这个时候的意思。 况且按着赵亦这不按常理出牌额性子,自己这招以退为进,指不定还真给了他指责自己的理由,所以不如见好就收。 所以她带着几分惊讶捧着鸾歌的双手,道:“看来是真的,方才你说没事我还不相信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赵亦懒得看琉璃这幅样子,鼻孔嗤了声气儿,便再懒得理她。 他原本过来寻鸾歌,是想告诉她一些事情,可是这个时候,琉璃左右是支不开的,他便想着不如等到晚上回了客栈再说。 正准备和鸾歌说一声,他再去前面周扬那边看一看,却见鸾歌原本笑着的神色突然一变。(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45章 且对金鸾浮生现 “怎么了?” 看着鸾歌偏着脑袋,眼睛突然闭了起来,眉头紧紧锁住,似是在凝神沉思,又像是静耳倾听着什么的样子,赵亦不由出声问道。 当初西山那三箭之后,他记得鸾歌曾经与自己说过,她的听力比常人要敏觉地多,尽管当时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可是后来他再回想的时候,却觉得那并不是玩笑之言。 否则,以盲眼乱发的状态,又如何会分毫不差地穿铜钱而过,生生将那铜钱崩开两半,没有半分差池呢? 所以如今看到鸾歌这副模样,他便想起当时她射箭的样子,除了没有挽弓崩弦,动作简直如出一辙。 “发生了什么事?你听到了什么?”见鸾歌不语,而面上的神色越发凝重,赵亦心底一沉,纵然不愿打断她,但还是不由再次开口问道。 “有人来了,约莫四十五个,身手轻便,功夫肯定都不弱。”鸾歌依旧闭着眼睛,可是口中却流利顺畅地道出自己的发现,“东北c西北c西南四个方向,分了三支队伍。” 不及赵亦和琉璃惊诧,她已然猛地睁开,望着赵亦,不掩眸中的紧张之色:“除了我们来的东南方位,其他路径上都有人。我去东北方位,你快去告诉周将军!” 话音刚落,鸾歌便身形一闪,抽开腰间的软铁长鞭,直直往某个方向掠去。 事出紧急,对于鸾歌这般猜测纵然觉得有些超乎想象,但赵亦还是在鸾歌闪身之后,冲周扬说了这些发现,但却并没有说是鸾歌说的,然后也朝着鸾歌所在的方向跑去。 看赵亦突然这般认真地跑来说了这么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又快步地离开,周扬眉头微蹙,但还是霎时趴在地上,以耳贴地倾听起来。 先时还不觉有异,甚至华硕差点准备讽刺赵亦又故弄玄虚的时候,却听周扬护得大喝一声道:“皇子府侍卫护送殿下沿我们上来的路回大营!吴征,即刻回营调兵前来,其余西山将士随我一道,保持警戒,拖住来人!” “周将军?”华硕神色有异,虽然觉察出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但还是强装镇定道:“出了什么事情?” “殿下,来不及说了,烦请您先回大营,以您的安全为重。”周扬请命道。 话音刚落,便听到刀剑撞击的声音响起,周扬与华硕猛然回头,便见数十道黑影齐齐窜来,与已然警戒起来,围在最外沿的西山将士们打斗起来。 “有人行刺,还望殿下尽快离去!”周扬咬了咬牙,拔高了声音对着华硕道,然后望向华硕身边的随从道:“送殿下下山,此处危险!” 这话刚说完,便有一物直直冲着他们飞来,幸而被周扬扬手一刀,直直逼飞,直直砸入了旁边的树干之上。 有人瞧见那直直扎入树干的物体,不由出声惊呼:“这些人是当初行刺世子爷的那群人!那迷钉暗器的轮廓是一样的!” 这话一出,周扬的面色愈发凝重,看着仍旧站在眼前的华硕道:“殿下!请尽快离开!此地危险!世子爷和鸾歌姑娘已经抵挡了一部分刺客,剩下的人由我们来挡,还请您尽快离去!这些人既然是当初行刺世子的那些人,定然非是等限之辈,只怕我们也支撑不了多久啊!” 但华硕却似下定决心:“我是此行查案的特使,如今凶手便在眼前,我如何能临阵逃脱,不斩敌人于前?” 周扬登时被华硕这突如其来的责任感弄得哭笑不得。 在他看来,到了这个时候,华硕留下来分明就是添乱,不仅会成为一个活靶子,更需要有人腾出手来保护他,还不如早些离去,留下他们自己来的痛快。 咬了咬牙,他不由单膝跪地以求:“望殿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既然这些人是行刺之人,就算是没有世子爷那一出,下官们也定然不会放过,殿下尽可放心离去,也好让周扬来日好与陛下交代!” 有了方才那惊险一刀,不精武艺的华硕本就有了离去之意,但若是真的就这般离去,难免让人轻看,只道是堂堂特使晋国君子如风的二殿下,到头来也不过是猥琐的胆小之辈,遇见自己要调查的凶手,却临阵逃脱。 想着自己身边侍卫不凡的身手,华硕不由咬了咬牙,想来赌一赌,相信身边之人定然能护得自己周全。 可是周扬如今已然跪地,还承诺必将追击这些刺客不舍,还又搬出陛下来,可见是真的以他的安危为重,日后说起,他也能说是自己为了全臣下之意,而对刺客的对战也安排了西山将士,所以这样离去,倒也不算是背离弃义。 恰在这个时候,身边有人在他耳边轻言几句,华硕的眼睛睁了睁,最终主意已定,对着周扬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周将军了,将军小心。” 言罢,在身边之人的护送下,沿着来路往山下而去。 望着华硕果真毅然离去的背影,周扬站起身来,唇角露出一丝不屑。 若是华硕当真如自己先前所言,与众人同进同退,那么他倒还敬他是一条汉子,再加上二皇子府侍卫的身手,定然也不会比这些人差。 但是方才,尽管那人说的声音很小,但周扬还是听到了。 “殿下那些来人的身手不弱” 从一开始,对阵的便是西山将士,而二皇子身边的侍卫一个都没有动,如今又主动来说出这些话,不可同患难的人,就算再有才华,又有什么用呢? 眼中神色一闪,周扬提起手边大刀,转神投入身后的交战当中。 黑衣翩飞,刀枪无眼,一时之间,慢慢被昏沉暮霭包裹的暗色森林当中,泛起淡淡的血腥气息。 扬刀砍去一人手臂,看着眼前倒下的黑衣人越来越多,周扬忽地想起从一开始到现在,赵亦那小子提说过的东北向竟然没有再有黑衣人加入,而方才他贴地听路的时候,废名也听到了那个方向有人。 难道赵老头家的那个臭小子和那个小姑娘,两个人真的抵挡住了这些人中的一支? 与此同时,被周扬惦记着的赵亦打了个一个喷嚏,手中的剑不由偏了偏,只划破了一名黑衣人的衣服,却并没有刺中他的身体。 方才看到听鸾歌说完那些话,又见她往东北方向而去,赵亦本想直接跟了去,却还是念及大局,先去跟周扬知会,乃至于等到他再追赶来的时候,没有找到鸾歌,却被眼前这三个黑衣人所缠住。 他心中暗叫不好。 鸾歌优先选择东北方向而来,定然不会是轻易选择,她既然能判断出一共有多少人,按照她的性子,这东北方位应该是最难攻克的一处。 可是如今他跟上来,四十五个人中却只见到了三个人,若是鸾歌的估算没有出错,那么剩下的四十几人应该全部是冲着中间那处去的 然而时至此刻,他却一直没有见到鸾歌的影子,难道说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个最厉害的人? 这样想着,又念及鸾歌有事情喜欢自己一个人扛着的习惯,赵亦越发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不免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下手也更狠厉了些。 速战速决,才能摆脱这些难缠之辈,尽快找到鸾歌。 而此时,鸾歌则正手握长鞭,冷眼瞧着眼前戴着斗笠遮住整整一张脸的男子。 那男子浑身皆黑,身上无一处不被包裹着,在已然漆黑的夜色之下,月光透过林间树叶的罅隙洒落在林中,勾勒出那人黑色的神秘轮廓。 四周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将微暖的夏夜冰冻成带着几分萧瑟的寒秋。 “你是谁。” 鸾歌冷声出口,一双凤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子。 尽管从方才那一出手的瞬间,她便已然判定这人是谁,但她还不愿点破,直觉地想要问上一问,看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样。 “公主殿下既然知道我是谁,又何必如此一问呢?” 男子的声音冷冷清清,似是还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但是一出口的话,却让鸾歌纵有心理准备,却也不由睁大了眼。 “浮生。”鸾歌终于念出这个从一开始便涌现在自己心头的名字。 “不错,是我。”黑衣人没有摘掉斗笠,更没有褪掉自己那似是过冬一般裹得严严实实,在这个夏天像是一团冒着热气的团子的斗篷,但是开口却丝毫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与否认。 就那样大大方方磊磊落落的承认。 鸾歌想象过无数浮生可能会有的托词。 比如说直接捏造一个假的身份,伪装并嫁祸给旁人。 比如罔顾左右而言它,转移掉这个话题。 比如全然不理会自己,直接动手,刀枪之上见功夫。 比如 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到,浮生会这样,不仅承认,更直接点名了她的身份。 单凭这一点,就可以让她毫无怀疑的相信,眼前这个黑衣人,就是如今晋国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三个人中不在我方的那一个,也正是当初楚国京郊对战过一次的金面黑衣人。 “你倒是承认的爽快!”鸾歌冷哼一声。 “公主早已知道我是谁,我若再装下去,为免也太过不知情知趣。”浮生似是笑了笑,可是黑夜之下,斗笠遮挡,纵然鸾歌视力再好,也着实不能看到他的神色。 “浮生大人跟踪了我这两日多,从最开始去荷风镇和勺元镇,一直到今日,就算是我想不知道,也很难了。”鸾歌唇角微弯,点出了不曾告诉过赵亦的事情。 是的,在昨日他们一道前往勺元镇的时候,她便已经发现了其中的怪异。 否则按着浮生处事的习惯,早就应该在离去当日将所有的物事收拾走,又怎么会让随从再前去取一趟东西,甚至还那样愚蠢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故意说道那些警告之言,乃至越发惹人怀疑。 所以在离开的时候,她会将在林中发现的须根和布条证据,放在荷包中让掌柜的留给他。 因为鸾歌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浮生看在眼中,所以她相信,过不多久,定然会有人来取东西。 而那两件说是证物的须根与布条,也不过是鸾歌和赵亦验证自己心中猜想所需,若是真的拿出来对阵公堂,根本无法全然证明那便是那外乡人身上之物,更不能证明那须根所生长出来的藤蔓就是凶器。 果然,她的直觉并没有错。 “公主果真聪明。”浮生感叹一声,而后又道:“不过与虎谋皮,却也极为危险,一不小心,指不定被同伴卖了却还不知道呢。” “殿下若是指自己,那还请放心,因为谁是虎还说不定;殿下若是指我,那更不用担心了,你我二人从来不是朋友,又何必介怀相杀呢?”鸾歌挑了挑眉,丝毫没有畏惧。 “哈哈哈!说得好!”浮生终是仰天大笑,也因此闪现出斗笠之下,黑金面具在月光下闪现的一点光亮。 鸾歌没有说话,百无聊赖地卷弄着手中的软鞭,耐心的等他笑完。 这个时候,方听浮生道:“公主很是有趣,既然你这般爽朗,那么你我之间,倒是真有几分盟约的可能。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想再好生与公主较量一番。” 向前走了几步,浮生道:“难逢敌手,难免太过寂寞。去岁在楚,你有后顾之忧,我胜之不武。不过这一次,就我和你,没有任何别的人,公主大可放开一切禁锢,与我一战。” 鸾歌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那一双凤眼当中也是想要与之一战的欲望。 当年那一战,是她苏醒以来的心结,就算浮生不说,她也会找个机会赢回来。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尤其是在这个地方。 似是觉察出她的犹豫,知道鸾歌是在想着什么,浮生握了握自己的手腕道:“公主大可放心,半个时辰之内,不会有人过来,赵家那个小子,如今只怕正被我那三个手下缠地分身乏术。” 鸾歌猛然抬起头来。 浮生的面上闪现出一丝渴望,与嗜血的期待:“来吧,让我见识见识金鸾宿主的真正力量!若你赢了,我便答应你一个条件。”(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46章 初见晚为他人妻 若你赢了,我便答应你一个条件 这句话突地刺激到了鸾歌。 想到如今还在银珠手中的六两,鸾歌握着长鞭的手背上鼓起青筋,手腕在空中挽过一个花儿,拉开战势,定声开口: “那便来吧。” 月光稀薄的黑暗松林中,浮生掩盖在斗笠和金面之下的唇角微微翘起,腰间被斗篷遮盖住的碧玉短笛则被他拿下,轻放在唇边。 曼声轻起,幽幽笛声在林间绕遍,为这晕色夏夜增添几许清幽寂寥,让人闻之不免心头隐生悲戚,忆起旧事过往,似要沉迷其中,昏然睡去。 远处仍在混战当中的黑衣人与西山将士,闻此笛声,不由突地滞了滞。 周扬大刀落下,原本可以直直砍中的一刀,却因为这一道笛音,手下的动作慢了下来,让那刀下眼见便要被砍成两截的黑衣人逃出生天。 面上的苦痛之色渐生,众人皆陷入自我的魇境困顿当中,就连手上的刀不由自主地垂落在地也不曾觉察,只是面上哀色浓重,眼中泫然欲泣,浑然忘却眼下的种种困境,全然沉浸在那些生老病死爱恨离别的过往沉痛中。 然而奇诡的是,那些黑衣人面上却是清明一片,并没有半分中魇的征兆。 最重要的是,本为行刺而来的众人,却未曾趁机动手,在他们浑噩之际取其性命,反倒开始扶起地上或是伤残或是死去的同伴——但也只是扶起,并没有退散的意图。 他们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是什么人,又或许是什么指令。 而此刻正被三人围击的赵亦,亦是烦躁中带着困顿之色。 经过方才那么许久的交手,他已然知道这些人身手并不弱,若是他们合力而起的时候,定然可以顺利取自己的性命。 然而事实却并没有。 每当有人有机会伤到自己的时候,总会有另一个人趁机还手,替他挡过那人的招式。 但这替他挡力的人,却也并非就是友人,因为下一个出手的人,恰恰就是此人,同样的,剩下二人当中也会有一人挡过。 最开始他还觉得这三人并不是为了伤及自己,而仅仅是为了困住自己,但是等他发现了这些的时候,他才开始觉得这些人好似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团结。 每个人都暗怀鬼胎,想要动手取他性命,但是每个人都不愿意别人抢了先手,所以才会出现既想杀自己,又会出手救自己的一面。 看清楚了这一点的赵亦,脑海中霎时涌现出一个主意。 然而未曾等他成功移步声东击西,借机让这三人内斗起来的时候,便有一道幽幽笛音从远处传来,让他不由心间一动。 心念顿生,心境顿成。 忽然他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一变,从原本昏暗漆黑密林当中,来到了一处碧水清泓的秀丽仙境。 夕阳起,天云暖,碧湖一望无际,湖上芦苇飘飘,似是最为柔美温和的轻抚,让人不由心驰荡漾。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脆甜的歌声从芦苇荡中飘然而出,让这黄昏之中的湖光山色多了几分灵动与生机。 独坐小亭饮酒的赵亦忽闻此声,不由放下手中的酒杯,向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湖面涟漪逐渐泛开,层层密密的芦苇荡忽然向两边散开,划出一道出口来。 小船悠悠,从其中飘然现出。 船上女子身穿素衣,头顶带着一叶碧荷叶,手中则正撑着船。 脚下放着小小的竹篓,俨然正是一个采莲而归的山野小姑。 只是那容色灼灼,宛如山间精灵,举手投足之间,宛如一幅画卷,周身的气质,更不是普通的山野小姑可以作比。 这画圈是灵动的,自如的,更是清甜悦耳的—— “鱼儿轻轻游啊,莲儿轻轻摇,田田荷叶遮我眉啊,莲蓬苦心觅何方? 鱼儿轻轻游啊,莲儿轻轻摇,悠悠山水笼我眼啊,思君何处归故乡? 鱼儿轻轻游啊,莲儿轻轻摇,漫漫云烟浸我骨啊,不见白头不见郎。 鱼儿轻轻” 歌声在船头撞到水廊边木板的时候乍然停止,化作一声带着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惊慌的质询:“你是谁?” 赵亦猛然惊醒,看着面前蹙着眉头,一脸防备地望着自己的小姑娘,不由失笑。 他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心头顿生几分调霄的促狭,上前几步道:“你又是谁?” “我先问你的!你这人,好不讲理!”那丫头柳眉飞舞,明显地回过神来之后,变得理直气壮了不少。 “那好,我叫赵亦,你呢?”赵亦失笑,开口道。 “赵亦啊”那小姑娘念叨着这个名字,一双凤眼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几番,最后点了点头道:“瞧着还是有些人模狗样的,可是我没听过,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我是谁还需要撒谎吗?”赵亦不由有些好笑,自己堂堂安国侯世子,什么时候需要假扮他人了? “鬼知道呢。”小姑娘耸了耸肩膀,樱唇轻轻撅起,然后满脸敌视地望着赵亦:“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你这都三个问题了,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赵亦挑了挑眉,摊开双手道,“这并不公平,不是吗?” “好像说的也是”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眼中闪过一丝慧黠,脆声道:“我叫连柠,连珠的连,青柠的柠。” “连柠倒是个好名字,难道是因为夏天出生的?”赵亦点了点头,带着几分琢磨,因此不曾看见女子眉色间的一抹得意之色。 “好了,既然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接下来就到你回答我了。说吧,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姑娘装模作样的板着一张脸,却没想到因为她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又生的俏美可人,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撒娇赌气,偏生不似唬人。 “我就是随便走走,看到这里没有人,瞅着风景不错,还有休憩的地方,便自顾地走了进来,谁曾想水里居然还藏着人。”说着,赵亦双手环胸,往前走了两步学着连柠方才打量自己的样子打量着她。 “什么叫水里还藏着人”连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抱着一旁的竹篓从船上跳上水廊的竹板,越过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又突地停下步子,转过头来道:“不过瞧着你还有几分眼光,懂得欣赏这里的美致,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哦?”赵亦似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不由也转过身来,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样子道:“不与我计较你是靖宁侯府的什么人?” “你管我是什么人?反正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不知为何,连柠突然觉得这人有些危险,不由抱紧了怀中的竹篓,拔高了声音警告,然后又往后退了两步,“我告诉你,我不怕你的!” “呵”赵亦无声而笑,往前走了一步。 可是那小姑娘却也随之后退一步。 赵亦再逼近一步。 小姑娘再退。 直到最后,赵亦近在眼前,小姑娘的背却已然抵上了亭子的柱子。 赵亦个头高,而这小姑娘却还不到他的肩膀,而如今眼前这小人儿却正睁着一双薄怒却又水盈盈的凤眼望着自己。 蓦然间,赵亦的心头突然觉得有些痒,似是猫儿的爪子在那里轻轻地挠着。 赵亦不由低头,慢慢靠近那张脸,靠近那精巧的琼鼻,靠近那微微张开的樱唇,感受着那带着几分清莲幽香的气息喷吐在他面上时,他才蓦然惊醒。 而此刻眼前的小丫头眼中已然满是惊恐与畏惧。 他的心又是一跳,却是猛地撤了身子回来,视线望进了那竹篓里,顺手从其中取出一粒莲子,那在手中把玩着,邪邪笑道:“小丫头,你方才可说不怕的。” “你!”那小姑娘羞愤欲言,可是多年来习得的东西里,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该怎么骂人。 最后,只气得她恨恨地用身子撞开赵亦,斥了一声“坏人”然后抱着竹篓落荒而逃。 望着那仓皇离去的身影,赵亦弯下身来将她方才跑开时掉落的荷叶帽捡起,唇角漾起一抹从未有过的柔和笑意。 连柠么 靖宁侯府。 赵亦刚走到月洞门的时候,便听到不远处的前厅内传来熟悉的清脆之声:“您尝尝嘛!这可是我亲手摘得莲蓬,亲自剥的莲子呢!这银耳莲子汤更是没让任何人插手,自己动手做的呢!您快尝尝!” “是啊侯爷,郡主为了做这碗汤,今日可是整整一下午都在莲湖那边呢!回来晒得脸儿都红了许多。”旁边有女子的声音搭腔。 “沛儿!”一道脆生将她的话打断,带着几分跳脚,“你话可真多!” 说着那声音又变轻,带着几分撒娇道:“爹,没她说的那么厉害,也不过就是一会儿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然而靖宁侯却略一沉默,开口道:“莲儿,你在莲湖那边的时候可见到什么人?” 不知为何,赵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居然难能生出一种心被提到嗓子眼的感觉来。 女子沉默的时间不长,可是听在赵亦耳中,却似是漫长的等待一般。 可是最终等到的结果,便是带着几分诧异的脆声:“什么人?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下午的时候莲湖让外人去了?爹爹不是说莲湖是莲儿的地方吗?怎么能允许别人入内呢?” “没有没有,没见到就好。”靖宁侯闻言呼出一口气来,明显是轻松了很多,最后带着几分宠溺道:“莲儿呐,你听爹说” 后面靖宁侯说了什么,赵亦已经没有心情去听,只是看了一眼身边的靖宁侯府的仆从。 那仆从见此不由颤了一颤,似是如入冰寒之地。 方才到了这月洞门的时候,他本想入内通传侯爷安国侯世子从莲湖回来了,可是却被同样警告的一眼惊得不敢动上分毫,谁曾想却在之后就听到了那么一段话。 而此时对上赵亦这一眼,他更是莫名地畏惧,脚下步子加快,便直直进入园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扬声通报:“侯爷!世子爷回来了!” 这一声,将屋内言笑晏晏的对话打断,屋内众人都不由朝着门口看来。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赵亦换上与平素无异的神色,从月洞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直进入了客厅之内,对着靖宁侯行了礼,这才开口道:“侯爷府上的风光着实不错。” “哈哈!世子过奖了,我这地方再好,哪里抵得上安国侯府?且不说安阳那地方不是宁州可比,就是平宁公主殿下的园艺,那也是无人可比的。”靖宁侯哈哈一笑。 “爹,这人是谁?”自从看到赵亦的那一瞬间,靖灵郡主的眼珠子就瞪大了。 这人分明就是自己方才在莲湖那里见到的登徒子嘛! 不行,定然不能让父亲知道他们方才见过,否则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就露馅了。 这样想着,她生怕赵亦不理解自己说的话,又冲着他唬了唬那双水盈盈的凤眼,补充了一句道:“我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人啊?” 赵亦闻言不由一笑,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宁莲,甚至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才挑了挑眉,望着靖灵郡主道:“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谁见过你啊!你可别胡说!”靖灵郡主闻言眉头一蹙,狠狠地瞪了一眼赵亦道。 而此刻靖宁侯的目光则不由从赵亦身上,移到了自家闺女脸上。 就在这关键时刻,突闻赵亦爽朗一笑道:“侯爷,敢问这位可是皇舅舅许给硕堂兄的皇子妃,您的爱女靖灵郡主?” 靖宁侯闻言,转过头来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莲儿这丫头。” 赵亦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抬手作揖,朝着靖灵郡主道:“失敬失敬,方才进来见到郡主只觉惊为天人,一时之间说错了话,却不知姑娘竟是未来的堂嫂,调笑之言还望郡主勿怪。” 说着又望向靖宁侯道:“侯爷,是在下失礼了。” “哈哈哈,有什么失礼的,不知者不为怪嘛!”靖宁侯闻言爽朗一笑,方才的几分犹疑倏然散去,甚至伸手拍了拍赵亦的肩膀,对着藏在自己身后的女儿道:“来,莲儿,我为你介绍,这位是安国侯和平宁公主之子,安国侯世子赵亦。也是这次奉旨替二皇子送聘礼来的聘官之一。” 说着,又对着赵亦道:“这位便是本侯的女儿,宁莲。” 连柠宁莲 “郡主有礼。”赵亦抬了抬手,面上笑意温和。 然那笑意,却似是未曾入之眼底,反似带着一抹不知名的愁绪,让宁莲不敢直视。 那时初见初动心,谁知却已是晚来一步。 眼前的人影逐渐消散作云烟,赵亦还未来得及将那双盈盈凤眼刻入脑海,面前却又生出另一番景象。(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47章 痴儿求索思佳人 “父亲!靖宁侯不会谋反的!”书房之内,少年人满面焦急地走来走去,望着案几之后坐着的人,心急之下只来来回回的念叨着这一句话,“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靖宁侯不会反的!” “为什么不会?又会有什么误会?!眼下所有的证据都在此,陛下抄家问斩的圣旨也已经下了,铁板上钉钉的事儿,你又从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不会谋反?”案几之后带着几分虚胖的中年人伸手用力敲着面前的案卷,一改往日的迷糊混沌,一双眼睛灼烁清明,看着自己昏傻的儿子。 “那是华硕那小子伪造的证据!根本不是真的!”一怒之下,少年人扫掉着上的案卷,纸片散落一地时,他的声音穿插其中,“宁莲说了,那不是真的!” “宁莲!宁莲!你堂堂安国侯世子,为何眼里就只放得下一个宁莲?!你可别忘了,她不仅仅是靖宁侯府的郡主,不仅仅宁家的女儿,更是与华硕有婚约在身人!就算是如今陛下撤了两家的联姻,也轮不到你的头上!” “这不是一回事!孩儿是欢喜宁莲不假,但却也不至昏聩至此,不至到了是非不分的境地!”赵亦着急甩袖,上前几步,绕过案几到了安国侯身边,“您想想看,宁氏一族乃是北族招安而至,如今北族已然国灭,靖宁侯若是真的想要复国,当初又为何会被招安,又如何会投向我晋国?且不说陛下待他与敬王等同姓王侯无异,更从他这近十年来安分守己,不等当初我晋国虚弱时下手,如何会等到如今国力日渐强盛却以卵击石?!北族余孽当初便与靖宁侯不合,他们如今又怎么会走到一处去?!这其中如是多的疑点,为何不再仔细查一查!” “查查查!这件事陛下既然交给二皇子,分明就不想给靖宁侯任何活路,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说的这些朝中哪个人不懂?!可是又有哪个愿意出来说句话?!靖宁侯亵渎苏贵妃,他自己犯了陛下的忌讳,是陛下想要他死!谁敢拦着?!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懂,这如今根本不是证据不证据的问题,就算没有证据,陛下的意思就是铁一般的证据!”安国侯气急,终是猛然一拍桌子,将这件事最不可说的地方道了出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根本不关证据与否,不关真假与否。 “所以说白了,还是因为苏贵妃,还是因为华硕对不对?因为他看不上靖宁侯府这门亲事,所以费尽千般心机,甚至苏贵妃连自己的连面都不要了,就为了辞掉这门亲事对不对?!既然这样我去求陛下,我去请旨娶宁莲!不用他们再动任何心思,再耍任何手段!”赵亦气急而笑,便要摔门而出。 谁曾想,却被安国侯抢了先,堵住了房门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从小到大,爹从来都宠着你惯着你,你做任何事爹都依你,可是这一次,爹却非得将你打醒!”望着被自己一巴掌打得坐在地上的爱子,安国侯纵然满脸不忍与悲戚,但更多的还是怒其不争的失望与心疼。 “你当事情真的那般简单?!你当靖宁侯府真的就那样干净?!”安国侯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也不管干净与否,就那样直接坐在了赵亦对面的地上,“既然你要与我讲道理,那爹今天就陪你讲讲道理。” “当年靖宁侯宁涛降于我晋,反身攻北族的时候,陛下赐他靖宁侯之位。同为异姓公侯,你当知道从规制而言,靖宁侯出行的车驾与宅邸是什么规格。我们赵家自太祖时便是从龙之臣,深得陛下恩宠,你的母亲更是先帝和陛下疼爱的公主,可我赵家何曾僭越分毫?你母亲可曾僭越分毫?然则靖宁侯府如何?我想不用我说,前些日子你随送聘礼之时,定然也有所了解。旁的莫论,便是靖宁侯府那一湖半山,便已然过了规制,更罔论他府上的碧玉金辉。” 赵亦没有说话,可是他却不得不承认父亲这话没有说错。 自古以来,尊卑上下的等级规制,以及不同品级官员王侯的行止都有明确规定,单凭这一条僭越之名,便足够治罪。 但没有不吃米的老鼠,自然也没有不逾矩的王侯。 只是很大程度上,往往会因为族亲关系,或是君臣之间不言而明的某种默契,皇帝往往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作计较。 ——这是在没有触怒陛下底线的情况之下。 所以纵然知道这话说的正确,赵亦却还是觉得不甘心。 父侯与母亲忠于陛下,安国侯府谨守规矩是不错,可是就连修道炼丹的敬王,不也私下圈了许多百姓的土地,甚至差点被人告到大理寺吗? 既然敬王府都能安然无恙,那又为何与靖宁侯过不去? 那莲湖也不是这两日才建成的,为何偏生如今才来计较? “确然,这件事陛下若是不想计较,自然可以不计较,靖宁侯无子,等靖灵郡主嫁给二皇子,百年之后他曾经吃进去的,照样得吐出来。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陛下却又为何容不下他?真的是因为他亵渎了苏贵妃吗?仅仅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这么一听便疑点重重的因由吗?”安国侯看着自己的儿子,认真问道。 “陛下宠爱苏贵妃,听信她的虚假之言,冲冠一怒为红颜便要办了靖宁侯一家,有什么不可能的?”赵亦年轻气盛,以苏贵妃多年不倒的手段,在陛下耳边吹吹风,又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冲冠一怒为红颜?”安国侯重复了赵亦所说的那句话,不由笑出声来,拍了拍赵亦的肩膀:“儿啊,你还是太过天真了。如果陛下当真会被苏贵妃迷得七荤八素,敢冲冠一怒为红颜,敢烽火戏诸侯但求一笑,那如今的太子还会是大皇子吗?早在朝中有人提起改立太子的时候,这天就该变了。” 看着赵亦不解的神色,安国侯不由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虽说宠爱苏贵妃,但却到底不是昏庸无能之辈。你只当陛下是因为僭越和冒犯之事,便要诛靖宁侯九族,为他扣上谋反的帽子,却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事到如今,爹也不怕将这件事情告诉你。不错,靖宁侯的确是没有谋反之罪” “那为什么陛下明知如此,却还要任由二皇子诬陷靖宁侯?”听到这句话,不等安国侯说完,赵亦便又激动起来。 “你先听我说完。若是说完之后,你还觉得靖宁侯无辜,你要做什么爹都不会拦着你。”示意赵亦安静,安国侯许下诺言,那成竹在胸的样子,让赵亦不由心头一震。 安国侯理了理思绪,道出缘由:“当初替二皇子与靖灵郡主指婚的时候,陛下既是为了安抚归顺的的靖宁侯,亦是为了打消朝中那些想要改立太子的朝臣的心思——纵然苏贵妃受极恩宠,二皇子也拥声甚高,但他若是娶了靖宁侯这样一个曾是外敌的异姓公侯之女,瞧上去虽是光鲜亮丽,但实则已然算是被排除在王位继承者之外——试问曾经的异族女子,如何堪当我晋国未来的国母? “苏贵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从一开始,她与二皇子便不满意这桩婚事。苏贵妃也曾多次在陛下面前进言,想重为二皇子说一门亲事,哪怕是安阳城中的文官之女,也好过这降晋外贼的女儿。当然,陛下一直不曾同意,后来苏贵妃也便说的少了。可是几个月前,她却主动提起这门亲事,问陛下欲何时纳吉问礼,让华硕娶了靖宁侯已经过了及笄礼的郡主。” 听到这里,赵亦的眉头微皱,不由道出自己的疑问来:“先前千般推阻,如今为何却又迫不及待?苏贵妃的变化也太过反常了。” “是啊,你看,连你也看出反常来了,陛下又如何看不出来呢?”安国侯笑了笑,到最后却又带着几分惋惜,“于是明面上,陛下依言派了大学士和你前去送聘;实则暗中则让人去查这其中的缘由。这不查倒还好,查出来的原因,竟是苏贵妃与靖宁侯盟约,许诺定然在靖灵郡主成为二皇子妃后,全力扶助二皇子登上太子之位。” 赵亦嘴巴张了张,却是许久不曾开口。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陛下定然要让靖宁侯死了。 卧榻之位岂容他人觊觎? 陛下虽然宠爱苏贵妃,但对于已故皇后的旧情却从来不曾减弱,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太子再怎么混蛋,却始终不曾被废黜的原因。 当初二皇子党出声,陛下便以婚许之事予以警告;而如今谁曾想,这被用作警铃的东西,却生出自己的意志,欲助皇帝防范之人一道,企图扭转他的意旨,企图改变皇储,这又让皇帝如何忍得? 然而一边是心头宠爱之人,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另一边则是无干紧要甚至多次僭越的异心臣子,后者自然是被首先选择牺牲掉的那一个——或许也不算是无辜的牺牲,这种种罪行加起来,也是该当落得这般下场。 但是二皇子党在朝中占据不少势力,苏贵妃在民间的声望又极高,若是将这些事情如实捅出来,如今尚算平静的朝中只怕便会被闹得天翻地覆。 所以为了将危害降到最小,为了不让皇族为人所诟病,所有的罪责便必须要由靖宁侯府来承担。 恰逢此时,曾经已然被兼并的北族余孽渐起,渗透出欲要复国的企图,这才有了靖宁侯府通敌叛国的罪名。 但这并不代表,苏贵妃和二皇子便可全身而退。 “为了再次警告苏贵妃和二皇子党,陛下不避华硕与靖灵郡主的婚事,让他负责查办这件事。这样一来,堵住了他求情的出路,反倒让他亲自动手,将这已然盟约的盟友和曾经的岳父送至终途,伺候必然会让一部分二皇子党心生寒意——陛下这一箭双雕之计,实在太狠太利落,却也着实巧妙。” 安国侯捋了捋胡须,抬眼望着自家儿子:“所以你说,在如今这关键的时刻,你去求情,会怎么样?而靖宁侯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是否值得你这般?” 赵亦虽救人心切,关心宁莲的安危,但是却并非是非不分的混沌之人。 听完这些话,他也明白,若是换做自己,也定然不会放过靖宁侯,可是 抬起头来,带着几分祈求,赵亦看向自己的父亲:“可是,爹,宁莲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靖宁侯的过错,宁莲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曾参与其中,能不能求求陛下,放过宁莲,好不好?” “斩草不除根,必生后患,你这又是何必?陛下虽平和好言,但在这些事情之上,是从来决绝狠厉的,你莫要拂逆鳞而上。”安国侯好心提醒。 十几年君臣,对于晋帝的性格,没有人会比安国侯更熟悉,更明白。 “爹,宁莲是孩儿欢喜之人,亦儿活了这么些年,从未欢喜过任何一位姑娘,可是如今却欢喜宁莲。您和母亲鹣鲽情深,当年皇祖父不照样不看好你们的婚事么?若不是母亲的坚持和争取,若不是您不曾放弃,便不会有今日的我。所以父亲定然比旁人更懂亦儿的这份心意,所以孩儿求父亲成全。”赵亦跪在安国侯面前,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与诚恳。 听着赵亦的话,看着他端正的跪礼,安国侯颇有动摇。 当年自己和平宁的婚事,确然可以说也是被万人阻挠,可是幸而他们坚持到了最后,这才有了如今十几年的恩爱相守,所以对于儿子的这番话,他也着实有成全之意。 可是诛九族的旨意,是陛下的意思,又要如何,才能独让宁莲躲过此劫呢? 静言沉思,安国侯仍在思索,但赵亦等候许久,却得不到父亲的答案,只当父亲仍旧不答应,因此咬了咬牙,道出一番令安国侯差点要大骂的话来: “若是陛下可以放过莲儿,孩儿愿意带着她隐居世外,哪怕是再不踏入晋国都可以。若是陛下不愿放人,那孩儿便只能劫狱或是劫法场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48章 失心枉作笛音战 “真真是胡闹!胡闹!”一听赵亦说出这话,安国侯霎时板起了脸来,望着自家儿子满脸的怒其不争,“你若真敢这么做,仔细那丫头死的更惨!亏得我跟你母亲将你养这么大,到头来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外人罔顾生死,生出这等混账念头来!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父亲,非到万不得已,孩儿不会如是冲动但真到了那一天,若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欢喜的人死在我面前便是想一想,孩儿都会疯掉”阖上双眼,赵亦深吸一口气,“父亲,请恕孩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今日将莲儿换做母亲,将孩儿换做您,您还会顾忌这么多,会犹豫权衡孰轻孰重吗?” 安国侯被赵亦最后一句话生生噎住,准备道出的训斥声之言就这么被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您不会。”赵亦睁开眼来,望着自己的父亲,不等他开口,便替他做出了回答,“当年您为了娶母亲,甚至愿意放弃安国侯世子的身份,不惜违抗祖父的命令,甚至甘愿入赘皇家也要和母亲在一起。正是因为这样,才感化了皇外祖,废除了公侯与皇家儿女不得通婚的祖训,成全了您和母亲的良缘。所以孩儿也希望您能将心比心,成全孩儿与莲儿。” “可是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安国侯被赵亦说的动摇,可是却还记得最关键的一点:“当年我和你母亲是互相欢喜,所以才能冲破重重阻碍走到一起,才能这么多年来相守相知如一日。可是那个宁莲呢?她可对你有半分情分?时至今日她的心思还在华硕那里,她的眼里c甚至是那靖宁侯眼里可有你分毫?我若是费劲心机救她一命,到最后却折了我的儿子进去,我这又是何必!” “父亲!”赵亦开口还欲再言,却被安国侯打断:“你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再论的余地。若是那宁莲也同样对你有意倒还好说,爹便当是成全了你们,如今我赵家荣宠不衰,借此急流勇退倒也算好可是她对你无意,与其让你日后被她拿捏住,撑不起这个安国侯府,我宁肯让你一直恨着我,也不会再出手。” 站起身来,安国侯留下最后几句话,便欲转身离开。 可是这一次,却被赵亦拦住:“那孩儿如果如果就此放下莲儿,您可愿跟皇舅舅出言,请他放莲儿一命?” 十几年来,一向自命清高的少年人第一次这般隐忍,却又小心翼翼地对着别人开口,以一种生怕被人拒绝的忐忑道出自己的祈求,那爽桃花眼中往日灼烁的流光溢彩已然不见,只剩下颤颤的渴望。 安国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赵亦,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那个秋猎时曾差点落入虎口也不曾哭泣过的儿子,会流露出这般神色。 他终究是看不下去,将头别了过去,做出了最后的妥协:“你最好说到做到。若陛下当真赦免了宁莲,今后你不能与她有任何瓜葛!” 晋帝对平宁公主这个幺妹的疼爱,甚至远超自己的皇儿,因此在公主祈请怜悯女眷无辜的时候,晋帝终究是软了心,念着靖灵郡主当初差点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儿,只是将其贬为庶民,叱令不得再留在晋地,而其余靖宁侯家眷,则大多卖入牙舍,沦为罪籍。 赵亦果如当初允诺于安国侯的那样,自此再没有提及宁莲这个人。 直到不久后的一天,当被他派去暗中保护宁莲的人颓丧归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揪扯着眼前之人的衣领,看着手中破碎的血衣,赵亦目眦欲裂,难掩心中愤怒。 “世子爷息怒当时来了很多人,全都蒙着面,却是认准了宁姑娘追杀,我们十几个人拼劲全力,却敌不过他们人多,后来后来宁姑娘被人从背后连射数箭小的那时重伤晕了过去,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便不知道了等小的最后痛醒,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牺牲包括宁姑娘” 那人颤颤地说完,才被赵亦猛然放开了手,卸力之下竟然生生往后退了几步,连声咳喘不停,直到好一阵,才缓过气儿来。 “尸身如今在何处?”望着他身上的血垢,赵亦知他所言不虚,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强忍悲恸凝声而问。 “夏日灼热,尸身不便运送,小人便自作主张,将宁姑娘安葬在那附近的林中,以望她能暂安至于死伤的兄弟们,小人着实无力再葬,便将他们火化,找了义庄将骨灰收于盒中,不日便将送到” “很好兄弟们的骨灰,我会安排人送还给他们的家眷,届时你待我前去慰问一番这一趟,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好好养伤。”摆了摆手,带着几分颓丧与绝望的赵亦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那侍卫退下,自己则踩着几乎站不稳的身子,摇摇摆摆往前而去。 “世子!”那侍卫紧跟着他走了几步,追上他的步子,在后喊道。 “嗯?”回过身来,赵亦面色灰白,带着一片沉寂望向自己身后之人。 “小人醒来之后,在现场发现了这个”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那侍卫望着赵亦。 看着眼前被摊开在手掌中的物事,赵亦慢慢伸出手来,用手指将那薄薄的木片拈起,看着上面清楚的“硕”字,所有的真相都全然现于眼前。 “是我做的又如何?”看着摊在自己眼前的东西,谦谦公子面上一副无所畏惧的神色。 “为什么?”赵亦望着华硕,面上是全然的不解。 “亦堂弟,你知道的,只有小孩子才会问为什么。”挑了挑眉,华硕摇着手中的扇子往前踱了几步。 “皇舅舅已经答应放过她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赵亦的话带着几分呆木,似是毫无感情的木偶,在询问着一个普通的疑问。 “怎么做,做什么,这些需要解释吗?觊觎皇位通敌叛国的逆臣贼子,本就是该死之罪。父皇看在姑姑的面子上,给了宁莲活着的机会,是她自己选择纠缠不清,是她自己妄想倒打一耙反咬我一口!” 看着赵亦,华硕面上带着一丝冷笑,走到书桌前,将镇台之下压着的一封信取出,丢到赵亦面前:“你自己看,若不是她不知好歹,写了这封信与我,我不会毫不客气。原本只要她离开晋国,随便去哪里,只要再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放她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可是她自己不知死活,怪谁呢?” 展开手中的信纸,一目十行的扫过其上的内容,赵亦心头一阵,就连手中的纸张何时飘落也不曾觉察。 “世子,莲儿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老夫罪孽深重,如今既然躲不过这一劫,便也认了命,只是求您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看在看在您对莲儿颇有情谊的份儿上,救救她求求您” “我父侯不会谋反!我宁家不会有敌意!所有的一切都是污蔑!都是污蔑!我们靖宁侯府是清白的!” “我知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的好意我就此谢过,但是今后的路怎么走,我自有自己的选择,世子爷着实不必过问,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是连朋友也算不上的。” “我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人啊?” “谁见过你啊!你可别胡说!” “坏人!” 过往的一切,在脑海中一一浮现,但全然抵不过眼前这封信来得伤人心神。 那些清脆甜美的声音,混杂着华硕带着几分讥讽的嘲笑传入耳中,赵亦已然分不清孰真孰假,孰远孰近: “既然你知道的也不少,我却也不怕你知道,靖宁侯府做的那些事,宁莲不仅知道,更是参与其中。若是她足够聪明,愿意就此装傻充楞下去,我也不介意让她多活些时候,可是偏生她心太大,居然拿这些事情来威胁与我。父皇权且不做计较的事情,她想要公之于众,今日就算不是我除掉她,日后父皇也不会放过她。 “你尽管可以去张扬,去与她伸冤,大可看看安国侯会如何做,父皇又会如何做如果你不怕赔了整个安国侯府进去的话。” 赵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二皇子府的。 华硕没有丝毫的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他却丧失了先前的理直气壮。 远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天真无邪是假的,无辜无知是假的。 就连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愚蠢到不被稀罕的。 赵亦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怀揣着一颗真心去待人,却不曾想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所有的人都在算计,都在汲汲营营为了各自的利益而争斗,不惜欺骗,不惜利用,不惜践踏与蹂躏一次又一次的坦诚与真挚。 貌美如何? 安阳城中美丽的姑娘多了去了,随意一家红楼楚馆,只要他安国侯世子随意招招手,所有的姑娘都会趋之若鹜。 以银票为柴,煮沸一锅粥,但求佳人一笑,安国侯世子的风流富庶之名,从来都是安阳城中之最。 随着真相揭开的一日,曾经被无数人看好的下一代安国侯,从此踏上了浪子的不归之途。 安阳城中年少有为前途无限的少年郎君,自此成为人人头疼的风流霸王。 遍看他的颓丧花心,遍看他的风流无度,却再没有人看过他真正的笑意,看透过他真正的心。 往昔的一切一一在脑海中闪现,黑夜稀薄的月色下,被三名黑衣人包裹其中的赵亦面色变了又变,却始终不曾睁开眼来。 那曾经被他刻意潜藏压制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就这样在这夜色下的云松林中,被重新无情翻开,让他再一次看到当初那个无知的少年小郎。 可笑,却也可怜。 笛声再起,鸾歌手中的长鞭再于空中横飞,化出一道带着几分浅淡金光的屏障。 自从这笛声初散开来,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些画面的时候,鸾歌便已然警觉地设障分离。 这几年来,当初在齐宫的种种回忆,已然无数次在她脑海中重现,乃至时至今日,再次想起这些过往,已然再不能拨动她的心弦和情绪。 看着鸾歌不仅没有被笛声所迷惑,更运出术法在二人终见隔开一道气墙,浮生的眼睛微微一眯。 这许久以来,还未曾有人能够从他的惑笛之音中挣脱,这小姑娘,倒是第一个。 唇角微翘,笛声也愈发紧俏肆虐,冲击向那道幕墙的力度,也愈发的强大。 只守不攻太过被动,如若浮生就这样吹一晚,可是鸾歌却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挡的住一晚。 况且以这般强劲的穿透力度,林中其他的人 想到这里,鸾歌主意已生。 既然不能一味防守,那边化被动为主动,反守为攻,让这笛声再散不出来! 握着长鞭的右手在虚空挽过一个花儿,仍在袖中的左手却依然轻轻拈诀。 随着又一个音符的散出,鸾歌向后急掠几步,便扬鞭迎身而上。 长鞭将空中的音符之力破开一道缺口,就在这缺口之中,她飞身向前,带着长鞭霸道的气劲,冲向月色下仍旧悠然吹笛的黑衣男子。 鞭未至,气已临。 眼见那道金色的鞭气便要直直劈中浮生,却见他竟是在分毫之差时,堪堪向后退了数尺。 竟是算到了这一步,就连时间,也掐算地恰到好处! 笛声转向悠然,似是那吹笛人此刻的心境,在以平和又悦耳的声音嘲讽着什么。 鸾歌被浮生这般故意的耍弄气得咬唇,原本幽幽深邃的凤眸越发深沉。 脚下发力,踩地凭力向虚空之上飞起,左手早已拈起的弹指松开,将一道金色光芒以瞬息之速弹向浮生。 这一道力,来得太出其不意,也太快太急,乃至浮生未曾留意,躲避不及竟被那道光芒在披风的衣摆之上留下弹丸大小的灼伤圆洞。 而此刻,那原本流畅清晰的笛音,也随之出现了片刻停滞。 抓住这音符之力失控的瞬间,鸾歌已然跃至云松林上最高的树顶。 月色幽幽,再无枝叶遮挡。 这一夜,月华悉数倾泻于这傲然独立的女子身上。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49章 比翼同战辞旧人 浮生见此,亦是抬头紧随,借力落于不远处一棵树冠之上,然口中吹响的笛音,却依旧连续绵延。 鸾歌凝神,遇刺同时,她的周身逐渐散发出金色的淡淡光芒,似是有一层金光将她笼罩其中,映衬着淡淡的月色光华,竟将她本就雪白的肤色衬得越发耀眼夺目,宛如突降人间的仙子。 有了方才那出其不意的弹指一击,浮生再不敢小觑鸾歌,原本压得极低的斗笠,此刻也已经抬高,可以望见那带着黑金面具脸来。 笛音摄魂,鸾歌已然凭借气墙将所有的声音格挡在外,此刻的她耳中没有任何的声响,所有的一切,都需得靠眼睛来看,所以她需要化被动为主动,在无法选择的战斗之地,挑出最有利于自己发挥的地方。 月色下,她聚齐精神,拈手作诀,施展开当初在云阳山上习得的第一道术法,也正是所有术法的本源与变幻万千的根基,云生结海。 一时之间,云松林中树叶簌簌作响,似是被狂暴的夜风吹动,即将迎来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但身处其中的人,却只感受到微小细弱的夜风。 随着那簌簌之声不断传来,原本垂落在地上的无数松针枯叶,慢慢地浮散在空中,似是能够感受到施术者的心情一般,一致地转向同一个方向。 随着鸾歌拈诀轻唤的声音越来越久,那诸多松针竟也漂浮地愈发的高。 不多时,便与二人平齐,待到蓄力至极,手中长鞭之上也散发出金色光芒,鸾歌一跃扬鞭,以七分之力,将眼前待发的松针悉数送出! 一时之间,万千利锐松针,齐齐朝着浮生所在的方向冲去,如细密猛烈的暴雨,却换做不同的方向瓢泼而至,又死万千利刃,带着凛冽寒决的剑意,朝着他直逼而来。 笛声愈发紧密,在浮生跟前也出现了一道近似莹绿的光泽,显然是用以防御的气墙。 果然,那些先前势不可挡的松针,在触碰到这倒看似柔软细腻的气墙时,竟被无声地卸了力,顿时似颓然退散的败走之辈,纷纷扬扬从高空落下,化作一场无声的飘雪。 但百密终有一疏,在这无数松针之中,到底是有那么几根,穿过气墙的死角,刺向了后方的吹笛者。 浮生堪堪避过,笛音未敢断绝,但分神之下,身子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除却刺透衣摆的松针之外,更有一根,生生从那黑金面具之上擦过,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若无面具遮挡,只怕此刻,他的面上,已然会渗出血珠来。 “一年不见,公主的术法倒是见长甚快,看来云阳一脉多年占据术者领袖之位,并非无根无基。”拿下手中的笛子,那道莹绿的气墙也随之撤去,浮生带着几分笑意道出了一句话。 看到浮生停下动作,鸾歌自然知道这是他准备歇战的意思,作为回应,她也将自己所设的屏障撤去,因此正听见浮生这悠悠之言。 “阁下到底是想试探我呢,还是想试探一番云阳山?迫我出力,自己却有所保留,这就是你所说的酣畅一战?”鸾歌面露讥讽,对方才浮生并不全然应敌的敷衍很是不满。 “公主作为山主,和云阳山又有什么区别呢?”浮生挑了挑眉,尽管看不清神色,但却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到他对鸾歌饭差猜测的供认不讳,“不过说到保留,却也并不能算得上是保留——浮生未曾拼尽全力,公主不照样也留着后手?这样算起来,倒也是公平。” “胡搅蛮缠强词夺理。”鸾歌冷哼一声,分明从一开始,他就是怀着试探的目的而来,如今却说是二人彼此彼此,让她也扣上这帽子,可真是不可理喻!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也是让鸾歌近乎想笑的一点:“浮生大人好像是弄错了,我虽与云阳有几分渊源,却并非是你口中的云阳山主——你今日这番试探,只怕是找错了人。” “怎么会?”浮生的面上露出了今晚第一次的诧异与愕然,“通习云阳术法,又是金鸾宿主之身,不是山主,公主这谎言也编的太过拙劣了。” “信也好,不信也罢,术巫虽不同道,但却同宗,这种事情,我对你又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呢?不过浮生大人若是执意这样以为,那我也不好说什么。”鸾歌笑了笑,紧跟着肃容以对:“但是大人先前说过的话,不知算是不算?” 鸾歌这一番话,着实出乎浮生的意料。 回想起当初在楚国郊外那一战,鸾歌确然并没有承认过自己就是云阳山主,而是自己因为见到那金鸾之本体,再加上苏月翎当初也是系出云阳,所以他才自以为鸾歌便是云阳这一任的山主。 谁曾想,这一切竟是自己误会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不由眯了眯。 既然不是山主,有些事情,就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更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唇角路过一抹失望,浮生抬手擦拭着手中的短笛道:“我说过的话,自然算话,你我比一场,若是你赢了,我自然会答应你一个条件——但是,”浮身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也说过,是认认真真的比上一场,不是这般大家都不出全力的小打小闹——我的傀儡术不曾使出,你的金鸾之神更不曾祭出,这样的比试,又怎么能算是真正的比试呢?” 抬起斗笠,浮生露出隐藏在下面的眼睛,带着几分玩笑与戏弄,轻声开口一字一句道:“所以,今日这一场,不——算——” “无耻!”鸾歌恨恨地骂了一声,纵知与虎谋皮是一件有可能得不偿失的事,可是此刻被骗,她的心中还是难掩不甘,不由信守扬鞭,便直直朝着浮生掠去。 而浮生这次,也再没有用短笛,反手将笛子塞入腰间笛鞘,便从腰间抽出两根纤细如蛛丝的细线来。 如当初楚宫之内,被他用两只灵蚁牵动的细绳,也如当初勺元镇,探听着不远处动静的细绳。 鸾歌牵鞭上前,横扫斜劈卷起漫天落叶,灵动的身姿随着施展的招式似天地间的舞者,而浮生虽是逐步后退,但却趁势找出一处空袭,几乎是霎时间的位移,便到了鸾歌的身后。 银丝轻动,也不知浮生用了什么法子,那两根银丝的另一边,突然出现两只巨大的蜘蛛,哪怕在黯淡的密林当中,甚至也能看清楚它们爪子上纤细的绒毛。 尽管在书上看到过苗疆驭虫之法,也在当初见识过那傀儡木人的诡异之处,可是如今眼睁睁的看着原本蚂蚁大小的蜘蛛,在片刻之间化作这般巨大的怪物,鸾歌的心头还是不由一颤。 但浮生根本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去感慨好奇,因为那两只蜘蛛已然张牙舞爪地朝着她爬来,腹口仍可以看见酝酿着的白丝。 看着眼前诡异的画面,鸾歌就算是再怎么迷糊,也知道此刻断然不能被那些蛛丝缠住,否则只怕就会被困于其中,再也出不来了。 心念已定,她借力而起,踏上虚空,也正是在这片刻之间,那两只蜘蛛朝她吐出了第一根蛛丝。 好在她预先已动,顺利避过了那蛛丝的缠绕,可是落在地上的蛛丝,却很快将周围的青草染成枯黄。 毒蜘蛛! 鸾歌眉头一皱,这浮生好狠厉的心思,竟然豢养出这么两只巨大的毒蜘蛛,若是方才自己不小心被沾惹上,此刻只怕也命不久矣了吧? 这样想着,她心头的怒火更盛,手中的长鞭也舞动的越发快速,随着那一鞭鞭凌空抽下,两只蜘蛛的移动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甚至有一只因为劲力的原因,被翻了个个儿,肚皮朝上朝天张牙舞爪。 瞧着这一幕,鸾歌不由从上空下落,专心朝着迎战眼前这只仍旧企图朝着自己吐丝的蜘蛛。 不知是这两只蜘蛛带给她的刺激太大,还是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此刻的鸾歌并没有注意到,一直在不远处借着手中银丝操控着这两只蜘蛛的浮生。 就在她扬鞭再起,眼见便要劈断跟前这只蜘蛛前两只毛爪之时,突听一道熟悉的呼喊:“小心!” 鞭力过猛,再撤回或是移动已经来不及,就在鸾歌左手再次运力,腕上的异兽丹朱手串散发出幽光之时,却听背后传来有什么东西被砍断的声音。 她猛然回头,正对上赵亦挥剑挺立的背影。 而地上,正是一条如树干粗细的蜘蛛毛爪! 心下暂安,鸾歌回过身子,左手的幽光散去,而握鞭的右手则是力道猛增,卷甩之间竟断了那蜘蛛的前两只毛爪,生生借力将之甩远几尺,迫得浮生不得不松开手中的那一根银丝。 “你怎么来了?”背靠着身后的赵亦,鸾歌皱眉低声问道。 以浮生的手段,若是自己单打独斗倒还好,可是如今多了一个赵亦,他并不懂术法,若是一会儿浮生又使出最开始那摄魂的手段,自己还不知顾不顾的过来 想到这里,她又一次开口道:“你快走,这里危险,这人非是常人,不能以一般功法对之。你先和周扬他们离开这里。” 然而赵亦似是不曾听到她的话,背直直的挺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方才被他砍掉爪子的巨型蜘蛛,没有丝毫动身的迹象。 “你快走啊!趁还来得及”鸾歌再次催促,可是她的话语,不由随着眼前的景象越来越低:“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看着赵亦月白色衣衫上的碎裂痕迹,和那清晰的道道血痕,鸾歌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长鞭。 方才浮生所说,他只是让人缠住赵亦,却没说是让人这般伤害与他! 果真小人! 正待她欲扬鞭再起之时,却见不远处赶来三个同样装扮的黑衣人,正向他们奔来。 “他们来人了,看来这次是跑不掉了。”鸾歌眯了眯眼睛,很快便做好安排:“帮我守好后方,我去和他们打!” 话音刚落,她便飞身而起,朝着那刚赶来的三人掠去,将身后断了一足的蜘蛛和忙着召回那只被鸾歌挥鞭甩远蜘蛛的浮生,留给了身后的赵亦。 因为明白时间有限,必须赶在浮生收完蜘蛛对上赵亦之前解决掉这三个人,所以鸾歌这一鞭用了十足的功力,仍在虚空之时,便挥鞭而下,一时之间,竟将那三人齐齐震飞,摔出好远。 而这些动作完成之后,她更是借势一个回旋转身,便跃至赵亦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干脆到没有任何的停滞,让刚收回断了双足灵蛛的浮生,不由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子。 看着那只仍旧张牙舞爪,企图再次奋战的灵蛛,浮生略一迟疑,拈起手中的丝线将那蜘蛛召回。 比起眼前这两个人,比起这一场比试的成败与否,到底是自己重新养了一年才成的灵蛛跟更为重要。 原本硕大的蜘蛛在霎时之间化作原本的大小,随着那似有灵性的银丝缠绕在浮生腰间,最终爬入一只小瓶当中,浮生再次拈起短笛,只是这次,却非是悠悠长音,而是一声短促急剧的啸声。 鸾歌看着他,等待着他进一步的动作。 可是谁曾想,浮生却直接借力而起,朝着另一个方向跃离,那听闻笛声的三人,也拖着重伤的身子,朝着不同的方向撤离。 鸾歌不由抬步追赶,却只听到远处遥遥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 “楚公主,我们还会再见的!” 浮生的身影快如鬼魅,当初带着楚怀阔离开之时,就连舒阳也不曾追赶上,如今的鸾歌自然也颇费气力。 发现这一点后,鸾歌终是放弃的追寻。 回到远处的时候,赵亦已然撑手在地,身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多。 看着这一幕,鸾歌不疑有他,当即扶他坐下,自己则以掌运力,将体内的气息慢慢地灌输入他的体内。 “莲儿”赵亦口中传出一声低低的轻喃。 “调整内息,打坐运行小周天,专心。” 眉头紧皱,感受到赵亦体内气息紊乱的鸾歌不由出声提醒。 听着这清冷甚至带着几分冷厉的声音,赵亦的神识不由清醒了几分,顺从地听着鸾歌所言,乖觉的调息。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鸾歌这才收手,起身走到赵亦对面,蹲下身来看着他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望着那双同样灼灼的凤眸,可是眼前这双,深邃宁静如幽幽深潭,却不是记忆中那双水盈盈的玲珑可怜,赵亦按了按胸口,方才无声一笑: “很好了。鸾歌,多谢。”(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杂卷】乌衣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父祖便曾说过,遍看建康士族,唯有王家郎才勉强配得上我谢家的小姑。所以当身边的婢子带着几分恼怒,将有一胡人向陛下提请欲娶谢家嫡女,最后被陛下断然拒绝的事情当作笑谈讲与我听时,我不免也带了些许薄怒。 那时候我不相信,就是这样一则似是无稽之谈的往事,竟成了后来我谢氏灭门之祸的源起。 如果有选择,梁帝是否会后悔,我不知道。 因为很多事情,本就没有如果。 一c婚事 那一年春日,柳绿桃红,鸟鸣莺啼,我正于院落描一簇新兰。那新兰袅娜娉婷,虽缺空谷幽旷,却胜在奇石为伴。 眼见再绘一笔变成,耳边却传来琉璃急促的声音。 失神间,浓墨入纸,污却一笺柳叶素兰。 “何事慌张?”搁下笔,将那张废画卷起,投入一旁纸篓当中。 “小姑!你可知!可知方才家翁提起,说有一胡人在陛下面前跟您提亲了!”琉璃捂着胸口,好久喘不过气来,可见是真的心急。 “然后呢?陛下怎么说?”将旁边放着未曾饮过的茶水递与她,我笑问。 琉璃一口饮尽,待缓过来,方才奇道:“咦?小姑如何不急?” “定然不能成的事,何须我心急?” “小姑怎知?!”琉璃面露惊诧,可是很快便恍然大悟道:“是了!家翁说过,谢家嫡女的才智连王家儿郎都不输,又怎么会连这个都猜不到呢!” 琉璃这话所说,是谢家女子中,传闻最为惊才绝艳的一位——先祖谢安之女,谢道韫。 听她这般比及,我不免失笑。如不如祖姑我不知,我只知,对于连结姻王家都颇觉有憾的谢氏一族而言,区区一个胡人,又如何能入得了眼? 莫论族中,只怕是梁帝那一关,都不能过去吧? “说说看,陛下是怎么说的?”我相信,如今的梁帝虽听信奸佞谗言,日渐昏聩无道,但至少在这种干系士族的事情上,却还算拎得清。 “陛下说:‘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c张以下访之’!”琉璃狡黠而笑,又带着些许神秘道:“小姑可知那胡人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那人愤恨道:‘会将吴儿女以配奴!’小姑你说可笑不可笑?这口气可真大呢!”琉璃轻笑,仿似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可是转瞬却换做慌张神色,拿起手中的帕子帮我擦拭着手上的茶水:“小姑可烫到了?” “无碍。”我勉力一笑,强掩心头突然生出的莫名不安,看着眼前已遍洒茶水的案几,终觉乏聩。 按了按额头,我欲起身进屋:“画了这半日,有些乏了,我先去小憩片刻。” 那种不安,在心头盘桓数日,始终不曾散去,我到底未曾忍住,问了琉璃这胡人的名姓。 看着眼前的卷宗,我终知这种不安来自何处。 二c往事 王谢清流百年尊贵,于南梁无人可比。 这许于安乐盛世颇显风光,但在如今这混乱的世道,却绝非好事。 如今的南梁,内里早已腐朽如槁:帝王昏聩妄信谄言c诸侯皇子心怀鬼胎c士族大家盘踞奢靡。纵披着华丽繁盛的外衣,却始终无法消弭东西两魏的虎视眈眈——更何况,作为这繁盛之巅的谢家,父祖明知蚁蛀墙角,却依旧企图自毁长城。 昔年北魏六镇之变后,一分为二:东有高欢灭尔朱氏拥元善念为帝,自己坐掌实权,雄踞中原政治经济之腹地,称东魏;西有宇文泰害孝武帝元修,另扶植元宝炬为傀儡皇帝,是为西魏;再加上如今安守江南c拥有最繁盛文化号称士大夫正朔的南梁,俨然已成三足鼎立之状。 而今年正月,自东魏高欢死后,其曾经的得力将领因与世子高澄不睦,公开反东魏。同为鲜卑,西魏自然是投靠的首选,然宇文泰收下此人奉上的河南六州之后,虽与之封官加爵,却迟迟不出兵相助,隐有凭空取好的图谋。 无奈之下,那人只得转而求梁,以十三州附梁求援。恰逢陛下夜梦中原平定,朝中又无良将,遂与之成约,授予官爵后更派司州刺史羊鸦仁等率军接应。 这叛救主而觅新处的不是旁人,正是前日里琉璃所提说过的,胆敢以微末之身肖想王谢之流的胡人——侯景。 想起父祖酒酣时长哭言“萧氏将颓梁将倾”,我只觉如鲠在喉。 固然陛下一口回绝了他的提婚,但如今的南梁居然能接受此般两面三刀之徒,却已然伤透了不少人的心。 今日背主,又何愁明日不会同样弃义? 念及此人后来那句以吴儿女配奴,那种不安便再次涌上。 窗外风吹老杏,这世道,终究是要乱了吧? 三c生变 前贤皆道女子不当论政,但这在视“女子无才便是德”为无物的谢家,又算是什么规矩? 书房之内,父亲面色凝重,展开放在桌上的信,推至我的面前。 “这胡人倒是能耐,这一招收买人心用得不错。”看着上面的内容,虽心有反感,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心机,“如今赋税苛刻,他这般免却繁重赋税,以安置民众子女鼓励百姓参军,只怕会收拢不少人吧?” “十万。”父亲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强抑心头的情绪:“离开建康之时,与他同行的,只有八百。” “这么多?”我不由惊诧皱眉,但看着父亲的哀色,却又不得不出声故作轻松地宽慰:“乍一听虽多,但如今勤王之兵照样有十万之众。一边是乌合之众,一边是专养以用一时的将士,比较之下强弱高低立现。更何况,侯景的人手数量虽唬人,他的兵却也不是铁打的。战事起否都需要粮食补给,更要兵器物资以备战,但凭寿阳一城,不成气候。” “你看看这个。”父亲再次递来一封信,“阿姒,谢家世代士族,先祖虽有问政,但在王谢之名至顶之时,便知以退为进,少涉其中。但是若当真没有朝中势力,这所谓的士族大家也难以持恒至今。如今你的祖父与几位兄长皆无心政事,所以此事难免落在你一个女儿家的身上” “身为谢家子女,蒙之福泽便当承之应担,本无谓男女,所以父亲这话见外。” 知我生平最不喜,便是有人于耳边道“阿姒,阿姒,缘何不为男儿身”所以父亲的话就此戛然。 只是先前那未尽之言仍在耳边,这一封信我看了许久。 许是旁的原因,又许是信上所说的消息: 第一则,是发生在不久之前,曾经与羊鸦仁一道援助侯景的贞阳侯萧渊明为东魏所擒,东魏书信与梁帝,愿以侯景还萧渊明,而糊涂的梁帝竟然公开应允的事;第二则,是当初提婚失败,侯景愤恚嚣张的扬言;而第三则,是当初成功援救侯景来梁,紧跟着入驻悬瓠城的羊鸦仁检举侯景谋反,梁帝却不置可否;第五则,是彼时侯景赠与南梁的十三州已被东魏悉数收复;第六则,是在如今侯景欲反时,梁帝却仍旧将大量供给与他器物钱财和粮食物用 看着上书种种,我的原本还抱有的些许希望全然溃散,心绪在片刻愤然至极致: “那侯景是无耻,但缘何在高欢手下就不敢反?缘何于高澄手下反了却又失败?缘何妄图宇文泰耍心眼却让河南六州反成了西魏的嫁衣?高家,宇文泰,梁帝都非良善,但至少前两者有足够的智谋与是非应付这厮,可是陛下呢?陛下除了会盲听盲从朱异等人的谄言,还会什么?!除了纵容宗室残害百姓,还会什么?!前面做了那么多浑噩之事,如今居然自毁长城给叛军送去补给?!若这南梁终究要亡,若这大厦终究要颓,不妨让我亲手将之倾覆!何必劳动他尊贵之身!” 我怒极反笑,突然觉得不管是父亲还是自己都如是可笑。 “他萧衍不要自家的江山,准备拱手送人,我们谢家人何必暗中奔走,如是愚忠?!” 房中寂静无言,除却屋外虫蛙长鸣。 半晌,父亲才喟然长叹:“谢氏百年风流名,如何能由最后背主之名玷污?且不说这天下之大,何处安宁;单是弃离南梁一条,于世人眼中便与侯景之流无异。所以纵然已知并无前路,我也需得陪着谢氏一起,直到最后。性命可以丢,风骨不可弃,这才是真正的谢氏族风” “呵那父亲与我说这些又有何意义?”眼前逐渐模糊,十六年来,我头一次对着父亲嗤声。 狠狠地将那几张纸拍在桌上,我已然无法自抑:“既然谢家千百人的性命,不如这士族清名重要;既然父亲已经替族人选好了归途,又何必做这些无用之事?!既然谢家的人便是为世人眼中的谢氏而活,那不妨在这百姓疾苦可怜的世道里,依旧粉饰太平富贵,且木屐共酒c五石清谈,只混沌等屠刀终至的一日来临,安然赴死便好!” “谢家从来不是为了世人而活!”父亲凌厉的声音响起,那是我在世十六年来,第一次听到温谦如玉的谢家儿郎有这般碎金裂玉之势,一时之间竟有些呆愣,连流泪也已忘记。 似是怕吓到我,父亲的声音霎时变软:“士族巨木百年根,王谢两族已然风光太久。久到外人道只看到它的光鲜,却不知内里是怎样的藏污纳垢龌龊肮脏。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这道理我很早便与你讲过。