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君若归》 正文 第一章:陌上留桑 “公子!公子!桑公子!”在一阵急促的呼唤中,男子扭头寻声望去,一位着湖蓝锦衣的女子,提着裙摆小跑进院内,身后跟着一位黑袍中年男人,面露难色快步向前。 女子望见男子身影,便扑通一声跪在男子身边,一头栽入他怀中,用那楚楚可怜的娇媚和半分勾人的声音,细声嗫嗫道:“桑公子!救救救我兄长好吗?”娇美的女子瞬间哭的梨花带雨,情绪一泻而下,泣不成声,似那雨打芭蕉摇曳在碧落云天。 男子温柔一笑,轻轻放下手中书卷,抬起手臂,扶起怀中女子。女子哭声戛然而止,顿时雨过天晴,日出绿水边。 “尚姑娘这是怎么了?莫要急,慢慢说与我可好?”男子的声音如柔风吹过心头,抚的那惊涛骇浪都戛然止在了半空。蓦地树静风止芭蕉含露,最后一滴雨水,划过绿叶红花落入尘世里。 “我我怎能不急” 女子扭着身子,依旧窝在男子怀中,提起袖摆擦去两行泪痕。 “清儿怎可胡闹,桑公子是贵客,你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 中年男人阔步进门,厉声呵斥,一把将女子拽起。女子一个趔趄,扑得案几上茶具纷而掉落,稀碎一地。 男人未料自己这粗暴一拽,捣腾出如此大的动静,抬眼看了看身前白衣公子的神色,依旧温润如玉,不愠不恼,便立马满脸堆笑,对白衣公子揖了一揖。 “桑公子,实在是抱歉,犬儿病重,老夫也是一时心急还望公子见谅,改日尚某定带着上好的茶饼及茶具,向公子陪个不是!今日还请公子救救犬子!” 白衣男子听后微微颔首,似搅弄着风云,不急不慢地扶起中年男人。 “我虽对令公子的事有所听闻,但在下一介书生,既无缚鸡之力,也无颠覆天下之势,确实是爱莫能助。” 中年男人听后,换而一脸踌躇,面色焦灼。 “桑公子,我已遍寻名医,全都束手无策,公子医术高明,解的了小女中的枯草毒,怎么会对青水之毒毫无方法?老夫也是没有办法了若公子不答应,老朽便跪地不起了!”说罢,中年男人扑通跪地。 白衣男子好像毫无惊诧,依旧面若四月暖阳。 “尚阁主快快请起,这是难为在下。青水毒是什么尚阁主难道不比我清楚?此毒乃容家秘毒,他人丝毫解不了半分,试探一分毒便深一分,在下学识浅薄,着实无能为力啊。” 不知是否是错觉,男子虽是温润的,却不似玉般清亮,透不出光。他总是眼角挑出笑意,眼底却是万丈的冰窟,黑漆漆的看不到头。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尚家的香火要是在我这代断了,我死后也无法交代,还请公子想想办法,公子想要什么报答,尚阁都给的起!” 虽是求人,可中年男人话中一点也无商量余地,神色中的笑意瞬间换上了阴鸷的狠毒,眼神凌冽的要将院外的高阳一片片刮下。 这位中年男人,名为尚墨。尚墨本是一山村铁匠,六年前带领一众江湖散人创立了如今的中原第一大帮派尚阁。也因散人众多,阁中势力盘根错节,各方互相逐力。 在这个以氏族地位立足的世道,尚阁却如横空出世般,毫无仰仗立足于江湖。但这并不为奇,在这乱世中,正统势力摇摇欲颓,朝廷衰微,各方群雄并起,纷纷招兵买马欲逐鹿中原。而尚阁自是握着各方势力的七寸,才会如此横行于世,那便是兵器甲胄的贩制。在这一帮派的背后,运作着一个神秘的地下军械坊,操纵着江湖上的军械运卖。朝上如今同那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更也无暇去管江湖纷繁的事务,伸手够不着,也就不再管了。 尚墨有一独子,唤作尚垚。尚垚若一死,接继无人,牵制阁中各势力的一块衡木便断了,至此将会直接导致尚阁的分崩离析。眼看泰山将崩于眼前,尚墨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一手创立的事业付之东流,拱让于他,更不会让他身边之人,有机可乘生有贰心。因此尚墨面上是在好言好语的求人,但身后确是不择手段,也要救得尚垚。 “尚阁主先起来,办法可以想,在下一介晚辈,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 白衣男子自是听得懂尚墨话里的誓不罢休,甩过宽大的袖袍,转身踱了一步,没有抬手扶起尚墨。 “公子的意思是?” “办法不是没有。” 白衣男子低头一笑,从嘴边轻唤出六个字,似轻轻一捻,落棋黑白间,天下风云由此翻涌残卷。 “解铃还须系铃人,找到系铃人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何须煞费苦心去想法子解此毒。” 白衣男子眼底是一滩浓稠的墨色,笑意更深了,冰冷卷携着面上的暖意,搅得人竟不知冷暖,不知真假。 “可容家定是不肯的!” “由不得他不肯。” 清冷的月色扬洒在半掩半开的窗前,阵阵清风中,榻上的人儿朦朦胧胧的醒来又睡去。 箫声传来,将榻上的女子唤醒,她起身推开门,提裙轻步跑去。夜风在耳边略过,余热随之散去。 铺满月华的塘边,见一位男子立着,仙袂飘摇,荷衣欲动。 男子任风凌乱他的三千青丝,熨帖而齐整的华袍,月下身影在风中拉成长线,一点一点缠绕住女子的心。 她荡开眼底的笑容,轻步靠近,男子却一滴一滴模糊进了潭中月色。女子心中一急,忙挽起衣袖,跪在岸边捞着那波荡的月影,指尖一触月影便稀稀疏疏的散了。倏然间男子从湖底探出,用那黑黝黝的水草,将她一把卷入湖中。 他的面孔在波漾的水纹中开始狰狞,霎时间,女子被万丈深潭吞噬,被无边黑暗包围慢慢沉下,她奋力挣扎着挣扎着,四周的黑暗里伸出了一只大手,将她拉扯至湖底。女子渐渐无力,再睁开眼,湖水逐而变成了黯沉的血色。血的腥臭如浸湿的抹布裹在脸上,憋的她喘不过气。她挣扎着,却越陷越深,最后连一丝的光线也消失不见。 恍惚间女子倏然被惊起,待她回神长叹时,才发觉冷汗浸透了衣裳。 她依稀记得,就在前些天,那声声震裂耳膜的马蹄声,踏碎了一切平静与祥和,梦破了。她在刀光剑影中声嘶力竭,奋力奔亡。最后被一箭射中在血泊中,倒在了马蹄下。 不知是破晓还是黄昏,朝霞与晚霞都似那般混混黄黄,好像有一名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袭一身月白的长袍。她只看得男子散落的衣袂一角掀起的一只手,将她从马蹄下捞起,从那生死边缘拽回。可这些在模糊的记忆中似幻似真,无从查证。 紫檀香在屋内幽幽的升腾,像是蒙蒙轻薄的晨雾,盈盈绕着梁顶。女子这才回神,抬起手想要拂去脸上的泪痕,突然袭来的钻心疼痛让她心一惊,她掀开长袖,臂膀上包扎着圈圈白布浸透满了鲜血。女子蓦然转醒,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身处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 这是哪里?她这是怎么了? 女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除了刚刚那段模糊的记忆,回想起来,她竟脑袋一片空白,半分记忆也没有! 女子环顾四周,每一个摆件都陌生到极致,记忆的缺失勾起恐惧一点点侵蚀着她的惴惴不安的心,她突然紧张的喘不上气。灵魂的深处一声炸雷突然崩裂起,四周急剧收缩。心头的一根弦在剧烈的震荡中,砰的一下被扯断了。她不愿面对她的人生在一觉之间成了空白! “姑娘可醒了?我帮你梳洗后,再吃饭吧。”女子抬头,见一位梳着高髻女子剪影印在窗纸上,徐徐走来,她手端着铜盆跨进屋内,掀起门帘转过屏风。 “我叫紫娟,是这里的丫鬟。公子说小姐伤的重,非得要睡上个日才能醒呢,小姐切莫乱动,伤口裂了可又得流血了。”紫娟将铜盆端在了女子身侧,跪坐在了榻前。 女子虽面若平湖的看着,神经却极度紧崩,被褥下紧攥的拳头早已在颤颤发抖。 “小姐可不知道,公子带小姐回来的时候,可着实吓着奴婢了,小姐满身伤口,皮开肉绽的露出森森白骨,胸口中了一箭,血流不止又昏迷不醒,高烧至昨天傍晚才退,公子费了好大劲才把小姐从鬼门关拽回来。小姐我先给你梳洗再检查检查伤口。” 女子怔怔的看着紫娟起身,似朽噬的木头般,一动就稀松掉落一地碎屑。紫鹃拧过手巾,为女子拭去面上的汗珠,而后翻开袖子。 包扎的白布粘着血渍,贴在伤口上,一揭开便扯动了女子的万千神经,瞬间那清晰的疼痛感直冲脑门,激的她一阵清醒。 紫娟眉头一紧,脸色刷的一下变成了惨白。 “小小姐,伤口又裂开了。”紫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恕罪,是奴婢没照顾好您,这可如何是好,我我去叫公子来,小姐不要乱动。”话还未说完,紫娟慌忙起身,转身小跑出了门。 女子还未反应过来,木讷的扭过头,看了看她身下的床褥,被血水浸透的温温热热。疼痛感直钻脑仁,要活生生将她的五脏六腑撕裂,就算这样,她也感觉不到真切,似孤魂游游荡荡,穿梭在梦里。 公子是谁?是不是她梦中的那个男子?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与那位公子又是什么关系? 女子别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门口,拼命的想要找寻一丝的记忆。眼睛生涩到,不知何时泪无声的落了。 记忆中仅剩下了马蹄喧阗,尘烟滚滚,还有那催人的钲鼓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落地生花 深夏的蝉声,嘶哑的枯瘪的,将等待的每一刻都磨散地粗砺无比,让人抓心挠肝坐立不安。 笨重生涩的推门声响起,似穿彻了整个傍晚静谧的天幕,女子在恍惚间,见一白衣男子不紧不慢跨过门槛,他的身影好像是温柔的,是暖和的,是包容的,是明媚的,但也是拒人千里之外的。 他越走越近而后渐而明了。 女子心中惊觉着,是她梦中飘着衣袂的男子,是她记忆中将她在万箭里拽起的男子,是那个有着乌黑长发的男子! 梦中的幕幕,绘满了缤纷的颜色,像是一副长景壁画般幅幅剥落在眼前。 “说!此毒如何解?”声音渐渐随落鞭声在耳畔回荡,似那地狱恶鬼的怒号同霹雳灼烧的青黑火焰交织缠绕。 一位中年男人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女子睁开眼睛想要循声望去,霎时间一片晕眩模糊,只看得见闪动的火苗,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此毒我怎会解。可可要让阁主失望了。哼”女子有气无力的冷笑着,那嘲讽的神色即是满面淌着血,也刺眼的看得真切。 “今日看来若不让你偿点苦头,怎会讲实话!”说罢男子又重重的挥了一鞭,女子咬着牙槽闷哼,神色仍是不屈的倔强。 “尚阁主莫要白费气力,正所谓血债血偿这个道理阁主不是不明白尚垚杀了我哥哥,你灭了我族人我怎会怕少我一个?我等着他还有你和我一起下地狱!”女子啐了一口血,挑着眉,像是一只跌落的黑猫,满身是伤,依旧丝毫不肯低头。 男子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尖厉的似要把女子刀刀凌迟,终究无可奈何的暴怒着打了几鞭,甩手而去 倏然浓雾渐而四散,整个暗沉沉的牢狱中白茫茫的一片,似幻似真,场景开始翻转。 女子转而疾跑在山林中,身后百匹铁骑踏出滚滚尘烟,惊飞层层众鸟。踏在黄土地上的马蹄声,震的是天翻地覆,好似日暮途穷,黑夜压着苍圆天穹倾覆而来。 似乎是在本能求生欲的驱使下,女子近乎疯狂的奔逃,一路摔倒又爬起,石头挂破她的衣裙,砂砾擦破她的手脚,她也无意停歇。 渐而女子筋疲力尽,信念好似就要随那身后的尘烟卷向天穹巨口,而后散落世间。忽而间,在她目所能及的地方有一道天光闪过,一位男子身骑白马而来,身后是一片霓虹。 那道虹光,撕裂了压在女子心头的噬人的黑夜,天光在天际处崩裂开来。女子向男子奔去,伸出了她龟裂了的,累累伤痕混着尘土与血水的手,好似托付于生命最后的一丝希望,就在此时的百名铁骑架起弓弩,箭如雨下。 “嗖”一只羽箭正中女子,那唯一的信念也在飞旋而来的箭镞下捻断了,女子吃痛猛的一抬头。马上的男子,她看清了他的脸上温润如玉般的笑容,如星河般映着亮光的眸子,让人在绝境中濒危的心顿时透亮。就在咫尺间,马蹄落下,女子就快要握住男子的手,不料羽箭巨大的冲力,让女子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尖石上。 在明暗交替中,她在想,男子的那双手若是握着也一定是无比温暖的吧。 “感觉可还好些?” 女子循声抬头望去,与男子四目相接。在这瞬间,好似岁月其徂星辰坠落,云海翻腾皑雪融化。女子莞尔一笑,从虚空坠下落地生花。 如清风朗月般的男子,映着落晖,女子看清了他飒飒绰资,他如墨画的修眉,他含秋波的俊眼,见之忘俗,又有一段自然地风流态度。一袭月牙白袍被称起的妥妥帖帖,点缀腰间的烫金玉鞢带,让本显素雅的长袍溢出积几分雅致与庄重,轩俊与不羁。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若不痛是好,痛是不好,那么现在我不好。”女子轻快笑着与男子玩笑,勾起她鲜莹明洁的眼眸。 听后,男子不恼不燥,也与她玩笑:“我看疼的还不够,还有气力与我打趣。今天的病是不用瞧了,脉也不用把了,通通都不用干了。流的不是我的血,疼是不是我的肉。” “那也好,我要是血干而死,反正脏的不是我的床,埋的不是我家土。”女子轻哼,眉头一挑,扭头不在与他搭话。 不知怎的,只是初见,女子隐约觉得男子似她念念许久的人,好似相识了一世。男子的亲昵,她只觉太过突然,却也并不排斥。陌生感在这第一眼起就烟消云散了。 男子笑道,轻甩宽大的衣袖,挑起衣摆,坐在女子榻边。 “用的是我家药,睡的是我家床,死了还得埋我家土。人是我救的,死活是我的。来,把手伸出来,让我检查检查你的伤口。” 明明他是在笑,笑得还是那般如沐春风,可眼角的笑纹却荡不开眼中阴沉沉的黑。他的话也是宠溺的,可是听上去就是没缘由的让人心头一悬。 女子扭头,把手伸了过去,许是觉得伤口过于触目惊心,她也不忍直视了把。男子拿了香枕垫在案几上,小心翼翼卷起袖袍,将裹着的白布掀开。还未等细看,便眉头紧锁,刚包扎完的地方又渗出了血水,一片殷红。 “小丫头,你是怎么睡觉的,伤口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再这样反复,你的胳膊是不用要了。”男子抬起浓密的睫毛,看了女子一眼,说罢又把了把女子的脉搏,眉头皱的更加深了。 “你”男子欲言又止。 “你脑后有一块血块,已经七日了还没有消散,我本以为并无大碍,谁知” “谁知?谁知什么?”男子凝重的神色让她心头一沉,难道这是要死了吗? “我我这是要死了吗?怎么会这样?本以为算是大难不死,没想到也还是这个结局。我还能活几日?为什么老天爷会这样对我?为什么?我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美若天仙,倾城倾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子怎么就香消玉殒了呢?我不信!我酒没有喝够,肉没有吃够,我不依我不依你说你要负责的,人是你带回的,用的是你家药,睡的是你家床,死活都是你的,要是救不活还得埋你家土。你哪能就这样让我死掉?我不管我要是死了,变成孤魂就日日缠着你,让你日日见着!那也得都怪你!”还没等男子说完,女子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惨白的面容瞬间由于憋气有了血色。 男子轻叹出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死不了,我还没有说几句,你这小丫头就闹了,我的意思是,你脑后的血块可能是你记忆缺失的缘由。你身体最打紧的就是皮肉伤,需好好调养,怕落下病根。那些不记得的事情就不记得了,不碍事。世人都说尽断三千烦恼丝,无牵无挂自逍遥。你头发没掉,烦恼没了岂不是美事一桩。”男子伸出手擦拭女子脸上拆出的两行泪痕。 “不用死了?” “嗯。”男子点了点头。 “那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女子脸上瞬间雨过天晴,瞬间什么事也没有了,仿佛刚刚要死要活的人不是她。 换了副神色后,女子斜眼一看,顺手拍掉男子扶在她脸上的手:“我可还不认识你。就如此非礼。也不见得是什么谦谦君子。” “容姑娘这话讲的,可真是伤透了在下的心。费尽周折把你个小丫头救回来。醒了后过河拆桥,一句道谢也没有,竟还如此说我。”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给女子换着药。 “道谢?指不定你这色胆包天的衣冠禽兽包藏什么祸心呢!” “我如何就成色胆包天的衣冠禽兽?你要知道,那世人都仰慕陌家公子,可是举世无双的。”男子即便是自夸,语气也没有丝毫的起伏,仿佛盛名下也只是他的一副皮囊。 “啧啧啧,从自己嘴巴里讲出来可真不害臊,我听的都要面露桃色,羞不成样了。” 女子抬眼,与男子四目相接,她看见男子瞳孔中倒影的自己,被他如深潭般死寂的眼眸,卷了进去。 “那我可还没来得及见过若儿羞怯的样子,想必若儿羞怯的样子,定是极诱人的。” 男子的温柔急转直下,让她猝不及防。他缓缓牵起女子的手,握在手心。女子心头一惊,暖意通过指尖,直捣进她的心房。 谁不想沉溺美色呢?男子的温柔明晃晃的,明晃晃的陷阱。可他的陷阱那般粗略又那般高明。他仿佛就是在刻意的告诉她,温柔之下,要的就是你的那颗真心。给与不给,都由不得她。也罢,她自打被救起的那一刻,就没了选择。 男子垂下眼睛,满是愧疚。 “若儿,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可每每到此时,她又不禁的希望,他便是真实的。 “若儿?我吗?”男子点头。 “你姓容名若。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男子看着容若笑了笑,伸手揉着容若的头发。 “我姓陌名桑。虽然中间隔了六年未见,可你一点也没变,依旧一副冥顽不化的小丫头模样。” “你才冥顽不化!”容若掰下陌桑的手,狠狠咬了一口,陌桑仍是温柔不减,满含笑意,眉头也不皱一下,任容若咬着不放。直到容若嘴边淌出鲜血,她才放开了嘴巴。 “你骨头真硬,硌着我嘴巴了。”只见陌桑虎口间有一排清晰可见的牙印,渗着鲜血。 容若瞬间泄了气,自责感涌了上心头。 “那个,疼不疼。我我还是去拿药给你处理一下好了。”容若掀开被褥刚要起身,一把被陌桑拽了回去。 “都说了不许乱动了,伤口裂了,你不疼我心疼。我这点小伤不要紧。”陌桑靠着容若耳边,呼出的气温温热热的吐在容若的耳朵上,惹得容若心中一阵酥麻。 “若儿,好久不见。”许久,陌桑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可你手还淌着血。” “若儿,无大碍的,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心中都是甜的,像蜜一样。” 容若将陌桑看进了眼里,轻叹一声,情话那般甜却怎么也甜不到心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诚不负你 “公子!公子!快去通报公子!有要事!” 门外一阵喧闹伴着急促的脚步声,随后紫娟推门而入。 “让李叔进来吧。” 陌桑自是听到了,还未等进门紫娟禀告,便整了整衣襟,站起身来。 在李叔进门之际,陌桑脸上的笑容如风扫落叶般一吹而散。 容若看着陌桑,心中一惊,好像在他整衣的顷刻之间,刚刚的温柔和深情似被骤风席卷般吞噬了,随之而来的是疏离与冷漠,仿佛那个浮于表面的温柔男子,开始冷进了骨子里。? “公子,迹回来了。他在园里候着。”李管家向着陌桑揖了一躬,温文尔雅的笑容挂在脸上。 不知怎的容若总觉得,这满宅院的人除了紫鹃,都像是成批烧成的泥人,带着一模一样的假面,谦和有礼,儒雅温和。 “若儿,我还有要事,晚点过来看你,你早点休息。” 容若半张的嘴,话还未说出口,陌桑早已甩开衣袖,一闪而出,不见了背影。她皱着眉头,盯着窗外清冷的树影,心顿时凉了几分。 她看不透陌桑,绞尽脑汁也看不透。他的眼底通向的不是他的心头,而是脾脏里的深渊巨口,吞噬着乱世间的欲望。 容若长叹一口,不由丧恼起来,扯过被子,一头扎进去,与自己也与陌桑较着劲。 “紫娟!紫娟!” “小姐有何吩咐。” “若要你家公子来了,告诉他莫要扰我,我不乐意见着他!” 紫娟一怔,随后恍然大悟,轻轻笑了一声安抚道:“小姐莫要生气,奴婢觉得,公子待小姐最是不一般,对小姐笑,与小姐玩笑,奴婢伺候公子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公子如此。以前公子都是一个人,清清冷冷,不苟言笑,没有一点烟火味。有时候奴婢就在想,若是以后有那么一个人能让公子温暖起来,那公子才是真正下了凡间。” 紫娟轻轻的给容若掖着褥角:“刚刚公子急匆匆的走了,是在忙小姐的家事。公子自打救小姐回来就没合过眼睛,照顾完小姐,又出去忙事情。小姐莫要怪他,等公子忙完定会立马出现在小姐面前,小姐只管安心休息便是。” 容若露出一只眼睛看着紫娟道:“是吗?我可不信,哪有人脸说变就变的?小孩尿裤子都还要哭一哭,他可是一点征兆都没有。” 紫鹃被这一喻,弄的哭也不得笑也不是,索性搪塞了过去:“小姐快睡吧,等公子来了再去问问他。” 紫娟吹了灯,掩上窗子,合上门,世界又变的安静了。 容若盯着檐上挂的明灭相交的灯笼,灯笼随风摇着,一摇便摇进了她的梦里,那闪烁的光芒,像极了梦的眼睛。容若是不信紫鹃的话的,更不信陌桑的话,他们不过见了几面,哪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动了凡心?填满欲望的巨口有多深,他的城府就有多深,她自是清楚明了的。 在不知不觉中,容若渐渐睡了去。 之后的一月里,容若没见着陌桑的一点人影,连一句话也没有捎。这让容若更觉不安。 每每到深夜,容若总是做着相同的梦。梦里依旧是混混沌沌,噼里啪啦的落鞭声此起彼伏,鲜红的血液滴滴洒落。荆棘缠绕着满身,每一根尖锐的刺,都深的入骨,鲜血从容若的手指淌下,滴落在脚边的顽石上。顽石长满了青苔,历经岁月,坚硬不化,在血水的浇灌下,青黑的石头缀出一抹红,而后开出了一朵朵血色的彼岸花,霎时间花开满地,铺成一路,容若顺着望去,见一位男子身骑白马,踏血而来 “陌桑。”容若在嘴边轻轻的唤他。 “若儿。若儿。”一阵呼唤声从天边炸裂的缝隙中传来,一道光劈开了天际。容若猛的睁开眼睛,一张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 “砰——”容若一惊突然起身,撞在咫尺的额头上。 “你你怎么在这?!夜半三更的。”容若扶着额头吃痛的说道。 “这是我的府邸。”说罢,一双修长的手,轻揉在容若的额头上:“疼不疼?” “你离我远些,我可不想见你。” “不想见我,那是谁在梦里唤我了名字。” “谁唤了你的名字,天下的人都可以叫这名字,为何单单是你。” “不是我的名字,定是情郎的名字。” 容若一听,被塞了满口,唰的一下脸便红了,结结巴巴的说道“你少拿我玩笑” “若儿要是叫别家公子的名字,我可要不依了。我只想听到你叫我的名字。” 容若看着陌桑的眼睛,有认真,有深情,有欲望,有残酷,有三千尘世。一瞬间,容若觉得纵然一切都是假的,她也想充耳不闻。情绪不知从何而出,容若渐渐红了眼眶,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这一个月以来,容若虽什么都无法记起,但她隐约觉得,不论从下人们口中有意无意的提起,还是那日陌桑的神情,这一场变故必然不小。她为何在这,他们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一无所知,也无法预测。这种恐惧,深深的根植在她的心底。在她眼中,陌桑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般抚慰着她,但又却突然消失不见,若即若离亦真亦假。这让她的情绪也跟着阴晴不定,心中似悬着大石,喉头似梗着鱼鲠。 “抱歉我”陌桑往日的镇定自若,面若平湖倏然被容若的泪水洗涤出了一瞬的慌乱,但也只有一瞬。 “你这一个月去了哪里?人不见连句话也不让人捎一句?” “我实在太忙了,抱歉” “你知道我有多惶恐不安吗?” 陌桑欲要伸手拭去容若眼角的泪,忽然一顿,手悬在了半空。陌桑收了神色,扯出帕子,塞在容若手里。 “抱歉,没照顾好若儿情绪,让若儿害怕了。” 他依旧是温柔的,却少了点怜惜。 “我不想见你。”容若的心也在瞬间冷了,怨气也未散,眼睛瞪的如铜铃般。 “不想见我,却要在梦里见我。”陌桑笑着,安静的看着容若,好像一切都是日出日落自然而然。就连容若对他的眷恋,对他的依赖,也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容若一时也不知怎么去回答,陌桑太叫人害怕了,仿佛所有的心思,在他的一眼抬眸下,就已经无处遁形。他洞悉了一切,像是站在群山之巅。 陌桑一把将容若拉入怀里,懒散地埋头在容若的颈窝。 “好了,是我想见你。不要赶我走。我一忙完就赶了过来,觉也没睡,衣冠也没整。你看我风尘仆仆的,眼睛都红了,好几天都没合眼,让我好好的睡一觉好不好?莫要生气了!” 不得不承认,对于陌桑的亲近,容若既喜悦又害怕。害怕自己会不可自拔,更害怕是一场空欢喜。像是一种煎熬,像是在那地狱的刀山火海中滚了一遭又一遭。 “那我出去好了。” 容若有些错乱,不知陌桑是个怎的意思,于是欲要起身。陌桑见容若起身,便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我怕你乱动。” 容若这才明白陌桑的意思,挣扎起来。 “你放开!放开!你这个衣冠禽兽!色胆包天!” “嘘——” 说罢陌桑抱着容若躺下,把容若的头按进他的胸口,容若奋力挣扎着,陌桑置若罔闻越抱越紧,累地她冒出头,大口喘气。 陌桑身上沐浴的清香顿时让她的脸滚烫滚烫的,心像跳乱了的鼓点,密密麻麻的砸在心头。不一会头顶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容若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也渐渐睡去。 这一夜,容若睡的格外踏实,没有长鞭落地的声音也没有身骑白马的男子。 清晨,容若睁开了眼睛,动了动,陌桑将她抱紧一分,容若又动了动,陌桑又将她抱紧一分。 “小丫头,你在乱动,伤口裂了,你便自生自灭好了。” “我可不信,你说过,你会医的。”一觉醒来容若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吐了吐舌头,赖在床上不起来。 “所以我不会让你自生自灭。”陌桑说罢,拦在容若腰的手轻轻一带,容若往前一滚,两个滚烫的身体贴合起来。陌桑有力的心跳声穿过胸腔直直敲在容若的心尖,容若脸上泛起一片羞怯的潮红。 “若儿,有些事情我虽然我想让你一辈子都不知道。但是你却不能不知道。” 容若沉默了,抵在陌桑胸前的手也松了下去。陌桑有多残忍,她现在才知晓。 沙暴来临,她躲进不了沙子里。陌桑用最粗暴的方式,将她从沙丘里拽出来。然后告诉她,她总要面对,他不能为她分担分毫。 “不用害怕。有我在。” 过了好久,容若才缓缓舒出了一口气,她的生命就算有着千金的重量,她不论怎么挣扎,都要将它赌在一个人身上。 “陌桑,我知道你救我,是藏着其他心思。前些天你说的那些,就算是片面之词,我也会去相信。但是你要记住,不是因为你待我与别人不同,不是因为我对你有着特殊的眷恋。只因你是在我急转的生命中,唯一出现的人。我现在别无选择只能信你,你可明白?如今你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心,我并不想追究,但最后,我希望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后,便莫要负我欺我。” 陌桑轻拍在容若背后的手一顿,她这句话让陌桑心头一颤。在数次的浓情蜜意下容若依旧理智又清醒。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害怕了。 陌桑起身,推开窗扉,屋檐上挂起冰莹的月亮,凝着夜的霜。 “我陌桑在此发誓,不论以前如何,从今往后,诚不负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灭门之灾 “好!我信你!莫要让我失望。”容若起身,盯着陌桑漆黑的眼睛,甩开衣袖,拱手一拜。 “若儿,如此便是见外了。”陌桑扭过头,望向容若,眸子是清冷的秋水。容若情绪有些低落,她着实有些力不从心。陌桑的话哪句是真情哪句是假意,她想破脑袋,也琢磨不出。 “我说过我们相识,这是真话。” 陌桑的那双眼睛,能把人心看得透亮。 “那哪句话是假的?”陌桑不答。容若无奈笑了笑,话是真情是假罢了。 “那我若问你,你可会讲真话。” “会。” “你可会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会。” 容若心中一阵酸涩,皱了皱眉头沉默了。她真的不知该怎样去待陌桑。她对陌桑的不信任,以至于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要反复拿捏。可她如今一无所知,如刀俎上的鱼肉,怎样拿捏也好似没有任何的效用,只会让她精疲力尽。 “若儿,你嘴上说信我,心里却万分怀疑。我们这样终归会举步维艰。”容若不可否认,他们不是在僵持,而是她自己不肯让步。 “以如今的情形来说,你明白也好不知也罢,怎样你都是无济于事。我也诺于你过,不会负你。你只管信我便是了。” 容若的眼底的光闪了闪,心底终归是动摇了。她让了一步,真真假假她都不想再去盘算了。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寄人篱下还要依傍他人生活,就算是明明白白又怎样?她逃不掉,也改变不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懦弱的,只是她不再抵触陌桑给她的温柔罢了。 容若点点头,告诉陌桑她明白了。 “那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正事了。你想知道何事,便问吧。” 这些天容若有太多的疑惑了,那要暴戾的男子,那次第落下的鞭声,那奔策催人的马蹄,以及这所有一切的源头。 回想起来依旧是让人绝望又无助,容若双唇微微颤抖道 :“我问你,我是不是被人追杀了?” “是。” 追杀?容若低头想了想。她没有一身戾气,也没有一身骄纵,自认为不是一个会去做伤天害理事情的人。那么这场恩仇最有可能是因为私怨而掀起了波澜。再者追杀者耗费如此大的人力与物力来追杀他,想必极大可能因为他们的恩仇已经触及到了一个家族的存亡。 “这是为何?” “是因为尚墨要抓你去解毒。” “那他们又是何人?” “他们是尚阁。” “我为何要去下毒他人?” “你为了报仇,毒害了尚垚。” 容家世代为医,最擅长用毒,以药材发家后,买了大片土地,做起了各种生意,如今可谓是富甲江南。 江南一代本就安定,容家一府人日子过得也颇为滋润,各方势力看容家财大气粗,不免巴结。在江南这块土地上,就算是尚阁也要让他三分。容家长子容如清一日在一家酒馆,与尚家之子尚垚发生了口角,原本理在容如清。可尚垚一贯飞扬跋扈,作恶多端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自知理亏见论不过容如清,便恼羞成怒一刀刺死了他。 容家去尚阁讨要说法,尚阁却避而不见,连赔礼道歉也没有。容若一气之下,毒了尚垚誓要血债血偿。尚墨这才去道歉,为的是换得尚垚一命。可这人命的事,哪有这么轻易了之。凭什么尚家公子的命是珍宝,容家公子的命就如敝履?加之尚阁息事宁人的态度,更让容家怒不可遏,坚决以命换命毫不退让。尚墨见谈判无果,尚垚身上的毒不能再拖,便不惜以容家满门性命相要挟,也要找出解药救得尚垚。 “原来如此,怪不得尚墨对我不下杀手。我其他家人都可还好?有没有向他们报与我平安?” “若儿,兹事重大,我慢慢同你说。但在这之前,你须得答应我,做好心理准备。” 陌桑顿了一顿,神色似有难言之处。 容若见陌桑这般,心中一沉,强烈又沉重的预感,一阵阵的袭上心头。 她吸了口气,定定神,抬首昂然与陌桑对视,目光似那般坚定。 “你说吧,不要顾忌些什么,不论是何结果,我都要去承受的。就如你所说,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去面对,逃不掉。” 陌桑一怔,容若不仅聪慧敏睿,更一种坚韧的气节。在未知的恐惧面前,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敢于承担不惧不缩。他开始有点害怕这个叫容若的女子,怕终有一天要让他疯狂。 “若儿,自我救你的那天起,我从被大火烧尽的宅院废墟中一共寻得一百九十八具遗体。”陌桑皱着眉头,垂着眼睛,不忍心去看容若的神情。他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对容若而言都是噩耗。而这些所带来的痛苦,像是一把刀,活生生凌迟着容若那颗鲜红的炙热的心。 陌桑赶到容家府邸时,只见遍地尸骸残瓦。焦木横亘在路中,天口泛着墨青色,烟雨纷纷然然落下。黑鸦在树顶盘旋嘶哑,旌旗缠绕枝丫上无声地翻飞。青山绿水中的庭院,一片死气。 “无无一幸免?”容若咬着牙,声音颤抖着。她起初是震惊,她知道尚阁手段毒辣,却未想毒辣到这等地步。陌桑的字字句句像千金的铜鼎压在她胸口,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痛。 “是,无一幸免。” 容若仿佛看到了尸骸堆积如山,天边一片血色。 “噗——”而后容若顿失亲人与家庭的痛才渐而袭来。心中郁结,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若儿!”陌桑赶忙扶住容若,为她号脉。 “受惊过大,气血郁结于心。旧伤未好,又添心伤,你脑后的血块不消反涨。这样下去,身体是吃不消的。也怪我,将你逼的太紧。若儿,你今天还是早些休息吧,我们们明日再谈。” 容若一把抓住陌桑的衣袖,摇了摇头。陌桑低下头,眼中隐隐有些忧虑。 “若儿,我是真的担心你。任何事情都不能急于一时,况且你的身体状况着实不宜再谈论这些。” 容若不可置否,骨子里是倔强的,攥紧陌桑的衣袖不肯放手。所有事下来,好像她能决定的事只有这一件了。似宣示主权般,执拧又不可侵犯。 “也罢也罢,终归是拗不过你。心结打不开也是如鲠在喉。事先说好,谈完就休息。” 陌桑松了眉头,眼神中有着平日不见的疼惜,长叹一口气后,终了还是顺了容若的意。 “好。”容若点点头,也知身体比其他更要打紧些。 “那一百九十八口人你将作何处置?” 陌桑淡淡道来,无悲无喜的表情,像是娓娓道来他人的故事。 “我已将他们葬于霍岗上。” “可都知其姓名?谁家谁户?” “虽化为焦土,根据尸骸位置,骨骼大小还是可以认得出来。但其中有三十七口,辨不清身份。若儿的三个姨母,两个姑母及其夫c子,两个伯父及其妻c子全部罹难。” 容若一听蓦然地起身,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急迫的踱着步子,衣袖胡乱的拖着地,眼中似有万般不可置信。 “一百九十八人怎么可能无一活口?一百九十八人呐!我不信!下雨还有东边日出西边雨的,一场大火怎么会困住了所有人?我不信!”容若出离愤怒,整个人狂躁不已,眼睛瞪的通红。她心中那个最不愿出现的想法,渐而清晰又真切了起来。 “若儿,莫要激动。”陌桑跟着起身,拉过容若,一把将她按在怀中。 “告诉我,他们的死因,我不相信我的亲人们,全部都是死于大火窒息。你告诉我!”容若扭过头,拽着陌桑衣襟,抬头看着他,眼睛猩红。整个人与绝望只有一步之遥。 “是的,你猜的一点也没有错。他们确实不是死于这场大火。尚家先是屠门,后是焚烧,所以,无一活口。”一道晴天霹雳炸在容若心头上,尚墨为了一个人,一个死不足惜的人,赔了一百八十九口的性命。人性的劣根,在欲望与自私的催发中疯狂生长,万条触枝攀过墙垣,扼住心底最后的纯良,蔑视万物的生命,势要毁天灭地。 “唔——噗——”又一口鲜血从容若的口中喷涌而出。 “若儿!” 容若按着胸口垂下眼睑,眼中苦涩与自责交杂,如同利刃般刀刀割在她心尖上。若不是她毒了尚墨,怎会让尚阁狗急跳墙,屠杀了她满门?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 “若儿,这不是你的错,他们做的恶,你不必拦责分毫。莫要多想,你这身体遭不住。” “这些人都视人命如草芥吗?他们在动手之前,没有那么一点的恻隐之心?一百九十八口性命,在一语之间,手起刀落里便没了!如今我有何颜面去见那些死去的亲人们!” 容若合上眼睛,许久没有睁开。血和泪卡在嗓子里,五味杂陈。 “如今,有一件庆幸的事,令尊不在这一百九十八人里,他极有可能还还活着。”陌桑没有安慰容若,他知道无论怎样安慰也无济于事。但在一片绝望中,唯一的慰藉,也只有仍有人幸存。 “为何你如此肯定,不是有些人辨不出身份吗?” “因为伯父早在两个月前就失踪了!可以肯定的是,伯父不在尚阁手中,不然也不会去抓住你这根最后的稻草。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现在首要之急是先找到伯父。我明天再去加派人手打听,你这几天要好好听话,安心修养才是。” “谢谢你。” 容若神色落寞起来,孤独感油生,自己好似那水塘里泛着白肚的濒临死亡的鱼虾,无亲无故无依无靠。 “你不必谢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七年之前,你我离别之时,我曾向你许诺,待我归来,归来护你无恙无忧。可这般残破景象是我的失诺。我这几天在想,我要是早点找到你,那么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了。是我应该向你道歉。” 陌桑站在容若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绝望伴着深秋的凄凉将她包裹于黑暗之中,顿时又瘦弱了几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黄颡鱼儿 容若怎也想不到自己此生,会落拓至这番景象,族人因她而死,亲人生死未卜,自己又记忆全无,孤苦无依。 越想她便越觉愤恨,报仇之心越发坚定,若是血仇不报,恐怕她一生都无法安眠。 而尚阁势力之大,手段之毒辣,不是她一人所能抗衡。可这条路好似也只能她一人走。想到孤军奋战,再一看前景着实让她心中一阵酸涩。 “陌桑,我要说我必先去复仇,你可会放我离去?” “不会。”陌桑背着衣袖站在烛影里,喉头滚动着,语气好似有些急促。 “为何?”容若看着陌桑,一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低头自嘲哂笑一声。 陌桑深叹一口气,半分无奈半分疼惜。 “若儿,你还是不信我。你大可以拉着我衣袖,向我撒撒娇。我可以帮你复仇,我可以与你共生死,我甚至可以让你在这里不受任何世俗的侵扰。我确实想要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但并不意味着,连同我对你的感情,都是假的。” “但愿,你不会负了你今日的话。” 容若抬头与陌桑对视,眼中尽是落寞,一番变故下来,她连争辩的力气都好似用尽了,语气低沉又无力。 “陌桑,不是我不信你,是我不敢托付于任何一个人。我也明白,没有任何人会无缘无故向你抛出善意。所以在我接受之前,我必须要考虑它所带来的代价,我是否有能力去承受。我怕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所有的事情,还未尘埃落定,让我如何抛去一切去信你。你莫要怪我狠心。”容若胸中怀有万分激雷,眼底却是死寂如水。 “不怨你是假,实话讲了,誓言也诺了。我不知还要如何才能让你完完全全解开心结。放你走是不可能的,我不想你走,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肚子里有千言万语想同你讲,但是现在未到时候。原谅我的私心。我希望你可以放下心中的芥蒂,相信我。雪仇我陪你,以后路我都陪你。”陌桑牵起容若的手,握在手心中。 容若看着陌桑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他眉眼中少有的真正的温和与怜惜,不禁在想,若是没有欺瞒,和眼前的人一起携手到白头,也算是一生无憾了。她也是茫茫世间中的沧海一粟,不过平凡,心会热,情会动,她多么想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并肩而行。可如今这番落拓,前路未见一丝光明,她怎会任性到不管不顾的,去赌上自己的一生,于这个城府深似海的人。 “你陪我做甚,仇是我一人的仇,恨是我一人的恨。不需要你陪。”容若抽出手来,扭过头,在陌桑不经意间抹掉眼角的一颗泪。 “若儿”陌桑轻轻喃着她的乳名:“莫要说血海深仇你一人可报,没有记忆,没有武功,你难道要拖着这副残破身子,或等上个几十载再去雪耻?再者,就算你可以等伯父可能等?” 容若一怔,定在哪里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一个人过着多么煎熬的日子,她都无所谓。唯独她父亲,是她最后的慰藉,也是她心中的最痛。血仇一日不报,她父亲就多一日的危险。陌桑这一说就像在她心中戳出了一个大洞,漏着呼啸的风,眼泪一涌而出。 “是我说的太多了。今天你也累了,我不扰你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陌桑伸手拭去容若脸上的泪珠,随后一闪而出,只留下一抹背影。 这一晚,容若做了一个梦,梦见儿时模样的她,在一个雾气腾绕的仙境中,那里有她的母亲,有她的父亲。 母亲温婉美丽,凭靠在凉亭的栏杆处,咿咿呀呀唱着南调,风吹散了桃花,飘落在母亲身上,雪白的锦袍缀着朵朵粉嫩,流云发髻随风飘摇,好似画中仙子。 她的父亲,举着她够着树上的嫰枝。一身墨黑广袖袍,轩俊飒爽。她笑着跑向母亲,想要把最鲜艳的花和最鲜艳的心情都送给她。年幼的她,踢踏的跑着,霎时间,凉亭似画幕般急剧收缩,越来越远,然后一团模糊不见。容若一惊,回头望去,那棵桃树已不在,冲天的火光从天边升起,直蔓延到脚下,容若觉得一阵热烫传来。 一切都被卷噬在了漫天的火光之中,而后那翻涌的火舌渐渐消散在了青碧的天角。只剩一片混沌的血光。 “若儿,若儿,该醒了,都日上上三竿了。” 容若在一阵催促声中睁开眼睛,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脸上,刺的她眼睛生疼。 窗外天气正好,苍郁翠林,飞鸟闲云,穹顶之下墨色如画。 容若深知她现在唯有可做的,便是收起情绪,静心等待,就如林中豺豹捕食,暗中蛰伏,一击致命。 陌桑散开衣袂,坐在塌边,金灿灿的阳光撒在他肩上:“若儿,今天我带你去吃山泉庄的小黄颡鱼如何?就当去散散心。” “真的?”容若一听,眼睛发直闪着亮光,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好似前几天的阴霾就这样一扫而光。 “昨日还哭的不能自已,今日就活蹦乱跳了。”陌桑见容若这般,轻声一笑。 “哈,仇是要报,饭也得吃不是吗?我整天愁眉苦脸的,你看着难受,我也难受不是吗?何必呢?血仇之事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容若边蹬着鞋,边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 “真拿你没办法,你这样乱穿出去,旁人都要看笑话。” 陌桑指了指衣服,不紧不慢道:“这件是穿在里面的。里面那件是最外面的。你也不小了,穿衣服还不让人省心。”被陌桑这般一说,容若像泄了气一样,衣服一扔,坐在塌上。 “行行,就你话多。还有你能不能出去。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这样不是平白的占了便宜?以后怎么嫁人。” 陌桑闷声一笑,转身出门。 “紫娟,去给若儿穿衣服。” “是,公子。” “小姐,好不容易出一趟门,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那路边的花儿看了都折羞!”紫娟从柜格中依次拿了三套衣服。 “这桃花粉怎么样,还是这套鹅黄色?还是这套?我觉得小姐和公子一样穿月牙白最是好看了!” “折不折羞我不知道,但是不和你家公子穿一样的,我是知道的!我要这套鹅黄色的!” “怪奴婢多嘴,那咱就不一样。”紫娟偷笑着容若小孩子脾性。 “笑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更衣。” “是。”容若双臂一伸,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紫娟摆弄。 “那要梳什么发髻?奴婢的手艺还是过得去的,定衬的小姐更美。” “快与我说说最近流行些什么发髻?” “嗯现在最流行的是同心发髻,也是最繁琐的,因它在脑后似同心结所以起名为同心发髻,还有梨花发髻,将头发缠绕成一朵梨花,再以发簪固定,最后一个是流云发髻,流云发髻讲求随性,似璞玉般,美而不腻。” “哎呀,这些怎么听上去这么繁琐吓人,我还以为就那么几下的事,以最简单的来吧,我肚子可等不及了。姑娘家真是麻烦。”容若撇撇嘴,紫娟讲的她头都开始晕乎了,她已经要迫不及待的要冲出门,好好去呼吸一下人世间俗不可耐的空气。 半个时辰后,容若终于踏出了门。 “你们家公子呢?不会要耍赖自己偷吃小黄颡鱼把我撇下了吧!”容若站在陌宅门口见着一个人也没有,气的跺了跺脚。 “怎么家里的饭菜不合若儿口味?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出去?” 容若寻声望去,见陌桑牵着匹白马从树下荫庇处缓缓走出。 “你说说,每天没油没盐没肉没酒的,庵居蔬食,我还以为进了佛寺,怎么合胃口啊?”容若不说则罢,一说就来气了!心底抱怨着,这饭菜从来都是没油没盐,连着色都没有! “我这不是带你开开荤去了吗。”陌桑挑眉一笑,一跃上马,向容若伸出手:“来,上马。” 容若一看骑马同乘脸色变了变:“哎呦,我这伤还没好,骑马这么颠簸,这万一要裂了,你岂不是又要心疼了?” “裂了我给你缝上,保证给你缝出一朵花。”陌桑淡淡回道,语气不抑不扬。 “别呀,这女孩子身上有疤痕,这多不好看啊,是不是?”容若眼睛骨碌转着,不知在谋划这些什么。 “若儿,我比你清楚。出门之前,伤口我都检查过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哎呦,我肚子”容若弯下腰,表情拧成一团。 “那你便不去吧。”陌桑拽起缰绳,调转马头走了几步。 “哎,别别别,我去我去。”说罢容若立马直起了腰,拉着陌桑的手一跃上马。 容若一路上生着闷气,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觉得陌桑这个人时好时坏,永远猜不透。语气冷冷清清是他,与她插科打诨也是他,可哪个才是真实的陌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白马公子 “若儿倒是与我说说为何不坐这马?” “我”容沉默了,感觉这理由说出去羞人不说又堵人。 “若儿,你仍是不信我,把我当是外人。” 陌桑轻轻道出几句,平静的神色中多了一份失落,这让容若着实心软了。昨日话已经说开,她也没必要再怀疑一切让陌桑误会更深。 “不是不信你,只是我”容若憋红了脸,结结巴巴的。 “嗯?”陌桑拿捏人心可谓是手到擒来,他知道容若的心思,便想着打趣她。容若这小丫头吃软不吃硬,最怕误会,硬逼着她问自然是问不出来,索性以假乱真的让她误会。 “只是只是坐在一块太过于亲昵”容若闭着眼,磕磕绊绊说完后,便埋在了陌桑的后背,羞的不敢抬头。 两具身体贴合在一起,容若能清楚的感受到陌桑的气息,透过她的鼻尖,在她脑中散开。陌桑的温度,透过她环在腰间的手搅上了她心头。 陌桑莞尔而笑道:“原来如此,若儿这是害羞了。” 容若不答,仍埋在陌桑背后。 “好了,不嘲你了,我们说说话可好?你看这天气好,马也好,就连马上的人儿也好,心情要是不好可不是要辜负这良辰美景?” 容若仍是沉默,埋头不理。 “唉,若儿终是不信我。”陌桑叹了口气,展眉笑着。 “陌桑!”容若一听,便反应过来刚刚那句不信,是陌桑挖的一个坑,她不偏不倚,正巧不巧的跳了进去。 “若儿可记得这匹马?”就在容若几乎快要成为一只炸毛的山猫时,陌桑突然话锋一转。 白马悠悠的蹄声荡在葱茏的山道间。 容若清楚的记得,在垂危之际,从她目所能及之处,它带着生命的虹光而来,与陌桑一起“踏碎”那身后千军万马。未知它还有这前尘往事。 “这马是若儿与我从豺狗嘴里中抢来的。当时它还是刚生下的小马驹,缩在土地里浑身是血。若儿每天都来喂养它,后来你因调皮砸了别人家房顶伯父把你关了一个星期。我也有事去了外地,便无暇再去顾及它。有一天,我和你再去看它时,它不见了,这才知道村民要将它剖开做祭。若儿你当时在祭台上看见了它,想都没想冲上前去一把将周巫手中的刀拦下,抱着它怎么也不肯撒手。当时我吓坏了。你一定要把它带走,给了那家马贩十两银子。再后来那家马贩找上了伯父,伯父气的打了你十鞭,罚你一个月不准出门。你怕马贩将小马要回去,就将它给了我,让我好生待着。你看现在它长的多漂亮了。”这并不是让人伤心的故事,陌桑说着不知为何,眼中一瞬闪过落寞。 “这马可有名字了?”容若靠在陌桑肩膀上津津有味的听着。 “它叫踏雪。”陌桑敛起神色,答道。 “踏雪?谁取的名字?”容若蓦然起身,不可置信。 “是你。” “我?俗不可耐的名字,一百匹白马中有九十九匹叫踏雪。我不管我以前怎么想的,现在它改名了不叫踏雪了。” “那叫什么?”容若转着眼珠,想了想。 “白公子吧,比踏雪好听多了。” 陌桑轻拍容若环在他腰间的手一顿,嘴角微微现出一抹笑,像是夏日场雨一消便散去。 “若儿真是没变。我还想给它改个名字,没想到依旧逃不过叫白公子的命运。” “若儿你告诉我,为何起名为白公子?” 容若低头沉思了片刻。 “嗯以前我如何想的,我记不起来了。现在嘛,一是他满身雪白,二是希望它纯如雪,不受世事侵扰。不取雪字因为我觉得白字更为悦耳。公子呢,取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中的公子。故为白公子。” “白公子白公子,一听便是翩翩公子,儒雅有礼,那以后便不改了。” 在一路晃晃悠悠中,两人已到达山泉庄。 容若靠在陌桑的背后,竟一觉睡了去,待到陌桑叫她时,她还不愿醒地在陌桑衣服上蹭了蹭。 “怎的?还不愿醒?晚了小黄颡鱼可吃不到了。” “小黄颡!”容若猛的惊醒,坐直了身板。 “到了?” “早就到了,只是你不肯醒。” “怎么不早叫我!”容若跳下马,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伸展了下身体。陌桑牵起马缰,栓马去了。 待陌桑栓好马,容若上前抬头一看,眼前步阶高耸入云,看不到头,这哪里有什么山泉庄,哪里有什么小黄颡! “我不去了!管他小黄颡也好,美酒也好,统统都不要了!你这是欺负人!你会武功”噌“的一下就上去了,我得一阶一阶的爬上去。不去了不去了。”容若眼见吃到小黄颡鱼遥遥无期,一屁股坐在石阶上,耍起赖皮。 “若儿,做事怎可半途而废?遇难而退可不是君子所为。” “陌桑,这哪里是半途而废,若今天吃不到那也只能是我与这山庄无缘,既然无缘的事那何必强求。” “净是些歪理,无缘也只是你不想做而已。你要执意不去,那你便骑白公子回去罢。待回去时,我给你带点鱼骨头,让若儿你解解馋。” “别别别啊。我有一法子你听不听?”容若看陌桑准备挥袖而走,眼睛一转便想出一个法子。 “你且说,好法子就依,不好你就自己回去罢。” 