而如今,正是士族最为颓败的时刻,这是命数,是运道,是不可避免的必然。所以你不必介怀,也不必看不穿。” 父亲带着几分悲绝与不屑开口:“再者,如今的谢家随便拎出来一个,又有哪一个是干净?又有哪一个不该死?外面饿殍遍野,然朱门狗肉依旧,那些人随着谢氏享之受之,仗着谢氏名欺人霸物,而今到了该成全谢氏之名的时候,自然一个也不能躲过。这是他们欠谢家的,而如今,正到了该还的时候。” 我面露诧然,难以想象这般冷酷无情,却又清醒到刺骨的话语是父亲所言。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渐敛心绪,拍了拍我的肩膀,带着几分不忍道:“但是你不一样。阿姒,你不一样。谢家的血脉不能断,谢家的家学不能丢,这一辈人中,你最聪慧,也最有仁善是非之念。在这已然肮脏的谢家里,只有你是最干净纯善的那一个只可惜阿姒,我的阿姒何不为儿郎” “父亲”我张口欲言,心头的不安死灰复燃。 “但是是不是儿郎已经不重要了明日起,离开建康,我会安排人秘密送你出城。”不等我说完,父亲便已然打断,用最不容质疑的声音道出自己的决定,“不要拒绝,阿姒,这是谢氏家主的命令,也是父亲的祈求。你记着,谢家不能绝,所以听话,明日便离开然后,安顺平和地活下去” 四c未知 离开建康的那一日,陪在我身边的只有琉璃。 父亲说这种事情不宜张扬,所以直到离了城门,直奔郊野,印象中的他,还是那一晚书房中愚笨地令人心疼,却又决然地令人哀戚的模样。 我远远地望着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繁华之地,这个无数士人奉为正朔的神往之都,看着它奢靡背后已然颓圮的篱墙,然后在逐渐走远的辘辘之声中,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父亲说:天下之大,无处可安,但远离凡俗,不有痴念,倒也算是相安。 我笑对:国破家亡一人独安,岂非当称苟且? 而如今,我却正一步步,踏入这苟且之道,妄图于未知苟且中,寻一线生机。 但凡世间事,不破不立,如今谢家的终途,只是为了日后的新生,而这样的新生,要在乱世消弭,盛世初建;这样的新生,要在我足够强大,要在这世间逐渐归一。 我不知道那一天还有多久,但我知道,第一步要如何做。 新居的地方在不起眼的村落。没有深入山林避世,因为我需要知道外面的消息。 一日一日,从石头城被夺,到临贺王萧正德内应侯景大开城门,原本那些所谓的乌合之众,终于在帝王奸佞的内斗与纵容中,在各路诸州企图利之以攻他的让路中,在勤王之兵自顾不聚的溃散撤回中,一路所向披靡,如破竹之势扭转了整个南梁的历史。 曾经看不见硝烟的建康,终于就此被鲜血染遍。 其中最艳的,来自王谢两族。 据说乌衣巷口血流漂杵,连带着那几日的夕阳,都异常的美艳惊绝。 世人都道,这是那胡人蛮子报复当日提婚之耻,可怜王谢替死亡魂——一如父亲所愿,全了谢氏清名。 琉璃自镇上闻说此般景象,一路恸哭乃至力竭,差点不能归来。 听着那呜咽之声,我伸手沾了沾眼角,没有一丝水珠。 父亲说过,这是他为谢氏所选的归宿,是他为了成全谢氏一族百年清名的从容赴死。 他说当这一天来临,我不能哭,因为这是他的选择,所以我不能哭。 我向来听父亲的话,但是在此之后,却也想自己做一次主。 那一夜,我在山顶吹了一夜冷风,暮色下星子异常闪亮,或许父祖皆在其中。 我时刻记得,我是谢家女。 五c云涌 父亲常说,静候佳时c伺时而动以为上。 所以我在等,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人。 我等到忠臣羊侃c奸佞朱异皆亡; 等到萧正德临位以侯景为相; 等到各路诸侯的四波反攻; 等到可悲的梁帝萧衍被活活饿死; 等到东南全部沦陷; 等到始兴太守陈霸先归从湘东王萧绎起兵北上 我知道,是时候了。 从太清元年等到大宝二年,我等了整整三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当年建康血案中,王谢屠门里幸存的谢家女谢姒,终究以一番剖陈局势的陈言,成为在幕后谋算出策的智囊之一。 化名司谢的文弱书生,没有人怀疑她的真实身份。因为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让众人无法质疑;一次又一次的刀枪交锋,更让他们无暇多虑。 同在萧绎麾下,陈霸先曾在王僧辩因妒生疑时,毫不犹豫地馈送多过半军粮,打消王僧辩西军的顾忌,为两军日后结盟做好铺垫;随着发兵南康,陈更在巴陵c郢州一带击败侯景主力c先后擒任约c宋子仙等主将;再到后来终与王僧辩登坛盟约,彻底摧毁侯景余势。 所有人都以此乃守将陈霸先之智计,但唯有他自己知道,这到底是何缘由。 “萧绎欲在江陵称帝,让我镇守京口。”最后一笔兰花摹毕,进帐许久的他这才开口,隐有不甘。 “听他的便是,他是武帝七子,但前有兄长,则名不正;况他忘了如今诸侯仍未除尽,出头之鸟必死无疑。”我随口评置,施施然放下笔,拿起手中画卷,终于有了这四年来第一次笑容。 这些年来,我描兰的技艺愈发的精湛。 哪怕眼前再没有彼时谢府春闺小园里的那簇兰花开在眼前。 “诸狼夺食,非到剩下最后一个,谁也不知是否会成为被黄雀捡好的螳螂。将军若真有大志,那便等上一等。名不正,则言不顺,等内忧除尽外患暂消,等民心所向呼声高涨之日,便是水到渠成之时。”将眼前的兰画卷起,又一次扔进废纸篓。 画的再好,终究再难有当日春情。 我不得不承认,陈霸先虽起身低微,但于忍字之上,于忠义之上,有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可信——我是说,看起来。 很多时候,就连我自己,也看不清这个人,到底是真的无欲无求的愚忠,还是毫无漏洞的出演。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侯景死了。 “小姑有何条件。”初见时听完我的局势分析,以及种种应对之策,沉默许久的陈霸先终于禁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待将军登上那至高之处,任谢姒离开便可。” “无它所图,何故助我?” “侯景屠我谢家一门千百性命之仇算否?梁武纵容昏聩毁尽江南清流算否?谢家百年士族清名风骨算否?” 许久,他终是点头:“好,我应了便是。” 六c新生 陈霸先确然有将相之才。 在此之后,看着他一场一场的胜利,从平王僧辩余部之战c平萧勃之战c平王琳之战,逐渐掌控了整个南梁,到最后自立为帝,我知道,自己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带着琉璃泛舟五湖时,她曾不解而问:“小姑缘何不继续助陛下一统南北?” 我无奈苦笑。 国之乱者,哪有几年可定?若我当真高才至斯,昔年缘何会眼看谢氏满门灭族? 曾经信誓旦旦问过的三算否,也只有那第一算,才是我的初衷。 更何况者,人之贪嗔无度。乱时起,大可同患难,却不可同富贵;为免狡兔死走狗烹,何妨急流勇退,且效商圣? 大厦之颓终有时,如今的我惯看了此间起落,已然看开。余下种种,已然与我无关,也无力有关。 我开始明白,或许父亲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 比及让风光无上的谢氏族人沦为奴妓,对着叛军血洗之下涂炭的衰朽江南,死,显然是更简单的事情。 而作为生者,唯所能做,便是安详和乐度此一生,将谢氏百年家学传承,将当年乌衣巷口的风流傲骨传唱,将父亲向死而生的自焚鸣泣祭奠。 ——哪怕自此士族门阀的风光不再,但故事里的乌衣谢氏却始终长存。(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50章 昨昔死兮今朝生 随着黑衣人撤离,周扬等人和带着西山援军赶来的吴征,很快便找到了云松林深处的赵亦和鸾歌。 回到安平客栈之后,纵然出了今日这一遭事,赵亦和鸾歌还是异口同声的拒绝了周扬请他们住回西山大营的提议。 纵然不知为何,但考虑之下,周扬依旧安排了更多的人守护在客栈附近,谨防今晚的事情再度发生。 而本该尽快解决的很多疑问,包括那些人为何会出现,今晚的那些人都是什么身份,当初在云松林中又发生了什么等等,皆因为西山军折去不少,赵亦身上也是血痕斑斑,所有的一切,都被默契地留滞在今晚之后,再好生解决。 “你觉得怎么样了?” 周扬回了西山处理今晚的事情,而元宝前去送大夫跟着抓药,此时屋内只剩下鸾歌和宜碧两人,望着躺在床上直直盯着屋顶却并不言语的赵亦,鸾歌出声问道。 从云松林回来的时候,她便觉察出几分不对来。 从回来到现在,原本聒噪多言的赵亦,除了那一句跟自己道谢的话,和对周扬的拒绝之言外,几乎没怎么开过口。 当然,她不曾忘记赵亦混沌中喊出的那句“莲儿”。 那应当是一个女子的名字吧 鸾歌清楚浮生那道摄魂笛音,到底有着怎样的效力。 旁的不说,且看方才从西山回来的所有人的神色,面上带着几分苍白与无力,状态情绪都与往日不同,就连周扬也变得有几分心神不宁,否则如何会连赵亦的病况只问了两句,便匆匆回了西山大营? 而眼前的赵亦,只怕也并不能幸免吧? 记忆深处不愿忆起的往事,被这般强制勾起。世间男女,多的是因生困顿欢恨,只是她不曾想到,原来看起来从来不曾有烦恼苦闷的赵亦,竟然也有这样的过往。 赵亦没有说话,依旧望着屋顶,神色之中看不清喜怒,但正是这样,才更让人担忧。 “姑娘世子爷他”一旁的宜碧虽说一直呆在客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着被人抬回来,浑身是血的赵亦,却也不由不担心。 尤其是大夫虽说赵亦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许皮外伤,但是现在瞅着他不言不语发呆的样子,谁又能真的放心呢? “没事,去打盆水来。”鸾歌宽慰着她,又轻声吩咐。 宜碧看了一眼床上的赵亦,也不好再多言,便点头应是,很快端了盆子出去了。 支走了宜碧,鸾歌走到了赵亦跟前,俯视着他开口道: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巫族的摄魂笛,不过是将过往翻开,但人总得往前看。以往不谏,来者尤可追。”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听着赵亦喃喃的重复之声,鸾歌心下稍定,知道至少他现在还能听的进去话,便走到一旁,倒了杯水回来。 “喝点水吧。”将赵亦扶起来,鸾歌将手中的白水递给他。 然而赵亦接过后,却并没有直接喝。 “方才在那笛音声中,你看到了什么?”握着手中的杯子,赵亦突然问她道。 看到了什么吗? 被这突然的提问愣了愣神,鸾歌也不由问自己。 因为警觉,她没有被困在那幻境之内。 但实际上,她还是看到了那些东西。 那些曾经无数次在她的记忆中翻滚过的往事。 外祖抄家,母妃之死,燕国之亡,碎骨毁颜几斤剥皮抽骨之痛,伏羲鼎内十年漫无天日的黑暗死寂 可是,那又怎样呢? 那些曾经会让她为之癫狂,为之失控的往事,那些曾经让她在楚国几次三番差点闯出大祸的往事,早在舒阳一次次地帮她解围中,不厌其烦的为她收拾烂摊子的过程中,让她变得无比清醒,无比理性。 悲恸有什么用呢? 难过又能怎么样呢? 与其沉浸其中,不如化悲痛为力量,将所有欠缺的讨回,将所有蒙蔽的肃清。 这才是她如今活下来的动力,才是她如今存在的意义。 在赵亦的目光下,鸾歌没有任何的躲闪,与他回望。 带着几分释然与通透,她露出了几分笑意,答道:“看到了因果。” “看到了自己如今在这里的原因,看到了自己以后要怎么走的原因,看到了今时今日所做所为的原因——也看到了不能继续沉溺过往的原因。” 鸾歌一字一句,说着似是于己无关的感悟,但赵亦却明白,从放不下到如今看似放下的释然,期间有多么的苦难。 他没有说话,握着杯子的手带着几分颤抖,但却依旧平稳,并没有将水洒出来。 鸾歌明白他听了进去。 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会过去,只有从过往中走出来,才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不管是永远抽离过去重新开始,还是为了不被仇恨蒙蔽,展开理智清醒的复仇。 听着门外逐渐清晰的脚步声,鸾歌从赵亦旁边站起身来。 刚走开没几步,便有人推开门进来。 “姑娘,水来了。”宜碧从外面走进来,将水盆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元宝不放心客栈里的人,这会儿正在厨房盯着熬药,你帮世子爷柠条帕子,让他擦擦手脸吧。”鸾歌吩咐道,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一时屋内无言,唯有宜碧来回走动的声音,不过三个人倒也并不显得十分尴尬。 就在这时,鸾歌忽然想到一件事。 “琉璃姑娘如今人在何处?” “没有见到人。”宜碧摇了摇头,在安阳多年,这位苏贵妃身边的得力婢女,她还是知道的,“怎么了,姑娘找琉璃姑娘有事?要婢子去请她过来吗?” “她有提前回来吗?我是说,咋我们回来之前。”鸾歌很清楚的记得,方才从云松林中回来的人里面,并没有琉璃。 “应当没有,婢子一直留意着客栈门口等姑娘回来呢,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琉璃姑娘。”宜碧回想着方才的事情,很肯定这一点。 也正是因此,她没有留意到,鸾歌听见她那句“一直留意着等姑娘回来”之时,面上闪过的动容。 但动容归动容,眼下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事到如今,鸾歌已然明白,既然已经与浮生交手,又被他坑过一番,很多事情就没有再做场面功夫的必要了。 今天云松林之行,浮生很明显是有备而来,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合,带着那么多人一道出现,而且时间地点掐算的刚刚好。 但到底是因为浮生本就注意到他们的行动,还是因为有琉璃暗中提点,这一点,就很难说了。 但是不管怎样,如今琉璃的缺离,却是不得不注意。 想到这里,鸾歌站起身来,望一眼赵亦对着宜碧吩咐道:“我出去一会儿,你在这里照看着他,一会儿看看元宝还有什么安排。” “是,姑娘。”宜碧从善如流的应着,可是一直安静的赵亦却在她刚走了两步开了口:“你要去哪里?” “去看看她回来没。”鸾歌没有隐瞒,甚至带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毕竟是苏贵妃身边的人,就这么丢了可不太好。” “我随你一起去。”说着赵亦便推开薄摊,准备下床,却被宜碧眼疾手快地拦住:“世子爷,您的身子还没好,不宜乱动的。” “不用了,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鸾歌也不赞同他跟随,但是想到他也是一番好意,便又多说了两句,“我们伤了他的蜘蛛,只怕他正忙着收拾,没有时间再重新回来的。你放心,我只是看上一眼,不会动手。” “那你,多加小心”望着鸾歌那一双幽深的凤眸,赵亦终究妥协,所有的言语化作一声叮嘱。 不出鸾歌所料,琉璃的屋内灯火混黑,并没有人,可见她还并没有回来。 出了客栈,鸾歌原想往云松林那处去,可是到了分岔路口,她却略一沉吟,忽然转了个方向,扬鞭驭马往西山大营的而去。 如今云松林中人去林空,若还是留在那里,只怕会惹来不少怀疑,而继续留在客栈,又难免要面对赵亦和鸾歌这二人,所以为了避开嫌疑,却又不消失在众人的眼前,只有趁乱与西山援军一道,往西山大营而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如今华硕正在大营当中,留下来照顾受惊的主子,这由头倒也不错。 这世间的事情,倒还真是这样的巧合。 今晚的西山大营灯火通明,戒备和防守都比往日严密了不知多少倍,换岗守夜的人竟没有半分漏洞可钻——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换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但是这样的防守,到底还是难不到鸾歌。 轻车熟路的摸到了华硕所在的帐篷外,果然听到里面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殿下,这是婢子方才按娘娘常用的方子熬好的安神汤,您先喝一点,好定定心神。” “放那边吧,待会儿再说。”华硕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显然今晚的事情也让他头大。 试想如今他奉命前来办理赵亦当初遇刺的案子,可是还没有半分眉目,如今偏却又出了事情,从周扬方才过来时,递送来的暗器可见,今日这群人只怕便是当初对赵亦下手的人。 若说在先前,他还会觉得并不算棘手,再怎么厉害的毛头小贼,也不过尔尔;可是从今天他遇到的阵仗,以及那些人回来时所描述的种种怪相,却让他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母妃明明说过,这件事情很简单,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而且浮生和琉璃也会在这边协助他,只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那些西山流寇就好。 可是眼下看来,事情并不是那样的轻而易举,这差事甚至像是一个烫手山芋,让他已然想要扔出手去。 掀帘的声音响起,所有的声音俱是一静,紧跟着便听到那方才远去了几步的脚步声,又一次靠近,想必是去看了看是否隔墙有耳。 这一次传来的声音甚小,似是贴耳之言:“殿下无需这般忧心,这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什么?!”华硕扬声止不住惊讶,可是很快便悄然低语,带着几分焦急:“你说清楚,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殿下所想,这些都是娘娘的安排。”琉璃恭谨言之,唇角溢出一抹淡笑。 不错,这一切都是苏月翎的安排,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西山流寇的身上,可是怎么推,怎么做,又是否要让华硕知道,这一切,尊贵的苏贵妃却并没有全权安排的权利。 “你是说这是母妃的意思?那些人都是你们假扮的?!”华硕喃喃地理着思路,可是转瞬便带着愤怒与不甘道:“那你们一开始为什么不告诉我!” 若是提早告诉我,我便可以与侍卫们一起,随周扬一道守到最后,再好生卖他一个人情,何须这般早早的赶回,瞧着窝囊至极?! “若是告诉了殿下,只怕赵亦周扬等人会生疑。” 似是感受不华硕的怒意,琉璃的声音颇有几分冷峭的味道,但饶是如此,却并不妨碍她顺利将对华硕的不信任,和生恐他坏了事情的担忧,转作了让他对赵亦的排斥: “您知道的,安国侯世子最是喜欢盯着您的举动,若是一不小心被他看出什么来,难免又给殿下添麻烦,于是权衡之下,这才想着暂瞒殿下;但您到底是咱的主子,所以婢子方回来便与您明言此事,不敢有瞒。” 听着琉璃说完这些话,华硕纵然心中有怒,却也不好再对着她发作。 毕竟琉璃所言皆是事实,赵亦那小子的确喜欢挑他的刺儿,这般考虑倒也合情合理。 这样想着,他心中的不平渐渐消缓,顺手拿起旁边的安神汤药喝了下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带着走了。 因苏贵妃向来喜甜不喜苦,所以这安神汤的方子也是带着几分甘甜,将碗递给了琉璃,华硕拿起帕子沾了沾嘴,在旁边的榻上坐下,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既然是要扮作流寇,如何让周扬和赵亦那滑头相信?” 琉璃将勺碗收拾好,一齐放在旁边的托盘上,这才上前几步,低声道:“这一点,就需要殿下费心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51章 诓骗入彀遂心意 “你想怎么做?”华硕抬眼,看着琉璃。 若说对于浮生的为人如何,华硕始终保持怀疑,而苏月翎也曾叮嘱他莫要与此人有过多接触——虽不知为何,但从母妃对此人的评价来看,多留心终究是没错的。 但是对于琉璃,这个自他儿时起,便伴随在母妃身边的人,他却是再信任不过。 所以当琉璃道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而是直接问如何做。 “既然这件事是那些流寇所为,自然是要让周将军等人知道真相咯。”琉璃挑了挑眉,眼中露出几分狡黠的笑意,“婢子听说,今晚动手的人好像是个当初行刺安国侯世子的同出一系,就连周将军等人也都着了他们的道。最主要的是,今晚将士们带回来的,好像除了两具尸体外,还有一个活口呢!” “你是说,让那个活着的人死咬着自己的流寇身份不放?可是他不是你们的人”华硕道出自己的理解,可是到后面却被琉璃打断: “不,殿下,那不是我们的人,而本就是流寇。” 琉璃依旧浅笑嫣然,背着身后晃动的烛光,有种说不出的诱惑:“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做过什么手脚,今晚来的人,就是当初行刺世子爷失败的西山流寇。” 华硕有一瞬的愣然,好似在琉璃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母妃的影子。 但转眼他便抛开疑虑,琉璃跟在母妃身边这么多年,言行方面有一些相似,自然在所难免。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道:“我懂了,西山军治军不严,山野流寇放肆猖獗,先是让行刺了安国侯世子,如今又想对当朝皇子下手,实在是可恶可恨!” “殿下圣明。”琉璃福了福身子,又进一步道:“殿下此行本就是为了查清楚世子爷遇刺一事,顺便还周将军一个清白。如今既然凶手是何人已然知晓,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助周将军一臂之力,解决这西山流寇的问题了。” 听着琉璃给出的建议,华硕觉得她说的并没有错,但是略一沉吟,却还是有些问题在内: “话是这么说,但是西山这群流寇却不比其他地方。从皇祖父在的时候,此处的流寇便一直是西山最大隐患,朝廷更是多次派人围剿,但是都无功而返,所以这才有了常驻此地的西山军。若我真的夸下这等海口,最后却无功而返,岂非给自己挖了个坑?” 华硕虽说并非传闻中那般聪警机智,但实际上却也并不傻,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自然清楚,就连这次接下查案一事,也都是因为苏贵妃强行要求,他才没可奈何硬着头皮上来的,如今琉璃让他去解决西山流寇的难题,这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啊! “殿下放心,婢子既然敢提出这样的建议,自然有十足的把握,助您解决这件事。”琉璃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满是成竹在胸的把握。 看着她这样的神色,华硕难掩喜色,不由抬声道:“此言可当真?!” 若是真如琉璃所言,他此行来西山不仅查清了安国侯世子遇刺一事,更能解决朝廷多年来的心腹之患,那么且不说周扬此人会对他死心塌地,就连安阳城中那些老是怀疑他的能力,老是喊着唯有嫡子身份的太子才能当皇储的人,只怕也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此番就让那些人好生瞧一瞧,谁才是皇储最合适的人选! 到底是才齐备c屡成大事的自己,还是那个空有嫡子之名,却实则是个窝囊废的太子! 大晋需要的,从来都是他这样可以让百姓安乐,让臣民信服的贤明王者,而不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蠢货! 想到这里,华硕越发的兴奋,好似看见一片大好江山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不等琉璃开口,他又继续追问道:“西山流寇积弊多年,若是能就此一举将之歼灭,不可谓不是大功一件!到得那时回到安阳,父皇肯定龙心大悦!” 听到帐内华硕这般抑制不住欢喜的激动之言,鸾歌心里不由嗤笑一声。 且不说西山流寇是否真的那般容易解决,就算真的浮生愿意出手相助,那也得看看借了流寇的光才能在西山一处坐大的周扬,是否甘愿就这样由着他毁了自己的前程。 况且按着晋帝的脾气和喜怒,若是真的想要换掉皇储,会等到如今还不作动摇吗? 但凭这十几年来,皇太子所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儿,任是哪一件都足够他被废掉。 琉璃瞧着也并不像是头脑简单的人,可是如今却说出这些话来,分明是将华硕故意往她的道上引,倒也颇有几分意思呢 这样想着,鸾歌小心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尽可能的不让外面巡视的将士们发现,又一次仔细的听着帐内的动静。 “殿下尽管放心,这件事娘娘既然敢吩咐下来,肯定是有万全的把握。您就算不相信婢子,难道还不相信娘娘吗?”琉璃带着几分甜笑问道。 自己的母妃是何等厉害,华硕如何不知? 这么些年来,要不是有母妃替他周全提点,自己如何能有这般地位? 尤其是这些年来自己做成的那些事里,不管是治灾还是解决冤案,又哪一件不是母妃在身后替他出谋划策? 若说这世间,华硕最相信的人,放在第一位的,定然是只会对他好,从来不会欺骗他的苏贵妃——就连比起他自己,他也选择相信母妃。 母妃从来不会错,从来不会害他。 因此听了这话,华硕当即摇了摇头道:“既然是母妃安排好的事情,我自然没有任何怀疑与担忧。” 然而不及琉璃接口,他又道出了自己的隐忧:“但是如今不是在安阳,有很多东西会有变数,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即使是母妃恐怕也鞭长莫及。” 不知为什么,想起这事情,若是成功的话,带来的诱惑着实太过吸引人,可是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的心里第一次出现了忐忑和担心,出现了一切皆会失控的慌张感。 “那殿下是怕出现什么差错呢?”琉璃面上依旧和善温婉,但是内心却已然觉得不悦。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华硕居然还有这般优柔寡断的一面? “我老是觉得,浮生这个人并不可信。”处于对琉璃的信任,几乎是没有任何的迟疑,华硕便道出了自己心头所想。 他站起身来,向前踱了两步,带着几分思量道:“母妃先前与我提说过此人,说他虽也是自己身边的人,但到底不似无落先生对她那般忠心不二,所以让我对这个浮生多加留心。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总觉得这个浮生哪里怪怪的” 这样想着,华硕又自我宽慰道:“或许是我多心了吧,既然母妃敢让他来插手此事,至少这件事情上,他是信的过的,我不该这般多想。” 华硕自顾言语,却没有注意到琉璃在听到那句,苏贵妃让他留心浮生时一瞬的错愕。 然而紧跟着,听到华硕后面的话时,琉璃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不似无落先生那般对她忠心不二么 如果苏贵妃知道,无落瞒了她什么,又为了那个叫鸾歌的丫头和浮生做了什么交易,是不是还会这般笃信,是不是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而等到尊贵的贵妃娘娘和二皇子殿下知道即将铲除西山流寇的事情,将会成为他们日后借刀杀人企图构陷安国侯世子的有力证据时,是不是也还会像这般期待整个安阳,乃至整个晋国的人都看到他们这番丰功伟绩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让华硕主动挑起铲除流寇的担子。 这样想着,琉璃决定下一剂猛药。 她温声开口,好似尽力扫去华硕心头的不安:“殿下放心,就算是娘娘一时顾不来这边,至少您和婢子还在。若是那浮生有什么异动,或是不对劲的地方,婢子定然及时向您禀告,以您的睿智洞察,那浮生一介武夫,定然不是您的对手。” 谁人不爱听追捧的话?尤其是对于华硕这等自以为是之人,眼下琉璃已经这般说了,他若还是觉得不放心,那不是直接承认自己连浮生都不如吗? 被琉璃这般不动声色地刺激到,华硕当即拍板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只是你需得仔细留心此人,旁余的事情,放开手去做便是。” “是。”琉璃应允,面上却依旧是淡淡模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匆的脚步之声,紧跟着便是一声粗犷的询问:“周扬求见,敢问殿下是否安歇了?” “不曾。”华硕扬声答道,顺便看一眼琉璃。 “婢子得先去还碗勺了,殿下若有旁的吩咐,再找人唤婢子。”琉璃躬身,准备告退。 “好。”华硕点点头,然后朝着门外道:“周将军请进。” 帐门揭起,周扬阔步走了进来,却没想到琉璃也正准备往外走,两人差点因此撞到了一处,幸好琉璃眼疾手快,身子轻盈地往旁边一闪,避过了周扬的冲撞。 周扬见此,也是一个错愕,没想到里面会有人出来,等看到是琉璃的时候,这才稍稍收敛了面上的怒气,开口道:“琉璃姑娘见谅。” “大人哪里的话,是婢子冲撞了您,还望您见谅才是。”琉璃捧着手中的托盘,谦卑地躬身道歉。 周扬面色稍霁,待看到琉璃碗中褐色的药汁时,不由皱眉问道:“这是”说着他看向华硕。 琉璃自然知道他误会了,因此连忙开口道:“今日在云松林中之事,殿下回来后因为担忧将军等人,一直心神不宁,因此婢子特地熬了些许安神汤给殿下。若是周将军需要,婢子待会儿给您也送一些过去。” “原来是这样。”周扬恍然大悟,放下心来,只要华硕没有受伤就好,那什么幺蛾子的安神汤,自己一个大男人,便不必了:“至于这汤药,既然是姑娘为殿下熬制的,在下倒是不好意思讨要了。” 方才回来的时候因为华硕说自己无碍,让他先去处理事情,他便没有多想,直到这会儿忙活完了,才有空过来复名汇报,若是二皇子真的因此受了伤,那自己可就是罪责难逃了。 说着想起今天晚上的事情,看着面上毫无异样,依旧跳脱和善的琉璃,他不由道:“今晚的事情,是在下考虑不周,带的人太少,让殿下和琉璃姑娘受惊了。” “将军这说的是哪里话,若不是有您和将士们拖着,婢子和殿下哪里能安然返回?方才看到外面那些将士们的面色,就算没有见到当时的场景,只怕想一想也极是危险的。说到这里,婢子还得替殿下和自己好生谢谢您呢!” 琉璃玲珑婉转,三言两语便打消了周扬心中方生的疑问。 若是离开的早,并不曾听到那瘆人的鬼魅笛声,自然不知当时的状况 这样想着,周扬的戒心去除,但念起林间笛音,却还是心有余悸,不由咳了两声,带着几分尴尬道:“那个,姑娘方才说的安神汤,在下想了想,军中确实是有不少人受了惊,您看是否方便多熬几份” 琉璃一愣,随即眼珠一转,便很快欣然应允:“既是将军开口,岂有不从之理?只是”说到这里,她带了几分犹豫。 “只是什么?”周扬问道。 “只是这安神汤熬制颇费功夫,待得那时,还需要您派些人送婢子回客栈去”琉璃低声道。 周扬一听这话,随即大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呢!如今出了这事情,镇上定然不安全,我本想让世子等人也来营中住着,也好有个照应,可是谁曾想世子爷不同意,我也没可奈何。如今琉璃姑娘若是不介意,倒不如继续住在营中,昨儿个晚上安置给您的那间帐子还在,倒正好方便。” “那如此,就多谢周将军了。” 琉璃低头道谢,唇角的笑意展示出她顺心遂意的志得意满。(未完待续。)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54章 陈言往事坦心绪 “你相信我,我从来不骗人。”鸾歌看着她,唇角弯了弯:“你也看到了,今日赵亦回来之后是什么样子,你和元宝都不懂武功,若是带着你们,真的遇到了危险,我们能不管不顾你们吗?所以为了你们的安全,也是为了我们行动方便,好好的安全地留在客栈,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这一点你有空也告诉元宝那孩子,你们都别乱想。” 宜碧低下头来,想着鸾歌的话,不由为自己的冲动和不懂事懊恼。 “好了,别想太多了,早点回去休息,不然到时候回到安阳看到自家丫头没精打采的,三公子怪起我来可怎么办?”说到最后,鸾歌拥了拥她轻声调笑,紧跟着,便打了个哈欠。 宜碧听在耳中,果然很乖觉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灯息寂寂,鸾歌复又想起晚上的事情来,可是实在纷杂乱扰,再加上困意袭来,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到了中午。 睁眼看道透窗而入的阳光,鸾歌猛然坐了起来,反倒将坐在圆桌旁绣着帕子的宜碧吓了一跳。 “姑娘怎么了?”放下手中的活计,宜碧走上前来。 “几时了?”看一眼窗外,鸾歌连忙问道,刚说完,又在床下找着自己的鞋子,口中道:“我怎么会睡得那么死,居然到了这会儿。” “约莫巳时了吧?”宜碧回头望一眼沙漏答道,瞅见鸾歌急急的样子,又帮她摆放好鞋子,才道:“姑娘昨儿个晚上回来的时候都过了子时了,这也才不过睡了四个多时辰,若是依旧辰时起,哪里睡得足?况且世子爷早间闻说姑娘还未起的时候,也让婢子不要喊您,说反正今日也不用出门,不如让您贪个懒,好生休息休息呢。” “那赵亦现在人呢?”听到宜碧这话,鸾歌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 “世子爷如今正在自己屋里休息呢。早间周将军和二皇子来探望了一番,说了两句话坐了会儿便离开了,这会儿世子爷应该没事。”宜碧到底是三皇子府中的大丫头,在很多时候有着善解人意的聪慧。 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仅仅将今儿个早上发生的事情交代地清清楚楚,更是告诉鸾歌若是此时想去找赵亦,时辰也正好。 听她这么一说,鸾歌这才想起来,昨日赵亦是受了伤的,今日肯定得留在客栈好生休养才是。 于是她冲着宜碧点了点头,方才的着急变成一如既往的从容。 “姑娘要不要先用点东西?午饭约莫还得一个时辰。”帮鸾歌梳着发髻,宜碧贴心地问道。 “不用了,懒到这个时候也没什么胃口,等到中午再用也成。”鸾歌随口答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掩口打了个哈欠。 看着镜中皓腕上檀色的木镯,她方才想起来为什么会睡了这么晚,而昨晚在云松林中的一幕又逐渐呈现在眼前。 伸手抚上左腕的木镯,她竟有片刻的失神。 这镯子,是什么时候现出形来的? 昨天晚上对上浮生的时候,纵然是因为他并没有使出全力,可是自己也非是竭尽所能,可是依旧应对的那样从容 难道是云阳的那些术法有了效用? 尽管施用术法后还是会觉得有些困倦,可是如今已经不似去岁那般,很容易便昏厥或是沉睡过去,甚至越发的游刃有余,就像昨晚运功给赵亦疗伤之后,还能自如地在西山大营中使用幻形术 这些日子以来,虽说有空的时候鸾歌都会研习带下山的那几本基础术书,可是她却并没有想到潜移默化中对自己操控体内气息的能力会有这么巨大的改变,所以在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时,仍然有些许不可置信。 “好了,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宜碧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看着镜内凤眼如媚,五官精致却带着冷清的女子,鸾歌点了点头道:“很好。” 虽说赵亦的伤并不严重,但是昨晚上回来的时候那浑身是血的样子却也着实吓人,就算是他想出门,元宝也死活拖着不让,因此鸾歌进来的时候,他简直难掩心中的欢喜,连忙道: “哎呀你醒了?快来跟我说说话,元宝拿混小子,死活不让我下床,我一个人呆在这里都快闷死了。” 听着赵亦孩子般赌气告状的话,鸾歌似有看到了平日里插科打诨的小霸王,一时竟有些恍惚,仿佛昨夜和自己说了那些话的人并不是眼前这个少年。 但想归想,她还是笑着上前道:“这个可不怪元宝,谁让你是个娇弱的病患,如今外面正乱着呢,若是咱们俊美的小郎君给人掳去当了压寨夫人,那大家回去可真是没法跟公主和侯爷交代了不是?” 鸾歌平日里说话不遮不掩,难免带了几分直剌剌,但那大都是为了刺那些碍眼的人一头,如今拿出这份本事来,说出这般取笑赵亦的话来,还是让周围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然,那也只是别人笑,当事人可一点都不觉得这话好笑。 果然,被挪揄的赵亦瞪了笑得最欢的元宝一眼,不耐地轰他道:“去去去,边上玩去,仔细爷回去扣你工钱!” 元宝一听这话,自然明白这二人是有话要说,连忙招呼着宜碧跟自己一道出门,可是临关门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探进脑袋来道:“鸾歌姑娘,我家世子爷最听您的话了,您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让他千万别扣我工钱!” 说完这话,在赵亦顺手拿起手边的水果砸过去之前,嘛溜的关上了门。 看着元宝这般活泛的样子,鸾歌也不由笑出声来。 “这臭小子。”赵亦顺口咬着手中的苹果,没好气道。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世子爷还是安心吃东西吧。”鸾歌笑了笑,以赵亦的身份,要是真的计较起来端着架子,元宝哪里敢这般? 说完这话,她不由看向赵亦:“话说回来,如今的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世子爷了。或者说,是鸾歌从未曾看懂过吧。” “哦?怎么说?”赵亦咬了一口苹果,挑眉道。 “最开始在安阳城中嚣张跋扈的赵亦,为了朋友尽心相助的赵亦,荷风镇中聪慧机警的赵亦,云松林中躁郁悲戚的赵亦,朝政之上鞭辟入里的赵亦,还有眼前宛若稚子的赵亦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我竟没有想到,在你的眼中,我有这么多的样子。”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苹果,赵亦擦了擦嘴巴,然后望向鸾歌:“你觉得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呢?” 不等鸾歌回答,他继续道:“不管哪一个,都是真正的我。就像不管是偶尔天真蠢笨的你,还是冷情毒舌的你,又或者是身怀绝技却从不轻易显山露水的你,又或者是从来不愿意道出自己真实身份的你。” 看着鸾歌面带错愕的神色,赵亦继续道:“都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可是又有谁真的能事事都现于人前?什么时候什么样,那都是无可否认的自己。” “是啊,都是无可否认的自己。”鸾歌不由苦笑,转向赵亦道:“你虽说瞧上去不怎么靠谱,但有些时候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 “过奖过奖。”赵亦不掩得意。 “我姓楚,在来安阳之前的身份,是楚国的三公主。”鸾歌没有想到,终有一天,自己第一次讲起以前的往事,是对赵亦。 身为齐茗络的那段过去,太过久远,也太过离奇难信,所以她选择坦诚的,是被自己占据了身子的,楚鸾歌的真实往事。 “昨晚浮生说过的那些话,你应当都听到了吧?”鸾歌笑了笑,没有要遮掩的企图,“我与他早就相识,这一点,在那天晚上跟踪琉璃的时候,便曾与你说过。” “那还是在一年前,楚国宫变,这段往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的叔父,也就是恒王楚怀阔在很早之前,便暗中谋害了我的父皇,这件事情在去岁被戳穿,那时候,是我第一次见到浮生,而一切的恩怨也是从那时开始。 “当初我与长姐千华一道领五州兵马回洛城,但在途中却被浮生阻挠,后来战败于他手下,这便是我们最早相识的原因从一开始,我们便是敌人。 “说出来你或许不信,宫变当日,一直伴随恒王左右,最后又将他救走的人,正是浮生。而等到后来小衍临位,恒王却不知所踪,种种查证之下,所有的因由都牵扯到了他背后的苏月翎身上这也是我为什么来晋国的原因。” “苏月翎?”赵亦听到这句话,面上也是难掩惊诧:“你是说,苏贵妃居然将手伸到了楚国的国事之上?” “何尝是插手呢?你可知道,为什么恒王能十几年假扮我父皇,却始终没有被拆穿么?”说到这里,鸾歌不由冷笑起来:“植皮换脸之术,可是苏贵妃最拿手的东西。” “你说什么?!”赵亦霎时坐直了身子。 鸾歌说出的话,验证着他的猜想:“当年恒王害死了自己的兄长,成功狸猫换太子,所依靠的,就是苏贵妃的这一手移花接木。” “这么说来,她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做这般盘算了一边扶持自己的儿子,一边又掌握着楚君的秘密,这样一来,居然将晋楚两国都玩弄于股掌之中她到底是想做什么?!”纵然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听到真相这一瞬间,赵亦还是难掩心中的震惊。 “楚国新君初立,国内刚经历了那样一场大的变故,纵然知道这件事情与晋国有关联,却也不敢在明面上与之声讨。更何况,以苏月翎在民间的声望,且不说晋帝会有怎样的表示,只怕民间百姓都觉得会是无稽之谈吧?”提说起这些,鸾歌难免有些佩服苏月翎在收买人心方面的能力。 “所以,你才会因此来到晋国?那六两呢?”赵亦总算明白为什么鸾歌对于华硕一直以来的敌意,“而且,无落也是苏月翎的人。” 不得不说,赵亦有着很强大的洞察力。 “我来到晋国,本是因为苏月翎,而最大的目的,也是苏月翎。”对于这一点,鸾歌讲的是不能再实的实话,所以坦诚的与赵亦对视,“六两在去年其实发过一次病,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而且后来,我以为它已经治好,可是紧跟着等到来到晋国后,才发现它本就没有痊愈,而这它的病因,也逐渐指向了浮生这是我来西山的原因,一如先前与你所讲。 “至于无落,他是苏月翎的人不错,但是,他和浮生不一样。” 说起无落,鸾歌显然不知道怎么说,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和虽是萍水相逢,却一直以来对她照顾有加的关切,都让她无可解释。 同样无法解释的,还有自己对于无落莫名的信任。 所以当赵亦问起的时候,她只能一言带过。 可是很明显,敏锐如赵亦并不像就这样放过,而是又一次开口问道:“怎么个不一样呢?” 鸾歌愣了愣,明显被这个问题问到了。 是啊,怎么个不一样呢? 她一直从来都没有想过浮生和无落之间有什么不同。 同样的装束,同样的不以真容示人,同样的为苏月翎效力,同样的站在她的对立面 更何况,当初在她言及与苏月翎有怨的时候,无落更是明言会站在苏月翎那边。 这样说来,这二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屋内陷入了沉默,赵亦看着鸾歌,而鸾歌则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之中。 过了半晌,才答道:“或许,因为他磊落。又或者,他算是个好人吧。” “救死扶伤,的确是个好人,虽说有时候脾气是倔了点,可是从来不为权贵弯腰低头,这一点上,无落确实可圈可点。”赵亦送了耸肩,不咸不淡地点评两句,并没有再追问下去,算是接纳了鸾歌的回答。 因为他看得出来,对于这件事,只怕连鸾歌自己都说不清楚吧? “那为什么,你会选择宸堂兄呢?” 说完前面的几句话,赵亦最终问出了最为关键的,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为了苏月翎而来,很明显华硕不是好的选择,那么有能力或者有势力与之抗衡的,比起颇有主见的三皇子,明显容易被人煽动的太子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55章 愁云惨淡东泽言 七月流火,整个中州大陆处处骄阳似火,蝉鸣鼎沸呼号着夏日的闷热,但此时的晋国泽州,却是连日细雨绵绵,浑似绵长梅雨季,看不到云层之后的隐匿的太阳。 这一日,连天阴雨终于暂缓,但天上依旧是乌云满天,低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望着脚下混合着泥沙奔涌而过的浑浊水流,玄衣男子面上的郁色越发浓重。 第三天了。 自从来到泽州,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几日来,自从初至泽州,他便每日来这东泽河畔徘徊,瞧着原本清澈的河水的日渐浑浊,从山上带下来的泥沙越来越多,心中徒有焦急却始终无可奈何。 主导管控此次治灾的太子,依旧和那些人官员们享乐醉酒。昨夜又是一场宿醉,到如今还不曾醒来。 虽是顶着副治灾特使的由头,然而以太子的多疑与自负,此刻显然并不是说动的最好时机,但是眼前这东泽河水东流而去,在下游却又会多淹没多少顷沃野田地? 玄衣男子眉头紧锁,兀自沉浸在忧虑当中,故此未曾觉察到身后悄然而至的人。 “三公子仍在忧心?” 一道宛如山涧澄澈清泉的声音传来,不用回头,华宸也知道这人是谁。 能每每算准了他的所在,又能这般猜透他的心思,敢于这样与他说话的人,除了身边新近的幕僚舒阳之外,还有谁能,还有谁敢? “先是在安阳,我只觉山水有情,能够通情达意,缓解人心头烦忧可是如今望着眼前的洪流涛涛,却只觉不过是自作多情。若是山水当真有情知意,又如何会这般一往而前,淹没无数无辜之众?” 眼前之人负手而立,挺直如苍松桀骜,但道出的话语却是带着无尽的悲悯与凄凉。 说完这话,他不曾回头,而是远眺茫茫阴翳穹宇:“先生是术者,宸素闻有术能可通万物语,可否告诉华宸这山河到底作何想,忍心将这泱泱洪流直下。” “有情也好,无情也罢,不过是人强加与这世间万物的感觉。自然之物运行自有其轨道规律,就算是有神有识,却也有无奈。人是如此,又何必怨尤不能自主之物呢?”舒阳澹声开口,没有直接回答,但道出的话却也让华宸就此一震。 半晌,他才转过身来,对着舒阳深深拜下:“古人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今但听舒先生一言,华宸便已醍醐灌顶。” “是三公子聪慧通达。”舒阳并不居功,但华宸却知道舒阳方才话语中不卑不亢的意味。 自己怨尤这世间之物不知悲悯无辜,可是纵然有心怜惜,可它们不能言语不能行动,又如何能抵抗这世间客观的条件,去随着自己的内心呢? 就像眼前这东泽河水奔涌而去,也是随着河道无奈前行,又有谁能控制得了它如何走,走到何处呢? 与其责怪这山水自然无情,不妨反观自我,明明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却因为种种禁锢和担忧放不开手脚,又哪里来得姿态去怨尤这自然之物? 想到这里,华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中的无奈与喟然溢于言表。 “三公子不必妄自菲薄。”舒阳依旧澹然出言,不知为何,对于他似能看透人心,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这一点,华宸竟然没有被人窥探的不满,反而却生出知己难寻的惺惺相惜。 所以在舒阳点出自己的心情,又道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华宸微微侧了侧身子,准备认真听舒阳接下来的话。 “太子的性情如此,就算今日不被算计,之后也难免着了别人的道。与其让往后我们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不妨从一开始,就让他被逼到尽头。这是一个陷阱,却也是一个好机会这世间的事,从来都没有绝对的绝境。” “先生此话怎讲?”转过身来,看着舒阳,华宸原本黯淡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光亮。 “既然有人想借此上位,又想要逼的我们不得不退,那何方激流勇进,与她战个不死不休?”舒阳对上华宸的眸子,原本清雅若云中谪仙的神色中,竟带出几分毫不退让的狠厉与霸道来。 华宸静待下文,果然舒阳开始解释道:“太子如今在安阳城中的名声每况愈下,于民间的呼声也逐渐被二皇子的贤明所掩,但陛下始终念怀皇后娘娘,不愿废掉太子重立皇储。而随着公子这一年来扶助太子,做成了不少的事情,此次治灾之事若成,就算各方对太子皆有言辞,但至少这皇储之位是无法撼动了。 “陛下虽说正直壮年,但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宁肯用身边的太医调理,而不愿意假苏贵妃之手,只怕也是心有忧戚。虽是替二皇子抢过了西山特使的位子,但在苏贵妃此举之后,陛下却又指派殿下和太子一道接管了泽州之事,分明就是为了打压二皇子如日中天的气势。但是苏贵妃显然已经等不及了。 “据闻前日太子殿下醉酒之言传回安阳后,陛下生了很大的气,但苦于话是太子亲口道出,却又不能怨尤旁人,只怕接下来,陛下便会给公子施压了。按着时间算,只怕旨意在这两日就会传下。” 华宸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道出了自己的隐忧:“但是以太子的性情,若是看到父皇这样的旨意,连我都会在他的排挤之列吧?先时建立起来的信任,只怕也会因此溃散。况且先生不是说,如今当韬光养晦,还远不是强行出头之日么?” “事出从权,先时韬光养晦,是因为以公子的身份,不足以与二皇子抗衡,唯有将太子扶植起来,让华硕不能登先,同时让公子以辅臣之能为世人所认可,逐渐有能力与二者并提,这样才好取而代之。 “可是眼下看来,苏贵妃显然是想直接毁了太子,好让二皇子夺得最大的话语权。只怕她是算定了二皇子会圆满解决西山之事,而太子这边治灾肯定会搞砸,这样一来,所有的舆论指向最后都会偏向二皇子,背着无数难民性命的太子,定然不比济世救人的华硕,这样一来,就算是陛下有心护着太子,最终都会不得不放弃这个长子了。” 舒阳长叹一声,为华宸徐徐分析当前的局势,“而从陛下种种表现来看,很明显是并不中意二皇子做太子,否则只怕这太子早就换了人。因此我们手中最大的底牌,就是陛下的支持,我们当前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唯有一件,那就是治灾一事只能成功。 “陛下想保太子,眼下唯有护着公子,给公子放权至于是否会得罪太子,是否会有抢功的嫌疑,只怕陛下会比我们更在意太子如何做想,因此这件事情,公子无须担心,等到旨意下来的时候,陛下定然不会让公子为难。而有了这样的机会,公子便再也不用苦等以求徐徐图之因为这也是公子正式扬名天下,让人知道晋国三皇子才德不输任何一人的好机会。” 看着华宸,舒阳的目光灼灼,那是宛若猎鹰一般的眼神,是所有的斗志被激发而出时渴望胜利的,也是不甘人后的自信与傲然。 眼前虽是风愁云浓,翳色一片,但从他的神色中,却能看出万丈霞光,耀目四射。 而被这灼人的亮色吸引,华宸原本带着几分愁苦的神色也变得期待,甚至不由上前几步:“那先生的意思是?” “既然太子想要证明自己,那公子不妨权且让他全力施为,莫要多言多行,等到他真正绊了一跤,开始看清自己几斤几两,开始明白自己到底有几分能耐的时候,再施展所能。” 舒阳唇角露出几分冷笑,太子华夙这样,能力不足却自视甚高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这种人好言相劝是全然听不进去的,所有善意的扶助都会被视作别有用心,与其这样,不妨由着他自己动手,等到真正处处碰壁,将一切都搞砸却又求助无门,于他惶恐时出现的人才会博得他最大的信任与依赖。 到得那个时候,就算他再心生戚戚,开弓没有回头箭,也由不得他再反悔了。 但是这样的谋算固然好,可却也有很大的问题。 “那这样一来,是否意味着会有许多无谓的百姓,将会葬身在太子的疏忽之下呢?”华宸的神色渐显黯淡。 曾经他怀着种种期待与神往,想要为万民寻找终路,想要救中州百姓于水火,可是眼下却要为了一己之私,为了兄弟之间皇位的争夺就此牺牲无数无辜之人。 他不明白,也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这样的做法,是否真的合乎自己的初衷。 “舍小求大,公子既然心有万民,又何必在意这些呢?”舒阳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道出的话却让华宸突然觉得陌生。 “或许先生觉得华宸此言有些妇人之仁,但莫管是眼下众人,又或者是将来的万民,都当被平等对待。若是华宸在力所能及时,连眼下数百千人都不能护得,又如何谈日后守护万民?”华宸将视线移向滚滚向东的河水,面上带着几分坚毅:“或许先生觉得以数百人的牺牲微不足道,但于华宸而言,却着实不能苟同。” 两个月来,向来心念一致,不曾有过分歧的二人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态度。 脚下是滚滚向东的泥沙浊水,而不知何时起,早间停滞的细雨又再一次飘洒开来。 天边云气沉沉,站在山丘之上的二人静默不言,所有的情绪都弥散在纷杂的雨丝中。 “那如果舒某能保证这些人不受损伤呢?” 斜风吹来,将细密的雨丝扫落在舒阳面上,他的唇角澹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似是欣慰,又似是释然。 “先生?!”华宸猛然抬起头来,似是不可置信。 “也怪我方才没有与殿下说清楚。”舒阳笑意渐深,“据舒某推测,约莫五日之后,会有一场暴雨,在此之前,陛下的旨意会抵达,而太子的初次尝试,只怕也会在这些日子开始。殿下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至于下游可能会涉及到范围的百姓,就交给舒某吧。” “华宸代泽州百姓谢过先生!” 带着莫大的欢喜,华宸朝着舒阳直直拜下,在烟雨中晃似一副道不明的氤氲画卷。 仁善德心,是为人君者必不可少的一面,只是这份仁德之心,在未来越来越大的诱惑和权衡当中,你又是否还能继续葆有? 舒阳唇角的笑意渐收。 雨越发的大,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别于泽州的绵绵阴雨,此刻西山安平镇中阳光正透过窗户撒进屋内,照在鸾歌裙脚的衣摆上,将描绣的金边透过绚烂的光泽。 赵亦听着她的问题,不由失笑。 方才自己问她为什么会选择三皇子,谁曾想这丫头居然也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世子又为何偏向于三皇子呢?” 安国侯赵氏一族从来不参与党争,从来都只忠诚于国君,这是晋国开国以来君臣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与誓死遵守的规则与契约。 而此刻,对于这个未来的安国侯继承者,鸾歌却大胆放肆地问出了这么一个不羁的问题。 而更让人惊诧的,是赵亦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有时候,跟聪明人说话很费力,因为他们总是不说实话,云里雾里绕来绕去一不小心便会会错了意。 但有的时候,跟聪明人说话却也很有趣,因为不用太过直白,便能点透对方心中所想,所有明的暗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在无言之中心领神会。 而此刻,赵亦的感觉很显然就是后者。 “虽说同时寄人篱下,可到底也分主人的好坏若是可以同甘共苦,或是洞达通明的屋主,尚可留给客居者一席之地以安身,那主客之间到底生出几分情分,来日回报倒也心甘情愿可若是遇上那些蒙昧不清,要么想赶走客人,要么连自家片瓦屋舍都想要拆墙掀瓦的,客人如何不考虑覆巢之下无完卵的事呢?” 笑看鸾歌,赵亦道出最后一句话:“你是聪明人,我也不傻,不会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56章 急闯问医何所故 面对赵亦这样的坦诚,鸾歌倏忽笑了起来:“虽说对于你们晋国的事情我并不关心,那如今我可否以为,与世子至少在目的上,是有一些一致的比如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原来在公主眼中,赵亦却如今才算是朋友啊”赵亦露出几分沮丧,可是转瞬便化作他独有的自娱:“不过说的也是,至少鸾歌始终是我的朋友就是了。” 鸾歌心头一颤,但对赵亦这份理解与达观甚是感动。 是啊,如果只以她普通人的身份,只是一名叫做鸾歌的无身份无背景的女子,她们始终是朋友可是到了日后,晋楚两国若真到了要对立的那一天,她定然会站在小衍身后,而赵亦则定然会忠于他的帝王,那个时候,便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但未来尤未可知,何妨且顾今朝? “哦对了,昨晚听你说了泽州的事情,倒忘了我还有事情与你说。”忽地想起自己今日来的原由又差点忘了,鸾歌不由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赵亦问道。 “是关于琉璃的,我昨夜去了西山大营。”鸾歌开门见山。 “她如今人在营中?”赵亦皱了皱眉,转瞬化作几分冷笑:“倒真是好手段。” “手段高低不知道,但是从昨夜我听到的消息来看,她是混在华硕一行人中回来的,若是这样,倒还真说不上有什么嫌疑,之后留在营中照顾华硕,这倒也算是说得过去,找不出什么问题来。” 想起昨晚听到的始末,琉璃的理由确然是冠冕堂皇,磊落光明到让人无法怀疑,更何况后来还是周扬自己开口要留她在营中住下,这一点是没有什么可以揪扯的了。 所以鸾歌此刻开口,也并非是为了说这件事。 “琉璃和苏月翎之间,或者和华硕之间,有没有什么旧日恩怨?”她问道。 “应该没有吧”赵亦仔细地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应当没有,琉璃是自小跟在苏贵妃身边的,可以说她是苏月翎一手带大的,虽说是婢子的身份,但在宫中却是比那些个不受宠的公主还风光,后来华硕幼时,也是她和苏月翎身边的梅嬷嬷一道照顾着,又一次为了救不小心落水的华硕,还差点没了命,所以按理应当只会有恩。”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带着几分狐疑道:“怎么了,为何突然这么问?” 鸾歌没有隐瞒,讲述了自己昨晚听到的所有内容,然后坦诚了自己的猜测:“以这几日看来,琉璃的心思和手段颇有苏月翎的真传,我不相信连你我都能看出西山军与流寇之间的微妙关系,她却看不出来,或者是给予她指示的苏月翎都看不出来。若是她明白这一点,却还鼓吹怂恿华硕这般,那就难免让人怀疑了。” “若真如你所言,琉璃这样,的确有些说不过去。”赵亦点了点头,“但是从我掌握的消息来看,琉璃是苏月翎的心腹,或许这件事是她和苏月翎约好,准备骗浮生入彀的呢?” 鸾歌愣了愣,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层。 如果当真是这样,那这琉璃为免也太过厉害,居然能获得浮生这种人的信任 那这样一来,是否意味着,她可以与浮生达成某种关系呢? 可是对于云婉的事情,又当如何解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像是赵亦猜测的这样。 “你可是有旁的想法?” 见鸾歌不语,赵亦不由开口问道。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苏月翎若真是想和琉璃算计浮生,无异于自毁长城。”鸾歌看着赵亦,“相比起坚信琉璃听命于苏月翎,我倒更觉得她和浮生是一伙的。所以我想试探一番。” “怎么试探?”赵亦接口道。 鸾歌所言着实有理,不过如今琉璃身在大营,单以鸾歌的身份并不好见,因此他又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安静养伤就好。”鸾歌唇角弯了弯,看着赵亦这般身先士卒的样子,忍俊不禁,“对了,有空的多留心周扬的言行,我觉得他可能也知道些什么。” “嗯,这点你放心。”赵亦随口回答。 若是先前鸾歌说起这话,他指不定会东猜西想,可是如今听到她再提起周扬,想到家书中所言此人信得过的话,便放下了心来,不再似以往那么戒备。 鸾歌看在眼中,也并没有说什么,毕竟比起琉璃的事情,周扬与流寇之间是否有牵连并无关紧要。 反正日后就算真的对上,只要他们不赶尽杀绝,那便不会触及到周扬的底线,所以也着实算是无关痛痒的东西。 话到此时,该说的也已经说完,随着元宝敲门进来问用不用传饭,二人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午时。 鸾歌就此作别,回到自己屋中用过饭后,思量一番还是决定将近些日子自己所得到的消息告知舒阳,听听他的见解。 西山到泽州,无异于晋之两极,好在尚有纸鹤可以传信,减少了单程的耗时。 看着远处天空逐渐暗淡的小点,鸾歌稍稍缓了一口气,也不知此时泽州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太子闹出那样的事情来,只怕如今舒阳和三公子也是极为苦恼吧? 若说是在先前,以舒阳的能耐,不过区区治灾之事,又有什么为难? 偏生他自视甚高,许下什么晋国之事不以术力为用的誓来,非要如凡常文士一样只靠算计图谋,如是一来,难免又要多走许多弯路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觉得有些烦躁,又有些许隐忧。 舒阳已经这般忙乱了,自己又何必用西山的事情去麻烦他呢? 鸾歌好不懊恼,可是纸鹤已去,再欲召回却已然来不及了。 甩了甩脑袋,尽力不去再想这些事情,鸾歌关上窗户,收拾着着上的纸笺,放回盒中的时候却正看到舒阳送来的三只锦囊。 “舒先生说了,若是姑娘有什么为难之事的时候,可以打开这锦囊,或许会对姑娘有所帮助。” 那一晚送信之人的话在耳边响起,她不由放下手中的纸笺,拿起其中标着“壹”字的锦囊。 稍做思量,几番犹豫之下,她终究还是因为好奇,以玉指纤纤,轻轻地打开了那个锦囊。 里面放着一张纸,零零散散地写了两行字。 若是放在先前,鸾歌肯定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什么,但是在济世堂呆了那么久,她此时一眼便知,这张纸上所写的,是一例药方。 她不由蹙眉,舒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留给自己一张药方?难道是算准了自己会生病还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上面列的东西都是看起来甚至有些相冲的药材,分明是用来对抗那些疾症的,完全与平日里见到的注重温补的方子迥异,况且自己体质特异,又哪里会轻易生病? 不想还好,越想越让她觉得一头雾水,原本稍稍有些舒缓的心绪又一次忧思涌起。 最后她干脆又将那张纸塞了回去,做什么想来想去的自寻烦恼,不如好生睡上一觉。 反正这辈子跟最擅长装神弄鬼卖神秘的舒阳比起来,她总是没有赢得机会,又何苦为难自己。 这样想着,她重新将面前的小盒子收拢放好,准备上床小憩一番。 昨夜周扬提说到的那个壶嘴山,她正想等到下午不再燥热时前去查探一番,若是再不休息,只怕就没得时间了。 可是谁曾想,她刚睡下没多久,便有啪啪地敲门声从外面传来,还带着些许着急的呼喊,可是紧跟着没多久,这声音就被阻断,隐隐传来宜碧带着几分气愤,和陌生的道歉之音。 “外面怎么了?” 鸾歌坐起身来,扬声对着门口问道,带着被扰眠后的起床气,声音里有着明显的不悦。 门很快被推开,宜碧从外面走了进来,面上也是有些不满:“那些人还是将姑娘给吵醒了,都怪婢子,没有拦得及。” “别老往自己身上揽错,这事儿不怪你。”鸾歌按了按鬓角。 方才她听得清楚,是那敲门之声响起之后,隔壁屋子才响起了开门声。明显是宜碧听到有人在这边敲门,知道自己在屋内休息,才连忙出来阻止的,她并没有半分错。 “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鸾歌又一次问道,打断了宜碧的自责。 “那些人说自己是西山大营的人,想请姑娘前去帮将士们看病” 鸾歌一听这话,当即卷起床边的薄毯盖在身上,重新躺了下来,带着几分不满道:“告诉他们,我不是大夫,不会看病,要看病就去找大夫。” “婢子说了姑娘不擅看病,可是那些人都说就连琉璃姑娘都没辙,又闻说姑娘您是无落大夫手下学医的,所以无奈之下周将军才差人来请姑娘去大营瞧上一瞧”宜碧转述着那些人的话。 “我倒是不知道情请人是这样请的,一点礼数都不知,倒是真当我由得他们呼来喝去?莫说我根本不会看病,就算是会看,就他们这般态度,我也不乐意看。”鸾歌冷笑一声,有求于人居然也敢端着这般态度,自己若是就这般由着他们召走了,那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看着干脆转过背去,朝着床内准备继续睡下去的鸾歌,宜碧也觉得那些人太过无礼,因此半声劝慰都没有,便行了礼退到门外,直接回绝了那些人。 听到这样的答复,来人当中性急的一个忍不住了,当即便准备硬闯,谁曾想却被宜碧抻臂挡在门前:“你想做什么?!我说了我家姑娘不会治病!你们有这个时间在这里纠缠,还不如多找几家医馆,指不定撞个什么好运气。” “不过是个小小的医官,有什么好端着的!我们家将军召请,居然胆敢违抗军令,你们眼里可还有朝廷命官?!”那人也毫不示弱,当即便将心中的不屑与不满表现出来。 屋内那人据说也不过是安国侯世子身边的一个小小的医者,他们好歹也是军中百夫长一类的人物,可不知比这么一个下人尊贵多少,更何况还是周将军特命他们前来召请,居然还敢这般狂傲,今日不给这女子一点颜色瞧瞧,还真是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谁曾想,他这话刚说完,便听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紧跟着便是一道带着寒意的冷笑。 “朝廷命官?问这话之先,怎么不问问你们自己眼里可还有小爷这个世子!” 赵亦的头发未曾束起,而是就那般散散地垂落在肩头,面上还带着未曾睡醒的倦意,很明显也是被外面这吵闹之声吵醒,连收拾都顾不及,便从屋内出了来。 而纵然瞧上去慵懒无害,但是那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却仿佛穷冬烈风,让人不由打了个哆嗦。 宜碧见此,似是看到救星一般,连忙跑到赵亦身边,等看到他身旁元宝挤眉弄眼的模样,很快便知道只怕是元宝跟自家主子告了状。 宜碧胆子骤大,指着眼前那个闹得最凶的人道:“世子爷,就是他!姑娘本在屋内小憩,谁曾想他们一来便直接拍门喊叫,知道的明白他们这是在请人去看病,不知道的还当是我家姑娘犯了什么事儿呢!我家姑娘说自己不会看病,他们居然还想硬闯!若不是世子来得及时,真让他们闯了进去,我家姑娘的清白还怎么算!” 宜碧虽说平时柔善,但在这个时候却也是伶牙俐齿,丝毫不输于人,尤其还摸准了赵亦会站在自己这边给鸾歌撑腰,说起话来更是连个结都不打,一气呵成。 赵亦没有看宜碧,但是道出的话却是处处维护:“人是小爷身边的人,就算是你家将军亲自来来找小爷讨人,还得看小爷的心情。你们几个倒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这般张扬放肆,看来周将军的治下也不过如此,手下人连什么是上下尊卑也不知道了。” 说着,不等那些人辩驳,赵亦扫了一眼元宝:“这种疯狗一般不知教化礼仪之辈,以后不用小爷说,见到了就给小爷打出去,什么时候他们不出现在小爷眼里了,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说完这话,便转身回了屋内,留下那几人错愕间,被元宝喊来的侍卫们一个个赶出了客栈。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8章 寻医问病明龃龉 中卷第158章寻医问病明龃龉 赵亦似笑非笑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听在众人的耳中顿时讽刺非常。 军中众人求了半天,却不知自己所求乃是一介兽医,如今看还是不看,都是一件难堪之事。若是鸾歌当真随着一道去了,那在旁人看来,难免以为周扬心中西山将士的性命竟如同畜牲一般但若是不去,堂堂守将连自己手下的兵都无法护及周全,不免更让人心寒。 不管怎样,赵亦终究是给周扬抛出了一个难题,让他为自己的莽撞和无礼付出了代价。 但于鸾歌却终究不是如此。 固然此事乃是周扬不对在先,但她却不能和赵亦一样,只为了出一口气就将收拢周扬乃至西山军的好机会就此错过。 如今苏月翎已经让人来西山送药,如果最后当真琉璃琉璃无法解决,自己又不肯施以援手,那么最终的结果,只怕会便宜了别人。 她不想看到最坏的可能。 尤其是方才在壶嘴山上看到的那一幕,实在有太多的疑惑留在她的心中,必要时候,只怕还得需要周扬的帮助,这会儿定然不能就此撕破了脸皮。 想到这里,鸾歌心念一定,指尖金芒闪过,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念。 “周将军,小侯爷所言非虚,在受教于无落先生之前,鸾歌的确乃是兽医。” 看着周扬面色越来越不善,鸾歌抬了抬手,致礼道:“但济世堂,却也正正经经是给人看病的地方,只是鸾歌才疏学浅,未曾习得先生三分,只能诊看一些小伤小病,所以前面着实是不敢自恃狂傲,应下将军的请求。若是周将军看得起,能承诺鸾歌若是也束手无策,能不与我计较,鸾歌倒是愿意一试,但是却不敢夸下海口,能和先生一般妙手回春。” 周扬以为此番定要丢尽颜面,却哪里料到鸾歌会突然转口,不仅承下了这桩事,更是摆明自己乃为人医的身份,让他在将士们面前,洗去误会。 果然周遭与周扬一道来的将士一听此言,面上的神色也是变得喜不自胜。 济世堂是怎样的地方,无落又是怎样的人? 如今这小姑娘既然跟无落学过医术,哪怕只是三分不到,那放在民间只怕也是回春之手。只要真的能救得了性命,他们哪里还管得鸾歌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既然这样,那就有劳鸾歌姑娘和老夫走一趟了。” 心怀感激,周扬喜不自胜地朝着鸾歌回礼,同时又扬起头看向楼上的赵亦:“小侯爷,既然鸾歌姑娘已经应了下来,那么我可就带着她回营里了。” 比起先前的言辞,这会儿周扬对赵亦的语气可不见得又多好,甚至还有几分气愤在其中。 赵亦自然也没想到鸾歌会突然变了主意,不明白她到底怎么想的,但是念及她并非冲动之人,相必有自己的打算,也懒得去跟周扬那副置气的样子计较,而是掖了掖自己的衣角道:“那既然这样,周将军还请将人怎么带去的,怎么送回来。” 说罢,又看向鸾歌道:“既然周将军看得起你,你便去跟着走一遭,但毕竟人命关天,力所不能及的时候,也别逞能,仔细救不了人反而丢了自己的小命。” 听着赵亦的话,鸾歌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朝着赵亦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这才又对着周扬拱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看着周扬和诸位将士一并出了门,店里的掌柜这才长输了一口气,这一整个下午,算是白开门了,但好歹没惹出什么大的麻烦来,弄得店里狼藉一片,着实值得庆幸。 