说罢容若便换上满脸委屈,深叹一口气,扯了扯陌桑袖角。 “我的好陌桑,你不是会武功吗,你就带我上去罢。你看,这石阶有数千丈高,我要是爬上去,这腿也断了,胃口也没了,眼睁睁看着美食与美酒却无法下咽,这种感受,比心绞还痛。你看着也心痛是不是?” 陌桑看着容若撒起娇,沉默着不答话。 “好不好嘛!嗯?好陌桑!” 容若见陌桑不为所动,又道:“桑公子!桑公子 ̄” 容若跺了跺脚。陌桑分明像一个作壁上观的人一样,在一旁面无表情死亡竟看起了戏,气的容若又羞又恼。陌桑见容若泄了气,眉间终于有了笑意,一把搂过容若,带入怀中,踏着清风,飞去山顶。 容若心情转而大好,靠在陌桑怀中窃笑着,陌桑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便喃喃到:“原来我们陌家公子吃这一套呀。” 陌桑见容若偷笑面色沉了沉:“若儿,这些天大病,元气大损,今天本想带你爬爬山,恢复气力。你既然不想走,我也拗不过你,但绝不能有下一次。” 容若咯咯笑起来,平日不苟言笑的桑公子也有服软的时候。 “再笑便将你丢下去。” “听见了,好了好了不笑了。君子要有兰芝之气嘛。这陌家公子人人都道,温润如玉,举世无双的,你这把我扔下去,可就失了风度。那要叫别人看了去,岂不是要成为坊间笑话了?你这公子之名可不就不保咯。而且一旦成为了坊间传闻,佳话则已,要是笑话那可得越传越离谱!就前几天,张员外儿子失踪两载回来了。回来后就疯疯癫癫的,满街乱跑。见着个女子,就抱住唤花娘这个名字。现在城里女子上街都心惊胆战的,避恐不及。你知道后来传成什么样了吗?说是被狐媚勾了魂,吸走了精气。我那天一看,什么狐媚嘛,这不就是被青楼女子拐了心去,才疯疯癫癫的吗。所以呀你这形象还是要保持的是不是?”容若心情一好,话就多了起来,粉嫩的脸上,浅笑盈盈。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容若听了,眼珠一转,立马闭上了嘴,心虚的瞅了瞅陌桑。 “没没有,我是听紫娟丫头说的。我这是在讲道理,你怎么听别处去了。” “往后出去要和我说。” “知道了,知道了!”容若瘪了瘪嘴,心念道,这陌桑最会煞风景。 踏过最后一棵青松,山泉庄依山而傍。 “这就是山泉庄了,虽其名字普通,但吃食可是天下一绝。尤其是在这泉水生长的黄颡,刺少易食,肥美又鲜嫩,经过泉水烹饪肉质微甜,吃后唇齿留香。若是错过了,便会抱憾半生。” 容若一蹦一跳的跟着陌桑身后走着,一听美食唾手可得,心情好的好像要飞上天去了。 愈往前走,吵闹声渐进,寻声望去,见有两人在山泉庄门口争执。容若一看,提起裙角,赶上前去。 “去,把你家老头给我叫出来!” 容若仔细一瞧,只觉眼前一亮,男子身着赤色广袖,长发微卷高鼻深目,颇有些异域美男子的风情。也不知怎的,相较陌桑公子的虚假形象,容若觉得这男子真实亲切多了。 “今天山庄不待客。公子还是请回罢,择日再来也好。” “诶,你刚刚可把我名字报与虚谷老头了?我和你家老爷可是旧识。” “公子,老爷说了,今天谁也不见,特别是穿赤衣裳的公子更是不见。” “嘿,这老头怎么还记仇了!我不就砍了他后院几棵树吗,至于吗,老朋友都不认了!” “公子,你砍的可不是几棵,你是把整片梅林都砍了去!这可是老爷花了三十年才种出的,这会老爷在气头上,公子还是不见的好,也免气己伤人。” “我这是情有可原,拿去做酒了,你看,我不是来赔罪了吗。”赤衣男子横眉一挑,晃了晃提着的酒壶。 “公子可莫要说笑,这冬都还未过,梅子还未结,哪里来的梅酒?怕是拿去讨哪个小娘子开心去了。哼,公子还是请回罢,慢走不送!”门前管家甩袖转头而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明朝深林骗酒喝 “且慢。”陌桑上前一揖,掏出名帖,递给管家:“请把这名帖交与虚谷先生。” “请二位在门口稍候。”那中年男子接过名帖,揖了揖后转身进门。 “陌桑,那老头不是说,不待客了吗?”容若往前凑了凑,在陌桑身边低声问道。 “同先生约好了的。” 陌桑浅笑着拍了拍容若的额头,容若跟着吐了吐舌头。 不一会,中年男子便出来了,满脸笑意的迎着陌桑和容若。 “二位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快请进请进!” “陌桑,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容若错过身去,望向赤衣男子,那赤衣男子刚好也望向容若。霎时间,容若觉得这人无比熟悉,好像她随手就能画出他的轮廓,拟出他的身姿。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都好似在梦中见过。容若出神的打量着那男子,眼中黠光微现,扯起嘴角,似笑不笑。 容若转身朝那男子走去,也像模像样的学着陌桑向男子揖了揖:“公子。” 男子嬉皮笑脸的回揖道:“这位小娘子找我可有什么事呀?” 容若一听“小娘子”这一称呼,便恼火不已。这男子态度狎昵,让容若顿失了好感。 “哎,这位公子我看这一揖,倒是不必,这风雅之事,怕是不适合公子。”容若挑了挑眉,伸手扶起男子。 那男子也不恼,推开容若扶在他腕上的手,直起腰身甩了甩袖子,笑道:“附庸风雅之事,我看小娘子学的也不怎么像啊!” 容若黛眉一皱,脸色沉了沉,看来是棋逢对手。容若想着面子不能输又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便动起心思,想着如何打击报复下眼前这个狂妄之人,随即又换上灿灿笑容:“公子可真会玩笑,旁的就不说了。小女子是想帮公子与虚谷老先生说说情,既是旧友哪有隔肚的怨不是?我们进去哄哄老先生,心情好了,你再进去诚诚恳恳道个歉,气不就消了吗?我们帮你把酒拿进去,交与老先生,当个证物,再劝劝他,你就再外面等等可好?” “诶呀,姑娘原来是好意,在下为刚刚的失礼道个歉,还望姑娘能赎罪。”男子眉目一舒,奉上三坛酒,交与容若。 “那就有劳,可否请教姑娘大名,日后见与姑娘,好打声照面。” 容若推辞道:“姓名就不必报了,日后若有缘,再互通姓名也不迟。” 容若接过酒坛,满脸严肃的再一揖,仿佛身上有天大的担子,随后拉着陌桑大步走向山庄内。 直到走到山庄深处,容若才往后望了望,松了口气。 “又在想些什么鬼点子?”陌桑浅笑道,闲庭信步的跟在容若身后。 容若回头看了陌桑一眼,提溜着酒坛笑而不语。 “我到觉着他说的不错。这附庸风雅之事,只许你做不许我做?”容若见风雅之事陌桑平日也没少做,不知为何在她眼里,只觉附庸不觉风雅。 “许,怎会不许。”陌桑无奈道。 “两位贵客到了,进屋后随便坐,我去后厨吩咐一声。” 容若仰起头瞅了陌桑一眼,轻哼一声便背袖跨过门槛先进了屋。 “有劳管家了,请。” 容若在门口望着,见管家一走,将手中酒坛一放,懒懒散散的靠在塌上。 “若儿,我去与虚谷先生说说。你在这喝会茶,让人在外面等久了可不好。”陌桑整了整衣襟,准备迈步走出。 容若拽住陌桑衣袖,摆摆手,示意陌桑不要去理会。 “就让那人在外面等着罢,别管他。” 陌桑一怔,随后笑了笑:“我还以为若儿如此热心,想着会帮衬别人,定是看上了那小子。若儿刚刚看着那小子,都出神了。” “怎么你不乐意?” “我当然不乐意。我这是嫉妒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也没个正形,我这是好心帮衬别人,给自己积点德。谁让那人讥讽我,这忙我自然也就不愿帮了,怨得谁?况我这人有仇必报,一点亏也不乐意吃。”容若不乐意的撅了撅嘴巴。 “那便是看上人家酒了。”陌桑拿过案上酒坛,揭开红盖斟了一杯放在容若面前。 “没有!你闭嘴!” “好。”陌桑点点头笑了笑,掀起袖子,伸手端起羽杯欲要拿走。 “别!别啊!”容若一蹿而起,趴在案几上,一把握住陌桑的手。 容若白了陌桑一眼,扭头不在理他。 觉得陌桑这人也是丝毫不吃亏,仗着自己一眼便能看穿她心思,总在她面前打趣她,简直讨厌至极。 “好若儿,上菜了,再不去就凉了,你最爱的小黄颡” 容若撇了陌桑一眼,着实懒得同他计较,一骨碌爬起,推着陌桑向前去。 “走吧。” 容若拿起酒坛,端在鼻前愰了愰,掺杂着梅子的清芬,酒香从坛口飘出,散落在桌前的饭食上。抬起酒坛,轻抿一口,清冽之感从喉咙直通下肚,体之灼热顿时散去。 “真不愧我惦念着的东西啊!”容若起身,拿出另一坛,揭开酒盖,递给了陌桑:“本姑娘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好东西与他人分享才会有幸福之感,喏。” 陌桑无奈笑笑,接过酒坛拂袖坐下,拿起筷子,挑了一条最肥的黄颡,夹去容若的碗里。 容若挑挑眉,夹起一口,眼前顺而一亮。 “果真名不虚传,这肉入口即化,鲜嫩可口,而这汤既有泉水的甘甜,又有梅酒飘散出来的梅子清芬,汤浓而不腻。这豆腐煮的火候正好,浸染了鲜汤,又不与本味冲突,人间美味也不过如此了!陌桑你上哪找的这么一好地方?日后有什么好东西,定不要忘了与我分享分享!” 陌桑看着容若眉飞色舞的说着,眼底尽是欣慰的温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杯盘狼藉,饭菜一扫而光。三坛梅子酒,陌桑只喝了一口,其余全让容若抢了喝了去,容若醉醺醺趴在桌上,拽着陌桑的衣角,着实醉的不轻。 “还有没有酒呐?陌桑!给我拿酒来!陌桑陌桑!陌桑你人呢?为什么要钻进碗里?看我不把你吃掉!”容若双手不停的扣着桌子,胡言乱语着。 “若儿,你醉了。” “我没醉,你才醉了!”容若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若儿,该回去了” “别别碰我!给我拿酒!拿酒!拿酒”容若嚎啕到一半,蓦地停了下来,随即传来了啜泣声。“古人说,酒能解千愁,醉里光阴易度,尽是诳语!我还能清楚的记得那一百九十八人呐!犹是现在这时候,我记得更加清楚了!你看!你听!”容若环顾四周,瞪大眼睛,目眦欲裂,抬手指点着。 “你看,他们一颗颗头颅从我头顶飘过,用他们血淋淋的眼睛盯着我,时刻在我耳边嘱咐我,我不能忘身负的血海深仇!夜夜梦里,全是这些族人的哭喊声,马蹄奔踏之声,还有我逃命时耳边的风声!每当早晨醒来之时,我都告诉自己,心大些,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便也没有痛苦。” “可真的没有吗?我心知肚明陌桑我想去看看他们”容若抬眼恳求陌桑,眶中一汪热泪,闪着粼光。 两人静默对视着,眼神似要穿透彼此的灵魂。陌桑看得到容若眼底的挣扎与痛苦,他不是不想让容若去坟冢,他只是不想把现实赤裸裸的摆在容若面前,这太过于残忍。容若心中有愧,她像是藤蔓缠着树根般禁锢着自己。 陌桑不答,容若不语,静静的,时光流逝,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好。”陌桑深叹一口气,终是让步了,牵起踉踉跄跄的容若,走出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何以慰忠魂 两个时辰后,踏着斜阳,陌桑和容若来到了一处山涧。 容若跳下马,向远处望去,已是夕阳时分,残霞飘落山头,映的漫天绯红。山涧清风,卷来阵阵沙哑的窸窣声。 翻过山头,便见一片参天树林,气势磅礴,直耸云巅。深夏之际,风出叶落,沙沙作响。 “这片林子,一共一百九十八棵树。我以树为碑,将他们葬于树下。让他们的血肉,可以融于泥土,连成树根,化作风林恣意生长。” 陌桑的声音在林中回荡,深沉别雅,缥缈至天上。容若抬头,景仰着已逝去的生命,树枝盘错,天空似在回旋。 “有些人,虽辨不出身份,但他们埋于树下,长成枝叶,便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命。倘若哪天,这河川看够了,这尘世待累了,化作落叶散了去,便也遁入了轮回。” 容若踉踉跄跄的径自前去,闭上眼睛,伸手感受着树干的纹路,粗犷又意气磅礴,好似跨越了萎顿和衰亡,他们又鲜活在眼前。 “眼前的是容易,生于元癸丑年三月三日,终于己巳年八月二十四日。那棵是管家容放,生于壬辰年八月十五日,终于己巳年八月二十四日。旁边的是丫鬟初稚,生于不详年月,终于己巳年八月二十四日。最左两排,是辨不出身份的三十七口我无法为他们厚葬,也不能为他们立碑,他们无亲无故,渐为世人所遗忘。但我陌桑,会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直到生命消散。” 容若随陌桑走着,指尖拂过枝干,喃喃吟唱着。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容若的声音盘桓在风林间,每一棵树,好似都苏醒了过来,鲜活的,炽热的,随风摇摆着。穿过林子,便是崖边,容若单薄的身子,背靠一片暮色。与翠林,眺望着山麓炊烟。她立于晚风中,裙裾飞扬。 容若背对风林站定,散开袖袍,朝着天地,郑重的一揖。 “今日,若,以群霞落日,以苍茫天地,以寂寥逝者心,在此立誓,此恨此仇,吾必报之,以宽亲者,以慰忠魂!” 随后容若缓缓跪下,手拱于地,头点于手背,行稽首之礼。 容若埋于双臂里,直到情绪平静后,才起身立直,抬起手抹去眼角边的泪,哽咽道: “让他们看着山下那万家的灯火也好” 陌桑将容若单薄的身子搂入怀中,轻拍着容若后背,一下一下像是雨落石间,安慰道:“还有我” “陌桑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就像心中开了一个大洞,漏着风。”容若右手轻捶着胸口,眼泪从眼眶漫出,不经意间,在半空中,热泪落下,吹散在了风里。 “我知道,我都知道”陌桑的声音低沉着,像是吟唱着歌谣。 “自从你醒过来,未见过你难过。但我看的到,你心内有多痛,面上就有多静。可压在心里未必是件好事,想哭那就哭,想恨那便恨,快意恩仇心中不也痛快些吗?” 容若在陌桑怀中,点了点头。像是洪水泄了闸,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波涛汹涌的来, 埋头大哭。身体因为太过用力而剧烈颤抖起来。 大约一炷香不到,陌桑襟前便浸湿一片,容若嚎啕转入啜泣轻颤,渐渐没了声音。 “若儿。若儿。”陌桑轻唤着容若,半晌也没动静,随即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陌桑叹了一声,看来是哭累了,睡着了。此时天外经完全暗了,林中静的只有树叶婆娑声。 一道黑影闪在了陌桑身边。 “公子。” “迹,都准备妥当了吗?” “一切准备就绪。” “知道了。鸟入笼,天下将变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说罢,陌桑抱起容若,踏着清风,飞下山去了。 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容若就醒了。经过昨天一番哭闹,容若整个人都处在眩晕当中。 “啧——”容若扶着额头坐起身来,感觉脑袋似要炸开一样。 “紫娟,紫娟!” “来啦来啦。我来伺候小姐洗漱更衣。”未见紫娟,便听紫娟慌忙作应。 话音未落,容若见紫娟提着裙子,踏过门槛奔来。 “我今日头疼的紧,定是昨天喝多了。你待会帮我备点醒酒汤。诶哟诶呦,早知道昨天就不那么放纵自己了。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说起来真是后悔,后悔啊。” 容若拍了拍脑门,越想越觉得懊恼。 紫娟听后,抿嘴一笑。 “我还说小姐今日为何起的这么早,真是相当稀罕呢。没想到小姐是头疼的紧。” “你这小丫头,学什么不好,非学你家公子打趣人。” “奴婢可不敢,哦对了,公子说小姐要是醒了,用过早膳后,就去找他,说是有要事相商呢。” “知道了。”容若摆了摆手,示意紫娟端来早膳。 早膳过后,陌桑本遣人为容若指路。可容若长袖一挥,随即让那些人散了去。独自愰愰悠悠出了庭院。 当容若站着若水园门口,望着门匾的烫金大字时,不由背着袖子,咂起了嘴,唏嘘了一阵。 踏进若水园,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她踏着碎石小路,循着溪水的上游,转过竹林的拐口,眼前豁然开朗。 湖水静淌,轻烟上笼,似真似幻。背靠青山,怀坐楼阁。 好一个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忽然琴声骤起,群鸟惊飞。 容若回过头,只见陌桑在朦胧的湖心亭中飘扬着似雪的衣衫。 见容若来了,陌桑停了琴望向她。容若跳着招手,蹦蹦跳跳前去,随后觉得不妥,又整整衣襟,缓步规矩的走着。 陌桑在亭下无奈一笑,静默的等着容若。没想容若刚看见陌桑,几丈之外便往后撤一步,甩了甩衣袖,双手一拱,作了一揖。 “桑公子好。这若水园叫的,可既雅致又意蕴横生啊。没想到桑公子不仅是个读书人,这野心志向还不小,想着润泽万物。以前小女子着实不懂事,无法无天。日后见着公子一定会礼数周全,不敢再冒犯公子了。” 容若一上来便装腔作势起来,想着今天可算是抓住陌桑豺豹之心的尾巴了,定要好好奚落取笑一番才肯罢休。 陌桑摇了摇头,无奈一笑,拍掉容若作揖还未放下的手。 “头不疼了?怎的又开始调皮了。” “啧啧啧,桑公子这是恼了?怎么只许公子打趣小女子,就不许小女子打趣公子了?” 容若边走边说,大踏步向竹屋内。 “我刚进门时,见着门口的烫金大字,我一瞧啊,这苍劲的笔力,定是风流倜傥陌家公子的真迹。毕竟高贵冷艳的桑公子,怎瞧得上他人字迹。不过对比我这样朴实无华的乡野村妇,桑公子的自信更胜一筹,竟把自己的字匾上去的,在下输的心服口服啊。” 陌桑也不羞赧,反而被容若逗的飒爽一笑。 “唉,不过啊,这院子叫若水园很是悦耳,这桑公子入木三分的字,也确实值得一匾。” 容若转身又朝陌桑一揖。 “哈,桑公子,小女子学的怎么样啊?” 陌桑这个人嘛,看着斯斯文文,但城府极深,最擅长的就是拿捏人心,一眼便能看穿他人心思。而他这等人待人,就似那手中纸鸢,一松一紧忽冷忽热。最喜扇一耳光给颗枣。容若待久了,自然是学的像模像样,手到擒来。 说起陌家公子,容若可不觉得陌桑似那普通文人磊落君子般,他肚子里可要黑的多,阴险的多。 不过风雅之事,容若觉得陌桑做起来不觉讨厌,还甚是附庸的可爱。 “抓住了精髓,可出师了。头还疼不疼?” “好多了,可让桑公子费心了。” 陌桑跟在身后,笑容徒然少了一分,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神色多了分怅惘。 踏上小筑,一股清幽扑面而来,顿时让人心静万分。 环顾四周,屋内陈设整齐雅致。珠帘,青帐,坐塌,淡香。 旁边的竹楼两层架起,堆满了书籍。多而不乱,杂而不滥。 剩下的一间屋子就是起居的卧室了。 “哟,这儿不错嘛。” “可是喜欢?” “喜欢。” “喜欢便可以搬来。” 容若一听,眼角的欣喜立马退去。 “不了不了。住那挺好挺好。” 她不知道陌桑又在打些什么主意。 “来,坐下。” 陌桑收起玩笑姿态,跪坐在几案前,为容若斟了杯茶,指着案几上残局道:“可会解?” 容若摇摇头。 “你可知这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报仇也是无异。” 容若不再打趣,跟着坐下,她抬眼看着陌桑,捻着黑白子在指尖。 “知道。” 她终是看到陌桑的用意,陌桑每讲一句话,她离事实便愈近了一步。 “即便是以生命或是以信任为代价也在所不惜吗?” 她想复仇的心是急切的,以至于在听到这句话时以为只是一句危言耸听,便也不放在心上。 “是。” “你可要考虑好。”陌桑轻笑,摇摇头,他看过太多人如此了。有些代价,也许只有被付诸过了,才会知道它到底有多么沉重。而现在的一句“是”不过是一腔热血罢了。 “陌桑,我哪有选择?”容若知道陌桑在轻笑什么,就算他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可陌桑引她入的局铺好的路,所要付出的代价,全都由不得她。 “那么,相信我。” “好。” “计划这件事还需要些时日,务必相信我,按照我说的做,过了乞巧节就启程去。” 容若低头看向棋盘,纵横捭阖,黑白交错。每一步都是对弈之人的精心设计。那茫茫的黑白子中她在其中,却不知哪一子才是她。 “陌桑,要开始了吗?” “是的,棋已摆好,只剩你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孤军奋战,没有人可以帮你了,记得保护好自己。” 陌桑温声的说道,俯瞰苍生般,俯瞰着局中的虫豸蝇狗。屋外若水园,骤起的风卷着残云,天要变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七月初七 今日是七月初七,乞巧节,传说牛郎织女在这日相会,凡间少女因此向上天祈求智巧与良缘。 听紫娟说,今日河堤旁会放许愿灯,街上杂耍假面戏,好生热闹。男男女女河桥相会,互诉衷肠,表意相思。另有单身男女手持鲜花蔬果,遇见中意之人便投以赠之,以表芳心暗归。 集市叫卖到天黑,街上人与人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想着每一位男子旁定有一位妙龄少女,提袖掩面,笑靥如花。容若就开始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迫不及待想要与陌桑一起热闹一番,见一见这奇妙景象,共度过七夕之日。 陌桑前两日说,要带容若去寺庙拜佛念经,去除一身躁气,顺变求求平安。容若便安坐在屋里等了一天,可眼看夕山斜阳,天已转黑,也没见着陌桑的人影。 容若束了头发,精心收拾了一番,换了身月牙白阔袖长袍,跪坐在塌前,心不在焉地品着茶,盯着门外望眼欲穿。 眼看一炷香功夫便去,三四盏茶已下肚,却还未见陌桑半寸身影,容若眉梢的期待与欣喜,转而成了失落与愤怒,便案几一拍,提步走出门,大喊道:“紫娟,告诉你家公子我出去了,叫他不必扰我。” 刚走到庭院门口,容若便止了步子。想到若是从正门大摇大摆出去,不免会被陌桑派的下人跟着,出去玩带着满腹怒火与小尾巴,束手束脚总是尽不了兴。于是便调转头,偷摸来到院子临近街边的白墙根处,垫了筐篓石块,爬到了墙上。 容若坐在墙头,往下看了看,腿开始有些发软,竟犹豫了起来。 想着若能有一身武功,便能身轻如燕,帅气的跳下墙去,还能引得不少少年少女停足侧目。又转念一想,轻叹一声,自己哪会武功,只要跳下去手脚健全,就算摔个四脚朝天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于是便双眼一闭,扑腾了下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容若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头面朝下,向街边一块石头砸去。大惊不妙,想着这下可完了,手脚还在脑子却要不好使了。 就在此时,容若只觉腰间被轻轻一带,落入一人温温热热的怀中,才松了口气。 容若站定,想着这等丢脸之事被人看见了岂不是很没面子,于是提袖遮面,道了声谢谢转身要走。 “诶呦,我还以为是谁呢,又见面了,我就说这缘分呐,真是妙不可言!” 容若一听,觉得这声音耳熟极了,便放下袖子,抬头望去。见一赤衣男子,站在一片微晞的灯影下,衣袂飞扬,眉眼含笑。 灯火昏黄,只得男子一模糊轮廓,容若便凑近一看,看清后眼珠一瞪,转身就想跑。 男子眉头一挑,伸手一把将容若给拽了回来。 “小娘子跑什么呀?你看这良辰美景,一个人看多寂寞啊,不如我们结成一对,好好游玩一番。” 说罢男子便食指一并,比成一对。 容若扭过头换上满面笑容,一副讨好神色。 “不了不了,谢谢公子好意,我还有事,后会有期啊后会有期。” 容若堆笑着拍了拍男子胳膊,后撤一步,准备溜走。 “别啊!”男子拽住容若,轻轻往前一带。 “上次不是说好,下次见面要互通姓名吗。敢问姑娘大名呀?” “诶呀这个我不过一小丫鬟,哪配与公子互通姓名,还有事先走了,就不陪公子玩了,公子玩的尽兴。” “唉,既然姑娘有事,我自然不会强人所难,那么只有后会有期了。”男子松开容若衣衿,将容若往前一搡,后退两步,带着颇有深意的笑容流入人群中。 “好好!后会有期!”容若准备向男子一揖,就算以后不见也好有个礼数周全,没想一扭头人便没了踪影。 容若不禁疑惑,这人答应的这么爽快,上次被她骗了酒去,又让他站在外面不少时间,怎么这人好像无事发生,全然不提就走了? 容若边走边想,忽然在街角处,飘来阵阵烤饼香,不禁有些饿了,想来今天光喝了点茶吃了些果子,气的连饭都忘了吃,便走了过去在小摊坐下。 “来份烤饼和一碗粥!” “好嘞!”小二应声道。 很快便端来了吃食。容若不到一会儿功夫便一扫而光,吃完后还意犹未尽,甚至觉得这路边小摊还别有风味,也许是饿了很久,就连素食也似那美味佳肴。 “结账!”酒足饭饱后,容若摸了摸腰间,起身结账,才发现腰间空空如也,钱袋早不见了踪影。她出门时明明带了不少银子,也没有人近身怎么就没了? 容若眯着眼睛想了想,才幡然醒悟过来。怪不得那小子走的如此爽快,笑的还如此诡异,原来竟是顺去了她钱袋! “额老板我今天钱袋被人偷了去,我能拿首饰抵在这吗?”容若抬头,满脸赧色,抱歉一笑。 “也行。” 得到准许后,容若便伸手欲取下耳坠,就在碰到耳垂的瞬间,容若一怔。 耳坠也不知在何时没了。 容若慌忙摸向束发,那人竟把她身上的首饰都搜刮的干干净净,她竟一点也没察觉! 偷人钱财也就算了,还断人后路!容若捏着拳头,瞪向灯火通亮人潮涌动的地方,气的直跺脚。这口气她怎咽的下,今天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小子给翻出来! “姑娘不会想要赖账吧?我这可是做的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 容若想这会出丑可出大了,路人听到生意纷纷侧目看向她,还指指点点。 “不会不会。你有笔有纸吗?这样,我写一字条,你拿着去陌府要钱。不会少了你的。” “陌府?你是陌家什么人?陌府就桑公子一人住,你莫不是骗人的吧!” “陌府?”行人仿佛对陌家有着天大的兴趣,听闻后纷纷凑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是啊是啊!陌府就住桑公子一人,你是什么人?” “诶呀,不会是骗子吧!” “说不定!挺标志一小姑娘,竟敢打着桑公子的名头行骗,我看是活腻了!” 容若眼看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顿时把小摊围的水泄不通,一把夺过店家手中的账本和笔,顺手撕下一页,摊在桌上。挥手写了洋洋洒洒四个大字后署上了名字。 “陌桑结账——若儿。” 容若拿起纸条,往店家怀里一塞。 “拿去!” “唉,不行!你得先说好你是谁!” 周围的人也应和起来,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快要把容若淹死在口水中。 “我是他妹妹!”容若随便找了个借口欲要搪塞过去。 “骗人!桑公子没有妹妹!” “对!没有!你骗人!” “走抓她去见官!” 众人欲要一拥而上,有些人推搡着,扯起容若袖子。 容若哪想到他们什么都知道,连陌桑有没有妹妹都一清二楚。 “等会!停!” 容若一甩袖子,从坐位上蹿起身来,两脚一蹬站在了桌子上,才逃脱了众人魔爪。 “听我说,大家冷静些。何必非要问我是谁呢?唉,你们想想,男人嘛,总得会有些个知己很正常对不对,怎么会让你们知道,这样刨根问底的会让桑公子很难堪,唉。怎么那么不懂事呢?” 容若站在桌子上,摇摇头,灌了一肚子坏水。 “这样老板,你呢拿着字条去府上拿钱,我呢就在这里等你,你看这么多人看着,我也跑不了是不是?大家也可以和我一起等等看。你们说好不好?” “哼!我倒要看看是人是鬼。” “好!” 容若笑了笑,拿起一把凳子,放在桌子上,散开衣袖坐了下来,转身又对店家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 店家走后,围观的人开始按捺不住情绪,纷纷问道。 “你真的是桑公子的?” “桑公子一向冷冷清清不近女色,你莫不是骗人的吧?” “桑公子人怎么样?” “对呀对呀!” “切,他有什么好的!肯定还没我好看!” “就是,长得好看算什么!没点男子气概!” “嘿,你们怎么说话的!陌家是什么地方!好意思跟人家桑公子比。” “就是,我们桑公子可威武英俊了!” “不和你们计较!” “我也想做桑公子的知己” “咦——算了吧。” 容若无奈摇了摇头,想笑又不能表露,着实有些憋的慌。 “你们知道吗,男人,最怕女人问这么多。你们这样让桑公子多难堪是不是?我是谁并不重要,心知肚明的事不要挑破。看破不说破是做人特别是做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的基本素养!桑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就喜欢通情达理的,没事慢慢来,多学习学习,你们都有机会。还有这种闲话少传,桑公子最不喜欢多事的人了,明白吗?” 容若大袖一挥,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有说的煞有其事有模有样。 “女人怎么能取得爱慕之人的芳心呢?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这张脸,说了不是,别看我。是说话做事能投他的兴趣,抓住男人的心,男人喜欢什么?喜欢你天天问他不想答的事吗?喜欢和你讨论柴米油盐吗?喜欢和你一起做刺绣女红吗?不喜欢。是不是?” 众人若有所思,纷纷跟随点头。 “那他喜欢什么?”人群中,一个束梨花发髻,身着鹅黄长裙的女子举手问道。 “问的好!这当然要分情况,他喜欢什么,比如他喜欢诗词歌赋,那你就多看看书多念念诗。他喜欢下棋,那你就看看棋谱研究棋局等等这些。总之这一切就是要你丰富自己的内在,做一个聪颖明理的人,然后与他有共同的话题爱好,投其所好懂不懂?” “女人呢?女人喜欢什么?我我想追求我隔壁二丫头!”人群一男子蹿出头来,大喝一声后害羞的挠了挠头。众人见状笑成一片。 “很简单,两个字,真心。女孩子心软,慢慢来急不得,记得要温柔些。好啦,店家来了,我就不多说了。” 容若站在高处,看着人群外,店家笑容满面,正奋力往里挤,就知道钱不但拿到了还拿了不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酒道万千 “各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啊!” 说完容若便跳下桌子,蹿进人群,随人流逃了去。 逃出人群后,容若一撇,见远处阴暗墙角处闪过一抹赤红身影,暗自轻嘲道,那小子化成灰她都认识。便想都未想就追了上去,穿过街巷,挤过商贩人群,到一家酒轩竟没了踪影。 容若四处张望了一番,觉得这门前酒轩的名字甚是眼熟。 门堂石阶前立有一尊高过半人的汉白玉石雕,石雕不知刻的是何茎叶藤蔓,包围缠绕一“酒”字。 右侧生有一颗古榕,枝干盘虬盖住门庭。枝上系了绸带,与绸带一同挂着铃铛,若是登高远眺,看得青红满树。每当深夏之际,南风悠悠来,一树红绦银铃,风出碎响,尘雨飘摇。 左侧摆有一口大缸,近乎有半人高,缸内装满了清酒,木盖半掩,盖上放了不少陶碗,供路上来往之人使用,行人若是口渴,便可自行取来。深夏闷热,由是正午时分,喝上一口再靠在古榕下小憩片刻,半天的疲乏也能消散殆尽。 门檐上挂了副的对子,大字龙飞凤舞,笔格遒劲,上联:个中酸甜苦辣,下联:人间春秋冬夏,横批:酒道万千。 正堂额匾上明晃晃一烫金大字“道”,此酒轩正是名为“酒道”。 容若低头思忖了片刻,忽然在一阵梅香中记忆一闪。终于明白这“酒道”二字为何这般熟悉,原是那日在山泉庄骗来的酒坛底所刻的字! 那小子的和尚庙原来就在这里!容若提前衣摆欲大步迈去,不料门口走来一小厮将她拦下。 “姑娘留步,今日不待客。” 容若听后踮起脚,朝内堂望了望。堂内酒客满座,桌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片热闹。 “你跟我说不待客,当我瞎啊?”容若眉目一挑,往里面指了指。 “我家公子交代了不待客,尤其是身着白衣,长得貌美的姑娘。” “是吗?我当你家公子是在夸我了!我就进去找一下你家公子,不喝酒不闹事,马上出来,您就通融通融。”容若一笑,拍拍小厮肩膀,欲要侧身挤进去。 小厮见状,赶忙将手边扫帚一横。 “姑娘,你烦不烦,说了不行!”说罢一脸嫌恶,便偏头不在与容若搭话。 “你!”容若心中也是有些莫名其妙,脑袋一头雾水。 “当真不让进?” “不行不行!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敢来勾搭我家公子!一副狐媚模样。” “骂谁呢?你给我等着啊!”容若大袖一甩,扭头走了。 她自是知道,那小子是故意将她引来此地,又故意将她拒之门外,让她吃着哑巴亏,气她一番。但是容若骨子里可一肚子坏水,嚣张跋扈的人。让她吃亏,可不是这么容易的。所以她扭头走了,心里却盘算以牙还牙,让那混小子讨点苦头。 片刻后,也不知容若从哪搬来一个藤筐,拿来了个破锣,往在汉白玉石雕旁一放便站了上去。 “哐哐哐——”破锣响了起来。 “走过的乡亲路过的乡亲,都来评一评理,天下哪有这样的负心汉!”容若站在藤椅上吆喝,刚刚还是满面阴沉,转眼就哭的梨花带雨了。 路人一听到“负心汉”三个字,顿时驻足,看起了热闹。 “姑娘,怎么了啊这是?” 容若见有人上前询问,想到在面摊露过脸怕漏了陷,便从袖子里掏出白娟掩上面容,方才开口。 “你们说,这家公子与小女花前月下,该给个怎的说法?小女子初到此处,便在那城外梅子林,结识了这家公子。这家公子对我一见钟情,我也对他一见如故,每日与他相会,本以为姻缘在此结下。却没想到,那负心汉转眼忘了与小女子的海誓山盟,翻脸竟不认人。诺于我的生生世世,怎可化作过眼云烟?如今我寻来他,他却将我拒之门外!如此狠心,连一句解释都不给我!若是他说一句我们就此罢了,我也不会如此这般纠缠!大伙们你们给评评理!” 说罢,容若便嘤嘤啜泣起来。 “妹妹呀,不要哭了,姐姐去给你找个好人家, 你就忘了这负心汉吧!” 人群中蹿出一位大姐,顺了顺容若后背,轻拍安抚着。 “都怪我呜呜痴心错付遇人不淑。”容若哽咽着,说的断断续续,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妹妹呀,他现在连你的面都不见了,这风流债定也不想偿了。他不就有点小钱,我到觉得负心汉怎配的上这么好的妹妹呀!” 容若摇了摇头,哭声更胜。 小厮见门口越来越热闹,将酒轩堵的是水泄不通,便慌忙从堂内出来,大声呵斥道。 “休要胡说!我家公子一表人才。怎的会做这样的事,让你们在这污蔑!” 听见小厮呵斥后,大姐挽起袖子,一把将小厮扯过。 “一表人才?这是一表人才该干的事吗?没做过?谁家妹妹会拿自己清白开玩笑?不想担责任就算了,还绝情绝义对妹妹避而不见,倒是把话说清楚啊!我看这妹妹本也不愿多纠缠。” 容若点点头。 “小女子也只是想找他把话说清楚。说清楚后我与他便两不相欠,以后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驻足人群吆喝道,纷纷七嘴八舌的声讨起来。 “对!负心汉说清楚!” “你还不回去叫你家公子!” 小厮见情形一发不可收拾,各位好汉纷纷撸起袖子推搡起来,吓的连滚带爬的进了大堂。 “等等!我去禀告公子。” 少顷,小厮便走了出来,整了整刚刚被扯皱的前襟,正色道:“公子说了在二楼等着姑娘,请姑娘进去。” 大姐听后瞅了一眼小厮,上前一步将容若拦在身后。 “让他出来!小姑娘就这么孤身进去,万一你家公子有所图谋可怎么办!” “哼!我家公子知荣辱懂礼节,怎会打你们这等村妇主意!” “你说谁是村妇!你说谁说村妇?”大姐一把揪过小厮衣襟。 “说的就是你们!这一闹可好,我家公子清誉可是毁于一旦,这负心汉名号可算是城里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是活该!” “哼!也不看看你们这些是什么身份,个个一副下贱模样,还想高攀我家公子!还好我家公子不要这小娘子了!不然她定要将这河水搅浑!” 小厮被揪起,摸索着手旁的扫帚,拿起便朝着大姐腹部一桶。大姐吃痛的松了手,惊叫着倒地。小厮依旧不依饶,又在乱作一团时补了一脚。 这小厮看着胆子小,嘴巴不饶人,竟还动手伤起了人,越发猖狂。 容若见大姐倒地脸色倏然的阴沉,扶起大姐护在身后,扬手就扇了小厮一个耳光。 “这家公子可不是什么知书达礼的人,看来他家奴才更甚!好一出狗仗人势!” 容若呵责道,而后一把抓过小厮的衣衿,往前一带。容若带着微愠的面庞,近在咫尺间。 “骂便骂,竟还动手打人?给我滚!” 小厮被一个耳光震的蒙了神,双耳一鸣一闷听也听不清。只看得见容若满面的怒气,仿佛一点就着。随后容若顺手一推,小厮便跌坐在地上。 “大姐,我自己解决吧,不必为我操心了。今日之事,让你牵扯进来,真是抱歉。早点回去吧!” 容若垂袖向大姐一揖。 “妹妹你一人可行?” “相信我。” 容若送走大姐,瞪了一眼小厮,转身上了二楼。推开隔间,还未踏进门槛,声音便从屏风后飘来。 “哟,小娘子这事这么快便办完了?” 一男子随手抓了一件覆在屏风上的衣袍,披在身上走出。 “那可不,想着公子不就来了?”容若咬着后槽牙,面色铁青的说着。 “是啊,看来是想极了,还跟了一路。早知如此想我,当初何必故作矜持呀!” “少废话!东西还我!” “小娘子莫急啊,不如” “东西还我,再说一遍!” 看来容若是真生气了,整个人仿佛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那你拿走我的几坛酒该怎么算?” “一茬归一茬。” “哎呀呀,搅在一起才有意思嘛。这样,我们赌一赌,若是你赌赢了,我们这些恩恩怨怨便一笔勾销。若你输了,我便挖去你一只眼睛,如何?” 容若蹙起了眉,不禁怪道,男子竟把赌注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我若不赌呢?” “不赌啊,那便从这跳下去。” 男子抱臂靠在栏杆旁,往楼下望了望,笑道。 “看来赢了没什么好处,输了更惨。既然都要与你为伍,那还不如从这跳下去。”容若面色一沉,撑过栏杆便准备往下跳。 “别别别!”男子驱步上前,眼疾手快,揽住容若腰间,往回一带将她扯了下来。 “好说好说,那这样,赢了我们之间恩怨一笔勾销,我这儿的酒随你喝,如何?” 容若一把推开男子道:“外加你楼下小厮的左手一只,如何?” 男子抬眼看了看容若,笑意有了几分深意。 “好。” “赌什么?” “我的名字。若你猜出我的名字,算你赢,若你猜不出我的名字,算你输。” 容若一听便知,这男子分明是想刁难她。凭空如何猜测一个人的名字? “你!分明就是在刁难人!我管你是谁!” 容若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此男子性子也颇不定,于是转身准备跑路。 “除了房门,此房还有一个出口。”男子不知在何时锁了房门,手间哗哗转着钥匙。“那便是跳下去。” 男子一副嬉皮模样,瘫在榻上。 “没事不急不急,慢慢来。我这有两坛珍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随枝可栖 男子拿起案上的一坛酒,揭开酒盖,在眼下晃了晃。 容若一看酒坛,脑中便有两字一闪而过。 “可栖,对吗?你叫可栖。” 男子猝不及防一顿,继续晃着酒坛。 “是何字?” “可人的可,栖泊的栖!对不对?” “对。” “简单简单,那就是我赢了。” 容若心中暗松了口气,要不是她忽然记起从可栖那骗去的酒坛,裹着盖塞的红布上写有两个字,索性赌了他的名字,今天怕是真要从这跳下去了。 “那不行,谁知道你从哪看来的?” 可栖抬起酒坛,往耳杯中倒了一盏。顿时酒香四溢,衣衿沾香。不得不说,可栖的陈酿,世间一绝,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心动。 “你怎还耍起赖皮了?” “是吗?说不出来,今日还是要从这里跳下去。”说道,可栖狡黠笑着,从袖袋中掏出一把雕花匕首,刀刃出鞘插在案几上。 容若蹿起身,攥紧拳头,如果可以,她着实想一拳了这个人。但就目前来看,容若自是知道打不过他。 “想好了吗?说说我这名字作何解?”可栖弹了弹刀柄,随后看向容若。 容若咬着唇瞪了回去,心中暗觉今日自己是冲动了,不该独自前来。上楼之前,以为可栖就算不是通情达理之人也不会行为如此乖张。 “你说不出便还是输了。” 容若看着那明晃晃的匕首,身子便开始冒汗。这要如何猜,想破脑袋也怕是猜不出。 可栖拔出匕首,一闪而来。容若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扼住下巴动弹不得。他反手一扔,匕首腾空而起,寒光乍现,刺向容若右眼。 容若大惊,吓的慌忙闭上眼睛,心中如一团乱麻。 “等等!等等!” 只是一瞬间,容若脑门便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在乱做一团时,“可栖”二字好似串成了一首诗谣,挂在她的嘴边。容若心中隐隐有声音在吟唱,脑中不断重复,这几句话像是信手拈来,便脱口而出。 “心如鲲鹏翼,扶摇九万里。苍穹以为冠,随枝可栖居?” 可栖一听,觑着眼睛撇过脑袋,轻扬手腕随手便仍了匕首。 “无趣。”可栖放开容若,失神的瘫回榻上,举起羽杯一仰而尽。 “对了?”原是随口胡诌的话,容若也未抱有期待。 “一字不差连话都一字不差”可栖愰着耳杯,喃喃自语道。 “真的对了?” “对了” 容若有些不敢置信,真是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或许是哪个名人作的诗,她自小背得,今日便会脱口而出。 “不管怎样,你输了!可不许赖皮!” 容若见可栖出了神不作答,以为他又要赖账,便使劲晃了晃他。 “我说,你不许耍赖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晃的我酒都洒了!” “听见就好,该怎么做你该知道吧?” “知道!我这就去取了那小厮的左手。” 可栖放下耳杯,起身便要闪去门外,容若一听要取小厮眼睛,想都未想赶忙向可栖扑了过去,一把将他扑在地上。 “小娘子,你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可栖翻过身,支起头笑着。 容若见可栖一副欠打嘴脸,翻去了一记白眼。 “急什么急!谁让你取小厮左手了我也就是说说而已,你把他打发走便好。” “那好吧。听你的。” 容若听后,总算彻底松了口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还说小娘子不心急?打算趴到什么时候啊?” 可栖扯了扯被容若压着的衣袖。 “我咕”容若蹿起身,正要开口,肚子便叫了起来。 “看来小娘子是饿了啊,那也不能饥不择食嘛。阿珍,弄点吃食来。” 可栖伸着脖子,朝门外喊了一声,闷锁也随声而落。 “你不是傍晚吃了些,怎么又饿了?” “还不是被你吓的!” “我也不就说说,哪会真去挖眼睛让你跳下去?你胆子什么时候这样小了?我看你骗我酒时,也不见你害怕。” “今时不同往日啊,没人在我旁边撑腰恩?你怎么知道我吃过了?” “要不然,你的首饰也不会丢。”可栖摊开手,摇了摇头。 “你!如此卑鄙!” 此时,酒菜已上齐。可栖挽过衣袖,为容若递着筷子。 “我承认。” 容若见可栖端过一盘菜,拿起筷子在里面仔细挑着些什么,挑完后又端了回去。 “你在挑什么?” “姜丝啊!” “姜丝?”容若眉头一皱,瞅了一眼可栖。 在芸芸众食材中,她什么都能吃,唯有姜碰不得。甚至夸张到,一吃就闹肚子。她以前是不信,但是试过多次后,效果是立竿见影。所以在吃饭时,总是仔仔细细挑出,为此陌桑还怪她挑食。 “我们认识?”容若猝不及防问道。 可栖一怔,随后放下筷子粲然笑着。 “认识!认识!怎么不认识,这儿所有的美娘子我都认识!” 容若抬起头,与可栖四目相接。发现他眼底的笑意,带着些许期待,期待着她追问下去。容若心中闪过一丝踌躇,躲闪起可栖的眼神,拿起筷子埋头扒起了饭。她怕若是追问下去,会问出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可栖见容若不接话,脸上蕴起一丝落寞。 “看来小娘子是为我不认识你生气了。” “来,喝了这杯酒,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以后就是朋友了!”还未杯酒相碰,可栖便举起耳杯一饮而尽。 容若盯着耳杯好一会儿,抚了抚杯上的云纹,心思一沉不知想些什么,随后也端起喝尽。 “可栖,我饱了,该回去了。”容若放下耳杯,站起了身,看了看可栖欲言又止。 “上次你从我这骗去酒,今日就送你几坛。” 可栖转身在案几是拿来两坛系好的酒,递给容若。 容若接过酒,觑着眼看了可栖好一会儿。 “为何看着我,定是舍不得了。” 容若无奈笑着,摇摇头转身挥了挥袖,留下背影。 “我叫容若,后会有期!” 走出酒轩,容若抬头看着酒轩旁伫立的古榕,红雨飘摇,风动铃摇叮咛作响。好似远古的低语,诉说着尘世纷扰。便蓦地失落起来,这情绪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便悻悻的走了。走了不知多久,容若看见一条深暗的巷子灯火微晞,人影遑遑。陶罐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便寻声而去。 见一双鬓斑白的老人朝着沟宕扔着陶盆,盆内种着花草。 “老爷子,这是要扔掉吗?” 老人听闻转身,手中顿了顿。 “是啊,今年种子不好,开不了花。况今天乞巧,放在店里晦气,想想还是拿出来扔了,这不还剩最后一株。” 老人手中端着的陶盆,孤零零长着一株青苗,无花无叶,直指天地。好似就算反抗浊世,也要遗世独立,也要不蔓不枝。容若诧异着震撼着向往着,这青苗千磨万击坚硬的气节,拒绝花开的勇气。总觉好似她以前的自己。她看着青苗,心头的阴霾在不觉中一扫而光,萌生想要把它种在园子里的念头。 “我看我与这株青苗有缘,不如拿这两坛酒换了它可好?” 老人看了看青苗,叹了口气。 “姑娘,你有所不知,这是株曼珠沙华,离别之花。今儿是乞巧,你一个姑娘碰了多晦气。而且这株恐怕开不了花了,自从我栽了它后,就开了一次,而后结了叶,这几年便再也没有开过,现在连叶都落了。不如你换其他开的正盛的花。” 容若摇着了摇头,晃着手中的酒坛,目不转睛的盯着盆中青苗。 “我不爱那些娇艳的花草,反倒喜欢这孤冷的青苗,那些开的正盛的花,还是留给其他姑娘吧。我这人固执,也不信这些,老爷子还是莫要劝我了。况要真是伤了离别,也只能说情深缘浅,红线太松,那也谈不上什么好姻缘。怎还怪上了一株花?” 老人见容若歪理颇多,无奈的笑了笑,便递给了她。 “那姑娘以后可莫要怪我。” 容若换过陶盆,神色高兴了起来。 “不怪不怪!老爷子回去好好品品这佳酿,我先走了!” 容若兴高采烈的抱着陶盆回了陌府,刚进院门,便见一白衣站在烛火前。容若不理,放下手中陶盆,扒拉起门前的湿土。 陌桑见容若没进屋便走了出来。 “若儿。” “唉!别!可别叫那么亲,折煞了小女子!”容若未等陌桑说完便呛了回去。 “我” “道歉的话就别讲了,听多了耳朵都起了茧。今儿本姑娘也玩累了,种完这颗青苗也该睡了,公子还是请回吧,不然公务可处理不完,明天许的诺又该食言了!” 容若撒完气,便也不再说话,低头将盆内青苗移出。 陌桑也一同蹲下,默默帮着松土。 栽完青苗后,容若见陌桑袖子也未折起,落在泥上,原先一身净白现却沾满了泥渍,便拉过陌桑的衣袂,将手蹭了个干净。 陌桑见了容若调皮模样,宠溺笑着,也不管脏了的衣服,搂住容若,踏着轻功飞上了屋顶。 “你要干嘛!” “道歉。” “我若不原谅你,你你是不是要把我扔下去?” “是。” 容若伸头往下看了看,腿顿时软了半分。 “那那咱们好说好商量!” 容若觉得今天倒霉透了,不是跳下去就是要被扔下去。 “若儿,我是认真的想要向你道歉。我失了诺,害你等我了一天。两天前,我和迹一起,去了趟荆州,方才才赶回来。连夜赶的脚程,可还是晚了。真的有诸多抱歉。” 容若看着陌桑,站在月下一身白袍,本该如谪仙般衣袂飘飘,如世人艳羡般,清狂高傲,俊逸不凡。可他却是风尘仆仆,衣衫落尘。定是尽了力赶了一天的脚程,想到这,容若便觉没有理由再生他的气了。 “既然你道了歉也同我解释了,那便没什么好气的了。不然,我不就成了那无理取闹的小娘子了。” 容若咯咯笑着,天上也跟着层云散开,月眀墙头。 “那你抓我上来,是要作何?不会真准备” “怎会,舍不得。” “我原本计划着今天去寺庙除除晦气,求求平安,再陪你一起放放河灯,可都没实现。你明天就要去江北,前路凶险万分,我怕极了你出什么意外。所以,我做了两盏天灯,带你上来将它放了,以求一份心安。” 陌桑飞下房顶,寻了一盏灯笼上来,又端了一方笔墨。展好天灯后,递给容若。 “若儿,你许个愿,写在上面。” 容若不语,望着远方的夜色,点点星火,从黑暗中升起,飞腾向碧空,汇聚成一条人间泪河,流淌着最无力的祈盼和心底最渺茫的希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白石哥哥 “陌桑,我不想许愿。” 万千灯火煌煌,浮沉在浩然天地间,稍纵即灭,渺小如粟,生命便也是如此。 “我若许了愿,终了也没实现,内心不免愤恨,怪命怪天待我不平。在人事面前,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终了败了,那也是通塞由我,不由命。” 也不知容若哪来的一股劲,拧着一动不动。似乎在和自己较劲,和天地较劲。 陌桑轻叹一声,见容若执意不肯点灯,便自己取了火放了灯。 “这愿望我就替你许了。” 陌桑从袖间掏出火石,靠近灯口擦着,火花一闪而过后,瞬间一哄而起,噼啪的照地整个屋顶通亮。容若看着火光闪动,眼角蓦然划过一丝落寞,一瞬过后像是含住了一汪泪水。 陌桑默默地看着天灯从掌上升起,晃晃悠悠腾飞向夜空,而后直到只剩星点萤火,消失在浩瀚穹边,若有所思。 “它晃晃荡荡的,却不知被寄托了怎样纷繁又真切的盼望。我执意要放灯,也是有缘由的。我以前也是万事皆不怕的人,那时候我两袖清风,一生无牵无挂。但后来便偿了苦果。如今你要去豺狼之地,我护不了你。故而信这些原先不信的鬼神之说,也只不过为了求得你的长乐安宁” 今日的陌桑,仿佛才是真切的。他的语气虽还似以往的寡淡,可字句中的无奈与不安,随着凉夜的风缕缕飘进了容若的耳朵里。 透玉般的云涛即生即灭,月下人影晦暗变化。夏夜聒噪,夜风微凉,天上挂的玉盘照的人生通透明亮,容若虽不语,内心却已百转千回。 在临走之际,容若突然环住陌桑腰间,埋头在他襟前。千言万绪,便化作这无声的相拥。 陌桑安慰的拍着她的后脊:“注意安全,定要护好自己。” 一个月后的翰北官道 夜凉如水,一弯弦月挂在穹顶,把翰北山林间的官道,照的通亮。 狼嚎声,尖戾的笑声,马蹄声,声声回荡在山涧里,惊的群鸟四散。 “小娘子,小娘子唉!莫要跑了。快跟我们回去罢。啊哈哈哈哈哈。” “还挣扎什么?我看你往哪儿跑,看你往哪儿躲!” “大哥,你让她跑,我们在后面追。跑不了多远就跑不动了。” “小娘子,我们老大看上你了,是你的荣幸,跟我们回去吃香喝辣,做我们嫂子还不好啊?” 话音渐进,五匹褐色马飞驰而来。领头者身材魁梧,身着毛皮衣,头戴黑毡帽,脚蹬长筒靴。眼阔声高,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挥起长弯刀。左后跟着一人,身材瘦削,尖嘴猴腮,身着灰色大袄。右后一人,身材中等,高鼻深眼,皮肤黝黑,着墨蓝长袄,手持长枪。其余二等人皆着黑色夜行衣紧随其后。 马蹄一步步踏下,蹄声一声声惊的人心尖直颤。 “救救命!救命呐!有有人吗?有谁来救救我” 只有催命的马蹄声,和跋扈的笑。 容若飞奔在山野间,耳边风声呼啸。不知跑了多久,嗓中血腥味愈浓,喘息渐促。似乎已经到了体力的极点了,眼泪糊住了双眼,双腿愈发沉重。只剩求生的欲望还驱促着她向前,身体笨重的好似那朽噬的木头,每迈一步,斑驳的木屑稀稀疏疏的落下。时辰似那凌迟的刀俎,她就如桌案上的鱼肉,等待着烹宰,步步将死。 “啊——”容若绊倒在地上,嘶哑地叫着。 她撑起身子,抬头望向前路,恍惚间好似有白马而来。 多希望是陌桑。 