看着自家主子依旧站望着楼下,元宝忍不住开口道:“爷,这人都走没影儿了,您还是赶紧进屋歇着吧?这身子可还没好呢。” “嗯。” 淡淡地应了声,但赵亦的步子却一步也没有挪动。 正在元宝思考着要怎么再开口去提醒,想起什么却欲言又止的时候,赵亦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你是不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我这次没有跟着她一道去?” “这不是因为爷您的身子还没休整好嘛!若是搁平时,鸾歌姑娘去哪您还不是直接保驾护航去了?”元宝翻了个白眼,自家小侯爷那粘人的脾性他还不了解? 只是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讲道理若是平时,别说身子不舒服,哪怕床都下不了,只怕自家爷都会让人抬着自己去给鸾歌护航去。 这次到底发生了什么,着实让他好奇地痒痒,但这话又不好开口问,就很让他纠结。 “鸾歌终究不是她,我该清醒一点的。” 赵亦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面上是从未曾有过的疲惫与透彻。 言罢,转身进了身后的屋子,留下元宝一个人愣在当场。 “什么?” 不是谁? 似是想起什么,元宝猛地一拍脑袋,朝着鸾歌离去的方向遥看一看尽管什么也看不到。 只听他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我的娘嘞,别说那感觉跟宁郡主是真的像怪不得小侯爷跟中了毒似的” 话一出口,他连忙捂住了嘴巴,四下望了望没看到什么人留意这边,这才赶紧走到屋里,将屋门紧紧关上。 靖宁侯府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看来小侯爷还是没能放下啊 这么多年于流连花丛,终究是敌不过心头那人的一眸一眼,一颦一笑。 只是这事,断不能再让侯爷和夫人知道了 想起夫人临行前的嘱托,元宝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担忧来。 且说鸾歌随周扬等人一路前往西山,途中亦是难免也在斟酌到底如何去做。 在济世堂的时候,她确然在无落治病开方的时候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病症要如何去对症下药,但是要说真的到了所有的病症都有所了解的程度,却还不至于。 毕竟她切身观察到的,只是一部分,更多的只是守大堂看门无聊的时候,翻看那些医术的时候记住的东西。 但是她既然敢接下里,心里也是有几分底儿的。 术医相通,若是无法用医术去解决的,那就只好用术法来强行处理了。 只是这样,人少还好人若是多的话,只怕是真的会有些吃不消。 思考间,前面有人勒马而停,鸾歌抬眼,才发现已经到了西山。 夜幕低垂,营地里的火把灼灼烫目。 看见周扬等人回来,当即有人迎了上来。 “那几人现在如何了?” 不等来人开口,周扬先声问道。 “不容乐观。”看了一眼跟在周扬身后的鸾歌,那人带着几分沉重:“琉璃姑娘一直在忙前忙后地照顾着,只是原本带来的那些药给他们服下去之后,依然不见效果,如今只怕连进食的力气都没有了。” “带我去看。” 周扬眉头一蹙,连忙大跨步地往前走去,似乎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个步子远不及他的鸾歌。 “姑娘别往心里去,周将军就是这样,对手下的人比自己还关切,所以怠慢的地方,还请您别见外。请” 看着周扬率先离去,一旁有人解释道。 鸾歌看他一眼,再望向周扬的背影,摇了摇头道:“我不会介怀的。周将军是个好将领,做他手下的兵,应当比其他人手下更舒服。” 言罢,也朝着周扬离去的方向走去,留下方才那人变了脸色,只是在夜色当中却看不清是黑是白。 跟随周扬到了帐内,鸾歌抬眼便见一旁娉婷袅娜而立的琉璃。 目光放在另外一边的药碗,鸾歌心下好笑。 贵妃身边的贴身侍女,怎么可能真的鞍前马后去照顾这些军旅当中的普通士兵,又有谁敢真的承受她的侍奉? 目光瞥向方才在外面开口说话的那人,鸾歌难免有些失望。 苏月翎安插在西山军中的人,比起安阳城里的那些,也着实是差的远了些。 “鸾歌姑娘,劳烦你看看情况。” 查看过那几位将士的状况后,周扬让出道来,方便鸾歌上前诊治。 鸾歌点点头,不再多想,上前几步。 仔细查看过那些人的眼鼻口舌后,又探了探他们的脉搏。 鸾歌眉头不禁蹙了蹙。 这几人脉搏与常人无异,包括耳舌也都是正常的颜色,只有眼角有些许浊恶,眼神也带着几分涣散,但是呼吸却是寻常的频率,着实让人摸不清头脑,尤其是体温,更是与平时无异。 在脑内翻索着曾经看过的病方,最终将症况锁定在其中一例上,但是却在呼吸上,与书上的记载不甚相同。 这时鸾歌的视线不由落在了一旁半空的碗上。 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那只半空的碗,她拨了拨碗中残留的一点药渍,凑上前去闻了闻,又捻起一点放在眼前眯起眼仔细看了看,转过身道: “先前喝的是什么药?” “怎么了?”听到鸾歌这样问,自打一开始便安静着没有说话的琉璃上前道,“碗里是娘娘之前让我带来西山的药方熬制的汤药,因为下午这几位小将呼吸急促,而娘娘备下的这药里刚好有舒缓的药物,所以在几位军医查看无误首肯之下,才敢给他们服下的,有什么问题吗?” 琉璃的声音清脆悦耳,响在营帐之内宛若清泉滴石般悦耳,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那个,而扯出军医来更是对医药无解自己抽身在此事之外。 鸾歌懒得去和她在这些小事上消磨心思,只是开口道:“原来的方子里是不是有苦叶草?” “是有枯叶草。” 这次开口的,是候在一旁的军医,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这般模样,他的心中难免将之和琉璃做了一番比较,带着几分被质疑的不满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吗?苦叶草对于顺气有显效,用在这里没有任何问题。” “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苦叶草和鞭骨花放在一起,对于他们的病情,却只能导致此消彼长。”鸾歌看了他一眼,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起原本放在一旁的纸笔,开始写方子。 “这种病情在神农百草经中有过记载,但那其中因为寒雪叶这味药材未被发现,所以一直用鞭骨花来替代,在最开始喘症尚轻的时候,用来无伤大雅,但是现在这种时候,再用就难免有些不合时宜了。” 写好方子递到一旁的小将手中,鸾歌朝着那军医一笑:“琉璃姑娘不懂医术,军医难道也同样不懂药毒相生的道理么?药物之间相生相克,不同时期用药也要酌情来对待。贵妃送来的药物虽然有抑制喘症的效用,但是其他症状完全不符合的时候,军医也敢让将士们随意吃下药物吗?” “你你这信口胡诹的丫头片子!你知道什么”军医气急,不禁破口开训,然而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鸾歌截断: “到底是不是信口胡诹,周将军随便去安阳城里抓个大夫来问问鞭骨花的禁忌,就一目了然。当然,若是懒得做,那么军医大可看看病人用了我的药是什么反应,再做判断。不过您这样没有任何判断力的庸医,留在军营里,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鸾歌冷笑一声,不再去理会一旁气急败坏的军医。 朝着周扬拱了拱手,她道:“将军按我的方子给几位将士熬药服下,明日中午若是醒来了,便无大碍,若是出现了耳红的症状,派人来客栈找我即可。如今药方已开,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了,相信将军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有劳您派人送我回客栈。” 短短几句话,周扬已经明白了其中暗含的意思。 “多谢鸾歌姑娘,麻烦你了。”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周扬对着鸾歌致谢,而后又吩咐一旁的副将连瑞派人送鸾歌回去。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吧。 出了大帐,望着漫天星辰,鸾歌眯了眯眼睛。 一切好像都开始不按照原有的套路来了。 有人在胡乱出牌,想要扰乱视线。 那么不妨见招拆招吧。 看看到最后,到底是谁在捣鬼。 今夜的西山大营,终究有要被舍弃的卒子,但是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了。 以旁人的性命来作赌注,为自己去谋取某些私立,也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公平的。 想到这里,鸾歌攥了攥自己的手。 早上看过的那剂药方上所写的字好像还萦绕在她的记忆中。 舒阳难道真的算清了这一切为什么能够预先知道她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如果是误打误撞还好,但如果真的是术者的天眼之力,那么很多东西,她都需要重新再梳理一番了 按了按自己的鬓角,鸾歌忽然无比期待明天中午的到来。 心中思绪万千,难免没有注意到,此刻西山大营当中,有人一路看着她消失在夜晚的山路当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9章 谜团初显且直面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吧。 出了大帐,望着漫天星辰,鸾歌眯了眯眼睛。 一切好像都开始不按照原有的套路来了。 有人在胡乱出牌,想要扰乱视线。 那么不妨见招拆招吧。 看看到最后,到底是谁在捣鬼。 今夜的西山大营,终究有要被舍弃的卒子,但是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了。 以旁人的性命来作赌注,为自己去谋取某些私立,也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公平的。 想到这里,鸾歌攥了攥自己的手。 早上看过的那剂药方上所写的字好像还萦绕在她的记忆中。 舒阳难道真的算清了这一切为什么能够预先知道她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如果是误打误撞还好,但如果真的是术者的天眼之力,那么很多东西,她都需要重新再梳理一番了 按了按自己的鬓角,鸾歌忽然无比期待明天中午的到来。 心中思绪万千,难免没有注意到,此刻西山大营当中,有人一路看着她消失在夜晚的山路当中。 夜色渐深,赵亦屋中的灯光依然亮着。 “爷,您说鸾歌姑娘真的能治好那些人的病”看着自家小侯爷翻了快一个时辰,却也没见翻动几页的书,元宝试探着问道。 “她既然敢应下,就说明心中有数,我都不担心,你又担心什么呢?” 赵亦目光淡淡一扫,将手中的书扔到一旁,转了个身子重新躺下。 “可是都这么久了,姑娘要是还不回来,您真的不担心她孤立无援?”上前收拾好桌上的书,元宝发挥自己的八卦天分,仍不死心地问道。 “你当周扬真的敢动她?话都说地那么明白了,治好治不好鸾歌都不会有事。我那会儿虽说话说得冲了些,却也不是真的想跟西山这些人起冲突,而是想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儿,怠慢了鸾歌就是怠慢了小爷我。” 赵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如果这样她们都敢乱来,那可真是不拿爷我当回事了。” 听到这话,元宝忍不住耸了耸肩。 得,倒是自己多管闲事了,方才瞅着自家小爷那浑似不在意鸾歌,放任自流的模样,只当是赵亦突然清醒过来对鸾歌失去了兴趣,还后怕牵累地旁人察言观色,让鸾歌在西山军中受到了委屈,谁知道人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想到这里,元宝心中倒是有几分庆幸。 不管怎么样,哪怕鸾歌不是宁郡主,那至少在赵亦心中也是与众不同的,那么就不用怕他再思及旧人又回到以前的状态了。 “熄灯吧,爷困了。” 元宝正兀自想着方才的一切,却听到赵亦带着几分不耐的吩咐。于是赶紧回过神来,将桌上的灯火捻灭,悄声推开而出。 刚退回屋外,只听楼梯上传来行走的声响。 转头一看,面上随即带着几分欣喜与轻松:“姑娘回来了?” “嗯。”鸾歌点了点头,视线落在赵亦已然漆黑的房间上,压低了声音:“小侯爷睡了?” “小侯爷刚睡下,等了姑娘许久,这不实在是撑不住了”元宝嘿嘿一笑道,似是明白为什么赵亦突然喊着要睡觉了。 “嗯。知道了,你也早点歇着吧,我先回去了。”退后一步让开路,鸾歌没有怀疑,而是冲着元宝颔首道。 听着屋外传来的声响,暗夜中赵亦的眼睛却是一点倦意也无。 自那天云松林中唤醒的那段记忆,到与鸾歌的一番长谈。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也着实有些太多。 多到有时候他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更无法去想以后。 鸾歌不是宁莲。 从最开始就不是。 纵然惊马的那天,同样不羁洒脱的性子让他霎时间恍然,让他不由想起那个曾经在自己的脑海中萦绕不断的女子,但她们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该当看清的。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鸾歌的一颦一笑,在他的心中越来越撩动波澜。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是熟悉,又是其他的什么。 而自从当初早已尘封的记忆在那晚被揭开,似乎有什么让他不得不去面对,让他不得不去承认,原本以为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逐渐淡出他的生活,甚至在再次想起的时候,甚至连丝毫的缅怀与愧疚都不曾有。 赵亦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混蛋,怎么就这样忽然改变了心意。 可是心头那丝跳动,却着实不再为曾经的那抹身影。 所以才有了晨间那番坦诚之言。 楚国的三公主啊 暗夜中传来一声叹息。 赵氏的族训,便是对君主要做到绝对的忠诚。 以华宸的心思,真的会安守在云阳山以东的这方土地么? 到得那时 随着屋外逐渐恢复宁静,屋里赵亦的眉头也蹙地愈发紧。 “到得那时,再说吧” 且不说那人坐上这九五之位需要多久,单是横亘眼前的云阳山,只怕也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阻碍。 毕竟那云阳山中,相传有着云阳一脉的传人,又怎么会对陈兵山下坐视不理 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妨且顾眼前。 当务之急,还是同心协力,先解决西山的问题才好。 想到这里,赵亦终是长出了一口气,闭眼睡去。 但长夜漫漫,终究有人睡意全无。 将锦囊放置在一旁,鸾歌看着手中的药方,忽地将它紧紧攥住。 舒阳是如何知道的 从当初去泽州救灾之时,到如今已有半月,他又是如何预判出这些? 不是说好了不再动用术法的吗 还有今日的所见所闻。 一瞬之间很多疑点悉数暴露出来。 为什么壶嘴山上会是那般男耕女织的和谐景象,仿若另一番世外桃源,而非外人所想象的那般刀光剑气阴险邪恶? 为什么原本藏匿在西山营中的奸细会突然这般沉不住气,以这般明显而拙劣地手段演绎出这么蹩脚地戏码? 那被人称之为流寇的群体背后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如今华硕和琉璃又想做什么? 以及他们身后的浮生,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西山郡的这盘棋,真是越下越大,也越来越混乱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吧。 出了大帐,望着漫天星辰,鸾歌眯了眯眼睛。 一切好像都开始不按照原有的套路来了。 有人在胡乱出牌,想要扰乱视线。 那么不妨见招拆招吧。 看看到最后,到底是谁在捣鬼。 今夜的西山大营,终究有要被舍弃的卒子,但是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了。 以旁人的性命来作赌注,为自己去谋取某些私立,也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公平的。 想到这里,鸾歌攥了攥自己的手。 早上看过的那剂药方上所写的字好像还萦绕在她的记忆中。 舒阳难道真的算清了这一切为什么能够预先知道她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如果是误打误撞还好,但如果真的是术者的天眼之力,那么很多东西,她都需要重新再梳理一番了 按了按自己的鬓角,鸾歌忽然无比期待明天中午的到来。 心中思绪万千,难免没有注意到,此刻西山大营当中,有人一路看着她消失在夜晚的山路当中。 夜色渐深,赵亦屋中的灯光依然亮着。 “爷,您说鸾歌姑娘真的能治好那些人的病”看着自家小侯爷翻了快一个时辰,却也没见翻动几页的书,元宝试探着问道。 “她既然敢应下,就说明心中有数,我都不担心,你又担心什么呢?” 赵亦目光淡淡一扫,将手中的书扔到一旁,转了个身子重新躺下。 “可是都这么久了,姑娘要是还不回来,您真的不担心她孤立无援?”上前收拾好桌上的书,元宝发挥自己的八卦天分,仍不死心地问道。 “你当周扬真的敢动她?话都说地那么明白了,治好治不好鸾歌都不会有事。我那会儿虽说话说得冲了些,却也不是真的想跟西山这些人起冲突,而是想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儿,怠慢了鸾歌就是怠慢了小爷我。” 赵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如果这样她们都敢乱来,那可真是不拿爷我当回事了。” 听到这话,元宝忍不住耸了耸肩。 得,倒是自己多管闲事了,方才瞅着自家小爷那浑似不在意鸾歌,放任自流的模样,只当是赵亦突然清醒过来对鸾歌失去了兴趣,还后怕牵累地旁人察言观色,让鸾歌在西山军中受到了委屈,谁知道人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想到这里,元宝心中倒是有几分庆幸。 不管怎么样,哪怕鸾歌不是宁郡主,那至少在赵亦心中也是与众不同的,那么就不用怕他再思及旧人又回到以前的状态了。 “熄灯吧,爷困了。” 元宝正兀自想着方才的一切,却听到赵亦带着几分不耐的吩咐。于是赶紧回过神来,将桌上的灯火捻灭,悄声推开而出。 刚退回屋外,只听楼梯上传来行走的声响。 转头一看,面上随即带着几分欣喜与轻松:“姑娘回来了?” “嗯。”鸾歌点了点头,视线落在赵亦已然漆黑的房间上,压低了声音:“小侯爷睡了?” “小侯爷刚睡下,等了姑娘许久,这不实在是撑不住了”元宝嘿嘿一笑道,似是明白为什么赵亦突然喊着要睡觉了。 “嗯。知道了,你也早点歇着吧,我先回去了。”退后一步让开路,鸾歌没有怀疑,而是冲着元宝颔首道。 听着屋外传来的声响,暗夜中赵亦的眼睛却是一点倦意也无。 自那天云松林中唤醒的那段记忆,到与鸾歌的一番长谈。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也着实有些太多。 多到有时候他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更无法去想以后。 鸾歌不是宁莲。 从最开始就不是。 纵然惊马的那天,同样不羁洒脱的性子让他霎时间恍然,让他不由想起那个曾经在自己的脑海中萦绕不断的女子,但她们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该当看清的。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鸾歌的一颦一笑,在他的心中越来越撩动波澜。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是熟悉,又是其他的什么。 而自从当初早已尘封的记忆在那晚被揭开,似乎有什么让他不得不去面对,让他不得不去承认,原本以为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逐渐淡出他的生活,甚至在再次想起的时候,甚至连丝毫的缅怀与愧疚都不曾有。 赵亦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混蛋,怎么就这样忽然改变了心意。 可是心头那丝跳动,却着实不再为曾经的那抹身影。 所以才有了晨间那番坦诚之言。 楚国的三公主啊 暗夜中传来一声叹息。 赵氏的族训,便是对君主要做到绝对的忠诚。 以华宸的心思,真的会安守在云阳山以东的这方土地么? 到得那时 随着屋外逐渐恢复宁静,屋里赵亦的眉头也蹙地愈发紧。 “到得那时,再说吧” 且不说那人坐上这九五之位需要多久,单是横亘眼前的云阳山,只怕也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阻碍。 毕竟那云阳山中,相传有着云阳一脉的传人,又怎么会对陈兵山下坐视不理 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妨且顾眼前。 当务之急,还是同心协力,先解决西山的问题才好。 想到这里,赵亦终是长出了一口气,闭眼睡去。 但长夜漫漫,终究有人睡意全无。 将锦囊放置在一旁,鸾歌看着手中的药方,忽地将它紧紧攥住。 舒阳是如何知道的 从当初去泽州救灾之时,到如今已有半月,他又是如何预判出这些? 不是说好了不再动用术法的吗 还有今日的所见所闻。 一瞬之间很多疑点悉数暴露出来。 为什么壶嘴山上会是那般男耕女织的和谐景象,仿若另一番世外桃源,而非外人所想象的那般刀光剑气阴险邪恶? 为什么原本藏匿在西山营中的奸细会突然这般沉不住气,以这般明显而拙劣地手段演绎出这么蹩脚地戏码? 那被人称之为流寇的群体背后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如今华硕和琉璃又想做什么? 以及他们身后的浮生,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西山郡的这盘棋,真是越下越大,也越来越混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60章 抽丝剥茧巾令出 顾清云的话就这么被截断在喉头。 顾旸说的不错,昔日先祖为鸾镜娘娘效力,是何等昌盛繁荣,又是何等辉煌荣耀。 可是最后纵然天命之人,却仍旧免不了一死。 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被晋国取代的云国,也就此成为不能再为人所道的历史。 “但那又怎么样呢?” 望着自己的儿子,顾清云方才的气怒渐消,转而带着几分通透,和执着。 顾旸不由哑然。 半晌,他才甩袖转过身去,隐藏在暗夜中的脸神色不明。 “父亲知道先前安国侯世子受刺一事吗?” “周扬知道,那并非是我们所为。”似是有所凭借,顾清云并不担心。 顾旸深吸一口气,轻笑一声,继续道:“昨晚在云松林,又有人以所谓西山流寇的名义,再次行刺,西山军五十人所剩无几,安国侯世子更是再受重伤。” “是谁?” “和先前的,是同一批人。如今特使已到西山,所以,这已经不是周扬所能一力决定的了。” 背后再没有声音传来,见面便吵的父子二人好似从来没有这样无言过。 就在顾旸以为父亲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听到一声略带疲惫的声音:“我知道了。” 紧了紧背上的长弓,顾旸闷闷出声:“那我先走了。” 说着,不等顾清云回答,便快步向前,最终消散在夜空下的麦浪之中。 星夜沉沉,田间虫儿鸣叫,深深夜色将顾清云包围。 风吹麦浪,衬出四野寂寂。 “你还要再去壶嘴山?” 嘴里啃着包子,赵亦问鸾歌道。 昨天从壶嘴山回来,就被周扬请去西山,晚上回来之后时间又太晚,所以二人早上用饭的时候,鸾歌才与赵亦细说了这些情况。 “恩。昨晚回来之后,我又想了想,如果说二皇子想将众人引去那里,我们不妨将计就计,且看看他到底耍什么把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坏的打算,不过是遇到浮生,再战一场。 但按照目前两人交手的情况,她有凤凰神力佐助疗伤,能尽快恢复,浮生就不一定了。 而且,按照壶嘴山那般险峻的地势,居然有民众会在上面安家,耕种生活却鲜为人知,定然是有问题的。 否则,琉璃也不会信誓旦旦地让华硕将人推至壶嘴山。 “若是我没有受伤,倒是可以与你一道去,也好有个照应。”赵亦有些遗憾。 “若不是你当时出手,我也不会赢了浮生,”鸾歌安慰他道,“且别想这么多,你先好好养身子。放心,我不会冲动冒进的。再者山下还有西山大营的守军,应当没有太大的危险。” “那就好。”赵亦点点头,想起还有一事。 “说到这个,周扬昨天找你去给那些人看病,怎么样了?” “到这会儿还没人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鸾歌喝了一勺粥。 托了赵亦的福,这两天早上都是一些清淡的食物,谁能想当初自己何等馋嘴,整日想着和云衍去御膳房偷东西吃。 仔细想来,也不过短短两年,可是发生这么多事,恍然已经过去许久。 如今不管是自己还是云衍,都不用再那般谨小慎微,可是在吃食上,却也没了过多的兴致。 “说起来,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赵亦带着几分好奇。 鸾歌不会医术他是相信的,所以才不愿意她跟着周扬去大营。 “也说不上来,但看着症状跟之前济世堂接诊的病人很像,所以就先按照无落开的方子试了,如今看来,可能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鸾歌心里其实是忐忑的。 方子是舒阳未卜先知给自己的,这句话说出来鬼才会相信,倒不如推到无落身上,反正他也不在,赵亦更不会无聊地去查证。 “那用不用去复诊?你也说了,只是症状像,但万一不是,也好歹尽早发现。” 鸾歌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吃完饭我再去看看。” 若不是昨天发现药方中几味药材确实是对症的,又暗用术法检查过众人的身体,确定没有什么大的危害,她也不敢贸贸然开出来。 毕竟,那是人命,不是旁的东西。 但这会儿赵亦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不妥的地方。 人各有异,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同,只怕药效也会有不一样的地方,过会儿还是去西山看一看,若真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用术法补救一番。 只是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敲门的声音:“爷,西山那边有人来了。” 赵亦与鸾歌对视一眼,看着门口扬声道:“进来。” 元宝推门而入,正对上二人询问的眼神。 赵亦道:“什么情况?” 元宝答道:“周将军派人来说,那几位受伤的将士们醒了。” 看来还真有用 鸾歌略一沉吟,放下手中的勺子道:“过会儿我会再去一趟大营。” 从帐内看完众人如今的状况,再让军医仔细查看,最终确定诸人确实脱离危险,鸾歌这才松了口气。 这次凭借运气,能误打误撞,下一次可不见得就能这样好运了。 日后这样看病治病的事情,还是不要轻易往自己身上揽才好。 掀帐而出,鸾歌对着周扬道:“既然已无大碍,接下来的诊治,周将军交给军中医师即可。” 周扬拱手:“周扬替受伤的将士们,多谢鸾歌姑娘救命大恩。” 鸾歌道:“不必客气,也是他们运气好罢了,若不是我在济世堂恰巧见过同样的情况,就算将军找到我,只怕也无济于事。” 周扬摆摆手:“话不是这样说的,命到底是姑娘救的,那么这恩就还是得记着。” 说着,他不由长叹一声,望向远处:“这些将士们随着我征战沙场,又在云松林之战中出生入死。若是战死沙场,倒算是死得其所,可若是不明不白的死于病痛,只怕就是他们自己,也不甘心呐。” 不明不白 “周将军是说,这些将士们,至今还没有查出发病原因?”鸾歌凤眼微眯,脑袋侧了侧,带着几分征询。 周扬点点头:“不错,先时并没有什么征兆,以前营中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只是从云松林中回来之后,没多久就病倒了。” 略一沉吟,鸾歌上前一步,望向周扬。 “周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回到自己帐中,周扬摒退众人,这才对着鸾歌开口道:“姑娘,此处已经没有旁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开口就行了。” 鸾歌也不再迟疑,道:“冒昧问一句,此次随我们一起去云松林的将士,最终活下来的有多少?” 周扬紧了紧手掌,沉声道:“实不相瞒,便是方才姑娘所见的那些。” 百名将士同行,如今却只有寥寥数人生还。 而这些人,却十分巧合的都曾随行云松林 想到这里,鸾歌面色郑重:“将军,轻容鸾歌为您诊脉。” 看到她这幅样子,周扬心头一震,忙请鸾歌对坐于一旁的椅子上。 伸手探脉,不多时,鸾歌起身又在周扬后颈处轻按,但见金光在指尖溢出。 停下手,鸾歌坐回来:“周将军,昨晚开给将士们的那些药,您今日也用两次,以防万一。” “怎么了?我也”周扬莫名有些紧张。 “将军功夫比普通将士们深厚,所以那笛音对您的影响并不严重,这样不过是慎重起见。”鸾歌宽慰。 “姑娘是说,他们的病症是因为当时响起的笛音?” “笛音为引,主要的,还是中毒。” 鸾歌纠正道:“这笛音有致幻之效,容易让人产生幻觉。在人没有意识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散出的毒素对人的危害会更大,所以那几位将士的病情才这么猛烈。” “怪不得跟平日里交手完全不一样。”周扬喃喃。 凤眼微眯,鸾歌道:“平日里将军率兵围剿流寇之时,伤亡如何?” “并没有过大的伤亡。”周扬叹了一口气,这些都算不上什么秘密,“这些流寇胜在藏匿,比起我们,他们更熟悉西山山脉,因为人少又比较灵活,所以很少有正面对上的时候,围剿起来才比较困难。” 所以,云松林一战决然不是所谓西山流寇能造成的,所以那些流寇也根本不是苗疆之人。 否则,按照周扬所说,以往的情况便不符合了。 想到这里,鸾歌决定不再遮掩。 “那将军觉得,我们那天在云松林里遇到的人,与您曾交手的流寇相似几何?” “姑娘什么意思?”周扬看向鸾歌的眼神微微一变。 “意思就是,将军是不是也觉得,云松林的那些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流寇?” 周扬没有说话。 鸾歌继续道:“将军或许不知,那晚在云松林,与世子和我交手,并重伤世子的,乃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 周扬心头一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昭然若揭。 可是 “二皇子昨日刚审问清楚那些幸存之人,他们承认自己的确是流寇余孽。” 鸾歌笑了:“那将军信吗?” 当然不信了! 周扬内心腹诽。 顾清云的那些人又不傻,如今这时候,怎么会自己往刀口上撞。 况且他才不会相信,他们会去招惹安国侯世子这个小霸王,让朝廷注意到他们有什么好处? 如今有他周扬在,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厢安然,若是换了其他人,或是朝廷大军压境,他不信顾清云那些人会有好日子过。 但是这话又不能直接给别人说。 那天自己晚上就稍微提了那么一嘴,二皇子差点把他跟那些流寇牵扯到一起,若是这话真说出来,他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尤其如今二皇子不知为何更是直接将矛头直指壶嘴山,他就是心有余也力不足。 “如今人证物证具在,本将信与不信,又有什么相干呢。” “若这所谓的人证物证,不过是贼喊捉贼的把戏,将军信与不信,那就举足轻重了。” 鸾歌颔首,周扬的心思,果然不是那般简单。 人都有,有,就很好。 最怕的,是什么都不求的。 鸾歌道:“既然人是二皇子审问的,又如何不会说出他想要的东西呢?周将军为官多年,虽为外将,但内廷那些审讯的弯弯绕绕,想必比鸾歌更清楚。” 周扬道:“话虽如此,但世子与二皇子一向不和,真追究起来,他的话也不过一面之辞。更何况,陛下下令全权掌管世子受刺一事的人,也是二皇子。” 换言之,就算周扬提出质疑,也没有什么用处。 “一个两个人,算是一面之辞,那如果事实摆在眼前呢?”鸾歌清浅一笑,“况陛下派三皇子来西山,乃是因为这件事与他无关,可如果这些人与贵妃娘娘扯上关系,陛下是否还会这样信任他呢?” “本将承认,姑娘所言有理,但所谓的事实是什么呢?陛下的圣意,又岂是能随意更迭改变的。” 这种事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哪有那么想当然。 在射箭之比和云松林之事后,他对小姑娘的功夫刮目相看,但有时候,智慧和武力并不一定并存。 对他来说,安国侯之子是自己人,但这个姑娘却是外人。 哪怕这个外人和自己人好像关系不错,但那跟他没有关系。 “那将军可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鸾歌从袖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黑色方巾,乍一看并不出奇,但其上暗纹织绣,似有金光闪动流泻。 周扬眼中不由惊奇。 巾令。 整个晋国知巾令豢养死士的家族并不多,但好巧不巧,他却正好认识这一方巾令。 当年他曾见过此物。 为二皇子府死士所有。 “这方巾令,是那晚世子与奏笛者交手时,从那人身上落下来的。” 比起所谓流寇的口说之凭,又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有说服力呢? “本将,会奏禀陛下云松林之事。” 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周扬做出了一个在此之前没有想到的决定。 看着手上当初在许州客栈之劫中捡到的巾令,鸾歌也不由唏嘘。 做出的事,就要有承认的勇气。 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谁曾想到,当初华硕因个人私欲做出的事,却最终可能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呢? 不过,周扬能认出这是巾令,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但是,这并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仅仅凭借周扬的一章折子,还不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62章 簪花拒返请与言 相比起来,二皇子那边的帐内便不是这么愉悦了。 握着手中的苏贵妃的信,他这才知道自己竟然被人套了进去。 周扬和赵亦这样的行为,无异于两个人合起来将华硕装在套子里一顿胖揍。 奏折悄无声息地送入安阳城,而自己得知信息,竟然比朝堂上那些臣子还晚,真是莫大的羞辱。 “好一个周扬,本殿下在西山呢!他当我是死了不成?” 越想越气愤,华硕猛地将手中已经攥皱的信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盏也因此晃了晃。 那故狠劲儿,恨不能将周扬和赵亦就此拍烂碾碎。 见他即将冲出帐去,一只手臂伸出来将华硕挡住。 “殿下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他敢做,还怕本殿下找上门去?!如今我可还是父皇钦点的特使呢!在怎么也等不到他欺到老子头上去!”华硕气急。 “周扬敢做,定然不怕殿下找上门去。说不定这会儿他正在自己的大帐中,等着殿下入彀呢。”琉璃轻声道。 看着华硕一脸诧异,琉璃叹了口气:“殿下,有句话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周扬在西山这么多年经营,定然不是什么善与之辈。纵然您奉命前来,他礼让谦逊,是本分,但将在外,军令也可不受,就算到了陛下跟前,他也有的可说。” “他有什么可说的!他随意污蔑父皇就信了吗?我可还是父皇的亲儿子呢!” “周扬和赵亦在折子送到陛下眼前的时候已经一体,所以周扬自然有话可说。不仅有话可说,还能说很多话。”琉璃提醒华硕,“殿下不要忘记,陛下的旨意是彻查赵亦遇刺之事,那么作为受害者,作为不管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遇刺最直观的当事人,当时的情况如何,行刺之人是什么样,可不就是由他们说么?殿下乃碧玉金枝,何必与那些瓦砾泥石相碰。”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华硕心有不甘。 但他不相信。 不信这世间就没有什么公道可言,不信自己的父皇会听信那些人的一面之辞。 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收到苏贵妃信件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皇帝相信了。不但信了,还将自己的权力分割了一半给周扬。 说什么因为他经历了第二次行刺,不过是借口,归根结底,还是不相信自己这个儿子。 没有夺去的特使之名,不过是留的最后一点遮羞布罢了。 但是父皇为什么不相信呢? 那一天来的刺客要是自己安排的,他哪里会听从周扬的安排提前撤退,至少也要留在那里表一表决心,让三军将士们看一看二皇子的勇气与气度。 哪里至于沦落到今日,自己在帐外走一走,都能看到奇怪的目光,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 若不是那些刺客,若不是浮生 浮生。 “为什么他会去行刺赵亦?我可不记得赵亦跟他有什么仇。”华硕似是想起了什么。 “这婢子就不知了。殿下也知道,浮生向来只听娘娘的,旁的人他都不怎么理睬的。先前殿下还没到西山的时候,娘娘让他来这边办事,婢子不过随行监督。后来您到了西山,浮生前面的事情也已经结束,所以婢子便一直随侍殿下左右,对他做了什么便不怎么清楚了。”琉璃颔首。 “你这话倒也是。”华硕略一思索,点了点头,“这个人脾气很怪,连本殿下的话都不听,确实很难管教。当初也不知母妃是怎么想的,竟然敢用这样不受控制的人。” 说着,忽听华硕咦了一声:“琉璃,母妃之前让浮生来西山办的是什么事情?赵亦那次受伤,不会” 华硕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琉璃打断:“殿下,不管怎么样,您只要知道,我们没有错,行刺安国侯世子的人,的的确确是西山为害多年的流寇就够了。至于娘娘所作的一切,都是为您好。” 华硕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赵亦之前在西山,确实是被母妃派去的浮生所伤吗?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所以赵亦所说的见到的那个腰间有笛子可以御虫之人,就是母妃身边的浮生 所以这就是母妃坚定非常让自己来西山的原因吗? 不是为了查案,而是为了栽赃嫁祸。 若来的人是华宸,那么可能会知道真相可若是来的人是自己,那么不管凶手是谁,最终都是,也只能是那些流寇。 成功破案是第一功,剿灭西山匪寇是第二功。 若赵亦不死,还能得安国侯一个人情若赵亦被杀,那雪恨之功只怕更大。 似是堪破了是那么从不曾知晓的秘密,华硕头皮发麻。 但不管怎么样,他是讨厌赵亦的。 以前是,现在尤甚。 既然如此,那么诚如琉璃所说,凶手能且只能是西山流寇。 不,不管那些人是谁,都必须和赵亦周扬二人一样,一起死。 想到这里,华硕不再困惑。 他拿起桌上的信,在手中扬了扬:“母妃说,梅嬷嬷应该后日就到。” “嬷嬷回来了?”琉璃吃惊。 当初梅嬷嬷奉命出宫,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但却是一离开就是一年,直到她离开皇宫从来西山的时候,梅嬷嬷还没有回来。 说起这个梅嬷嬷,琉璃一直以来都很好奇。 她是齐国人,平时行事气度雍容,不紧不慢,却不知为何到了晋国,还成为苏贵妃身边最信任的老人。 当初自己和银珠两个人初到晋宫,便是由梅嬷嬷一手带大的,但她们对梅嬷嬷的认知,却除了她来自齐国之外,旁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上次梅嬷嬷外出,便是以年纪大了外放出宫的名义,这一去,便是一载。 谁曾想,如今却回来了。 更甚者,还要到西山来。 想到平日里梅嬷嬷虽不起眼,却稳重有节的行事,琉璃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果然,在宣告了这个消息之后,华硕继续开口:“银珠如今不在,梅嬷嬷又要来西山,母亲身边缺个信得过的行事便宜的人,所以让你尽快回宫。” 这是让她收到信便启程了。 看来苏贵妃已经有所怀疑。 衣袖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琉璃颇显愕然的神色很快恢复正常。 “好,等嬷嬷一来,近日里的这些事情婢子给她说说清楚,交接完成后便立刻赶回宫中,正好西山这边的事情,也能更清楚详细的给娘酿汇报。” 华硕轻嗯一声,显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既然事情已经想明白,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早行动了:“你先下去,让郭/平进来。” 郭/平进来的时候,华硕正神色淡淡喜怒不辨的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他的心中不有咯噔。 喜也好怒也罢,这些时候的华硕都不可怕,最可怕,就是这种阴晴不定神色淡淡,完全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时候。 “当初丢失的那方巾令查出来在哪里了吗?” 郭/平没有想到是因为这件事,惭愧地低下头来:“属下无能。” “确实很无能。”华硕点点头,似是在认可今天的天气很好,“不过不用再找了。” “殿下?”郭平诧异。 “想知道是谁找到的,现在那方巾令又在谁手中吗?”华硕问道,然而不等郭平回答,他便又自言自语的开口,“你当然不知道了,因为巾令,如今正在陛下手中,而找到巾令的人,正是赵亦。” 似是怕郭平没有听清楚,华硕又一次提醒和强调。 “是赵亦,将你们丢失的那方巾令,呈交给了陛下。” 郭平一个扑通跪了下来:“殿下饶命!” “怎么饶?”停下手中的动作,华硕认真询问。 “殿下有令,属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听着郭平表忠心的话语,华硕点了点头。 既然要表忠心,那就把你的心,掏出来给我看一看吧。 这可是你自愿的。 华硕放下杯子,认真细致地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这双手比他的脸还要好看,若是沾了血,便宛如白雪红梅,煞是好看。 可惜啊,他从来都不自己杀人。 “壶嘴山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云松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在意了,他要的,是让别人在意。 “殿下,山上有山民三十七户,共一百零六号人。男耕你织,与平素百姓没有什么区别。”郭平恭谨答道。 “哦?这么说来,是本殿下冤枉他们了?”华硕停下动作,拉长了声音询问。 “属下不敢。”郭平连忙回应,“这样陡峭险峻的地方,就连我们的人上山,也费了好的劲儿,那些人若是普通百姓,又缘何会生活在这等地方?便是平时采买都不方便,再加上他们这样老少皆有,看来定然在此盘踞甚久,若是普通人,怎么会别人都不知道?所以定然是有古怪,除了那些至今都找不到巢穴所在的西山流寇,才有可能。” 华硕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便去找证据,证实你的推论不是谬论吧。三日后,本殿下要在山上看到证据。” 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可以过得很快,有时候又会过得很慢。 对于此刻的琉璃来说,时间已经有些许紧张了。 带着方才从华硕那里听来的消息,她从西山大营回了如今的客栈。 方才一路上她都在想,下步该怎么办。 早在和浮生定下计策的时候,她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东窗事发的一天。 可是没有想到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 后日梅嬷嬷来的话,那么自己在西山的时间就只有两天了。 两天之后,等回到晋宫,回到苏月翎面前,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从梳妆盒后面的花瓶中,拿出一朵绢花,打开窗户轻轻地别了上去,颇有几分风致。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然而,在等到自己想等的人之前,现有人敲响了琉璃的屋门。 “鸾歌姑娘?” 推开门,看到眼前的人,琉璃吃了一惊。 “方才见姐姐回来有些心神不宁,所以过来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鸾歌轻笑道。 琉璃打开门,轻鸾歌进来,笑道:“不过是回来的时候日头有些大,难免有些乏力,所以没什么精神,休息休息就好了。” “也是,八月虽已入秋,但太阳却还是有些闷闷。”鸾歌点点头,在屋内大致看一眼,最终将视线投射在琉璃刚别在窗户上的绢花上面。 注意到鸾歌的视线,琉璃连忙道:“屋子里有些气闷,所以打开窗户透透气。不知道是谁在窗户上簪了一朵花儿,我正纳闷呢,你就来了。” 鸾歌点点头:“据传江湖上有个采花大盗,见到貌美如花的姑娘,就意图不轨。但青天白日不好下手,便先查探清楚姑娘的住处,在窗户上簪一朵花儿,等到晚上的时候” 鸾歌故意拉长了声音,琉璃这才明白她是打趣自己,不由轻拍了一下她,失笑道::“原来竟是编排我呢!既然这样,这花我也不拿下来了,端看今天晚上是不是有采花大盗在世子爷的人手下将我掳了去。” “看姐姐这样,我才知道是真的没事了。” 鸾歌也不躲,一本正经点点头。 “怎么就有事了?”琉璃奇道。 “那天姐姐和我们一道去云松林,谁曾想后来遇到了那些贼寇,后来回来没见到姐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后来得亏周将军差人回来说了一声,我这才放下心来。” 当初琉璃让二人以姐妹相称,如今鸾歌倒是张口就来熟稔的不行。 “这两日世子的身子不是很好,事情又比较错乱,鸾歌轻易入不得军中,今日见姐姐回来,这才顾得上来问候一番。先时生怕姐姐因为自己这件事而受惊,现下看来姐姐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并没有被吓到。” “周大人让人护送殿下回营的时候,殿下怕我添乱,让我跟着一并回去了。那会儿我本想喊你一起,谁曾想你和小侯爷先到前面去了,所以便没有顾得上。”琉璃解释道。 “恩。我明白的,姐姐不用介怀。”鸾歌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琉璃,“其实今日我来找姐姐,是有一事想跟姐姐请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杂卷】乌衣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父祖便曾说过,遍看建康士族,唯有王家郎才勉强配得上我谢家的小姑。所以当身边的婢子带着几分恼怒,将有一胡人向陛下提请欲娶谢家嫡女,最后被陛下断然拒绝的事情当作笑谈讲与我听时,我不免也带了些许薄怒。 那时候我不相信,就是这样一则似是无稽之谈的往事,竟成了后来我谢氏灭门之祸的源起。 如果有选择,梁帝是否会后悔,我不知道。 因为很多事情,本就没有如果。 一c婚事 那一年春日,柳绿桃红,鸟鸣莺啼,我正于院落描一簇新兰。那新兰袅娜娉婷,虽缺空谷幽旷,却胜在奇石为伴。 眼见再绘一笔变成,耳边却传来琉璃急促的声音。 失神间,浓墨入纸,污却一笺柳叶素兰。 “何事慌张?”搁下笔,将那张废画卷起,投入一旁纸篓当中。 “小姑!你可知!可知方才家翁提起,说有一胡人在陛下面前跟您提亲了!”琉璃捂着胸口,好久喘不过气来,可见是真的心急。 “然后呢?陛下怎么说?”将旁边放着未曾饮过的茶水递与她,我笑问。 琉璃一口饮尽,待缓过来,方才奇道:“咦?小姑如何不急?” “定然不能成的事,何须我心急?” “小姑怎知?!”琉璃面露惊诧,可是很快便恍然大悟道:“是了!家翁说过,谢家嫡女的才智连王家儿郎都不输,又怎么会连这个都猜不到呢!” 琉璃这话所说,是谢家女子中,传闻最为惊才绝艳的一位先祖谢安之女,谢道韫。 听她这般比及,我不免失笑。如不如祖姑我不知,我只知,对于连结姻王家都颇觉有憾的谢氏一族而言,区区一个胡人,又如何能入得了眼? 莫论族中,只怕是梁帝那一关,都不能过去吧? “说说看,陛下是怎么说的?”我相信,如今的梁帝虽听信奸佞谗言,日渐昏聩无道,但至少在这种干系士族的事情上,却还算拎得清。 “陛下说: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c张以下访之!”琉璃狡黠而笑,又带着些许神秘道:“小姑可知那胡人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那人愤恨道:会将吴儿女以配奴!小姑你说可笑不可笑?这口气可真大呢!”琉璃轻笑,仿似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可是转瞬却换做慌张神色,拿起手中的帕子帮我擦拭着手上的茶水:“小姑可烫到了?” “无碍。”我勉力一笑,强掩心头突然生出的莫名不安,看着眼前已遍洒茶水的案几,终觉乏聩。 按了按额头,我欲起身进屋:“画了这半日,有些乏了,我先去小憩片刻。” 那种不安,在心头盘桓数日,始终不曾散去,我到底未曾忍住,问了琉璃这胡人的名姓。 看着眼前的卷宗,我终知这种不安来自何处。 二c往事 王谢清流百年尊贵,于南梁无人可比。 这许于安乐盛世颇显风光,但在如今这混乱的世道,却绝非好事。 如今的南梁,内里早已腐朽如槁:帝王昏聩妄信谄言c诸侯皇子心怀鬼胎c士族大家盘踞奢靡。纵披着华丽繁盛的外衣,却始终无法消弭东西两魏的虎视眈眈更何况,作为这繁盛之巅的谢家,父祖明知蚁蛀墙角,却依旧企图自毁长城。 昔年北魏六镇之变后,一分为二:东有高欢灭尔朱氏拥元善念为帝,自己坐掌实权,雄踞中原政治经济之腹地,称东魏西有宇文泰害孝武帝元修,另扶植元宝炬为傀儡皇帝,是为西魏再加上如今安守江南c拥有最繁盛文化号称士大夫正朔的南梁,俨然已成三足鼎立之状。 而今年正月,自东魏高欢死后,其曾经的得力将领因与世子高澄不睦,公开反东魏。同为鲜卑,西魏自然是投靠的首选,然宇文泰收下此人奉上的河南六州之后,虽与之封官加爵,却迟迟不出兵相助,隐有凭空取好的图谋。 无奈之下,那人只得转而求梁,以十三州附梁求援。恰逢陛下夜梦中原平定,朝中又无良将,遂与之成约,授予官爵后更派司州刺史羊鸦仁等率军接应。 这叛救主而觅新处的不是旁人,正是前日里琉璃所提说过的,胆敢以微末之身肖想王谢之流的胡人侯景。 想起父祖酒酣时长哭言“萧氏将颓梁将倾”,我只觉如鲠在喉。 固然陛下一口回绝了他的提婚,但如今的南梁居然能接受此般两面三刀之徒,却已然伤透了不少人的心。 今日背主,又何愁明日不会同样弃义? 念及此人后来那句以吴儿女配奴,那种不安便再次涌上。 窗外风吹老杏,这世道,终究是要乱了吧? 三c生变 前贤皆道女子不当论政,但这在视“女子无才便是德”为无物的谢家,又算是什么规矩? 书房之内,父亲面色凝重,展开放在桌上的信,推至我的面前。 “这胡人倒是能耐,这一招收买人心用得不错。”看着上面的内容,虽心有反感,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心机,“如今赋税苛刻,他这般免却繁重赋税,以安置民众子女鼓励百姓参军,只怕会收拢不少人吧?” “十万。”父亲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强抑心头的情绪:“离开建康之时,与他同行的,只有八百。” “这么多?”我不由惊诧皱眉,但看着父亲的哀色,却又不得不出声故作轻松地宽慰:“乍一听虽多,但如今勤王之兵照样有十万之众。一边是乌合之众,一边是专养以用一时的将士,比较之下强弱高低立现。更何况,侯景的人手数量虽唬人,他的兵却也不是铁打的。战事起否都需要粮食补给,更要兵器物资以备战,但凭寿阳一城,不成气候。” “你看看这个。”父亲再次递来一封信,“阿姒,谢家世代士族,先祖虽有问政,但在王谢之名至顶之时,便知以退为进,少涉其中。但是若当真没有朝中势力,这所谓的士族大家也难以持恒至今。如今你的祖父与几位兄长皆无心政事,所以此事难免落在你一个女儿家的身上” “身为谢家子女,蒙之福泽便当承之应担,本无谓男女,所以父亲这话见外。” 知我生平最不喜,便是有人于耳边道“阿姒,阿姒,缘何不为男儿身”所以父亲的话就此戛然。 只是先前那未尽之言仍在耳边,这一封信我看了许久。 许是旁的原因,又许是信上所说的消息: 第一则,是发生在不久之前,曾经与羊鸦仁一道援助侯景的贞阳侯萧渊明为东魏所擒,东魏书信与梁帝,愿以侯景还萧渊明,而糊涂的梁帝竟然公开应允的事第二则,是当初提婚失败,侯景愤恚嚣张的扬言而第三则,是当初成功援救侯景来梁,紧跟着入驻悬瓠城的羊鸦仁检举侯景谋反,梁帝却不置可否第五则,是彼时侯景赠与南梁的十三州已被东魏悉数收复第六则,是在如今侯景欲反时,梁帝却仍旧将大量供给与他器物钱财和粮食物用 看着上书种种,我的原本还抱有的些许希望全然溃散,心绪在片刻愤然至极致: “那侯景是无耻,但缘何在高欢手下就不敢反?缘何于高澄手下反了却又失败?缘何妄图宇文泰耍心眼却让河南六州反成了西魏的嫁衣?高家,宇文泰,梁帝都非良善,但至少前两者有足够的智谋与是非应付这厮,可是陛下呢?陛下除了会盲听盲从朱异等人的谄言,还会什么?!除了纵容宗室残害百姓,还会什么?!前面做了那么多浑噩之事,如今居然自毁长城给叛军送去补给?!若这南梁终究要亡,若这大厦终究要颓,不妨让我亲手将之倾覆!何必劳动他尊贵之身!” 我怒极反笑,突然觉得不管是父亲还是自己都如是可笑。 “他萧衍不要自家的江山,准备拱手送人,我们谢家人何必暗中奔走,如是愚忠?!” 房中寂静无言,除却屋外虫蛙长鸣。 半晌,父亲才喟然长叹:“谢氏百年风流名,如何能由最后背主之名玷污?且不说这天下之大,何处安宁单是弃离南梁一条,于世人眼中便与侯景之流无异。所以纵然已知并无前路,我也需得陪着谢氏一起,直到最后。性命可以丢,风骨不可弃,这才是真正的谢氏族风” “呵那父亲与我说这些又有何意义?”眼前逐渐模糊,十六年来,我头一次对着父亲嗤声。 狠狠地将那几张纸拍在桌上,我已然无法自抑:“既然谢家千百人的性命,不如这士族清名重要既然父亲已经替族人选好了归途,又何必做这些无用之事?!既然谢家的人便是为世人眼中的谢氏而活,那不妨在这百姓疾苦可怜的世道里,依旧粉饰太平富贵,且木屐共酒c五石清谈,只混沌等屠刀终至的一日来临,安然赴死便好!” “谢家从来不是为了世人而活!”父亲凌厉的声音响起,那是我在世十六年来,第一次听到温谦如玉的谢家儿郎有这般碎金裂玉之势,一时之间竟有些呆愣,连流泪也已忘记。 似是怕吓到我,父亲的声音霎时变软:“士族巨木百年根,王谢两族已然风光太久。久到外人道只看到它的光鲜,却不知内里是怎样的藏污纳垢龌龊肮脏。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这道理我很早便与你讲过。而如今,正是士族最为颓败的时刻,这是命数,是运道,是不可避免的必然。所以你不必介怀,也不必看不穿。” 父亲带着几分悲绝与不屑开口:“再者,如今的谢家随便拎出来一个,又有哪一个是干净?又有哪一个不该死?外面饿殍遍野,然朱门狗肉依旧,那些人随着谢氏享之受之,仗着谢氏名欺人霸物,而今到了该成全谢氏之名的时候,自然一个也不能躲过。这是他们欠谢家的,而如今,正到了该还的时候。” 我面露诧然,难以想象这般冷酷无情,却又清醒到刺骨的话语是父亲所言。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渐敛心绪,拍了拍我的肩膀,带着几分不忍道:“但是你不一样。阿姒,你不一样。谢家的血脉不能断,谢家的家学不能丢,这一辈人中,你最聪慧,也最有仁善是非之念。在这已然肮脏的谢家里,只有你是最干净纯善的那一个只可惜阿姒,我的阿姒何不为儿郎” “父亲”我张口欲言,心头的不安死灰复燃。 “但是是不是儿郎已经不重要了明日起,离开建康,我会安排人秘密送你出城。”不等我说完,父亲便已然打断,用最不容质疑的声音道出自己的决定,“不要拒绝,阿姒,这是谢氏家主的命令,也是父亲的祈求。你记着,谢家不能绝,所以听话,明日便离开然后,安顺平和地活下去” 四c未知 离开建康的那一日,陪在我身边的只有琉璃。 父亲说这种事情不宜张扬,所以直到离了城门,直奔郊野,印象中的他,还是那一晚书房中愚笨地令人心疼,却又决然地令人哀戚的模样。 我远远地望着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繁华之地,这个无数士人奉为正朔的神往之都,看着它奢靡背后已然颓圮的篱墙,然后在逐渐走远的辘辘之声中,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父亲说:天下之大,无处可安,但远离凡俗,不有痴念,倒也算是相安。 我笑对:国破家亡一人独安,岂非当称苟且? 而如今,我却正一步步,踏入这苟且之道,妄图于未知苟且中,寻一线生机。 但凡世间事,不破不立,如今谢家的终途,只是为了日后的新生,而这样的新生,要在乱世消弭,盛世初建这样的新生,要在我足够强大,要在这世间逐渐归一。 我不知道那一天还有多久,但我知道,第一步要如何做。 新居的地方在不起眼的村落。没有深入山林避世,因为我需要知道外面的消息。 一日一日,从石头城被夺,到临贺王萧正德内应侯景大开城门,原本那些所谓的乌合之众,终于在帝王奸佞的内斗与纵容中,在各路诸州企图利之以攻他的让路中,在勤王之兵自顾不聚的溃散撤回中,一路所向披靡,如破竹之势扭转了整个南梁的历史。 曾经看不见硝烟的建康,终于就此被鲜血染遍。 其中最艳的,来自王谢两族。 据说乌衣巷口血流漂杵,连带着那几日的夕阳,都异常的美艳惊绝。 世人都道,这是那胡人蛮子报复当日提婚之耻,可怜王谢替死亡魂一如父亲所愿,全了谢氏清名。 琉璃自镇上闻说此般景象,一路恸哭乃至力竭,差点不能归来。 听着那呜咽之声,我伸手沾了沾眼角,没有一丝水珠。 父亲说过,这是他为谢氏所选的归宿,是他为了成全谢氏一族百年清名的从容赴死。 他说当这一天来临,我不能哭,因为这是他的选择,所以我不能哭。 我向来听父亲的话,但是在此之后,却也想自己做一次主。 那一夜,我在山顶吹了一夜冷风,暮色下星子异常闪亮,或许父祖皆在其中。 我时刻记得,我是谢家女。 五c云涌 父亲常说,静候佳时c伺时而动以为上。 所以我在等,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人。 我等到忠臣羊侃c奸佞朱异皆亡 等到萧正德临位以侯景为相 等到各路诸侯的四波反攻 等到可悲的梁帝萧衍被活活饿死 等到东南全部沦陷 等到始兴太守陈霸先归从湘东王萧绎起兵北上 我知道,是时候了。 从太清元年等到大宝二年,我等了整整三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当年建康血案中,王谢屠门里幸存的谢家女谢姒,终究以一番剖陈局势的陈言,成为在幕后谋算出策的智囊之一。 化名司谢的文弱书生,没有人怀疑她的真实身份。因为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让众人无法质疑一次又一次的刀枪交锋,更让他们无暇多虑。 同在萧绎麾下,陈霸先曾在王僧辩因妒生疑时,毫不犹豫地馈送多过半军粮,打消王僧辩西军的顾忌,为两军日后结盟做好铺垫随着发兵南康,陈更在巴陵c郢州一带击败侯景主力c先后擒任约c宋子仙等主将再到后来终与王僧辩登坛盟约,彻底摧毁侯景余势。 所有人都以此乃守将陈霸先之智计,但唯有他自己知道,这到底是何缘由。 “萧绎欲在江陵称帝,让我镇守京口。”最后一笔兰花摹毕,进帐许久的他这才开口,隐有不甘。 “听他的便是,他是武帝七子,但前有兄长,则名不正况他忘了如今诸侯仍未除尽,出头之鸟必死无疑。”我随口评置,施施然放下笔,拿起手中画卷,终于有了这四年来第一次笑容。 这些年来,我描兰的技艺愈发的精湛。 哪怕眼前再没有彼时谢府春闺小园里的那簇兰花开在眼前。 “诸狼夺食,非到剩下最后一个,谁也不知是否会成为被黄雀捡好的螳螂。将军若真有大志,那便等上一等。名不正,则言不顺,等内忧除尽外患暂消,等民心所向呼声高涨之日,便是水到渠成之时。”将眼前的兰画卷起,又一次扔进废纸篓。 画的再好,终究再难有当日春情。 我不得不承认,陈霸先虽起身低微,但于忍字之上,于忠义之上,有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可信我是说,看起来。 很多时候,就连我自己,也看不清这个人,到底是真的无欲无求的愚忠,还是毫无漏洞的出演。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侯景死了。 “小姑有何条件。”初见时听完我的局势分析,以及种种应对之策,沉默许久的陈霸先终于禁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待将军登上那至高之处,任谢姒离开便可。” “无它所图,何故助我?” “侯景屠我谢家一门千百性命之仇算否?梁武纵容昏聩毁尽江南清流算否?谢家百年士族清名风骨算否?” 许久,他终是点头:“好,我应了便是。” 六c新生 陈霸先确然有将相之才。 在此之后,看着他一场一场的胜利,从平王僧辩余部之战c平萧勃之战c平王琳之战,逐渐掌控了整个南梁,到最后自立为帝,我知道,自己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带着琉璃泛舟五湖时,她曾不解而问:“小姑缘何不继续助陛下一统南北?” 我无奈苦笑。 国之乱者,哪有几年可定?若我当真高才至斯,昔年缘何会眼看谢氏满门灭族? 曾经信誓旦旦问过的三算否,也只有那第一算,才是我的初衷。 更何况者,人之贪嗔无度。乱时起,大可同患难,却不可同富贵为免狡兔死走狗烹,何妨急流勇退,且效商圣? 大厦之颓终有时,如今的我惯看了此间起落,已然看开。余下种种,已然与我无关,也无力有关。 我开始明白,或许父亲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 比及让风光无上的谢氏族人沦为奴妓,对着叛军血洗之下涂炭的衰朽江南,死,显然是更简单的事情。 而作为生者,唯所能做,便是安详和乐度此一生,将谢氏百年家学传承,将当年乌衣巷口的风流傲骨传唱,将父亲向死而生的鸣泣祭奠。 哪怕自此士族门阀的风光不再,但故事里的乌衣谢氏却始终长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长安雪 楔子 长安城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阳平公府门上斑驳的封条恰好被凛冽的寒风吹落。 望着脱落的门漆和墙角的荒草枯枝,诛砂眼角微眯,紧了紧手中的剑。 十三年前的这里,依旧门庭清冷,但那种清冷,却非如今门可罗雀的凋敝模样。 先帝最为疼爱的幼子,自是大家吹捧追逐的对象。只这年少便位列公侯的阳平公楚珵,除了与自己异母的兄长宁国侯楚琤交好外,从来不屑与凡俗往来。 所以哪怕承三十载荣恩浩荡,待一朝失恩,这孤僻的显赫侯爵也只落得个墙倒众人推的下场。 1归来 冬雪纷扬,却仍旧难掩长安街道的繁华。 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诛砂抬脚走进一家汤包店。 “客官里面请!刚蒸出来的蟹黄包正热乎,给您来一笼?” “蟹凉,一屉芥花包就好,少醋多酱,再加两壶桂花青梅酿。”诛砂随口点了两样东西,径直走向西边靠窗的位子。 冬日风寒,哪怕窗户关得紧实,却仍能渗进风来,是以靠窗的位子,并没有几个人。 小二听得此言,不由将刚要说出口的话顿了顿,干笑几声,僵声道:“姑娘,咱们六记自十三年前就不卖桂花青梅酿了,如今店里最好的是玉露芙蓉酿,您尝尝?” 谁不知道,自从十三年前那件事之后,桂花青梅酿就已被禁止售卖了? 就连酿酒的方子,也被下令销毁。这世间,所有见过青梅酿方子的,只怕除了那人,再也没有一个生还于世。 而六记卖了那许久的青梅酿,却因老掌柜无缘得见酒方,而侥幸逃过一劫。 经过这么一遭,饶是六记再大胆,又怎敢私自酿造? “如果你能让我的剑也这么觉得,那不妨上一壶芙蓉酿来与它尝尝。” 诛砂抬眼看他,随手将手中的剑放在了桌上,稍稍露出的剑光,让那小二面色煞白。 “我也不为难你,告诉姜老六,今年江淮苻仙镇的梅子收成不错,如果他想这是最后一年的话,便只管给我一坛芙蓉酿。” 听到这一声,那小二似是得了大赦,连忙拔腿就准备撤离,结果刚转身,便听到身后清泠一声: “先将我的芥花包上来。” 看着眼前的汤包,诛砂夹起一只,蘸了蘸酱,放入口中。 “十三年了,还是当年的味道。” 上一次来六记,也是在这个位置,只如今时过境迁,终是物是人非。 姜老六过了半个时辰才到,现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六记的小掌柜了。 十三年前,六记刀口脱险,逢运而生,已经在整个中州开了数家分店,自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将他呼来喝去,尤其是得知对方只是个女子。 但因着江淮青梅的事,他不免生出几分忌讳,故而还是来了。 “听小二说姑娘想要桂花青梅酿?”姜老六乜斜了一眼,悠悠道:“这就是姑娘不知了,本店自十年前,便奉旨不再售卖青梅酿了,所以只怕” “如果对着阳平公你也敢如是说的话。”诛砂抬眼淡看。 “姑娘!饭可以乱吃,但这话却不敢” “我知道你有。” 话未说完,便被诛砂打断,眼前赫然一方青玉小印,上面朱红的字迹虽小,却清晰可见那如今已经成为举国忌讳的名字。 “别告诉我当年你没有偷看到。如果我将你这些年在江淮开店的目的说出去,你说,会怎么样呢?但倘或你听话点,我自有办法让你光明正大地卖青梅酿。” 当诛砂提着一坛酒离开六记的时候,冬雪已如鹅毛,前脚刚踩出的脚印,后脚便被落下的新雪覆盖。 街上的繁华也终究是抵挡不住逐渐趋盛的雪势,沉寂了不少。 而在诛砂走后不久,六记便闯入一队兵马。 为首一人刚进门,便劈头问道:“人呢?” “刚走,似是往阳府上去了。” “走!” 暮色当中,慵懒无声许久的长安街道,终于被这雪天兵马的出动打破了寂静。 “怎么回事,突然这么多官兵?” “听说是最近出了连环大盗,偷了好几家大户的东西,官府正紧急搜查呢!” “怪不得,年关了,这盗贼也得过年啊” 看着脚下街道上匆匆往来的人影,屋檐上的诛砂将手中酒坛捧起,猛灌一口,便将余下的所有酒水,悉数从高空洒下,在地面厚厚的积雪上,化开一道长长的酒渍。 眼见手中空酒坛从半空跌落,陷入雪中,诛砂露出重返长安后的第一个笑容: “你喜欢的桂花青梅酿那姜老六果不曾欺我。” 2佳酿 其实六记最好的酒水,不是玉露芙蓉酿,而是桂花青梅酿。 这是所有六记老客都知道的事情。 昔年阳平公不喜朝堂,所做最多的事情,便是搜集各处酒方加以改造,以求酿出这世间最好的酒。 只是他不屑于以公侯之名为人所知,故而将自己所酿的酒水,赠与路边各家小店售卖,而这些酒水里,最出名的,便是桂花青梅酿。 而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六记,也因着桂花青梅酿出了名。 只是谁曾想,原本玩世不恭的天之骄子,却在不慕朝堂的外表下,藏着通敌篡位的心思,英年至于终岁,所传佳酿,也仅止于此。 而玉露芙蓉酿,则是宁国府郡主楚仪赪玉手亲研的新方。 世人皆知,阳平公独与宁国侯交好,乃因二人都喜酿酒。 而作为宁国侯楚琤的独女,仪赪郡主颇通此道,倒也说得过去,并非只是玉容吹捧。 值得称道的是,仪赪郡主与阳平公不同,虽为女子,却宽厚大度从不藏私,甫一酿出这美酒,便将方子公布天下,以飨众生。 只是这所有照猫画虎的店家里,只有六记酿的最好。 十三年前的事情发生后,在所有人对阳平公避之不及,恨不能扯开关系的时候,宁国侯却不为所动,甚至将从阳平公处得来的手艺传给了独女仪赪郡主。 所以有人猜测,若不是桂花青梅酿的方子早已失传,只怕凭借着宁国侯对阳平公的这份兄弟情谊,就算抗旨不遵,也要让阳平公最为得意的青梅酿重见天日。 更有甚者断言,只怕这新出的玉露芙蓉酿,也是对那青梅酿的祭奠。 但这些都是没有证据的猜测,也没有人敢去找证据。 回想着这一路探听而来的消息,诛砂唇角闪过一丝嗤笑: 如果真的念及手足之情,怎会在阳平公府被抄之时一言不发? 那一方通敌篡位的折子,到底是谁人所呈,真当没有人知道吗? 有些事,骗得过世人,却也骗不过世人。 3掳掠 暮色渐沉,一袭雪色衣衫与四周皑皑白雪化为一体。 喧哗的人声逐渐传来,一顶芙蓉宝鹤软轿停在不远处的府门前,而那原本守在一旁的侍卫连忙迎上,从中缓缓走下一位身着貂绒绣芙蓉大氅的少女。 墨眼含情,丹唇欲滴,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人容色竟与诛砂有几分相似。 只是前者是娇小贵气的柔美典雅,后者却是英姿飒爽的清冷泠然。 看着美人儿接过婢女递来的暖炉,施施然步入大门,诛砂的视线移向匾额上的四个鎏金大字: 宁国侯府。 握剑的指节微微泛白,却终究没有任何动作,反而转身消失在小巷之中。 没有人发现这里曾有人等候窥看许久,除却地上两只深深的脚印,见证着方才有人来过。 深夜,宁国侯府。 “找到了吗?”屋内问询声沉沉。 “属下无能” 没有人回答,半跪在地上的将领额头渗出几分冷汗。 隔了半晌,才从帐后传来一声无奈叹息: “罢了,若真是那人,只怕也不会被你们发现了退下吧” 比起初雪时的繁华未减,一连几日降雪的长安街,已经只有零星人影出没。 就连原本热情迎客的街边客店,也闭门不业,生怕承着这一冬的风雪。 然而这场寂静并未持续多久,便被粗鲁打破。 长安街上的官兵越来越多,甚至逐门逐户的搜查起来,就连凡常出入城门,都得经过好几番盘查。 