容若摊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前方一片月色下,似曾相识的一抹白影化而不见了。 五人骑着马,将容若团团围住。领头男子跳下马,跨步走向容若。 “跟我上马。”男子抓过容若的手,一把从地上将她扯拽起来。 “除非你杀了我!”容若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目光森森的看着马下之人,表情不卑不亢,不怯不惧。 领头男子一个推搡,容若一个踉跄又跌倒在了地上。 男子暴怒,反手甩出一个耳光。 “臭娘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想死,我便成全你,让你在山野中喂狼!” “喂狼也比陷入豺狼虎豹之穴要好。给个痛快!也许做鬼我还会放了你。”容若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领头男子挥刀而下。 “你!别以为我们哥几个还弄不走你一个小娘们。给我绑上带走!” 四人纷纷跳下马,月光拉长的影子似四堵城墙。 在绝望之际,远方路上好似有黑影飞驰而来。 “住手!” 一男子拔出腰间大刀,踏过胯下马背呵道。 “无耻鼠辈!竟对一柔弱女子下手!” 闻声,五人皆扭头,惊的亮出兵器。未想这荒山野岭竟还有人出没。 “我们抓我们的人,干你屁事儿!识相的赶紧滚!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容若抬头望向男子,身着劲装疾服,凌眉深目,阔额高鼻,右嘴角还有一道刀疤。一看就是厉害角色。 男子愤怒而起大吼一声,冲上前去,刀光一闪,血味骤起。 就在眨眼之间,容若连细看都来不及,温温热热的鲜血直喷洒在她脸上,五人纷纷倒地不起。 “姑娘没事吧?姑娘?姑娘?”男子嗓音却不似面上刀疤那样粗糙,喉头一滚一声圆润的声音响起。 容若大口缓着气,抬起颤抖的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泪,心中余悸还未平。 “没没事。多多谢公子相救。”容若勉强挤出微笑应着。 “姑娘莫要称我什么公子,听着怪别扭,在下本就是一粗鄙之人。我叫白石,叫我大哥就行。”白石挠着后脑勺笑道,那豪爽一笑配上他圆润的声音听着着实有些别扭。 “大哥未免老了半分。不如我称你哥哥好了!石哥哥!小女子唤做若儿。”容若抬头笑着唤过白石。 白石一听,舔了舔干裂的唇,不好意思起来,瞬间羞红了脸,说话也开始结巴。 “若儿姑姑娘先先起来吧,地上凉凉。” 容若扶着白石撑起身来,刚走两步便倒了下去。刚刚那情形着实将她吓的不轻,腿都软了。 “让石哥哥见笑了。”容若低头羞涩抿着嘴。 “姑娘不介意的话,我抱你上马吧。” 容若点点头。 “有劳石哥哥了。” 白石慌慌张张,手脚似要缠在一块儿,不知如何是好。扶着容若,折腾了半天才将容若举上马背。 “若儿姑娘可有去处?” 白石牵着马问道,容若听后叹了一声,轻轻啜泣起来。 “姑娘这是怎地了,是白某人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吗?” “没有没有,只是想到家破人亡,再无去处,心中顿时无限伤感。” “是刚才那些人吗?” “是的他们灭我族人,还要将我掳去,做他们老大的小妾。今日若不是白大哥救我于水火之中,我还不知现在身在何处,是怎番境地!如今,小女子孑然一身无以为报,只能在此先谢过白大哥,若他日用的上小女的地方,小女定义不容辞!” “姑娘这样说在下反倒不好意思了。本是路过此地,见不平之事,拔刀相助而已。” “再次多谢石哥哥,哥哥若要是入城,随便找个地方放下就行了。” “若儿姑娘可还有地方去?” 容若摇摇头,满腹郁结的道:“没有他们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我怕和我一起,会牵连石哥哥。” “怕甚么,若儿姑娘这事,我是管定了!他们还没胆子招惹我,莫要怕。姑娘今日不如在我宅院上暂住,换身衣服,去去凉气,这样可好?” 走到白家小院时,已是清晨。 容若一身寒气,趴在马背上。衣服惊湿了一半,血渍满身。双眼紧闭嘴唇惨白,昏睡不醒。 “若儿姑娘!若儿姑娘!” 白石探了探容若额头,眉头紧皱,惊觉有些不妙。 他将容若从马背上抱下,踹开门,大步踏进院内。 “李婶!李婶!” “唉唉!姑爷这是?”一老妪双手在围裙上胡乱一擦,慌忙从屋内出来。 “快!去找个医官!” 白石将容若放在塌上,看着容若毫无生气的脸,焦急地在塌前踱来踱去。想伸手擦掉容若脸上已经干掉的血渍,又低头看看自己老茧横生的手,缩了回去。顿时乱作一团,不知怎么办才好。 “姑爷姑爷!医官来了来了!”门外传来老妪的声音。 “快快!让医官进来看看!” 医官跪坐在塌边,看了满身是血的容若一惊。 “这血” “医官莫要怕,这血不是她的。” “让这位老姐先检查检查这位姑娘,有没有要紧伤口。老朽实在不方便。” “李婶”白石示意李婶上前,自己转身出了门。 “是姑爷。” 片刻功夫,李婶打开门。 “医官先请进吧,姑娘没什么大伤,都是些擦伤。” 医官点点头,伸手切了切脉搏,又探了探容若额头。 “姑娘先前定是大病过一场,身子还未好齐,这次又是受惊过度,加上着凉,发烧了。老爷可叫下人给姑娘换身衣服,擦擦身子,驱驱热。我开几味药,拿下去煎了,一日三次,不出三日就会好。我再开些去疤去痕效果好的药膏,姑娘家留疤就不好了。后面就需要调理调理身子,姑娘底子弱得需补补,切勿有过大的情绪波动。谨记这些便是了。” “好好,谢谢医官。李婶!跟大夫下去拿方子,把诊费给医官。唉,等会!先给姑娘换身衣服驱驱热再去。” “是。” 白石听见容若无大碍,眼中焦急之色才慢慢退下。 容若浑浑噩噩,昏睡了一天一夜。 梦魇似恶鬼般,一个又一个缠着她。在梦里她总是梦见在万马奔腾中,陌桑身骑白马踏着白光而来。而在她伸手握住陌桑时,转而又躺在一椽茅草屋中,屋外被重重人马围住,火光冲天,箭如雨下。 终于梦尽了,清晨的缕缕阳光撕扯着阴暗的穹幕,穹幕破开漏着下细细碎碎的天光。容若睁开了眼睛,懒懒起身,打开门去。 白石蹲在门旁石凳上,听见门柱卷动忽然抬头,一脸惊吓的瞪大双目,随后见容若未梳洗又羞红了脸。 白石已经在外面守了一夜了,时节已是秋季,山中已经开始打霜。白石睫毛挂上了露水,嘴唇微紫,衣服晕湿了一大半,蜷缩一团,蹲在门前青石头上。 见状,容若扑哧一笑,这么一看,遮住嘴角的刀疤,白石也不失为一个俊俏男子,没有先前那么凶神恶煞了。 “若若儿姑娘醒醒了?”白石说话结结巴巴,满脸害羞。 “是啊。石哥哥早啊!”容若映着朝阳,甜甜的笑着,许是因为天气飒爽,心情也爽朗了许多。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多谢石哥哥!” “不用不用你有什么吩咐叫着李婶就行。我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就回来。” 白石噌的一下弹起身,踏着轻功飞出墙外。 容若还来不及回答一句好,便不见踪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搓成泥条 用过午膳后,容若在书房练起了字。思绪悠悠飘起,昨日梦里的冲天火光,那么清晰且真实,却无从记起。 不知不觉中,一下午便过去了,黄麻纸上,竟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将近傍晚时分,庭外传来窸窣声,容若才回过神。看着一案几的字,不由苦笑起来。 “若儿姑娘!若儿姑娘!”容若抬头望去,想来一天也没见着白石人影,许是忙的顾不得其他了。 “若儿姑娘!你看我带来了什么!” 白石穿着身蓑衣一闪而出,举着一串东西,咧嘴笑着。 容若跟着笑起来,一上午的郁闷便从翘起的嘴角边悄悄漏走了。 “黄颡鱼!我今天去林子东边的溪水里钓了一天。大夫说若儿姑娘体虚,生过一场大病得补补,李婶告诉我黄颡鱼熬汤是极补,清淡又美味。我这不就去钓了,收获了好些。” 容若看着白石手中的一串鱼出神,笑容僵住了。好似与陌桑一起的时光,恍若昨日。 “若儿姑娘不喜欢吗?” “没有没有。多谢石哥哥。”容若应着。 白石看了看满案几的字,便知道容若有心事。 “若儿姑娘练的是什么字?我一个粗人不识字,这书房是以前我给亡妻准备的。” “亡妻?啊!冒犯了,我我不知道是” 容若一惊,深感冒犯,赶忙收拾着满桌残籍。 “不要紧不要紧,她已经不在了,这房子留个念想罢了。你安心用吧。” 容若缓了缓动作,轻声问道。 “她” “她病了” “对不起” 白石眼中闪过一丝苦涩,粗犷的气质中竟带着悔恨与悲痛,于是连忙转移话题。 “不说这些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写的字是什么。” “想认字吗?以后我教你。” “想!”白石点点头,如捣蒜般。 “那好,今天先教你两个。”容若拿起一沓收好的纸,边说边指着。 “这个字是陌,这个字是桑。记住了吗?” 陌桑,白石嘴中念叨着,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陌和桑。记住了。走我们剖鱼去!” 白石拉起容若出门,将黄颡放在庭前青石板上。容若挽起袖子,顺势蹲下。 “若儿姑娘这是要作何?” “不是剖鱼吗?” 白石一愣,随即憨笑道:“若儿姑娘,这种粗活让我来就好,鱼腥刺硬的,这腥味儿难去,又怕伤着姑娘,姑娘还是在一旁看着罢。” 容若双手抱膝蹲下,心里竟有几分动然。 “石哥哥叫我若儿就好,叫姑娘可就生分了。我也听着别扭。” “好。” 白石身上蓑衣斗笠还未摘下,衣上的寒气化成露珠,浸湿了白石一身。 容若看着,不由心疼起来。定是在溪边坐了一天,回来就赶忙见她,蓑衣都还来不及摘。 “石哥哥我给你把这蓑衣摘下罢,山中寒气大,衣服湿了可会生病的。” 容若起身帮白石脱着斗笠。 “若儿不必为我费心,我身子骨硬着呢,我自己来。若儿在一旁与说说话就好。” 白石把襟前细绳一扯,浑身一抖,蓑衣便脱了去,像一只滑腻的泥鳅似的。容若见状,笑的眉眼都开了。 “终于是笑了,若儿笑着是好看极了。要多笑一笑。” “那照石哥哥的意思,我哭着可是丑极了。”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若儿笑着比哭着好看,不对不对,是笑着最是好看哭着没那么好像也不对我我嘴拙,反正”白石蹭的一下站起来,一手拿着鱼,一手拿着刀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 容若眼疾手快,往旁一躲,拍了拍白石的背,安抚道:“知道了知道了,石哥哥是怕我不开心,好了好了不拿你取乐了,不然就成我欺负你了。” 容若看着白石这般不善言辞,便不忍心再打趣他了。 “唉对了,石哥哥你嘴角的刀疤是怎么回事啊?” “吓到你了吗?” 容若点点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可吓坏了!凶神恶煞的。” “我自己拿刀划的。以前他们说我长的清秀难以服众。干我们这一行,就要长的凶。” “我明白了。前些日子,我在街边听见有人说书,他们就道如是说道,我给石哥哥说一段,听好了啊。”容若挺直身板,端起胳膊,走起步子。 “练的是威震敌军这门功夫,给对手以心理上的恫吓,使其腿发软手发抖,以做到不战而胜兵不血刃。”容若端起架子,学那市井说书人,学得是有模有样。 “哈哈哈哈,学的可真像。以后若儿以说书为生计,决饿不了肚子。行了,这鱼剖净,拿去洗洗给李婶下锅了。我们进屋吧。”白石被容若逗的捧腹大笑起来。 “好。” 吃完晚饭,白石匆匆离开,不知忙什么去了。容若站在房檐下,看到李婶端出木盆准备洗碗。 “李婶,我来帮你吧。”容若挽起袖子,接过木盆。 “若儿姑娘放下吧,让老身老洗。姑爷心疼的紧,不舍得姑娘你碰这些东西,走时还特意嘱咐过我。” 容若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唇。 “那以前石哥哥的妻子定是极幸福的罢。” “老身就是跟着我家小姐陪嫁过来的,可惜我家小姐命浅,没有享受过这些,就去了。” 秋日的晚上微风吹起一丝凉意,李婶边叹声边擦着碗,翻着的回忆,讲起了往事。 “当年小姐刚嫁过来的时候,姑爷忙。一年到头也没见着几次。小姐每天就在书房里认认字摹摹画,倒也自在。可是后来,小姐突然要去山上看梅花,说画下来送给姑爷。不巧那天下了大雪,雪满封了路。她一个人在山顶困了一夜,回来后小姐就患了咳疾,日日咳夜夜咳,找了多少个大夫都不见得好。姑爷见姑娘生病,想起以前,定是心惊了。唉再后来,小姐越来越严重,吃药不得一点效,时日越来越短姑爷听闻,也不知从哪里连夜赶回来,浑身是血,也没见着小姐最后一面。” “自小姐辞世后,姑爷每天在庭中望着门外青柳,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失了魂一样,表情落落寞寞的,再也没有笑过。我还犹记得,小姐在庭外那棵青柳下,待着姑爷归来的样子。这么多年去了,一想竟恍如昨日。” 不知怎的,容若听后,好似看到落日柳下,灿灿夕阳里,一位瘦弱的女子在戚戚断鸿声中,望眼欲穿。穿过四季,从花开待到花落,从晓阳初现待到萤火漫天。 “姑爷深感愧疚,就留着这个小院子,做个念想。至今姑爷想到小姐还是伤心不已。唉这人间事,终究是由天不由己啊。不过好在姑娘来了,姑爷终于笑了。你们以后都要好好的,老身便也无憾了。” 容若深叹一口气,望着夜幕里孤寂的柳,那些喻寄的爱恨痴嗔,都沉重的压的她喘不过气。 庭外群蛙,枯瘪的,嘶哑的叫着。容若进了屋,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她不知道今后会何去何从,世事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最怕风卷残云后,物是人非,只有滩声似那旧人。也许最后终究要辜负,伤心人的千行浊泪万般深情。 此后一连几日,白石总是盯着容若喝完最后一滴鱼汤后,才准许容若放下碗筷。容若也因白石的悉心照顾,脸色好了许多,红润起来。 “石哥哥,前几日你不是想认字吗,走我教你。” “真的?”白石眼中一闪而亮。 “当然,就算是小女子,也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容若拉起白石衣袖,进了书房。 “读书写字,笔墨纸砚必不可少。首先得会研墨。” 容若左手扶着袖子,右手往砚台倒入清水后,拿起墨条。 “倒入少许清水。水不可多,不然写出来的字就淡了。你先来试试吧。” “这简单!看我的嘿!” 白石拍了拍胸脯,接过墨条,按在砚台里,使出十分力气。 容若一看白石似要把墨条搓碎,心疼的皱起眉头,赶忙拍掉白石的手。 “石哥哥你是要把砚台摁碎,墨条搓成泥吗?” 白石如手握烙铁般弹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这一习武之人,使力气使习惯了。对不起对不起。” 容若接过墨条继续说道:“研磨方向最好一致,从一而终。研磨力道不可太大,适中就好。这样研出来的墨才会顺滑均匀。记住了吗?” “记住了。”白石点点头。 “那好,我们开始写字吧。” 容若拿起毛笔。 “食指与拇指捏着笔杆,中指勾住,其余两指靠着笔杆。如我这般。”容若掰着白石的手,矫正着他的姿势。 “若儿懂的真多。嘿嘿。” 容若知道,白石是一个简单到不能简单的人,言表于色,待人真诚。可正因为这样的白石,她的防备才渐渐卸下,恻隐之心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把一切坦白开来。 “其实我以前生过一场大病,在那之前,好多的人和事我都记不得了。” 容若丢开笔,怅然若失般看着白石。想一吐为快,可心中好似有巨石堵着,最后只得犹犹豫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天沐之泉 “那对身体有没有损害!要不要紧,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若儿想起来。我明天得赶紧去找医官问问!”白石一听,紧张了不少。 话到嘴边却没有勇气说出了,又咽了下去。事情哪有说一说这么简单,所有的后果,所有的变故,以及牵连的生死性命,都是这重重的顾虑,便只好作罢。 “不碍事。随它去吧,记不得,烦恼自然就没了。其实我是想说,要是我记得起来,有可能懂的更多呢。” “说不定,我们若儿还是个大学问家呢。” 容若一听,咯咯的笑起来。如果真是一个文绉绉的学问家,那便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了。 “好啦,办正事儿了,笔杆要立起来。”容若拿着笔杆,敲了敲白石的手。 “啪——”白石一紧张,握断了笔杆。 “” 看着手中撇断的两半,白石神情茫然无措,逗的容若哭笑不得,赶忙换了一支递给他。 “呃习武之人还是得下手轻点。好啦,先从名字开始写起,白石容若” 容若扶着白石的手,一笔一划在麻纸上写着。白石却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容若侧脸出神,思绪似放纸鸢般,一会儿收一会儿放,应和着点头,也不知是教的字太难,还是容若的手太暖。 “哐哐” 忽然之间,庭外大门“哐”的一下被砸开,还等不及两人反应,庭中涌进了黑压压一批人。 白石飞奔出屋外,站定一看,面色一沉。 容若跟出门去,见一狭凤眼高颧骨,鹰钩鼻长马脸,身穿云纹宽袖黑袍锦衣男子,在簇拥之下,悠悠进来。 白石不假思索拔出大刀,冲向前去,砍向男子。 男子眼疾手快后退一步,后倾躲闪。 与此同时,院中黑衣人,纷纷拔刀,刺向白石。最前一人转身向后,腾空一翻踏过石阶,将刀架在容若胸前。 容若失声尖叫,白石大惊转头,手中动作一顿。男子此时运气出剑,剑柄撞向白石虎口,白石手中大刀脱落,男子手腕一转将剑刃抵在白石颈侧。 “阿石,你分心了。”男子语气颇为轻佻。 “少废话!放开她!”白石站定不动,瞪向男子。 “哎呀呀,怪不得阿石甩手阁里的事了,原来是要与藏在家里的小娘子,双宿双飞呀。快放开放开,刀都收起来。” 男子扔到手中的剑,油腻腻的目光游离在容若身上,看的她毛骨悚然,不禁往后躲了躲。 “休要胡诌!你今日来有何事,我与尚阁早已半分干系也没有了。” 男子一脸怪嗔:“阿石的脾性还是这么冲,阁主感念阿石有功,这不网开一面,给阿石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吗。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说过,任何事都与我没有半分干系了。” “那这小娘子也与你没有半分干系?”男子朝前方点点头,黑衣人重新将刀架在容若颈侧。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让我们进屋说。”见白石有些迟疑,男子便向黑衣人示意。“放开她。你看这样如何?”男子拍了拍白石肩头,挑眉笑道,一甩袖袍径自进屋。 白石紧随其后,跨上台阶,奔向容若。 “若儿,有没有事,伤到了吗?” 容若摇摇头:“不打紧。” “若儿你去泡壶茶吧,易鑫这人难纠缠,你还是少接触为妙。” “好,我一会就来。”容若知道白石有些忌惮易昕,怕易昕难为她,便故意把她支开。 白石怒气还未消尽,进屋时,易鑫已安坐在榻侧。 “你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是阁主想怎样,你要明白。” “我若执意不肯呢?” 易昕听后冷笑着,一副得意之姿:“你没得选择。阁主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最终受了苦还跑不掉。” 白石蹿起身,捶胸顿足的问道:“我如丧家之犬,被赶出来时怎不感念我有功?今日怎感念起我了?我为阁里鞠躬尽瘁了六年,还不是你们弃如敝履的一条狗?如今我自由了,你们为何还要对我纠缠不休?” 易昕摇着头嘲讽道:“阿石你未免也太过于天真了。自由?你以为自由了就会安稳吗?带着你的小娘子远走高飞?你想想,杀了祁柯,就凭这事,阁主怎会算完?” “他私自圈地,屠杀百姓,本就罪无可恕!我又何错之有?”白石拍案而起,一把扯过易鑫的衣衿,满腹怒火。 祁柯本是尚墨义子,深得尚墨偏爱,也正因如此,祁柯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最喜欺民霸市。 城北有村落,名为天沐村,村中有一汪泉水,名为天沐泉。此泉可和百药治隐疾,四季常温,白气覆泉水之上,被世人盛传为天之泪。 祁柯新得一歌姬莺莺,对天沐之泉水喜爱有加,每月都要泡得一回。祁柯为了讨莺莺欢心,便想在天沐泉眼旁修一座高阁,于是圈了天沐村的土地,踏了村里的良田,欲意赶走村民。可谁知天沐村一众世代居住在此,不愿迁往他处,誓死不屈。交涉无果,祁柯大怒烧了村中四十一户人家。适逢白石路过此处,想讨口水喝,却见村中横尸遍野无一幸免痛心疾首,誓要替一村老小血仇,为民除害。于是在尚阁众徒目光睽睽之下,手刃了祁柯。 “他有错,也轮不到你管!” 此时,容若扣了扣门,端着茶具进来了。易鑫扯开白石的手,抬头望去。 “那不如这样,你把你这绝世小美人儿给我,我自然能帮你把这件事情在阁主那儿一笔勾销,还你安稳自由。你看怎样?” 易鑫接过端来的茶杯,钳住容若的手,往前一带,顺手摸了一把容若的细腰,轻佻的笑着。容若挣扎不脱,满脸赧色的瞪着易鑫。 白石见状,掐住易鑫的手腕,压抑着怒火低声吼道:“放开!” 易鑫被白石拧地有些吃痛,见状赶忙放手。 “阁主念在阿石你当初一起誓死追随左右,劳苦功高,想把承办中秋晚宴这个事交由你来办,给你个台阶下。况且你杀的可是阁主义子。你将功补过,好好办场晚宴,顺便赔个不是,阁主一高兴,兴许过往一笔勾销,从此不计较。不光如此,在下还听说,若儿姑娘的舞技可是一绝,名震江东,要是能献上一舞,那岂不是锦上添花。” “我杀的就是他十恶不赦的义子!更不会去赔不是!” “难道阿石是真想为你捡来的小娘子退居隐世?啧啧啧,可真是痴情啊。你了解她多少?你知道她在你身边是何居心?你知道你为什么救的她吗?你又知道她族人为什么被灭吗?你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吧?” 易鑫轻佻一笑,盯着容若转了一圈道:“你不知道就这么信任她?什么红颜祸水,什么为了一睹芳容前赴后继,什么多少人因为她命丧黄泉,什么江南第一舞姬,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瞎话罢了,她到底是谁我可比你清楚!况且你一介穷小子就以为可以捏住她的心吗,别天真了!阿石啊,不是我多想,别到时候,这祸水泼到了你门前,得不偿失。你说是不是啊?我的若儿姑娘?” “够了!” 容若厉声喝道,眸色冷了下来,如冰窟般盯着易鑫,似要把血都凝结。她皱起眉头,神色微怒,随手便甩给了易鑫一个耳光。 “这句话还给你,我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这龌龊之人来管。” 易鑫抬手抚了抚脸颊,表情不怒反而愈发轻佻。 “啧,小娘子还是个泼辣货,不过甚是合我心意。” 易鑫说着,上前挑起容若头发。白石见易鑫轻薄无礼,反剪其右手,一把将易鑫按在案几上,拔出腰间匕首,插在他左手指间处。 “我警告你,若是再动一下若儿,我砍了你的指头捣碎你的脾脏!她是什么人我一点都不在乎!更轮不到你来管。今日不杀你,是不想脏了若儿的眼!我不回尚阁,是不想与你们这群人狼狈为奸!明白了吗?赶紧给我滚!” 白石怒目圆睁,拽起易鑫的衣衿,扔出了门外。 “别让我再见到你!” 易鑫从地上挣扎爬起,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锦缎绣衣滚的满是灰土,与进来时无限潇洒模样大相径庭,这才怒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我们走着瞧!哼!” 白石庭院外,黑衣侍从愤愤不平转身想要杀回去。 易鑫上前一把扼住黑衣领头肩膀,夺下佩刀。 “放肆!谁许你们自作主张了?” “主人何时受过这等气?” “你们杀的了白石?” “属下武功浅陋,杀不了。” “那还不滚回去练武?只会逞一时意气!给我滚!” “是是!主人息怒。是我等头脑发热,不明事理。可是主人今日,来是为何,仅仅是晚宴之事?” “我哪有那么闲,只是听朋友说白石藏一小娘子,与容家那若儿有几分相似,还舞色双绝,今日来看看罢了,不过甚合我意。日后想法子弄回去。你们可有法子?” “朋朋友?哪个啊?” “管你屁事,没法子给我闭嘴!”易鑫一掌拍在黑衣领头脑后,随后提起腿把领头人踹出了人群去。 “主人,这好办!”队伍中一男子和声,从人群中挤出。 “你有法子?” “有!有!” “那你过来,且与我说说。”易鑫向那人挥了挥手。 那人随即凑上前,附耳细声与易鑫说道。 易鑫听完手一拍,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好好!就按照你说的办,可得给我办好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红烛芳筵 三天后的晌午,容若用完午膳,一位身着劲衣疾服的男子人急急忙忙前来拜访。 他便是尚阁的第三把交椅——梁冉。男子一闪而入,身手之快,只在容若眨眼片刻间。 尚阁原是一个不成气候的江湖散派,建立之初适逢天下动乱胡人南下,尚墨便趁此机会占得先机,扩大势力招兵买马,以至于后来独霸江东一带。 与此同时阁内势力也开始分化,内部争权夺利,谁都想在这乱世中独占鳌头。形成了以祁柯和易鑫两股势力,因此这不得不逼着阁内的人表面立场。 梁冉与白石,曾在尚阁建立之初,一同出生入死,打下一片江山,结下了同袍之情。白石虽为性情中人,却不肯参与党羽之争。梁冉为自保选择在两方之中游离,贰附其主。两人共事的观念大相径庭,这让两人心生嫌隙,于是不免分道扬镳。 祁柯一死,这担子自然就落在了梁冉身上。看上去易梁双方相互制衡,实则梁冉胆小怕事做事畏畏缩缩,这使得易鑫在尚阁跋扈,梁冉也不敢置去一词。于是易鑫在尚阁开始一手遮天,内部势力纷纷倾斜,更加繁纷芜杂。 