似是突然之间,就这般炸开了锅。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变得人心惶惶。 “那江洋大盗竟如此厉害吗?居然让官府出动了这么多人手。” “若是江洋大盗倒好了,窃点财物算得了什么?只怕如今是个采花大盗呐!” “什么意思?” “你竟不知?”那人带着几分诧异,又左右仔细看了几眼,这才低声道:“据说仪赪郡主失踪了。” “怎么可能?昨日我还见郡主仪仗往国寺方向去呢!说是北境大雪数日,陛下已经派人前去赈灾,咱们郡主心善,也尽己所能,前去国寺为民祈福,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听者一脸不可置信。 “我骗你作甚?正是从国寺返程途中发生的事。况且这事能胡言乱语么?你以为那么多人出动只为区区盗贼?瞧仔细了,那些人腰间可都绣着宁字,分明是宁国侯府的亲兵。” 与此同时,宁国侯府与街上被踩得飞溅的雪沫一样,也已然混乱成一团。 “侯爷,您一定要找到仪赪,若是她有个什么好歹,我也” 一向在佛堂深居简出的宁国侯夫人此刻跪在楚琤面前,容色戚戚,只从那红肿的眼睛与灰白面色便可看出,爱女失踪一事,对她打击不小。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一有消息定然知会你。” 楚琤看着眼前面容有些陌生的妻子,心中闪过几分愧疚,终是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只是在妻子站起的那瞬,他似想起什么,又不动声色地迅速抽回双手,对着身旁婢子们道:“外面风大,送夫人回屋,好生照看。若有三长两短,唯你们是问!” “侯爷!” 一向温顺淡泊的宁国侯夫人罕见地执拗,望向诸人道:“你们先退下,我有话对侯爷说。” 待众人退至屋外,楚琤方回身坐下,拿起桌上的杯盏,掩过茶沫,道:“说吧。” “侯爷,还请看在妾身只剩下这一个女儿的份上,一定要让仪赪平安归来”宁国侯夫人复又跪下,膝行几步:“当年之事确是妾身之错,故而这些年我吃斋念佛以求赎罪,若是有什么恶报,还请降在我的身上,莫要让仪赪” “莫要说胡话。”听到她复提当年之事,楚琤蹙了蹙眉,放下手中欲饮的茶水,“仪赪也是我的女儿,我自然如你一般牵念挂怀,你莫要多想,等我消息即可。” 宁国侯夫人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屋外带着几分焦急的高声打断: “侯爷!夫人!有郡主消息了!” 4旧人 衬着信纸上的朱红字迹,楚琤修长的骨节越发好看。 眉头微蹙,俊朗之中透出几分凝重,纵已而立之年,面有风霜,却仍掩不去当年名动长安,让无数女子为之痴狂的丰神俊逸。 不知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只见楚琤将那张纸紧紧攥在手中,疾步走到桌案之后,在众人的不解中提笔挥毫。 待墨迹干透,又从一旁的拿起自己外衣穿上,对送信而来的亲卫楚桓道:“备马。让外面的人都回来吧,不用找了。” “侯爷!万万不可!”楚桓这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阻止道。 “无碍。”楚琤抬手,将手书递与他,“若明晚本侯仍旧未归,你便将这封信交给陛下。在此之前,不要与任何人提说此事。” 不待他应声,楚琤便径直往外走去,然而即将踏出书房门的时候,却又堪堪回头,对着仍旧一脸茫然的妻子道:“放心吧,仪赪会平安归来的。” 等到眼前的人影消失不见,宁国侯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心头闪过一丝不安,望着楚桓道:“楚侍卫,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张纸说了什么?” 楚桓似是不察那份忧心,只抱拳道:“夫人见谅,属下听侯爷令行事。” 夜幕低垂,路边未化的积雪在街灯之下带着几分煞白,晃得人眼睛生疼。 看着眼前被白雪覆盖的宅子,过往的一切悉数涌上心头。 十三年来,自那件事后,他一直避免从此经过,原以为再怎么封锁,皇嗣之所,也不至衰败落魄如残垣。 谁曾想,眼前这座宅子,竟连门匾都不知遗落何方。 那人那般挑剔,常年雪衫不染纤尘,宁待三载雪不迁一泓泉,哪里能受得如今这般颓败丧然? 楚琤突然有些恨自己的懦弱。 而冥冥之中,似有人在暗中牵引,他一步步靠近这十三载无人问津的地方。 一连几日飘雪无人清理,待楚桓一脚下去,累下的积雪已没过小腿。等行至门边,已然衣袂半湿。 然他丝毫不觉,伸手拂去门上斑驳凌乱的蛛网,他抬手轻推,便听“吱呀”一声,那扇尘封多年的大门就此打开。 夜色沉沉,纵去日甚久,纵火势之后的倾颓之迹仍显,但满院雪色下,往昔的一切却仍似在眼前。 “半点湖山倚梦晓,渲云鬟烟霭飘萧。接下来这道题你若能解出,那我便告诉你这青梅桂花酿要加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什么。” 记忆中的诗句伴着几声轻笑复现耳畔,楚琤唇角忽然不自知地弯了弯。 “你这题面太过简单,月湖畔吹箫,对我而言不是难事。”少年人意气风发,带着几分傲然。 “吹箫不是难事,但我的题目可不是这么简单。我等你解到最后一步。”雪衫逸然,逐步远去,谁曾想这却成了最后一面。 轻轻阖目,楚琤再睁眼时,院内的灯火竟不知何时亮了起来。 掩过眼角一丝湿意,他眉头微蹙,沉声:“不要再装神弄鬼,我知道你是谁。本侯既已如约至此,也请你依约放了仪赪。” “时至此时,宁国侯仍不忘爱女,倒真不负这慈父的名声了。” 伴着几声击掌,眼前有雪色人影快速划过,从不知何处传来的清泠之音中,带着几分嘲讽:“当年的谜题,侯爷好似还未曾解出来?想救爱女,还是先解了题目再说吧。” “阿珵!” 几乎是那声音传出c人影闪现的同时,十三年来一直哽在楚琤喉头的称呼脱口而出。 然而那一声一眼,却恍如梦境一般,再不得回响,唯有夜风中微晃的灯光,见证着有人来过的痕迹。 5谜题 楚琤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入阳平公府。 积雪掩盖了整座府邸,除却满目皑皑,再看不清其他。 但他仍旧分毫不差地就着积雪,踏上这条虽十三年未行,却午夜梦回走过无数次的道路。 在经历四千多个杳无人迹的寂寂黑夜后,月湖终于迎来了它再一次的灯火辉煌。 环湖的无数长明灯齐齐亮起,照亮了雪夜中的半个长安。 而在这如白日耀耀的光亮里,楚琤抬脚跨上了通往湖心观月台的断桥。 “从来雨中打秋月,更值风摇长明灯。阿琤,你瞧这话本子里写的话,倒还真有那么几分味道。你说我在这月湖之中修一座观月台如何?这样一来莫说雨中捞月,便是无月可捞,也能惹出一番羡渔之情来。” 树下秋千之上,有少年慵懒斜倚,托腮望着眼前的话本,复又回头看向身边之人,面带询问之色。 “都依你,只要你开心,怎样都是好的。” 伸手拂去落在少年发梢之上的花瓣,那被唤作“阿琤”的人一脸宠溺。 明明是两个男子,但看在眼中,却似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生不出半分不违和。 “啐,又是这话,也不臊得慌”少年啐了声,转过头不满地嘟着嘴。 夜风沁骨,吹散了记忆中的人影,也吹醒了怔怔地望着观月台的人。 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嘴角轻喃,楚琤径直走向左边的树下。 蹲下身来在四周伸手轻触,不多时便在树旁的台基上,摸到一处松动。 稍稍使力,便听得“吧嗒”一声,紧跟着,脚下微微生出几分震颤。 果然 “怎的种了两棵不一样的树?” “冬日赏梅春弄柳,夏日听荷秋品菊,难道不好?” “都好。只要你欢喜的,怎样都好。” “那我不欢喜的呢?” “那我也便不欢喜。”轻轻揉了揉少年的脑袋,阿琤温儒一笑,拿过一旁已空的小盘,“吃完了,我再给你拿几个。” “是这样吗”一声低语,在他转身去剥橘子的时候散在风中:“倘若真如是,那我若讨厌她呢” 春风细雨里,那一声轻怨似若不闻。 站起身来,楚琤拾级而上,朝着屋内那震颤的来源处行去。 借着四周的光亮,但见原本完好的地面之上裂开一个大口,分明是一道通往下方暗道的阶梯! 饶是心中早有预感,楚琤仍旧是被眼前的情景震撼。 十三年来,他设想了无数解出那道谜题的方法,最后甚至将整本西厢翻了个通透。 答案也确然如他所料,但眼前的景象,却依旧让他无法平静。 通道两侧,无数明珠散发着幽幽微光,一直通往看不到的未知深处。 楚琤从未想过,在这观月台之下,竟是别有洞天,暗藏着这样一方天地。 突然,某个念头从他的心头升腾而起。 没有丝毫犹豫,他沿着台阶狂奔而下,衣袂翩飞带起的灰尘让那珠玉幽光再暗三分,却也打翻了角落里的小盒。 随着月湖外长明灯的霎灭,寒风再起,卷起观月台外的雪沫,飘落在逐渐合上的地面裂口之上。 尘埃落定的阶梯上,映着幽幽珠玉之光,飘入的飞雪与那小盒中散落的东西交杂在一起,化作点点嫣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胭脂雪 卧闻海棠花,泥污燕脂雪 1桃花 池聿再次登上长平山的时候,山顶的桃花已经谢了一地。 “看来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不过是骗人的。”虽是不满,但声音里却没有遗憾。 步履间衣衫带起地上残花,像山风吹过。 池聿还记得这片桃林深处,是有一座木屋的。 可是眼前檐角半塌,蛛网遍结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有人居住。 “又白跑了。”摸了摸鼻子,他的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满,“都说狡兔三窟,这都第三个了,怎么还是个空的?” 2冬兰 师父在世的时候说,若是他老人家仙去后,我孤家寡人还不起他欠的债,最好离开长平山避避难。 所以在他驾鹤西去后,待挖坑埋了他老人家,我便搜刮完山上能带走的东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遁逃了。 本以为这一逃,能成功躲过他的那些债务,但如今看来还是太小瞧这些债主们了。 看着面前手握长剑,抱臂而立的男子,如果不是那一声“明月”,或许我还能有心情欣赏一下他的姿容。 可是现在,我却不得不思考如何脱身了。 “这位大侠,那个,您怕是找错了人。我们这里没什么明月黑月的,我叫冬兰,上面还有几个姐妹叫春兰c夏兰c秋兰,您要是” “冬天有兰花吗?” “” 我一时语塞,这人的脑回路好像和一般人不大一样。 其实这问题我一开始也思索过,只是对我这等吃饱饭便万事大吉的人而言,追根究底着实太过伤脑,左右不过一个名字,随心叫也就是了。 就像当下,不管他和旁人是否一样,只要能忽悠他离开,便算功德圆满。 “按理冬天是没有兰花的,但我们小姐起了这名儿,没有也是有了的。” 见他一脸无动于衷,我不由无奈,只能带了几分谄媚和娇羞:“大侠莫不是瞧上奴家了只是奴家的卖身契在妈妈手上,大侠若是愿意出些银子赎了奴家出来,那奴家更名明月也是可以的” 向来上赶着的都不值钱,按之前那些稍有身价的公子哥儿的反应,动歪念头前瞧见我这神色,莫不掩鼻嗤声弃之如履,笑话青楼里的洒扫丫头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再无兴致。 但我却忘了,眼前这人不是正常人。 3明月 从倚红楼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懵,脑海里回想刚才的一幕: 妈妈难得慈和地拍着我的手,望着身后的池聿比我先前笑得更加谄媚:“冬兰啊,你是个好命的,之后跟着这位大侠一定要乖巧伶俐,千万不能砸了咱们倚红楼的招牌。” 我好像有点明白前一阵妈妈为什么老扣我伙食了只怕是倚红楼快要倒闭了,不然什么时候三等洒扫丫头也能代表倚红楼了。 虽然被倚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只是想来还是有点悲伤。 当初我卖身葬师,好容易才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如今竟由不得自己主张要换主子。 江湖侠客向来颠沛流离,只怕是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尤其是眼前这位债主,若不是自己已经沦落到揭不开锅,如何会费尽心机找我? 但是在他报上名字的时候,我委实想不起当初老头的账单上记过池聿这俩字。 不管如何,终归是不能让他知道我就是明月。 哪怕他真的给我起名叫明月。 “大侠,你买了我就是为了给我起这么个名儿?” 几天相处之后,我发现我好像误会了什么,池聿的日子过得委实不错。 吃饭要八菜两汤,行走非马车不动,那身佩宝剑的江湖气,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这么一个人,确实不像是会为了老头儿欠下的几两酒钱就寻我至此。 毕竟每顿饭他浪费掉的那部分,就已足够老头欠下的最高债务。 若是为了那么一点债务,委实不怎么划算。 “大侠,那个大明月是不是你的意中人,她抛弃你跟别人跑了,你实在太过念想又正好瞅见我跟她比较像,所以买回来当个替身?” 见他不言,我不由联想起在倚红楼听过的那些话本,但若真是这样,我这个替身小明月未免有些委屈自己。 “大侠,你跟那个明月” “闭嘴,再在吃饭的时候说话,后面的路你就跟在马车后面走。” 没等我问完,就被自己这个新主子以淫威喝止。 能享福的时候,谁愿意吃苦呢? 所以十天过去,我也没能听他亲口道出,自己和那个明月有什么关系。 4憔悴 第十一天的时候,我没等来明月的答案,却等来了一间为明月所建的楼阁。 眼前雕梁画栋的模样,委实让我这三等丫头咋舌。 原以为倚红楼已经足够豪奢,但眼下这地方的精致却还是让我移不开眼来。 “去瞧瞧看,合不合心意。” 许是我如饿狼扑食的眼神太过灼灼,池聿带着几分鄙视满足了我的窥探欲。 楼外不俗,屋内更是处处用心,字画摆件无不金贵,让我不由有些瑟瑟。 “大侠,这地方是给我住的?” “明月阁,本就是为明月姑娘准备的。” “要租金吗?” 我假意听不出池聿话中的深意,真明月也好,假明月也罢,到底所为是何,总会有人先忍不住。 但这个人,定然不会是我。 就这样,我开始了在明月阁里的生活。 日日洗漱有人服侍,餐餐饭食有人布菜,端的是金枝玉叶大家闺秀的好日子。 但奈何我偏生是个穷苦命,只得和那些漂亮侍女斗智斗勇,努力诸事亲力亲为,免得到时候被人扫地出门忘了安身立命的本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没什么风浪,倒也不算无聊。 直到池聿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想起,我在这明月阁中已经混吃混喝了两个月了。 “嘿,大侠,好久不见。” 看着门口一身戎装的池聿,我抬手打着招呼。 “燕国的大将逼近秦淮,倚红楼里诸人已各奔东西。” 背对着晨光,看不清池聿的神色,更摸不透他告诉我这些的理由。 “看来我之前没有猜错,妈妈的生意果然不怎么景气,我刚离开没多久,倚红楼就倒闭了。” 似是不觉我的嘟囔,池聿手中提剑,走进屋内,站在我面前。 这时我才发现,比起之前,他憔悴了不少。 唇角一圈,遍布胡茬,好像一下老了十岁。 5前朝 “桃花令你准备什么时候交出来。” 没有任何委婉的说辞,池聿单刀直入,倒让我有些小小的诧异。 “什么桃花令?” 明月不明,何晓桃花。 “前朝皇帝明晟临终前,曾将统御皇庭死士的信物桃花令交与国师荀平,也就是你的师父长平真人,一年前荀平离世,但他的墓里却并没有桃花令,生前除了前朝公主明月外,他不曾接触过任何人。” 池聿毫不避讳隔墙有耳,将这几年他一直致力追寻明月的原因道出。 “大侠怀疑我是你说的那个明月?”我挑了挑眉,“若真是这样,怕是高看我了。我若是什么公主,也不至于穷到去倚红楼那地方谋生。” “在今天之前,我也并不相信。” 池聿的眼睛牢牢的锁在我的身上,出声让人拿进来一样东西。 “这是前朝万贵妃的画像。” 万贵妃啊 这个称呼可真是遥远。 不过也是,既然窥伺桃花令已久,又如何不知这桩秘辛呢? 世人都以为前朝长公主明月是皇后所处,但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当年皇后与还是贵人的万贵妃同时生产,只是皇后所出乃是死胎,为避国讳,遂抱了万贵人所出的女儿来养。 而万贵人因为所出不是男孩,而自己身份亦过于卑微,所以思虑之下,便默认将孩子送到皇后膝下,成为前朝的长公主。 自此之后,在皇后的扶助下,万贵人只一年,便坐到了贵妃的位子。 只是随着长公主的模样逐渐长开,眉眼逐渐酷似万贵妃。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长公主两岁生辰的时候,万贵妃被人发现失足跌落在太液池中。 而自那一年起,朝中便动乱渐生,先是北燕扰境,又有夷狄入侵,最后更是被带兵御敌的大将军池徽窝里反,逼宫篡位。 那些年里,无数宫人死的死伤的伤,自身尚不能保全,谁还能记起逐渐长大的公主呢? 而至此为止,前朝不再,而稀薄的皇嗣里,最后只有五岁的长公主明月得以幸存。 再后来的事情,便如池聿先前所言,多亏国师荀平扶育,幼小的公主才得以保全性命。 只是,谁曾想,荀平不过离世一载,自己倾心培养十载的公主便被池家的人找了出来。 想到这里,我不由有些沮丧,要是师父他老人家知道我这般不争气,只怕棺材板会在下面动起来。 6渊源 “看来三皇子什么都知道了。”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也没什么再遮掩的必要。 池徽夺位之后,日子也并不怎么好过。 窝里反的结果,就是不管夷狄还是燕国,都借机吞噬了大荣不少地方,所以哪怕谋权篡位,池徽这十年的日子也不怎么安生,所以他将念头动到了明晟养的那群死士身上。 能以千人之力,抵御十万大军守城一旬,便都不是寻常之辈。 若能得此借力,必如虎添翼。 只是对这些势力虎视眈眈的,不仅仅是他这个新皇帝,还有他争权的两个儿子太子池晏与三皇子池聿。 “明月,燕军来袭,唯有你手中的桃花令,方能解当下秦淮之危。” “三皇子抬举,当年一战何等惨烈,想必你们池家人比任何人都清楚,且不说我并不知桃花令在何处,就算知道,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我不由觉得好笑,自小到大,我没见过比池家人脸皮更厚的了。 “我已经去过长平山了,荀平留在屋庐中的东西,并无桃花令但当年,陛下的确是将桃花令交给了他若是桃花令不出,燕军定当轻渡秦淮,遍踏大荣国土,侵害大荣子民,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吗?” 池聿的声音铿锵有力,好似有一股天道正气喷薄欲出。 这么义正言辞的话,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了。 上次听到这般说辞,还是十年前在父皇的书房里,偷听池徽说服父皇出兵时。 到底是父子,道貌岸然的样子,也是如出一辙。 “燕军与我何干,大荣又与我何故?我一个小女子,管不得家国大事。再者你凭什么以为那老头子就将狗屁令牌给了我?若真有这样稀罕值钱的玩意儿,我也不至于替他躲债四处奔逃。” 我不由打个哈欠,人越长大,越无趣。 眼前的人,一点也不像儿时那个一心要当大侠,扶危救困的小小少年。 与这般没劲的人交谈,真是让人莫名烦困。 池聿没有再说话,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如果眼神有形,我想他怕是想要将我刺穿。 只是,刺穿又待怎样呢? 7竹花 自随池聿回来,进入明月楼后,我便不曾出过这座宅子。 除却饭后在院内秋千上荡一会儿,也没有什么闲晃的兴致。 只是回到大荣那会儿还是四月,再后来入了暑,外间愈发热起来,我便将这唯一透气放风的活动也省去了,只在茶余饭后在楼上远眺,看看四周繁密的竹林,来换得一时清凉。 那一日并不算愉快的交谈过后,池聿便再也不曾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日子好像也回到了刚来的那两个月。 明月阁的生活,真如世外桃源一般,除却偶尔会回想起那日他刺人的眼神,其他时候我甚至有种恍惚,好像自己还在长平山上。 没有背负的家国之恨,没有山下的不安动荡。 但是生活,从来都不会顺着人的心意。 就像云间白鹤跌落凡尘,就像师父离我而去,就像童年的玩伴反目成仇,就像那一日破门而入的池晏。 初秋的第一场雨后,明月阁外的竹林拔高了很多,随着凉风拂过,生出的竹花在碧绿的竹叶间煞是惹眼。 那日午后,向来习惯小憩的我却如何也睡不着。 就在三次辗转难安,披衣起身后,院中传来杂乱的脚步,和带着几分戏谑的狷狂之声。 “明月楼?本殿下竟不知,三弟在云阳山上还建了这么一处雅致的楼阁,只不知屋内是否也藏着陈阿娇一样的美人儿。” 随着那道声音渐近,屋门也被突然撞开。 看着那张与池聿有着几分相似,但气质却全然不同的脸,我不由有些反胃。 池徽自己长得倒是爽朗硬气,但生出的这个大儿子,却恁地阴柔诡异,让人生不出半分好感来。 “呦,看来三弟还真在这里藏了个小美人儿。”带着几分调笑,他的手跟着伸了过来。 池晏好色的名声在外,今日一见果真对得起外间的名声,也不算那些人污了他的名声。 “堂堂太子这般猥琐,怪不得这偷来的江山不保。” 我冷嗤一声,也不知池徽见到自己的儿子这般,会如何作想。 “贱人!放肆!” 池晏的神色瞬间阴骘,拔出手中的剑便要朝我刺来。 这些年在长平山上,我也不是混吃等死,只等他真的逼近,好生给他尝尝师父传授的技法。 只是我并没有等到这样的机会,他便被人拦了下来。 那人明显年长很多,挡住池晏在他耳边低语几声,依稀听见什么“陛下”“皇命”之类的话,让池晏将心头之气生生压了下去,派人押着我出了明月楼,往城里的方向疾驰而去。 带着几分好奇,我不由大胆猜想,是池徽想要见我吗? 但是,他见我,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以为我真的会交出桃花令吗? 池聿呢?他如今,又在何处? 想起这几个月来的平静,和屈指可数的见面,我心中突然生出几分不安。 回头向明月阁的方向望去,还能看到秋风拂动中,竹叶遮挡不住的密密竹花。 8旧居 池徽见我的地方,是在当年万贵妃居住过的永泉宫中。 这地方我虽来得不多,但却还记得每一次万贵妃见到我的那种温情。 如今十几年过去,这里还是一如往昔。 “大胆!见着陛下还不下跪!” 见我如一根木头杵在那里,一旁的近侍实在看不下去。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见池徽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我和这位篡位的王者。 眼前的池徽,和记忆里让我坐在他脖子上玩闹的人不太一样。 十年匆匆光阴,在这位曾经俊朗豪迈的男人身上,刻下了无数印痕,但最为致命的,是散发的颓丧之气的苍老。 “小月儿,你来了。” 他沉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只是那一声“小月儿”,却让我袖中的手紧了紧。 见我并不应答,他也没有介怀,反而唇角带着几分笑意,自顾自地说起话来,陷入一种恍惚迷离的状态中。 “当年我第一次见到凝儿的时候,她还只是翰林修撰万昀家中待嫁的幺女。 “那一日,先皇让我去翰林院寻人,正遇见扮作书童随着万昀在翰林院修书的凝儿,只一眼,我便知道这辈子,我都逃不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只是,在我还未曾来得及求娶的时候,先皇亦留意起了万昀身边的小书童。再后来,她便成为了后宫之中的万贵人。 “我本以为就此我与她再无瓜葛,直到宫中传来万贵人产下死胎的消息。那一夜,就是在这那扇窗外,我听到了皇后身边的嬷嬷与凝儿的所有对话。” 说到这里,池徽抬手指着靠里面的一扇窗户,好似那一幕不过昨日。 “凝儿的声音里虽有不舍,但我明白,她是自己愿意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仅仅两年,他们便容不得她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我不客气。” 池徽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愤然,好似血海深仇深压不断。 我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原本忠心耿耿的池将军,就这么无缘无故地谋了权篡了位。 有时候,执念,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我想,池徽肯定不知道,皇后在母亲去世后,便对着不过两岁的我,道出了我的真实身份。 也是她带着我,不止一次地在这永泉宫内祭奠母亲。 所以自打记事起,我便知道这一切,更知道母亲的投湖,是为了我更好的活下去。 只是有些时候,人总是喜欢活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不愿意多看一眼外面。 “我母亲是真心喜欢我父皇的哪怕他佳丽三千,纵情生色。我的母亲,也是自己投太液池而亡。” 我知道这样的事实有些残忍,但有些梦,终究要醒。 如果他有野心,但凡对大荣的百姓有一丝顾及,也当知道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或许他一直都不愿意醒,所以才在这短短十一年之内,便使得大荣国之将覆。 是痴人,但更是可恨可憎之人。 看着他沉默的背影,我有种不必再言的感觉。 “池聿呢?” 想到明月楼外的竹花,我还是忍不住道出了心底唯一的顾虑。 “前两日,燕军抢渡秦淮,他率兵御敌,在乱矢中了身中数箭,不治而亡。” 眼前的事物忽然有些模糊,好似都带了重影,让人看不真切。 这惶然十几载,真是可笑也可悲。 9落雪 燕国士兵踏平大荣,是在紧跟着的一月之后。 不知是因为丧子之痛,或是什么旁的原因,太祖皇帝池徽在那之后竟一病不起。 当年领兵征战无数的大将军,如今竟是养尊处优到没有任何反击的英雄气概,在燕军入皇城的时候,便同样投了太液池。 等到燕人打捞时,已毫无声息。 那一日,天空忽而下起大雪,一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恁地干净。 十一年前应该出现的场面,如今推后再现,虽然已经激不起内心的波澜,但想到这一年的那场变故,我还是会有些恍惚。 一切已经发生,历史不过重演。 桃花令终究只是留存在传说中的一样事物,没有人见过它的样子。 因为在师父去的那一年,桃花令便被毁掉。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不管是离开,还是继续暗中护卫,都是自己的选择。 或许大荣从明氏开始,就逃不开倾覆的命运,唯有燕君那样的枭雄,才真正的将放置在治民之上。 等我回到长平山上,看着屋庐外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再想起大荣太祖十一年的那场秋雪,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寒意。 恍惚中,手中的桃花燕脂翻到在地,一下便污了雪泥。 摇摇头,将残迹捧起,丢入一盘纸篓,新的燕脂,只能等待明年。 只是,明年,又待如何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江湖 碗中涟漪微泛,宁玄知道那人又来了。 纵已被拒三次,却依旧执迷不悟许是被那三顾茅庐的故事欺骗,但这世间再无诸葛,更枉论先主。 他们要的东西,他给不了。 更不愿给。 1烦人 宁玄在这片竹林占林为王的时候,周围还没有这么聒噪。 泉鸣鸟歌,风扫月隐,再加一壶清酒,间或荷笠听雨,他本以为人生百年,惶惶然不过如是,日子就当这么岁岁年年的过去。 直到那些人的出现。 或许真如他们所言,宁家的后人,终究不能妄图成为芸芸众生之一。 “请公子出山。” 已经听出茧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非在山中,谈何出山?” 宁玄摇摇头,这些人真有意思,连状况都搞不明白,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公子,如今武林大乱,圣火令不知所踪,若连您也不愿襄助,只怕这江湖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江湖是什么?武林与我何干?圣火令又是什么东西?” 宁玄不由得掏了掏耳朵,看来是时候搬家了。 然而这念头甫一生出,便被否决。 不行,若真搬家,哪里再去寻这般美酒? 莫瞧村口朱七娘子店小,酿的竹叶青倒是非一般的清醇。 拿起面前的海碗,轻轻晃动,宁玄看着那清凌凌的碧色,映着四周青翠的竹叶,只觉莫名好看。 这样悦目的佳酿,当得一饮而尽才痛快。 “令尊在世之时,曾对盟主许诺” 举碗欲饮之时,耳畔那道烦人的声音又响起,但这次,没有人给他说完的机会。 清风徐来,只听到酒水入喉的咕咚声。 “真是烦人呐他许的诺,干我何事?” 无奈地摇摇头,宁玄从斜倚的石板上悠然起身,广袖长袍带起地上的落叶,随着木屐声嗒嗒远去。 留在身后的,是一具再也不会烦人的尸体。 斑驳阳光里,灼目血色顺着切入喉头的竹叶汩汩流出,像极了酒水入喉的声音。 2肉材 “姓宁的,在没在!你前几次赊的酒钱何时哎呦喂!痛死老娘了!” 扶着婀娜的腰肢,朱七娘子痛得脸都快变了形。 都说这地方民风淳朴,谁曾想头一次有人赊酒逾期,甚至连还钱的自觉都没有,非得让她上门讨要。 朱七娘子撑地起身,一伸手却摸到一个软软的还带着点热乎的东西。 “嘿!一个死人!” 探了那人鼻息后,朱七娘子发出一声欢呼。 宁玄从屋内拿了最值当的铜炉出来时,正瞧见一身桃色绸衫的朱七娘子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翻着什么。 “那什么,最近手头有点紧,七娘子你看这玩意儿能不能先抵上些” 摇着手中团扇,朱七娘子闻声扶着腰站起身来,风情摇曳地走向宁玄,知道的明白她是效仿卓文君当垆卖酒,不知的还当她是那风月之所的妈妈。 待看清宁玄手中物事时,朱七娘子突然变了脸色,一脸嫌弃道:“老娘要你这破铜炉作甚?温酒都嫌它慢!” “那这破屋可就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七娘子只怕空跑一趟”想起什么,宁玄恍然,“不若这样,我再送你些许竹子,这样你那竹叶青又能省不少成本。” “得了吧你!你先时抵的那些竹子,够我酿一辈子的酒了,你这是存心诅咒我下辈子还当不上富家奶奶!” 朱七娘子丢出一个白眼,卖了半辈子的酒水,她早不耐烦了,若下辈子还卖酒,岂不是应了那人的话,注定了生生世世的穷命? “七娘子自然是富贵命,您贵人不记小人过,浑当我方才放了个屁反正银子我这小人确然是拿不出来了。” 宁玄摊开双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没钱只能耍无赖了。 似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作答,眼珠一转,朱七娘子笑靥再生,对着宁玄扇着香风: “之前的酒钱我可以不要,你那宝贝炉子,我也不忍夺爱。我只要一样东西” 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这块肉材给我便好,反正留你这里也不过花肥一抔。” “七娘子不怕麻烦上身?”宁玄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只要口感不差,谁知道自己吃了麻烦呢?”朱七娘子团扇摇得更欢,“潦倒入口如柴,富贵唇齿太腻,宋盟主训练出来的,只怕才筋道些。” “七娘子喜欢的话,便只管拿去。” 宁玄大手一挥,甚是大方,罢了又合掌道:“只要不跟我计较之前的酒钱,便阿弥陀佛了。” “我朱七娘子自然说话算话。”朱七娘子媚眼一抛,扭着腰肢摇着团扇转身,“走吧,再晚可就错过晚市了,到明天口感差得就不是一丁点了。” “走什么?”宁玄好似回味过什么来,双目不由瞪得滚圆。 “难不成你让人家这么一个弱女子扛着他回去么?”朱七娘子眼角含笑,回头娇俏道。 3包子 当朱七娘子的包子出锅时,村里人才知道酿酒极好的七娘子厨艺也不赖。 “七娘子,啥时候开个包子店呐?哥哥们日后早晚也来你这里讨酒吃。” 屋内有大汉瞧着朱七娘子,目光灼灼,说完更与同桌几人对视一笑,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说得好似我不卖包子,几位爷就不来似的。” 朱七娘子媚眼如丝,扭着腰肢摇着扇子将刚出锅的包子盛了一盘,放到那几人桌上,“来,尝尝看,若是好了,可得给我多介绍些客人。” “且不说包子如何,单是七娘子这秀色,便足餐了。”那人笑意深深,顺手便要往朱七娘腰间摸去,却被她一个轻盈妩媚的转身绕开,坐到了另一人身前。 带着几分轻笑,朱七娘子以扇掩口:“张大哥可得小心了,嫂子可是刚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此时想必搓衣板还没收起来呢。” 此话一出,便惹得哄堂大笑,那大汉面上讪讪,回头招呼起一旁的兄弟喝起酒来,不多时几人便笑骂一片。 朱七娘子也不当回事,自打她来开店以来,骂她的女子从来不缺,气她的男子也不少,可不管是别处,还是如今这地方,她的小店依旧门庭若市,也没见谁能将她怎么样。 “客官要不要也来一笼包子?免费送。” 一双美目笑意盈盈,热烈地望着独自饮酒的男子。 宁玄看着眼前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的朱七娘子,再看看那边包子吃得正香的几人,突然有些反胃。 “还是不必了。” 强忍住呕吐的,宁玄连连摆手,顺势将目光转向窗外,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当真吐了出来。 “不吃就不吃嘛,酒还是要好好喝的,那里边可没加佐料就算要加,也得有今天这样的际遇才行。” 朱七娘子琼鼻哼气,似是恼他不解风情,又似气他不知好歹,起身摇着团扇娉婷袅娜地往另一处索要包子的客人走去。 然而那话入耳,宁玄只觉刚入口的竹叶青味道也奇怪起来,差点没吐到外面行人身上。 4夜访 “客官要不要也来一笼包子?免费送。”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宁玄一个恶心,从床上猛然坐起,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方知虚惊一场。 起身走到桌前,一口气灌了半壶茶才堪堪缓过神来。 “真是魔怔了。” 晃了晃脑袋,想起晚上在朱七娘子店里的经历,宁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搓了搓胳膊,他看着窗外的星月。 时辰还早,还能再睡一会儿,不然明天搬家可真没力气了。 然而等他回头之时,却见一人正笑意盈盈地坐在自己的床上,纤腰柔软,眸中有星。 “怎得?怕我吃了你不成?” 望着眼前愣了一愣的宁玄,朱七娘子笑得酥胸轻颤。 “我一个穷鬼,穷困潦倒入口如柴,七娘子还是别用我砸招牌。”伸个懒腰,宁玄打了个哈欠,淡然地往自己的床走去,“寒夜空寂,小娘子若是想要红袖添香,宁玄求之不得。” “呸!当我没上过学堂呢!”朱七娘子啐了他一口,起身将带来的酒坛扔给他,瞪眼道,“对月把酒时看剑,红袖添香夜读书。我倒是想要红袖添香,可你睡得太死,怕是没得添。” “得亏没添,不然真不敢喝了。”接过酒坛,宁玄轻笑一声,便开坛往口中倒去,“好酒!” “哼,你倒是心大,睡得这么死。” 朱七娘子斜他一眼,若不是梦中惊醒,自己在这里呆一整晚,只怕这家伙都发现不了。 宁桓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孩子来? “不是所有人都跟七娘子一样,有夜探他人宅邸的好兴致。” “别人有没有兴趣我不知道,但你杀了宋深的人,就不怕他寻来?” “七娘子蒸了宋盟主的人,就不怕他寻来?”宁玄反问。 “怕。所以来找你搭个伙儿。”朱七娘子一脸理所当然。 “我不是英雄。” “这并不影响我是美人。”朱七娘子不入圈套。 “那么,美人,我要睡觉了,麻烦出去可以吗?”宁玄毫不怜香惜玉地逐客。 “啧,你跟你父亲可真不一样。”朱七娘子摇摇头,叹道,“便是你父亲在世时,也不敢跟我这样说话。” “所以他死了。” 宁玄打了个哈欠,随口说着一件似是与己无关的事,旁若无人地躺下,“除了烟影无形朱七娘,谁还能从武林盟主宋深手中偷取圣火令?只是你这次算错了哪怕你与我父亲有旧,我也不会帮你。” “我是想让你帮忙,但我也是在帮你。”敛却媚笑,朱七娘子面上是宁玄从未见过的清冷。 这才是真正的她。 5同谋 “你以为夺回圣火令后,宋深就能满足吗?他志不在中原,如果真被他重掌武林,那么你父亲宁桓所做的那些努力,迟早功亏一篑。” “那又有什么所谓呢?那是他的武林,不是我的。”宁玄漠然道。 “你既手持碧玉环,便有这样的职责当年你祖父当在位的时候,传下圣火令与碧玉环,就是为了防止后代盟主以权谋私。圣火令虽能统领天下,但当碧玉环现世,便有权推举新盟主。如今宋深无恶不作,你手中既然有碧玉环,真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吗?” “那是对你们而言,对我,它只是母亲的遗物。”宁玄闭眼欲睡,“没有人能从我手中抢走它。你不能,宋深更不行。” “我没想要夺你的碧玉环,那是影竹留给你的东西。”朱七娘子似是想起什么,叹了口气,坐在桌前,“宁玄,你大可不必这般草木皆兵。” “七娘子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还请离开,男女授受不亲,宁某要睡了。” “若是外人倒罢了,你当我真不知你的身份么?当年你母亲生你时,我就在一旁,你当我真是机缘巧合来这小村镇做生意么?”见宁玄以此为由,朱七娘子再忍不住。 “你到底是谁!“ 宁玄猛然坐起,一双凤眼冷冷地望着朱七娘子。 然而未及朱七娘子开口,外面便传来狂傲的冷笑之声。 “不管是谁,今日都别想离开!” 紧跟着,便见竹林霎时亮起烛火,当头一人坐于马上,手持缨枪面带狂傲。 “宋盟主这是何意?” 拿起屏风上的外衫裹上,宁玄推门而出,双眼微眯望着高头大马之上的宋深。 “什么意思,不是很清楚吗?朱七娘子偷走了圣火令,如今她又跟你深夜同处一屋,若说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说有人会相信吗?” 宋深望着唇角微翘,望着宁玄:“你祖父才德兼备,为武林泰斗你的父亲也为了中原武林鞠躬尽瘁。但是谁能想到宁家到了你这一辈,会如此不争气,竟与朱七娘子这等宵小为伍。碧玉环这般东西,又怎能再留在你手中?交出碧玉环,我或可看在你父亲的面上,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冠冕堂皇!面具带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摘下来了吧?!宋深,江北雷火堂的灭门案是谁在背后作祟,淮南宁家一百三十七口是谁所屠,还有江宁织造周琦被刺你真当自己做的那些事都无人知晓吗?” 朱七娘子再忍不住,从屋内冲出,那柄团扇的扇骨也伸长几分。 “这些案子朝廷早有定论,又如何轮到尔等妇人置喙?这些年你所盗之物,随意一件拿出来,都够你进刑部的大牢吧?”宋深对朱七娘子甚是不屑,目光移向一旁的宁玄,“宁玄,悬崖勒马。” “盟主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管你和朱七娘子之间有什么恩怨,总之你们的事情,我不会插手。但碧玉环,我不会交出来。” 宁玄双眼扫过二人,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从来不想参与到这些是非当中。 言罢,转身往屋内走去,顺道将竹屋的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剑拔弩张。 看着被关上的竹门,宋深面上杀意毕现: “既如此也罢,我这个做伯父的,也该帮自己教子无方的好兄弟好生管管儿子了来人,放箭!” 此言一出,数道燃油带火的箭簇射向竹屋,眼见便要将那不堪风雨的小屋焚毁殆尽。 “宋深!你无耻!枉费宁伯和宁桓那般待你!” 朱七娘子银牙一咬,如幻影般凌步躲闪,随着手中团扇飞舞,挡却不少箭簇,她的身影也逐渐迎着箭雨一点点逼近宋深。 只是那团扇毕竟太小,只能挡住周遭一点箭簇,那竹屋她所看顾不到的地方,已然被烈火点燃。 “不自量力。” 宋深轻笑,抬手搭箭,瞄准那个不断逼近的人影。 放弦,箭飞,眼见便要射中朱七娘子,却突然被“叮”地一声撞歪,射在一旁的竹子之上,生生将之穿透。 “欺人太甚。” 一道漠然之音传出,不止是那一支箭,所有的箭都在空中停滞下来,紧跟着便跟长了眼睛一般,往来的方向折返而去。 与此同时,数道痛呼从宋深身后传来。 回头看着倒地的数人,宋深面色一凝。 那逼飞数道箭簇的,不是他物,正是这竹林当中再普通不过的竹叶。 “朱七娘子的绝技无影竹剑!还说你和她不是一伙的!” 6飞蛾 箭雨越来越密,林中穿飞的竹叶也愈来愈多。 虽有朱七娘子并肩作战,但仅凭二人之力,亦难敌轮番箭雨攻击。 “擒贼先擒王,先杀宋深。” 朱七娘子与宁玄背对而立,低声轻语。 宁玄闻声,掌中发力,在朱七娘子的掩护之下,朝着宋深一连射出数片竹叶。 但能高居盟主之位,宋深又岂是等闲之辈? 长枪在胸前舞动,那些竹叶被宋深悉数击落,最后更是反守为攻。 掌心猛击马背,在一声嘶鸣中,宋深腾空而起,一杆长枪与箭簇同时朝着宁玄刺来。 聚叶反击,宁玄的竹叶接连割破宋深皮肤,却见他并不为所动,仍直直朝着自己刺来。 宁玄只一眼,便知那力道不小,分明是铁了心要鱼死网破。 他连忙侧身闪过,然而几乎同时,心头便警铃大作:不好! 果真,等他回头再看之时,宋深的长枪已经从朱七娘子的后背刺入。 “七娘子!” 一道惊呼之声,响彻整个竹林。 竹枝轻晃,不知是夜风拂过,还是天地悯怀。 “敢盗圣火令,就要有必死的觉悟。” 手中长枪一转,宋深将缨枪轻而易举地抽出,带动那桃色绸衫徐徐坠落,恍如春日的灼灼桃花,在一地碧色里绽放。 “她已经死了,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提着手中枪,宋深一步步朝着宁玄走近。 “交出碧玉环,我还能让你残喘而活,否则,便休怪我不近人情。” 长枪横于胸前,宋深指着眼前的宁玄。 他太了解这个侄儿了。 胸无大志,若非被朱七娘子蛊惑,怎会与自己叫板对抗? 宁桓是个瘸子,所以纵然也习得宁盟主的武功,却比不上自己这个捡来的徒儿。 而宁桓不仅自己不争气,生的儿子也是个没出息的,自小习武偷懒耍滑不说,性格更是安静宛如女子。 这样一个小时候便让自己祖父失望至极的子孙,长大之后,依旧宛如文弱书生,能有什么能耐呢? 所以下一任盟主,便毫无悬念地落到了他宋深的头上。 只是,宋深并没有想到,这个曾经被他一度瞧不起的宁家小公子,如今却也有了不一般的能耐。 不过,不重要了。 这般小儿打闹,在他看来,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花架子,在他宋深面前,仍旧不值一提。 “我再问你一次,是交,还是不交。” 长枪刺出几分,宋深言语之中威胁昭彰。 背后的竹屋哔啵作响,不用回头,宁玄也能想象得出身后是何等狼藉,而落叶卷起的烈火,也已经清楚地映入他的眼眸,开始滋生蔓延。 “我也再说一遍,碧玉环,我拒绝给你。” 双手捻作兰花势,划圆周而聚胸前,比先时更多的竹叶自地上无风飘飞,紧接着快速旋转,围着宁玄快速旋作一个连接的球体。 “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深再无耐心,长枪一旋,便朝着宁玄周身的竹叶刺去。 一者斑驳易散,一者锋芒毕露,那一番主动出击,宛如飞蛾扑火,结局显而易见。 宋深面上笑意更深,但转瞬,那笑意便凝结在面上。 腹部传来的疼痛,让他生出几分不可置信,慢慢低下头来,他看着背刺入腹中的枪杆,临了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7烟影 世人都道朱七娘子魅影无形,没有她偷不走盗不出的东西。 但其实在最早的时候,朱七娘子还不是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偷。 江淮一带的黑白两道,都得给这个劫富济贫但却传闻杀人不眨眼的女子几分薄面。只因她独创的无影竹剑,能以竹叶为刃,杀人于无形之中。 但凡交手之徒,无一幸免。 就在整个江湖人心惶惶之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原本心狠手辣昭著于世的朱七娘,突然在世间销声匿迹,后来再有传闻,便只剩下窃宝留名的名声。 而江湖传她近日所盗,则是盟主宋深的身份象征,圣火令。 但好戏尚未登场,便传言竹林一战,朱七娘子与宋深同归于尽,双双殒命,圣火令与宋深一直寻觅的宁家碧玉环,亦不知所踪。 “廉颇老矣啊!” 听着前面佩剑的二人说着这一切,又发出几分遗憾的感慨,紧随他们身后的白衣男子压了压斗笠,拿着酒壶走向另一个方向。 莹莹青竹,绿意盎然。 没有人知道,烟影无形朱七娘,其实并不是一个人。 朱烟c影竹,合起来才是真正的朱七娘子。 直到独创无影竹剑的妹妹影竹嫁给宁桓为妻,那枕边之人,才明白自己所娶的女子,到底是何人。 江湖正道,不能存宵小于世但人伦纲常,却也无法让他抛妻舍子。 但自此之后,直至亡去,宁桓也再未踏足妻子所在的别苑。 “玄儿,母亲对不住你,这些年让你一直以男儿身示人,确是出于私心,生怕你父亲将我休弃但你要明白,哪怕你是女子,作为武林名门宁氏的后人,想要在这江湖立足,也需得有一身好本领。所以今日母亲教你的这些,你定要看仔细了” 庭院深深,飞花树荫里,人影与竹影齐飞,剑意并衣袂共舞。 不管是逼她习武的母亲,还是全心辅佐宋深执着于自己心中江湖道义的父亲。 没有人问过她真正想要什么,又向往着什么。 从来都没有。 竹林间身影跃动,那萧萧竹叶亦并存剑气,带着那竹间一座坟茔,莫名肃穆。 伴着最后一片竹叶落地,一道清脆的碎裂之音也就此传来,几道朱红碎片落于坟前,依稀可见其上“圣火”二字。 坟前的白衣少女面色清冷,蹲下身来,安静地将那碎片一点点埋入无碑的枯冢。 “这江湖,从来都只是你们的江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阿七 01 阿七犹记得初见楚恒时的场景。 彼时兄长大破北胡而归,全城百姓夹道相迎,偷跑出来的她挤在攒动的人群中,想要再靠近一点,好看清那高头大马上英挺威武的年轻将军。 听着身边人群里百姓对兄长不绝于口的赞叹,她不由自得那些人口中彷如天神降临守护一方国土的人,可是自己最亲的兄长!阿七身子灵活,在人群里窜来窜去,终于蹭到了最前面,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愈来愈近,她面上的笑意也愈发灿烂。 一别七月,从柳絮纷飞到红叶满山,阿兄终于归来。 “不就是杀了几个胡人么?用得着这样招摇?本公子日后可比你厉害多了!” 那道声音在喧嚣的人群中并不算大,但却被阿七敏锐地捕捉到,转头一看,竟是个比自己还矮半头的肥脸小胖子,一双眸子里满是不屑。 阿七甚恼,正要开口辩驳阿兄杀掉的可不是普通的胡人,而是有着北胡天狼之称的胡主亲骑!五万燕军以少胜多,不仅拿下了北胡十一城,更让北胡从此归降大燕,年年朝贡觐见,平定了困扰大燕数年的北境之扰。 但她还未开口,便被人推向一边,亏得她反应及时,才没摔倒。身边多出来的那人手中拿着两根糖葫芦,讨喜地对着那白脸小胖子道:“少爷,您要的糖葫芦,阿福给您买来了。” 看到这一幕,阿七蓦地嗤笑出声,双手环胸不屑道:“我当时谁如此大言不惭,竟是个还没断奶整日讨着要糖吃的小屁孩儿。”言罢上下打量男童一眼:“就你这般模样,上了战场怕是逃跑都带喘儿的吧?” 阿七原本精灵,这般脆生生说了一番,惹得身边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原本只是两个孩童间的笑闹,却不想正戳中了那小胖子的痛处,只见他整张脸憋得通红,乌黑的眼睛瞪着阿七,嘴角动了动,一把推开阿福递上来的糖葫芦道:“你自己吃吧!我不吃了!” 阿福人本老实,听见小少爷这般话登时不知该怎么办了,阿七见了这对主仆,笑意更甚:“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还是别没头没脑说一些不着调的大话,这行军打仗的事情可不是过家家般由你闹着玩儿的。” 话毕,一旁的人群也跟着哄笑起来,那小胖子脸红到了耳朵根,转身往人群外挤去,阿福拿着那两根糖葫芦连忙跟上。 阿七见此,心下甚是痛快,不由面露得色。 然而,没过多久,不知看到什么,她的面色很快开始僵硬起来。 那一晚,阿七又被罚在祠堂里跪了两个时辰。 这次已经是她第十三次偷跑出来被发现了。 02 再见小胖子是在三日之后。 那日阿七正在家中小校场练枪,却见阿兄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莫名有些熟悉。 阿七停下手,仔细看了来人,才笑道:“呦,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还没断奶的大少爷啊,怎么着?不在家里跟爹娘撒娇,来我们家里做什么?难不成” 阿七没有注意到小胖子瞬间惨白的面色,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兄长打断:“阿七!” 阿七愣了愣,阿兄从来不会凶自己,这次居然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对自己这样,她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才听到兄长最后几句话: “今后你们会一起训练,不管之前有什么矛盾,都且揭过去。阿七,你明白了么?” 阿七心里委屈,却还是惯性地点着头。只是拉弓再也射不中靶心,手中的缨枪也一直被击落。 秦乾带着桃花酥进屋的时候,阿七正把自己整个人都捂在被子里。 他问了好久,阿七才松开被子扑进他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秦乾听着阿七呜哩哇啦地描述,才明白了个大概,笑道:“干什么为这点小事不开心,你之前便在嘴皮子上占了他的便宜,今儿个又戳人家痛处,阿兄如何能不说你?” 阿七抽嗒嗒道:“我哪里戳他痛处而且,而且阿兄你为了他凶我,你凶阿七哇” 秦乾看着怀中撒娇的小妹,揉了揉她的头发,疼惜一笑。 阿七自小性格强硬,又能吃苦,不若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她喜欢舞刀弄枪,只有对自己这个兄长才会露出小儿女该有的姿态,自己平日里宠着她从来不会说一两句重话,况且前几日她还因着自己受了罚。想到这里,秦乾的目光愈发柔软: “阿七乖,是阿兄错了,阿兄不该凶你,你看我带了你最爱的桃花酥来赔罪,你就原谅阿兄吧?” 半晌之后,秦乾看着她吃完小半碟,才开口道:“阿七,其实你今日也有错,你知道么? 那时阿七才知道,楚恒是北郡王之子,当年北胡南侵,他的父母惨遭毒手,唯有他一人幸存,皇帝怜他年幼,将他收在身边抚育,而那天她提到他的父母,却是着实戳了人家痛处。 阿七虽强硬,却也并非不讲理,那日之后总是不好意思面对楚恒,但若让她主动道歉,却又拉不下脸来,便只当之前的事儿没有发生过,只和楚恒按着兄长的安排循规蹈矩的训练,对练之时照顾着楚恒虚胖,也会不着痕迹地让一让,不若之前那般咄咄相逼。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一个月后,才有了一些变化。 那日阿七跑进校场,对着正在练习的楚恒道:“楚恒,我今日不能同你一起练习了,刚已经和阿兄说过了。” 楚恒这才看清她的怀里有一只兔子,后脚上有着斑斑血迹,微微皱眉道:“受伤的兔子?” “嗯,阿兄刚从外面带回来的,我要去找医师,顺道和你说一声。”说完朝里面屋子跑去。 “医师今日不在,大校场有人受伤了,他已经赶过去了。” “什么?”阿七停住脚步,顿了顿脚折身便要往外跑。 “有药吗?我可以试试。” 兔子脚上的伤并不严重,稍微处理了下涂了点药,包扎过后便无大碍。 阿七看了看身边的小胖子,吞吞吐吐瓮声瓮气道:“那个之前是我不对,不该那样说你。对不起。” “不用放在心上。”楚恒逗弄着兔子的耳朵,随口道。 阿七看着他浑不在意的样子有些气结,但转念一想好歹打破了之前的隔阂,又有几分释然。 也不枉她央着兄长从街上的猎人手里买来这只受伤的兔子。 03 自从兔子事件之后,阿七和楚恒的关系开始好了起来。 熟悉之后,阿七才发现这个小胖子其实人也不错,虽然没有阿兄那么骁勇善战,但是可以告诉她好多不会从阿兄那里听到的事情: 比如南郡的山里有个寨子,那里的人会和猩猩说话,还会养许许多多奇怪的虫子控制人比如西南边很远的地方那里的人说话奇奇怪怪,文字也像蚂蚁一样,所有的部落都是黑色的皮肤,夜里都找不见人再比如最东边的海上有一个小岛,住着传说中的仙人,而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找到再比如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三年。 阿七整日里当着楚恒的面唉来叹去道造化神奇,竟能把当年那个自以为是的小胖子雕琢成如今这般英俊挺拔道貌岸然的模样,也不知这张面皮要祸害多少无知春闺少女。 然而楚恒还没来得及去真的祸害人,北胡便传来密报,当年逃生的北胡皇子同鞑靼族举兵反燕,两日内北境三城已被攻下。军情紧急,楚恒主动请命,协助秦乾连夜带五万大军出兵北境以化困境。 待陪同母亲归省的阿七闻讯,距大军出发已过了一日。 留给她的,唯有阿兄的一张书有“勿忧”的纸笺。 勿忧勿忧,如何能勿忧? 阿七平日里并不信佛,却也不由跟着母亲日日祷颂,以祈阿兄和楚恒平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兄的家书已经断了五日,城里的氛围也越来越微妙。 北胡臣服不过三年,那一战大败后休养生息且不足恢复,如何能与鞑靼一同反燕?北胡之乱后,北境防御加强不少,又如何能两日内连失三城? 与其说是外患,莫若道是内忧。 而作为当年平定北乱如今却失守一城的秦乾不出意外地成为被怀疑的对象。朝中流言愈多,连足不出户的阿七也听闻了几分。 当秦家被禁军包围之时,阿七拿起缨枪便要冲出去:“阿兄忠良天地可鉴,陛下这番是何意!若我秦家要反,何须为他楚家守了这数年天下!那些整日里安逸度日的文臣小人之心度人之腹,难道不怕刀头舔血守家卫国的将士们寒了心么!我便不信皇帝这般昏庸,仅凭一言两语便要定我秦家的罪!今日我便要面君讨回公道!” 待秦父闻讯出了书房,阿七已然闯出门往皇宫方向奔去。 皇城外的鸣冤鼓响起时,皇帝刚拆开一封密折。听闻秦家阿七前来鸣冤,冷哼一声传她觐见,阿七正欲开口,却被摔在眼前地上的折子震惊: 北郡王世子楚恒伙同北胡鞑靼扬北郡王旗反燕,大将军秦乾中毒不醒,北境十城已失其六。 楚恒反了。 阿七有些眩晕,她不信阿兄会反,可是她不能确信楚恒不会反。 当年北郡王心生反意,与北胡勾结,皇帝让阿兄离间二者,借北胡之手除去北郡王,彼时楚恒尚幼,阿兄奏人性本善稚子何辜,方使得皇帝将楚恒养在京城,却任由他玩闹戏耍。 得亏楚恒彼时已识文字,方不至无知无智。 这些阿兄都曾说与她听。 圣旨比阿七早一步到了秦府。 阿七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已经帮她收拾好了东西,拉着她的手泪眼啜泣。 阿七强忍酸涩,笑着帮母亲擦去泪水,朝着双亲一跪长拜:“爹,娘,孩儿一定会带着阿兄平安归来。” 随阿七前往北境的,除了三万大军,还有兔子阿白和一名老妪。 “古有木兰从军,桂英挂帅,秦家阿七不才,愿请缨驱逐胡虏,护我大燕国土!” “笑话!你教朕如何信你!楚恒之反秦家并非毫无干系,朕如何会将大军放入敌手!当年若不是你兄长一念之仁,如何会有今日之害!” “且不论当年阿兄是对是错,阿七只问陛下难道还要重蹈兔死狗烹之覆辙么?当年除去韩将军,临了还有我阿兄秦乾临危受命,如今眼观朝内,可还有能堪此任之人?若陛下用人以疑,那何妨拱手让了这江山让清明者居之!” “大胆!秦家阿七,你当真是要反了!信不信朕砍了你的脑袋!” “若陛下不想要这江山尽可砍了阿七!皇家恩怨阿七不愿过问,阿七只知道此役无干百姓。若北胡鞑靼入我大燕,必尸横遍野民不聊生。不管陛下信与不信,阿七今日起誓:且不言高义,便是为了高堂性命,阿兄安危,阿七也当竭尽全力拼死护我国疆!若违此誓,不得魂安!待到大军归来之日,那时陛下要阿七的脑袋,阿七绝无半句怨言。” 这一战,赌的不止是自己这条命,不止是秦家上下七十三口,还有八万将士的性命,还有所有大燕的子民的未来。 首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 04 再见楚恒是在鞑靼营帐。 阿七以己为使,带着阿白一人一兔直入敌营。 帐内只有楚恒一人。 阿七自顾坐下,不谈战事不游说,只安静着看了楚恒半晌,突然浅笑着开口道:“今日之后,可就真应了那句朋友变敌人了呢。” “我不后悔。”楚恒淡然道。 “好。”静默半晌,阿七起身上前,将阿白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你我之谊起于阿白,今日便止于阿白。”说着,在旁边放下一把匕首,“阿白当日是你所救,今日便还你一刀,从此你我山水不相欠。” “与它何干?”楚恒微怒,他想不到阿七是这样残忍的人。 “呶,你若不来我便自己来了。”言罢,拿过桌上的匕首,便要刺向阿白,楚恒闪身抢过阿白护在怀中,却不料阿七在自己左腕上划了一道。 伤口不大,血却流的出奇的多,没多久血腥味便弥漫了整个营帐,阿七无奈摇头:“阿恒,你还是不了解我。” 楚恒放下阿白,从旁拿过随时备着的药箱帮她包扎伤口,阿七安静地任他包扎,认真的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右手慢慢抬起,不禁抚上了他的脸,然而在触碰的那瞬,却猛地缩回:“抱歉,失态了。” 楚恒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阿七起身,听着帐内帘幕后细微的呼吸声,唇角勾笑。 从一旁的软榻上抱过阿白,转身向外走去,临掀帘,阿七顿住脚步道:“日后相见不必客气。还有,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战场尚无父子。” “对,战场无父子。”阿七重复了一遍,终于掀帘大步出去,听着身后传来胡人的嗤笑和不屑: “楚家小子,想不到啊!你倒是真厉害!我当你真会中了这秦家阿七的美人计呢,没成想秦家兄妹倒都被你玩在手中!” “呀!阿恒阿恒!还有什么神奇的事情,你快再跟我讲讲!” “之前说到了北郡,现在和你说南郡吧。南郡和北郡的风沙不一样,南郡树丛丘陵多,深山里有一个苗族的寨子,据说那里的人,那里的人会和猩猩说话,还会养许许多多奇怪的虫子,那里的说法叫做蛊,蛊的种类有很多,生死蛊,子母蛊,噬心蛊” “咦,这些蛊有什么用?你见过吗?” “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见倒是没有见过,因为巫蛊之事惑乱宫闱,已经被陛下禁止了,但是据说宫里还有南郡苗族的人” “母蛊要在贞女体内活血寄养,生出子蛊可随血液扩散子母蛊母子连心,母蛊寄主若亡,子蛊寄主也不能久活,而且这子母蛊,并无可解之法姑娘可想好了么?莫要后悔。” “阿七不悔。” 两日后,清醒后的大燕将军秦乾率燕军余部四万同援军三万共七万人,与鞑靼十万人对阵北邙,然阵前北郡王之子楚恒同北胡王子忽然同时暴毙,未几鞑靼王亦亡,叛军倏然溃散。 此役大燕不战而屈人之兵,胡虏尽皆臣服,史称北邙之战。 大军归日,将军秦乾卸任请辞,帝允。 次月,燕于北境胡虏地界设北域都护府,对接中央辖制北境。自此,大燕北境遗患尽皆去除,乃获数年安宁。 05 又是一年桃红柳绿时,柳絮纷飞里,莺歌儿叽喳叫个不停,空中依稀还可看见儿童放飞的纸鸢。河提尽头一处高丘之上,安静地躺着两处坟头。 其中一座坟前,放着一碟桃花酥。 旁有一男子怀抱白兔,缓缓将手中杯酒洒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巫梦 1倚阁徒念无所见 清欢阁是长安东门最高的一座楼。 在这里,能将所有往来的行人一览无余。 这一日的长安街头,繁华热闹一如往昔。 歌舞升平,安然祥乐,彰显着盛世的太平昌荣。 夙离在这里已经等了三天,卦象上说,今天她必然能等到那个人。 术者鲜少错算,更甚者接连错算三次,但她今日还想再尝试一次。 “姐姐,你果然在这里!” 推门声从身后传来,随之而起的是一道熟悉的惊呼。 “婵娟?”夙离转身,看着鹅黄衣衫的俏皮少女,蹙了蹙眉,“高后娘娘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婵娟撇撇嘴:“娘娘没出什么事,就是一连数日见不到你,派人去府上也找不到人,这才让我出宫来寻你。” 是了,怎么忘了这件事夙离不由晃然。 这件事情,已经分散了她过多的精力,若是今日还等不到那人,那么后面的一切,就只能自己来了。 “今日黄昏时分我会去见娘娘。”夙离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点头应声后便转过身,又向楼下城门望去。 “你在这里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婵娟见她一直看着楼下,便凑上前来,带着几分好奇,沿着夙离的视线瞧去。 “市井生活,有什么好玩既找到了我,你便该回宫了。没有你在身边,娘娘只怕不甚习惯。”有意无意地挡过婵娟的视线,夙离泠声,不想让她牵扯进来。 “娘娘好容易允我出来一回,怎么能不玩个尽兴再回去?”婵娟不满地撅着嘴,“你住在外面,自然不知每天呆在宫里有多闷。” “那就别回去了。”夙离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我虽然贪玩,但娘娘待我不错,我也不舍得离开她。”婵娟像是听到笑话一样,伸手摸了摸夙离的额头,“而且术者依附龙气而存在,出了皇城我们就跟普通人一样了。再者我的术法还不够精进,还要再努力研习,等到有朝一日跟姐姐一样,成为大荣的首座术者才行。” “说着玩的事情,何必当真。“将婵娟的手拿下来,夙离别过脸去。 婵娟自小跟随高后,与她说这些,需得有足够的理由,寻个好契机才行。 可是那人不出现,眼前的一切,并不足以说动她。 “伴君如伴虎。你在高后身边,需得谨言慎行,以后这样的话,莫再提说了。” “这不是没有别人嘛开个玩笑都不能姐姐自从成为首座之后,都不像个正常的人了。”婵娟不屑地嘟囔,说出的话却一字不落地传入夙离耳中,让她的身子不由一震。 然而未及她说什么,婵娟的声音便再次入耳:“咦,那人的穿着好奇怪,民间如今都流行这样的打扮了吗?” 朝着婵娟所指的方向望去,夙离正瞧见一人自东门而入。 不似周围人的峨冠广袖c长袍飘逸,那人一身短打,宛如工匠一般,但却外搭一件及膝罩衫。 说他文雅,却难掩江湖风气,说他破落,腰间的白玉酒壶却非凡品,随意挽起头顶发髻的玉簪也甚是讲究。 落拓随意处现精致,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流韵味,想来非是凡俗之辈,否则也不能通过城门卫的核查,进入这雅士望族云集的长安城。 “终于来了。” 夙离双眼微眯,瞧个仔细后,折身便破门而出往楼下奔去,连一旁的婵娟也顾不得。 直到人去屋空,被留在身后的婵娟才回过神,喃喃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2他年再见未曾见 待夙离从清欢阁出来的时候,往来的街道上已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朝着各处探望几番,仍旧无果后,夙离不免有些气馁。若在当年术者大盛之时,飞檐腾空不过区区小事,如何能沦落到如今这步只当堪舆的地步? 但转念一想,既然他已经到了长安,那么再见,不过是迟早的事。 退身欲回返,却撞到身后一人:“姐姐,你跑这么快干嘛呀?” 夙离折身,见到身后的婵娟,扯了扯唇角,似不经意道:“可能是最近在城中盘查过多,眼花了。” “姐姐可真可怜。”婵娟带着几分同情看着她,“不过毕竟时期特殊,姐姐身居要位,自然会比别人累些。” “无碍,也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夙离澹声,绕过话题道:“我要回府准备进宫见娘娘的筹算了,你与我一起吗?” “我才不去呢!你府上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没有,死气沉沉的,还没有这大街上热闹。”婵娟嗤鼻道。 话虽如此,夙离明白她只是不愿意去面对那座宅子罢了。 对所有从小生长在高后身边的侍术女而言,首座术师的宅邸是她们最终的追求,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数载修行,终究却败给了一个中途杀出来的少女。 所以那心驰神往的地方,也是她们的伤心地。 所以见婵娟如此,夙离也不勉强,只点了点头道:“既是这样,那你便早点回去,若有事便来府中找我。” 旁的不说,长安城的治安,她还是放心的,尤其是婵娟是高后身边的人,那些人,自然不会让婵娟身处险境,但她自己,如今却是再不能在街上待下去了。 朝着婵娟点了点头,夙离转身离去。 那一袭黑衣在人群中霎时惹眼,高束的长发让她的轮廓多了几分英飒。 街上的人都识得这是祈愿台上清冷的首座术者,不由自觉地替她让出一条道来。 而这一幕,也恰巧落在了一旁酒肆中的一人眼中。 “小二哥,外面那位是”看着已经逐渐远去的背影,男子放下手中刚拈起的花生米,向送酒的小二打听道。 “您说那位啊!那是咱们大荣的首座术者夙大人!客官是外乡人,怕是不知道吧!咱们这位夙大人虽是女子,但祈愿之法却是了得,这些年各地天灾不断,唯独长安城能风调雨顺,可是与夙大人脱不开关系呢!”提起远去之人,小二眼中难掩激动。 男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笑道:“这位大人真有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客官若是不信,大可在此处多留几日,前些日子夙大人测算,过几天便是天狗吞日,那时您大可见识一下夙大人的本事!”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些好奇了。”男子点了点头,拿起小二刚放下的酒坛,灌了一口。 瞧着这位客人这么好说话,眼见着还会在店里再多住几天,那小二越发热络起来,瞧见男子背后还背着东西,便主动上前想要帮他解下来:“客官既要长住,行李小的便替您放到客房里去。” 谁料他刚伸出手,那男子便转瞬闪到另一旁的长凳上,在小二的错愕中淡然道:“小二哥的心意我心领了,这点小东西,便不劳烦了。” 那小二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见客人一脸防备,便知那背上的东西价值不菲,也难怪客人时时防备,倒是自己欠虑了。 这么一想,又说了些话圆了圆场,便在其他客人的吆喝下继续忙前跑后了。 “大荣的首座术者么”男子眼睛微眯,唇角勾起了几分冷意:“我竟不知,堂堂什么时候竟师从我术门了。” 酒肆的欢笑声太过嘈杂,淹没了那男子的自言自语,也淹没了那人背后所负厚重行囊,正随着他冷笑而生出的微微震颤。 3虽千万人吾往矣 夙离看到高后的时候,原本侍者如云的揽月宫已再无旁人。 “听说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清欢阁?”用木勺勾起一旁桶中的水,高后慢慢地将它浇在一株正盛放的牡丹上。 “天狗食日,乃百年一遇,为防有人借机生事从中作梗,往来行人自是需要多加留意。”夙离没有否认,高后这么问,自然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最近的举动。 尽管婵娟还未回来,但这一切,却根本轮不到她回禀。 整个长安城里,无处不是高后的眼睛,所以婵娟出宫,只怕也不仅仅是奉命寻自己而已。 “那可有什么发现?”长裙迤逦,高后移向旁边的一株牡丹,随意道。 “东门据微臣这几日观察,并无异象,不过也不容掉以轻心。”夙离微微颔首,“北门只出不进,西南二门则有国舅在,均无需忧虑,若是有人想动手脚,唯一的切入点只有东门。” 随着水声四溅的“扑通”声,木勺被一把丢在桶中,溅出几点水花。 高后转过身来看向夙离:“如今这样,哪有本宫直接下令封城来得痛快。” 似是不察高后眼中的不满与审视,夙离迎上道:“封城固然简单,但于长安百姓悠悠之口,却更易弄巧成拙。好在距离测算的日子也已不远。” 高后没有说话,就那样望向夙离,揽月宫中陷入一片死寂,沉闷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就连窗外的夏蝉似乎也知趣的敛却声息,不再聒噪。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裙摆在地上滑过的声音,伴着深远渺然却又不容轻视的威仪:“那天狗食日前的这些事情,便全然交给你了。我会吩咐国舅,听你指示。” “微臣领命。” 夙离微微欠身,目送高后踏出揽月宫主殿,在门外众婢女的随侍奉下,朝寝殿走去。 从宫中折返时,已月上梢头。 走在繁灯万盏的长安街道上,夙离忽然生出一种悲悯来。 这座城池,见证了十三朝的兴衰蜕变,多少君王在这里从万人之上跌落泥潭,多少人自一介布衣扶摇而上荣登宝座,又有多少人为此流离失所埋骨枯冢 没人能数得清,就像她此刻看不清自己一般。 但不管怎样,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 纵千万人,吾往矣。 4相逢何必曾相识 夜行于道,夙离没有往自己的府邸行去,反而似是漫无目的地游走于长安街头。 众人对于这位惯常行于道中的术师已经见怪不怪,除却适当地有礼避让,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夙离也安于这样疏离却又自得的状态。 一路行来,她最终停在了一片竹林前。 伸手轻抚竹身,那原本冷清淡漠的神色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若是那些人此刻见到这位首座术师,只怕要惊诧何时她竟有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并形之于色了吧。 一片寂静中,伴随着风拂落叶的声音,夙离指尖亮起了一点荧荧火光。 闪烁着,跃动着,像是来自冥间的幽幽鬼火。 “若是高后娘娘知道自己奉以为尊的首座术者,不过是巫族的蝇苟之辈,会作何感想呢?” 带着几分沙哑却又舒朗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夙离心中一动,指尖的幽光似是不受控制的跃动疯长,却又最终回寄消失。 她没有回头,却敛去了面上的细微变化:“殊途同归,娘娘要的,不过是整个大荣的归顺服从。合则为友,不合则为敌,各取所需时,协作之人是谁,并不重要,不是吗?” “好一个合则为友,不合则为敌,”身后那人轻笑,却转瞬化作冰凉,“那夙大人缘何以为在下便会与你合作呢?” “所以,你此行来长安,是为了当面告诉我,你要反悔了吗?” 萧绎被这样不冷不热,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态度激怒,再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上前几步。 但最终看到转过身来的夙离,那原本跋涉而来的辛苦与被欺骗的愤然,那被激怒的不满与感受到疏离的不甘,均在此刻轰然倒塌消散,只剩下深深的无奈。 “看来我今日在北门并没有看错。”夙离看着眼前的男子,澹声道,面上乍现的波澜消逝不见,“日食之日,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没有问萧绎为什么不见自己,在如今这关键的时刻,所有异动都会被觉察,更何况是自己去见这样一个陌生的人。 但她仍旧没有控制住自己奔下清欢阁的冲动。 萧绎没有接话,此刻的夙离,好似与当年的少女全然不同,在她的眼睛里,他看不到相逢的欣喜。 在商言商,夙离的清醒,让萧绎明白过来,自己此次来长安,并不只是为了见她。 “你的开门见山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好似只有交易。”萧绎的声音喜怒不辨。 “这件事,从最开始就是交易。”夙离的眼睛似古井无波,“这一点,是当初我们就达成的共识。” “这样的你,让我后悔答应来长安。” “萧大侠说过,落子无悔。”夙离羽睫轻颤。 “只此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沉寂半晌,萧绎终是应下。 是重诺,还是妥协,在夙离眼中,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因为只这一次,就够了。 5术兮巫兮何所同 “如今北门是高后身边亲卫,所有百姓只出不进西南二门高恒守在那里,每日辰时换防,守卫也很是森严。所以在高后看来,巫族若有异动只会在东门。 “日食当日,高恒定然护卫在高后身边,西门会换成自己的长子高忟,以便照应东门异变。所以那天在出现异象之前,我会让人在东门生事,这时高忟定会前去查看。这时西门再生异端,守在南门的高恒次子高怀,到时也会有所动作。 “彼时北门外的巫族后人,会伺日全龙气最衰之时,以巫法将北门攻破,救出被囚的新帝。因为那时我在祭天台上无法抽身,所以救出皇帝的事情,就只能拜托给你了。 “这里是皇城的地图” 说着,夙离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萧绎。 “北门是龙气最盛之地,你确定要让巫族人以北门为突破口吗?” 萧绎看着夙离,对她的想法提出了质疑。 别人不清楚,但作为巫族圣女的夙离不会不明白。 与术者不同,对巫者而言,帝王龙气是他们最为畏惧的东西,靠得越近,巫法反噬就越厉害。 就像当年遇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妃一样。 而夙离之所以能以术师的身份留在高后身边而未被发现,不过是因为当年巫族凋敝灭族,前一任圣女云歌在生下婵娟后,将二人托付给萧绎的父亲,北郡郡守萧胤。 萧胤对外宣称她们乃是自己的外室所生,后来更是惹得善妒的妻子大闹一场,是以再无人怀疑两个孩子的来历。 在萧胤的抚养下,姐妹二人得以在高后的搜寻下避过劫难。 天灵十年,高后下令奉天命选拔侍术女,所有世家女凡在五岁到十岁之间,均需接受资质之鉴。最终会在整个大荣择选出十位少女,带回宫中由专门的术者教养术法,以待成为日后大荣的首座术者。 纵然萧胤想尽办法,彼时年方七岁的婵娟仍旧赫然在列,而夙离则因一岁之差避开了这次选拔。 圣女云歌亡故之时,夙离已经四岁,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让自己的妹妹为灭族之徒效力,甚或身家性命都握于人手,绝不是巫族后人该有的命运,更不是母亲期待看到的事情。 为了婵娟,十一岁的她第一次主动向萧胤提出请求,想要修习术法。 也是那时,自小便在云阳山修习术法的萧绎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一脸冷清的小姑娘。 那时的夙离,并没有继承云歌的绝美容颜,哪怕穿着世家女子的华服,看起来也像是云阳山脚割猪草的少女。 只是那一双漆黑乌亮的眼眸,灼灼地让人不敢正视。 也不知萧胤是如何说服的云阳山主,原本作为关门弟子的萧绎自那日便多了一个小师妹。 山中日子枯燥,萧绎总是找着机会逗弄夙离,但是少女却并不为所动,甚至反过来将萧绎戏弄一番。 也是在那时,他第一次在少女脸上看到了不易觉察的笑容。 那笑虽浅,却也足够动人,足够让少年心慌意乱。 山中岁月长,似乎要让人忘记外面的日子,但夙离却始终无法忘记自己的宿命。 当年皇帝因宠幸巫族出身的贵妃,甚至要剥夺国舅高恒手中的兵权,同时废高后重立,惹得大荣第一氏族高家不满,干脆鸠杀无力还手的贵妃,皇帝也因此被囚于养心殿中。 而原本要被废黜的高后,则以奉旨代政为由,成为大荣有史以来第一位掌理朝政的女帝,改国号为天灵。 众臣子敢怒不敢言,而这不过才是一切的开始。 为了绝除后患,高后以巫者扰乱朝纲,将大荣无数修习巫术之人尽出,那十年,所有人听到“巫者”二字,无不避如蛇蝎,生怕引来杀身之祸。 原本与术者共享尊荣的巫族,就此覆灭殆尽,至此术者为尊,巫者为妖。 夙离永远无法忘记母亲云歌带自己四处奔逃的颠沛岁月,无法忘记那些为了保护她们母女牺牲的无数巫者,更无法忘记母亲死前对自己的嘱咐及始终不曾合上的双眼。 十年过去,高后仍旧未曾放下对巫族的顾忌,尤其是在得到术者堪舆知道数年后将有大难后,更不顾非议,在大荣境内挑选侍术女 或成为弥挡灾难的祭品,或成为万人尊崇的首座术者,全看各自造化。 而作为巫族圣女,夙离一直明白自己要什么,新政的建立,需要彻底推翻高后,夺回高恒手中的兵权,将被囚的皇帝重扶帝位。 所以哪怕有着暴露的危险,她仍旧勤苦研习巫法,甚至在婵娟被带走之后,蛰伏云阳八年,违背巫族道义修习术法,成为自有术巫以来同修两道的第一人。 6林风起兮意断刀 直到夙离下山那日,看着月下竹林中跃起的无数幽火,萧绎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你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我,不怕外面那些人知道吗?” 少女看着一起长大的少年,面上浅笑淡然,“我只想着就此一别,下次不知是否会再见。” “说什么浑话,定然会再见的!” “那就承蒙吉言了。”争辩并无意义,少女便也遂了少年的美好期寄。 “我能帮你什么?” “不用。”少女摇头,“萧叔叔帮了我们那么多,已经足够了。” “那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 “我想要你随身的那把断刀。”萧绎没有任何客气。 夙离蹙眉,不明白萧绎是说真的,还是玩笑之言。 “我知道你想去做什么,但长安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既然你不愿意受人恩情,那么我用自己的一个承诺,换你断刀有生之年,我可以答应你一个力所能及的要求。” 见夙离仍旧不为所动,萧绎再度开口:“我与师父兼学武道,如今要想突破最后一层,却还差一把好兵器。我知道那把刀对你意义非凡,但比起你,我更需要它。” 夙离明白萧绎没有说假话,但这仍旧不能说服她。 良久,她才启唇:“我可以将它赠你。” 夙离明白,萧绎并没有说假话,他确实更需要这柄断刀。 比起术法,萧绎其实更精通武道,只是这些年来,一直都没能得到一把合手的武器。 但父亲留下来的这把玄铁断刀,却是因为曾以自己的母亲云歌圣女的鲜血祭过,有通灵之能。 只是,作为双亲唯一的遗物,她没有理由将之转赠他人。 不过既然如今萧绎开口,此去前途未知,这断刀,也不过身外之物罢了。 况萧家的恩情,也足够抵得上它了。 想明白了这些,夙离便也觉得没什么不舍。 只是萧绎却并不领情:“对你有恩的,是我父亲,他的恩情你自去报答,我们之间的事情,自行清算。否则,我只好自己再去寻找合适的兵器。” 见萧绎如是坚决,夙离不再推辞。 以自己一己之力,游走长安尚可,但最终那孤注一掷,有了萧绎的帮忙,定然会有更大的把握。 她所承担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血海深仇,还有散落流亡于世,至今不敢现于人前的巫族族人的未来。 这些,她堵不起。 幽火葳蕤,当新的血液滴落在那柄断刀之上,随着夙离口中念念,那光芒挟裹着刀身,最终从浮虚之空缓缓落在萧绎手中。 “那么,请你记得你的诺言,如有需要,我会派人送信你。” 而这一等,就是五年。 再见,已至花信。 7情绝何辨性命危 萧绎不得不承认,抛开让人懊恼的一面,夙离确然是一个合格的巫族圣女。 这几年长安城里发生的事情,无一遗漏地传入云阳。 前一任首座术者薛毓因醉冒犯数位送入宫中做侍术女的世家嫡女,甚至占星台上行为不端,种种行措霎时在朝中引起非议无数,高后纵然有心维护,但一次筹算出错,让她彻底将这位曾经深信不疑的术者视作弃子。 是年,举国进行高台术道之试,如同科举一般,凡大荣子民皆可参与。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落在各大世家所处的侍术女身上。 高后此举确然高明,成功安抚了积怨已久的各大世家,又能挑选出知根知底的新一任首座术者。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赢过所有自幼修习术法的侍术女。 当那女子师出云阳的消息传来,众皆哗然。 术道以云阳为尊,云阳弟子能者居之,足够消弭所有人的质疑。 而当高后知道这位女子乃是萧家之女,又是侍术女之一婵娟的亲姊时,不免沉吟。 但最终,还是应诺授予萧家夙离首座术师之位。 之后的夙离也并未让高后失望,除却与婵娟稍显亲密,几乎不与任何人往来,几次堪舆借术所显示的衷心,更是让高后逐渐放下戒心。 如今更是将日食将近的所有安排全权托付。 “正因为北门龙气最重,所以纵然有高后亲卫防守,实则乃是最为薄弱的地方,也是她最放心的地方。” 夙离的声音将萧绎从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所有回忆中拉回,“况且,攻北门的前阵,是未曾修习巫法的巫族后人,所谓龙气,对他们而言并无影响。” 听到这话,萧绎霎时明白过来:“所以,北门仍旧是一个幌子?” “是。”夙离点了点头,她真正想要动手的地方,只有祭天台,“待天狗全然吞日之时,龙气最弱而巫道最强,所以高后自己所备后手,定然是专为巫者。她绝对不会想到,我会以术法对付她。所以你需要做的,就是在这时救出皇帝,将他带往皇城最中的祭天台,其他的,我会自己处理。” “所以,你以命换命?”萧绎的声音渐冷。 能全然做一个局外人,这种冷漠的分析与理智到决然的利弊判断,让他难以望其项背。 但是这样的没有七情六欲,甚至对自己残忍至此的人,又如何能称之为人呢? 萧绎不明白,到底是巫族圣女的身份与大荣首座术者之位成就了眼前截然不同的她,还是因为她原本如是,才能背情绝爱毫无温度的站在那高座之上。 只是,比起眼前这个洒脱理智的术师,他更希望看到五年前那个充满活力的少女。 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如今种种谋划,都已经井然在列。 改变不了的,便去将损伤降到最低,至少,尽全力护她周全。 8抽刀断水水更流 那一夜的竹林相会,似是一场梦,只划过几个人的心间,然后重新消逆,声息全无。 如今的祭天台上,夙离一袭黑衣,站在最中的位置,清冷孤绝的神色,让台下众人不敢质疑。 高后一袭明黄锦衣,金凤刺绣展翅欲飞,那万人之上的威仪震慑四方。 在她身边,是婵娟和另一位侍术女,而身后,则是国舅,大将军高恒。 “娘娘,一切皆已完备,只待食日之时。” 夙离的声音从祭天台上传出,彷如云霄之音,响彻了整个皇城,台下重重把守的将士,也不由紧了紧手中的长矛。 “允。” 一声允令吟然若铅,从高后口中传出。 望着天上仍旧圆满的太阳,她不由眯了眯眼,从最开始的侍术女选拔,到如今的开坛行祭之日,她整整等了十三年。 十三载准备,尽在今日,不管是什么所谓的天灾大难,还是什么牛鬼蛇神,通通都来吧。 新仇旧恨,数年积怨,是时候该一并结清,彻底斩草除根了。 就在这时,天色忽变,原本大若圆盘的太阳,此时却出现了黑色的小斑。 饶是全城禁令不得出门,但那些从院中c从窗户里看到这一幕的百姓还是忍不住惊呼起来,有胆小的甚至“扑通”跪地,对着上苍忏悔求饶起来。 而此刻祭天台下的将士们也陷入慌乱之中,一时间议论纷纷。 “肃静!” 随着掷地有声如铁的高呼,所有的人重新恢复了原有的严阵以待。 夙离看了一眼高后身后的高恒,敛下眼神。 手中长剑随之而起,祭台之上忽而行起一阵清风,彷如春日熏风,将众人滋生的恐慌与惧意一扫而空。 眼见那黑斑越来越大,祭台之上的风也愈发温和舒缓,祭台周围被熏风吹拂的将士们却越发精神昂扬。 但这一切,却并没有打消高后的疑虑,反而让她越发紧张,最后甚至直接开口大喊:“夙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天狗食日越来越多?!”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夙离手中的长剑未停,祭台之上八方祭火霎时熊熊燃烧,在周围完全陷入黑暗的瞬间着照亮了整个祭台。 在由黑转亮的那一刹那,没有人注意到,从她袖中飞出两道几不可见的微光,窜入高后身边的另一位侍术女和她背后的高恒衣中。 与此同时,城中四门也开始陷入混乱之中,原本被囚于养安殿数年不见太阳的皇帝,也被萧绎偷了出来,往皇城最中祭台的方向奔去。 萧绎的速度很快,皇帝甚至没有摸清楚状况,便出现在一处山石背后。 只是萧绎并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惊奇,便将这位一国之君敲晕了过去,塞入假山的石洞当中。 他是武者,更是术者,但现在对他更重要的,不是这位开不了口的皇帝,而是那祭天台上的动向。 只是,日食已全,却仍旧动静全无。 此刻的祭天台上,夙离的神色依旧清冷不辨喜怒,只是那微皱的眉宇,却证明她此刻并非如面上一般云淡风轻。 她没有想到今日会见到婵娟。 能上皇城祭天台的侍术女只有两位,因肩负在她祭天之时保卫高后的使命,所以是之前经她亲自选拔决胜出的术法最高的二人。 而那里面,没有婵娟。 但从今日高后登台那一刻,任何人都没有惊诧或是不可置信,就连婵娟面上,也并无喜形于色。 那么就只有一个结论婵娟被换,是早在今日之前,就已确定的事。 所以,还是不放心啊 夙离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举剑指天,口中喃喃宛如梵语一般,愈发振聋发聩,就在这时,她的声音再次响彻皇城:“现!” 与此同时,那原本已被全然遮蔽的太阳,再次散发出一道丝线般的光亮,进而愈来愈多。 所有关注着这一切的百姓和将士,几乎同一时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高后的眼神依旧落在夙离身上,只是那道持剑祭天的身影,依旧流畅而不为所动。 “是错算了么” 高后喃喃,面上的神色随着天上太阳的变化逐渐缓和起来。 就在这时,高恒似是看到什么,在高后耳边近语几句。 不知说了什么,高后的眉头蹙了蹙,再看一眼夙离的身影,终是对着高恒点了点头。 高恒悄无声息地退下祭台,而这一切悉数落在夙离眼中,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原本指天的长剑,却忽而转变了方向,朝着高后所在的方位直直刺来,雷厉风行的剑意让祭台周围的火苗都不由跳跃起来。 不及高后反应,已经有人率先抽出腰间软剑,对上夙离的那一剑,生生将方向撞偏几分,刺在了高后肩膀之上。 “姐姐?!”婵娟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让开!”夙离不及解释,只能再次出剑,错过这次机会,再想除去高后,就不知是何年月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婵娟的剑却再一次挡了上来。 就这两次阻挡的功夫,纵然另一位侍术女已经被夙离的术法所控制,仍是让高后跌跌撞撞地奔向祭台最边缘。 眼见高后马上奔下台去,夙离指尖幽火葳蕤,直直朝着高后冲去,但是因为龙气限制,却只烧毁了她一半头发,还是让她逃下祭天台。 “放箭!烧死两个巫族余孽!”高后怒火中烧,指着台上缠斗的二人,冲着四周大喊。 “你怎么会巫法!”婵娟亦是同样的不可置信,说着,手中的剑意愈发强盛。 “之后我再跟你解释。”夙离手中持剑躲避,若是旁人,她大可以加载了术法的剑气击退对方,但面对婵娟,她却并不能下得去手,只能以守为攻,谁知却被婵娟这般缠住。 而在这时,四周数道夹着术法之力的火箭齐齐射向祭天台,让夙离更是分身乏术。 “可恶。”夙离双眼微眯,箭簇无眼,顾不上是夙离还是婵娟,齐齐朝她们二人射来,蓦地让人心寒。 伸手拈诀,但见她双臂高抬,广袖随风鼓飞,凝聚起排山之力击向四方,将那箭簇原路击退,护得台上暂时周全。 但是那箭簇实在太密,射箭之人轮番更换,不多时,已被夙离击退三次。 只是婵娟却并不领情,在夙离指尖幽火生出之时,她便已经红了双眼,此时再顾不得什么姐姐妹妹,剑破掌心,血染长剑,对着夙离同样拈诀而起。 对这一切无比熟悉的夙离亦是惊呼:“血祭之术!” 而不远处逐渐靠近祭台的萧绎亦是被这一声高呼吸引。 祭台之上,鹅黄衣衫的少女双目猩红,面色却愈发苍白。 她手中长剑已然沾染鲜血,而那鲜血更是在一点点地渗入剑身,仿佛血色裂痕一般。 果然是血祭之术! 这不是早已被术族列为禁术了吗! 以处子之血祭神,来换取威力无比强大的致命一击,但最终的代价,却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因其阴损,在很早之前,便成为第一禁术。谁曾想,如今高后身边的侍术女却不仅精通此道,甚至一言不合便以身为祭! 有什么从未被拨开的真相此刻好似浮现在眼前。 原来所谓侍术女,才是高后身边最利的剑刃! 怪不得婵娟纵然术法不精,却依旧能留在高后身边 高后需要的,从来不是术法深厚的侍术女,而是甘心为自己献出生命的忠心利刃! 明白这些之后,夙离心头涌上前所未有的怒意。 掌心轮转,祭台之上燃气幽幽碧火,却没有丝毫的灼热之感,反而似母亲的怀抱将祭台上的婵娟包裹。 术善攻,巫善守,而被大荣定位妖法二十载的巫法,其实亦有守护之能。 只是,在龙气大盛之地,强行施以这样的守护之法,带来的反噬只怕无人能受。 看着台上那自相残杀的姐妹,高后唇角露出自得之笑:“看来薛毓当年所断,非是欺我。巫族圣女的两个好女儿,不枉我等了你们这么” 最后一个字未及出口,高后的声音便堪堪顿住。 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她面上得意的神色转为错愕,那被烧得只剩一半的头发显得甚是滑稽。 只是不及她再度开口,那原本刺入她胸口的断刀便更深了一层。 鲜血汩汩而下,一旁滚落出一颗被烧掉一半发髻的脑袋。 而此刻,随着幽火渐盛,婵娟原本猩红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就在她疲软倒地之时,那泣血之剑竟是直直突破幽火之光,朝着夙离所在的方向冲去。 哪怕夙离已经竭尽全力避开,但幽火受到冲击后反噬而来的力量,却仍旧让她唇角渗出鲜血。 她的身子晃了晃,在最终倒地的那瞬,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9梦醒方知身是客 云阳山上,沉沉松烟香气里,随着一声鸟啼,倚窗入睡的人忽而转醒。 天光破晓,一道初阳划破天际,投射在他身边的那柄断刀之上。 那日一战,夙离终究永远的躺在了祭天台上,巫法反噬过重,若不是萧绎借着曾经被她血祭送与自己的断刀收容一抹残魂,只怕她早已神形俱灭。 “你也醒了吗?”萧绎声音沉沉,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 而他身边的断刀似有灵气,竟是轻轻颤动,发出两声嗡吟。 “新的一天,天气尚可。”萧绎唇角带笑,望向断刀的目光缱绻。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飘来一片竹叶,在他脚下轻跃。 在新阳乍生时,不辨悲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65章 谋皮绯鹤锦囊开 鸾歌先时目的很简单。 找到浮生,与谈利益不谈人情的他做笔交易只要能治好六两,她愿意接受哪怕可能并不公平的交换。 但现下看来,事情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尤其是听到现如今浮生说的这些,好似原本冷漠无情的人突然一派深情起来。 “所以,如果正如你所说,云婉与你乃是情投意合,却只因为毁容不愿见你,那么她为什么要逃离那么远?再者,你是苏月翎的人,而你也知道,我与你的主子并不和,若按照你这样的说法,我便要怀疑这些是不是你们合谋瞎编的话了。” “我为苏月翎做事,是因为她能治好银珠,其他的,我并不在乎。”浮生托底而出。 鸾歌没有想到,无落曾经说过的浮生和苏月翎的交易竟然是这样。 如果浮生说的是真的,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谁能治好云婉,谁就能获得浮生这样的助力 当然,对于获得这样一把刀,鸾歌并不怎么感冒,但是能让苏月翎断一条臂膀,她又何乐而不为? “我答应你,替你传话给云婉,但是她到底见不见你,后面的事情,就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 而曾经被苏月翎摆了一道的浮生却并不相信这样虚无的承诺。 见他怀疑,鸾歌开口道:“我既说了找你谈生意,便有信义在,六两灵脉解封需要你,我为什么要骗你?再者,如今六两正是云婉在照顾。” 闻此,浮生蓦地睁大眼。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她现在康健的很。”鸾歌站起身来,“若我没有猜错,她现在所待的地方其实是对她最好的,六两一年没有异样,而她体内的蛊也在此期间被压制,若我没猜错的话,定是外在的灵气十足所致。” 四季谷中灵气足到什么程度,除却舒阳,没有人能比鸾歌更了解。 那种不用吐故纳新,只在呼吸之间便能润泽周身的灵地,再加上舒阳以阵法有意积蓄,只如人间仙地一般。 身处其中的好处,在她当初占据那妇人身子的时候,便已然展现行走山下,不过几日,尸斑便很快浮现,但在云阳山上,却一年不腐不烂,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她能和檀越从南边的云阳山,一路前行撑到极北点云雪山的原因。 在当初六两病态显现,她和舒阳决定送六两回云阳山的时候,她有了这样的猜想,如今再加上浮生所说云婉的情况,鸾歌开始确信起来。 随是双方意愿和条件已经不离十,但鸾歌和浮生的协议并没有就这么敲定。 因为有些事情,她还需要再与舒阳商议。 云笺挥就,纸鹤便成。 看着云鹤飞出窗外,最后化作不能为人所见的光点,鸾歌将目光从远处收回。 之前她已经承诺不再就云婉的身世做探究,但如今浮生这样的事情出现,却是她和舒阳并不曾料想到的,所以还是有必要要他知晓。 其实浮生的事情不算难,但涉及到云阳山,作为客居之人,鸾歌还是需要询问真正的山主舒阳的意思。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说浮生为苏月翎做事真的是因为她是术医能治好云婉的病,而云婉的病情也真的是因为在四季谷中得到了缓解,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大胆的猜测,只要继续留在四季谷中,以舒阳的医术,是否也能治好云婉? 毕竟檀越虽然已经死了,但弟子的传承来自师父,山里定然也留下了不少他的手记,或许能对症解决云婉的问提。 这样,也不失为善事一件。 夜色沉沉,安平镇街上闪耀的灯火逐次熄灭,整个城镇陷入沉睡的寂色中,重归平静。 但是这样的平静却并没有持续多久。 这一日,鸾歌难得不想出门。 虽说已经入秋,但八月的日头却还是很硬。因着有赵亦送来的大块冰壁在屋内消暑,奔波了这几日的鸾歌难得窝在屋内休息。 当然,她更多的还是想等舒阳的消息。 西山到泽州虽远,但纸鹤一个来回不过半日,昨天时间太晚,算着时间,鸾歌估摸着今天午时便能收到舒阳的回信。 然而在舒阳的消息之前,她先等来了躁动的赵亦。 “华硕那小子怕是狗急跳墙了,居然真要带兵上壶嘴山。” 想来是真的气急了,赵亦坐下来之后猛灌了半壶茶水,却仍旧无法缓解他猛喘的粗气。 “他要上壶嘴山不是念叨了很久了,如今真要上,也没什么奇怪的。” 因脸上扣着书,鸾歌声音嗡嗡地传来。 “虽然是这样,可是小爷还是很气啊。”赵亦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具颤了两颤。 “我桌上的茶具虽没有小侯爷的稀罕,摔碎了却还是要赔的。” 鸾歌调侃一声,拿下盖在脸上的书,从美人塌上坐起,道:“他去就让他去呗,左右是他的事情,带上去的也是他自己的人,又不劳累你,你好好养着伤等消息就行了。” 听着鸾歌云淡风轻,赵亦不由委屈:“他要真作什么妖怎么办?” “山上那些人没那么傻的。能在壶嘴山上安居多年,岂是没什么本事的人?既然华硕要去,就让他去打头阵,探探虚实,若真是流寇,周扬自然不会闲着,这杯羹定然得分若不是流寇,那些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相比西山这些人的恩怨,鸾歌的兴趣更多在于弄清楚六两和苍狼生病的原因,既然如今浮生这边不离十,那么她要做的,就是等舒阳的消息,准备让浮生给六两看病。 这才是她来西山的目的。 所以从昨天晚上之后,她就开始佛系起来了。 只要等来了舒阳的肯定答复,那么她便可以和浮生一道前往贺州了。 “可是这次不一样,苏贵妃派了身边最得力的梅嬷嬷前来,华硕怕是并不像之前那么好糊弄了。” “梅嬷嬷?”鸾歌蹙眉,以前好像并不曾听过这个人,“她是什么人?” “能在苏贵妃面前得眼,这么些年来一直管着碧落宫里的大小事情,自然不简单。” 提起梅嬷嬷,赵亦不由想到先前自己的母亲平宁公主提到这个人时候的反应。 “这个嬷嬷,也不知是那一位如何得来的,且不说忠心耿耿,身上的气度却像是大家族里出来的,行事也是极为妥帖。” 苏月翎在得了晋帝青眼进宫之前,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 这是整个晋国都知道的事情。 当初晋帝领兵在外,却遭逢鼠疫,正是因为遇到了带着青木面具行医的苏月翎,才能和一众将士们幸免于难,最终逆转战局。 那时候的苏月翎,乃是孤女一名,先前一直随着檀越住在云阳山上,自然没有什么世家的根基。 期间也并没有听到她和什么世家大族之间有联系,但后来出门一趟,却带回了无落和梅嬷嬷。 再后来,二人便一直跟在苏贵妃身边,一者成为了苏贵妃的弟子,一者成为了贴身的老婢。 直到现在,这两人的来历,也没人能说得清楚。 “你是说,这个梅嬷嬷是苏贵妃和无落一期带回来的?”鸾歌敏锐的抓住了一句话。 赵亦点头。 “你说,他们之间,不会是母子关系吧”鸾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怎么可能?据说苏贵妃刚带无落会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半个身子都烧得血肉模糊,看上去恁地吓人,但是梅嬷嬷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若真是母子,也不当是这般无情,再者这么些年,也没见他们之间有什么往来。” 对于苏贵妃身边的人,安国侯府自然得注意着些,所以赵亦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这样说来,就有趣了。” 一个堂堂大晋皇妃,能参与到别国的皇权更替中,又能招徕这么多奇怪的人,还真是厉害啊。 “所以,这次我也想一道上山去。” 赵亦道出了自己的打算。 如果华硕上山,那么周扬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必然会一道上壶嘴山。 这样一来,如果赵亦也上山,有周扬照应,也没有那么危险了。 不然按着赵亦目前的情况,她在走之前,还真不怎么放心。 正盘算着,窗外传来扣扣的声音。 鸾歌朝外望去,正是一只绯色纸鹤。 起身开窗,那纸鹤便从窗缝中飞入手中。 展开来看过后,那张纸便化作光齑粉末。 “这东西倒是奇巧。” 直至鸾歌重新坐下,赵亦才开口赞道。 “师门传信的秘法,能比寻常信使快一些。” 闻此赵亦没有再多问。 鸾歌的师兄舒阳他是知道的,如今算得上是三皇子华宸身边的红人。 能得到华宸看重的,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单看当初在西山大营鸾歌三穿的箭术和云松林的表现,便知道着舒阳想必更厉害。 皇子之间的纷争他明白,却并不能参与,这是安国侯一脉的原则,成王败寇,他们永远是替皇帝办事的。 “华硕什么时候出发?”坐定后,鸾歌问道。 舒阳信中的意思很明确。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这般,那浮生必然是要带去给六两解决封脉的,但是却不能在云阳山。 他会传信给云婉,问明她的意思,若是云婉愿意相见,他会安排人在云阳山下护送云婉和六两一道前往贺州若是云婉不愿,那三皇子的人也会将六两护送到贺州。 但这些却不能当下便行。 云婉和六两如今在云阳山并无大碍,但不管是西山还是泽州,却都在苏月翎眼中盯着,所以不管怎样,都不能坏了大局。 而如今西山之事已经逐渐明了化,所以舒阳给出的要求,便是西山事了,鸾歌再前往贺州。 既然这样,那么便要速战速决了。 “明天梅嬷嬷到就到西山了,相必他会带着梅嬷嬷一道前往壶嘴山。” “既然这样,就且不急。”鸾歌手指扣着一旁的几案,发出哒哒的声音,“这梅嬷嬷若如你所说,又得华硕如此信任,那我们便不能轻举妄动。” “上山之事,且由着他们去,壶嘴山非是寻常山,带着这么大一群人,并不好上。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跑都来不及。” 想起壶嘴山上有那么几段甚至需要人背贴山壁而行的狭路,鸾歌便不由眯了眼睛。 想要带着大军上壶嘴山,过这些天险必然是一道难关。万一有什么意外,她不敢保证自己能护住赵亦。 既然华硕想上,便让他上去吧。 “等他们到了山上,我们再上山。”鸾歌敲定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亦问道。 “你这么理解也行,”鸾歌乜斜他一眼,“不过我考虑的,是华硕看到你健步如飞上山的样子,让人给你真打得不能下床了。” 这次能将华硕的办案之权分一半给周扬,与平宁长公主大打感情牌,哭诉自己的儿子再次遇刺受伤连床都下不了有很大的关系。 听到鸾歌这么打趣,赵亦摸了摸鼻子,心虚道:“不那么说,我娘怎么会那么卖力再者说了,最开始是真的下不了床的嘛” 尽管只是一天,后来鸾歌帮他疗伤之后伤就好的很快了,不然现在的赵亦怎么能这般活蹦乱跳。 鸾歌也不搭理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华硕吃瘪,她也是乐见其成的,只是心疼爱子如命的平宁长公主,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子。 事情已经说完,赵亦也回了自己屋子,鸾歌这才复又站起身,朝着自己梳妆的盒子走去。 打开之后,里面并没有什么金贵的首饰。 山上一年沉睡,她一直是素面朝天,没有装扮的需要,也没人给她装扮 住进结香居后,三皇子派人也送来了不少礼物,但是整日里在济世堂帮忙,也不过一根木簪,将头发高高挽起了事 如今来了西山,除了装扮的脂粉外,也不过两三样简单的配饰。 不着粉黛,已经很是出挑,这些东西,非是必要,她也不怎么愿意用。 最下面的屉子被抽出,露出放在其中的两个锦囊。 上一次打开的时候,还是自己百无聊赖,结果谁曾想那张药方就误打误撞帮周扬解了围。 舒阳在信上所说,现在可以打开第二个锦囊。 那这一次,打开又是什么呢? 眉头蹙了蹙,鸾歌解开了第二个锦囊。 然而看到上面的两个字,她便脱口而出:“什么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66章 杀伐意始死生事 收到舒阳消息的时候,鸾歌本心情不错。毕竟六两的事情解决可期,就算在西山再待上些日子也不怎么打紧。 可是待看清眼前的锦囊中的内容,她还是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 那上面写着的两个字,不是旁的,而是一个人名。 “苏懿是个什么鬼?!”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想到某个小胡子那满眼打量一脸诡笑,鸾歌就止不住打了个寒战。 想到这里,她没有丝毫犹豫,将第三个锦囊也打开,抽出里面的纸条来。 这一看,算是彻底气得她完全想要砸东西。 三张纸条,三个完全不一样的字迹。 先前她没有注意,到后来舒阳说那是无落给他,让传达给鸾歌的,她才留意到那上面,是无落的字迹。 今天打开第二张纸条,她便留了个心眼,果然,又是不一样的字迹。 虽然不认识,但是看到那上面的苏懿两个字,她也猜出来是谁写的。 果然,拆开第三个锦囊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舒阳写的“冷静”。 “冷静你个大头鬼!!!” 鸾歌感觉自己要被气炸了。 什么狗屁锦囊,这算是三个人留给自己的出行寄语? 隔着那张纸,鸾歌好像看到了舒阳写下“冷静”二字时一脸坏笑的样子。 朝天翻了个白眼,那锦囊并着撕碎的纸条一并被鸾歌扔进了废纸篓。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躺在床上,脚丫子在虚空中踹了好几下,好似讲舒阳踹了个人仰马翻,鸾歌的气才消了一些。 而此刻远在泽州的舒阳似是真被人踹了几脚一样,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舒先生这是?” 正在和舒阳对弈的华宸见此,不由出口问道。 “没什么,就是脖子有些酸。”舒阳笑了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倚在身后的枕垫上。 能在三皇子面前这般懒散不羁毫无形象,想来除了赵亦之外,也就只有舒阳了。 “先生这些日子辛苦了。”华宸拿起一旁的茶壶,替舒阳将面前地茶水添满。 “不算辛苦。”舒阳笑着摇头,同时落下一子,“上次之事后,太子对殿下还是生出隔阂了。” “早晚也是要生嫌隙的,如今倒也不算亏。” 华宸面上没有什么波动,好似如今太子怎么看他,已经不重要了。 先前太子夸下海口,若治灾不成,自请退储君之位。 紧跟着,舒阳断定几日后必有大雨,华宸多次出言劝诫太子,却不得重视。 如今堤坝正在修建不能放水,否则几年来的心血便毁于一旦。是以若有大雨必会以四周为壑,这样下游的民众肯定会被大水冲离。 太子并不以为然,所以在舒阳的帮助下,华宸率先私自将下游村中的民众迁离,就此躲过了一场灾祸。 这种行为,对于太子华夙这样刚愎自用好大喜功的人来说,无疑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但偏生这一巴掌却护住了他的颜面——不管是谁的意思,只要他华夙还是主管治灾之人,那么泽州百姓平安免除祸端,便是他称职的表现。 但这些都是看在外人眼中的,真正见到泽州情境的官员c真正经历了泽州这场大雨的百姓,心里必然明的跟镜儿一样。 先前有这样的事情,他明白华宸所作的一切最终都是为自己造势得名。 但如今看来,事情好似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尤其是看到百姓们夹道相庆,见到华宸便鸡蛋饭菜篮子可劲儿送的时候,华夙心里着实挺不是滋味儿。 他并不稀罕这些平民百姓那点儿破东西,但是那些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拥戴,如今落到了旁人身上,他却还是不怎么高兴——尽管那是别人应得的。 但其实这世间本没有谁应得什么,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这个天下,所有的东西,都该是自己。 这样想着,他对华宸原本还有几分谢意的心思,便又恨将起来。 可是如今看来,哪怕知道自己已经被太子介怀,华宸好似并不为所动。 “看来殿下是真的准备好了。” 嘴上说着话,舒阳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滞,手执白子挡住了华宸的路,吃掉一子。 “宸为了这一日,已经准备了许久,再承蒙先生亲临关照,若是如今泽州之事仍不能出头,只怕日后,便只能请放藩地,做个闲散王爷了。” 转守为攻,华宸此刻的棋风已与方才不同,尽管折去一子,却霎时间雷厉风行地吃掉舒阳一片。 “既如此,那在下便奉陪到底了。” 舒阳唇角笑意依旧,拈起一子,落在旁边一角,棋盘上便这般风云诡谲起来。 棋风渐凌厉,局里的厮杀也越来越惨烈,二人不再多言,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当舒阳最终落下一子,胜负已分。 华宸望着棋盘,笑着拱手:“先生棋艺超绝,宸甘拜下风。” “殿下过誉。”舒阳摇了摇头,着手收拾棋子,“殿下内心猛虎困隅多时,一时间忽然放出,虽刚猛过人,却也因此却了先时的缜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不过这没有关系,用不了多久,当殿下习惯了这般刚猛,能收放自如的时候,棋艺便也能自如转化了。” 言下之意,乃是说他还不适应。 听舒阳如此说来,华宸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都说棋风如作风,如今与舒阳的这场对决,是先时他与人对弈的时候,决然不敢展现出来的。 那样的高歌猛进,那样的横冲直撞野心勃勃,是他藏匿于心底从来不敢展现在人前的激荡。 一直以来,三皇子的身份都是储君的谋臣,都是未来天子身边的辅臣。 是,也只能是。 但如今,他却并不甘心只做这样的岌岌无名之辈。 泽州,便是他展露锋芒的第一个战场。 所以,哪怕太子生疑,他也必须一往无前。 就此开弓,箭指天下。 再无回头。 八月的西山,虽是绿树浓荫,叶未泛黄,但那白花花的日光洒下来的时候,却还是辣得人眼睛疼。 鸾歌眯着眼睛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今日是琉璃和浮生离开西山,返回安阳的日子。 昨儿个得了舒阳的准话,她便及时约了浮生说明情况。 好在恰巧苏贵妃让琉璃回京,浮生也正好送琉璃与她一道回宫,至少打消了苏月翎怀疑的念头。 若是真的被苏月翎知道他们已经明白银珠不在她手中,保不齐她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所以,念及于此,浮生便直接与琉璃回安阳,等到鸾歌后面解决完西山的事情,二人再一并碰头。 至于碰头的地点贺州,鸾歌倒是并没有跟浮生提前说,不然若是被他提前知道,只怕八九不离十会猜到云阳。 如今云阳山没有别人,只有舒阳临走设下的屏障,不是鸾歌不相信舒阳,实在是若被人钻了空子,那便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来得方便。 “去问问琉璃姑娘,她准备何时动身,我好去送她一程。” 不知瞧见了什么,鸾歌忽地开口,对着宜碧吩咐道。 宜碧轻诺一声,出门走过回廊去敲琉璃的门。 而鸾歌则是提起一旁书桌上的笔,在墨台上沾了沾,抬手开始写起字来。 字的内容并不多,等到她落下最后一笔,宜碧也已经从琉璃那里回来了。 “姑娘,琉璃姑娘说她约莫再一个时辰便启程。” “怎得还得一个时辰?再晚只怕晚上便赶不到下一个镇子了。”鸾歌笔下一顿。 不过转瞬,她便明白了过来。 于眼下的琉璃而言,尽早回到晋宫只怕并不是她的意愿。 若是先前的消息不错,那苏贵妃身边的梅嬷嬷只怕过不多时便要到西山,二人之间自然少不得说些什么。 这样一来,能晚一些,自然是好的。 想到这里,鸾歌笔下倒是不急了。 此次回安阳,浮生与琉璃一道,这封给无落的信,让浮生转交想必更为合适。 心念既定,她下笔也更游刃有余。 写好之后,双手拈着信纸在虚空中晃了晃,待上面的字迹全部风干,鸾歌亲手将信封了起来。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宜碧开门,唤了一声“小侯爷”,便转过身来望着鸾歌。 这么些天来赵亦找鸾歌的时候倒是不少,但饶是如此,宜碧也没有直接放他进来,反而身子堵在门口,等着鸾歌示意。 鸾歌挥挥手,向着宜碧示意:“拿去交给琉璃姑娘,请她转交那一位。顺便请小侯爷进来。” 鸾歌没有点明浮生的身份,但是琉璃定然不会不知她说的是谁,这样也正好支开了宜碧。 “梅嬷嬷到了。” 赵亦进来后,开口便是这般。 “哦?倒是没有什么动静。”鸾歌坐下来给他倒了杯水,眉毛挑了一挑。 她住的地方临街,而外面这条街正是从安平镇通往西山大营的必经之路,从窗户往外瞧去,街上的一切一览无遗。 但是今日整个上午她都留神观察着,却是并没有发现任何行迹。 “也有可能并不是从这里走的。据说这些年她帮着苏贵妃在外奔波办事的时日不少,懂得掩藏行踪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倒也是。”鸾歌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低着头喝起水来。 一时之间,屋内竟是有些静悄。 “你真要去送琉璃?”想起方才进来时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赵亦忽然问道。 琉璃是苏月翎的人,他可不相信鸾歌会和琉璃真的要好到如亲姐妹一般,甚或到了如今恋恋不舍的地步。 “左右也是无事,权当凑热闹了。” 她送琉璃,可不是真的为了琉璃,不过是想着从琉璃那里问些梅嬷嬷的事情罢了。 若真如赵亦所说的这般,那着梅嬷嬷怕是得认真对待了。不管怎样,多知道一点是一点。 毕竟如今有浮生在,再加上她也知道苏月翎和琉璃离心,这些事情,想必还是好打听一些。 就在鸾歌盘算着如何打探到更多梅嬷嬷的消息的时候,梅嬷嬷本人已经到了西山脚下。 早得了消息的华硕早已安排好人在山脚等着,是以人一到,便被请到了华硕的大帐中。 “见过二殿下。”包裹还未放下,梅嬷嬷却先对着华硕行礼。 不及她真的蹲下身去,华硕已经将人扶起,又让人接了东西。 “嬷嬷不必这般见外。”摆了摆手,华硕示意她且先坐下,“一路奔波,嬷嬷且先休息一会儿。” 梅嬷嬷倒也不客气,说坐便坐,并未推辞,话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早在他出生之前,梅嬷嬷便跟在苏贵妃身边,可以说他是梅嬷嬷看着长大的,虽说不是自小哺乳的乳娘,但是打小的看顾之情和苏贵妃对她的看重,华硕也不能把梅嬷嬷真当一般仆妇对待。 “殿下信里所说,以及周扬和安国侯世子做的那些事情,娘娘已经知道了。殿下准备何时上山?” 喝了两口茶,梅嬷嬷便放下杯子,开始说起正事来,浑似不觉舟车劳顿的辛苦。 “自然是越快越好。”华硕没有遮掩。 纵然梅嬷嬷可能带来了苏贵妃的意思,但华硕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被周扬和赵亦摆了一道。 “殿下既是这么想的,便这么去做吧。若是那些人有问题,此番剿灭了正好,也无所谓什么打草惊蛇与否,否则上去只怕就剩下空山了——若没有问题,那晚去不如早去,行不通再换其他的法子。” 梅嬷嬷并没有阻挠,甚至好似还很支持,也不知是苏贵妃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看法。 但不管怎样,听在华硕耳朵里很是受用。 想了想,他还是挠了挠头,多解释了一句:“那些山民定然有问题,不然本殿下也不至于这般着急。” 一连两天,到今天第三天,他派郭/平早已带人先上了壶嘴山,所以今次的事情,也算是板上钉钉的了。 “不过上山之前,殿下还是再确认一番,此番上山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若一无所获,到底容易被人诟病,所以多多少少,总要有点成绩。” 这话里的意思,竟是与华硕的打算一样了。 不管山上的人如何,但落在手里的人,握在手里的证据,都不是那些人说了算了。 流民匪盗什么的,真真假假并不重要。 左不过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罢了。 既然披上了这层皮,死也得认了这身份。 贱民生死,唇齿间的三言两语便能定夺,这便是苏贵妃身边的梅嬷嬷。 西山这些事,本不该这么麻烦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67章 别离诡谲临壶嘴 梅嬷嬷是个利索的,华硕也等不及再候时日,是以还是按照原先的安排,定了傍晚时分上山。 事情既然说定,那么在出发之前倒是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但梅嬷嬷却并没有听从华硕的建议,在一番劳顿之后歇息半日,反而打听了琉璃的事情。 “嬷嬷既是想见她,这边让人喊她过来。”华硕说着,便着人吩咐下去。 这一来二去,等到琉璃见到梅嬷嬷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 “方才殿下说起你还未曾离开,所以少不得见你一见。” 看着琉璃进来,梅嬷嬷看她一眼道。 虽是已经有一年没见,却并不显得有什么疏离,但是同样的,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欢喜或是寒暄。 甫一开口,便是正经事。 但琉璃并不觉得奇怪,好似认识中的梅嬷嬷就该是这般样子。 “先时得了殿下的消息,本想着当日便尽快回宫,但婢子转念一想,西山这边的事情,还是需得给您细说一番,也方便嬷嬷行事。毕竟有些事殿下也不甚清楚。”琉璃开口道,一气呵成,倒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周到是周到,不过这一来二去,耽搁的行程倒也有两三日了。”梅嬷嬷的声音辨不出情绪。 琉璃点点头,并不否认:“也确是如此,所以今日午后婢子便出发,路上赶得快些,也差不多跟嬷嬷先时来的脚程时日一样。” “哦?午后便走?” 梅嬷嬷倒是有几分诧异,纵然已经得了华硕的消息,但如今再听琉璃亲口说出来,还是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琉璃依旧是先前含笑的样子,看不出什么端倪。 “是的,午后便走。” “既是这样,还得累你将这边的事情再与我细说一番。”梅嬷嬷不再看她,站起身来往里间走去。 琉璃道声“不敢”,跟着梅嬷嬷走去,将苏贵妃先前的指令安排并着西山这些时日的事情一一说来。 午后不久,鸾歌刚用完饭起身,站在窗边伸展腰身的时候,正瞧见了顶着大太阳从外面回来的琉璃。 “看来还真是绕路直接上山了。” 自语一声,关上窗户将窗外的热气隔离在外。 今日这一上午,为了瞧这些有的没的,屋内的冰壁都化了大半,虽不是自己花钱买的,但现在想来却是真的心疼。 宜碧这时也从外面进来:“姑娘,下面二皇子的人开始套马了,只怕琉璃姑娘这会儿便要走了。” 琉璃自然不会是一个人回宫,虽说浮生也是一道,但跟来时一样,他并不会真的跟寻常护卫一般时刻护卫左右。 所以往来之时,琉璃身边都有人跟着。 这样,才足够让人放心。 “走吧,去送琉璃姐姐一程。”鸾歌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率先往外走去,宜碧连忙跟上。 纵然先前得了宜碧的消息,知道鸾歌要来送自己,但是现下见到人,碧落还是有几分不自然。 自打那晚见过浮生之后,她怎能还不明白鸾歌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所以先前那些套近乎的往来便有些尴尬了。 好在鸾歌并没有像她一样想那么多,反而非常自在的从宜碧手中拿过一个小包袱,如同真正的送行一般交托嘱咐起来。 “先前姐姐说喜欢我那一身行装,我便着宜碧抽时间改了两套——只是时间紧促,新做是来不及了,所以衣服是按照姐姐的身量大小让镇上的绣楼做的,再由宜碧改了一改。衣服针脚只怕不能和宫里的相比。” 这些倒是琉璃没有想到的。 先前同往云松林的时候,她瞧着鸾歌的衣服轻便,顺口提说不过是为了套套近乎,并没有真想也给自己做一套。 谁曾想,鸾歌不仅当了真,还真让人给她赶制了出来。 琉璃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样想着,鸾歌的话已经继续传来:“听说姐姐此次回安阳形成很赶,但赶路是一方面,还是需得注意身体。天气炎热,到了落脚的地方,多让人备点绿豆汤好解暑清热” 听着二人在院子里并无异常的交流,一旁竖着耳朵套马,时不时朝她们二人看来的车夫和随扈也没了再关注的心情。 女儿家临别,左不过是那些话,并没有什么可听的。 “既如此,我便走了。待日后妹妹回了安阳,娘娘有了恩典你我再会。” 等那边已经收拾结束,琉璃和鸾歌的谈话也就此结束。 “姐姐一路平安。” 鸾歌道了声福话,便看着琉璃上了马车,与众人一道离开,直到马车从前面的额街口转了个弯儿,再也不见。 “走吧,回去吧。” 鸾歌转身,踏入了安平客栈,脸上的热络温情消散不见,转而带上了几分凝重。 而此时正坐在车上的琉璃也敛去效益,打开了鸾歌递给自己的包裹,里面果然是两件修改过的衣服。 料子的确不是安阳城里时兴的新鲜样子,但却胜在耐用,况且这料子的衣服,放在西山也算得上是上乘了。 将衣服和自己行囊中的衣服放在一块,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鸾歌先时说的话。 “这衣服虽方便奔走,但到底不希望姐姐有用得上的一天——不过若真有那么一日,也算是妹妹一番心意没有落空。” 此番回宫,到底是什么样子,就是琉璃自己,也心有惴惴。 梅嬷嬷那里算是暂且瞒过了,但后头,还有苏贵妃。 想到这里,她抓着衣服的手又不由紧了紧。 如今银珠还未痊愈,在苏贵妃知道真相之前,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跑 此时的西山,虽说午间仍旧炎热,但到了半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比及先前却是好了许多。 尤其是周遭林木众多的壶嘴山。 因着地形奇特,时有山风吹来,很快便扫却了众人身上的燥热,连带着心情也舒畅不少。 “娘嘞,老子在西山这么多年,这山倒也见过,却只当只是一座无人的险峰,却不知上面竟还有人居住。” 长长的攀山队伍里,有人啧了声感慨道。 若不是如今二皇子说要上山剿匪,众人还不知道这山上有人。 闻此,一旁有人连忙应和:“我也是头一次听说。不过话说回来,这地方这么险,可不正是易守难攻嘛,那些流民大本营选在这里倒也说的过去,也怪不得咱们将西山翻了个遍也找不到那些流寇” 这话一出,旁边又有一群人呼应起来。 然而却有一道带着几分疑惑的声音低低发出。 “欸?不对呀,我记得咱们营里好像有人就是这壶嘴山上的” 众皆哗然。 “做什么这样喧哗!军纪何在!” 似是被这样的声音所惊扰,前面不远处一个百夫长大声呵斥道。 队伍里霎时间陷入安静。 然而没过多久,有一道轻却清晰的声音传达出众人的好奇:“谁啊?” 谁啊? 谁的家居然在这等奇怪的山上? 他们中间,会不会有奸细? “听说是顾旸” 顾旸? 这个名字,众人并不陌生,纵然先前的大比被鸾歌抢了风头,但顾旸在西山军中少有人能及的箭术,却还是就此打响。 “他怎么可能是流寇!” “对呀,瞎说的吧!” 没有料想中的怀疑,依旧是纷纭低语,却全都是不可置信。 若顾旸真的是流寇,那这流寇可是真傻了。 就在今年年初剿杀流寇的时候,他可是人头最多的。 更何况因此,他差点连命都没了,要不是运气好,救治及时,还有机会活到现在? 什么流寇,至于这么傻不拉几的用十几个人的性命,来换取西山营中一个小兵崽的位子? 因着流寇多年不除,难有战功,西山军中的官职已经好久不曾调动,毕竟如今营中的大人们,无不是剿杀过不少流寇的,所以很难再有新兵崽子的出头之日。 所以哪怕立了功,顾旸却依旧是一个普通的兵丁,纵然他已经足够出挑。 但立功,却不升官,不少人比他还气愤。 若说这样的人是流寇,他们可是打死都不信。 “如果壶嘴山真的是流寇的大本营,那他避着还来不及,犯得着说出来给人听?” 队伍中有人轻嗤一声,似是嘲笑某些人的智商。 “对呀,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顾旸那人可没这么傻。” “也是,毕竟这般险峰,纵使是山贼,抢了东西也总得带回去吧?找这么样一个不方便上下的老窝,可不是坑自己嘛!” 一时之间,队伍里的风向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从一个顾旸身上,到此次上壶嘴山,他们开始怀疑这山是不是真的是久寻不得的流寇本营。 带领自己的人走在最前,生怕周扬做什么手脚的华硕,怎么也想不到周扬连自己出面也不用,西山军的心思,就这么被拨动了。 纵然皇命在身,是此行的特使,拥有调兵的权利,但如今他信的过的,也只有从安阳便与自己同行,随身护卫的百余众。 山风猎猎,前行的道路越来越狭窄,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队伍中怀疑的声音越来越多,但这次,却再也没有百夫长出声阻止。 带着人跟在华硕身后的周扬,望着远处残留的晚霞和日渐低垂的夜幕,那张粗犷的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微笑。 相比于壶嘴山上排成长龙似的绕山队伍,安平客栈里的日子明显悠闲了许多。 “我们何时动身?” 赵亦的身子恢复的很快,过了忌油腻大补的阶段后,桌上的餐饭比往日丰富了许多。 鸾歌专心的吃着,没有丝毫的急促,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去过苦日子。 “明日傍晚吧。” 咽下口中的鱼羹,她抽空答道。 “这么晚?不会来不及吗?”话语里有着迫切的急不可耐。 这种焦急,让安国侯世子连用膳的心思也没有。 “不会来不及,以你我的伸手,那会儿上山刚刚好。” 鸾歌摇摇头,顺道用旁边的公筷给赵亦夹了一只已经剥好的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精力充沛才有心思看戏,才有劲儿干活。” 赵亦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拿起一旁的勺子开始吃蟹,最后只变为带着几分委屈的轻语。 “可是这都小半日过去了,华硕和周扬带的那些人又都出身行伍,惯赶路上山的,那山得是由多高,需要人赶一日一夜的路。” 这一次,鸾歌倒是没有让他等太久,擦了擦嘴回他道:“不是山高,是山路不好走。” “那些人虽是惯常赶路,山路也不在话下,但壶嘴山的路,却越走越险,到半山腰的时候,只能容一人单行。他们夜间赶路,出于安全考虑,必然要燃火把,脚程肯定快不了。” “再加上同行的还有华硕那个娇滴滴的皇子和梅嬷嬷这个妇人,纵使这个嬷嬷也是在外办事惯了的,但她不会功夫,体力定然也不如那些男丁,所以晚上定然会在中途歇下。” 若是再往上,只怕他们就只能跟马儿一样站着睡了。 况且到了山上,可还很那些“流寇”有一场恶战要打,不休息,身体吃不消,哪来的胜算? “既这样,华硕又是何必?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不如明日一早上山。” 赵亦摇摇头,着实搞不明白华硕这急性子,也想不明白如今梅嬷嬷来了,怎么还会由着他这般折腾。 “话不是这么说的。”鸾歌摇摇头,赵亦未曾见过壶嘴山的样子,只听自己先前的描述,自然不能明白华硕的想法。 “若是我没猜错,晚上宿在山上,才好他动手脚。” 如今只他一人咬定壶嘴山上有流民扎堆儿,那信誓旦旦的样子,俨然是自己亲眼所见。 若是白日上山,赶在傍晚时分可以到达壶嘴山顶是没错,可若是山上真的只是普通百姓,那他这人,可就丢大发了。 作为特使,他最后的机会,也差不多就此丧尽。 “所以为以防万一,今夜,他必有动作。这样才能真正将所有的罪名都冠在壶嘴山山民的头上。” 这样一来,不管他们到底是不是流民,这谋害官兵,与朝廷作对的罪名,如何都洗不掉了。 “他竟然敢?!”赵亦一拍桌子。 “敢还是不敢,等到明日一早,就知道了。” “周扬可知道?” 鸾歌笑笑:“既然他敢跟着华硕一道上山,自然有所准备。毕竟,他在这西山,可是待了二十多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卷】第168章 神言预险峭壁生 第二天一早,鸾歌的门便被笃笃敲响,并着一道急切的声音:“快起来!壶嘴山出事了!” 鸾歌在床上翻了个身子,伸手捂着耳朵,然而这样无声的抗拒好似并不起作用。 于是但听她背过身去,带着几分鼻音的声音就从床幔中传来:“把外面那家伙给我赶远点。” 能在自家姑娘屋子外面这般鬼哭狼嚎的,不是安国侯世子赵亦那小子还能是谁? 然宜碧又哪里真的敢将安国侯世子赶走,只能闻言放下手中的活计,从屋内将门开个缝儿挤出来,压低了声音嘘了一下,对赵亦道: “小侯爷且慢点,我家姑娘正歇着,如今还未起身呢。” 赵亦闻言满脸的不相信,昨儿个还跟自己一同用早饭呢! 所以只听他噫了声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她还不起来!你快进去催催呀!” 宜碧听赵亦这般说,刷的一下子红了脸。 这人说话怎么嫩的没羞没臊。 然而赵亦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昨晚说过话之后,鸾歌很早就去睡下了,可是今天一早起来,他便收到消息,昨夜壶嘴山果真出了事! 此刻他正急着给鸾歌说呢,谁曾想她可倒好,睡得安安稳稳如老僧坐定,丝毫不受影响。是以他着急起来,这话出口便糙了一些,甚至还有几分想要冲进去的架势。 瞧着他的样子,宜碧吓得顾不得礼数,道声“婢子冒犯了”便连推带拉将赵亦弄到一边。 待离自家姑娘的屋门口远了些,这才站定赔起了不是,顺带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道: “小侯爷恕罪,姑娘因为昨儿个梦魇了,晚间一直没有睡好,临到晨时才慢慢睡去,方才听到您的声音但却实是乏得不行无法起身。您就先让她好生歇息一番吧!我家姑娘若是睡不好觉,白日里整个儿都没有什么精神,您纵使有事,且等我家姑娘醒来可好?” 赵亦原本还想再说,可是听了宜碧这番话,不由将话又吞了回去,出口只变成带着几分妥协的嘟囔。 “行吧,既然这样,就让她先歇着吧,等你家姑娘醒了,你及时跟元宝说一声就成。” 说完,转身委屈巴巴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事确实也不是那么着急的,可是他就是很想找个人赶紧说道说道嘛! 相比于心里有话想找人说却说不出来,只能生生憋着的赵亦,鸾歌这个懒觉,算是睡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当然,若是除去中间被赵亦吵了那么一时半会儿,这应当是来西山之后最愉悦的体验了。 待鸾歌起身洗漱,宜碧便将方才的事情都说与她听,鸾歌不由笑道:“也难怪他那么急了。” 说着便让宜碧去请赵亦。 此时的赵亦一直在自己屋内等着鸾歌醒来,是以宜碧出门没多久,赵亦便从外面赶进来。 “你猜壶嘴山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一进门,赵亦便迫不及待走上前来,带着几分孩童似的邀功道。 “发生了什么?”头发松松的挽起来,鸾歌在桌前坐定,顺着他的意思道,“且说来听听。” 赵亦正准备开口,却听宜碧道:“姑娘刚醒,只怕肚子还饿着,婢子先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您先垫着,免得肚子空。” 鸾歌点了点,任由宜碧主动出门避开。 “你这丫头倒是个知进退的。”赵亦看了二宜碧一眼道。 鸾歌笑笑没有说话,知进退是没错,但这可是三殿下的人,不是自己的人。 “说说看,昨儿个壶嘴山上是何等精彩。” 一提起这个,赵亦的劲儿霎时间上来。 “昨儿个华硕他们遇袭了!” 这话一出口,怎么听怎么怪。 因为赵亦的语气里,不是担忧,而是带着几分惊喜的感慨一般。 但鸾歌却明白他这般是为何,所以只是问道:“谁动的手?” “华硕一口咬定说是西山流寇,被抓的那人也承认了,但是周扬却不相信,说要再审。” “哦?按你这么说来这也算是人赃并获,就连凶手本人也都承认了,周扬有什么理由怀疑,还要再审?” 鸾歌挑了挑眉,周扬并不像是这般蛮不讲理的人。 纵然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但对上皇子,他只能做一个讲道理的地头蛇。 “你知道那凶手是怎么被抓住的吗?” “怎么抓的?”鸾歌十分乖顺。 “还记得当时西山军大比那天吗?当时你下场和一个兵丁比箭,赢了他的那个顾旸。” 赵亦没有说被抓之人,却提起了一个对鸾歌而言相对有那么一点记忆的人。 听到赵亦这么说,鸾歌似是反应了一下,紧接着便恍然道:“哦?他呀他怎么了?” 若说是那个人,鸾歌还是有些印象的。 先时随着赵亦来西山,正巧赶上西山军大比,旁的无法引起她的兴趣,但是比箭这一项,却是在她的意趣之中。 是以不曾忍住,便顺手下场。 谁曾想,三箭连发,就这般击败了当时箭术不错的男子,夺了魁首。 她还记得,当时那个男子好似很不服气,若不是赵亦在旁,只怕别人就以为她出老千了。 但是话说回来,能闭目一箭三穿,在众人面前,什么样的老千能做到这样? 后来为了安抚众人,因着鸾歌并不是西山军中人,所以她的成绩并不曾算在评比当中。那男子位次便成为了第一。 其实也本该是他拿第一。 但有了鸾歌在前,这样的第一,又有什么意思呢? 到底是缺了点什么。 闭眼一箭三穿啊 直到日后鸾歌离开之后,这样的传奇仍旧再西山军中流传。 不过那是后话了。 大比之后的事情,鸾歌没心情去打听,也并不知晓,只是后来在军中偶听闲言,方才得知那人竟是没有接受奖励。 这是不接受这形同施舍的安抚了。 何必呢? 鸾歌想不通。 硬气不是在这个时候的表现的。 但人各有志,到也算不上对错,不过是处事的原则罢了。 想到这里,她道:“记得是个挺硬气的。”紧跟着又补充一句算是认可,“不过箭术还算不错。” 自己的箭术,虽有久练的原因在,但若是没有金鸾洗髓换来的耳聪目明与那超绝的感知能力,就算底子再好,只怕也不及那男子。 这么说来,到算是胜之不武。 但赞赏归赞赏,鸾歌却并没有羞愧之意。 战场也好,对敌也罢,宋襄公在泓水之战中呈现的仁义之礼,并不如勾践卧薪尝胆卷土重来,最终报仇雪恨来得实在。 活着,靠自己的力量——真本事也好,小聪明也罢——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她经历两世以来,再明白不过的道理。 偷生的蝼蚁,也没什么可耻。 鸾歌脑海中的千回百转赵亦并不知晓。 但听到鸾歌的话后,他便明白这个人鸾歌是记得的。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用再过多解释了。 “昨天晚上,他们走到一半,上山的路却越来越窄,再往前且不知危险,但定然是不便休息的,所以华硕便命人寻了一处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歇息。” 鸾歌闻言笑了笑,壶嘴山上半山腰宽敞的地方,也是临着深渊的,遇到一个睡觉不安稳的人,稍有不慎,便有跌下去的危险,华硕不在那里动手脚才怪呢。 果然,赵亦也说到了这些,紧跟着道:“谁曾想到,夜间便有人堵住了前后路。华硕和周扬都在队伍中间,不曾受伤,但是在最前面打头阵和最后收尾的将士都受到重创。” “谁的人死伤更多呢?”鸾歌闻言,突然问道。 “周扬的人。死二十三人,伤一十八人。” “前面才好动手,不是吗?”鸾歌挑了挑眉。 夜行一半歇在山上,不得不说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前后进退不得,除了做人砧板上的肉,还能是什么呢? 想着瓮中捉鳖,却先被人前后夹击。 但再怎么算,不管是地方的宽敞程度,还是旁的什么,若是队首大乱,前面又有敌人守着,没有谁会想着破釜沉舟往前冲去。 反而以作战的惯性,绝大多数人先想的会是撤退,毕竟在那样的环境之下,并没有冲破防线前进的可能。 谁知道前面是什么样呢? 是以这一退,但凡后面动作不及时,便极有可能全军覆没,被逼退坠落深渊。 若是真正的流寇,若真的想要众人的姓名,那这是再好不过的法子。 但是,这些人却没有。 伤得最重的,却是队尾的周扬的人。 “你是说,这些人是华硕那小子安排的?”赵亦问道。 “我可没这么说。”鸾歌眼中带笑,“但也不是没有关系。” 比起这些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更好奇另一件。 “继续说说那个叫顾旸的。他是怎么抓住那些人的?” 怎样的功夫,能在那般狭窄的道上与敌对战,还能擒获对方? “不是生擒,是用箭!”似是明白鸾歌的疑问,带着几分兴奋道,“据说当时那人要跑,却被那个叫顾旸的一箭射中,眼见便要滚落山崖,却被他一箭贯穿衣服,就这般挂在了崖壁之上。” “哦?活了一个?” 赵亦啧了一声道:“说起来也是有趣,这些人出手的时候浑似不要命一般,更有甚者要被抓住的时候,竟能豁出去自个儿纵身一跳,瞧着不像是流民,倒像是死士一般。” 说到这里,赵亦的声音又顿了顿:“不过说像死士,但活着的这个被拉上来的时候,却连转身看旁边崖底的勇气也没了,更罔论再动手。” “这倒也不奇怪,人之谓勇不畏生死,不过是不知死。如今这剩下的一个,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再会来,难免会变得惜命一些。”鸾歌并不觉得奇怪。 这一点,她可是比旁的人都清楚的多。 现在的她,可是比任何人都想要活着。 好好的活着。 “周将军此次又调兵多少?”鸾歌忽地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赵亦不免好奇,今儿个早上的事情都被鸾歌说中,现在就连周扬调兵的事情她竟然也知道了。 “多想想就行了。”鸾歌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赵亦这熊孩子,说聪明也从聪明,说懵也懵。 究其根本,不过是跟自己一样,如今隔台看戏,无关自己地利益,懒得去想罢了。 按照昨晚地情形,既然遇袭,说明山上定然不安全。 所以出于正常考虑,撤出壶嘴山重新点兵围剿,才是最好的方案。 后面的山路愈发难走,上去很明显是送死。 周扬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更罔论他和二皇子华硕如今算是结了怨的,若是华硕出了事,定然与他脱不开关系——就算没有恩怨,在自己的地盘上,保护皇家子嗣的安全,也是他的本分。 但是直至如今,外面都没有听到行军的声音,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他们没有下山。 而不愿意下山的人,正是二皇子华硕。 毕竟只要他想下,不管周扬愿意不愿意,就着壶嘴山的地形,也得先撤退到壶嘴山给他让个道先。 反观当时再云松林遇到浮生等人行刺,华硕可是第一个离开的,这样的人,说他不畏流寇带兵前行,说出去会笑掉别人的大牙。 当然,没有人敢去真的讥笑皇子,但不代表不会怀疑。 华硕的这般转变,现下看来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昨夜偷袭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流寇,而是有人安排的知根知底的人。 什么人华硕不怕? 什么人会在明明前面更好杀伐的时候,却先从后面包抄? 答案呼之欲出。 而这一点,也更加印证了鸾歌先时的猜测。 华硕的人,只怕早在昨日之前,就已经上山了。 “既然二皇子执意要上山,周将军就算是自己不乐意,也不得不舍命陪小人了。这样一来,只有再调兵上山,才能安心了。” “你看嘛,有你这么盘算着,我自己再想,也没什么必要,直接问问你不就得了?”听着鸾歌的分析,赵亦一脸坦然地表明自己老来询问的原因。 鸾歌白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亦不由嘿嘿一笑,凑上前来道:“如今周扬已经调兵上山了,咱们还得等到啥时候啊?再晚要是来不及看戏怎么办” “你放心,不会来不及。你若是想跟这些人一样,绕着山走上那么一整天,那这会儿走也成。” “啥?”赵亦惊呼一声,后面的声音却不由压低:“你是说,这上壶嘴山还有近道可行 ?!” “嗯。”鸾歌轻应一声。 前番她多次上壶嘴山,可不是真的就去瞅瞅上面有没有人,有人的话那些人在做什么的。 这么险峻的山,有命上,自然也得有下来的命。 那句话怎么说的? 上山容易下山难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杂卷】秦淮八艳之空谷幽兰 01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秦淮河岸风光好,兰舟旖旎脂粉香。莫论达官贵人还是落魄书生,纵境况天差,相通的是皆有红粉之心。 王生这一日正兀自杯酌,却听邻桌的两位书生闲谈: “兰姑娘邀客至幽兰馆赏花,孙兄可有意同往?” “既是兰姑娘邀赏,如何能放过机会,闻说幽兰馆兰花千种,山奇径幽,却难得一见,只不知无函而至……是否会显唐突?” 王生饮罢杯中酒,无声轻嗤。 这歌楼妓馆林立的烟花之地,皆是迎来送往,哪里有什么干净的人?莫说唐突,只怕是高兴还来不及。 那位兰姑娘王生曾有耳闻,据说描得一手妙兰巧竹,吟诗对句不在话下,为人也颇为大方洒脱,在金陵一带算得上是叫得出名的精致人物,只是如今已然是二十有四的老姑娘,想来这场邀赏,无非是晚岁的姑子夺人眼球的幌子罢了。 兰竹雅致高洁,如今却被欢场女子用来装点门面,好像真有那么一番贞烈纯正的意思了。但不知表象虽洁,其中腌臜却到底难掩。 对于这样的女子王生到底是有些不屑的,但最后听说,这女子本是江南富贵之家的千金,沦落风尘颇有渊源,却又生了几分兴致,遂跟着邻桌那两位书生结伴,同往幽兰馆去。 路上一番交谈,王生方知这兰姑娘姓马,本名守真二字,因祖籍湘南,又酷喜兰花,画幅中常题若兰子,便得了若兰之名,虽在风尘中,却是出尘人,行事向来不拘,不似旁的迎来送往一心为财的女子,反倒颇有几分义气,接济过不少落魄书生。 这话倒让王生多了几分好奇,想要好生瞧一瞧这兰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竟在这烟花之地有这般造化。 02 金陵本自繁华,虽说是园林有着江南的精巧细致,却难免带着帝王之都的富贵之气,纵小处亦现绮丽。尤其是这秦淮河畔的烟柳之地,更是在富贵之上多了旖旎妖娆,处处似氤氲着风烟之色,浓烈而黏稠。 秦淮河水皆脂粉的说法,可并非空穴来风。 但进得幽兰馆之时,王生却有种来错了地方的感觉。 入门即是原石铺衬,几块看似凌乱却颇有章法的山石之后是小片修竹,竹林间开出一道曲饶小径,平添几分幽寂之感,如同进了山林小屋,丝毫没有居于烟花之侧的浑浊气息。林子不大,未几步便到了头,却又是另一番景致了: 卵石铺就的地面错乱却精巧,目之所及皆是各样兰花,不是一气摆放堆成,而是借山借时借势:圆石旁侧显幽雅,假山缝里现顽强,直壁斜出露孤傲,不同处有不同风色,当真妙不可言。 居屋随主心,富贵之宅难免浮华,穷苦之家难免小气,而如这间幽兰馆的雅致,主人也必定是个妙人,再不济,也是一个爱兰懂兰之人。 此时王生心中不由暗叹,对自己之前妄然揣测多了些许愧疚,也庆幸没在茶馆里将心中腹诽道出。 