白石见梁冉神情紧张便询问了情况,经过一番交谈后,容若才得知梁冉这次拜访的目的。 自从白石拒绝承办筵席这一差事后,易鑫便把它推脱给了梁冉,不惜以梁冉小女儿生命相要挟,也要将容若囚于尚阁。 不得不说,易鑫这一法子虽卑鄙,但却拿捏人心精准到位,是达到目的最妥帖的办法。白石外刚内柔,重情重义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就算两人心生嫌隙,白石无论如何,都不会不顾以前情义坐视不理。 白石听后心中怒火顿失滔天翻来,他最见不得易鑫行事卑鄙罔顾人命。 “我要杀了他,他这等卑鄙之人怎有脸面活在世上!”白石近乎冲了出去,容若见状一把拦下白石,将他按在榻上。 容若明白,易鑫让她去献舞,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如此大费周章,便是他已经知晓她的身份。可为什么易鑫不直接把他交由尚墨,这让她颇有些疑惑。 “石哥哥,你冷静些。这次易鑫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断不会轻易伤害梁兄女儿。” “他从我这里下不了手,便拿我朋友作要挟!” “他就是拿捏到你我不会坐视不理,才会如此做的。石哥哥,若儿没想到事情竟发展成这样,都怪若儿连累了大家,在这里要向石哥哥和梁兄说一声抱歉了。” 容若上前一揖赔礼道着歉。 “若儿这怎怪的了你!” “唉,若儿姑娘这不怪你,要怪也只的怪那易鑫。可可我该怎么办?”梁冉瘫软在塌上,一筹莫展着唉声叹气。 “易鑫的目的很简单。我去便解决了不是吗?” 白石斩钉截铁道:“不行!若儿我怎可让你冒这险!我们将梁馨救出了不就行了?” 容若摇摇头:“就算救出来了,你认为易鑫会就此罢休吗,他是冲我来的。如果不能从根本解决,就会循环往复没完没了。况且此事由我而起,就由我来结束,相信我,好吗?” 白石皱起眉头问道:“若儿你有什么办法,怎么解决?手无缚鸡之力,遇到危险连自保都没法,你怎么了结此事?况且你去了尚阁,易鑫怎会让你回来?若儿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好吗?我不想你以身涉险。” 白石对容若担心都要溢来了,她怎会不知道。可那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别无他法。早在她奔逃在翰北山道时,所有事情就似离弦之箭,断无回戈了。 “石哥哥,你保护好我,就不会有危险了啊。” 容若抬起头,回给白石一个坚定的眼神,随后灿灿一笑。 白石自知拗不过她,便清叹一声点了点头。 几日后的中秋夜宴。 月华如水,月色颇撩人。红叶似血般染色了舞榭歌台惶惶灯火。 英红在与层云比肩处,漫天散开,似穿过轮回之境,穿过时间缝隙,穿过夜幕星河,扬扬洒洒,坠入凡尘。 随之琴瑟和起,晚风轻随,容若飞扬着红袖,从赤红满际,天穹之处,缓缓而下。 夜静风哑箫声渐起,容若舞步摇曳,勾勒着倩倩身姿。浓妆红唇粉黛怜态,一显无疑。 一个月前,一名化名为若儿的舞姬名动江南。相传若儿明眸皓腕,举步艳冶。一颦一簇一笑一嗔就能醉人三分。名仕公子为争得红烛芳筵,不惜兵戎相向。争的头皮血流,依旧前赴后继。 后来,当地一豪强看上了若儿,便送来聘礼要强娶若儿。若儿不应,将聘礼扔出门外,拒绝的不留情面,豪强恼怒之下便抓了家丁奴仆,欲掳走若儿。 那天皓空中月如钩,照的翰北山林通亮。若儿逃了,遇见了白石,彼此便在漫漫岁华中有了命运相交。 自始涛生云灭风雷惊惊。 容若眸色灼灼,浅笑盈盈,目光扫过台下,见白石痴痴的望着,恰与独酌的他四目相对。容若对白石终有些抱憾,便转了视线,不敢再望向他。随即挥袖翻飞,水袖相交,月下的那抹殷红,似深夜跳动的火焰。 台下推杯换盏,侑酒佐欢浅斟低语,坐中各怀鬼胎。在酒的催发下,欲望贪婪的藤蔓,从眼眶中攀爬出,随台上的一抹红,开始躁动不安。 舞毕,容若四顾,坐上白石在不知在何时不见了,便心一惊。 此时一位身着褐衣的仆从前来禀告。 “若儿姑娘,我家主人让你去一趟。” 容若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不用想便知易鑫定是将白石掳了去。 “该来的总是要来。走吧。” 容若走过碎石小路,转过褐廊越过长桥,又穿过圆洞石门,一炷香后站在了灯火通明的宫殿前。容若抬头看着满眼的琉璃玉石镶嵌满壁,雕梁画栋玉砌朱栏,不禁错愕。乱世之中,竟还有如此奢靡的地方。繁华之下,一片腐烂不堪。 ------题外话------ 嘤嘤婴没有小可爱看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十香催命 转过屏风,靡靡之音凄凄入耳,殿中央立有一圆台。台上的女子和着琴音,似点在水面一步一摇,绽开层层莲花。 随后女子妩媚一笑,眼角勾出妖冶娇态,一个甩袖,轻薄的水袖,扑的台下易鑫满面。玲珑的体态透过莹薄的舞衣若隐若现,顿时让易鑫心头似点着一把火般。他猛然站起,跨步向前,抓住女子的手臂,一把搂入怀间。 “这么勾人,我怎么舍得放你走。”易鑫俯下身子,埋头在女子的颈边轻嗅着,吐着微热的气息。双手在女子的细腰上游移,女子轻轻唤起娇媚的喘息。 靡靡之声,简直不堪入耳。 “白石呢?”容若本也不想打断别人好事,可她哪见过这场面,直让她面红耳赤,着实乱了阵脚,便情急之下脱口制止。 易鑫停下手中动作,推开怀中女子。 “哟,小娘子不是站着那儿看了好一会了吗?不够尽兴?怎的还想着你的情郎?” “少废话!”容若怒目而视。 见易鑫刚要起身,衣衫散乱的女子便拽着他的袖子,依偎上去。易鑫突然大怒,回手扇了身旁女子一耳光,随后脸色一缓又抚了抚女子面颊泛红的印记。 “乖,我还有事,先下去吧。”女子惊魂未定,吓的一怔后瑟瑟发抖,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快说,石哥哥在哪?” 容若看着易鑫枯瘦泛黄的脸上,浑浊又放肆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一阵的泛起恶心。 “消消气嘛,小娘子,你的石哥哥哥被我灌了软骨散好好的睡着呢。”易鑫上前,挑起容若一缕青发,把玩在指尖。 容若转过身后撤一步,拉开距离:“你到底想如何?为什么不把我直接交给尚墨,何必大费周章。” “唉,我这不是怜香惜玉吗?要不小娘子考虑跟了我,不但放了你白哥哥,还会保你过得安稳。” “你到底想要什么直说!” “行,我也不卖关子了,容若姑娘!” 易鑫是一个野心极大的人,一心想要颠覆尚墨的势力,怎甘心屈居他人之下。自祁柯死后,他的野心愈发膨胀。不断笼络阁中人心,欲架空尚墨。但他还缺乏一枚足以制衡尚墨的棋子,一座足以支撑他的靠山。虽容家满门被屠,可遍及天下的商业却还在奇迹般照常运作。容若背后巨大的财力,让每一个人都垂涎三尺。怪不得江湖传言一名舞姬家产富可敌国,多少人纷纷争的头破血流。 易鑫无非看中的是容若这一棋,进可攻退可守,攻可供其命脉,守可守他一座靠山,才会如此挖空心思。 易鑫上前抚了抚容若的脸颊,又轻嗅了她淡淡的体香,态度狎昵道: “这小脸这么美。味道这么香。跟了白石多浪费啊,我又舍不得将你交给尚墨。倒不如跟了我,我们好一起对付你的仇人。” “做梦去吧!”容若拍掉易鑫的手,往后跌了几步。 “那不如这样先让你成为我的人,其他的事我们可以日后再谈。”易鑫边笑边逼向容若。 容若自是明白他的意思,惊恐万分,瞪大了眼睛,被易鑫逼的步步后退,身子不知何时开始软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容若扭头要逃,可腿软的像折了骨头似的,一个踉跄绊倒在地。 “白石!石哥哥!” “若儿,你不用喊了,他现在被关在地牢里呢,放心他逃不出来。” 易鑫扑上前去,一手擒住容若,一手撕扯着她的衣服。 “救救我!”容若嘶吼着挣扎。 “小美人,不要挣扎了,你中的可是九香软骨散!” 昏暗的地牢,发霉的潮湿的空气似腻子般糊在鼻腔中。在微微烛光下,一缕白影闪过,随着钥匙掉落和药瓶滚动的声音一起藏匿在阴暗中。 “把解药吃了。钥匙在地上。” 白石听后瘫软无力的拿起药瓶倒出一颗来塞进嘴里。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你不需要知道。不过提醒一句,再不去救人,可就来不及了。” 白石听后,慌忙打开牢门,飞奔而去。 容若嘶哑的叫喊着,奈何身体瘫软,挣扎也似夜猫剪了利爪,不见其效。容若眼中又淌出绝望就似那日马蹄下的奔亡。 “不!你放开!” 容若睁眼看着衣服片片剥落却,慌乱挣扎中从发饰上拔出一根簪子,欲要刺过易鑫。 易鑫掰过容若的手,一看细簪怒道:“想刺我?啊?” 簪子被打掉,滚落在一旁。 “你放开我!” 容若见簪子掉落,亦不管身上衣物还有多少,扭过胳膊够着细簪。还差一点,容若咬着牙,够着尽在咫尺的簪子,像是在抓着希望。 “还想着逃?”易鑫见容若执着于那枚簪子,伸手欲拿开。 瞬而之间,容若的指尖触到了透凉的玉簪,忙的握住了,而后顺势搂住易鑫的后颈,带着他向旁一滚,压在身下。 易鑫以为容若放弃抵抗,想同他温热一番,由她压在身下,抚过容若满是泪痕的面颊。 容若一笑眼中闪过冷光,她深吸一口凉气,在易鑫不经意见,挥过衣袖,尽了全身的力气,握住袖下的玉簪直直插在易鑫侧颈。 易鑫眉头皱起,忽然感到疼痛,停手向脖颈处摸去,拔出颈下的细簪,仔细看了看,尖戾的笑道: “一根簪子能耐我何?莫要妄想今日能逃过!” 容若终于泄了口气不再挣扎,抬眼看向易鑫,易鑫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嘴角似笑非笑,一半嘲讽一半可怜。 “你知道为什么,这毒命名为九香吗?因为九香软骨,十香催命。” 九香软骨散原为九香散,其源宗在容家,后不知为何一半配方流入江湖中,被江湖人滥用为迷魂散的一种。很多人也只知其表,不知其本,认为只是那普通迷药,却不知加一味香料便可致人于死地。 未等容若把话说完,易鑫便四肢僵直,眼神涣散,口鼻出血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容家若儿 “我这簪子便涂了第十香。” 容若缓缓从易鑫僵直的手中拿过簪子,探了探鼻息后终于从胸腔吐出一口淖气。许是吓着了,容若痴痴傻傻的纵着温热的泪滴砸在手背上,便摸了摸脸颊,不知在何时早已哭的是梨花带雨,妆泪阑干。 看着脚下余温未散的尸体,静静的躺在那儿,容若有些许出神。这是她血仇的第一步,也许以后的每一步都会在生死边缘徘徊,每一步受着良心的拷问,亦或是愧疚的鞭笞。可血仇仅仅以生命的结束——死亡为终点吗? 容若开始迷惑了。似钻进了迷雾丛林,青葱的高木迷乱绕眼。内心的质问的声音,如从晴天劈开的雷电,在她顶上噼啪的爆裂着。 “若儿!若儿!你没事吧!” 在白石的呼唤中,容若回过神。 殿外霎时天色大变黑云压城,狂风骤起,穿堂风吹的容若衣衫飘零。 秋夜微凉,容若已不知站了多久,浑身的血似在倒流,手心的温度也随着风,回旋消散在夜空。白石掰开容若凉透了的掌心,想将带血的簪子取出。 “若儿你松手,松手。” 容若似朽坏的石木般扭过身去,抬头看着白石。 “石哥哥怎么了?” “若儿,你先走!把簪子给我!记住人是我杀的,一切与你无干,快走!” 容若蹙起眉头,感觉时间好似突然间变的缓慢了,白石掰开她紧攥的拳头,白石一张一合的嘴唇,白石将她向外推搡的手臂,还有衣袂上平展又折起的褶皱,连同屋檐外墨鸦划过屋檐的痕迹,她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抬起头,好似看见了生命的虹光骤起,忽然间澄澈明了。她开始明白,不管血仇的终点是什么,但绝不是牵连无辜的人陷入绝境! 容若笑着,笑容中有着力量:“石哥哥谢谢你,事情是我一人所为,我不想推卸责任,更不想你牵连进来。事已至此不得不向你坦白,我就尚墨找的那个容家的若儿。那日在翰北官道上的相遇,是我故意为之。就连这次也是在计划之中” 白石握着容若手中的银簪,边听着她的一番话,边用衣袖擦了个干净,重新插在她头上。她以为白石会愤怒,会伤心,会后悔,却没料到他竟会一副毫无错愕的模样。 “为什么?我骗了你算计了你,你为什么” “若儿,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我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你是谁,我不在乎。不论是宿命也好,人事也罢,我都认了,谁让我喜欢你呢。我虽是一介武夫只懂打打杀杀,但我还是看的明白,知道若儿你并不是一个坏人。我明白,你对我说这些,只是不想让我牵扯进来,赶我走罢了。我说这些,想让你明白,我愿意和你一起同甘共苦,愿意包容你的一切” 还未等白石说完,一道黑影突然闪出,冲向容若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 “好久不见,容家若儿!” 容若惊慌的挣扎着,伴着剧烈的咳嗽,断断续续吐出两个字。 “尚墨” “是我!”尚墨狂妄的笑着。 他拖着容若从阴暗中走出,摘下斗篷。不过短短数月光景,尚墨看上去苍老了不少,鬓角生了白发,双眼也不似以前那般矍铄。发带未束,头发糟乱,定是赶了数天的脚程。尚阁的一阁之主,竟还不如易鑫过得逍遥快活。 “解药在哪里?”尚墨扼住容若,双眼血红怒目圆睁,直把她推撞到墙边。 与此同时,白石紧跟上前,捉住尚墨扼住容若的手臂,往回一折,带着骨节折裂的声音。 “放开她!” 尚墨被迫松手,容若顺势跌坐在墙边,大口喘着气。 “白石?你插什么手?给我滚!” 尚墨也不顾折了的手臂,想强行越过白石,便向他冲撞了过去。 白石见状反扑回去,将尚墨扑在地上。 “她是我的人,我管定了!” 尚墨败下阵,侧身一滚打挺起身,拔出腰间佩剑刺向白石,白石后翻闪躲。 “白石!莫怪我不念以前情义!” “情义?从阁主嘴里说出来,真叫人笑话!” “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好了!来吧!” 尚墨从胸腔中怒吼,真气随之在五脏六腑中沸腾,而后积聚力量,挥剑奋起,向白石砍去,剑未及人,便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弹开。白石大惊,如今尚墨已完全丧失理智,游离在走火入魔的边缘,以至出招毫无章法,甚至只用蛮力。白石左右躲闪,尚墨招招逼近,出招之快之反常,使白石一时招架不住,连连后退了起来。 容若也未曾想到尚墨竟棋出险招,不惜玉石俱焚也要将他俩置于死地。 “石哥哥!不妨拖延他的体力,尚墨坚持不了多久!记得保护好自己!” 容若在一旁观察,见尚墨体内如一尊蒸炉,真气快速乱窜,导致他体内温度随之上升,这样便会大量消耗体力。而尚墨这些天必是过得风雨兼程,心力交瘁,精力早已消耗殆尽。想想年纪尚轻之都经不起如此这般折腾,更何况他已年过半百。 果不其然,尚墨动作渐渐开始缓慢下来,连冲撞的力道也大不如前。 尚墨再一次挥剑冲向了白石,白石见时机成熟,便后退两步蹲地一扫。尚墨本就前倾,这使重心更加不稳,趔趄了几步应声倒地。 白石见状,拽起尚墨衣衿,手成握拳状汇聚真气,朝着他胸口重重一锤。 尚墨瞬间被震出一丈来远,没了气力,口吐黑血。 “看在以前的情义上,我暂且放过你!” 白石看着尚墨奄奄一息,便回转去扶起容若。 “若儿,怎么样?” 容若缓缓起身,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摇头道:“无碍,尚墨他” 白石叹了一声:“内脏震碎了,筋骨也散了。” 容若望向尚墨,眉头一皱,发现他吐着股股黑血,面色青黑,连手脚也青黑的发亮。 “给我看看你的手!”容若慌忙拉过白石,翻开袖子,又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圈。 “怎么若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年轮 尚墨不知经历了怎一番事故,竟也中了毒,红血化为黑色,在赋予将死之人恐怖的力量的同时,也赋予了死亡的气息。 容若暗暗叹道,青水之毒,不愧是世间奇毒,它的万千变化,让世人怎么也琢磨不透。 “不知怎的,他竟也中了毒,在正常状态下,中毒之人是不会出现传染的情况,但是他的血却成为了青水的培基”容若的视线,从白石肩头越过,见尚墨染血的地方,飘起阵阵黑烟,连原先赤色的柱子也被腐蚀成了黑色。 尚墨靠在墙边,眼睛死死盯着容若,忽然尖戾的笑起来。 容若见尚墨毫不罢休,酝酿着体内残存的真气,一把拦住白石,护在身后。 “好一对苦命鸳鸯!那便与我同死!” 尚墨大吼道,拼尽气力扑过来 ,白石见状不及多想,赶忙回身抱住容若。顿时尚墨体内真气四散,冲破体内,血肉横飞黑血四溅。 白石紧紧圈起容若,将容若的头按进他的怀中。 黑血沸腾着四溅,似匕首般刀刀插进白石的后脊。 “石哥哥!” 容若被白石紧紧抱着,动弹不得,只闻见血腥味四起,愈浓愈烈。 白石满身浸血,黑血穿透衣物,灼烧着脾脏。容若挣扎起身,瞧见他后背冒出黑烟。 “若儿,别动,也不要碰我。” 此时墨色的骨血顺着石板雕琢的凿痕,道道蔓延开来,缓缓流过大殿,竟浸染出了一副巨大的泥中莲花。 容若从白石怀里挣扎出来,怔怔的瞪着眼睛,失神的怎么也不敢相信。好久才回过神,惊慌失措起来。 白石脸色瞬间白到极点,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从他额前渗出,嘴唇抖到无法闭合,牙齿也开始打颤。背后因大量失血浸染的衣衫,红的发黑,映着殿内煌煌火烛。 “石哥哥!你撑住!我去找人救你!” 容若慌着转身就滚爬起来,白石抬起手,一把拽住容若袖角。 “若儿不要走陪我说会儿话可好?” 白石有气无力的说着,语气万分低沉,嘴角却带着微笑。 容若皱了皱眉头,强忍着将要汹涌而下的泪珠,点点头,牵起白石的手放在掌心,抚摸着粗砺的掌纹。她知道,白石曾经因它的老茧横生,连牵起她的勇气都没有。而如今,她想告诉白石,她从未嫌弃过他生命里的任何一道年轮。 “若儿谢谢你”白石笑着,那笑容好似山野遍地间灿灿的小黄花。 “不要难过,我打从一开始就好像预料到了” 容若低着头,看着白石,看着他的面容渐渐失去血色,双眼涣散,手不觉的颤抖起来。 “但我依旧愿意为你这么做我要是不在了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白石陡然急剧的喘息着,好像用尽了力气,伴着强烈的咳嗽,不一会儿便吐出一口血。 容若皱着眉咬着后槽牙,眼泪不停歇的砸下,失声的哭着,缓缓跪在白石面前。 “你不要说话了,不要说话了” “若儿,不要哭会变丑的” 白石笑着,语气释然,像是交代着遗言,容若一听红着眼眶疯狂的摇头。 “你不要说话了!我找人来救你!你等我回来再说!” 白石点了点头,松开了容若紧攥的手。容若慌忙起身,一绊一跌出了大殿。 殿外冷风未停,枝冠张牙舞爪,树影斑驳落痕,枯叶带着秋风瑟瑟回旋扫地。天边云涛翻涌,似那黑石密布,幢幢压向屋顶。风声阵阵呼啸,再也没有活人的气息,连鸟雀都不曾飞过天际。 “陌桑!陌桑!给我出来!陌桑!” 容若立在空旷的殿外,衣衫飘零长发飞散,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她好像从未有过如此的绝望,即使是被尚墨的万千铁骑追赶,在绝地之境,也不曾比看着自己在乎的人一寸寸离去,自己却无能无力更要绝望。 “陌桑!陌桑你出来!” “陌桑!陌桑!” “有人吗?出来救救人啊!” 夜深的,已经看不到头了。容若就这样喊了一宿,她的声音已如那屋檐的灯笼生涩作响一般,每喊一句就片片剥落下干枯的木屑 “啊——为什么!”容若嘶哑着嚎啕大哭,掩面跪地。她未曾如此无力,如此后悔过。 她曾以为,白石于她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就似夏季拂晓前的场雨,不时便没了痕迹。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却并非如此。即使他是你身边的一个过客,也会飞鸿踏雪泥,雁过留痕迹。白石已如她的亲人般,骨肉相连了。 到如今她才明白,不论何种方式的血仇,它的终点终究还是死亡——仇人的死亡和亲人的死亡。 “啊——” 白石终被青水之毒漫入肺腑,倒了下去。当容若说要出去找人时,他便松开了手。他怕极了容若见他痛苦的模样,怕她会承受不住。 白石躺在地上,看着殿外容若慌张的身影,眼角不禁滑落一滴热泪,泪中是情之所钟是万死不辞,带着笑意带着不舍带着三千世界,融入这盛绽的血色黑莲。 回忆倒回前半夜。 昏暗的地牢,发霉的潮湿的空气似腻子般糊在鼻腔中。在微微烛光下,一缕白影闪过,随着钥匙掉落和药瓶滚动的声音一起藏匿在阴暗中。 “把解药吃了。钥匙在地上。” 白石听后瘫软无力的拿起药瓶倒出一颗来塞进嘴里。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若儿是谁。” “若儿?” “她便是尚墨煞费苦心找的人。怎么,我却看你一点都不意外?” “我早就预料到若儿没那么简单,但没想到她就是容家若儿。” “那么现在想想易鑫为何如此执着,便也顺理成章了吧!” “他是想扼住尚墨的命脉,顺便找一个靠山。那么你找我来,是想说什么?” “我就直说了。本计划假借你之手把尚阁搅的天翻地覆,可不料若儿却太过仁慈,不想让你卷入此事。于是便想孤身一人除掉易鑫尚墨。但你要知道,这幕戏已拉开了序幕,她的生死掌握却在你手里。若她杀不了易鑫,便沦为易鑫的一颗棋子,若杀得了,又会落入尚墨之手。在这件事上,她确实是利用了你。你同样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你若怨她,你便拿了钥匙一走了之,管她是死是活,你若念她,就助她一臂之力,帮她了了心愿洗清血仇,总之她的生与死全由你选择。” “最后提醒一句,再不去救人可就来不及了。” 说罢白衣便闪了出去,不见踪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与虎谋皮 殿外檐顶上,陌桑袖袍飞扬,看着容若声嘶力竭,他袖袍下紧攥的拳心连,额角跳起的青筋,连同不知道是被哪种情愫牵动的思绪,一起融进同黑夜般漆黑的野心 “公子,还不下去吗?”身旁一身黑衣的迹,小声提道。 “时候还未到。”陌桑的声音,似深潭中的幽水,克制又幽密。 “可是公子,白石一死这尚阁” 陌桑厉声道:“尚阁?我要的只是兵械坊,你现在去给我盯好了,若是有个半分差池,便去你一只手。” 迹不敢怠慢立马道:“是,公子。” 陌桑柔过眉心,叹了口气,缓声道:“找人把尸体处理了。” “都火化了?” “不,易鑫剁碎了喂狗,其余火化。白石交给若儿吧。” 殿内,白石已躺在血莲里静默不语。容若摇摇晃晃起身,跪坐在白石身旁。 白石无声,容若也无声。好似泪也哭尽,所有的情绪也宣泄殆尽,只剩徒有的伤痛充斥在体壳中。 天已破晓,容若还是一动未动。 “若儿!你怎的一身寒气跪在地上。” 陌桑从殿外走来,见容若衣衫单薄,寒气染满了她的发梢,欲要扶她起身。 陌桑搂住容若肩头,容若一愣好似看到希望,忙抓住陌桑的手。 “陌桑!你救救石哥哥!” 陌桑一顿,温声迟缓道:“若儿他已经” 容若倏地打断陌桑,猛的抬起眼眸,半分希望半分绝望。 “你胡说!你不上前探探脉搏,怎么就知道不行!”容若甩开陌桑的手,声嘶力竭的吼道。 陌桑听后,正准备上前探脉,容若忽然又抱住他的腿。 “不用探了” 容若失了神,扒在陌桑身上不停的摇着头,喃喃道着。陌桑见状一同跪下,搂住容若。 “不用探了” “对不起不用探了。” “对不起” “对不起石哥哥。” “若儿” “陌桑,让我送他最后一程。” 容若抱着白石的骨灰,再次踏进白石小院时,已是物是人非。阔别几日,再见到李婶,对白石的死,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李婶” “姑爷是?” “我带他回来了。” 李婶看见容若怀中抱着的陶罐,想想也明白了。轻叹一声后,进屋收起了东西。 容若不解,李婶竟没有多问什么,便跟进了屋。 “李婶对不起,我不是什么好人,他的深情错付了人,你一定很恨我吧?” 李婶摇摇头,继续收拾着东西。 “老身虽不舍,但也从未怨过姑娘。这是姑爷心甘情愿做的事,走时没有抱憾,老身便也无憾。人生啊本就在离离合合中,这是常事,我是个已半身入土的人,看的透彻,便也无喜无悲。小姐末了虽未见着姑爷,但小姐从未后悔嫁给过姑爷。他们一生匆匆来,能遇见放在心上的人,我便感到慰藉,有什么可恨的呢?况且在这浊世中,本就诸多无奈。可不论世道如何变化,姑爷和小姐一直都是那般温柔善良的人,我们也应当怀着一颗纯洁包容的心来怀念他们,纪念他们不是吗?方才听见姑娘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何不怀着他们的那一份,从此时此刻做一个好人?” 容若将白石的骨灰葬在柳下,愿他能同柳絮扬风而起,再也没有拘束。 末了临走时,容若回头看了看在萧瑟处的院前柳与柳后院,脑中蓦地汇聚回忆万千,都是那个笑容似山野灿花般嘴角带疤的俊俏男子。 走出院落,容家见李婶步履蹒跚,一步一叹的下着石阶,便上去搀扶。 “李婶可有去处?” 李婶深叹一声,摆了摆手。 “无夫无子。回去种田便是。” 容若笑了笑道:“李婶跟着我可好?” “姑娘不嫌我累赘,便好。” “不嫌。” 尚阁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江湖纷纷谣言四起。 有人拍手称快,认为尚阁做恶多端,到后来也不过是自食恶果。也有人偏信神鬼,认为是尚阁十年前灭掉的顾式后人,恶鬼索命。 容若在“酒道”中喝着酒,看着人来人往,听着各样的流言,不可置否。 真相哪似杯边谈资,还可轻描淡写一笑了之?它远比流言要残酷的多。 “若儿,可想听独家消息?”可栖端着耳杯,从身后闪出,一副街边小混混神色,摇摇晃晃。 “想。” “那便亲一个。” 容若一听,额角青筋跳起,挂在嘴边的笑瞬间被扯了下来。 “那便不如亲吻大地可好?”容若衣袖一挥,便拽过可栖衣襟。 “不了不了!”可栖见状忙道。 “那就莫要废话。”容若瞪过可栖,向前一搡,他便前跌了几步。 可栖搬来席垫,身子一扭便坐了上去。指节扣了扣木几严肃道:“若儿,一月没见,发现你脾气暴躁了不少,都不似以前那般天真可爱了!是不是又被哪个情哥哥给抛弃了?” 容若自是把可栖的话听进了心里,叹了口气。是啊,却不似那般天真可爱,只剩颓然了。容若有些伤神,一提到白石,心头就像百万蝼蚁啃噬过。她终是不忍再想,扭过头,望向门前古榕。堂外秋风渐起,树浪层层,铃声泠泠,次第作响好似别语。碎响随风散去,卷起千万声故人已去。 离尚阁之事不过一月,但在她眼里却好似走了十个冬夏。悲伤化作温酒,缓入愁肠,再不似那般浓烈,可一旦想起还是会悲从中来。真切的也记不住什么,记忆就好似随那晚的一把火,付之一炬。只剩她起了闩,推开门的那个明媚的清晨以及遍野灿然的黄花。 “若儿,你知道江南顾氏吗?” 容若摇摇头,不知道可栖要给她编些什么瞎话。 “鬼怪之说我可不信。” “我不是要与你讲什么鬼怪之说,也不是去讨论真相究竟为何。只是想告诉你,顾氏可是五大氏族,淮北陌氏,河间秦氏,弘农杨氏,荆楚顾氏,金陵苏氏,其中之一。它的兴衰与尚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传说中的顾氏便是尚阁的前身,只不过尚阁在衰落的顾氏里只谋了一张虎皮而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千里江陵 顾氏在荆楚,可谓是名门望族,不仅如此顾氏还占尽荆楚一带商资。如果说容家为商,富甲江南,贱而不贫,那么顾氏一族便是自据一方,贵而不贫,连司马氏都要敬让三分。 可顾氏也如尚阁般一夕倾覆,这其中的恩怨情仇爱恨痴嗔,便要追溯到十年之前,尚阁建立之初 尚墨作为一个草莽,想要拥兵割据一方本就不易,粮草钱财名望一样都未具,更何况名不正言不顺。他便只得建立江湖散派,以此来先行丰满羽翼。但江湖事务更是纷繁,官商勾结沆瀣一气。建立不到一年,尚墨便惹了秦家,被秦氏旁系追杀。也正是这一次追杀,使江湖势力乃至南方整个士族之间的角力,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尚墨被秦氏追杀后,南下奔逃。逃至一汪清溪处,迷失了方向。他本想逃到建安,在那里躲避风头待看时机,东山再起,却未想在一荒野处迷了路。 尚墨立马在溪边,四处环顾,忽然发觉自己萦绕芳香,双袖满处清风。 他顺风而寻,便听见缕缕萧鸣,吹着百转千回的思念。于是寻声而上,见清飒晚风中立着一座离别亭,萧声便是从此来。透玉般溪水泠泠,萧声莞尔,似天外来音。 尚墨下马走进,看见一白衣女子凭栏吹奏,风摇散了华叶,霎时间殷红翻飞。 女子停下萧声,温婉一笑,冰清玉润,倩影映射在亭边寒溪。 他被惊骇的久久不能动弹。 他豪情万丈铁骨铮铮,曾是那策马啸西风,热血撒江湖,踏遍山河人间的男儿,第一次在柔情乡中一眼万年。 “公子?” 在女子的呼唤中,尚墨才回过神来。 “在下失礼了,在下途径此地,不想迷了路,想着天色渐晚,想找个借宿地,却碰到姑娘你。” “这里是江陵,随大江东去可达建安,过江南上可直通洛阳。公子要去哪里?” “正去建安。” “建安啊”女子听后长叹一声,失神呓语。 后来尚墨才知晓,这个女子唤作苏倾念,是顾慕的妻子,建安便是她的家乡。 尚墨在顾宅借了宿,这一借便借了两年。 在这期间,顾慕与尚墨成了至交。顾慕的基业也渐由尚墨打理,而顾慕则甩手去了远游。 尚墨每每在后庭池苑穿行时,都能看见苏倾念愁思满腹,在池边投食喂鱼,远望顾慕归期。 苏倾念当初将尚墨留下,便是想让他与顾慕结为好友,顾慕有了朋友把酒言欢,便不会再贪恋远游,而她却错了,大错特错,也未想到错至引狼入室。 两年后,顾慕的兵权也时不时交由尚墨代理,顾慕也许本就心不在此,没有那般野心壮志。 事态由此严重了起来,顾慕的权利在尚墨长年累月的处心积虑下被架空的一干二净。 而正处北方危难,凡有将领之胆识有壮志的人,莫不想建功立业,谁都不想待在这偏安一隅。 顾慕心不在此,兵将们心知肚明。尚墨为顾慕打理这荆楚佣兵,又深得军心,兵士都想干一番大事业,自是容易动摇。 各众便生了异心,尚墨由此打起了这兵权的主意。于是谎称北方有叛乱,支走兵士,再与尚阁残余里应外合伪装劫匪屠了顾宅。顿时群龙无首,尚墨便以尚阁的名义,顾慕挚友的身份收了这一方兵甲。 那天,天过二鼓,顾宅火光熊熊,庭内灯深影重重。尚墨在阁楼下,佩剑而立,心头几分兴奋几分矛盾。 他自问,凡君子能成大业者,哪能被儿女情长所左右。于是他弃了道义,弃了忠信,脊后罪恶又添一筹。 尚墨时时想着,他这半生潦倒,踏遍山河枯骨,双手沥沥鲜血,无情无义也罢。可自从他遇见苏倾念后,过去的两载,似把他渐渐磨碎细细流出,再无棱角。甚至想想这样也好,安稳足矣。 可当他钱财满贯,手握重权,爱慕之人遥不可及时,贪念就似山阴湿处,阴暗晦涩的藤蔓攀延生长,碾过嫰芽爬过断壁残垣,毁天灭地的剥夺一切生灵。 尚墨在顾慕和苏倾念面前,将顾宅奴仆屠杀殆尽,一副胜者之资,静待着倾念求饶。 火光煌煌,苏倾念轻笑一声,纵然胭脂晕丹唇染,仍不卑不亢,不拒生亦不畏死。 “强者必心怀天下悲悯苍生。而你却不是!” 尚墨听后得意之色尽失,冷笑着挥剑向顾慕坎去。 “他哪点好!不过纨绔!” 苏倾念在尚墨刺向顾慕的瞬间,手握剑刃挡在了前面。尚墨之恨咬齿切切,剑刃直贯脾脏,绽出血色红花,汩汩鲜血涌出,浸染她的月白袍。 尚墨松了手,未曾想到苏倾念会为了顾慕不顾一切,不惜以命相换,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几步。顾慕看着苏倾念缓缓倒在他身上,双手颤抖的抱着她。 “倾念!倾念!” 顾慕呼唤着,可怀中的人一动不动。 “尚墨你要什么都拿去!不过身外之物,可你连倾念都不放过!不不,她定是睡着了!”顾慕心中有万千后悔与愤怒,可一切都似乎为时已晚,他抱起苏倾念,头也不会的踏入满宅火光中。 “你要我的命,我便给你!但我要诅咒你!今生再无所爱再无所近!” 后来,尚墨打着为顾慕昭雪的旗号,接手了顾慕的一切。尚墨也因此占尽荣华,独霸一方。 自此顾氏由顾慕开始衰微,基业易主。尚阁重建,占据荆楚。一批北方士族南迁,南方各种势力风起云涌。 “不过尚墨后来还是妻妾满房,情深也不过当年。” 容若叹了一声后小酌一口,放下耳杯起身出了门。 “天色不早了,回去了。” 长街漫漫,行人了了,容若一人晃晃荡荡,不知不觉中竟起了雾,淅沥的秋雨始落起,沾湿衣衿还有些冷飕飕的。 容若找了处檐角躲雨,拍着衣袖上的雨水,伸出头探了探天色。 远处山色空濛,烟雨深处,见一青衣少年,腰间别着拂尘,以袖覆额,缓而不忙走向对面的檐下躲起雨。 容若看向少年,少年也正看着她。 容若便笑了笑,这山水之处清冷之日,还能遇见隽秀少年。 两人相顾无言,朦胧飘雨渐停。容若先少年一步,留下一抹烟水剪影,挥手离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可怜身是眼中人 容若回到陌宅时,已近傍晚。刚穿过过小院石门,便见陌桑撑着伞静默在院中。 陌桑一见容若立马迎了上去,拍去她身上的寒露,准备为她披件衣服。 “怎么满身酒气,定又是去哪淘气了!” 容若闭口不语,抬眸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陌桑,便侧身绕开了。 陌桑一怔,半空展衣的手顿了顿,良久开才幽幽开口。 “你在怨我。” “我没有!” 容若埋着头,双袖垂下,藏着袖子里攥紧的拳头,却在不停的颤抖。她以为日子会如白水,每过一日便饮一杯,年年岁岁,心中苦涩渐而也和着水冲淡了。 可每每一个人时,便会再次想起白石,那个对他情之所钟的人她却辜负了,心又再一次紧了。 “你后悔了。” 后悔了吗? 她怎能不后悔,白石因她而死! “可若儿,这便是代价。” “代价!代价?”容若猛的抬起头,轻啮嘴唇双眼微红,不可置信的看着陌桑。 代价二字,怎可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在他眼里,生命真如蝼蚁吗? 随后她又自嘲的轻笑两声,初如陌桑问她是否也在所不惜时,她也是那么不以为意。 可若当初早知牺牲别人远比牺牲自己还要痛苦万分,她定不会如此选择。 “若儿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看着我们的时候,是不是如同看蝼蚁般?嘲笑着我们这些人渺小又不自量力?” 陌桑眼底开始泛起慌乱。 “怎么会,事情发展到我们都始料未及。要是那晚我早来一步,要是尚墨未曾出现,那么现在许是不一样。可若儿,你要知道,有些事,它发生了有了结果,那便是天意难违!” 容若知道事已既定,而结果让她心有不甘,以至于总是逃避不愿相信。可当陌桑说出“天意难违”四个字时,仿佛崩断了她心中最后一根执念。 容若不再说话,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心就像那尘埃落定般死了。 陌桑看着容若怅然若失,便撑着伞将她缓缓拥入怀中,细雨依旧飘摇,晕染着天口泛起的青色,秋晚有些静廖带着飒爽的凉意,两人在伞下无言。 闹腾一天容若也乏了,借着微醺的酒劲躺在榻上便睡了去,陌桑看着轻叹一声,为容若点上安神香,掖好了衾角,掩上门扉退了出去。 院外,迹见陌桑出了门便迎了上去。 “公子如此费心” 还未等迹说完,陌桑便偏头看了迹一眼,眼神也褪去了柔情,带着骇人的凛冽。 迹心一惊,改口说道。 “属下无意冒犯,只是公子的行事,属下越来越看不懂了。杀了白石已让我们处于劣势,各大势力无不盯着这块肥肉,更何况还有渚公子” “你的话最近越发多了。” 陌桑盯着迹,幽幽开口。 “看来你是想来教我怎么做了。” 迹心头一慌,赶忙跪下谢罪。 “是属下僭越了!敢请公子赎罪!渚公子要来,属下有些惶恐,慌不择言了!” “陌渚要来?你为何没同我讲?” “晌午公子站在院中时,属下已告知公子了” “好了,你再把要事与我说一遍。” 陌桑皱了皱眉头,晌午迹同他讲话时,他为容若这些天的态度坐立难安,神游了许久,终了也没听进他讲了些什么,便打发他去了。 “渚公子要来了,估摸着明日傍晚会到,带着秦长安。另外还有一事,尚垚带着尚清儿跑了。” 陌桑听后重叹一口,揉了揉颞颥穴,怪自己这般误了事。 “尚垚跑了,那你还不去找?” “可不是说尚垚体内的青水还未根除吗?我想他也活不了几日。” 陌桑听后,表情严肃,脸黑了一半。 “迹,不论他们活着与否,他们跑了便是失职。你跟了我这么些年,做事说话还这样避重就轻,那就不必跟我了!” “公子赎罪!属下办事不力!我这就把尚垚抓来!” “算了,他们不必抓回来。给我盯紧,封住他们的嘴便是。” 陌桑低头俯视着迹,眼中七分压抑,三分怒火,随后甩袖而去。 陌桑摆这一棋也是煞费苦心,为的就是将各方势力纳入囊中而名正言顺,引尚墨入局,引容若入局,引白石入局,引易鑫入局 谁都在这局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已是纠缠不清。 而布局的人似也记不清,这局里是否也有他 在建安酒肆之初,他便从旁激化了尚容两人矛盾。 坊间谣言四起又推波助澜,让此事沸沸扬扬,愈演愈烈。 容若听后怒不可遏,一气之下毒了尚垚,誓要血仇。 即便容若不毒尚垚,陌桑也会杀了他,由此推给容家,从而怂恿尚墨屠了容家满门。尚墨带领一众手下,踏平了容宅,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容家灭门,容若却跑了,从此销声匿迹,无从找起。 尚墨功亏一篑,此举还引得南方士族的强烈不满,尚阁失去了氏族的支持,成为了众矢之的。 可谁都没想到,救容若的人也是把她推向火海的人。 陌桑告诉尚墨,有一方法,但可一试,虽把握不大,总比等死要强上百倍。尚墨在失望与希望中交替,但凡有一根稻草他也会牢牢抓住。陌桑换了尚墨与尚垚的血,尚墨的躯体成了青水的培基,尚垚也未痊愈。尚墨抓住的稻草又沉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所谓的原点便是容若。 与此同时,容若化为舞妓,名动江南,设计偶遇白石,骗得白石倾慕心。 陌桑向易鑫透露了容若的身份,又安插他人怂恿易鑫,以梁冉家人性命威胁白石。每一步棋,为的都是引发其中四人之间的矛盾,就似那九连环,各部环环相扣。 中秋之夜,陌桑放走了尚墨,告诉他容若正在易鑫处,尚墨快马兼程赶一天一夜的路,为的就是找到容若索要解药。 四人会面,便震的昆山玉碎石破天惊。 陌桑站在高处,看着笼中困兽互相撕咬,本应笑看风云,算计着谁该活到最后。可他却最终还是逆了流遂了私心,任白石血干而死,将易鑫切碎了喂狗 看着容若的覆衣被撕的尽碎,他手握的拳头似要将骨节捏碎,指甲欠入血肉都不及心疼的万分之一。看着殿内白石紧抱着容若,为她挡下四溅的血水,他内心既庆幸又不甘,还嫉妒的发狂。 陌桑还未明白这种感情,可他的心却已经明明确确告诉了他。 在白石面前,他彻彻底底的输了。他深知自己世俗无比,老谋深算,深谙人心之道,以至于所走的每一步都要讲求事半功倍。 与白石对容若的义无反顾,以心换心相比他自愧不如。也正因为如此,他怎能忍受如此之人,活在容若身侧。 若所有谎言与利用暴晒在烈阳下,当容若看着如泥泞般的他,她会不会突然为白石所动,弃他而去? 所以,就算看到容若在殿下嘶哑的叫着他的名字,哭的撕心裂肺,就算想到以后容若会恨他无情,他也依旧在高处任风凌乱。 可他千算万算,未算到身是眼里局中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渚畔生芽 饭后,容若躺在屋顶,悠悠晒起了太阳。季秋之际的日光,温温热热,四散在高阔的天口里,使之升腾起缕缕轻雾。又厚又沉的秋阳融进轻雾,搅得一片昏黄,使沐阳的人们暖洋洋又昏沉沉。 在容若快要遇见周公之际,隐约听见陌宅外长街上,车铃声悠悠传来,此起彼伏,次第作响,而后辘辘远声马蹄阵阵,人声随之嘈杂起来。 容若懒懒起身,攀上屋旁高树,傍树远眺,陌宅内外草木尽收眼底一览无遗。 只见一队车马插着清一色陌字旌旗,浩浩汤汤,缓缓驶向陌宅。 一位身着甲胄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昂首挺胸缓行在车马最前,身后跟行马车十有二辆,奴仆不计其数。 陌桑立在门口迎候,见男子停马于侧,便缓步上前,正面男子捶袖拱手深深一揖。 男子骑于马上,气定神闲俯视陌桑良久,才缓缓下马。 “二弟不必多礼,起了吧。” 陌渚也不扶起陌桑,说罢径自走向身后驷马轩车。 陌桑起身后跟了上去。 “长安,下车吧。” 陌渚掀开遮帘,迎车内秦长安下车。 秦长安出帘便一眼看见陌桑白衣而立,随之展颜而笑,温婉有礼缓缓一揖。 “桑公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陌桑笑着回揖道。 随后陌渚与秦长安便在一群人簇拥之下入了府。 容若看着长街渐渐清冷,只有搬东西的仆役来来往往,便爬下树回了房顶,提起衣摆三两下滚落在地面。 李婶听见瓦片叮叮当当,纷纷碎落于地,慌忙出门来看个究竟。 “诶呦,我的小祖宗,慢点!” “李婶不要紧,我身手好着呢!” 容若爬起身,拍拍身上尘土,跑出门去,动作一气呵成,从李婶面前一闪而过。 “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容若边跑边回头,朝李婶挥着袖。 正巧一拐角,满怀撞向前来的陌桑。 “你要去哪?” 容若被撞的后退两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陌桑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容若衣衿拽了回来。 容若站定后笑了笑,扯回皱起的衣衿,说着便要错身越过陌桑。 “你家不是来客了吗?我去看看。” 陌桑一听,板了脸,堵在容若面前。 “不行,不许去。” “为什么,你就让我看一眼,我不作声,更不泼皮。” 容若推着挡在面前的陌桑,一副心急模样。 “不行。” “你不是在忙吗?怎么有时间来我这?” “为的就是来告诉你,不准去。” 陌桑一把锢住容若,圈在怀里,不让她乱跑。 “唉!你怎么这样!我就去看一眼,就一眼!” “若儿说了不行,这是我的家事。” 容若听后一怔,放下抵在陌桑胸前的手,掰开将他圈住的胳膊,低头沉默良久才开口。 “好一句家事,正好我也拿你当外人。” 说罢便悻悻错开身,走向院门外。 “你去哪?” 容若停住,背对着陌桑说道。 “你管一个外人去哪!” “又去找那小子?” “知道还问!” 陌桑转过身,欲要拉住容若,听到回答后悬在半空的手又缓缓放了下去。 容若出了陌宅,一步三停,晃晃悠悠去往酒道,到了一问跑堂小厮,才得知可栖恰巧有事外出,今日不在。 于是容若便在酒道坐了一会,叹了几声气,喝了两盅酒,又顺便要了两坛提溜回去。 没出陌宅多久,便又回来了。 一路上,听到来往丫鬟叽叽喳喳,讨论着今天刚来的姑娘。 容若听后更是重叹一声,心想怪不得今日陌桑与她这么严肃,态度如此决绝,原来那姑娘便是家事啊! 越想容若心里越不是滋味,暗自决定探一探那姑娘究竟。 容若翻上正院墙根,探过头,看见婢女端着菜肴酒肉匆匆忙忙,猜到院内正摆着接风宴,便想正好顺便一睹那姑娘芳容,于是提着两坛酒,偷偷摸摸翻下墙去,匿身于院内竹里。 筵席摆在竹林里,容若探出头,见宴上共四五人,列席而坐,有今日望见的马上男子,环顾间却不见众人口中的姑娘。 席下丝竹管弦助兴,席上觥筹交错。容若看了一会,见男人喝酒甚是无聊,便想打道回府去睡觉。退步间,容若未注意提着的两坛酒,在转身时磕在竹节上,震得竹叶纷纷离乱,落在席间酒觞里。 陌渚余光轻撇,抬手飞去一尊羽觞砸向容若,随后拔出佩剑踏着轻功飞了出去。 “你是谁!还不出来!” 容若眼见不妙,往竹后一躲,陌渚长剑直劈青竹。 见青竹一分成二缓缓倒下,才收了剑。 便急中生智,赶忙跪下佯装请罪。 “桑公子让我去林子里拿埋着的酒来,惊了公子还望赎罪!” 容若双手奉上酒坛,埋头于地不敢动弹。 陌桑见状从席上起身,前来接过酒坛,拉起容若,随后后退两步向陌渚一揖。 “席前让她去取梅子酒,不想贪玩到现在,刚刚定是怕我责罚,聂着手脚不敢上前,这才惊了兄长,还望兄长把她交由我,待我回去好好责罚。” 陌渚听后背手踱了两步,用剑柄挑了挑容若下巴端详一番。 陌桑见状将容若拉向身后,又是一拜。 “兄长。” 陌渚顿时明了,敞怀大笑返回席间。 “二弟惩罚自然是要的,但是我这儿惩罚也不能免啊!” “让这小奴婢陪我投壶,喝喝酒,便了!” 陌桑深知陌渚的意思,开口便要拒绝。 “要不就,砍去她的双手!” 陌桑笑了笑,看向容若,附身在她耳边低语。 “说了不让你来,知道为什么了吗?” 容若瞥了一眼,大袖一挥去了陌渚前跟着一拜。 “公子这酒奴婢怕是不能陪你喝了!” “哦?这是为何?难道就算舍去双手也不愿陪我喝酒?” 容若摇头,随后一副委屈模样,楚楚可怜,嘤嘤缓道。 “奴婢不怕舍去双手,怕的是尽不了公子的兴!公子刚刚也见着了,桑公子紧着奴婢,奴婢也念着桑公子。这酒中尽是相思,我偿着苦涩也就罢了,要是涩了公子的口,奴婢可要自责万分了!公子不如叫些其他更水灵的姑娘来,这酒甜人也尽兴不是?为了赎不能陪公子喝酒这罪,不如罚奴婢为公子洗尘酒宴跳一支舞可好?定能让公子看的尽兴!” 陌渚没想到小小奴婢这般伶牙俐齿,说的他身心舒畅,顿时心情大好,便没再计较,应允了由她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投壶饮酒 容若备好水袖,正欲舞起,突然玩性大造。 于是便停了步子,上前请命。 “公子,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哦?是何游戏?不妨说来!” 容若狡黠一笑,满腹顽劣,撒起娇来。 “大公子,投壶饮酒太没意思!不如投奴婢饮酒如何?若大公子投中我,便桑公子喝;若没投中,大公子便喝!” 陌渚听后眼前一亮,瞬间来了兴趣,拍手称好。 “有意思!有意思!” 马上命人备好羽箭美酒,折去了箭镞。 陌桑一见两人玩性大起,有商有量,坐在席间脸色黑了不少。 “大公子,你将那折的箭头涂上颜色,凡沾投中之地便一目了然了!” 陌渚点头应允,马上命人去办。 “那咱们可约法三章!颈部以上,手脚四肢不可投!奴婢相信大公子的投艺,定是登峰造极!” 容若吹的陌渚笑颜开怀,随即抓起一支羽箭,手腕发力,飞向容若。 容若见羽箭飞来,轻盈空翻,向后躲去。于此同时,水袖一甩,幽香四散,扑得侧坐陌桑满面。 陌渚一见容若轻车熟路调戏着陌桑,兴致更盛,一连抓了一把羽箭扔了出去。 容若在陌桑身后左躲又闪,随后又跑向林子里。 陌桑看着两人越来越放肆,绕着满竹林嬉笑跑闹,脸色更黑了。 于是在仰头饮尽羽觞中的清酒后,“噌”的起身离席,接住陌渚投来羽箭,一把搂过从身旁闪过的容若。 容若撞的满怀,抬头看了一眼陌桑,笑了笑。 “大公子不玩了不玩了,桑公子不高兴了!奴婢回去可要受罚了!” 陌渚追的也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回了席间,摆摆手应允道。 “我也累了,下次再比个伯仲好了!” 三人各自归位而坐,管乐丝竹响起,席上觥筹交错,酒酣始兴。 容若依偎在陌桑怀里,双手环上他的腰,埋头不语。 陌桑坐了片刻,异然容若竟如此安静,不再闹腾,便低头看了一眼。 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看来容若是玩累了,睡了去。 陌桑温柔一笑,抬头看了看天色,残阳渐逝,寒意四起,竹林暗了下来,灯火掌起也还是昏昏黄黄。 “大哥,今日不如就到这吧!大家也累了。” 陌渚望向陌桑怀中熟睡的容若,神色暗了几分,眼中尽是深意。 “我看是你的小野猫累了吧!啧,二弟几年未见,怎的开始沉迷女色了?” 陌桑不以为意,搂在容若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淡淡开口。 “自古君子难过美人关,我本就纨绔一个,游手好闲没什么志向,不像大哥壮志凌云心无旁骛,更是难过这关了。” 陌渚一扫先前玩乐姿态,面色阴鸷起来,话语带着凌人的盛气。 “哼,你知道最好!好好沉迷你的女色,莫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陌桑自是知道陌渚话里的意思,连忙起身揖道:“大哥宽心便是,比起权谋,这美色更使我悠游自在。” “哈哈!好了都撤了吧!今日就到这!” 陌渚听后仰面大笑,随后摆摆手,起身而去,俨然一副家主模样,席上诸位各使眼色,见陌渚离去便起身别过陌桑,纷纷而散。 陌桑待到竹影晃晃人影殆尽,才缓缓抱起容若离去。 安顿好容若,陌桑便掩上门出去了。 “公子,今日大公子给您一个又一个下马威,现在更是完全不把公子放在眼里,一副主人之资,可如何是好?” 迹从影中走出,抱拳一揖同陌桑行礼。 陌桑摇摇头,眼中颇有些无奈道:“无妨,随他去吧。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动他还为时尚早。” 夜已深,陌宅灯火晦明变化,两人身影模糊一片。 忽然远处传来声声惨叫,随后脚步声湍急。陌桑见两人抬着卷席惊慌而走,便叫来询问。 “这是怎么了?” 两人见是陌桑,赶忙放下席筒,慌忙跪拜谢罪,讲出事情始末。 “惊扰了桑公子,望桑公子赎罪。大公子回来后又饮了些酒,随后便醉了,四处掳掠婢女,若见到有所反抗的,大公子统统挥剑砍了去!这抬出来的都是” “知道了下去好生葬了,安顿好她们家人。” 陌桑轻叹一声,迎着稀疏灯火,望向地上的席筒,闪闪血光,还未干透。 “公子这” 见两人抬着席筒远去,陌桑才缓缓开口。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可现在我们确实动他不得。他手里握有一方兵权又征战北方多时,而我在南方尚未站稳羽翼未丰。把他逼急了,他若是出兵南下与我抗衡,我并无胜算。” “他此次带着秦长安南来,为的就是给我敲一记警钟,告诫我不要生觊觎之心,秦家与陌家联姻他势在必得。” “联姻?这若大公子与秦家联了姻,这怕对我们更加不利!” 陌桑听后摇摇头,轻笑一声。 “迹,说你没长进,你还真是没长进。想的未免太天真!司马氏就算衰微至此,也不会让秦陌两家联姻,一手遮天。” 迹听后恍然大悟道:“公子是说?” “秦家何去何从,只有司马氏知道,你我怎会知道” 说罢陌桑径自走了去,独留煌煌灯影惑惑。 一夜无梦 翌日容若在榻上醒来,回想着种种,心沉了沉。想到昨日不仅不听陌桑劝告,执意跑去看热闹,闯了祸还玩的太过火,惹恼了陌桑,以至于脸都黑了半分。便决定赶紧起来,早早出门,避开陌桑。不仅眼不见为净,还可免了一道烦心事。 于是赶忙连人带褥滚了下榻来。 一番梳洗后,容若终于动身,起了闩,推开门,见天色暗沉沉的,虽无大风,总让人感到丝丝凉意。 容若在街上里晃晃荡荡,见着小摊小贩都未出来摆摊,可栖也未归来,一个人冷冷清清甚是无聊。突然记起,昨日说着要探那姑娘究竟,今日竟给忘了。 于是又偷偷溜回了陌宅,一路东张西望紧张不已,生怕被陌桑逮了去。 下人都说,那位秦姑娘在最东的院子,容若一路走到后,便见院门口稀稀拉拉几个人,想着自己进门寻去。 刚穿过石门,便被婢女拦下。 “站住!你是什么人!” “秦姑娘可住在这?” “是又怎样!你要如何?”婢女说完,从上到下打量了容若一番后,神色带着满腹的嫌弃。 容若见那小婢女如此嫌弃模样,也低头检查了一番自己衣冠。回想着自己出门后未有做过些出格的事情,弄乱了衣冠。 随后又闻了闻,好像也未有什么难闻的味道。 于是安心便道:“在下想去拜访秦姑娘,麻烦进去通报一声。” 容若想着自己平时虽然嚣张贯了,但是关键时刻礼节还是得周全。 于是后退两步,郑重揖了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长安万里 “你是何人?怎知我就小姐在此?这次渚公子带小姐来可未同他人讲!” “我我是” 容若皱了皱眉,不知如何回答,她是陌桑捡来的,寄人篱下像是无根浮萍,连她自己是谁,也是从他人的只言片语得来。她现实中所得的一切,脆弱的似手鼓上蒙的羊皮,一戳就能直通鼓底,破的再也蒙不住白光,这种感觉顿时让她虚心了半分,答起话来也没有了底气。 丫鬟见容若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似认出了些什么,指着容若惊呼道。 “噢!你就是桑公子带回来的狐狸精!” “不是不是,哪能是!” 