兰姑娘出来的时候,王生正兀自瞧着一株兰,闻得众人骚动之音,折过身来,才瞧见她的模样: 五官虽精致,但在这美人如云的秦淮算不得绝对出挑,身材娇小略显柔弱,虽不如西子捧心颦蹙惹人怜,但眉如远山袅,目若清泓澈,或是爱兰之因,一袭月白暗纹织兰裙尽显雅致淡然,看不出是红楼楚馆里的妓子,周身的气质倒似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也难怪这般孩子都能上学堂的年岁还能在金陵风月场上独领风骚。 这边王生正暗自忖度评介,未及仔细听那兰姑娘说什么,待转过注意的时候,却听到一道娇娇俏俏却带薄怒的声音: “处何地,言何辞。今日若兰既是邀大家赏兰而来,便是觉得诸位乃风雅君子。我本风尘,但也懂轻浮狎妓该去的是那些笙歌不断的销红帐里,乱说浑话的该是那酒楼里的醉客,却绝非是我幽兰馆里的雅客。” 儒雅外表下的品性难分良莠,这年头挂着羊头卖狗肉的人不少。 但王生却没料到若兰会这般直接直言直语,如她们这般靠着恩客过日子的人,最是长袖善舞,从不轻易得罪人,如她今日这样毫不客气,倒是难得的性情中人。 主人家发了话,那想着借机揩油挑逗的人哪里还有留下来的脸面,当下骂了句“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便甩袖而去。 众人有几分尴尬,却见若兰倒是不以为意,勾唇一笑,多是对那人的同情而非自菲: “自古名士皆风流,却不知有人照猫画虎竟学成了下流。” 这般俏皮一语,惹得众人哄笑,适才的不快也一扫而尽。 只道繁华旖旎美人怀,却不知美人带刺还有毒。 幽兰馆乃若兰自己出资所建,虽然不大,却也不小,经由她的布置处处是景,惹得众人纷纷称赞。 “空谷幽兰,人如是,景如是,衬得上‘幽兰馆’三字,此行不虚。”众人三两闲走,不知何时,王生已踱至若兰身边,望着一簇兰负手开口。 若兰闻言转身,但见一人:宽眉高目,衣着简朴,正是青年之末中年之始的年岁,硬挺俊朗之中却颇显郁郁,想来怕是有几分不如意。 “公子谬赞。”若兰回礼致谢,一番交谈下来,方知这王生原叫王生,字百谷。 这下倒该若兰惊诧,再施礼道:“‘色借相君袍上紫,香分太极殿中烟’,闻说公子四岁属对,六岁可书擘窠大字,十岁即能作诗。公子才名若兰素有耳闻,不想今日竟有缘能得一见,实是幸哉。” 要说这王生本是少时便名动江南的才子,也难怪在酒楼里初闻时,对那书生口中的兰姑娘有些不屑,权当是沽名钓誉面上贴金之辈。但今日所见所感,却发现这若兰竟是个难得的奇女子,见其虽落风尘,却并不菲薄,反倒傲骨铮铮又不减才气,不由多了几分怜惜。 谈得越多,王生愈发觉得这姑娘妙极,顿生有相见恨晚之感,临了书了一副“空谷幽兰”四个大字赠予佳人。 若兰瞧着这几个字当下称好: “都道公子写得一手好字,真草隶篆皆不在话下,若兰却只见过公子的隶书,遒古方圆大气奔放,不想这草书俯仰映带,随势就体,随体赋形,也别有一番风骨韵致。若兰今儿个倒是真真捡了宝呢!” “我虽善隶,但姑娘灵巧跳脱,雅致不羁,隶书难免刻板,唯有行草才衬得上这幽兰馆的精致,才能显出姑娘的活性。”王生搁笔,摇善一笑,心头一绕,继而道: “姑娘既喜欢,那百谷便也腆着脸皮跟姑娘开口,闻说姑娘绘得一手好兰,只不知有没有机会蹭得一幅。” 若兰报以一笑,只道:“这有何难?”正要提笔,侍婢却前来耳语几句,当下搁笔,对王生歉然一笑: “今日恐是不能了,妈妈那厢正催若兰过去,想是有些急事,公子若是不弃,闲时可来我这幽兰馆小坐,那时若兰便再给您补上今日之约。” 王生本是仕途失意,今日难得遇上若兰这样一个性情女子,不觉引为知己。知她不若普通歌妓那般呼之即来,想要常见却又恐唐突,正愁不知如何是好,听她这句,似有相邀之意,心情大好,只道姑娘先忙,来日再叨扰,当下便告离而去。 03 自那日之后,有了若兰那句话,王生白日闲事便来幽兰馆小坐,与若兰谈书论画,好不自在快活。 彼时的若兰已是江南名艳,慕名而来者虽不少,但也不是个个都能结识,因着几分孤高的性子和那份自在,也用不着看妈妈的脸面,也是恣意洒脱。 这一日,王生提起一件事,且问若兰,道:“几日前听说那位九千岁办了一场赏兰大会,而那幅兰花图是出自卿卿之手。” 若兰听他问及,明白他仕途不顺,对这些蝇营狗苟之人甚是不屑,心下有了几分了然,但见他不是埋在心中怀疑揣摩自己,反倒开口相问,对这份信任难免高兴。当下掩唇而笑,并不否认: “确是我这里讨去的。魏贼位高权重,我身若浮萍驳不得他的面子。但若说就这样让我双手奉上,却到底不甘。不说旁的,他且配不上这兰草馨芳。既躲不得,那便只好戏弄他一番罢了。” 王生只是听人提起,便来一问,谁知若兰爽然承认,但听其所言又似有内情,也来了兴致,道:“何出此言?” “那绘兰的墨乃是用夜香所兑,加了香粉掩住气息,魏贼若是欢喜,必定时时观摩,倒似那苍蝇盯着牛粪转了。” 王生愕然,墨宝文雅,读书人皆重之敬之,岂料这女子却这般调皮,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一想那人捧着夜香当宝物,随即捧腹,但笑过之后却也忧心:“魏贼心小,向来睚眦必报,倘或被人发现,卿卿如何是好?” “虽说时日久了粉香减淡,但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纵日后有人发现,谁又敢说呢?况且这画经手的人多了,谁又敢说是我这个与九千岁无仇无怨的妇人所为?只怕是巴结大人还来不及呢。”若兰不以为意,反倒双手合十,如姑子一般道:“只是阿弥陀佛,亏了我一幅好兰。” 这般俏皮伶俐哪似同龄妇人,倒像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 只是小姑娘却没她这样的七窍玲珑心。 王生见她这样说,也不再紧张,想起初见时的情景,转了话题道:“别人轻易得了画,然我讨了许久的却还没踪影,平日里相谈甚欢,不免忘却,好歹今日想起,卿卿不若快快补来。”随即吩咐人准备笔墨纸砚,罢了想起前言,又笑:“卿卿可莫用前日里作画剩下的墨宝为我描画。” 若兰闻言也笑,瞪他一眼,恁的是眼波流转媚意十足:“王公子不若给若兰多添些缠头,免得若兰买不起好墨宝,偏拿了那些腌臜物来应付公子。” 调笑之际,婢子已然备好了物事,若兰略一思索,蘸墨挥笔,提点横斜数笔,挥就一幅兰图,不若凡常绘兰,乃是自己独创的一叶画法,一抹斜叶独托兰花于山石之间,清幽空灵之韵立显。 王生在一旁瞧得认真,也被她这般状似随意却实则细致的样子惊艳,直以扇击掌连声叫好。谁知若兰却并未有收笔之意,却是随即在旁题了四句诗: 一叶幽兰一箭花,孤单谁惜在天涯? 自从写入银笺里,不怕风寒雨又斜。 王生初时不觉,瞧见这首诗,却陡然愣了愣。若兰对己叹“孤单谁惜”,又盼“写入银笺”,这般心思他如何不懂?但他却不知如何回应,且不说王家名门,是否允得欢场女子入家门,便是真的许了她一世,如自己这般落魄不仕之人,自己已然不知前路,又如何能拖着别人和自己一起? 此时风花雪月是情致,到得谈婚论嫁却是胡闹了。 王生不是善掩心思之人,所有的想法都现于面上,若兰何等聪慧,也不道破,只趁着砚台中墨渍未干,又起一幅,却是另一番景致:断崖绝壁之上,斜倚旁出一枝兰花,却非直上,反是垂头向崖下,挺身直对深渊,旁边亦题了四句: 绝壁悬崖喷异香,垂液空惹路人忙; 若非位置高千仞,难免朱门伴晚妆。 待王生回过神来,若兰最后一句刚好题完。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早已知她孤洁,并不若旁的迎来送往之人,她有自己的风骨气节,但他却无法给出承诺,纵明白又如何,有些事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简单。 若兰本就心比旁人多一窍,也不点破,只搁笔笑道:“一时兴起,不由多作了一幅,权作拖欠日久的赔礼,公子海涵。”绝口不提画中意。 该懂的,自会懂,若是不懂,便是不愿懂罢了。 不必强求。 闲聊数句,待到墨迹全干,王生小心收了画,起身作辞。 若兰也不挽留,一如往日,送至门前。 04 口中虽是不言,但若兰心中到底郁郁,自己纵有傲骨,却终究是风月中人,妄论清高孤傲,若是谈婚论嫁,便是作了小妾于旁人看来也是抬举,这般出身终归上不了台面。 这数月接触下来,她对王生早已芳心暗许,今日这般试探,却未得君一言,当时再洒脱之后却无法强颜欢笑,想着闭门几日好生静静,也不知有意无意,王生连着几日也未来幽兰馆。 其中缘由若兰懒得细想,到最后却也通透:未来之事未有定数,晴雨不定,便是雨骤风疾,也只怀一蓑烟雨任平生之心便好。 王生再来已是半月之后,彼时若兰已经看开,两人皆是聪明人,不提那日之事,只如往日一般饮茶谈书,品评诗画,如此下来这一对好友倒也相处得安和,瞧不出什么异端来。 只是心中到底作何感想,怕是只有自己知道。 就这般过了月余,王生一日登门却是欣喜非常。 若兰安静听他说完,方知是京都大学士赵志皋举荐他参加编修国史,金陵老友深交者莫若自己,于是他得了信第一时间便来相告,共享心中欢喜。 结识以来,王生数次流露不得志的苦闷,这番有了出头之日,瞧着他溢于言表的欢欣,若兰也替他高兴,问好了日子定下酒席为他送行。 日子很快过去,到了王郎离去那日,若兰敬酒三杯,道: “今日若兰先饮三杯,一谢苍天赐妾与郎君相知之缘,二愿郎君此行平顺安康,三盼君好马遇伯乐、明珠终除尘。”言罢连饮三杯,甚是洒脱。 王生见此心中大动,这三十多载自己过得并不算顺心,如今已近四十,仔细算来落魄不弃的深交挚友却没有几个,不免有些悲哀。谁知这烟花柳巷的秦淮河畔偏生有这般懂自己的人,实是人生一大幸事也。 回敬之后,不由慨然:“卿卿之意,余涕零感念,他日待得展翅,定然不相负。” 往昔日日盼望的答复今日听得,若兰毕竟是性情中人,随即赠诗以答: 酒香衣袂许追随,何事东风送客悲? 溪路飞花偏细细,津亭垂柳故依依; 征帆俱与行人远,失侣心随落日迟; 满目流光君自归,莫教春色有差迟。 王生之言虽好,但她心里其实也明白,自古以来书生歌妓的故事不少,终究双宿双栖的能有几个?不外是始乱终弃,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罢了。王郎此语虽是拳拳,但世事难料,此时一别,怕也是永别了。 这般作想,王生走后,若兰到底不若往日欢脱,便是新出的脂粉、热闹的灯会,甚至是新得的字画,也不如往日能博她欢欣。 白日里在幽兰馆一坐便是半日,恍惚那人仍在身畔与自己笑谈,但待自己瞧去,不过一方空凳,往日里幽雅的兰花如今瞧去也只觉黯然,随着时节逐渐萎拜的花瓣也好像自己一般,颓丧无生气。 楼里妈妈瞧着她这般也说过不少,但偏就她的脾气怪,气儿一上来反倒闭门不见客,这些年来攒着的体己也不少,好歹不影响日常用度。 就这般一日复一日的磨着,寂寥之时难免杯盏独酌,凄寂数日,梦醒之后,只觉枕席凉冷,冷静下来细细思量,也觉不该,但若回复往日迎来送往的日子,却更不甘。 日子一天天过去,连着每月一封书信,到最后也没了踪影,若兰的心渐凉。 罢了罢了,终究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古今皆如是。 只是,为何始终看不穿,放不下? 05 春去秋来,夏往冬至,这般年年岁岁,眨眼便是三十载。 彼时的秦淮名艳如今犹是徐娘半老,是周身的气质韵味不曾改变;而彼时的江南才子却已近迟暮。 这些年来,若兰从开始的失魂苦盼,到最后的淡然应之,看在旁人眼中只道兰姑娘终究是看开了,可到底如何,只有她自己明了。初始之时,她还心心念念盼着他的消息,费尽心机多方打听,但到最后也便释然:有些情有些人并非要一定摆在面上,由着它沉淀,也不见得不好。 只是可叹佛说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乃人生七苦,可是苦尽却不见得甘来。 世事弄人,心心念念求着的想知道的,始终不得其法,反倒最后要放开了,却又得了消息。 最后若兰始知王生进京一年,却照旧不得重用,最后辞了差事回了姑苏老家。 不管是因着临行前的那番豪言无颜见她,或是旁的什么原因而断了音讯,都不重要了,二人皆是垂暮,早已不如年少时那般恣意,不去在意世俗的眼光。 若兰到底不甘,也曾相隔数月半载前往姑苏探望一番,言谈之间照旧是往日茶饮书画,终究算是雅致,却也莫名悲哀。 你不言,我便不语,不能如少年不知愁。 终究心底那份情如何,明了不明了皆是往事了。 本以为就该这般抱憾而死,但终了到底是当年意气不减。这一日,姑苏城外当年的秦淮名艳迎风而来,只愿将昔年不敢说不曾说的情愫悉数倾吐。 提到那天,整个姑苏城内的雅士无不感叹廉颇未老:坊上一曲惊艳四座,如泣如诉的歌喉令得在席众人感念涕零。 江南才子王生的七十寿宴,得若兰这个曾惊艳了整个秦淮的才女助阵,终成千古佳话。 只是没人在意,那一日之后,病情加重的孤洁兰花最终开到荼蘼,低下了高昂的头颅,萎败而坠入泥土。 那些不曾言说的话,随着生命的陨逝而埋入坟墓。 懂或不懂,于生死之间,都宛若轻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杂卷】思浑不思魂(上) 1.沉河 比起中原暮色,陆离更喜欢西域的夜晚。 在这里,没有那么多的人,也没有过多阻挡视线的建筑,抬起头来,盈目便是皎洁月轮。 漫天繁星在空旷的天空中闪烁,像极了唐郢的眼睛。 静静地躺在思浑河底,陆离的思绪逐渐飘远。 “若你想我了,便来明教思浑河寻我。” 她还记得自己在离开时,留给唐郢的最后一句话。 只是如今思浑河的水起起落落一载又一载,她还是没能等到那个只在暗夜里出现的身影。 窒息感逐渐袭来,就在这时,陆离只觉身子一起,来不及反应,便被人拖出了河底,随之而起的是一声夸张的惊呼:“夭寿啊!西域人都这么想不开的吗!” 被猛然从河底揪出,陆离晃了晃身子,才堪堪站稳。 看着眼前周身一袭华服,金银玉石遍挂的少年,她禁不住皱了皱眉头,中原人现在流行这样炫富吗? 这样想着,她不由思索起来下次若有机会见唐郢的时候,要不要把父亲珍藏的雪玉琉璃也挂在身上。 然而未等她想好将雪玉琉璃挂在何处,那拖她出来的少年复又开口发问:“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躺在河底?若不是河水不深,又恰好被本少爷瞧见,指不定你个小丫头片子已经小命不保了!“ 听完这话,陆离算是明白过来原委。 但面上却非但没有感激,反而生出几分恼意。 自从中原回来,这思浑河底她躺了多少次?还需要别人来救吗? 沉浸河底自然不会是无端,她自有自己的目的。 唯有那临近窒息的片刻恍惚,才会让她觉到从未有过的快意,因为那时,唐郢的脸会越来越清晰——不对,唐郢是从来不曾摘下面具的……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连唐郢的轮廓都渐渐勾画不出来了…… 除了这法子,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父亲是定然不会让她去中原的。 陆离不由苦笑,原本想要和少年争辩的欲望尽数散去,随着一声铃铛响动,一旁的礁石背后踱出一匹骆驼。 三步并做两步,陆离爬上骆驼的背,扯过挂在驼峰前的披风兜帽罩上,颠晃着朝往生涧的方向而去。 只留下身后金色华服的少年兀自摸不着头脑。 2.婚事 往生涧的蛛雾灯像极了南诏皇宫夜晚的天灯,每次在蛛雾灯的指引下行走时,陆离都会记起当初在南诏皇宫的经历。 只是今日,她却并没有心情缅怀,因为在不远处,她看到了正在往生涧边负手而立的父亲。 未及她顿身逃回帐中,已经被熟悉的声音唤住:“又去哪里了?” “哪里有什么‘又’!您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气,映月湖的湖堤沙石越来越松软了,一不小心就害得女儿掉进去,真是狼狈死了!” 见状,陆离佯作发怒,好似自己一身的泥水都是因为一时倒霉,所以才在映月湖搞得这般窘迫。 陆祁看她一眼,似是想说什么,之后却又咽了回去,出口之时,只剩下一句“时候不早,尽快休息”。 看着稀罕的难能不做追究的父亲,陆离心中一喜,正欲快步逃开,却听身后传来低声提醒: “映月湖是天地之水自成,沙砾较大,不像思浑河多年冲蚀的细沙,以后要有这样的事情,记得观察仔细些方能自圆其说。” 陆离闻言一愣,脚步随之顿住,额上开始冒起冷汗。 陆祁似是不觉,又多添了几句:“思浑河临近祁圣台,除却教主和圣女,旁人是不被允许去那里的。尤其是最近有中原人来我教中,你定要小心行踪,免得族中其他护法借机生事。” 听到祁圣台几个字,陆离的目光暗了暗:“女儿明白的。” 当年她误闯祁圣台,本当按教法被处死。 是母亲为了保护她,承认擅闯禁地的是自己,而不是年幼的陆离,最终白白替她折掉性命。 那时她虽年幼,却始终记得这件事,刻骨铭心。 这也是为什么她最开始喜欢躺在思浑河底的原因。 偌大的明教,绿洲也好,往生涧、映月湖也罢,所有的水都只困于西域一隅,只有思浑河,能流淌出这是非之地,能让她在窒息的片刻回忆起母亲的容颜与怀抱,带着她的思虑飘向外面的世界。 直到见到唐郢,她才明白那外面的世界,就是儿时便有耳闻的中原。 也是自那之后,那个在她思绪中出现的人,变成了唐郢。 收回思绪,陆离想了想,还是折过身子走向父亲:“今晚在思浑河,我遇到了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中原人,金玉披身的样子。” 说到这里,陆离又加了一句补充道:“还有,脑袋可能不是很好。” 听到这话的陆祁愣了愣,忽而似是明白过来道:“怕是藏剑山庄的人已经到了。” “中原藏剑山庄的人?他们来做什么?”陆离皱眉。 “怕是为圣女的婚事。” “教主舍得吗?”陆离嗤笑,在教主眼中,中原人都是无能之辈,如何能配得上他视若珍宝的女儿。 “此一时,彼一时了。” 陆祁轻叹口气,看向陆离,伸手抚上她的头发:“近年来教主派向中原的教众生还渐少,中原已不是往日的鱼肉待我刀俎。若圣女真要出嫁,只怕你需得相随前往中原啊……” “父亲……” 陆离抬头,没想到这件事却又和自己牵扯上。 张口欲问,却看见父亲略带愧疚的神色,霎时明白过来,父亲定是已经为自己尽力争取过,只怕教主那边不肯松口。 向前几步,陆离伸手抱住陆祁,忍住不舍,笑道:“就算女儿远在中原,瞅准了机会定会时时回来探望父亲的!” “好。” 陆祁面带笑意,沿着女儿的长发轻轻抚捋。 夜风阵阵,往生涧的蛛雾灯轻轻摇晃,依稀可见往生涧底最深处的灯火沉沉。 正如那晚父亲所说,此一时,彼一时。 不知教主和圣女说了什么,原本骄纵不可一世的圣女,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同意了这桩婚事。 待嫁的日子过分平静,直到出嫁当日,浩浩荡荡的送亲迎亲队伍亦如寻常出游一般,浑似毫无波澜。 唯有那光明圣殿前下山崖道沿途唱诵而起的《大光明录》让人神魄激荡。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 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 …… “怜我世人,飘零无助……” 看着车中双臂交叉,贴掌于胸前阖目轻声祷诵的圣女,陆离握紧了手中的破曙。 世人或需这样的怜助,但她不需。 这次随嫁,她担任的,是护送圣女的任务,但她明白,这一切,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3.破曙 从西域到江南叶家的藏剑山庄,陆路水路一并合起,足足走了四月有余。 仲夏启程,待到藏剑,已至深秋。 看着眼前的精致的江南院落,及满目金黄的银杏,陆离只觉莫名的富丽堂皇,好似叶家的人喜欢穿明黄衣衫也说得过去了。 跋涉长途,圣女很早便去歇息。 距离婚期还有五日,留给陆离的时间,也只有五日。 梳洗停当,换上叶家准备的江南衣衫,再由着婢女梳出中原女子的发髻,陆离看着镜中朱色裙衫的自己,唇角淡出这几个月来的第一个笑。 上次她穿中原女子的服饰,还是在三年前,第一次见唐郢的时候。 那时她与父亲赌气,藏匿在教主派去中原的教众队伍中,就这么到了成都。 主城一侧,是专设比武的擂台,人人皆可上台论武。 纵使死生自负,但只要得胜,便可让自己在江湖中获得一定的声望,故而也吸引了不少侠士参与。 陆离本是看客,但却莫名被台上一名身负双剑的女子点中,似要与她一决高下。 见状,她不由蹙眉,若论真的比武,她并不畏惧,焚影圣诀她已如入臻境,只是若一出手,定会被人觉察出身份,后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然而众人的目光都朝她望来,莫名带着几分异样,那时她还不知自己纵然换上了中原女子的衣衫,但背上的弯刀早已暴露了身份,只当中原的规矩便是如此,无奈之下,只好在众人的瞩目中朝台上走去。 未及陆离出手,那女子双剑便已出鞘,剑意直破虚空朝她面门而来,竟是杀意满满。 陆离当下便敛神,以流光囚影瞬移到女子背后,一记寒月耀打断她的进攻后,接上怖畏暗刑,不过转瞬之间,那女子双剑已被她击落在地,手中空无一物。 学着先前那些获胜者的手势,她抬手作揖道:“承让。” 言罢,便再不想在此处呆下去,转身欲走,却听闻背后传来一道清晰的拍掌声,在周围的沉默中莫名突兀。 陆离回头,只见那人半张脸被面具遮住,露出的嘴巴和另一半面容甚是俊宇。 陆离蹙了蹙眉,转身加快了离去的速度。 只是陆离不曾想到,很快,她就再一次见到了这名男子。 那一晚,她坐在成都郊野最高的蘑菇树顶看月亮,带着几分无聊与惆怅。 一路走来,中原人都说,成都的月亮是最好看的,似蛋黄般的颜色中夹杂着些许赤色纹路,看起来极似这江湖,有温情,却也难免杀戮。 可是如今这一瞧,她不由有些失望。 成都能观月的地方并不多,目之所及,要么被树影所遮,要么被山峰或是屋舍所挡,难免不如西域空旷辽阔,观星赏月需要寻上许久地方,就会失了欣赏的兴致——尤其是成都的天空,在万家灯火之中,并没有星星能被看到。 心中对孤独的月轮带着几分同情,陆离起身欲走,却听到不远处传来打斗之声。 隐匿在一旁的树影之中,看着树下数道人影交错。待仔细瞧个分明,她方明白过来又是众人以多欺少。 而那个被欺的,就是擂台赛过后给她拍掌的那个戴面具的男子。 那人一身劲装恁地飒爽,尤其是手中千机匣直截了当百发百中的模样,更是让人觉察出那股雷厉风行。 几乎是在霎时间,陆离便猜出这个人的身份,他应当是蜀中唐家堡的杀手。 就在她思索的间隙,唐郢千机匣中箭簇不知何时已然用完,然而敌人还有两名,赤手空拳对阵长枪断刃,难免渐落下风。 陆离稍一忖度,就在一人手中长刃即将刺中唐郢的时候,从树上跳将下来,以渡厄之力化作护盾护起他,再抬手日月双轮交错,便将余下的二人一并解决。 用千机匣撑在地上,唐郢带着几分喘息,唇角微翘道:“多谢。” 陆离上前,看他这般模样,不由蹙眉:“你与他们缠斗了多久?” “你走之后。” 陆离愕然,仔细朝那些人的面上瞧去,果然看到许多当初和她一起在擂台下观赛的熟面孔。 明白眼前之人怕是因为自己得罪了这些人,陆离心中不免愧疚,遂从怀中拿出纳元丹递给他。 唐郢也不客气,直接拿过悉数塞到口中,跟吃糖一样大嚼起来。 似是想到什么,唐郢看向陆离道:“方才你向我施展的那招叫什么?” “渡厄力。” 沐浴旷劫诸尘垢,渡厄净业解缭缚。 渡厄,是渡一切苦厄护卫近身诸人之法。 “这就是了。”只见唐郢一拍手,似是不觉疲惫,反带着几分雀跃道:“跟我来。” “去做什么?”陆离蹙眉。 “到了你就知道了。”唐郢拉起陆离握刀的手,快步向一个方向跑去。 陆离被他握着手腕,生怕手中的弯刀伤到他,连忙用另一只手将刀插入背后刀鞘中。 西域没有中原那么多规矩,是以她并没有觉得唐郢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处。 直到一个小山坡前,唐郢这才停下来,将眼前的小坡指给陆离看:“就是这里了。” 看着眼前并无出奇的山坡,陆离目光带着几分征询。 似是看出陆离的疑惑,唐郢指着山坡上的几只兔子,对她道:“对它们尝试施展你方才所用招式试试看。” 陆离盯着他,却看不出任何异样,于是依言向前几步,对那些吃草的兔子施展渡厄之法。 霎时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分散在各处的兔子,但凡在招式所及范围内,齐齐朝着陆离的方向跑来,吓得陆离以为它们中了什么魔怔,不由后退或向两边闪避,结果那些兔子亦步亦趋,随着她的步子亦是来回跑动。 这么动了几次,原本的戒备与惊吓散去,陆离兴致渐生,不由在小坡上哼着歌儿踱起步来,而她的身后,则跟着一串糖葫芦似的排着队的小白兔,瞧着莫名喜感。 待陆离玩得累了,方才回过神来,不知如何让这些小家伙停下步子,于是这才想起一旁的唐郢,带着几分求助看向他。 唐郢会意,几番调息过后,此刻已经恢复了大半元气,于是环住陆离腰身,脚步轻踏,便借力凌空,又在旁边山石上几处蹬踩,最终带着陆离稳稳落在一处不算低的小山头。 “怎么样,好玩吗?”转过头,他看向陆离道。 “我竟不知,中原的兔子竟这般有趣。”想起刚才的经历,陆离带着几分雀跃,“是有什么特殊的驯养之法吗?” “这个嘛……”唐郢故意拉长了声音,在陆离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吐字:“秘密。” 陆离气结,望着远处的月亮,忽觉这里视角比起自己之前寻的那处好了很多,便解下背上的双刀,放在一旁,双手枕在脑后,往后躺了下来。 唐郢目光在她的双刀上微微一凝,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了下来。 “成都的月亮,是中原最美的月亮。” 唐郢开口,看着大如圆盘的月轮,对这个异域来客介绍道。 “中原的月亮,没有我家乡的月亮好看。”陆离抒发自己最真实的感受,“这里的月亮太混沌,像人心,不澄不澈,也没有星星散放光芒;但我家乡的月亮,分外皎洁明净,没有一丝污垢,举目望去,更有无数星河闪耀,每一颗星星,都能散发出万丈光芒。” “中原有句话,叫做月是故乡明。”唐郢道。 陆离也不辩解,转过头问道:“那么你家乡的月亮呢?你们做杀手的,应该时常昼伏夜出,抬头看月的时候,应该很多吧?” 唐郢愕然于这个姑娘的直接,却也没有介怀,反而摇了摇头道:“唐家堡常年落雨,夜晚很少能见到月亮,我们又时常在外,所以能见家乡月的机会,并不多。” “那真是遗憾。”陆离感慨,看不到月亮的人生,会少却很多乐趣。 “或许吧。”唐郢道,解这话头一转:“你想要破曙吗?” “破曙?”陆离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重复道。 “是的,破曙。” “据我所知,破曙只有一把,在机关重重的南诏皇宫,更有重兵把守。”陆离不做奢望。 “所以我们一起去拿吧?” 唐郢提议,浑似不知想要进入南诏皇宫有多么苦难,更枉论从中取物再全身而退。 “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 “也不算无事——一者,你方才救了我一命,我没什么好谢的,只想到这借花献佛的法子;二者,那里也有我所需要的抱朴狩天。” 唐郢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磊落的奸诈,反倒让陆离消除了疑惑,略一思忖,便点头应了下来。 “好,既是各取所需,那我便跟你走一趟。” 反正有了今日这么一遭,她也不知道再往哪里去溜达,不如就听这人的,去南诏走上一遭。 直到后来二人果真从南诏皇宫窃出破曙,在苍山洱海的蝴蝶泉下暂避养伤的时候,陆离才知道,那天她在成都见到唐郢手中的千机匣,其实就是抱朴狩天。 而这次来南诏,也真真正正只是为了给自己拿到这把破曙。 想起彼时二人在南诏皇宫同甘共苦的种种,那天在蝴蝶泉,陆离第一次,在修习之外,对着他人施展出朝圣言。 蝴蝶泉的潺潺水声中,八道明光连缀成圈,在中轴的龙卷风沙幻影里,光明圣像与佛陀金莲依次呈现,那是朝圣言的神效,更是破曙的锋芒。 只是,这锋芒,却伤己济人。 净土朝圣常欢喜,永无苦恼及相离。 万千世界极乐引,为君一舞朝圣言。 对明教教众而言,这一式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但陆离没有想到,这竟然是她再赴中原之前,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https: 天才本站地址:.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69章 差返安阳布棋局 若不是势在必得,只怕华硕不会这般信誓旦旦,也不是这样急功近利的真的想在壶嘴山搞出什么动静来。 这才上山的第一晚,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只怕后面更是险象环生。 看来二皇子这次,是要孤注一掷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不是没有道理。 “若是华硕所做的这一切被陛下知道,就算有苏贵妃在陛下面前周旋,这恶名他还是得担着了。”赵亦忖度道。 “所以,他肯定不会让这些事情泄露出去。若是无人知晓倒还好,若是有人知晓,只怕只能被抬下山了。”鸾歌的眼睛眯了眯。 然而赵亦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纠正道:“不,你并不了解华硕,他是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的人。” 所以这一切若真是华硕所为,那么此次上山,必有一场恶战等着他们。 原本想着用不到的一些东西,也该准备用上了。 这般思索着,赵亦敛了嬉笑的神色,面上带着几分凝重。 “方才我听宜碧说,你昨夜睡的不甚安稳,若是还困乏的话,待用过饭再歇息歇息,等你觉着到了上山的时候,着人来知会我一声即可。” 不知想到了什么,赵亦没有像刚开始一样缠着鸾歌询问何时出发,反而是主动作别,劝她多休息,就连出发的时间也不再过多纠结了。 “我去给元宝吩咐一些事,你先休息吧。”赵亦站起来,与鸾歌道别。 鸾歌点点头。 宜碧将方才跟赵亦说的理由已经讲与她听,所以再听赵亦说出来的时候,她便坦然地点着头。 赵亦想要找元宝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的没错,自己需要养精蓄锐。 不是因为昨晚不曾休息好,而是因为此去壶嘴山,必然不是当一个简单的看客。 尽管如今有了异兽珠环,但不管是动用金鸾之力,还是催动异兽之力,都需要充沛的精力。 这些东西,总是不嫌多的。 赵亦刚离开,宜碧便拿着一碟热点心上来放在鸾歌面前。 “午膳还得些时候,婢子便先做了点桂花点心——西山的桂花倒是开得早,比及安阳的味道倒也不差,您且先尝尝。” 说着,又从旁边刚换上的茶壶中给鸾歌倒了一杯热茶。 鸾歌从碟中拿出一块尝了一口,满口馥郁桂花香漫散开来,像极了当初在楚宫中皇后娘娘做给千华的桂花糕。 然而千华并不是那般贪图口腹之欲的人,所以每每这时,便会差人将桂花糕送到永鸾宫,分给自己和小衍吃。 谁曾想,不过寥寥时日,如今的千华已经嫁为人妇,小衍也已经登基成为楚国新帝。 而自己,也已经追寻着当时的蛛丝马迹,来到了晋国。 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然而这念头刚一生出,便被她否定了。 明义与千华互相欢喜,旁人她不知,但明义定然是会善待千华。 纵然二人如今在齐帝面前不甚受宠,但在藩地,山高皇帝远却也另有可贵。 至于小衍,虽说非是皇后亲生,但如今左相随着帝远游,又有千华的嘱托在,小衍便算得上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自然会得了她全意对待。 只不知,他们再相见,又是何时了…… 想到这里,鸾歌原本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一旁的宜碧看在眼里,带着几分惴惴开口道:“姑娘,可是不好吃?” 鸾歌闻言,回过神来,将口中的糕点咽下,又拿起桌上的茶水啜了一口,这才开口道:“没有,味道很好。只是方才想起了一些事情。” 宜碧这才放下心来。 三皇子府上的厨子会做南北不同地方的吃食,就连楚国齐国的一些菜也会一些,有次自己吃到这桂花糕,欢喜的不行,这才缠着那厨子学了来。 今日恰巧见到客栈厨房中有现摘的桂花,便一时兴起想给鸾歌做着尝一尝,本还怕她吃不习惯,谁曾想她竟也喜欢。 是以听到鸾歌的认可,她的嘴角便不由溢出了笑来。 就在这时,鸾歌开口问道:“这些日子过得浑噩,也没算什么时间,如今竟是已经到了八月吗?” 宜碧笑答道:“这般看来姑娘是真的糊涂了,今日好巧不巧,正是八月初三,再过十一日,便是中秋佳节了。想来如今安阳街道已经开始装点挂灯了。” “哦?”鸾歌带着几分疑惑。 “姑娘先前不在安阳,怕是不知。每年上元节和中秋节,是安阳城中最热闹的花灯节。每到这个时候,全城家家户户门口都会挂灯,就连街边大树上,也会有悬挂的鱼灯兔子灯,有的地方还会办花灯比赛,猜灯谜赛花灯,好不热闹。就连陛下也会下令让人专设龙灯会,不管是皇妃还是皇子,都会在龙灯会上与陛下一起,接受万民朝拜,与民同乐。龙灯会上胜出比赛的人,更会得到陛下的彩头奖励。” 说到这里,宜碧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今年陛下设的彩头是什么。” 鸾歌显然对皇帝的彩头并不好奇,但她却明锐地觉察到了一句话:“你是说,每年中秋的龙灯会上,陛下会带着各宫妃嫔和皇子们一道接受万民朝拜?” “是啊。”宜碧点了点头,“所以纵然同有花灯节,每年的中秋花灯节总比上元花灯节更热闹,也更有看头。” 便是生长在安阳城里的百姓,身为天子脚下的民众,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便能瞻仰龙颜的。 所以每年中秋龙灯会的时候,便成了众人近距离接触那万人之上的王者的唯一的机会。 纵然只是遥遥一看,也足以撑起数载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可是皇帝啊。 能见到一眼,也已经是莫大的恩荣。 “怪不得了。”鸾歌喃喃道。 怪不得华硕会这般急功近利,连虚与委蛇的功夫都不留,只想着这般急急慌慌的带人上壶嘴山。 如今太子、三皇子都不在安阳,留在皇帝身边的只有几个年幼的皇子和公主。 泽州治灾之事一时半会儿并不能结束,汛期要到九月才算完,所以太子和三皇子是定然不会在中秋返回安阳的。 若是他能赶在中秋之前处理完西山的事情,那么到时龙灯会上,能与晋帝一起接受万民参拜的,就只有他了。 这样在百姓面前一展风姿的机会,华硕这样的人,怎么会放弃…… 那么所有的阻挡他“解决”西山遇刺案,影响他在中秋前回到安阳的人,只怕都会成为他的眼中钉…… 想到这里,鸾歌唤了一声“宜碧”,问道:“先前我听三殿下说,你和宜朱都是安阳人?” 宜碧愣了愣,不知鸾歌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依言点了点头:“我和宜朱都是府中的加生子,殿下将我们收在身边服侍之后,便恩典我们姐妹双亲在庄子附近落了户,是以每回告假的时候,能回家看看。” 三皇子对手下的人,可以说是很善待了。 “那今年中秋,你可想回家同家里人一起过?”鸾歌问道。 宜碧闻言,面上满是惊慌:“可是婢子哪里做的不对,姑娘要赶婢子走?姑娘,宜碧……” 鸾歌被她逗笑,摆了摆手止住了她乱猜:“不是你哪里做的不对,你很好,只是我想着中秋佳节,家家户户团圆相聚,你随我一道在西山与亲人别离,到底有些遗憾。” “姑娘这是哪里话,婢子是三皇子府上的人。主子吩咐婢子随侍您左右,自然是您在哪里,宜碧在哪里。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里来的不顾您自己先与家人团聚的道理?” “道理是道理,但你家主子既让你跟在我身边,自是我说什么,你便听什么。”鸾歌见她不应,便转而道:“再者,我也不是平白让你回家团聚,只是想让你回安阳帮我办点事,顺道探亲罢了。” 宜碧闻言,见鸾歌的样子不似作假,这才道:“但听姑娘吩咐。” 鸾歌让她附耳上前,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便见宜碧的神色带着几分不解。 鸾歌重新拿起一块糕点:“事情并不算急,但恰巧今日我便要随赵亦上山,所以这些日子也不用你服侍,过会儿你收拾好东西,下午便可以出发。我会让小侯爷派人一路护送,待到了安阳,你可先回家探亲一趟,事情随后再做不迟。” “姑娘……”宜碧鼻子微酸。 鸾歌所说的事情,哪里是真的专程让她办事,顺道回家。 分明是专程让她回安阳与家人团聚。 宜碧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鸾歌挥了挥手:“不用再说了,中秋之后我到了安阳会让宜朱去找你,这些日子你就不用回三皇子府了。” 说着,她抬手打了个哈欠,将桌上杯中放温的茶水饮尽,起身往床榻边走去。 “我再眯会儿,待午饭的时候你喊我起来,那桂花糕下午热一热,包起来我带着山上吃。” “姑娘若是喜欢,婢子等下午再做点,这东西要现做着才好吃。”宜碧上前两步。 “不用了,热一热就已经很好了。” 鸾歌没有回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见鸾歌脱鞋上了床榻,又将垂幔放了下来,宜碧这才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下去,又将桌上的茶水放在临近床榻的地方,方便鸾歌醒来饮用。 宜碧关上门,拿着碟子从屋内退出,刚走到楼梯口,便见着正急急上楼的元宝,她忙让到一边。 谁曾想,元宝却是忽然停在了她面前,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宜碧姐姐,近日里西山郡不怎么安宁,若是没有旁的什么事情,你尽量留在客栈里,哪也别去。” “出了什么事情吗?”宜碧蹙眉疑惑道。 “你怕是还不知道,今日晨起周将军调兵往壶嘴山去了,这两日西山郡怕是有什么大动静了。你也知道,这里向来老有流寇闹事,若是趁乱狗急跳墙,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防着点总是没什么错的。” 元宝挠了挠头,这话是赵亦方才告诉自己的。 他一早知道自家爷今日要跟鸾歌姑娘一道上山,谁曾想方才自家爷却说不带自己走,嫌他功夫弱太累赘。 这会儿他见到宜碧,又想起这话来。既然自家爷不会带自己,那鸾歌姑娘自然也不会带丁点功夫都不会的宜碧了。 左右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周扬调兵的事情闹那么大动静,只怕不到晚上整个西山便人尽皆知了,也不多自己给宜碧知会这一声。 谁曾想,他这话刚说完,便见宜碧愣在当场。 元宝喊了几声,才将她唤过神儿来。 见宜碧回神,元宝只当她是被流寇的消息吓到了,又补充道:“那流寇虽然厉害,不过我们侯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所以只要不出客栈,就不用担心。” 说着,他又安慰了宜碧几句,便复又往楼上跑去。自家爷还吩咐自己做事呢,可不得手脚伶俐点。 跑开的元宝没有发现,宜碧在他身后已经眼眶红红。 原来,姑娘支开自己,竟是为着这般原因…… 只有离开西山,才是最安全的啊…… …… 赵亦并没有等多久,待他午后小憩醒来后,便见到了已经收拾停当的鸾歌。 长发梳成单尾髻,没有什么装饰,就那般长长的垂在身后,活似话本里那些潇洒仗义的女侠。 鬓角的两缕银发也被梳了上去,缀在一头乌发间,又在平淡里生出几分惊艳来。 尤其是她如今穿着先时在云松林穿过的那套衣服,后来宜碧又为她改了一改,穿在身上煞是英姿飒爽,而她一直缠在腰间却掩在上衣下的软铁长鞭如今也明晃晃地如腰带一般缠在腰上,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帅气移不开眼。 “看什么?” 看着赵亦带着奇怪的眼神望向自己,鸾歌不由蹙眉。 “我在想,你这身打扮,是万万不能在安阳城穿的。”赵亦道。 “为什么?”鸾歌不解。 “因为你穿着这身到了安阳城,要么会被瓜果砸死,要么会被那些女子给看杀了。”赵亦说完,终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鸾歌无语。 没见过这么夸人的。 插科打诨了几句,二人从往壶嘴山的方向行去。 宜碧已经由赵亦的人护送着返回安阳,传给平宁公主的信也已经在路上,安平客栈中,元宝也已经听从赵亦的命令安排好了一切。 接下来,就只等今晚壶嘴山上的会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70章 且叙前朝鸾镜事 日光烁烁,如同一盏炽热的灯,明晃晃的悬挂在头了前面的动静,走在队伍中间的周扬不屑地轻嗤一声:“这壶嘴山上是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他这般舍命前往,就连那老婆子也不拦着挡着。” 梅嬷嬷的来历,早在赵亦得了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给周扬透过底儿,是以他对梅嬷嬷也生出几分好奇,想着好生观望一番,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 谁曾想,这老太婆竟是跟华硕那小子一道豁出了命的无所顾忌。 若说华硕不管不顾,是为了给自己挣回先前在皇帝面前丢失的脸面,从而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消息冲昏了脑袋,那梅嬷嬷这个带着苏贵妃的嘱托而来的旁观者,又为何非当局却迷呢? 由着二皇子这般横冲直撞,真的不怕玩过了火么? 周扬这般猜测,却哪里知道梅嬷嬷此刻也是心惊胆战。 先时她在西山大帐离听到华硕所说的那些,便觉得既然山上的事情已经悉数安排好,那么再怎么不济,至少也不至于让人觉得二皇子此行无功而返。 可是谁曾想,华硕竟然瞒着自己,隐藏了壶嘴山至关重要的地势一条。 说起来也是她自己的失误,在外行走这些年,却从不曾见过如壶嘴山这般诡异奇谲的山路。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行到路程的一半,就像是正在被架在火上烤的蚂蚁,上下不得。 尤其是华硕将自己手下的人全部安排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不说撤离,后面西山军的势力,只怕也不会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玩命。 她善于工人事,动心机,可是此刻在这天地不应的地方,在这华硕连听她细说的耐心也没有的地方,一时之间,梅嬷嬷竟生出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挫败感。 …… 相比于山道上各生心思的众人,在鸾歌和赵亦两人很明显地轻松很多。 行走在山林当中,赵亦望着身后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方一脸迷惑:“壶嘴山不是在那边吗?我们为什么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他们所走的,是壶嘴山的前山,但事实上,这座山的后山,才是真正的出入口。”鸾歌脚下没挺,用手中临时截下的木棍拨动着草丛,在半人高的丛林间向前走去。 “前山?”赵亦有些讶然。 若自己身后的是前山,那么后山不应该在身后更远的地方吗?怎么他们朝着反向前行,却成了去往后山。 “这座山上,有幻阵。”鸾歌手中的木棍敲在一旁的石头上,发出厚实的声音,她边走边道,“先前我来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以为所有的山体,就是那宛如柱体的高山。” 说着她停了下来,看向赵亦:“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只有那座高山,为什么这般独特的存在,却并没有人提及?哪怕是作为猎奇的新鲜事物讲给外乡人来听,至少也是一番谈资。” 赵亦不由敛眉。 鸾歌说的不错,西山当地人的生活颇显闭塞,但却又有西南地区的贸易往来,让这里多了很多的交流,是以世代居住于此的人们,总喜欢在饭后围坐在茶馆里,听那些往来于此的商客们讲述外面的故事,也喜欢在酒楼茶肆,给外来的人吹嘘西山的新鲜事。 没道理存在这么一座与众不同的山,却没有人引为谈资。 这般说来,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壶嘴山,其实并没有那般独一无二。 鸾歌想起自己在镇上打听壶嘴山的时候听到的消息。 如今西山郡的人,每每听人提及壶嘴山,都只会用荒芜、贫瘠来形容——这座山高耸于地,一眼望去却贫瘠到无甚草木,恍如一座秃山。 没有植物的山,是荒山,是秃山;没有猎物的山,是废山,是死山。 面对这样没有什么存在价值的一座山,纵然它奇险非常,也只是一个并不值得被人提及,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夸耀的存在。 “现在人们提及的壶嘴山,专指那擎天一柱,其实真正的壶嘴山,是整个壶嘴山脉。”鸾歌继续向前走去,口中的讲述却并没有停。 这已经是西山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最早的壶嘴山,其实是一座形似茶壶的山,因其最突出的地方在于那直冲云霄的壶嘴一柱,所以称为壶嘴山。但是百年前,西山曾经有过一次地动。” 闻及此言,赵亦点点头:“我曾在父侯的书房瞧见过一本书,上面记载过西山的这场地动。那还是在高祖皇帝没有建立晋国之前。前朝当政的还是一名叫做鸾镜的女子。” “女帝?”鸾歌奇道。 当年楚国的楚元帝楚落便是女子,那也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当初楚落弓箭上的紫薇花标志,她可还是记得的,据说那是云阳山的标志,当初正是因为那紫薇标志,她才将目标锁定在苏月翎身上。 楚有女帝,如今晋国,不,应该是晋国前朝,也有女帝,难道说那年头流行女子为帝? 不然在这男权至上的地方,女帝也太不稀罕了些。 然而赵亦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女帝,只是一位后妃——跟你的名字倒是有些像,只是她叫鸾镜,乃是前朝乾元帝的皇后。据说是平民起身,没有什么势力,但却在前朝颇得民心,甚至有人专门为她造了观音像求拜,所以又称为鸾镜娘娘。” 鸾歌的面容颇带几分古怪:“也是鸾鸟的鸾?” “是,鸾鸟的鸾。”赵亦点了点头,继续道:“当时皇帝专宠鸾镜,甚至为她遣散后宫,朝中大臣联名弹劾,甚至有人指责这位皇后乃是妖后祸国,却被乾元帝下令满门腰斩,自此之后再无人敢言。” “经由这件事情之后,乾元帝只觉皇后势单力薄,便不断给皇后放权。由于鸾镜多次遇刺,乾元帝甚至任由她自养私兵,拨给她专门的只听从于她的护卫军队。” 赵亦啧叹一声,不知是出于感慨那段近乎话本故事的传闻,还是对乾元帝专宠美人忘记国本的唏嘘。 但脚下步子不停,他的叙说便也没有结束:“后来乾元帝重病,皇后鸾镜更是代替皇帝批阅奏折,有人指责她牝鸡司晨,却直接被拔掉了舌头炒成菜,甚至让那人自己吃了下去。有意思的是,当时鸾镜让人带话给那位大臣,说‘李大人平日里非鸭舌不吃,不妨尝尝自己的舌头可还对味儿。’” 听到这里,就连鸾歌也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不知道是从此对鸭舌再也难以直视,还是对这皇后地行为难以认同。 赵亦看着鸾歌地动作停下,主动从她手中拿过木棍,沿着行进的方向拨动着一旁的草丛:“直到那时,大家才知道那以清廉节俭著称的李大人,原来是个猎奇敛财的大贪官。一时之间朝中人心惶惶,众人想要指责皇后残忍,却又害怕自己的把柄落在皇后手中,成为下一个吞舌之人。而这遭事情之后,皇后在民间的名声部件反增。就连乾元帝似乎也有意传位与皇后,让她以女帝之身临朝。” “之后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鸾歌忽地问道。 楚元帝楚落便是女子当政,但是楚国不仅没有就此落魄,却反而开启了新的盛世,得以让后人长守云阳山以西的大片土地,至今仍为楚人敬仰朝拜。 若这位鸾镜皇后也是如此,那么她不失为另一个楚元帝,而且又有那般魄力雄才,断不会让后来的晋取而代之。 如今众人只知大晋而不知鸾镜,定然是因为当年乾元帝的打算落了空。 “后来,便是那场地动了。”赵亦喟叹一声道:“那场地动,整个西南全部沦陷,不知为何,民间突然传出消息,道这次西南地动,实则是上天的惩罚,因为皇后专权,终于惹得天怒。消息一出,朝野哗然。但不管怎样扼制,却始终无济于事,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乾元帝的病情也因此逐渐加重。” “当时,百官罢朝,乾元帝无奈之下,只能改令,传旨将皇位传给当时不过小儿的五皇子,但必须由皇后垂帘听政,又命四位顾命大臣辅佐幼帝,直到五皇子加冠亲政。谁曾想,皇后却拒绝了垂帘,反而不顾反对,带着自己的亲卫前往西南。” “这一去,便没能再回去。西南地动再生,皇后与她带出去的亲卫,全部失去踪迹,再寻不得——况且那时,朝中众人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思再寻这个不招人喜欢的皇后了。” “是因为这个时候,晋国太祖皇帝发起兵变了吗?”鸾歌开口问道。 赵亦被鸾歌的说法噎住。 他已经有好久,不曾听人这样说过当年的事情了。 当年太祖皇帝不过是晋国东南抵御倭贼的守将。 当时西南地动,北地的齐国亦蠢蠢欲动,想要联合边境小国趁虚而入。 东北急需支援,所以本是趁着当时海上多生水患,倭贼不宜西来,下令东南华氏调兵襄助东北驻军。 谁曾想,取道中原的华家军却顺带攻进了国都,借口清君侧将四位顾命大臣悉数铲除,后幼帝传位给华氏家主,改国号晋,是为晋太祖。 后来东北守军因为没有援军,北地连失十城,华氏无法承担恶名,最后以幼帝召令为由,替自己转道进京正名。 后来还是到了高祖皇帝的时候,才将这十城收回,皇族的名声才慢慢得到承认。 但不管怎样,用“兵变”二字来形容当年的事情,还是皇家的大忌。 沉吟过后,鸾歌轻声问道:“那后来,皇后以及她带出去的那支亲卫,太祖便不曾找过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71章 深渊携渡鸾凤影 如何不曾找过呢? 乾元帝安排给鸾镜皇后身边的那支队伍,其神勇程度几乎无可匹敌,否则她也不敢这般前往西南。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华氏攻下安阳,取新帝而代之之后,首先做的事情不是解决东北边境的外敌侵扰,而是在稳定安阳朝局的时候,分出兵力前往西南巡查鸾镜皇后的踪迹。 然而谁曾想到,西南在前番地动之后,又忽生一次小的地动,而皇后鸾镜连带着她身边的众人,就此销声匿迹。 有传闻说因为鸾镜皇后牝鸡司晨,所以天降惩罚,让她连尸骨都不存于世。 这等消息,自然没有人相信,至少太祖皇帝并不相信。 然而直到寻觅三载仍不可得,不管是百姓还是晋国皇族,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 就连原本认为华氏谋逆的那些人,也不得不承认,前朝的倾颓或许真的是上天的旨意。 “成王败寇,只有胜出的一方,才有资格决定历史的走向,事实如何,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听完赵亦的讲述,鸾歌感慨道。 历史从来都是由人打扮的小姑娘,生成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展现在人前的样子。 悠悠百年,普通百姓乃至后世之人,又知道什么呢? 赵亦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毕竟赵家世代为华氏效劳,再加上华氏是自己母亲的族系,说起来,晋太祖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曾曾外祖父,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对此过多置喙。 但出于好意,他还是提醒鸾歌道:“这话,你也只能在我面前说一说了,待回了安阳,是万万不能提及的。否则一不小心,便会惹来杀身之祸。哪怕是宸堂兄也护不住你。” “这个我明白。”鸾歌点了点头,不再说那段如今算得上是禁忌的往事,转过话头道:“你既然对当年西南地动这么熟悉,那可知道,当年的壶嘴山,在地动之后,便一分为二,壶嘴与壶身各自独成山体,真正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壶嘴山。” “这个倒是不曾。”赵亦摇了摇头,那本书上多是人事的记录,西南地区的变化,除却说是地裂山崩、屋舍倒塌无数之外,并没有过多记载。 “当年地动之后,西南地区幸存的人并不多,而且绝大部分都已经搬离此处,只有少数人仍旧留了下来。”鸾歌将自己先前打听到的消息悉数道来。 当初她日日在壶嘴山四周勘察,最后发现一户生活在附近山上的农户,跟山脚下是虚空,但对你来说应当不是难事。” 赵亦点了点头。 鸾歌说的不错,若是没有这道麻绳,凭他的功夫要到对面,中途没有地方借力,只怕会直接坠落崖下。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眼前虽说只是一道麻绳,不行像钢索桥一样让人行走,但以它借力前行,还是绰绰有余。 “不过崖间风大,麻绳会有颤动,为了以防万一,这头你还是握在手中。”说着,只见鸾歌拿下缠绕在自己腰间的软铁长鞭,将一头递给赵亦。 这样一来,只要双方没有人放手,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赵亦却不曾接过,而是向前几步道:“这倒不用。有了这东西,你的速度便得随我一致,限制太多。况且这区区距离,并不是难事。” 鸾歌一愣,明白过来赵亦话中的意思,便不再坚持,重新将长鞭系了回去。 赵亦这个侯府世子,从来不是需要别人照顾的脓包软蛋。他的年纪虽不大,若真的办起正事来,却也不是旁人能小瞧的。 这些日子习惯了他有事的时候时时探问,她便不免多了几分照顾的心思在内。 再因着先前在楚宫的时候,有小衍在身边,照顾惯了,便不由得拿他当了弟弟一般的别扭孩子对待。 可是眼前的人,分明并不是孩子。 所以作为一个少年该有的血气,并不少半分。 赵亦,跟小衍还是不一样的。 鸾歌心下了然,便不再多虑,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且小心些。这次你先行,我断后。这边的绳索,得收起来才好。” 赵亦没有迟疑更没有逞强,在鸾歌做好安排之后,便脚下发力,提气上前,宛如蜻蜓点水、鹞子翻身,在麻绳上几番借力之后,便朝着前方行去。 先前不觉困难,但是真正跃上绳索,赵亦这才明白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麻绳比钢索要轻很多,所以他哪怕提气前行,落在麻绳上借力再起的时候,还是需要发出很大的力气,那原本瞧着稳当的麻绳便因此剧烈晃动起来。 再加上脚下云气缭绕,无尽的渊底让人不由目眩,所以先前的几次借力,他的身形都不断晃动。 直到后来习惯了这样的幅度,也不再注意脚下的景象,他的身子才逐渐平稳下来。 终了,当他稳稳当当地站定在对面的崖边,踩实了地面,才长舒一口气,拂掉了额头的虚汗。 鸾歌站在赵亦身后的崖边,凝神注视着他的身影,右手一直放在腰间的长鞭上,以便发生意外的时候可以及时出手。 直到她那双超出常人目力的凤眸瞧见赵亦稳稳的落在对面,也才随着他的动作松了口气,转身将缠在树上的绳结一个个解了下来。 将一头握在手中,她稍一借力,腕上的木珠串便泛出金光,随着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金色影子,带着她往山崖那头而去。 暮色渐沉,赵亦终于看清了朝自己飞来的鸾歌背后的虚影。 那是,凤凰图案。 他忽地想起那个不曾道与鸾歌听的传说。 那个关于前朝鸾镜皇后的传说。 “怎么了?在这里发呆。”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赵亦的思绪打乱。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不比我大多少,功夫却比我还厉害,有些不服气罢了。”赵亦朝她一瘪嘴道。 “少年人,勤能补拙是良训呐!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所以还是从劳动筋骨开始吧”鸾歌带着几分故作老成的模样,拍着赵亦的肩旁感慨,同时将手中的麻绳递给他:“——重新盘起来,我去解那边的绳结。这边虽然没什么人来,但是被发现就不好了。” 赵亦应了一声,接过麻绳,一圈一圈的盘起来。 动作终了,不及他转过身子,却只觉胳膊一紧,被人扯到了一边的山石旁蹲下。 刚要开口,却听蹲在他身边的鸾歌面色凝重,竖指于口: “嘘!有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72章 疑生术者作寻常 鸾歌屏气凝神,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前面的某个方向。 在她身边的赵亦也不由自主收敛气息,朝着她看着的方向望去。 先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因为二人精神集中不再言语,一旁吹过悬崖的风声和虫鸣声也变得无比清晰。 而在这悉窣声中,朱家传来了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看来是个跛脚的。”鸾歌轻声道。 踩在落叶上的声音,一脚轻,一脚重,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来人的左右脚力道不同。 赵亦不免多看了鸾歌一眼,纵然先前在云松林里,他便对鸾歌的手段有所了解,但是如今看到这般敏锐的她,心中还是有些诧异和探究。 虽说他的功夫不算是晋国最好,但自小师承也非是一般人所能及,所以不管是功夫还是探查的本领,都可以说是佼佼于人。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显然比自己强大太多。 如今十四五岁的年纪,却能有这般本领,可见决然不是从小在优渥的宫廷生活中养大的——楚国的三公主,如何会有这般能耐? 母亲是齐国的长公主,这样的身份,并不会让她非得有一个这样的饱经磨砺的童年。 想起先前看到的那道虚影,赵亦忽然发现,眼前的鸾歌,自己好似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 “奇怪,刚才好像警示这边有人啊,怎么会没有呢……” 一道嘀咕声从前方传来,飘入二人的耳中。 鸾歌与赵亦对视一眼,好险! 幸亏方才及时收了绳子,否则此刻只怕一下就被人发现了。 可是,不对呀! 鸾歌心中警铃大震,先前她来的几次,此处都几乎没有人会靠近,就连那些耕种或是在林中采摘野菜的人也会自觉地从这边林子绕开。 难不成,此处有什么秘密不成? 那跛脚汉子的身影逐渐靠近,鸾歌和赵亦两人在石头背后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又往下缩了几分。 然而那人却只走到前面不远处,便停了下来。 反而往悬崖边瞧去。 那边,是先前赵亦和鸾歌踩踏留下的脚印! 鸾歌的心不由提起,手按在了腰间随时准备动手。 然而那人却反倒是在崖边蹲下来,向着对面的山崖望了望,又仔细地瞧着脚下的痕迹。 “这么宽的距离,除了飞鸟,怕是过不来……崖边有痕迹,难道是跌下去了?” 那人的眉头皱了皱,似是无法相信,但是眼前的印记却也只有崖边裸露的土地上留下来,崖边也有一些勒痕,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痕迹了。 鸾歌心中暗道一声幸亏。 若不是方才自己过来时只拿着绳子的一头,剩下的麻绳全部坠落在崖边,由赵亦一点点拉上来盘起,只怕连那种掉下山崖的假象也无法做出。 至于草丛上的痕迹,此处因长久无人,崖边风又大,所以草长得很高,又韧劲十足,方才藏身过来拨开的草丛,也并没有太明显的人往来的痕迹。 不多时,那男子轻声嘀咕几句,似是说服了自己这里的确有痕迹,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反正都不幸地掉了下去。 看着男子转过身,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返回,鸾歌这才松了口气,正准备站起身来,却被一直没有说话的赵亦按住肩膀。 “再等等。” 赵亦眉头紧蹙,盯着那个人远去的身影。 鸾歌愣了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人若是真的走了倒还好,但若只是假意离开,只怕并不是什么好与之辈,第二次来,想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这样的经验,尽管鸾歌一点就通,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赵亦比自己实战的经验更丰富。 若是自己,定然就不会考虑到这么一层。 果然,没多久,在林中一片死寂之后,忽然从一棵树上落下来三个人来,且各个都手持利刃,呈三角排开,眼睛也朝着各个人所对的方向望去。 “陈叔,好像没有什么动静。” 过了一会儿,那三人当中年龄很明显大一点的人说道。 这时,才从一棵树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如果没有,那便是再好不过了。”男子的声音传来,俨然便是先前独自一人前来查看的跛脚男人的声音。 “今日有官兵上山,村长他们已经在前面准备,虽说后山这边地势险要,但这里事关大局,也不能轻视。”被称为陈叔的跛脚男人略一沉吟,对三人继续吩咐道,“后山这边靠近祠堂,有劳你们多巡视几番,切不可掉以轻心。” “是。” 听着三人齐齐的声音,鸾歌心下一沉。 “老苏那边还有事情,你们且先巡视,待到晚间我着人来替换你们。”陈叔朝几人点点头,吩咐完便转身离去。 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但是先前与他同来的那几个人,却是开始分头行动,在周围挨个儿角落巡查起来。 鸾歌的眉头紧蹙,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持镰刀的男子,脑海中一个个办法飞速闪过。 最终,她似是想到什么,伸手在一旁的草茎上用力一掐,折断了一支比较细嫩的草茎。 顾不上赵亦投射而来的好奇的目光,她的十根纤纤玉指飞快转动,很快便编出一只精巧细致的兔子来。 此时的天际,已经不是先前那般绚烂多姿,反而因为太阳逐渐被另一边的山体挡住,很快陷入了傍晚的朦胧昏暗。 指尖轻动,那只草编的兔子仿佛突然活了一般,从一只一寸长的死物,化作血肉之躯,一蹦一跳的向前快速奔去。 杂草细密,在这蹦跳之间发出巨大的晃动之声,很快便将那原本越来越近的持刃之人吸引过去。 “上树!” 与此同时,温热的声音在赵亦耳边响起,带着几分芬芳的潮湿之气将他的耳朵惹得微氧。 但他却顾不得去抓,而是身子反射性的随着那一道声音跃起,快速地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棵树上腾身而去。 夜风呼啸,整个崖边都发出草木悉窣、树叶婆娑的沙沙声,那原本因为快速移动带起的风声,在这自然的呼啸中,好似也与之融为一体,不显突兀。 暮色沉沉,但凭借依稀的光亮,他还是能够看到那原本追着兔子而去的男子,一路奔到了悬崖边。 若不是他发现的及时,险险地用手中割麦的长镰钩挂在一旁的树上,只怕整个人便要随着那只兔子一道,直直冲下悬崖。 “娘的哪里来的兔子!倒霉催!” 一声暗骂被崖边的风送入耳中,赵亦的注意力也从那个正长舒气的男子身上转回,放在先前他和鸾歌呆过的地方。 然而往下这一瞧,他不由再次愣住了。 先前自己和鸾歌躲在石头后面,虽说能挡住来自前面的视线,但两个人蹲在那里踩踏那么久,折断倒地的野草却是一大片。 那男子在石头前面还好,可是若想到那兔子的来处,寻找过来,待看到石头后面的痕迹,很快便能发现自己的额踪迹。 然而,此刻当他低头朝脚下望去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散乱的杂草。 ——那里,依旧是挺拔的野草,反倒比旁的地方生长的更加茂盛,更加恣意。 赵亦似是不相信,将手中的麻绳架在树杈上,又缠了几缠固定好,这才腾出一只手来使劲儿擦了擦眼睛,再次往下看去。 不知是因为幻觉还是光线实在太过昏暗,再次望去,那曾经藏身过的地方,依旧是毫无破绽可言。 直到那名拿着镰刀的男子查看过周围,从他所在的树下走过,再一步步向远处行去,赵亦这才相信,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可是,方才那种种现象,不管是草编兔子成为真的,还是脚下重新萌生恢复原状的草丛,甚至于先前鸾歌所展现出来的能够飞跃深渊的能力,好似都不是那么的真实了。 赵亦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记载。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便不是普通的功夫或是戏法那么简单。 那是…… 术。 是传说中,能够逆天改命,能够把我未来,能让一切随心而动的术法。 得术者者,得天下…… 一时之间,赵亦心中五味陈杂,连属下传来的声音也没有听见。 “别发呆了,快走!” 见他似是没有听见,鸾歌情急之下,抬脚上树,在赵亦旁边的树枝上借力,朝他道:“趁着那人走远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算着时间,华硕和周扬他们只怕快上来了。” …… 从壶嘴山上往下山的方向望去,在墨蓝的沉沉霭色里,只见黑压压的如同蚂蚁搬家的队伍在石壁上攀爬而行。 若是不论这些人的来历及目的,山上的人想必还会有几分心情欣赏这壮观的景象。 可是如今明白了那般昭昭之心,再瞧这般景象,便难免有些如临大敌。 “村长,就这般由着那些人上山,我们不拦着吗?” 一间燃着昏暗油灯的屋舍前,一位仆从打扮的人向凝神望着山间情境的中年男子问道。 “拦,能拦得住吗?” 中年男子长衫而立,暗夜中传来的声音沉稳有力,也带着几分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自信坦然:“况且,我们需要拦他们吗?” 寻常与世无争的百姓,避世与此,未曾与什么人结下深仇大恨,为什么需要在意来的人是谁? 百年来便与外人无所交集的壶嘴村民,在看到外面世界的人时,应当先是惊奇,然后是热情欢喜的。 这才是人之常情。 所以,他们应当新奇,应当高兴。 而不是担忧,不是防备。 “可是,那些人分明来者不善。再者,公子和他们在一起……他们,也已经知道公子的身份了。” 身边的人低声道出收到的消息,出口的话中带着几分犹豫,似是怕自己一个不察,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触怒了他口中的“村长”。 “他们知道的,是顾旸来自壶嘴山,却并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顾清云的声音随风而来,但身边的人却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这不重要。”顾清云的声音再度响起,似是带着沉思后的定论,“壶嘴山上姓顾的人家多了去了,他下山的时候,是因为没有亲人,又和村里的小孩闹了架,才自己跑下了山,发誓与村里人不再往来的。这是孩子气的话,我们不能和他计较。况且这孩子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命,这次回来,我们应当为他开心。”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似一个于己无关的故事,但身边的仆从听罢,却带着诧异望向顾清云。 当年顾旸下山,的确是因为置气,所以脾气上来没有走暗道,反而从没人行走的盘山道下了山。 但是,却并不是顾清云所说的那样,没有亲人。 既然说了这是孩子气的事,为什么还要继续说出孩子气的话。 “可是村长,公子毕竟是您的儿子……” 身边之人依旧不放弃,再一次纠正顾清云的表述。 “在那些人面前,要想活着,他便不能是我的儿子。”顾清云摇了摇头。 他跟周扬的交易,是一场博弈,若是周扬知道顾旸是自己的孩子,那这平衡的天平,便就此倾斜了。 当然,那个什么皇子还在的时候,周扬为了求得自己在西山的利益,或许会依言护一护壶嘴村。 可是若那人离开了,当西山只剩下西山军和壶嘴村这两方势力时,一切,就很难说了。 毕竟这么些年来,西山军的军饷,确实不是那么殷实,盯上他们劫掠的那些东西,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情有可原,不是任君采撷,予取予求。 那仆从打扮的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顾清云摆摆手道:“不必担心,这些,那孩子都知道。况且在人前,他也是不愿意认我这个父亲的。” 想起前些日子顾旸专程回山警告自己的态度,顾清云长须下的嘴角忽然罕见的弯了弯,就连因为长期皱眉导致眉心生出的几道刻痕,也稍稍舒展开来。 这孩子,虽说还怨着自己,但若细说起来,却也并非真的是那般冷血之人。 既然如此,人前的这场戏,便顺坡下驴演一演吧。 “罢了,你去告诉村里人,该吃饭便吃饭,该乘凉便乘凉,唱大戏的也不必拘着。” 顾清云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向前走去。 “上山是他们的事,但日子还是要过的。孙家树底下的棋局快开局了,我得去凑凑热闹。前儿个那一局,我可是输的不甘心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杂卷)思浑不思魂【中】 4.妙音 许是为了讨喜,叶家给随行之人准备的换洗衣衫皆偏赤色,镜中的陆离也被这灼灼的水红之色衬得愈发白皙。 似是想到什么,她从行囊里取出一柄弯琴,挂在身后,双刀在背的英气中平添了几分雅致。 叶家不愧是江南大族,内宅庭院转弯,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更枉论外宅和后山,还有那传说中的剑冢了。 停坐在一处冷寂的石阶上,陆离靠着旁边的栏杆,看向眼前遍地金黄的银杏叶,她不由得唏嘘。 江南的确是个好地方,不管是巴蜀,还是大漠,其实全然比不得水乡的柔美与温情。 只可惜,这样的地方,却也难免俗世纷争。 其实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净土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拿下背上的弯琴,放在身前竖起,指尖微动弹拨起来。 琴音流转,不同于中原乐器的清婉,那声音似驼铃悠扬清丽,却并不浮夸,甚至带了几分禅音般的喃喃,是叶玄从未听过的。 循声而至,叶玄转过游廊,见有一从未见过的女子赫然当阶而坐,水红色的衣衫在满目金黄中甚是灼目,秋风乍起,裙袂飞扬,让他不由想起大漠的驼铃阵阵。 陆离弹完,方见阶下的落叶上突然多了一双脚,抬头一看,却是一名峨冠束发的男子,面如冠玉,眉宇俊秀,正应了中原人常说的“玉人”一词。 一时之间,陆离看得有些愣怔,以前她没有见到过这般模样的人。 叶玄看在眼里,唇角翘笑,朝她一礼道:“姑娘琴声动人,在下冒昧打扰。” 纵然惊叹失神,也不过瞬间,陆离本想学那些中原人说一句“谬赞”,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口,只是点头道:“多谢。不打扰。” “姑娘这柄乐器叫什么名字?西域的乐器,在下也见过不少,却从未知还有此物。” 叶玄上前,同样不顾地上不洁,与陆离一样,在一旁的台阶上坐下。 “无量妙法音。” 陆离答道,轻抚琴身。 当年与唐郢分别后,她回到明教,凭借那把破曙,在小光明是在闭关,还差一日便期满了。 可是如今这一看,倒不像是真的提前出关的样子…… 想到这里,再念及方才叶玄提到破曙的来历,又莫名热情地带着自己参观叶家剑冢,如何想都不是那么简单。 看来这一次联姻,不止是明教别有所图,只怕中原藏剑山庄,也不是那么的单纯。 陆离不由握了握手掌,背上的破曙似是也感应到她的情绪,发出轻微的颤动声。 走在前面的叶瑾闻声转过头来道:“怎么了?” “没什么。”陆离回过神来,双手在袖中微张,背上的刀鸣也因此消匿。 见没有什么异样,叶瑾便也不再问,转口道:“二叔安排你们在哪里居住?” 圣女一行的安排,皆是二庄主在一手操办,叶瑾虽说跟着一起同行过,却也只是凑凑热闹,对这些应酬之事并不关注。 “揽月阁。”陆离答道。 谁曾想,她话一出口,耳边却传来一阵大笑。 7.揽月 陆离蹙眉,望着旁边止不住笑意的叶瑾,待他笑够了这才开口:“有这么好笑吗?” “怎么不好笑……我就说今天萧凝鸢怎么刚一来就气呼呼地要找大哥,见到小爷也没个好脸色,远来缘由竟是如此……哈哈哈……” 叶瑾捂着肚子,一屁股在旁边树下的巨石上坐下来。 “萧凝鸢……是谁?”陆离抓住叶瑾话中的字眼,疑惑道。 想起方才在剑冢旁听到的争吵声,她又多出一句:“方才那边,是你们二人在吵?” “是啊。小爷我最看不惯她那颐指气使的模样,仗着大哥对她另眼相待,又与我藏剑山庄共处江南,便以为藏剑山庄未来的庄主夫人非她莫属。以往她来找涵妹来玩的时候,住的便是这揽月阁,谁知如今二叔将揽月阁安排给了要进门的嫂子,她就不答应了。”说到这里,叶瑾不由嗤声。 从小娇生惯养的人,可不止萧凝鸢,若论起来,只怕中原无人及得上藏剑山庄的叶二少。 娇气的性子使到叶瑾面前,可谓是正撞在了枪口上。 “不知是谁家的千金。”陆离奇道。 能被叶玄另眼相待,想必有其过人之处。婚日将近,这些武林人士不管是谁,都需得知根知底,免得到时功亏一篑。 “她算是什么千金,不过是七秀坊主从外面捡来的孤女,只因冰心诀练的最好,所以得了坊主青眼,武林人士也难免对她看重几分,谁曾想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作为藏剑山庄的公子,放眼整个中原,又有几人能真正及得上他的尊贵? 叶瑾自是有不屑的资本,但陆离在闻说她是七秀冰心门人的时候,却还是有些震撼。 如今武林十二门派,若加上明教,便算是十三大派,各有各的绝学。 譬如藏剑,其山居剑意如风卷残叶锐不可当;明教焚影心诀胜在潜影无形凌厉狠快;七秀冰心诀的剑意则如雷霆之撼不可小觑;万花则是丹青妙手回天起死…… 武林风云并起,你强我弱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自当年公孙大娘建立七秀坊之后,便成为武林门派中一直屹立不倒的一支。 尤其是七秀女子,分冰心诀和霓裳羽衣两套心法,一者以雷霆之势御敌,一者却能用上元点鬟救助心脉,尤其是霓裳心法中的心鼓弦,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在万花谷避世不现人前之后,这心鼓弦便成为无数人争相博求的对象。 武林儿女婚嫁,比起自身武学,其实门第并不是那般重要,所以也怪不得那个萧凝鸢志在必得。 话说回来,七秀坊主的亲传弟子,又如何愁没什么江湖地位呢? 比及江南藏剑山庄自是根底浅薄了些颇有不及,但若放在江湖上,却也不算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身份,只怕若传出消息去,求娶的人也并不缺。 更何况…… 想起叶玄待人接物的样子,只怕也并非是神女有梦,襄王无情…… 念及此处,陆离不由失笑,有情无情,只怕也并没有什么必要。 左右不过是一场各自心怀鬼胎的交易,作为即将嫁给叶玄为妻的圣女都不介怀,她又有什么在乎? 当下最关键的,还是尽快熟悉这里的环境,伺机而动。 为什么来中原,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想到这里,陆离心头一跳,看向一旁的叶瑾道:“这次婚礼,中原武林都会前来观礼吗?” 听说藏剑山庄在中原武林中的影响力不小,毕竟各大门派的武器供给,都来自这个君子如风的江南世家。 “那是自然,藏剑山庄少庄主的婚事,十二大门派哪一个敢不来?三个月前父亲便差人给各派送去喜帖,便是巴蜀唐门和苗疆五毒,都断没有少了的份儿。你便等着看吧,五日后的婚事,定会是中原百年来的一件大事!” 叶瑾的话里,有着说不出的自豪,那是叶家人与生俱来的傲气与自得。 然而陆离却被其中一句重重敲击在心头: “便是巴蜀唐门和苗疆五毒,都断没有少了的份儿……” “巴蜀唐门,和苗疆五毒,他们不是很少参与中原的事情吗?难道也会来?”陆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干涩,不知为何,她只觉得鼻子突然有些酸,左胸口也有些抑制不住的冲动。 “那是自然!不参与中原事是一回事,但我藏剑山庄的面子,他们却也是不得不给的。”叶瑾的自得点燃了陆离的一线希望。 这个面子,是不得不给的吗…… 那么,他会来吗…… https: 天才本站地址:.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73章 谁人可约黄昏后 当华硕和周扬带人依次从最后一道崖壁攀上,便见众人似是卸掉了胸中一直支撑着的最后一口气,“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崖壁狭道,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不再提心吊胆,众人哪里还顾得上所谓的军令军容,来自人身体最坦诚的本能反应,就这般暴露出来。 甚至有些人原本在攀爬时死撑,但到了此刻,双腿才后知后觉的打起颤来。 周扬皱了皱眉头,但是却并没有说什么。 如今这样的情况,作出整军待发之势并不困难,但是作出这般姿态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当真如华硕所言,直接攻上去,不分青红皂白将山上的那些人缉拿起来吗? 他不是谁的马前卒,自然不会因为华硕的小儿意气这般胡乱作为。 所以在众人坐下来就地调整之后,周扬也找了块光圆的石头,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给自己按腰捶腿。 华硕走过来的时候,正巧瞧见周扬这般随意的样子。 “周将军这是何意?你们西山军便是这般治军的吗?”带着几分喘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纵然略带怒意,但却因为嗓子干哑而显得威力不足。 周扬倒是并不怯他,反而往边上挪了挪,让出块地方拍了拍,招呼华硕道:“殿下这一天一夜想来也没好好休息,不如同来坐坐?虽说到底是年轻人身子好,但是还是得养精蓄锐嘛!唉!我这把老骨头,脚步虚浮不说,就连这胳膊腿儿的呀,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华硕见他这般又一次夸张的捶腰捏胳膊腿儿,心头怒气更盛,但是经了昨儿个那么一遭,自己身边的人手远远没有周扬那么多,却也不好直接发作。 但那怒目而视的样子,便是一旁原本嘈杂低呼的将士们,也不由开始噤声。 四周忽然陷入莫名的寂静当中。 撕破脸不行,但插科打诨讽刺几句,却还是无伤大雅的。 就在华硕正要开口讽刺周扬这般作态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打破了风中无声的尴尬。 “殿下累了一路,你们自己不休息,还不知道让殿下跟大家一道缓缓吗?” 带着几分沉怒的声音从旁传来,却是正对着华硕背后直挺挺的站着的两个侍卫。 华硕转头见到来人,愣了一愣,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那两个侍卫心中却叫苦不迭。 干自己什么事儿?堂堂皇子会听他们的话吗? 若不是殿下刚一上来,看到西山军瘫坐在地,便直直带着他们来寻周扬,他们哪里会这样? 他们自己也巴不得跟其他人一样,甚至直接躺在地上伸展下身子骨呢。 然而眼前的人虽是妇人,他们却知道这人在殿下甚至苏贵妃眼中的地位,自是不敢随便还口,只能低着头,唯唯诺诺。 “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下去?” 又一道喝声传来,听在那两个侍卫耳中却有如大赦。 二人看了一眼华硕,见他并没有阻拦之意,便连忙从退了下去。 周扬抬起眼来,瞧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妇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西山军中没有女人。 除却先前安国侯世子赵亦带来的那个所谓兽医的女子,和前几日刚离开的琉璃之外,便是眼前这个在昨日突然出现的妇人。 提起鸾歌,他虽说好奇,但直觉却并不防备。 不管是当初在西山军中那连穿三道的箭术、后来在云松林中和赵亦抵抗住那些行刺者,又或者后来治好了将士们的病症,替赵亦跟自己谈合作的条件,好似都是临了不得不为之的事情。 如是种种,尽管那般心思和手段,不能将那个少女当作普通的女子来对待。但鉴于她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便也不用太过介怀。 至于后来的琉璃,算得上是华硕这等娇贵皇子身边的随侍姑娘,翻不出什么风浪,自然也不必当回事。 但是眼前的妇人却不同。 她是专程为着壶嘴山的事情来的。 看着那人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与身边因为夜风吹拂已经逐渐发髻散乱的将士们完全不同,周扬的心中便已然不得不打起精神。 女人很麻烦。 尤其是这种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自己的仪态优雅的女人,更不好惹。 她们对自己要求严格,别人也得跟着遭殃。 他们从窄道上来没多久,她便重新整理了自己的仪态,可见将这些看得有多重要。 周扬没有收敛自己的目光,就那般直直瞧过去,望着那人。 眼前的妇人虽说一脸沟壑颇显岁月痕迹,却依旧端庄矜贵。 苏贵妃身边的人,果然都是很有趣的嘛。 “哦?殿下,这位是?”周扬似是诧异非常,开口询问道。 但华硕却冷哼一声,仿佛懒得理会他:“怎么,本殿下身边的人周将军还要认个遍不成?” 梅嬷嬷来到西山之后,刚见过琉璃,稍事休息便虽华硕上了山,而上山的时候,华硕和周扬又是一前一后,哪里会碰面。 再者,他身边的人,什么时候需要周扬来理会关注了? 经历了一天一夜奔波之后,华硕原本维系在面上的客套都已经消失不见,因为先前奏折一事生出的不满却愈发明显起来。 到了现在,他甚至连面上的平和都懒得维系了。 但周扬将这话听在耳中却并不生气,反而笑道:“殿下的人我自是管不着,这不是此行本为剿匪,刀枪无眼,周扬生怕这位是什么金贵的主子,没护得好最后被上面怪罪不是?” 这话说得体贴随意,但听在华硕的耳中却犹如侮辱。 “你这意思,是本殿下非得你来护着了?” 因为金贵,因为怕被治罪,所以哪怕不情不愿,也得护着他吗? “殿下这么说可就错怪我咯!就算您不说,单凭您的身份,周扬也是会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怠慢。”周扬扼腕叹息,声音中似是不被理解的苦闷和遗憾。 可是那忠心表得,却着实能让人将牙齿咬得咯咯响。 “殿下一路辛苦,在缉拿流寇之前,也着实该和将士们一起,好生修养一番,这样待会儿才能一举成功。既然周将军盛情邀请,也不便驳了他的美意,反让周将军没脸不是?” 梅嬷嬷的声音传来,她看着华硕,一脸慈和与通达,那样子,仿佛苏贵妃平日里的神态一般,蓦地让华硕原本已经被挑动起的情绪逐渐恢复如常。 “既然如此,本殿下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周将军分席了。”华硕朝着周扬拱拱手,不再客气,一屁股下去占满了方才周扬让出来的地方。 这一坐,让周扬很是委屈。 让人是个礼,锅里没下米。 他本是打定了主意华硕不会与自己同坐,所以便故意让出了好大一块地方,谁曾想华硕真的会顺坡下驴。 这下倒好了,饿死他这个做饭的,只能占着那石头的一角,坐着恁是难受却又不好开口。 而在这时,梅嬷嬷也看向了周扬,依旧是弯了弯身子行了个虚礼,道:“昨晚上出了那么一档子事,有无辜的将士因此丢了性命,所以殿下难免着急了些,若是由此出言有什么冲撞,还望周将军谅解殿下的苦心。” 周扬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他为什么讨厌这样的女人呢? 因为这些人总爱玩一些文字游戏,而他一个大老粗,最讨厌的就是这样婆婆妈妈绕来绕去的东西。 满是算计的文字,就跟满是算计的女人一样,都是毒蛇。 “好好好,苦心苦心,殿下的苦心我自然谅解。”周扬打着哈哈,面上是一派憨笑,但转而那笑便冷在了脸上,望着梅嬷嬷皮笑肉不笑道,“可是——你又是凭什么身份对着老子指手画脚?” 梅嬷嬷没想到周扬会这般说话,先前从琉璃乃至华硕那里得来的消息,都知道周扬虽说是个武将,但却是个知礼懂事的武将,并不是那般绝对的粗人。 这也是苏月翎想让华硕来西山,顺便希望他能将周扬收为己用的原因。 可是谁知,一番下来,周扬不仅联合赵亦在皇帝面前给华硕使了绊子,现在竟然连印第安情面也不要了。 梅嬷嬷的笑意也僵在脸上,但是很快便化作了云淡风轻的自如:“周将军的事自然不容我一个小小的奴婢置喙,只是作为殿下的奶妈,却不能让殿下和那些少教的人一样,平白给人看了笑话。” 不露声色的表明自己的身份,却又柔中带刺讽了回去,苏贵妃身边的人,果然是不一般。 既是这样,那么二般人不妨别跟人家掺和了吧。 周扬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朝着四周的旷野望一望,又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土:“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些人的楼,还真是要塌喽!” 拖着长长为尾音,周扬摇晃着脑袋,双手负在身后,晃晃悠悠地宛如饭后散步的老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向另一个地方走去。 “嬷嬷——” 华硕叫出口,声音里似带着几分委屈。 这周扬指桑骂槐的功夫,怎么一点没发现呢…… “殿下息怒,此刻还不是与他闹僵的时候。”梅嬷嬷上前几步,在华硕身边站定,“言下最重要的,是在我们动手之前,先得有十足的证据——郭/平可是联系您了?” 自梅嬷嬷来了之后,华硕平日里的事情便没有再瞒着她。 是以眼下听到梅嬷嬷的建议,他的心思便回到了眼前这件最重要的事情上。 “眼下还没有,不过不着急,昨晚的事情既然郭平能安排成功,说明这山上的村民还没有什么动手的意识和本事,不足为惧。” 华硕摇着头,想起昨天晚上被前后夹击的事情。 一切都在按照正常的计划进行,路上的狭道虽险,但却险中求生。 那种情境下都没有生出什么事端来,在这山上,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危险。 否则,若是有人要下手的话,早就趁那个时候下手了。 梅嬷嬷闻言点了点头:“既然殿下心中有数,嬷嬷也就不再多言。” 多年来的经历让她明白,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苏贵妃让她来此,不是叫她替华硕做决定,而是在华硕放手做事的时候,帮他多留意一些不曾留意到的事情。 梅嬷嬷无比清楚自己的定位,所以并没有好为人师。 自己选的路,得自己走过,才能清楚到底是什么样子。 华硕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说话,纵有哺乳恩,但梅嬷嬷依旧是奴,他是主。 “这周扬,平日里也是这般放浪形骸吗?”沉吟了一息,梅嬷嬷问道。 华硕轻嗤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哪里是放浪形骸。先前可是巴着赶着跟龟孙子一样,后来不知怎得攀上了安国侯家那崽子,两个人合起来倒打了我一耙,如今竟然目中无人倒找不到北了。也不知父皇是不是被猪油蒙了脑子,居然会相信那些蠢货的话……” “隔墙有耳,殿下慎言。”梅嬷嬷轻咳一声提醒道。 华硕不再说话,但梅嬷嬷却依旧抓住了他先前所说的内容,“殿下的意思是,周扬先前并非如此不讲尊卑礼数之人?” “若非如此,我怎么会听母妃的话还想和他交好,收为己用?谁曾想,一切居然都是装出来的。” 想到周扬方才那样子,华硕就来气,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头上,却紧跟着连忙哈气叫疼。 梅嬷嬷看在眼里,无奈地摇摇头:“殿下,这个周扬,不太对——要么他眼下的行为是装的,要么是真的不准备与殿下交好了。不管怎样,都得倍加提防。” “这是自然,不用嬷嬷说我也知道。”华硕不耐的摆了摆手,示意梅嬷嬷不用再说了。 夜幕沉沉,一轮新月逐渐跃上梢头,在树影下投射出斑驳的光电,落在棋盘之上,宛如碎玉般的棋子。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呐。” 忽地一道叹息从树下传来,可是话音刚落,便听有人落子,紧跟着带着几分嘲讽开了口。 “我说老顾啊,掉书袋也不是这般,我跟你可没什么风月之情。”那声音里,似是慢慢的嫌弃。 “月下相约,可不一定是要风花雪月嘛!”顾清云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嘀咕道,“可是老夫相约的那些人,怎地还不来?这未免也太沉的住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74章 月明山外有人来 听着顾清云的语气,树下与他对弈的老者微微睁开眼乜斜着他道:“你也就这会儿嘴硬,若是真等到那些人来了,看你还能这般云淡风轻。” “我说老孙,人可不带这样损的啊!”顾清云眼睛瞪起来,仙风道骨的胡子也被呼出的气吹起,没了先前世外高人的模样,“我不跟那些人硬碰硬,是因为他们不配,咱们什么身份,犯得着为他们引火上身么?” “但是那些人里,可是有华氏的后人的。”姓孙的老头提醒道。 “不在这一个。”顾清云摆摆手,“要动手,定然得动值当的,眼下这个不值什么钱,犯不着。” 能派那样的人上壶嘴山来,更能做出这样的举动,眼下这个皇子,只怕没什么前途,宰了也白宰。 拿玉石去碰石头,他可不会傻到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如今那姓苏的可还在呢,万一给他碰上,这可就不好说了。”孙老头很明显没有那么乐观。 “只要他不出祠堂就没事。”顾清云很自信。 祠堂是何种地方,其中重重机关暗道,随便藏个人完全不在话下。 “关键按着他的性子,会安静地呆在祠堂里吗?”老者一语中的。 “这……”顾清云捋胡子的手顿了一下。 别说,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那位可是一个哪有热闹就往哪里钻的主儿,从来都不嫌事大的。 想当初顾旸因与他置气,偷偷跑下壶嘴山就要去西山军从军,他本想着去着人带顾旸回来,谁曾醒便是这个姓苏的主动请缨。 谁曾想,本以为他能找个机会将顾旸相劝回来,结果差点暴露了顾旸的身份不说,还没将人带回来,直接导致顾旸就这般在西山军中待了好几年。 但后来每每说到此事,他却不仅没有任何愧疚,反而还觉得这就是天意——天将降大任于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虽说这些年,他在壶嘴山上待的时间不久,据说到了外面也变得有些靠谱起来,但爱凑热闹的性子,只怕还是没有改过来。 “所以,你还是别忘记找个人好好看着他。”孙老头给出建议。 顾清云眼睛眨了眨,心中一动。 看来得再跟陈叔说一说了。 …… 壶嘴山后山的树林中,拿着镰刀的男子绕了小半个林子,也没见到有什么可疑的踪迹。 “奇怪,怎么会有兔子呢?难道真的是一不小心冲下山崖了?” 小小的嘀咕声里,带着满满的疑惑,但查无对症却让那人的警觉更甚,于是再次折返原路,更仔细地检查起来。 而此刻,从树上逃开的人,已经远远地离开了林子。 找了一处颇为隐蔽的地方,鸾歌一屁股坐下来,对着赵亦道:“好了,这里暂时能稍微安全点,不怕他们发现了。” “这里的布防很严密,只怕华硕的猜测,并不是诬陷。” 赵亦环顾四周,想到方才和鸾歌遇到的种种,内心的疑虑不由加重。 “先前也说了,就算他们真的是流寇,你会帮着华硕吗?”鸾歌望着他。 “自然不会。”赵亦摇了摇头。 他不愿意赵亦占便宜是一点,更主要的是,眼下就他一个人,就算是想帮,也得有帮的能力。 眼下看来,若没有鸾歌,他能不能自保还是一回事儿。 想到这里,赵亦又看一眼鸾歌。 如是关头,不管她到底是什么身份,至少是一起的盟友,那些猜测,在此时并没有什么用处。 想到那些人的身手,赵亦的眼神又暗了暗。 “别想那么多了,既然不准备插手,那就怎么来还怎么回就好了——反正我们是来看戏的。”鸾歌一脸不在乎,对于此次上山,她的目标单纯得很。 就是来看戏。 而看戏,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但是看戏,却也是不能饿着肚子的。 “先别发呆了,时间不多,我饿了,宜碧做的糕点你拿点出来呗。”摸了摸肚子,鸾歌巴巴地望着赵亦身后的包袱。 赵亦闻言,上前几步坐到鸾歌跟前,将背上的包袱拿下打开,从中取出两个纸包来,里面便空了。 先前上山来的时候,这可还是鼓鼓当当的一包袱,里面装的都是麻绳。 现在麻绳被留在了树杈上,又缠了几缠,虽说崖边风大,但也应当不会被发现。 “这样倒也好,轻装上阵,跑起路来也方便。”鸾歌吃着桂花糕,应和道。 虽说给宜碧说了只用带上先前剩下的糕点,但知道赵亦会同行之后,宜碧却又专做了两笼,所以纸包里的糕点吃完之后,两个人都已经有了饱腹感。 “谁说的吃饱了才好干活——明明是吃饱了就想睡觉。”鸾歌揉揉肚子,又打了个哈欠,全然忘记自己先前已经睡了很久。 赵亦无语的望她一眼,却见鸾歌一边回味,一边自言自语道:“有点干,要是再来一壶君山就好很多了。” 倒真是来看热闹的。 赵亦忍不住腹诽。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吃饱了没喝足,自然不该睡觉,而是得打起精神干活了。 鸾歌停止了动作,回望他:“二选一——去看华硕闹笑话,还是去探一探险?” 新月皎皎,投射下淡淡的跃辉,浅淡的光亮中,赵亦能看到鸾歌那双眼睛在暗夜里明得发亮。 略一沉吟,他道:“华硕那边有周扬,只怕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那就是去探险咯!”鸾歌替他说出想法,说着点点头,“那就走吧,去看看那个祠堂到底是什么鬼。” 前些日子她来的时候,这后山的树林中还几乎没有什么人。 草木丰茂,还有很多可以采摘的野菜果子,不应该这般似是被隔绝,那么只有可能是类似于禁地之类的地方。 再加上先前在这里遇到的那个跛脚的汉子,还有几个手持利刃功夫不俗的男子,都证明这里有问题。 “先前那个叫陈叔的说的祠堂,想必就在这附近了。”鸾歌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罗盘,仔细的查看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赵亦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事物,不由好奇道。 “星盘。”鸾歌随口答道,眼睛确实聚精会神地望着手上的东西。 但见那东西透出几分幽光,虽然很小,却能清晰的分辨出其上的荧光深浅。 仔细瞧去,是跟以往所见到的罗盘不一样的东西。 其上标注着一些奇怪的符号,衬着那些幽光有些莫名的诡谲。 这是檀越留下来的东西。 当初鸾歌随着檀越一起从云阳前往点云雪山,中途除却要勘察正确的方向之外,还需要避开一些其他术者存在的地方。 纵然云阳山的名号在外,但带着一个随时可能会再次陨落的死人,还是很容易让人趁火打劫的。 而鸾歌手中这个,就是檀越当时探测术力而使用的星盘。 术力越强,星盘的指示越亮。 而眼下,用这个东西来探测那祠堂所在的地方,再合适不过了。 ——鸾歌其实一直没有告诉赵亦,早在她登上壶嘴山的第一天,就已经发现这里能巧妙地聚集灵气。 她本以为是因为位置得天独厚,所以此处灵力充沛。 但最后却才发现,这里和云阳山上的四季谷一样,虽说有自然的灵气之故,但更多的还是在于人为的布阵收束。 这壶嘴山上,必然有术者,且术法不低。 如今看来,若真的有术阵,那么阵眼只怕就在那跛脚所说的祠堂。 否则,这个地方不会突然被人严加防护。 毕竟眼下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抵御西山军的来犯。 除非,对他们而言,西山军没有祠堂重要。 但这些,都是她无法告诉赵亦的。 “找到了。”看着星盘中的光亮逐渐稳定,鸾歌的视线锁定在最亮的那个方位。 夜星闪闪,暮夏的蝉聒和虫鸣声清晰可闻,间或夹杂着夜风的呼声。 斑驳树影和晃动的草木仿佛夜间鬼魅,时不时地呼啸摇摆。 两道身影混杂在翕动的树影中,仿佛与周围的事物融为一体。 “等等。” 一道低呼传来,两人的身形同时定住。 “有什么不对?”赵亦问道。 鸾歌慢慢蹲下身来,尽量少地碰撞或是压倒周围的草木。 她在前面的草丛中轻轻拨动,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眉头正慢慢蹙起,却又忽而展开。 但见鸾歌将星盘塞入怀中,伸出双手,用那纤纤玉指在地上一点点地探触,不多时,便停在一个地方。 见她开始用手指扒拉地上的土,赵亦不由蹲下身来准备帮忙。 “先别动,地下有东西。” 鸾歌的话让赵亦的手顿住,只能仔细瞧着鸾歌一个人扒拉。 不多时,鸾歌的手便停了下来:“找到了。” “是什么?”眼前一片漆黑,月光太淡,根本就看不清楚。 “有没有带荧粉?”鸾歌望向赵亦。 用以追踪的荧粉,先前在富春镇被那些巾令卫行刺的时候,她见赵亦用过,而且似是一直带在身上的。 “你倒是知道的多。”赵亦嘀咕道,同时从袖袋中拿出一物给她,似是抱怨她怎么知道自己会带着这东西。 鸾歌从那小瓶中轻轻倒出一些在方才扒拉到凹陷的地方,借着那莹莹光点,赵亦看到一条纤细的却散发着荧荧绿光的细线。 “果然在这里。”鸾歌的眼睛眯了眯。 还没有到跟前,便已经有这样的埋伏,再往近前一些,会有什么样的布置? “看来若是方才没留心,一脚踩上去,这会儿只怕就被人围起来当猴子看了。”赵亦拍拍胸口,仿佛后怕一般。 “还要再往前走吗?”鸾歌将装着荧粉的玉瓶塞好递给赵亦,问他道。 “当然!”赵亦斩钉截铁,“这么刺激,自然要一探究竟。风险越大,收获越多。” 鸾歌白他一眼:“还有可能死得更惨。” 赵亦装好瓶子,一脸哀怨。 鸾歌却没有再与他插科打诨。 如果要继续往前走,那就需要好好想想办法了。 若是只有自己一人,那么绕过这些东西可谓轻而易举,但现在有了赵亦,就不一样了。 他不懂术法,自己又不能真的带着他在空中飞来飞去,没有地方借力,最后都要落地,若是正落在陷阱之中,她不敢保证能保全他。 所以,眼下必须得向一个周全的法子。 …… 相比于后山的重重危机,前山的情景就有些悠然自得了。 华硕带着手下众人来的时候,正瞧见一幅闲云野鹤的画面。 不远处,有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壶嘴村”几个字,纵然天色漆黑,但借着月光和身后侍卫们火把的亮光,也看得出那几个字有着被风雨侵袭过的痕迹。 想来是真的有些年头了。 但石头如何,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石头后面那棵树。 树梢上悬挂着两盏月兔灯。 幽幽的灯光映照着的图案,让看到的人都不由想到,过不多时便是中秋佳节了。 团圆赏月的好日子,对他们这些将士来说,真是奢侈。 灯光盈盈,让人清楚地看到那树下坐着的两位老者。 一者长须长衫,拈子沉思,仿佛一个儒门老者,又像是一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 一者头发蜷曲,但头顶却近乎光秃,脑门在灯光下愈发闪亮。蜷曲的络腮胡子被他捋在手中,眼睛亦盯着眼前的棋盘。 两个人如老僧坐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仿佛只有眼前这局棋,其他人其他事全然不能入了他们的眼。 看到这一幕的将士们面面相觑。 这就是二皇子所说的流寇吗? 这么风雅的流寇……嗯,怎么看怎么不太像。 如果说眼前的人抱着女人喝着酒,眼前还有肥腻地流油的满桌鸡鸭鱼肉,可能会更像点。 尤其是他们在这里站了这么些许时候,这两人却始终都在下棋,怎么瞅怎么奇怪。 这般淡定的贼寇,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华硕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众人茫然地将视线投射到自己身上时,心中原先被周扬讽刺憋着的一股子气顿时全冒了上来。 “看什么看?!贼寇当前,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怒火中烧的声音响亮异常,像是马鞭在空中一个惊响,让众人打起了精神。 而在这时,不知是被华硕的声音打扰,还是棋局终于有了结果,原先在树下聚精会神对弈的二人齐齐看了过来。 与此同时,在将士们动手之前,一道浅淡谦然的声音传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75章 圣恩避祸桃花源 “噫,你们是何人?” 那声音中,带着几分好奇,却并没有畏惧,伴随着周围此起彼伏的田间虫鸣,颇有几分逸性。 就像是看到从家门口路过的陌生人。 哪怕这些陌生人身穿重甲,手持利刃,并不像是什么善意的来客。 然而不等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却听旁边秃……” “咳咳。” 两声轻咳制止了两个老头旁若无人的交谈。 二人这才想起,周围还有许多手持利刃的陌生人。 这个时候,那秃头老者似是看到什么,朝着长衫老头那边侧了侧,轻声道:“哎,老顾,我突然发现,这不对呀,先前那书上说,手拿利刃服装统一的,要么是官兵,要么是有组织的盗贼……” 两人与整个队伍离得并不远,是以这压低了的声音便飘到了华硕的耳朵里。 他正欲发作,却听身后有一人的声音传来,带着熟悉的粗朗豪爽。 “两位老丈,敢问你们是何人,这里又是何处?” 华硕轻哼一声,站出来的人,正是一直与他不对付的周扬。 他这样一问,便是怀疑这些人的身份到底是不是西山流寇了额。 但在话说看来,这些人不管像不像,是不是,眼下他来了壶嘴山,便必须是了。 是以他带着质疑和薄怒开口:“这两人装傻充愣戏耍我等,难道周将军也要与他们沆瀣一气吗?!” “殿下,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咱们上山来是剿匪,做的便是替天行道伸张正义的事,本就是为了保护普通百姓让他们不受戕害。如今事情还没有弄明白,怎么能就这般轻率动手,将这些人缉拿起来呢?” 周扬对上华硕,没有丝毫怯意,反而悠悠开口。 “周将军是要给这些人开脱了?” “殿下哪里话。周扬坐镇西山,替陛下守护一方子民,自然要尽心竭力。眼下这些人的身份未定,自是不能随意动手,若这些人真是流寇,那不用殿下多说,本将手下的西山军也不容他们;但若这些人只是普通民众,周扬自然也不能看着殿下重蹈当年东南败类的覆辙而坐视不理。” 华硕闻言怒目而视。 周扬所说的重蹈覆辙,指的是当年那场轰动大晋的惨事。 尽管华硕不曾亲历,却依旧听说过那件事情的影响,也明白那件事所带来的后果。 当年倭贼袭击大晋,造成大晋东南一片惨淡流离。 因为东南将士们养尊处优战事懈怠,所以当时的西山军被抽调往东南援助。 彼时为了激励将士们报效立功,又为了刺激东南将士们奋勇抗战,所以当时主帅定下军令,凡取贼寇首级者,以数论功,首级越多,军功愈盛,奖赏愈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也容易让人心被惑。 最后战事平定后论功行赏,竟闹出有人为了军功而以百姓头颅假冒倭贼首级的事来。 一时之间,朝野震动,皇帝下令严加惩处,就此带出东南守军半数人。 为了安抚民心,还举国上下一个公道,这些以无辜百姓伪作军功的人悉数被坑杀,以儆效尤。 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此刻周扬说出这样的话来,分明就是将一个大屎盆子叩到了他的脑袋上,怎么能不恶心?! 既然郭/平保证事情已经办妥,那这些人就是流寇。 既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么那些人的所为,怎能与他融入进所做相提并论? 是以华硕底气十足道:“本殿下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这些人就是流寇!周将军若非要与本殿下争这一口气而延误了军机,待到父皇怪罪下来,可别怪我不给你求情!” “殿下此言差矣。本将做出这样的决断来,并非是毫无依据。殿下不妨问问在场的将士们,他们可信眼前这两位老者乃是贼寇?当然,眼见的并不一定是真的,所以我们不妨且先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下定论。否则若是传出去,我们指民为匪,污的可是陛下清名。” 周扬朝着北边抬手作揖,一脸大义凛然。 华硕固然是特使,但如今督办流寇案的权力,却是他和周扬一人一半,互相牵制。 奉命查案,奉的是皇帝的命,自然代表的也是皇帝的脸面。 况且从眼下众人的反应来看,纵然不用表态开口,但他们此刻想必也和周扬所言一样,怀疑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贼寇了。 军心所向,华硕不得不咽下这口恶气。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两位主子闹了纷争,底下的将士们哪里敢多事,一个个都低着头,目不斜视。 是以并没有人发现,那长衫的老头向周扬投去的目光里,夹杂着些许思量。 依旧是带着几分无所畏惧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哎,老顾啊,他们真的是官兵啊。”听了这么久,当事人似是毫无觉察这一切都是因他们而起,反而那个秃头还带着几分恍然对长须老者宣告自己的发现。 众人闻言不由绝倒。 周扬听声也不由眯了眯眼。 若先前这般,还情有可原,如今听了这么久,还这般浑浑噩噩,可真保不齐就是插科打诨戏耍众人了。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开口道:“我等乃是西山郡的西山守将,因追查流寇下落一路至此,敢问老丈们可曾见到不认识的人自此经过?” “原来是西山守将啊。”长衫老者率先开口,带着几分恍然大悟,随即似是感怀道,“先前只听先祖们提起过,当年地动之后,正是西山将士们帮我们重建家园,才有了我们如今壶嘴村的今日。不曾想我们竟还有机会见到西山将士们!” 说着竟是上前来,紧紧地握着周扬的双手。 而一旁的秃头老者也似是激动万分,但周扬只有两只手,他便只能望着旁边的华硕。 可是一见华硕那张臭脸,却还是将拿起的手收回,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两下,甚至带着几分紧张忐忑。 哪里还有先前仙风道骨的样子。 将士们瞬间都被眼前的景象给弄晕了。 但周扬却是霎时间明白过来,老者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丈们是云国人?” 他的面色古怪,望着老者的眼神变幻莫测。 “是啊。当年那场地动,可真是惨淡啊,若不是我云国西山的将士们出手相助,那里还有我们的今日……”老者不由涕泪涟涟,火光之下,那晶莹竟不似作假。 “你们是西山地动之后的幸存者?”一道女声传来,周扬不用看,都知道是如今队伍中唯一的女人,苏贵妃身边的梅嬷嬷。 “是啊……当年那场地动,可真是厉害啊……来的时候天地摇晃,跟那共工怒触了不周山一般,天也变了,地也裂了,房子塌了,人也没了……” 老者的年纪约莫四十多五十岁,自然不可能亲历当年那场让天地变色,让朝代更替的地动,可是瞧着他那动容的模样,好似自己曾身临其中一般。 一番哭诉下来,他口中的惨状竟是让不少将士们都红了眼睛。 而几番问答之后,大家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当年地动之后,整个西山地动山摇,壶嘴山也没能逃脱。 尽管后来曾有西山的将士们前来救援安抚,甚至帮他们修建部分倒塌的屋舍,但是一时间,仍然有不少人吓得惶惶然出逃。 但这山上毕竟是世代居住之所,那些老者又受不得山路颠簸,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 犹疑间,又生出一场地动,整个壶嘴山就此开裂,原本准备下山离开的年轻人不少都因为山体中间裂开深渊沟壑而殒命,唯有那些还没来得及走的人和年长不能行的老人孩子幸存下来。 而且开裂后的壶嘴山,成为擎天一柱,连先前下山的路也没了,只有依靠着悬崖的羊肠小道。 那哪里是人能走的路? 再加上地动刚过,那么大的山体都能开裂,这般小道轻微一晃,便只有落下深渊万劫不复的命,哪里还有人敢想着离开?! 一时间,村里流言四起,最得信服的,是上天不让他们逃离这个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不然怎么那些想要离开的人,都死了呢? 就这样,还在壶嘴山上的人留了下来。 幸亏先前因为居住在山上,他们与山下的贸易往来不多,基本可以村内自给,后来又有一些人下山,空下了更多的食物,所以在决定长久留在家乡之后,尽管不再下山,那场地动对壶嘴村的影响反而是整个西南最小的。 经年累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中方一日,山外已百年。 谁曾想到如今山外的早已不知云国,全然成了晋国的天下? 现在留在山上的,已经完全没有当年地动之后的村民。 一代传一代,这些人不曾经历地动,却是听着长辈们讲过的当年那场灾难长大的,刻在民众骨子里的,也是世世代代守着这片土地的信念。 因为,这是上天的旨意。 “上天让我们留在这里。” 姓顾的长衫老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有着先前没有的坚定。 周扬听完之后,不由唏嘘感慨道:“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前人的记载。” 曾有渔人误入桃花源,见其中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皆怡然自乐。 其中人云,先祖因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再不曾出。 彼时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汉,更罔论魏晋。 与现下山中人只知有云国,而不知有晋国有何区别? 那上山的道路,西山军众人是自己亲自走上来的,何等险阻,他们自有体会。 是以老者这般说完,大家已经全然相信了。 否则凭借这些人,怎么可能随意在那羊肠小道上随意奔走? 然而,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并不是华硕真正的目的。 不管怎么样,这些人,都得死。 “所以,你们这些前朝余孽,就想着下山戕害我晋国百姓?!” 一声呼喝传来,打乱了将士们的纷纷思绪,也打断了两个老头垂涕抹泪的动作。 “晋国?”两个老头一时间有些呆愣。 “不错,如今已经是我华氏的天下,自然是晋国!尔等仍认云果为母国,不是前朝余孽又是什么!来人——将这些为害一方、意图行刺安国侯世子、某逆犯上的前朝余孽拿下!” 华硕的声音里,有着志得意满的癫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76章 堂皇而入堪妙计 华硕此话一出,其中昭彰的意图让将士们都不由晃神。 “殿下!”周扬高喝一声,从旁站出。 他挡在那两位老者身前,望着华硕的目光如炬,竟似要与他较量到底。 “如今事情的始末未清楚,这般仓促行事,不怕寒了百姓,寒了将士们的心么?!” 周扬的目光从中人身上一一扫过,口中的铿锵之言却分毫不歇:“这些人,都是身有家小的大晋儿郎,殿下可敢对着这些以血肉之躯护卫我大晋江山的将士们说,如今他们的刀,要向着自己的家人乡亲!” 今日的壶嘴村民,又何尝不会是来日的他们? 众人被这话震地惴惴。 “周将军怕是忘记了,这些人,是云国子民,不是我晋国百姓。”华硕冷笑一声,非我族类,诛之又如何? “二殿下怕是忘记了,如今的晋国百姓,都曾是云国子民——便是这些将士们,”周扬抬手,指着眼前披坚执锐的众人,“他们若细数了去,也都是云国子民。” “大胆!” “大胆的是殿下!”周扬丝毫不畏,“若是陛下今日在此,也会认可周扬的所为——殿下如果要一意孤行,那周扬手下的西山军,还是认得他们的将帅是谁的!” 周扬此话一出,华硕便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兵甲的碰撞声,但是没有多久,四周便又恢复了安静。 他回头一看,那些甲胄着身的将士们,都自发的站在了周扬身后。 而他自己的身后,只剩下数十位皇子府的侍卫。 华硕还愈说些什么,却感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拉了拉。 垂眸一看,正是从方才便再次陷入沉默的梅嬷嬷。 而这次她开了口,却是言笑晏晏,与当下的剑拔弩张格格不入。 “周将军怕是误会了。您心系百姓,我们自然都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在知道此地可能与流=流寇有染后亲自走这一遭。只是,”梅嬷嬷顿了顿。 “您是这么想的,殿下自然也是一样,否则以殿下千金之躯,何必来此处。西山将士们戍守此地多年,与那些贼子周旋甚久,自然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奸诈诡滑之人,殿下不过是多了一分忧虑罢了。若是因此让将军误会了,还望您海涵。” 梅嬷嬷这话说得软和,但是那句“周旋甚久”却着实刺人。 西山驻军本是为了防御西南,同时隔着渊沟与苗族相对,防止其北犯。 后来有了流寇出没后,便多了一道剿匪之职。 如今苗族与大晋井水不犯河水,两厢无事,这剿匪便成了西山军的首要职责。 但多次交手下来,不知是西山军实在惫懒无能,还是那些流寇实在太过狡猾,除却抓捕过一些散兵游勇外,竟是一无所获。 西山军也正是因此,才在朝中越发不得脸面。 是以梅嬷嬷说出这话的时候,周扬的眼中便闪过一丝剑芒似要将她无声穿透。 “正是因为我西山军与流寇周旋甚久,所以才清楚那些人到底如何,也才不敢苟同殿下的看法——只是不知道,嬷嬷倒是对西山的情况,也了解的十分透彻啊。” 不过昨日方来的妇人,今日就这般信誓旦旦,华硕的人,还真是厉害。 梅嬷嬷似是不曾觉察周扬话中的讽意,反而淡淡开口道:“大人过誉了,殿下曾说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宫中出来的女子,莫不是温良恭俭德,如今的梅嬷嬷,也似是这般颔首低眉的谦逊样子。 但华硕闻言,却心头一阵。 他明白,这话虽说是在答周扬的那句讥讽,但更多的,还给自己提个醒儿,劝他不要打没有准备的仗。 华硕向着四方天地搜寻了一番,决定听从梅嬷嬷的建议。 先前他曾于郭/平议定,在他和周扬带兵上山之后,会以火光为信,引众人过去。 到得那时,所有人都将看到山上这些人私藏兵甲、囤积珠玉,到时候再有人出来指证这些东西都是当初被流寇所抢掠去的,那么不肖多说,这些人便逃不开这般罪名了。 可是如今,那原本约定好的信号,似乎还没有传出。 动作这么慢吗? 华硕微微迟疑,但瞬间便放宽了心。 昨晚挟道的刺客不是假的,那郭平定然没有出事,只怕是天色刚晚,得等夜深些才好做动作吧。 这样想着,华硕便不再与周扬硬磕。 左右逃不开,不妨跟着这些人去村里看看,也方便后面行事。 主意已定,华硕的语气便好了些:“周将军,我性子急,眼里也容不得半点沙子——实在是之前的线报言之凿凿,再加上出了昨晚那档子事儿,难免便有些不能容忍。如今你既这样说了,本殿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且说说看,我等接下来该如何做?” 周扬心中微微讶然,梅嬷嬷这个妇人三言两语,便让华硕变了注意,果真是不能小觑。 而正在口舌相争的几人,并没有发现当华硕张望时,来自两位老者那几分审视的目光。 周扬见华硕做出让步,便开始与两老人询问,看是否能在将士们长途跋涉之后,进村借口水喝。 在做出保证不会扰乱村中生活后,众人在两位老者的带领下,朝着村口大树的方向走去。 这先前剑拔弩张的情势得到化解,气氛也似乎逐渐活络起来。 众人跟在两个老头后面,依稀还能听到那秃头老者带着几分不依不饶,对那长衫老者道:“你小子还不跟我说实话!你可是真的曾给我那棋盒里撒过尿!” “这话说出口你也信!我是何等人?旁的不说自小读的圣贤书却是不假,哪里能真的干出这等缺德事儿来?方才不过与你玩笑罢了,当什么真呐……” “……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将士们心头一松,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流寇嘛! 但华硕对此,却没有什么兴致。 他此刻所想的,是郭平等人,会在何时动手,自己又要如何让周扬按照自己的意思来。 然而他只想着螳螂捕蝉,却不明白早已有黄雀在后。 而那只黄雀,在由着这些秋后的蚱蜢蹦跶了几下后,便不甚欢喜的将这些聒噪的虫儿丢进了笼子里。 …… 新月浅浅,却难抵夜色渐深,壶嘴山的不错,这里的哨防虽敏锐,却并不算多,可见平日里并没有在这般严密。”鸾歌看一眼赵亦,站起身来,“这里果然有问题,但是没关系,拆了那东西,这道防线便不足为惧了。” 鸾歌率先走在了前面,赵亦则亦步亦趋,不多时,两人便到了一棵树下。 鸾歌看了那树一会儿,伸出手在树干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几声旷然的声音。 “树是空的?”赵亦听出了问题。 鸾歌点点头。 若树干是实的,便不会发出这样的声响了。 “那跟线应当是盘布了一圈,呈圆相绕,想来正中间,便是他们所说的祠堂了。”鸾歌回忆着寄在线上的那缕气息传递出的信息。 “这棵树是那圆线的交汇结点,里面有东西。”鸾歌边和赵亦解释,便动手在树上摸索。 不多时,便见她的动作停下来。 赵亦看着鸾歌掌中用力,正欲在齐腰的地方轻击,却不知为何忽地停了下来,蹲下身在下方树干上慢慢摸索。 最后鸾歌在下方那处微微运力,树干登时被按出一道小口。 但见她伸手进去,从中轻轻一拽,取出一样东西来。 见此,赵亦不由感慨道:“能将树外表不损的情况下,凿空内里,这些人还真不简单。” 眼前这棵树,树干完好无损,就连树梢的枝叶,也同周围的树木一样茂密,丝毫觉察不出什么不同。 只是这也只是暂时的生机。 内里被掏空后,想来过不了几日,这棵中空过得树要么被大风连根拔起,要么便树叶落尽。 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不过能为了几日的便宜,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倒真的是下了大手笔了。 “确实不简单。”鸾歌看着手中的东西,不由眯了眼睛。 赵亦的视力虽好,却还没有到鸾歌那边夜间视物如常的程度。 是以他蹲下身来,从鸾歌手中拿过那东西,放在眼前仔细查看。 “这是,秤砣?” 虽是出生富贵之家,但却也见过街边叫卖的小贩称重的东西,是以赵亦很容易就认出这物事来。 “看来精彩的,还在里面。” 鸾歌说着,捋起袖子,将藕节般的白嫩皓腕从方才那小洞中探了进去。 “果然。”伴随着唇角生出笑意,鸾歌的手已经从中拿了出来。 “里面别有洞天?”赵亦问道。 “你可以探一探。”鸾歌冲他一笑。 赵亦闻言,不作多思,便也伸出自己的手臂入内,往下一点点地探着。 不多时,他的动作便停住,带着几分诧异道:“这是?传声瓮?” 鸾歌赞许的点点头,示意他将手臂拿出来:“不错,正是与春秋时期的传声瓮一样的原理。” 她原本以为这里环扣的,会是类似机关一样的东西,或是有箭弩,或是有落网,总之会在有人踩到软土下的丝线后,将之触动,陷入困境。 但是却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东西。 不过说来也是,华硕等人来西山,也不过只这几日,长久下来,在这山上的,还是壶嘴村中的村民。 若是真的布下杀意十足的东西,难免伤了自己人。 思及此处,她不由想起之前赵亦的猜测,这些人看来当真不是为了千日防贼。 这些关卡,只怕也是临时布下的。 不过——眼前这个装置,哪怕只是临时布下,对一般人而言也不并不简单。 春秋时期,列国交战频发,若斥候被杀,便很容易觉察不到敌军来犯,失了先机。 所以时人会在要塞周围十里挖一坑,为防坍塌受损,在其中放入中空的瓦瓮,瓮口则用紧绷的牛皮包住,防止有东西跌落。 若是有外敌来犯,因行军途中会使得地震响,那些声音经过地下瓦瓮,便会如放大数倍一般传入收声道,警示关卡守军和百姓。 而若是城池沦陷,这些瓦瓮也能成为藏身之所。 但是随着后来渐为人知,反而却逐渐成为故布疑云的东西,失了效用。 至今,对瓦瓮有所了解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眼下这搬布置,却比古时候的瓦瓮更加精妙。”赵亦赞道。 “秤砣以线轻系在中空的树里,若真有人触动了这里的暗线,那秤砣便会从树中直直落下,砸在下面的牛皮上,这样的声音,想必跟军中战鼓可以相提并论了。”鸾歌口中唏嘘莫名。 得亏方才自己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击中树干,而是在树下按出小口,从中探囊取物。 否则,此刻定然已经打草惊蛇了。 布置这陷阱的人,还真是聪明啊…… 只是这聪明的,是敌不是友,就不是那么愉快了。 带着几分思量,鸾歌从旁边拔断一些草节,将方才按出的小口塞住,待半分风声透不进去,她才拍了拍手起身。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走吧,看看前面还有什么精彩等着我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77章 天网重重何所欺 “你说,如果那祠堂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会等到近日才开始布局?”行走在草丛中,二人似分花拂柳,缓行向前。 “自然是因为要防备的,不是村中众人,而是前山那些外来的不速之客。”赵亦答道。 如今所有人都只知道,有人在山前攀爬而上,却不知有人已经从后悄然登堂。 所以这些东西,自然不是为了他和鸾歌准备的。 “那么,如果真的是为了防备他们,为什么不在前山呢?”鸾歌挑了挑眉。 如果山上这些人想对华硕他们动手,那么昨天夜里的遇袭,便不会是如此简单的损伤。 毕竟按照壶嘴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哪里会畏惧这区区数百人? 那么问题就在于,为什么这些人明明知道即将有祸事临头,却只提前在此处设防,而任由华硕的手下为所欲为? “想必是请君入瓮,等着一锅端吧。”赵亦耸了耸肩,华硕以为自己能将别人一网打尽,却不知自己已经上了别人的网。 这种人,应该吃点苦头,才会明白什么叫做教训。 “但是你觉得,这些像是一锅端的手段吗?”鸾歌停下步子,手中长鞭忽而一甩,将一物击落。 信步上前,她将那个东西捡起,递到赵亦面前。 “呶,第二关。” “这是?知知鸟?”赵亦带着几分诧异。 “怎么,你见过这东西?”鸾歌问道。 她上一次见这种小鸟,还是当初在齐国待字闺中的时候。 那时曾有外来使臣将此物谨献给齐帝,道此鸟堪比大漠的鹰鹫,虽因过分娇小不便作为军伍前哨,但凡常时节得令报信勘察追踪,还是非常方便的。 当时齐帝对此物甚是喜欢,时常让人带着在御花园逗弄,所以宫中人尽皆知陛下有这么一样奇物。 后来有一天,这只鸟便落在了她的宫中。 不及她新奇诧异,后面便跟着来势汹汹的宫人侍卫,以及鸟的主人——也就是她的父亲,齐帝。 然而等待她的,不是父女之间的温情关怀,而是从宫内妆奁搜出的一支金钗。 那是涵贵妃常戴的一支。 齐帝很生气,因为堂堂大齐长公主,竟然做出这等让人不齿的事情,作为父亲,他为此感到羞耻。 齐帝也很开心,因为自己得到的这只鸟真是厉害,果真能巡查勘探,宛如神探。 虱子多了不痒,先前难过很久的事情,现在时隔多年再想起来,如今竟是无动于衷了。 只是有点可怜堂堂皇帝,养只鸟也被人算计,还以此为乐而不自知。 鸾歌轻轻甩了甩脑袋。 往事如烟,随风便散,化作耳边赵亦的娓娓道来。 “当初云国的皇后,很喜欢这种鸟,所以百年前云国勋贵之家都为能拥有这种小鸟为荣。但天寿不永,不管是云国还是它雍容高贵的鸾镜皇后,都在朝代的更迭中消磨殆尽。这种曾经被所谓‘妖妃’欢喜的小鸟,也被就此扑杀殆尽。” “看来这里的山民,确实很有意思了。”鸾歌唇角动了动,有什么发现仿佛已经呼之欲出。 似是想起什么,她突然开口问道:“除却晋国之外,还有什么地方会有这种知知鸟吗?” “知知鸟的生活地点比较特殊,只有在晋国东南较暖的地方,才能得以繁殖。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勋贵们才能养得起。”赵亦喟叹一声。 凡常人家,连自己暖衣饱食都是困难,又哪里有能力提供给这种富贵鸟儿生活满足呢? 可是世事难料,那些养鸟的云国勋贵,又怎么会预料到自己最终也会化作这般笼中之鸟? “这样么……”鸾歌眼神忽而有些飘渺,那沉浸了十几年的往事,好似被人轻轻揭开了一角。 “怎么?”赵亦看出她的神色不太对,开口问道。 “没什么——”鸾歌转过头,看向赵亦,眼睛已经恢复清明,也转换了话题,“看起来,他们并不是想着一锅端。” “嗯?”赵亦有些愕然,不多时便明白她在说前面的问题。 “不管是秤砣瓦瓮传声,还是眼前这知知鸟,都只是起消息预警的作用,而非对来人下杀手。”顺手掐断一支草茎,鸾歌道出自己的推论,“由此可见,这些人并没有想着正面对战,反而,他们只想着隐藏些什么。” 鸾歌极目而望,深深吐纳感受着此处的灵气。 汇聚这般强大的灵气,他们要做的,究竟是什么呢? 壶嘴山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在她思绪沉浮间,赵亦忽而抬手,指向另外一边:“你看那边。” 原本黑暗的天际,似是被无数火把照亮,半边天空依稀可以看见火光耀耀。 “亮火把,却没有吵闹声,他们是要安营扎寨了。”鸾歌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道长短相间的号角声。 “看来周扬劝住了二皇子。”鸾歌啧声。 这个周扬,还真是不一般。 “既然这样,一时之间想必不会闹出什么乱子了。” 声音里,带着些许遗憾。 浑水,最是容易摸鱼的。 但如今既然摸不了,便放钩垂钓吧。 反正,河边也没什么危险。 鸾歌的眼中重新放出光彩。 夜里的山林,总是比日间风大,尤其是繁茂的林间,总会有树影婆娑。 而在这婆娑间,一阵清风拂过,一道树叶凋落的虚影,便不是那么引人注目。 似一抹幻影,鸾歌轻巧地停在屋檐上方。 若是赵亦在此,只怕要再次惊诧于眼前所观——但见鸾歌悬空停留在屋顶之上,待以神识相探,确认屋顶上并没有安置什么东西的时候,才慢慢轻身落在那青砖顶上。 由于这几遭查探发现山上的人并无敌意,鸾歌便放心地让赵亦一人从外而内步步近探。 而她则是直接轻身直接掠向了脚下的祠堂。 这样一来,既无所顾虑,又能更随心所欲地施为。 俯身在屋顶之上,鸾歌想要从那砖瓦之间听取什么声音,但进入耳中的却只有暮夏的夜风和林间的虫鸣。 就在她犹豫是要继续趴在屋顶静待,还是下去冒险一探究竟的时候,却见下方祠堂门口出来一人。 褐色粗布衣衫裹身,割麦一样的镰刀斜扛在肩上,俨然正是傍晚时分在后山悬崖边搜寻自己和赵亦的人。 鸾歌还有心情忖道:看来那姓陈的跛子果然守信,到了晚间就把他们唤了回来。 也不知道这人方才在林中到底找没找到赵亦留下的那捆麻绳。 在屋顶伏了一会儿,见里面再没有旁人出来,鸾歌将方才顺手掐断捻在手上的草杆拿到眼前,三两下便又重新折出一只兔子的样子。 “也不知你这会儿能不能追得上。” 带着几分玩笑,鸾歌将那只草兔子从屋顶扔了下去。 说来也怪,那兔子一落地竟是化作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细细簌簌闻着地上的泥土,一蹦一跳地朝着一旁的草丛中而去。 下方那手持镰刀的人闻声转过身去,一瞅那草丛中若隐若现的白兔,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嘿!你这小兔崽子,方才没追上你,这会儿可定然让你跑不掉!” 说着,那人便将肩上镰刀拿在手中,三步两步地朝着兔子所在的地方悄声行去。 直到那人追着兔子跑远,鸾歌这才施施然从屋顶飘下,如一阵风轻身入了祠堂之内。 这间祠堂并不算大。 说是祠堂,更像是一间如同庙堂一般的屋子。 祠堂正中供奉着几尊大佛,或慈眉善目拈花而笑,或如金刚怒目,乍一看倒是威严赫赫,但是若是明晰佛法的人来到这里,只怕很快便会发现这里竟然是净宗律宗混杂。 而鸾歌恰好不好,当年在楚宫生活的日子里,时常听齐茗湘拜佛抄经,也知道各宗的信奉不可轻易相混。 “这门面样子,做的也是不怎么走心了。” 无奈地摇摇头,纵然那小儿手臂粗细的蜡烛仿佛很是虔诚,但眼前的漏洞破绽百出,也不知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 但想归想,事情还是照旧要做的。 在屋内简单查看之后,鸾歌不由心生疑惑。 这里竟然好似没有什么机关暗道,仿佛原本就是这样的简单随意。 鸾歌自然不会相信自己眼下的发现。 若这里真的是这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又哪里会有这般重重卡哨? 这般念头刚出来,鸾歌便听到有一阵微小的声音传来。 她连忙飞身跃上屋梁,但念及此处实在实在不够稳妥,又飞身一掠,落在了那尊最大的佛像背后,正好被佛祖硕大的脑袋挡住了身形。 不多时,便见一人从殿中行出,手中没有镰刀,但肩上却扛着一支田间锄地的锄头,似是农忙歇息完朝着门外走去。 鸾歌自然不会相信这人是真正的农户。 毕竟没有农户能扛锄头扛出一股杀气出来。 “果然有密道。” 看着那人从方才完全空荡的屋内走出,她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但是她去却并没有因为方才那人的离开而轻举妄动。 反倒是琢磨着那密道可能的位置。 以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唯一的视线死角便是佛像脚下的贡品桌附近的位置,想到自己连桌上的花瓶、果盘都拿起过,她最终讲入口锁定在供桌下面。 那里垂着帘子,她方才没有在屋内察觉到人的呼吸,便没有查看那里。 想来这个漏下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密道的开口。 她正忖度着是这会儿下去一探究竟,还是再等一会儿,却忽而注意到佛前长明灯下突然多处一道影子来。 她心神一凛,连忙敛却呼吸,屏气凝神地伏在佛像背后。 长久不曾洒扫落下的灰尘沾了满身,就连鼻翼间也是带着几分痒意,她却顾不得去理会,只因那人的声音竟是带着莫名的熟悉。 不等她多想,便听门外亦有声音传来,听上去似是两个人急促的脚步声。 “先生,您怎么出来了?!” 二人不知见到什么,竟是同时诧异地开口询问。 鸾歌但见那人的影子动了动,却仍旧瞧不见真身,只听他道:“方才外面出了什么事情?我竟听到天网的声音,可是有人闯到这里来了?” “怎么可能,牵丝和知知都没有动静。”那肩扛锄头的汉子道。 鸾歌心头一惊,看来这人所说的天网,便是自那传声瓦瓮和小鸟之后的另一道机关了。 如果是这样,那赵亦岂不是会被发现…… 然而很快,她的心便放了下来。 只听那手持镰刀的汉子带着几分懊恼道:“没有什么人,不过是一只兔子罢了。先前我在后山崖边见到过,先前因为没留神,被它给跑了,方才竟是出现在了外面。我一看,便想着给它捉了回来,谁知道一时追得急,竟然就把它追到了天网跟前,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听着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鸾歌明白着天网怕不是一样简单的物事。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便听旁边那人放下锄头,在地上猛地一顿道:“飞廉,你这争强好胜轻重不分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那些人如今已经上了山,咱们全靠这几道机关作警,如今天网被你破坏,你这不是给人添乱嘛!” “我……我也不是有意的……谁曾想那兔子竟然那般伶俐,追着追着竟然就不见了……”那被唤作飞廉的男子声音很低,但还是带着几分委屈。 如今不仅没有追到兔子,还破坏了天网,可真是流年不顺,屋漏偏逢连夜雨。 “你还有理了?!陈叔刚回前山村儿里去了,今天晚上怕是回不来,如今这样谁去修那天网?!”锄头在地上被顿了几下,表达着另外一人的气愤。 然而这时,先前只说了一句话的影子却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说,那兔子不见了?” “是啊,不见了。”飞廉点了点头,然后又强调道,“可是我明明看见它钻入了天网那个当中的。” 此话一出,那手持锄头的汉子面色便有些古怪。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钻进天网里的东西,从来没有能逃掉的,尤其还算是一只兔子,怎么可能就这么不见了。” 飞廉一脸急迫,似是觉得被人怀疑是一种莫大的耻辱,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那影子的主人再次悠悠开口,却是带着几分叹息: “你呀,怕是被骗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78章 悟道真相天网现 “什么?” 飞廉闻言,一脸诧异地望向那道影子投射出的方向。 而鸾歌此刻虽看不到,但她却几乎可以想象那藏在暗角中的男子此刻的神色。 “你们先下去吧,在外面仔细察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等手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亲自去修。” 灯光明灭之下,那影子摆了摆手,示意眼前两人退下。 当屋内只剩下那一道影子的时候,鸾歌只听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梁上的君子,何必藏着掖着?” 紧跟着,一阵似有若无的檀香味慢慢在祠堂佛龛内萦绕。 鸾歌心中一动,从佛像话的气息一抖一抖,像极了宅邸里的账房先生。 “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苏懿是富是贫,想必三殿下并不在意。” “贫富自是不在意,可是苏先生的秘密,敢让三殿下知道吗?”鸾歌挑了挑眉。 方才她便觉得那影子的声音很是熟悉,搜寻半晌仍是无果,直到后来苏懿最后的那句话,她才想起华宸身边这么个人来。 “姑娘怎么知道殿下不知道呢?”苏懿似是有恃无恐,面带了然笑了笑。 鸾歌忽地想起先前自己打开的第二个锦囊发现里面的那张纸。 原来如此…… “所以你其实并没有去平州,而是来到了西山?” 当初舒阳不能与鸾歌同来西山,就是因为苏懿前往平州,没有人能随华宸一道前往泽州照应。 如今看来,竟不是这样么…… 那舒阳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苏懿其实就在西山? 还是说,华宸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为了支开苏懿,好名正言顺地让舒阳随着自己前往泽州?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对于舒阳,是否并没有那样信任…… “鸾歌姑娘不必多虑,殿下对舒先生是绝对信任崇敬的,多次登上云阳相求,自然不是为了离心来的。” 苏懿的话悠悠出口,好似明白鸾歌在想什么。 “哦?看来苏先生明白我师兄的来历咯?”鸾歌的眼睛眯了眯,带着几分审视。 舒阳的云阳山主身份,她一直以为是只有华宸和随他上山的武樑知道,现在看来,这个叫苏懿的人不仅知道,甚至对舒阳还很是了解…… “是不相瞒姑娘,舒先生还是我引荐给殿下的。”苏懿看着鸾歌笑道。 “你倒是知道的多。”鸾歌冷哼一声。 “姑娘见笑了。”苏懿似是不觉其中讥讽之意。 “既然殿下让你去的是平州,缘何你会来西山?”鸾歌不想跟这个看起来谄媚奸诈的小胡子多说,冷声问。 “想必姑娘不知道苏懿的故乡在西山郡吧?”看着鸾歌诧异的样子,苏懿没有因为她的不满而生气,反而面上揶揄打趣的笑意更甚,“但是殿下知道啊。” “所以在平州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苏懿想着恰逢中秋,安阳有杨平泽州有舒先生,都暂且用不上苏懿,便向殿下告假回乡省亲,是以能在这里遇到姑娘——苏懿还没有问姑娘,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自然不是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山郡,而是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壶嘴山,为什么出现在祠堂的佛像之上。 鸾歌望着苏懿那笑得如秋菊一般灿烂的脸,强忍住动手的冲动。 初到安阳时,在三皇子府这人自来熟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如果苏懿所言不虚,那么他会在西山的事情,就跟自己无关了。 不管华宸是不是知道苏懿的身份,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她来晋国是解决自己自己的个人恩怨,而不是跟舒阳一样作为辅臣出现的,因此这些事情不归她管,她也不能管。 但是这些事情,后面见到舒阳提起,则是另说了。 想到这里,她看着苏懿,道:“苏先生不妨先告诉我,是如何发现我在此处的。” “须弥草芥,凡存在必有痕迹。”苏懿诹出一句半玄不玄的话来,见鸾歌似要动怒,不由敛了敛那有些欠扁的神色,指了指上方道,“佛像上面长久不曾打扫,所以会有很多灰尘,不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那里会这般灰丧?” 鸾歌闻言,不由抬头向上方望去,果见有尘屑飘飞,尤其是在长明灯的映照下,几乎清晰可见。 也正是这时,鸾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沾了半身灰,好在衣服的颜色不甚鲜艳,看起来便没有那么突兀奇怪。 看着那飞舞的灰尘,鸾歌乜他一眼道:“苏先生真是好虔诚,祠堂中不设置列祖列宗排位,却将各宗佛龛供奉在这里,也不怕你的佛祖们打起架来,不仅不护佑着你,反而因你生怨。” “这个姑娘就不用担心了,毕竟供奉了这么久,苏懿还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可见我这佛祖,都是性子和善的。”苏懿呵呵一笑。 “那苏先生可知如今怕是有危险上门了?” “是啊,惹到鸾歌姑娘确实危险,这不,我设下的三道机关都被你破掉了。”苏懿无奈地摊手道,“也不知我的知知此刻是否还活着。天网已毁,只怕牵机也八九不离十了。” 鸾歌诧异于他的推论,但转念一想,华宸是师兄选中的人,他身边的人又能差到那里去? 也确实如此——在方才飞廉说那兔子消失的时候,其实他便已经想到来者非是常人。 飞廉再不济,却也不是一般的武夫,他说的消失,便是真的消失,苏懿并不会怀疑。 而能有这般变幻之法的,如今也就只有巫者和术者了。 只是巫者虽擅御傀儡,但与术者温和的气息完全不同,若真是巫者上山,那他定然会发现。 这般判断下来,这人是谁,其实可供猜测的范围已经很小了。 所以见到鸾歌的时候,他才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苏先生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鸾歌不想再听他顾左右而言他。 如今上山的人是华硕,他可是下了决心咬定这些人是流寇的,若是如今再在山上见到华宸的人,定然会反口咬定这些人与华宸有染。 若是如此,那哪怕三殿下此次在泽州立下大功,只怕也会功亏一篑。 若苏懿真的为华宸着想,那就不该如今还留在壶嘴山上。 除非他能做到不被华硕发现。 华硕眼下虽然没有动手,只怕仅仅是因为还没到时候。 等到他先前在山上埋下的人手做好了准备,里应外合的时候,就算是他们百口也难辨,只能宛如瓮中之鳖。 这时,鸾歌忽而睁大了眼睛:“华硕的人是不是在你手中?” “在那些人上山的时候,你们便已经察觉,也动了将这些人扣押或除去的想法,所以才会有那些后来搭建的机关。” “先由着那些人在昨夜演那场戏,让华硕以为事情尽在掌握之中。谁曾想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切都是请君入瓮再借刀杀人。” “这个时候,等他们上山,不管是连根拔除,还是装傻充愣拒不承认,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了——不,不会连根拔除,周扬也在山上,除非你们不想再留在壶嘴山。不想树大招风惹来圣旨清剿,你们只能和周扬合作,共演一出戏,最后吃亏的只有华硕。” “所以排布在外面的机关都是为了方便传递信息,让你们知道有人来祠堂这边了,防止被人发现什么,而不是想要取人性命。” 说到这里,鸾歌望着苏懿:“华硕的人,都被藏在祠堂的密道当中吧?——这一切,是三殿下的意思吗?” 但话刚出口,她便否定了自己最后的猜测。 这绝对不是华宸的意思。 西山流寇存在有近百年,且山上种种痕迹,也都不是三年五载所能有的。 眼前这个苏懿,不简单啊…… “鸾歌姑娘果然聪明。” 苏懿眼中露出几分赞许的笑意,不再似先前的油滑谄媚,也没有秘密被戳破后杀人灭口的狠厉。 “郭平的确是在密道当中。昨夜在他动手之后,便被我们的人拿下。壶嘴村避世百年,本不欲卷进这些纷争当中,但我不难人,人却欺我灭我,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不然太亏了。” 苏懿摇摇头,好似自己很被动,只是简单的不想被欺负。 “那苏先生如何解释流寇一事呢?凡常割麦锄地的农汉身手非凡,这个村子,还真是秘密不少呢。”鸾歌根本不信他们无辜。 “有人欺男霸女恃强凌弱,自然有人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羊吃草,狼吃羊,凡此种种,皆是因果,世间旁的物事可比人看的清楚多了。” 这是供认不讳了。 在苏懿看来,他们做的这些事情,没有任何问题 若天地不仁,无心渡化众人,那人只能自己渡化拯救自己了。 鸾歌不置可否:“真正下山的路,在哪里?” 若苏懿的话不假,那么下山肯定还有一条他们不知道的路。 “姑娘且别着急,既然你想知道,苏懿定然会悉数告知,只是在此之前,可否能跟苏懿一起,前去修补一下前面的机关?没有这些东西,苏懿一个文弱书生藏在这里,想要不被二皇子发现,可就很难了。况且我那知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夜间风冷,若是冻坏了可就不好了。” 苏懿避过话题,但是提出了新的邀请。 鸾歌原本放开的手,又一次按在了腰上。 苏懿看在眼里,也不见怪,反而笑了笑,从旁边拿过一支灯笼,率先往前走去,似是认定鸾歌肯定会跟过来一样。 他的猜测没有错,尽管可能会有危险,但鸾歌还是跟了上来。 待行到门口的时候,见到鸾歌,守在外面的飞廉和另一个大汉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苏懿。 祠堂何时多了这样一个女子? 先生可有危险? “无妨。”苏懿摆了摆手,对着上前来的飞廉道,“你和郁锄看好这里,别让人闯进去。” 有此一句,二人不再多说,应了声便目不斜视的守在门口。 见此,鸾歌不免多看了二人一眼,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苏懿。 看来苏懿在这些人中的地位不低,而且这些人……倒像是行伍出身一般,闻令不疑,唯有执行。 走在前面的苏懿倒是没想这么多,说完话便一手持灯,一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 走了一会儿,鸾歌忍不住出声问道。 “在下苏懿,壶嘴山壶嘴村人,现为大晋三皇子华宸门客。”苏懿正正经经的回答,罢了补上一句,“这些姑娘都知道的。” “那我不知道的呢?” “家中没有父母双亲,至今也没有娶亲,家中也没什么积蓄。”说完,苏懿又恢复了先前的笑,痞贼兮兮看向鸾歌。 “……” 鸾歌只觉一阵恶寒,谁要问这些?分明是恶心人好吗? 这话其实说的没错,苏懿就是为了恶心一下鸾歌,省得她一路老是问来问去。 再者话说回来,他怎么会对鸾歌有什么想法呢? 毕竟她可是…… 眼睛暗了暗,苏懿指着前面道:“到了,那就是天网。” “应该叫地网才更合适。” 鸾歌上前几步,瞧着不远处的那铺盘在地上的东西。 苏懿将灯笼往前探了探,另一只手指了指天上:“天罗地网。” 鸾歌这时才看到眼前的景象。 不仅仅是地上夹杂在草地中间的盘旋飞螺,还有天上那薄如蝉翼的透明丝幕。 若说那自如游走在草地中间缝隙,看似凌乱却实则规律的飞螺旋是处于明处的机关,那天上甚至连星子的光芒也遮挡不住的丝幕,便是藏在暗处的最后杀机。 “这是……” 鸾歌看着眼前的东西,一时间竟不知此是何物。 甚或于,若不是有一处被撕开一处口子,挂着几根草茎,她甚至没有觉察到头顶居然随时会显露杀机。 待细看去,那些草茎,分明是先前自己编草兔时的那些,许是因为先被飞螺绞断,如今散落在那丝幕中,仿佛是碎裂天幕嵌在其中的碎石,又像是击破湖面的涟漪。 “这是,什么东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再次响起。 “夺命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79章 帝星明灭问天道 “夺命丝?”鸾歌蹙眉询问。 “是的,以天珠丝编制而成,再以秘术将之乳色沥除,因为天蛛丝天然带毒且能吸附,是以稍加术法,便可通灵吸髓,宛如苗疆食人花。” 苏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随着声音响起,鸾歌只觉身后一道术力渐生。 但那道术力却不是向自己攻击而来,而是朝着天上的蛛丝幕布直冲而去。 浅淡的碧色荧光自苏懿掌中泻出,一接触到撕裂破败的蛛丝后,便见那张丝幕似是有了生命一般,带着浅色荧光伸展腰肢,在天际形成一片宛如月晕的光泽,紧跟着那挂在其上的草茎倏然掉落,破裂的地方也在逐渐连接起来。 整个过程并不长,但其中变化多端的过程却让人咋舌不已。 看着苏懿收手调整,鸾歌带着几分好奇道:“苏先生,也是术者?” “我并没有说过我不是。”苏懿朝她促狭一笑。 没有说过不是,也没有说过是,所以就算是,也不算不够坦诚。 鸾歌却是头一次没有嫌弃他的怪笑,反而带着几分思索自语:“看来舒阳说的没错,这世间除却云阳山一脉之外,还有旁的术者。” “正如武林有名门正派,也有江湖散侠,术者当中自然也会有这样的分别。云阳山是术中正统,其门内学识术类浩如烟海,但却历来单传,后人稀薄,若是只靠山主一人,哪里能顾得过来这泱泱中州?” “所以苏先生也是为了护卫天下,匡扶正道咯?” “这世间哪里有真正的正道?不过是成王败寇的书写罢了。谁敢认为自己所信奉的,就一定是正道呢?”苏懿看一眼鸾歌,再无先前不正经的样子,那双小眼睛中甚至略带深意。 这是鸾歌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苏懿。 “但是人还是要做出选择的,尤其是术者,更要做出选择——因为他们的选择某种意义上能影响历史的走向,但改变势必是要付出代价的……”说到这里,苏懿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 若不是鸾歌一直目不斜视的看着他,定然很难发现。 “天意不可违,所以对于术者而言,做出的选择都是顺应天道。” 听到这里,鸾歌不由笑了:“所以苏先生选择三殿下,跟我师兄选择三殿下,同样都是为了顺应天道么?” 苏懿不置可否:“三殿下胸有沟壑,又兼得贤德,更有为民治国平天下的报复,相比于刚愎自用的太子殿下,和过分听信苏贵妃之言又狠辣不纳人言的二皇子,对大晋子民而言,他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鸾歌瞧他一会儿,见苏懿依旧是那般含笑的样子,忽而问了他另一个问题:“苏先生在三殿下身边多久了?” “四年前,某刚下山的时候,便幸得三殿下知遇。” 鸾歌点了点头,眼睛向周围望了望:“既然现在天网已经修好,鸾歌便先行一步,待村中的事情处理完了,再来跟苏先生探讨如何下山的问题。” 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了。 这个苏懿,嘴巴里的话真真假假,再与他多说,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鸾歌清楚的记得当初舒阳告诉自己的话。 华宸本没有天子之命,大晋的帝星直指,乃是当时龙气加成的皇储大皇子。 一年前,舒阳去楚国寻鸾歌的时候,曾中途回过一次云阳,期间所见便是华宸。 那个时候,原本没有真龙气运,也没有星芒的华宸,忽然好似有了帝星之命。 若是仔细算起来,华宸第一次上云阳山,正是四年前。 从缺少真龙气运到最后成为天命所指,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鸾歌很难说清楚。 但是有一点定然是毫无疑问,那就是真龙气运的消失,并不是那般随意。 就算太子无德,也不会简单的在三年内就成衰竭之兆。 否则,桀纣只怕不会有命施暴政多年,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也不会逍遥那么久才陨落帝星。 不能为人所道的事情,终究不会说真话。 既然这样,再和苏懿说下去,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 与其如此,不如先去找赵亦。 视线放在被修好的天蛛丝幕上,鸾歌的眼睛眯了眯。 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在鸾歌正忧心赵亦的同时,这位平时纨绔模样的安国侯世子已经敛去平日里的玩笑模样,从袖中摸出一枚袖刀向外飞去。 袖刀虽小,但力气却并没有减少分毫,击中前方那人手中镢头的时候,明显让那人的动作滞了滞,但却依旧没有阻挡这场对决的进行。 随着动作的进行,赵亦心中愈加烦躁。 按照自己和鸾歌的约定,想必此时她已经进了祠堂,里面的危险可能会更多。 原本他是想着悄无声息地摸进,谁曾想当他凝神避开那些机关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迫近。 等他发现的时候,才看清这人是傍晚时分那个叫陈叔的人带到林中的三个男子之一。 当现下两人战在一起,也不知踩到了多少机关,更不知道会不会给鸾歌带来危险。 心中有事,赵亦遂不再恋战,只想着将眼前的壮汉击中之后,尽快离开此处,免得引来更多的人。 谁曾想,那将镢头抡得虎虎生风的男子似乎很清楚他在想什么,竟是让他完全不能有脱身的机会。 眼见胶着,赵亦最后一咬牙,从袖中扯出一粒圆球,朝着那人扔去。 那人用镢头将圆球击落在地,二人之间霎时爆出一阵烟雾。 赵亦趁机运起轻身的功夫,朝着林中避去。 等眼前浓重的烟雾散尽,那人正要去追的时候,赵亦已经没了影子。 不远处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苏先生?您怎么出来了?”那人诧异出声,言罢想到方才的一幕只怕已经落在了苏懿眼中,便又低下头去道,“银镢无能。” 苏懿摆了摆手没有看他,而是望着另一道同样窜入林中已经消失的身影,面上带了几分莫测。 这样很好。 也很不好。 “先生说什么?”听着苏懿的低喃,一旁的银镢忙关切道。 “没什么。郁锄和飞廉已经回来了,你跟我一道回祠堂吧。”苏懿转身向前。 “可是,那人……”银镢摸了摸脑袋,欲言又止。 苏懿头也不回:“不用管他。” …… 且说赵亦想着林中树木繁多,在婆娑树影下更容易躲藏,谁曾想刚一入林中,便被人抓住手腕。 他正欲出手反抗,却听一道熟悉的清亮却被压低的“是我”传来。 “鸾歌?” 他惊奇出声,刚拿出一半的袖刀也重新放了回去。 鸾歌轻嗯一声,但拉着他脚下的动作却丝毫不乱:“林中不宜久留,我们去村中。” “出什么事了吗?”赵亦闻声连忙问道。 “等会儿出去说。”鸾歌应了一声,拉着他轻车熟路的出了林子,朝着通向前山的村庄小路行去。 待身后的树林已经依稀不可见的时候,二人这才停了下来。 “咦,你怎么会出现在林子里?”活动了下一直被鸾歌攥着的手腕,赵亦开口道,“在祠堂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有一些发现。”鸾歌忘了一眼赵亦,想了想还是将苏懿的事情掩下不提,“没想到你的运气还算好,没有闯到东边的机关中。” 想起方才所见的天网,鸾歌眼睛再眯起。 那绝对跟先前的牵丝和知知鸟不一样,不是短短几日内铺就的。 按照那张天蛛丝幕的大小,就算千只蜘蛛同吐,只怕炼就这样一张神奇的天幕,也至少需要十年八载的。 再说,天蛛也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鸾歌猜的不错,着天蛛丝幕非是一日之功,但她有一点却说错了。 凡常蜘蛛寿命不过一载,若千万同吐,最后蛛丝良莠不齐品行不一,莫说做天幕了,就算是织就一体这一步,都难以完成。 如今她所见到的天蛛丝幕,乃是取用寿命四十载的雌性天蛛后四十年所有的蛛丝织就,便是沥色这一步,所折去的蛛丝便有大半,最后能织就这般大小的丝幕,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 这样的机关,实在是有价也难求的东西。 “你说那边天幕的亮光是机关?” “是啊,而且是能要命的机关。”鸾歌眉头微皱,“先前我们见到的那些都是临时布置的新机关,所以只是起简单的警示作用,而这道机关却是存在多年的,一击便能致命。也得亏你命大,没闯进去。” 说到这里,鸾歌忽而想起一个可能。 既然壶嘴山上的人并不想与山下的军队为敌,那么苏懿在外面设置那些传递讯息的机关,是不是害怕有人一不小心闯入,闹出人命来? 既然不想将官兵的视线引来,那便不能出任何人命相关的事情,否则便给了他人作筏子的借口。 “怪不得先前我在检查其他机关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也没有其他人,而当看到那片天忽然有些发光,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跟前就蹦出来这么一个人。”赵亦点点头,恍然大悟。 “只怕那人也是跟你一样,看到生变,这才到了那边跟前,也才会发现你。” “有道理。”赵亦附和道,跟着却又问道,“那你说,我们都发现了有问题,壶嘴村里周扬和华硕他们,会不会也发现有问题?” “去看看就知道了。” 鸾歌不是周扬那些人,自然不知道能不能看见。 但是想要知道,去看看就好了。 二人遂再次提气,向着前山壶嘴村的方向奔去。 …… 且说周扬等人被那两个老头迎入村中后没多久,整个村子就全然热闹了起来。 所有人都围着这些从山下来的人,满脸的欣喜与好奇。 甚至就连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刚被家里人哄睡着的小孩也都闻声出来,跟看什么稀罕物事一样瞅着众人。 这感觉,倒不像是有官兵来指着自己是贼寇要剿杀殆尽的担忧,而是过年过节喜庆热闹的欢乐。 情绪想来是会互相影响带动的。 当有人拿着馒头拿着家里的菜递给离自己近的将士,有人拉着他们问山下的生活的时候,这些冷脸的将士们也不由带上了些许欢愉,开始趁着周扬不注意,跟这些村民交谈起来。 周扬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出声制止。 他比较开心看华硕很气,但是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如今的军民同乐越热切,华硕想指认贼寇的想法就越难被认同,他就越发生气。 华硕一生气,周洋就很开心。 所以当先前那个姓顾的长衫老者也拿着几个包子递给他的时候,周扬不仅没有拒绝,还好心好意的分别递给华硕和梅嬷嬷一个:“呶,一路辛苦,干粮到底不比热乎的包子吃得舒坦,殿下和嬷嬷来一个?” 华硕本就来气,见周扬这般故意膈应自己,哼了一声背手转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而梅嬷嬷则是周到有礼的婉拒。 周扬也不在乎,拿起包子两口吃掉一个。 这壶嘴村的人想要长久的在这里待下去,还不至于会对自己下手。 一时之间,整个村子热闹的沸反盈天。 但到底是夜间,就算是再好奇欣喜,老头老太太也犯了困,孩童因着明天还要上学堂,也被要早起做农活的爹娘揪回了家。 没多久,整个村子逐渐趋向宁静。 而此刻,原本整装待发的将士们,因为将领的默许,也都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休整起来。 就在这时,给将士们送完水正在收碗的人认出了将士中的一人,咦了声道:“哎?这不是老顾家的小旸子嘛!” 因为不复先前的吵闹,这一声便显得甚是响亮。 华硕闻声,霎时被吸引过来,将忧心郭平的心思就此抛在脑后。 “怎么回事?”带着几分威仪,他出声问道。 见他过来,众将士都主动让出一条道,有人指着前面提着桶的男子道:“是这位老乡说的。” 华硕看着眼前的人,但见他手上正提着一个空木桶,桶里还放着好几个粗碗,想来是刚给大家分完喝的水,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华硕的神色缓了缓,但眼中的探究却分毫未减:“怎么回事?” 那人闻言,上前几步,指着华硕身后一处道:“我好像看到了老顾家的小旸子。” 就在这行走的几步间,众人才发现,这个身量并不算高的男子,是个跛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80章 十四年兮故人面 “小旸子,是谁?” 在跛子第二次出口的时候,周围的吵闹声已经消散一空,所以华硕问出的这句话,在寂寂夜晚,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上了些微的压迫感。 那跛子许是从没见过华硕情绪莫测的样子,此刻非但没有旁人噤声的紧张,反而带着些许再见故人的欢喜,从华硕身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又拉了一个带着几分抗拒的人出来。 “就是他,小旸子。当年他爹娘都去了,又因为犯了错被村长训斥,一气之下跑下了山。”说到这里,跛子带着几分叹息声,“当俺们都以为这孩子半途给摔死了,毕竟俺们壶嘴村的人,上天定下的不能下山啊,也没人敢去找……” 唏嘘间,跛子话头一转,拍了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少年的肩膀,嘿嘿一笑道:“谁知道,这孩子竟是个命大的,现在也知道衣锦还乡了!不错!” 说完这话,那跛子似是想求证一下,往那少年跟前又探近了些,几乎凑到他下巴跟前,想要看个仔细:“没错,就是这张脸,跟他爹一模一样!小旸子,是不是你?!我是你陈叔啊!当年你被村长罚的时候,我可是给你赛过两个热鸡蛋的。” 老人这厢絮絮叨叨的说着,刚才喝过他送来的水的将士们则不由替他捏了把汗。 希望二殿下念在老者不知者无罪,不计较这人的无礼无知。 然而华硕的心思,却并没有放在这个相貌平平的跛子身上,反而将那探究的目光,移到了跛子跟前的少年身上。 “叫什么?” “顾旸。” 少年低低的声音传来,面色却如古井无波,但若是仔细瞧去,其实还是能看出隐忍,好似在压制着什么。 “他说的,可是真的?”华硕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接他话茬的却是那个跛子:“错不了错不了!我老陈从来不说瞎话的!你看,小旸子就是姓顾嘛!没错的!我眼神很好的!” 话里带着与周围氛围格格不入的欢愉。 “可是真的?”华硕再次问道。 声音比先前轻了很多,然而蕴含其中的不耐却让周围其他人都不由打了个寒战。 唯有跛子依旧欢喜。 “不是真的。”少年抬起头来,眼睛里带着不甘,“我没有犯错,本就不该罚我。” 众人没有想到顾旸会这般说,就连华硕和那跛子也一样没有料到。 华硕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少年居然不怕自己。 而跛子没想到的是少年的心结还在。 “小旸子啊,村长都说了,念在你年纪小不跟你计较的,惩罚你只是怕你长歪了,左不过是一只鸡,宰了吃了也就吃了,就是一定不能说瞎话的。”跛子谆谆教诲。 “我没有偷吃。鸡也不是我杀的。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我去的时候那边就有一地鸡毛了。我就说这么多,做没做是我的事情,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情。我顾旸已经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少年的声音很低,几乎不带有任何的情绪。 但周围与他相熟的人却明白,这是他愤怒的表现。 越愤怒,越不甘,越平静。 “这……” 跛子听到这话,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许久没有见过这孩子,他已经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性子,但肯定不是先前不满的时候就会大声喊出来的样子了。 “就这么一件小事,值得你冒着生命危险跑下山去?”华硕望着少年,眼中依旧是不信任。 少年没有畏缩,更没有回避——“我没想着活。” 可是,却还是活下来了。 上天赐命,既然活下来了,就不想再跟这些人有任何的瓜葛。 若不是从军必须要记录真实的户籍信息,他不会承认自己是壶嘴山的人。 这次上山,若不是军令所致,他也不会想上山。 “呵,倒是个烈性的。”华硕轻嗤一声。 少年的面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仿佛一根木头一样。 这时旁边传来一道颤声呼唤,喊的却是那跛子:“儿啊,啥时候睡觉啊!亮灯老婆子睡不着呐。” 这声音如沙哑如柴,但却像是一股清泉击破了水面的浮冰,冲出流淌的生机。 “哎!娘!我收拾好就回来!”跛子对着身后屋门口靠门的老婆子应一声,又转过头来望着少年,“你要不要去看你陈婆,自你十二岁走后,她就一直念叨着,一直拜佛求经,盼菩萨护佑着你,这都八年了……” 然而少年无动于衷,依旧木木的站着。 “唉……罢了,罢了……”跛子叹一口气,终于放弃了劝说,转过身,一颠一颠地走了几步,拿过自己的木桶后,又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自家门口走去。 “西山军中待了八年?”华硕挑了挑眉。 “是。”少年应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受了村民许多好处,想着回报给这个来自壶嘴村的少年,又或是因为多年并肩作战的战友情,旁边的一些老兵也慢慢开口。 “顾旸先前刚来的时候,因为年纪小,周将军还不要来着,还是因为知道他家中没有亲人无家可归才收下的。” “是啊,我们是看着他一路长大的。” “每次去剿匪的时候,他都是冲在最前面,跟不要命了似的。” “是啊,是啊,我还记得上次……” “……”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开口。 华硕看着眼前的景象,忽而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性子挺烈,有种。” 言罢,转过身向村口的方向走去,再不看少年一眼。 不过一介尘埃草砾。 犯不着为了这个不值一提的小卒子跟这些将士们对着来。 之后下手剿匪,他还得让这些人替他拿刀呢。 转过身去的华硕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隔着将士们的地方,那姓顾的长衫老者唇角弯了弯。 而那名叫顾旸的少年在他走后,则看着那跛子消失的地方,嘴角轻轻抽了抽。 将士们都以为少年虽然嘴硬,但是对这些乡亲还有着感情。 却不知少年所想的是: 陈屏这个老家伙,越来越能瞎扯了。 时间已晚,新月也已经爬到了天空正中。 在跛子走后,除却那两个老者之外,已经再没有村里的人往来。 山民们要休息,奔波了两天一夜的将士们也不例外,为了避免在村中影响别人休息,所以问清了两位老者住的地方及名字后,周扬便让二人也自回去,让众人在村外安营扎寨,准备修整。 看着身后利索收拾的众将士,梅嬷嬷对身边的华硕道:“殿下,方才那人,有问题。” “不过是个小虾米罢了,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华硕不屑道。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殿下,不能不防啊……”梅嬷嬷再次劝阻。 “本殿下还怕他出箭射杀了我吗?”望着少年背后背着的那一把弓,华硕嗤声。 不管周扬埋下这么一枚棋子是想做什么,引起自己的愤怒也好,或是旁的什么原因也好,只要郭平先前的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布置,那么他就不怕任何人,不管是这个少年,还是周扬。 这些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梅嬷嬷还想再说什么,待看到华硕的神色时,便生生吞了下去,化作一句“那嬷嬷先去休息了,殿下也早日就寝。” 华硕心中烦躁,巴不得梅嬷嬷赶紧走,所以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连忙摆了摆手。 梅嬷嬷虽是退了下去,但还是不放心,将华硕身边正在忙着搭建帐篷的一人唤来,轻声嘱咐了些什么。 鸾歌和赵亦到来时,正撞上这一幕。 远远的瞧着人群中唯一的女人,她向赵亦侧了侧身子:“呶,那人便是苏贵妃身边的妇人么?” “是她。”赵亦点了点头。 他虽然没有鸾歌远视的视力那么好,但梅嬷嬷所在的地方正对着架起的火堆,所以周围的人脸照得透亮,赵亦一眼便认了出来。 此刻梅嬷嬷正在和华硕身边的侍卫嘱咐着让他们留心那个叫顾旸的少年,正说着话,却突然顿住,朝着不远处望去。 那里黑漆漆一片,没有火光,也没有任何人影,远远望去,是大片的田地,就连点缀其间的阡陌小道,借着月光看去也是空荡荡的。 梅嬷嬷不由皱了皱眉。 “嬷嬷,怎么了?” 那正在听她说话的侍卫见她忽然停住,又忽然向旁边望去,不由出生询问。 “我怎么觉得那边有人。”梅嬷嬷想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有人?是不是还没有休息的村民?”侍卫问道,想起方才热情的民众,这会儿来是要送被子吗? “村子在那头,他们要出来也不是从这边。”梅嬷嬷看了侍卫一眼,觉得他很蠢。 侍卫还要开口,梅嬷嬷却似知道他想什么一样,用话堵住了他:“也不会是刚从地里回来的村民,日头都下去这么久了,没道理这会儿才回来。” “那小人去看看。”侍卫闻声,朝着方才梅嬷嬷所指的方向行去。 望着那侍卫远去的背影,梅嬷嬷一声叹息。 且不说周扬的人怎么样,便是因为主子在,不曾受这些村民好处的皇子府侍卫都已经开始向着他们说话了。 此来壶嘴山,殿下真的能得偿所愿吗? 侍卫回来的很快,果不其然回答说没有什么问题。 “想来是我看错了吧。”梅嬷嬷点了点头,又朝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她分明感受到那个方向是有人的。 “山上的人是敌是友目下还不清楚,晚上仔细着些,哪怕是周将军那边的人,都切不可疏忽大意,一切以殿下的安危为重。” 这般说完,又再三嘱托,梅嬷嬷这才进了自己的帐中。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方才那侍卫检查过的地方才堪堪冒出两个人头来。 “这个梅嬷嬷,还真是警觉。”赵亦拍了拍胸口,啧声道。 苏贵妃的身边,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先前是那个叫装神弄鬼的浮生,现在又来一个神神叨叨的妇人。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鸾歌眯了眯眼睛。 那妇人在明,他们在暗,自己在这里且听不清那妇人和侍卫低声说什么,没道理这人能听到自己和赵亦的声音,更没道理能看到藏在暗处的他们。 “这个妇人,有些眼熟。” 回想着梅嬷嬷的相貌,鸾歌带着几分犹疑出声。 “眼熟?怎么会?”赵亦有些诧异,“你是前些日子才来的晋国,而这个梅嬷嬷却是宫中嬷嬷,你不又不曾进过宫,怎么会眼熟她?” 赵亦暗想,自己能认出梅嬷嬷,也是因为常进宫。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年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似没怎么见过这位嬷嬷,只怕是不巧的缘故。 赵亦却不知道,他见不到梅嬷嬷的原因,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宫中,而是被苏月翎派出去做了其他的事情。 当然,这是后话。 却听鸾歌在听到赵亦的疑问后开口道:“不是今年见的,但应该是见过的。” 今年前半年,她一直呆在楚宫中,宫中那些婆子,她还记得都是什么长相。 这个梅嬷嬷很特别。 单是那身上的气度,便不是楚宫里的那些嬷嬷婢子可比的。 一眼望去,不像是个仆妇,倒像是主子一般。 但不管怎么想,还是想不起会有这般人物。 毕竟这梅嬷嬷在苏贵妃身边多年,若她真是什么命妇主子之类的,又怎么会能在晋国多年? 这样算来,至少也得是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 鸾歌眼前似乎有一幕陡然划过,如同天降惊雷,直直劈落在头顶,在她脑中点醒一个人的记忆。 十四年前…… 那时候,还没有楚鸾歌,她还是齐茗珞。 那时,作为齐国长公主的她,将要红妆十里嫁给在齐国做了多年质子的燕质子洛天。 纵然当年燕国是送质子入齐,但身为皇子所应具备的规格却丝毫不少。 不管是规仪还是身边的随扈或是仆婢。 而其中,就包含洛天身边的姑姑,也是其母当年身边得力的大丫鬟。 元眉。 那本是一个落魄勋贵的女儿,后来因家道中落,不得已才送了女儿入宫选秀。 因家中困顿实在凑不齐打点,所以元眉最后成为浣衣局的一名浣洗宫女,还是后来因为给洛天的母亲送晾晒好的衣服的时候,因气度不凡得了青眼,后又因为处事有度,一步步坐上了大丫鬟的位子。 后来,因燕妃不放心洛天在他国,疑虑他会受了委屈,所以元眉才随着洛天一道,到了齐国。 往事种种,早已化作云烟,但想起当初的一切,却还依旧历历在目。 若不是十年伏羲鼎岁月,这些往事成为她度过黑暗苦难的依靠,她也不会记得那般刻骨铭心。 在见到梅嬷嬷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那般眼熟。 纵然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但鸾歌还是清楚的认出了梅嬷嬷。 不,是元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81章 夜入梦术探辛秘 “你见过的话,应当是在楚国,难道苏月翎跟楚国的事情有关系?我记得你好像说楚国先前恒王楚怀阔李代桃僵,陷害兄长居位多年,就是跟苏月翎有关系,是不是这个事情的原因?” 赵亦看着鸾歌发呆,想着先前的事情,出声提醒道。 “不……”鸾歌刚出声否认,然而脑海中却似是有一道天雷炸过。 为什么元眉会出现在此处,为什么会跟苏月翎扯上关系? 难不成当年三国之乱,跟苏月翎也有关系? 这念头一生出,便被鸾歌很快否定掉。 在齐国的那些年,元眉对洛天忠心耿耿,多年在洛妃身边侍奉,更是尽心尽力,没道理会轻而易举的背叛燕妃和洛天。 想到这里,鸾歌忽然有些震颤—— 如果元眉还活着,那洛天是不是也…… 不,不会的。 怎么可能呢? 她想起当初借助华阳梦术进入齐茗湘梦中,所看到的那场新婚大火,不由闭上了眼睛。 那样大的火势啊…… 已然酣醉的人,怎么能逃得开呢…… 可是,她的心中还是不甘,为什么有人能活着,有人却不能善终? 不管怎样,元眉如今都是苏月翎的人,这其中的因由,她都必须要搞清楚。 而如今,她已经再等不及。 多年前的秘密好似终于有了揭开的机会,这让她执着了两世而不能开解的执念,终于有了拨云见日的一天,她如何能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震颤? “等晚上,我要去一探这个梅嬷嬷。”鸾歌的声音低低传来,似是压抑和隐藏着什么,仿佛从地下深处蔓延而上的森寒。 赵亦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我去找她。”鸾歌说的简单,但赵亦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喂,这里可不是祠堂也不是悬崖那边,没有人的时候可以慢着来,但这里有数百近千名将士,华硕身边更有几十名高手护卫,你如何能靠近?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行,我陪你去。”赵亦的劝慰脱口而出,但看到鸾歌坚定的眼神后,又把自己的话吞了下去,化作了妥协。 “不用。”鸾歌摇了摇头,见赵亦依旧执着,换了个说法,“你若跟我同去,我不好施展手脚,再者你是男子,进入女子的营帐,怎么都不好说。你在外面,就算我被发现了,还有能出面保我。” “……”赵亦略一沉吟,待看清鸾歌的神色不似假说后,点了点头,“好,既如此,那我听你的。” 鸾歌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帐篷,只能随便在边上的麦秸堆里扯了些麦秆,厚厚的铺成一块,作为赵亦晚上休息的地方。 行伍出身的人到底手脚会利索很多。 等这边收拾的差不多了,周扬华硕那边已经有序就位,除却在外值守等候替换的将士外,那些撑好的帐篷已经零零散散的熄了灯。 周围很快便恢复了乡村夜晚改有的宁静。 沿途奔波,每个人都不过强弩之末,靠一口气撑着不眠不休,如今稍缓下来,各个都很快沉沉入睡。 虫鸣鸟叫声中,伴随着夜风阵阵,但却吹不散新月皎洁的银辉。 值守的将士望着天空那一牙月亮,默默算着它变圆的日子。 不知到了那时,是否能和家中父母妻子团聚。 思乡情切,往日的美好的记忆冲淡了身上的戒备与紧张,是以众人都没有发现,有一阵风似是带着金光,飘入了其中一座帐篷。 那是唯三的单人帐篷,之一。 剩下的两个帐篷分别属于大将军周扬和二皇子殿下华宸,旁的人都是很多人挤一个。 而这个,则属于营中唯一的女性,也是二皇子身边得青眼的教养嬷嬷。 先前隔得远,看着妇人的长相,鸾歌一眼便认出她的身份。 如今更近距离的看着,那往昔种种更是如同潮水,汹涌澎湃而来。 她的手轻轻抬起,一点金光升腾而出,当这点金光似要冲破禁锢,落在妇人的额头渗入的时候,鸾歌的手却堪堪停在了额头上方不过半寸的位置。 华阳梦术,能以术入梦,轻而易举看到做梦之人梦中的景象,若是术法强大,更是能引导被施术者想起留存在记忆中的往事。 可是,如今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她却生出了些许迟疑。 真的,要这样这样吗…… 如同近乡情更怯,她的肩膀忽然有些颤动。 指尖的金光忽明忽暗,宣告着此刻她内心难以抑制的波澜。 再次经历那些,是否真的能,承受得住? 她忽而想起去岁在楚宫当中,舒阳唤自己“阿珞”的时候。 那时,她正色纠正,自己自此之后的名字,是楚鸾歌,是楚国不受宠的三公主,而不是齐国的长公主,齐茗珞。 事实上,不是因为齐茗湘代替自己成为了齐茗珞,不是因为楚鸾歌的名字更习惯,或是更不易让人生疑。 一切的原因,都在于这个称呼,每每会让自己想起那个一直浅笑着的少年。 然后再无情的告诉自己,那个如玉般温润的少年,已经在一场大火中,尸骨无寸。 身死国灭,情深不寿。 做齐国的长公主有什么好呢? 母后早亡,父皇绝宠,就连出嫁前夕,都遭遇那样的惨痛碎骨……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命运的诅咒,所有人好似都在冷眼旁观,看着她的落魄,看着她的陨灭,算计着与她有关的一切最终消弭殆尽…… “还请主子留心……” 一声轻喃传来,鸾歌从那一直逃避着不敢再想起的依稀画面里逃出,看着眼前的梅嬷嬷翻了个身,口中呓语又断。 她终于下定决心,重新运转体内的气息,就连手腕上的异兽珠串,也发出浅淡的光芒,让她的整个左手腕上,似裹上了一层光晕。 那根葱管一般纤细莹白的手指,燃着金光点点,最终点在了将醒未醒的妇人额上。 随着那金光渐渐进入妇人额内,那原本因为梦呓而发出的声音也慢慢消散,妇人有着些许紧张的四肢,也慢慢舒展开来。 这一年,在四季谷中的温养,让她有了游刃施展华阳梦术的能力。 再加上异兽珠串逐渐被唤醒所给予的力量,比起先前施术后便被反噬晕倒,此次鸾歌从容自在了许多。 莺鸟婉转,在窗外枝头轻声欢唱,但屋内的美貌妇人却蹙着两道柳眉,拿着手中的茶盏迟迟没有动作,侧身看着身边青色宫装的女子。 “主子,如贵人那边,您定要小心。她腹中胎儿并不足月,哪里就能被探出是个小皇子?前儿个出了落水一事,这些日子往后,与那边,咱们还是少牵扯往来的好。” 那妇人听完之后,并没有继续什么动作,看着女子眉间的蹙痕越发的深,也不知她是在自己思索着什么,还是陷在女子的告诫中变得忧心忡忡。 “眉儿,我还是不敢相信,她会做出这般事情来。毕竟陛下那边,是瞒不住的,现下虽然可以假说一时,可几个月后,倘或她生下来的,不是皇子……”妇人双目盈盈,让人心生怜悯。 那眉目,依稀带着几分眼熟,而她身边的女子,虽还是少女模样,但鸾歌依旧认出了她们二人的身份。 这是洛天的生母,燕妃,与她身边的大丫头,元眉。 原来,他的母亲,是这般模样吗? 在齐国的那些年里,鸾歌一直听那个少年告诉自己,他的母亲是多么的美貌温良。 再后来情定之后,他说要带着她一起回燕国,见一见自己的母亲,相信母亲一定会喜欢她,把她当作亲生的女儿一样对待。 可是再后来,鸾歌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更枉论那个千里之外的母亲。 妇人娇袭两靥,见者皆怜,尤其是此刻愁容满面,更是说不出的娇美动人。 然而身边的女子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娇柔而不忍说出真相。 “若是生下来,哪怕是个公主,如贵人也算是有了依傍,别人只会将不是皇子的罪名怪罪在那医正身上,说他庸医,反而不会责怪刚分娩的如贵人;倘或生不下来……又有谁知道那孩子到底是男是女?陛下也只会惩罚牵扯其中的人,从而更加偏袒宠幸如贵人。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死是活,都会是如贵人固宠的手段,但牵涉到其中的人就很难说了。” 很血腥,很冷漠,但这就是后宫,这就是成千上百的女子的战场,这里没有硝烟,但一言一行都是利器,会杀人于无形。 要想活着,就必须足够的冷静与清醒,就必须割舍掉所有的同情与怜悯,仔仔细细的活着。 鸾歌看着不远处面容坚毅的少女,心中微漾。 怪不得燕妃会让元眉随着年幼的洛天一起赴齐。 质子的生活不易,唯有元眉这样清醒的人,才能让洛天在那般尴尬的处境下游刃有余。 这个少女,有着不同于自己年龄的成熟与理性,比起优柔寡断的燕妃,很明显她更适应这个宫廷的规则。 否则,诞下皇子的燕妃,也不会沦落到被燕帝将自己的儿子送到齐国做质子的地步。 眼前的女子们还在说着什么,但鸾歌的兴致显然并不在这些前尘往事上。 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她很乐意坐下来好好听一听元眉讲讲燕妃的故事,那个女子孕育抚养出的少年,让她何等的魂牵梦萦…… 可是,眼下不行。 指尖的光芒渐渐加深,似是在梅嬷嬷的额头盛开出一朵金莲。 随着那道术力的加深,眼前的景象也随之发生变化。 千回百转间,眼前出现鸾歌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那是齐宫深处的一座宫殿,说是宫殿,却不妨说是一座清冷破败的宫室。 盈盈灯光下,少年正秉烛夜读。 雪夜风寒,外面正是呼啸的时候,但室内却只燃着一小盆炭火,那炭盆之上,还冒着些许黑烟。 那是最下等的木炭,只有宫中最下等的宫人,才会分到。 “咳咳,咳。” 几声轻咳传来,连带着桌上的烛花也摇曳起来,书册上的字也因灯影憧憧变得些许模糊。 “殿下,夜深了,仔细眼睛,且先别看了,早些歇着吧。” 有人闻声从屋内走出,见状连忙劝慰道,“床已经铺好了。” “咳咳,有劳姑姑了。”少年温顺的放下手中的书册,整理好几案。 孰轻孰重,他分得很清楚,灯下的一时半会儿,不如白日里的刻苦勤学。 那被唤作姑姑的女子闻声一笑,拿出一把小剪,轻巧地剪除烧过的烛心,火苗随之生长,屋内也好似亮堂了一些。 看着烛光下,少年冻红的双手,那姑姑放下手中的剪刀,跨过书案将少年的双手放在怀中:“都是老奴无能,让殿下受这样的委屈。” 眼中盈盈,泪光点点。 堂堂皇子,何苦遭罪至此? 少年没有丝毫的抱怨,任由长辈为自己暖着双手,一笑道:“姑姑哪里的话,若不是有姑姑在,天儿只怕便被父皇惩处的更严重,如今能继续以皇子之尊立世,都是姑姑的功劳。如今虽是寄人篱下,但母亲在燕国无恙,我又能在齐国继续读书识字,天儿已经很满足了。” “殿下……” 元眉面上泪光更盛,看得还不及她高的小小少年伸出手来,替她擦拭掉脸上的泪珠。 “姑姑不哭,天儿会努力求学,让我们燕国强大起来,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不用再仰人鼻息,父皇也会接我们回去,到时候咱们就能和母亲团聚了。” 少年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内响起,虽然有着些许稚嫩,但却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让人莫名地心暖。 元眉抹掉面上的泪水,向着四周看了一眼,见没有什么动静之后,对着少年道:“殿下早些休息。” 说着,便拉着少年的手,往屋内走去。 放下帐子离开前,她蹲下身来,在少年耳边轻声开口: “殿下,日后这样的话,切记不可再提。如今齐强燕弱,不管是让人送殿下入齐,还是派人监视,都是为了防止我们反击。殿下若是有心,不妨韬光养晦,避其锋芒,待日后有所成就,燕国不用仰人鼻息的时候,再崭露头角。这样不管是对于殿下当下的处境,还是日后回燕国与如贵妃的六皇子相竞的时候,都大有裨益……” 元眉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她和洛天两个人才嗯那个听清,但鸾歌离得那么近,这些话亦是声声口口传入她的耳中。 没有人注意到,在看不见的地方。 不隔墙,也有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82章 再噙珠泪闻秘事 这是十一岁时候的洛天,鸾歌还记得,当时的少年是何等的怯弱,可是后来怎么样了呢? 彼时以为的乐不思蜀,实则是带着目的的韬光养晦。 不过这都没关系,深深宫墙中,唯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换做是她,依旧会是如此。 可是紧跟着当眼前的情景切换,她看到了一个渐渐脱去稚嫩的少年。 那一袭月白浅衫,鸾歌永远记得。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洛天的情景,当时少年如玉,在太液池边与玉璧辉映,竟是不输分毫光彩。 那时候,他穿的,就是这一身青竹暗纹的月色长衫。 然而少年此刻,却不是在太液池边对着她伸出手,而是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听着雨,身后有一妇人躬身而立。 “殿下考虑的怎么样了?” 见少年一直没有出声,背后的妇人轻声催促。 “姑姑,此事我觉得甚是不妥。旁的且不说,单这位长公主如今并不受宠一条,我们便没有必要再去在她身上耗费功夫。齐后已故,长公主外族一脉也早已被齐帝以谋逆之罪铲除,如今算是树倒猢狲散,在一棵枯木上耗费时间等待逢春,未免太不合算。” 妇人闻言上前一步,在少年身后一步站住,同样望着窗外的细雨清风。 “殿下此言差矣。齐帝斩杀大将军自断一臂,是因为他怕有人功高盖主,同自己当年一样黄袍加身,但是那些跟在大将军手下的人,却不见的跟他一样作想。您且想想,皇后因为忧思过度而离世,但在那之后后位之上可有新人?可见齐帝对外戚的势力,是绝对的忌讳与防备,所以他纵然宠幸旁人,却依旧不会搀扶着他的爱妃们登上凤座,朝中大将军留下的那些人,自然也不会允许。” “您眼下瞧着长公主并不受宠,可是着后宫之中到底是什么样子,您还不清楚吗?若是真的无人看顾,单凭三皇子齐明义嫡出这一条,便可作为皇储的最佳人选。可是如今这么些年,可有哪位宫妃对他下手?其实,不是没有人动手,只是动手了,却除不掉。否则这么大的一块绊脚石横在那里,如何没人觉得碍眼?当年大将军和皇后留下的人,足以保全这一对姐弟。” “如今三皇子背后的人尚不明晰,只是因为长公主齐茗珞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您且想想,堂堂大齐嫡出的长公主,若是外嫁,定是他国王族——只有楚,或是燕,才能配上长公主的身份;若是在大齐境内招选驸马,又哪里会是岌岌无名的等闲之辈?不管哪一种,都会成为日后三皇子登上那位子的绝好助力。到得那时,才是这一对姐弟大显身手的好时候。” “您且想想,齐帝先时忌讳大将军的势力,定不愿长公主高嫁,但朝中那些人自然更不愿长公主低就,所以一来一回只怕外嫁的可能性更大——若嫁与楚国,齐楚联姻,燕国势力本就最弱,这般下来只怕国寿不永,所以我们只能让长公主聘与燕国,这样一来,您日后与六皇子相竞,才会有足够的胜算。想必不管是齐宫中的那些嫔妃,还是齐帝,对于长公主远嫁弱燕,都乐见其成。” 这番话侃侃道出,妇人的面上因之带了些许潮红,但这潮红带来的影响,确实她想要见到的。 少年沉吟了些许时间,似是在仔细斟酌妇人的话,又似在想着什么旁的东西,但最后还是启唇轻声:“小六如今已经十岁了吧?” “回殿下,当初您来齐国为质的时候,六皇子刚两岁,如今八年时光,六皇子的确已至幼学。殿下您,如今也到了志学之年。”元眉面色恭谨,认真答道。 “十五岁了啊,再不会燕国,只怕朝中众人,都忘记他们的大皇子还在他国为质吧……我答应过母亲,不让她等太久的。”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唏嘘,也带着些许遗憾和喟叹,最终他似是做出了决定:“既如此,便按照姑姑说的来吧。我出来的太久,母亲只怕都不知道她的孩儿如今样貌是何了……最多十年……十年时光,不能更长了。” 少年的声音淡淡浅浅,合着月色春装衬着外面新芽,显得格外挺拔俊美,但鸾歌却忽然觉得有些冷。 仿佛窗外的春风挟裹着细雨,将她的衣衫打湿,浇透了内心的火热。 是……这样么? 原来太液池的偶遇过后,种种往事,都是这般算计吗? 两世为人,还有那伏羲鼎内的曙光期待,其实不过一场处心积虑的镜花水月吗? 只因为,她是齐国的长公主么? 指尖的金色光芒忽然猛地跳跃了一下,正在承受术法的梅嬷嬷眉头不由紧皱,好似也在承受着什么苦痛。 眼前的景象忽然出现些许虚影,连带着其中隐约传来的婢女传问齐帝又送来几位佳人,看殿下如何安置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飘渺,好似天边遥远的呼吸。 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 若是这样,为什么韬光养晦将自己伪装成浪荡子模样的少年却不再笙歌艳舞? 若是这样,为什么会将大把的时间耗费在陪刁蛮任性的自己身上? 只是因为,她是大齐的长公主,因为母亲和外祖留下的那些人,只是因为她对他登上燕国的九五之位,有用吗? 不是的,肯定不是的。 梅嬷嬷的口中传来一声带着痛苦的呢喃,在寂寂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嬷嬷,可是有什么吩咐?” 帐外传来一声询问,想是外面值夜之人听到了响动。 鸾歌连忙收敛心神,指尖的金色光芒再次恢复到先前的浅淡温和,不再灼热滚烫。 帐外的人在那道呢喃之后,再未听到什么响动,候了一会儿,便再次在火堆旁坐下来。 梦里遇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随着那值夜的将士凑上前去的时候,在远处一直观望的赵亦也不由紧张起来。 鸾歌自打进入梅嬷嬷的大帐当中,到现在已经有了快一个时辰,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但是鸾歌没有出来,更没有什么动静传来,他也不好轻举妄动,只能在这边趴在草垛上远远的揪心。 见那值夜的人离帐篷远了些,他才呼出一口浊气来。 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此刻只怕已经过了子时,若是下一班换值的时候鸾歌还不出来,到时候想脱身,只怕就不是那么容易老人。 此时此刻,像赵亦一样望天的人,还有很多,比如思乡的值夜将士,比如壶嘴山后山树林中的苏懿。 看着天上隐隐流动的术气,他不由苦笑一声。 “金鸾宿主的力量,还真是得天独厚的恩赐。我在这壶嘴山上盘布许久方成的术阵,也需要时时维护才能很好地将山上的灵气聚拢在祠堂上方,如今倒好,全都被这小姑娘给引走了。” 暗夜之中,没有人瞧见那漆黑的夜幕中,有金色的光芒隐隐流过,哪怕是视力极好的人,此刻瞧见,只怕也会当作是新月的辉泽。 “也不知道这丫头此刻在做什么,居然会带走这么多的灵气。” 望着那源源不断涌入的金光,苏懿的眉头忽然微微蹙起来。 壶嘴山的灵气之盛,在西南一带只怕是绝无仅有,纵然鸾歌是金鸾宿主,晚间修习却也用不到这么多的灵气。 难道,前山村中,出了什么事吗? 这样想着,苏懿朝着身后的机关入口瞧了一眼,确认没有异样后,便施施然朝着前山村子的方向行去。 他走的很轻,但是却很快,是与先时在三皇子府中全然不同的风采。 不多时,便见他的身影上了阡陌小道,又在黑夜中凝聚成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此刻梅嬷嬷帐内,鸾歌的指尖仍旧泛着金光,点在她的额头。 尽管手臂仍在微微颤动,但那金光却是依旧平和温润,只是若仔细瞧去,便会发现她面上的挂着晶莹的珠串,透过外面的火光隐约绽出水色。 眼前的景象依旧熟悉,那是大婚前夕的临别。 溪湖桥畔,有人为粉面含羞的少女拂去头上落花,温言善语换取倩然一笑,然而诸般散去,却只剩下自齐宫走马离开,赶赴燕国的背影。 勒马于城墙前,少年回头远望,人潮往来,这般距离已然瞧不见那深深宫墙上的一抹丽色。 在他身后,有妇人驱马上前。 “殿下,前路漫漫,需往前看。” “前路虽遥,若要行得稳,还得知道来时路。昔年我七岁从燕来齐,当时便是从这座城门下经过,如今相隔十年再启程,却是物是人非。这繁华齐都,我心所牵,如今只有一人。” “此番回到燕国,长公主的出嫁凤仪不日便至。所谓离别,左不过这些时日罢了,等到成婚之后,殿下与长公主举案齐眉,便是不啻于晨起的寻常事。再者,殿下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儿,燕国需要您,娘娘更需要您。” 马上的元眉姿态谦卑,但声音里透出的气度却似有睥睨。 如今没有人再将她当作普通的妇人来对待。 她的谦卑,是对她的小主子洛天,是对她的主子燕妃。 而对上旁的人,她不需要,也不会这般卑颜屈膝。 “怕只怕,来日若是阿珞知道我此前种种,乃是出于这般考量,只怕不会原谅我啊……”少年轻叹一声。 “殿下,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纵然先前种种是有所图,但如今殿下真心倾系长公主,想必她也能体谅您的苦衷。”元眉轻声道,言罢看一看天色,又提议道,“殿下,是时候启程了。不然晚间我们便无法按期抵达驿站了。” 少年闻声,再看一眼那望不尽的长街,转过头来双腿一夹马肚,整个队伍便向前疾驰而去。 卷起的烟尘里,有人在其中静立良久,最终与烟尘一道消散。 画面再次清晰,已经是红妆盛容,满目欢庆。 看着眼前的热闹的景象,鸾歌竟是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她在齐茗湘的梦里,也见到了这番红妆盛景。 只是这热闹景象的背后,是一重又一重的算计,等待着的,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倾国之难。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其后更有猎人手持弹弓静伺。 所有的一切,像一场因缘果报的闹剧。 看着少年郎身着红衣局促地站起又坐下,她身后的盛装妇人不由轻笑出声,走上前来帮少年将肩膀抻平,又将那不存在的灰尘拂去,这才看着少年道:“我儿这一身新衣,真是极俊美的。” “母妃……”少年唤了一声,又望着燕妃身后青色宫装的妇人,“眉姑姑。” 元眉闻声,瞧着少年,那原本不苟言笑的面上也带了几分慈和:“殿下自今日之后,便是成人了。老奴恭贺殿下新禧。” 少年闻言一笑,退后一步,撩起衣摆朝着二人跪下叩首:“母妃和姑姑的养育栽培之恩,天儿此生难忘。” 元眉见状,连忙往后侧身,准备避过这般大礼,却见燕妃拉过她的胳膊,站在自己身边,对她道:“眉儿,天儿这一拜,你受得起。若不是有你尽心照拂,不会有我们母子的今日。按理,我也该拜你一拜的。” 元眉闻言连忙摆手,燕妃却还是向着她施了半礼。 罢了,燕妃拉着她的手,站在少年的面前,虽是温声,却不减其中刚硬之意:“天儿,你可还记得,你要做的是什么吗?” “孩儿记得——强齐夺我河山,辱我皇室之尊,待有朝一日,孩儿必将收复失地,讨回这些年失去的一切——还有这些年母亲在宫中忍气吞声所受的委屈,姑姑呕心沥血对天儿的栽培,如是种种,不管是燕国还是齐国,所有欠我们的东西,孩儿都要替母妃,替燕国讨回来。” “你且记着你今日的话,如今你成家之后,母亲对你的事便无法干涉过多,但是你得知道,齐国对我们来说是什么。纵使如今你娶了齐国公主,也得时刻记得,你是燕国的皇子,你身上背负的,是燕国这十几年来所受的辱没。” “孩儿不会忘记。还有您和姑姑的恩情,孩儿也定时时铭记于心。”少年俯身一拜,向着他前半生最重要的两个长辈。 燕妃欣慰一笑,拉着元眉的手,望向洛天:“我儿,你能如此,母亲很是欣慰。我久居深宫,这么些年,早已习惯,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我儿娶妻,见到眉儿回来,更是再无他愿。自你娶亲开府之后,身边定然缺少得力的管事姑姑,这些年既然眉儿看着你长大,那之后,便让她再帮你一程吧。” 说着,转向元眉,躬身道:“眉儿,日后天儿的路,需要你再多加看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83章 再顾人影何从去 最快更新鸾翔九天最新章节! 见燕妃如是说,不管是元眉还是洛天都面露诧异。 “母亲!万万不可!”洛天出声劝阻,“眉姑姑是您身边的人,这么些年来,您怜惜孩儿尚幼,割爱让姑姑照料孩儿,可如今孩儿长大归来,自当完璧归赵,哪有依旧夺您所好的道理。” 没有元眉在身边,燕妃固然在宫中撑到今日,日子也过得战战兢兢,是以如今纵然颜色依旧,但是那面上的疲惫与苍老之态,已经渐渐显露。 后宫中的三千佳丽,谁人不是机关算尽?有人谋取帝王心,有人谋取帝王情,送走孩子做质子之后,燕妃淡看一切,只为生存尚且如此,如今洛天哪里能继续让自己的母亲这般辛苦? 有元眉在身边,自然比她一个人独自强撑会好很多。 然而他如此作想,作为母亲的燕妃,又何尝不是这样? 宫中汲汲营营的生活,哪及那份怜子心中苦? 是以听到洛天如此说,燕妃却是摇了摇头,对着自己的孩子道:“天儿,如今你方回来,在燕国根基尚浅,日后的路,还有很长很长,只你一人,母亲实在放心不下,唯有让眉儿在你身边,母亲才能睡个好觉。” 见洛天还要说什么,燕妃先出声问道:“难道你想让母亲日夜寝食难安吗?” “母亲……”洛天话被堵住,最终只剩下一句轻唤。 纵然分别十年,但按着母亲对孩子的了解,燕妃知道自己已经说动洛天,紧跟着又转向元眉,便要如前般行礼:“眉儿……” 身子还未蹲下,话还未出口,便见元眉伸手扶住燕妃,目光沉静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娘娘不必多说,眉儿自当同前般一样,尽心尽力辅佐殿下。” 燕妃眼中噙泪:“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说着似是想起什么,抬手轻轻抚上元眉鬓角的一缕浅白,“这么些年,为了我们娘儿俩,苦了你了……” 若是一个普通的婢子,到了年岁便可以按照宫制放出去,或与家人团聚,或寻一良人嫁娶生子,何至于这般在宫墙之内终老致死。 “娘娘再莫这般,自打当初跟着娘娘的时候,婢子便一心只为报娘娘活命之恩。如今这一切,都是婢子心甘情愿的。且这些年,家中老父也多娘娘辛苦打点,日子才能过得比寻常好些。您的恩情至此,婢子自当尽心以报。” 元眉说得极为恳切,便是听在一旁的鸾歌耳中,也带着几分感慨。 纵然因为前般种种,为她的机关算尽心存芥蒂,可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忠仆。 然而,为什么这样一个忠仆,最后却到了苏月翎的身边…… 鸾歌心中生疑,眼前的梦境也随着她的疑惑而变化起来。 帐暖红罗,喜乐震天,一眼望去,随处可见端着觥筹奔走的仆婢们。 一个小丫头因步履匆忙,在月洞门旁转弯的时候差点撞在来人的身上。 “小着点心。” 幸亏那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小丫头手中的托盘,才没有让她手中的东西洒落。 “姑姑恕罪!”那丫头看清来人,连忙退后告罪。 眼前这人是殿下最信任的姑姑,万万得罪不得。 因着是大喜的日子,元眉虽是不满小丫头毛手毛脚,最后却只是嘱了声“前面贵客甚多,再不能这般慌乱,丢了殿下的脸面”便挥挥手,让她离开了。 元眉此去的地方,不是旁处,正是婚房。 如今殿下正在前院宴席之上招待宾客,后院的大小事宜,便少不得她多操一份心。 因着当初齐国的时候,她是与洛天一道去的,所以齐国的长公主,对元眉来说也算是熟人。 但此番成亲之后,就算洛天再怎么信任她,主仆依旧有别,皇子妃依旧是她的主子。 元眉对这件事情想的很明白,所以在进入婚房前,先轻轻的叩了叩门,待里面有人来开门,她这才进入问安。 来开门的是个眼生的丫头,元眉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想。 长公主齐茗珞在齐国并不受宠,与她的弟弟三皇子齐明义向来在齐宫横行来去,自然也是因为无人能管教,便是身边的丫鬟婆子,都被长公主拿着鞭子撵走了。 但是婚嫁之事,也是看国之体面,所以长公主身边的这几个婢子看着甚是眼生,也不是没有道理。 走到屏风跟前,元眉福了福身子轻轻一拜:“夫人今日辛苦。前头宾客甚多,楚国使臣到的晚了些,如今殿下正在招呼,只怕一时之间还回不来,劳累夫人多后候些许时间。若是累了,可先在榻上歇息片刻,待殿下快来的时候,婢子再让人喊您。” 里面的人在红帐之下,轻嗯了一声,又道了声谢。 元眉闻声,心中虽有些好齐茗珞并不是这般安静的性子,但转念一想,不管对哪个女子来说,新婚之日都是这般含羞带怯,长公主如此倒也正常。 这般想着,她又嘱咐了屋内那几个婢子几句,又细心吩咐若是夫人饿了可以让小厨房做些点心且先稍微垫一垫,等诸般事宜安排好后,这才俯身告退。 接下来的事情,鸾歌再看不到,因为元眉辞别之后,便去了前院。 但尽管如此,凭借当时在齐茗湘梦中所见的种种,她已经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元眉走后,齐茗湘很快便失去知觉晕了过去,几个丫鬟轻车熟路的将她移到了别处,等到她苏醒的时候,那场大火已经烧得透彻。 醺醉的少年皇子,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惨死在那场大火之中,自此尸骨无存。 紧跟着,便是齐楚联军,金戈铁马踏过燕都,自此燕云十六州便被齐楚瓜分,所谓三国鼎立,再无第三国。 然而此刻,鸾歌眼前,却呈现出了所有人记忆中,不曾有过的一幕。 搀扶着新郎官进入新房的,是两个小厮,身后还跟着一直照看的元眉。 不挑红盖头,不喝合卺酒,不算真正的礼成。 故而因洛天醺醉,他并没有被直接扶到里屋床榻之上,而是先放在了屏风外的软榻之上先醒酒。 “去,看看厨房醒酒汤热备好了没?”元眉对着其中一个小厮道。 因为知道殿下今日肯定饮酒,所以厨房早就等着做醒酒汤,但若是做好了不饮一直温着,又怕失了效用,所以宴席将散的时候,元眉才让人去熬醒酒汤,谁曾想这个时候还没有送来。 待安顿好了洛天,让他平稳地躺了下来,元眉便要去用热毛巾给洛天敷额,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新房内竟一直没有动静。 带着几分犹疑,她轻轻唤了声“杏儿”,却并没有听到回应,再唤“夫人”的时候,内里更是没有声音。 见状,元眉再顾不得是否得到应允,便直直绕过屏风朝内看去。 这一眼望去,原本鸾凤飞舞的帐曼里,哪里还有一个人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杂卷+番外 【中卷】第184章 滔然烈火焚骨尽 最快更新鸾翔九天最新章节! 元眉见状大惊,哪里还顾得上深思,连忙招呼身边剩下的一个小厮前去着人寻找新娘。 新婚之夜新娘丢了,这可是惊天地的大事情! 况且,这新娘还是堂堂大齐的长公主,便是在娘家不受宠,但到底是齐宫里的嫡长女,传出去关涉的便是两国的脸面,是影响齐燕两国和平的大事情! 一时之间,元眉恨不得自己能有八个手,既能照顾自己的少主,又能出去找齐茗珞。 等待的时间越长,她便越着急,然而等到她帮洛天收拾好一切,仍旧左右等不来醒酒汤,准备再着人去催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新房的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上了。 “来人!开门!” 暴躁的呼喝声从屋内响起,伴随着她拉门时带起的锁链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清晰响亮。 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喊摇晃,门依旧死死的关着,就连窗户也打不开,元眉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切皆是阴谋。 屋内的烛火晃动,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肆虐而起,然而渐渐的,便有更大的怪兽更猖狂地肆虐起来——那是映衬在门窗之上的火光! 有人从外面放火! 元眉冲到榻边,使劲儿地晃动洛天的身子,可是他醉得实在太沉,竟然分毫都不清醒。 新婚的屋子挂满了丝绸的帐幔,让火苗催生地更加猛烈慌乱,也让屋中越发逼仄和闷热,充满了呛人的烟尘气息。 无奈之下,元眉冲到卧室当中的床榻墙壁旁,正准备推动藏在暗处的机关时,谁曾想却有一只手从床下伸出,握住了她的脚踝。 心中一急,她哪里顾得上更多,直直用另一只未被束缚的脚胡乱踩了过去,这才摆脱了那只手。 “谁!出来!” 元眉从床上跳下来,拿起一旁用以挑盖头的铜杆,指着床底下厉声道。 “咳咳……救我……” 随着咳喘的声音传来,那只手的主人露出脸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元眉心下稍定,但那份怀疑却还是没有卸下。 “杏儿?” 看着眼前长公主的随嫁丫鬟,元眉带着几分迟疑,言罢又厉声喝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夫人呢!” “公主……咳咳……我不知道,公主被人带走了……他们……他们打晕了我……” 带着几分手忙脚乱,杏儿从床下钻出来,连忙对着元眉道:“有黑衣人带走了公主,您快找人去救她!” “你可知道那些人是谁?” 元眉手中的铜杆轻轻放下,她后退一步,在一旁的妆台前站定,但神色当中的戒备却并没有减轻。 “不知道,我没有看清楚,他们打晕我的时候,我只瞧见了一眼。” 话音刚落,杏儿又一次咳嗽起来,这时她从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屋内已经起浓烟,外面居然着起火了! “姑姑!着火了!快找人救火!” 杏儿惊慌地喊着,人也往门口冲去,待不管怎么样拉门都打不开的时候,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哭起来:“要烧死了怎么办!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然而她鬼哭狼嚎般惶恐的哭闹声并没有发出多久,因为元眉拿起身边妆台旁的凳子,直直朝着她的后脑砸去。 “没有人来救了,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既然出现在这里,就别想着活着出去。”元眉的眼中露出从未有过的凶光。 但这凶光却也只有一瞬。 时间不多了。 她折过身子,正准备再向里屋行去,却忍不住咳了起来,就连一旁榻上的洛天也传来了咳嗽声。 见状,元眉停下步子,将原本给洛天敷在额头的帕子重新浸湿了水,又利索地用一旁剪烛花的小银剪从自己的衣摆上剪下一绺,把布条缠过湿帕子围在洛天的鼻下,让它固定起来防止他被烟呛到。 等着一系列动作做完,元眉这才将洛天的胳膊缠过自己的脖子,深深浅浅地将他搀扶到里屋。 随着她在床内的一个角落按了几下,便听到一声石板移动的声音传来,紧跟着原本完好无缺的墙壁竟露出一个几人宽的缝隙来,依稀还可见其后长长的甬道。 如今这宅子还是洛天回到燕国后,因为要娶亲,不得不离宫建府,燕帝将原本朝臣废置的宅子拨下来,让他翻新使用的。 因着当时早有夺取那九五宝座的打算,所以在翻新的时候,元眉便建议洛天让人在屋里做了暗道,算是狡兔三窟的想法。 原本是想安置在房的,但是为了麻痹其他皇子,造成这位在外做质子多年的大皇子并无威胁的假象,所以洛天并不怎么在房待,更多的是在卧房里处理事情,所以这暗道便也安置在了卧房中。 原本是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暗道,谁曾想今日竟然真的用上了! 看着眼前的甬道,元眉迈步便要往前,却见洛天似是动了动。 “殿下?!” 元眉见状,朝着洛天唤了一声,便见洛天的眼睛悠悠睁开,但仍旧带着几分醉意。 元眉一咬牙,继续搀扶着洛天朝着前方走去,谁曾想,这时上方竟有一块木头从顶上掉落,直直砸在眼前,阻断了去路。 元眉搀扶着洛天往后连忙退了两步,这才堪堪避过了掉落的木头。 “殿下!您醒醒,我们一定要撑过去!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元眉口中喃喃,撑着洛天从旁边往那出口绕去。 这一次,虽是远了些,屋内的烟气也更重了一些,但是她总算是将洛天送到了暗道之内。 累极的元眉一屁股坐下来,看着眼前已经烧起来的屋子,忽而看到那被自己打晕的杏儿,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忽而将洛天身上的喜福脱下,绕过跟前的木头朝那丫头所在的地方奔去。 利索地将那丫头身上的钗环去掉,又将喜服裹在丫头身上,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她拖到了里屋的床上。 不知有意无意,宽大的喜服盖住了杏儿娇嫩的脸,再被元眉用床边小几上的喜酒浇了浇,彻底的贴在了杏儿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元眉累得瘫倒在地上,看着热烈的焰火在喜酒浇灌过的杏儿身上绽放出无比美丽娇艳的花朵,她这才朝着那张开的墙壁爬去。 这是保命的地方,是殿下唯一的生路……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所以,杏儿,对不起了,你不该在屋里的……既然在了,就代替殿下的尸骨,让那些人放心吧……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通道,元眉却觉得身上的力气好似完全被抽空。 不能停下啊。 殿下还没有脱险,甬道还没有合上,不能停下啊…… 元眉听着自己内心的呼喊,可是自己的力气好似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后,留在记忆里的,只剩下满目的火焰,和那甬道中忽然动起来的身影。 是,眼花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结局 大结局 天命 最快更新鸾翔九天最新章节! 壶嘴山上一场经历,鸾歌在祠堂地宫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你?” 看着眼前的消瘦生,鸾歌双眼微眯。 若她没有记错,眼前之人,应该仍在安阳。 华宸与舒阳前往治理河道,将苏懿留在了安阳镇守,防止安阳出现变动。 皇帝如今的态度尚不明了,贵妃的枕边风一吹,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尤其在华硕治河不利之后,若是贵妃鱼死破,天子岌岌可危,那时候华硕成为命定君主有了龙气加成,就不再是舒阳可以去掺手的事情了。 术者,不可逆天改命。 想到这里,鸾歌看向苏懿的目光,便不是那么善意。 “苏先生不该在安阳么?”鸾歌明知故问。 然而下一刻,本该或恼羞成怒,或惊慌失措的人,却撩了撩衣摆,对着鸾歌单膝下拜。 鸾歌不由后撤两步。 “苏先生这是何意?” “苏懿恭敬金鸾娘娘。”苏懿抬头,看向鸾歌,“百年之前,娘娘受骗亡于西南之战,华氏鸠占鹊巢取而代之,却不知娘娘临终之前,吩咐我等静候壶嘴山中,以待宿主金鸾重生。” “先前在安阳三皇子府外,苏懿便认出了娘娘,可是娘娘却不曾认出苏懿。” 听着这话,鸾歌不由失笑。 “苏先生这是在讲话本子吗?我若是你的娘娘,那苏先生如今岂非百岁有余?”鸾歌打量着面前显然只有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只觉莫名好笑。 然而苏懿却并没有笑。 只见他慢慢起身,走到后方几步,一抬手,拽开身后的幕帐。 眼前的情景使得鸾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一排一排的排位,整整齐齐地垒在木架上,而这木架,却层层叠叠,延伸到深不见底的地宫深处。 “这是百年前西南之战所有战亡之人。” 苏懿的声音响起,无限悲凉渗透骨髓。 “苏懿替娘娘守了百年,如今见到娘娘,算是不辱所托。娘娘记不起往事的原因很简单。”说到这里,苏懿转过头来。 随手抽出旁边用以剪除烛花的剪刀,在鸾歌还未及反映过来的时候,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霎时间,一道金光自苏懿胸口绽出。 迎着金色的绚烂,苏懿抬手。 似是有所感应,一颗金珠从他的胸口飞出,在他掌中静留片刻,可是很快,珠子便不受控制地向着鸾歌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鸾歌伸手欲拦,可是身体竟本能的不受控制,甚至带着隐隐的激动,似在欢迎着金珠的到来。 金光没入额头,霎时间,百年来所有的记忆齐齐涌上。 那一场引起地动的大战,百年前治下的和乐…… 所有的所有,全然在鸾歌脑海中蔓延。 是的…… 是她…… 是她…… 百年前的金鸾宿主,与如今的楚鸾歌,当年的齐茗络,所有的人,都是她历劫转世的肉身而已…… “苏懿……” 鸾歌抬起眼,原本神色的瞳子,已然全然恢复金色。 可是那一双金瞳所见,却是眼前的忠仆快速衰老,从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到遍布皱纹,再到如烟云消散。 与此同时,安阳三皇子府中,原本正在伏案写折的“苏懿”突然面色灰白,缓缓化作一片小小的人形符纸。 金鸾的金丹可以使他留存肉身百年,守护壶嘴山一方,可是当金丹离去,他也便该到命中该有的终结。 地宫中,一声叹息响起,声若鸾歌,却又不似鸾歌。 治河堤岸。 风云忽然变色,舒阳抬头,忽见金光闪过,似鸾凤之形。 他心中大惊,当即丢下手中图纸,袖中六枚铜钱甩出,终成卦象。 看着眼前的天翻地覆的宿命之局,他的手止不住颤抖。 “天命之人……真正的天命之人……” 宫中。 苏贵妃正着人描眉画黛。 等到治河的结果一出,太子之位便是硕儿的,自此之后,皇帝便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必要。 谁曾想,就在这时,一道罡风而来,她的脖颈被人死死箍住,滚下软凳。 “来……” “来人?”手执长鞭的女子看着眼前的苏贵妃,轻笑出声,“贵妃娘娘,占着别人的皮,坐着别人的位子,可还舒服?” “你是谁……”望着那金色的瞳,苏贵妃面色如土,可是却又不敢相信。 “我是楚鸾。”鸾歌轻笑一声,手中长鞭一甩,将花容失色的苏贵妃摔落角落。 百年前的陷害,十三年前的碎骨剥皮,所有的一切她都记起来了。 …… 周史载,大燕二十三年,贵妃苏氏因与宫中侍卫通奸诞下皇子华硕之事暴露,被处以车裂之刑。 同年,燕帝立诏天命之女楚鸾歌为皇,掌大燕三十六州,是为鸾帝。 鸾帝建大周朝,自此中原一统,海晏河清,重回百年前女帝国风。 金鸾,终翔九天。 【全文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