容若学着那丫鬟跟着一惊,摆摆衣袖连连否认。 “听闻昨日在酒宴上,不仅勾引了桑公子,还对渚公子意图不轨,狐媚功夫可真了得!不过我们家小姐是陌家家主指亲,未来是陌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你这路边捡来的小野猫,也不先瞧瞧自己是何身份地位,不过是桑公子一玩物,腻了便弃了,还想与我家小姐来耀武扬威,争抢一番!还有脸来见我家自打生来便尊贵的小姐!” 容若一听这丫鬟趾高气昂的口气,硬生生地要将人分个三六九等出来。她表面不气不恼的,心底却想着好好吓一番这跋扈的小丫头。 容若凑过身,摇头晃脑道:?“哎呀哎呀,那有什么办法,桑公子喜欢,山珍野味多刺激呀!” “不过一副贱骨头,真不要脸!” 容若一听陡然捏过丫鬟的脸蛋,粗暴往身前一扯,那丫鬟直撞容若肩头。随后冷声道:“昨日也估摸是这时候,西边院子也是一个小丫鬟,如你这般顶撞我。我啊,就挖去了那小丫鬟一双漂亮的眼睛,拿去泡酒了。我这手都还未来得及洗,恰好又来了个你。我这酒,还少那么一味,我看今天便可备齐了不是?” 容若围着小丫鬟转了一圈,拍了拍她的肩头,面色沉了沉,神色冷峻了几分,黑黝黝的眼睛生生吸住了那小丫头,活脱脱像一个被惹恼磨着爪子的夜猫。 “怎么看着我好欺负是不是?打狗也还要看主人?怎么现在什么人都敢对我蹬鼻子上脸了?你家小姐还没嫁进来我看陌府都要成你家后院了?我告诉你,我容若要是没点本事现在也不会在这!下次嘴巴再不干不净,就撕烂你的嘴,拔了你的舌头,拿去泡酒!” 丫鬟听后,吓的往后缩了缩。容若拽过小丫鬟,抚了抚那丫鬟的脸蛋,为她整了整衣冠。一副捉弄得逞寻得了开心之态,蹦跳着欢快的走了。独留那丫鬟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 容若径自走向院内,便见一片绿沉沉的幽池,幽池上架起石桥。踏上石桥,容若伸头向桥下望去,灰暗的天顶倒影在厚腻腻的池水中,与那桥墩叠影重重。池内鱼虾嬉戏无声,悠游自在似并不在意过了几度春秋。幽池那头荷叶已枯,耷拉在池面,萧瑟唱起暮秋。 小桥尽头,一座红亭旁立。容若远远望去,秦长安身着一袭檀色素衣便坐亭间,身侧只有一丫鬟。 容若渐而走进,这才看清秦长安模样。 柳叶黛眉,杏眼含情,红唇皓齿,一笑生熠辉。 只可惜如此姣美的容颜,偏偏着上深檀的素衣,顿时老成了几分。 容若看的有点痴了,随后清叹一口,心中不免比较起来,秦长安是那大家闺秀,长得也是那岁月静好,举止落落大方,个性温润如玉淑婉端庄,这样的女子即便是陌桑也没有不喜欢的理由吧。不像自己稚嫩未脱一副顽劣模样,还带着些许妖娆媚态,是人都要骂一句顽石劣根。 “可真是小野猫。” 秦长安见容若三步并做两步,走路蹦蹦跳跳,歪歪斜斜,一副散漫模样,提起袖袍半遮半就笑道。 “唉那没办法,散漫自由惯了。”容若听后也随着笑了笑,毫不客气,衣摆还未散开便一屁股坐在秦长安身侧,随手拎去茶壶为自己斟了杯热茶。 “我昨日来时便见你在树上。” 热茶刚喝一半,茶香还未入脾,便呛了一口,惹得容若一阵面红耳赤,不知是羞的还是呛的。 “我平时也不在树上,只不过刚好昨日在房顶上晒太阳” 秦长安无奈摇过头,娇笑着,望向一方池塘,似在回忆什么,野雀叽叽喳喳,从水面扑腾而过,枯叶飘然落水,又触水缓而沉下。 过了良久,她才忽而开口。 “真羡慕你。” 容若眼睛一瞪,摇摇头,不可置否。 “当体貌尊严被随意舍弃,却只是为了活着时,你便知道这没什么好羡慕的。不过” 接着容若狡黠一笑,起身伸着懒腰,卖起关子。 “不过?” 秦长安抬起她莹莹的眼眸,一层薄薄的水雾似覆在双睑。 “不过看来我还不够猖狂,不然怎么任人都觉得我好欺负?” 容若话一出口,旋即逗的秦长安盈盈而笑。 “房顶也爬了,丫鬟也欺负了,你还想怎样猖狂?我来时可听见不少关于你的街坊传闻。” 被这么一说,容若才想起乞巧节那天,她一时兴起胡说八道,给陌桑编了不少风流韵事,想着现在定传的让人听了面红耳赤。 “那当然是把陌宅房顶给掀了,我才罢休!” 容若低头,这么一想她好像也没有过分到哪去。 “掀了?你可真行,不怕他生气?” “他?他是谁?噢!明白了!”容若眼珠提溜一转,柳眉一挑,故意刁难起秦长安,想看极了她害羞的神色。 秦长安一听容若故意打趣她,便羞怯的以袖掩面。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想想我们也算是情敌了,你同我讲讲他呗。” 秦长安听后长叹一声,刚刚还明媚的神色瞬间换上忧忧郁郁,低眉垂眼,兴致也不似先前高了。 “我们从来都不是情敌。他从来都未曾爱过我,怎算的上情敌?只不过是我一箱情愿罢了。” “你将来不是要嫁给陌家的吗?” ------题外话------ 长安是个好姑娘哦~温婉贤淑不会黑化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祸起东墙 “可这婚姻之事,哪能由我去挑选。我嫁给谁,都不是我说了算。婚姻确是大事,但更是衡量你我,维护利益的工具罢了。” 容若张了口,却哑了声,这世道的门阀氏族纷繁复杂,所有人都盘根错节相互纠缠在一起。他们的无奈容若既知,却也知的不尽完全。话虽由她起,可却她不知如何去回答,如何去安慰,索性便沉默了去。 末了秦长安才开口。 “你怎如此轻松的问我,心中难道没有一丝不快吗?” 可就算不快又有什么法子?她与陌桑,与这里所以人,都似隔了一道鸿沟,沟里尽是氏族门阀。而她天生性子野,我行我素,谁都不放在眼里,注定是一个不被正统所接受,被氏族门阀所排斥的人。 “你喜欢他吗?” 喜欢他吗?容若总是逃避,她怕极了她与陌桑是一场空欢喜,是一场夏季不落痕迹的场雨。她看不透陌桑,也同她不愿看透的心,一同藏在心底。 “我不知道或许不喜欢吧。” 容若眼中尽是落寞,低声缓而道:“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不属于我,这深墙高院似一个牢闸,我就如一个过惯了散漫生活的困兽。他们把我关在里面,却害怕我,而我也害怕他们。我这样的人,注定了为世俗所不容不是吗?” “他们”居于高墙,囿于陈规。“他们”怕笼中的困兽撕破牢笼,更怕从困兽眼中看见颓靡的自己。 两人各自望向亭外,怀着沉沉心事。 秦长安是那笼中金凤身在贵族中,位尊权重家世显赫,可一切身不由己。而容若却似那枝头野雀,翱翔碧空,追逐自由,但也身世浮沉。 秦长安笑了笑:“不惧离散,嗤之正统最不羁的人是你。我常常想,氏族子弟有什么好?是那无与伦比的尊贵吗?我想不明白。可自打我见你的第一眼起,我便明了了。在你面前,这些世俗像都褪了颜色。昨日见你在树上时,放肆的样子我从未见过,也好生羡慕。突然间就好似看见漠野戈壁开出遍地红艳艳的花。在我枯涸的半生里,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景致。” 容若挠了挠后脑勺,被秦长安一顿猛夸反倒有些不好意了。什么正统世俗,其实她通通没有想过,这是做了自己罢了。并没有她想的那样潇洒与风流。 或许是他们循规蹈矩惯了,那种打破一切俗尘禁忌,逾规越矩的才是最美味,一旦尝过之后,便再难忘怀。 陌桑初见容若时,也如这般。似那遍野盛绽的曼珠沙华,开的让人惊心动魄。 红亭风渐起,引得秦长安咳了两声。 “我要回去了。” “凤儿。”秦长安朝丫鬟点头示意。 凤儿不久便推着轮车前来。 “你这是?” 容若一惊,她与秦长安坐着竟没发现她双腿不便。 “以后再同你讲。”凤儿搀扶着秦长安撑上轮车,渐而远去。 容若出了东院后,磨磨蹭蹭不愿回去,昨日闯下的种种祸事引得陌桑次次恼怒,尤还历历在目,深知今日也定是逃不过此劫,但又不想应对,便能躲何时就何时,破罐子破摔起来。 于是容若东晃晃,西悠悠,看看枝头红叶,闻闻树下野花,爬在墙头数数马车,捡捡石头惊扰那争食野雀,直到月色渐起,她才不得不悻悻而返。 果然,陌桑对训斥容若,有着迷一般的执着,她前脚进门,陌桑后脚便到。 容若见陌桑气势汹汹的来了,故作轻松哼着小调,笑盈盈的迎着他。 陌桑长袖一挥,从容若身边掠起一阵风来。 “怎的?我看你是想跟了陌渚去?” “哪能!哪能!不敢不敢!” 容若忙挽着陌桑衣袖,拉他进屋。 陌桑奚讽道:“这天下还有若儿不敢的事?” “哎呀当然,若儿最最最不敢的就是惹桑公子生气!” 容若看到陌桑愠色未去,知道他定是恼了,于是给陌桑顺了顺气,恭恭敬敬给他倒了杯茶。 “桑公子喝茶!奴婢错了!” 陌桑不接,静默的站着。容若一看,忙的扯过陌桑衣角,一摇一晃撒娇道:“桑公子,若儿知错了。你就饶了若儿。” 陌桑叹了气摇摇头,见容若一副委屈巴巴,万般讨好模样,气瞬间撒没了,接过茶杯,无奈笑了笑。 “昨日不让你去是为你好,你偏不听。” “我明白。可你不讲清楚,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什么家事外人的,说的让我又气又恨,分明就是在引诱我挑衅你!对我说‘快来看我的家事,快来快来啊!‘”容若捏着鼻子怪声怪气学到。 随后身子一转踱步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小小年纪年少气盛,最经不起诱惑了,雾里看花就似那隔靴搔痒,哪能解痒!我自然是不信这个邪,定要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个究竟!” 容若这三言两语一说,反倒成了他的不是。顿使得陌桑哑口无言,他自是知晓容若这顽劣性子,却还说了重话,无异于火上添了把油。 陌桑无奈又是一声叹道:“这次是我没说明白,但是若儿,你也不应该如此冒失。” 容若一听,知道陌桑这是让了一步,当然她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主,有个台阶在面前,下去又不是什么多要面子的大事。 “是,我错了!下次只要你讲清楚,我就不会闹了!绝不再这样!我发誓!以我若儿的人格以及良心作为担保” 容若举起三指,严肃认真的保证着。 陌桑听后不禁被逗笑,脸上再无愠色。 “好了,知道了。不过要加上一条,离陌渚远些。他这个人喜怒无常,暴虐成性,奸淫无道,着实不是什么好人!昨日是他心情好,你说的话他便也没有放在心上,饶过你实数侥幸。若是再有下次,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容若慌忙摆手道:“没了没了!没有下次了!哪敢有下次!” 陌桑忍俊不禁,拍了拍容若脑门。 “知道就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烟月金陵城 容若这一夜睡的格外香,就好似了了桩心愿般踏实。 才用过早膳,陌桑便来了。 容若懒懒趴在案几上挑捡着点心,远远便见着陌桑白衣袖袍,仙袂飘飘的来了。 “哟,桑公子,今儿这么早如此悠闲,怎的不去陪你的小娘子去?” 陌桑一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容若本想打趣他,却被他猝不及防一番情话,惹得小脸骤红,满是娇羞。 “油嘴滑舌。” 陌桑见容若羞红了脸,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横眉一挑便想戏弄一番。 “原来小野猫是听不得这私私切切的话呀!那我定要天天说来听。” “我不听你闭嘴,我不听!” 容若恼了起来,捂上耳朵埋头在案几上。这天大地大,容若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那甜甜腻腻的话。话一道出,心头就似那万般鼠疫切切啃噬,酥麻感从指尖肌肤直通天灵盖之上。 陌桑见容若开始龇牙咧嘴,就差满地打滚,便收了玩笑。 “好了,今天来是有个消息同你讲!” “我不听!” “好消息也不听?” “好消息也不听!” “那我可就同你讲些私切了!” 容若一听,抬起头来,轻蹙眉头盯着陌桑,一副求饶神色。 “可别可别,饶了我吧,我听我听就是了!” 陌桑眉头一皱话锋便转,正色起来。 “伯父有消息了。现在正居襄阳城外。” 容若先是一愣,好久才反应过来。陌桑也只是告诉她父亲还活着,却从不曾告诉他到底是怎样的活着,一时来让她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切,着实反应了一会儿。 “有有消息了?父亲他还好吗?” “他很好。” 随后容若眼前一亮,嘴角溢出藏不住的欣喜,整个人都明媚了。抓住陌桑衣袖便跳了起来。 “消息可靠吗?父亲还活着?我们可以相聚了?” “陌桑啊陌桑你快说话啊!” 陌桑点点头,温柔的笑了笑。 得到回应后,容若随即一把拽过陌桑转起圈,而后自顾轻盈地跳着笑着,一扫前些日子阴晴不定,时上时下的心,顿时化成那荷间欢快穿梭的小鱼儿。陌桑端坐在案几旁,看着容若,眉头不知在何时舒展开来,也跟着笑起来,整间屋子荡漾春寒渐去,化雪融冰的暖意。 闹腾了好一会,容若才累了,端着脑袋耷拉在案几上听陌桑说道。 “伯父隐居在襄阳城外的鹿门山。所以,明日我们便启程,把伯父接回来!若儿今日你好好准备些衣物,路上换洗。” 容若已是迫不及待,摇头道:“本就一无所有,也不需带什么,不如轻装简从,今日午后便启程可好?” 容若草草收拾下换洗衣物,便同陌桑一人一马上了路。 自离开睢园,从临安一路北上,拢共走了十日有余,天愈发的冷,入了深冬,渐飘起零星细雪。 容若也不如先前兴致高涨,眼中渐渐有了倦色。 “若儿,赶了这时日的路,想必累了不少。况这天也冷了,还飘起了雪,这样紧赶慢赶身子定吃不消。我看再走半日便到了金陵城。不妨休息几天,恢复元气,再上路也不迟。” 半日过后,已到了晌午。两人总算行至金陵城郭外,骑过护城河,容若下了马,望着城墙内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派繁华。 进城走了不久,容若抬头便一眼看见一根瘦木卷着酒家旌旗,在无日色的寒空翻飞,酒肉香也混在冷风中随之飘来,这让容若顿时觉得有些饿了。 这些天赶着路,顾不上吃些热食,那饭香就似一股暖流,从喉管直通脾脏。 容若扭头倦倦的看看陌桑道:“桑公子,小女子饿了也困了!” 陌桑同容若肚里的蛔虫一样,自是心领神会,笑了笑便引马朝酒肆走去。 酒肆里灯火通明,氤氲酒气腾腾,人声鼎沸杯箸相碰,一片温暖。 陌桑去旁栓了马,容若便先一步踏进酒肆,就见侧座一人,赤色衣角四散,披着短狐裘依席小酌。 容若见后黛眉一挑,掸了掸袖上霜雪,便坐上席中。 “哟,这么些日见不着你,原来是到这金陵城里潇洒快活了!” 赤衣男子低头默默一笑。 “若儿怎的如此念我,这让我甚是不习惯啊!” 容若摆摆袖,不以为然。 “可不是念你,只是念你的酒罢了。” “看来能留住若儿的心,不是我而是酒!” 可栖长叹一声,端起耳杯萋萋哀怨。 “哈!不仅留得住心,还能留得住人!话说回来,这的酒,与你的相比如何?” 可栖嗤之以鼻,不屑道。 “若连这儿都不如,那能留住若儿的东西便没有了。” 容若不以为意,摆摆手一笑置之。 “可栖你到这几日可有听说这金陵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可栖横眉一挑,心领神会的趴在案上,招招手示意容若附耳过来,容若见后也趴上去俯下身。 “要说金陵里听曲儿玩乐的地方,非这淮水莫属了。这淮水河上,尤是这城里,河岸两边立有大大小小的歌楼。你乘一艘船舫,沿河而走,这歌声啊就娓娓入耳了。” “这样的好?不如今晚我们便去?” 容若一听两眼放光,拉着可栖就要去听曲儿。 “小祖宗今日我还有事,明日陪你再去如何?” 可栖将容若一把拽了回来,容若扫了兴致,悻悻回了席上。 “算了,我自己去!” 刚说完,陌桑便栓好马走了进来,见容若与可栖在一旁拉扯,皱了皱眉头。 “若儿,你不是饿了吗?怎的不去先点些饭菜?” 陌桑径直朝着容若去了,对一旁的可栖似视而不见,头也不抬。 “哟,这位就是陌公子?初次见面,在下有礼了。” 可栖见陌桑走来略过他而去,便起了身,向陌桑一揖。 陌桑一副恼色,不得已回揖道:“久闻栖公子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然名实相符。” “论风流,哪比得过陌公子,桃花遍地不说,这坊间韵事可都流传颇广啊!” 陌桑听后虽表情温和,却似笑不笑。 容若在一旁见两人一来一往,谁都不肯相让,便急了。 “你俩有意思没?有完没完?姑奶奶我饿了,赶紧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十里秦淮生旧梦 容若朝陌桑翻了一记白眼,顺便踢了可栖一脚。 俩人这才坐下叫了小厮上菜。 期间,容若埋头吃着饭,都能觉察到他们眼神中擦出的电光火石。 饭毕,可栖起身要走便道:“小祖宗,我有事得走了,改天陪你玩。我就住前面水云轩,可要记得来找我!” 说罢大袖一挥,闪到门口,回头便朝容若抛了一记媚眼,容若做样回手一抓给扔了回去。 随后可栖双手捧起一接道:“不玩了不玩了,赶的急。” 几日不见,容若见可栖越发浮夸,咯咯笑起来,倒在席上。 “若儿。” 一旁陌桑幽幽开口,两字里是充满着不快与警告。 容若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正襟端坐。 “桑公子,吃完了我们就找地儿住下吧!” “那小子还没结账。” 容若蹙眉一想,一顿饭钱陌桑何时这样小气计较起来了。 “桑公子,应该不差钱吧?” 陌桑起身,将钱往桌上一甩,背袖出了门。 “就差他的钱。” 容若跟上前去,暗自笑道,陌桑这是在闹别扭了。 冬的天黑的早,申时刚过天就黑了,各家点起灯火挂在檐下,照的长街朦胧又昏黄。 容若靠在客舍榻上,想起可栖说的淮水歌坊,牵神不已,搓了搓手,决定今晚去看一番。便迫不及待从包裹里拿了些钱串,蹦跳出了门。 刚掩上门,便见陌桑从旁出来。 “去哪?” 容若撇了撇嘴,扫兴道:“去听歌。” “一个人不许去。” “为什么!” 容若跳起脚来。 “我和你一起。” 听后,容若刚酝酿的怒意便泄了下去,话还未出口又咽了回去。 “早说嘛!走啦走啦。” 随后哈哈笑道,拽起陌桑袖子一溜烟蹿了出门。 淮水渡边,一片灯火煌煌笼起寒水青烟。两岸高阁建树,顺流排下。渡口旁,舟子连舟成片停泊靠在渡头。船夫蹲在舟头呼着热气,互相侃着天,见有人来便吆喝一嗓子。淮水上,载着客的舟子,来来往往热热闹闹,撑杆的船夫见了,彼此打趣一番又划向远方。 容若同陌桑找了艘挂帘带蓬的舟子上了去,船夫见生意来了,赶忙起身招呼,顺手点了灯笼挂在了舟头。 容若拉着陌桑衣袖,径自跳进舟内,见蓬内有四方软榻,围着一张方几,几上熏着香炉,榻旁还放有几坛酒。 容若一见便兴奋起来,摇着陌桑喊道:“桑公子!桑公子!” 陌桑欣慰一笑,对着船夫衣袖一挥,扔去一串钱。 “这舟子包下了。” 容若听后,跪坐在软榻上,抬头问起船夫。 “这儿要怎么听曲儿啊?” 船夫答道:“姑娘顺河下去,听见中意的,就拿着撑杆敲敲栏杆头,再撑起一串钱递给唱曲儿的便是,她便会在楼头栏杆处为姑娘独唱。” “这样好玩?那便快走吧!”容若朝船夫摆摆手。 陌桑在一旁看着容若高兴模样,默默从袖中掏出一个手炉放在容若手心。 “夜里冷,当心冻着。” 舟子一路顺流而下,长歌婉转萦绕寒夜当空,细声嘤嘤切切缕缕不绝,情思悠悠似欲唱断天涯游子盼归愁肠。 一曲方言调子随波入耳,容若听着觉得甚是耳熟,格外亲切,便命船夫停了下来。 掀开帘子,站在船头聆听,那楼头歌女嗓音软中带甜,细而不腻。 阁上灯笼随风荡起,灯火不似船头昏黄,也不似厅堂敞亮,是带有淡淡赤色,搅的天幕情意绵绵,晕染出一片迷醉。 “你是哪的人?”容若抬头问道。 “江陵人。” 那女子抱着小鼓,轻纱半掩娇面,依靠在横栏处,低头答话。 “叫什么名字?” “小女名为黁黁。” “你的调子与旁人不同,我听着亲切,不如为我们唱一曲可好。” 说罢容若看了陌桑一眼,陌桑随即扔出一串钱来,跟着容若抬手一接挂在杆上,撑着杆送上了阁楼去。 黁黁接过后,阁里便传来古琴奏声,她听后跟着唱了起来。 容若立在舟头,仰面听着小曲儿,蓬内陌桑坐着,淡淡的望着容若。 一曲奏罢,容若心满意足的回了蓬里,趴在案几上回味着,眼中未退兴奋之色。 “真好玩,可栖说的果然没错!” 陌桑一听可栖的名字,脸色便沉了沉,开口道:“若儿,离他远些好吗?” 容若起身一怔,还未反应过来。 “为何?可栖又不是陌渚。他是我的朋友。” “他对你的心思,你不知道?” “他的心思,我不知道。我的心思,我是知道的。” 容若垂下眼眸,沉默良久。 “陌桑,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终究不是一行人,不是吗?路上我想了很久,此次去了襄阳,接了父亲,我们便就此别过罢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李婶,她年岁大了,你就让她回乡养老吧,还有长安替我同她告个别她还有话对我讲,不过也是没机会了” 河上晚风渐起,吹得船头灯笼一晃一闪,蓬内晦明交替,陌桑埋进灯影中,看不清是悲是喜。 舟外也静了下来,只有断断续续传来咿咿呀呀的细声和木棹击水的空响。 容若望向陌桑,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陌桑才缓缓开口,语气还似那般平静,但眼底的神色确是有着万般的克制。 “若儿,你就想这样一走了之?你可还没对我负责。” 容若一听,嗔怪道:“负责?负哪门子的责?” “我的那些风流韵事可全关乎于你,你想走?不可能。” 陌桑的调子低低沉沉,像是耳边的嗫嚅,搅的容若竟觉得有一瞬的迷乱。 “不可能”三字如从唇齿舌尖轻轻带过般,懒懒散散,听不出有多坚定,也看不见有多少真心,但却让人知道,这不是一句玩笑。 容若一时哑口无语,不知该如何答。 陌桑跟着沉默着,可从他的神色中容若感到了强而有力的压迫,在舟子昏黄的灯光里,陌桑眼中闪闪而动,似在一片浓黑的夜慕中翻涌残卷着金色的云涛。好久陌桑才吐了口气道。 “若儿,嫁与我可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庄生晓梦 容若反应了一会,在时间漏尽的一瞬猛然从几上立起身子,眼中满是惊异。 “为何如此突然?” “因为我喜欢你。” 陌桑缓缓开口,温柔一笑,看向容若,眸子里映满了氤氲光影,语气不再是先前的慵懒,神色也像木石攥字般坚定起来,一字一句满是认真。 容若在陌桑看过来的瞬间涨红了脸,慌忙提袖遮脸,埋头在案几上。 陌桑见容若害羞了,便凑在耳边轻喃,细细密密的声音像是小蚁爬过心房:“若儿,这风流债终是要偿的。” 容若听后更成了炸了毛的猫,从案几一蹴而起,一把推开了靠过来的陌桑。 “你走开!” “那么若儿姑娘如何作答?” 陌桑扬起头问道,面容带笑,像是春风拂柳。 “答不答应未可定!”容若着实像是被逼急了的小野猫,面红耳赤上蹿下跳。 “未可定?那我就当若儿是答应了!” “我没有!你这无赖!你离我远些!” “只有对着若儿,我才会如此。旁人是见不到的。” 容若被陌桑说的晕头转向,连还嘴功夫都忘了,拿他也没法,便气急败坏,在榻上踱起脚来,随后猛的扑向陌桑,想要捂住他的嘴。 陌桑一把接住容若,顺势搂过她圈在怀里,倒在软榻上。此时容若趴在陌桑胸口,四目相对。 “若儿,我喜欢你。”陌桑掰开容若捂住嘴上的手,说的尽是温柔。 也不知容若是听见,还是未听见,开始破罐破摔,管他是伤敌一百会不会自损八千,看着陌桑的眉眼,脑袋灵光一闪而过,挑衅道。 “我知道。” 话音刚落,容若便撑起身子,飞快在陌桑嘴角落下一枚香吻,随后便掀开帘子闪出蓬去,留下陌桑一人。 陌桑猝不及防,没想到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方才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容若遗留他嘴角的香气,缓缓缠绕着舟内混混沌沌的灯光渐渐荡开,他原先那一丝不苟的神色就在那一瞬分崩离析,呼吸粗重又紊乱起来,全身似被星火点燃,燎原之势汹汹而来。 陌桑倏然起身,闪出帘外,见容若抱着蓬下木柱,仰头警惕的盯着他。便闭口不言,掰开容若的手,把她强行拉进了舟内。 容若挣扎不过,踉跄的被陌桑拉入舟中,骨碌的眼睛瞪的生疼。陌桑好似熟视无睹般按住容若的后颈,吻了上去。 温温热热的触感从容若齿间滑过,容若呆滞的一动不敢动,看着近在咫尺的陌桑。 陌桑不等容若反应,撬开容若的牙齿,长驱直入翻搅着她的腔内。 容若意识直到此时才渐渐清晰,反应过来陌桑在干什么,剧烈挣扎起来。 “唔” 陌桑不为所动,剪住容若的双手,依旧风卷残云。容若哪见过这阵势,挣扎不动便开始缴械投降,身子渐渐酥软,面色泛起潮红,无力抵抗的任由陌桑细细密密啃噬着她的唇上的每一寸,吮吸着她的味道。 许久陌桑才意犹未尽缓缓放开容若,随后捏住她的下巴又轻啄一下嘴角,搂入怀中温柔道:?“我会负责的。” 容若抿了抿嘴唇,垂眸羞涩一笑,埋头不再搭话,心也同舟底明漪荡开,逃无可逃。 舟外灯火朦朦,流水吟唱晚风轻和,胧月也跟着笑弯了眼,烟霭似将一切连缀成娟丝,织成了一幅彩色的梦 翌日,可栖来客舍寻容若,不料却被陌桑给拦下了。 “桑公子这是有何贵干?我是来寻若儿的,还请陌公子不要挡了在下的路。” 可栖上前欲要绕开陌桑,却发现他岿然不动。 “栖公子有什么事,还由陌某转达便是。昨日与若儿玩的晚了些,她着实也累了,正在里面休息。” 可栖听后,自是领会了陌桑的用意,便瞟了他一眼,随后意味深长的一笑,伸手掸过他襟前的落尘。 “陌公子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为妙。若儿要是知道你打的那些算盘,公子恐怕就高兴不起来了。” 陌桑依旧神情漠漠,眼神却换上了阴鸷。 可栖一看便知戳中了陌桑的穴道。 “哎!陌公子还是不要同我置气的好。这些事儿我自是不会多嘴,更不会告诉若儿的。但倘若哪天,这纸包不住火,也莫怪他人,是你自作自受罢了。” 可栖拍着陌桑肩头,欲要走。随后又转身留下一句话:“今日晚分,在旁侧酒轩,还你一顿饭。” 容若经一番休整,精神了不少,恢复成先前活蹦乱跳的模样。 一路来时,容若任陌桑牵着,也未含羞挣扎。前日还扭捏不已,今日已是蜜意小起。 昨夜躺在榻上时,容若想了许多。她对陌桑的感情,不同于其他那种执手相随生死相依的炽热,而是从心底油然而生自然而成,无法忽视又不可遏止的。容若忽然觉是应该顺其自然些,喜欢便喜欢了,那些什么世俗伦常,氏族门第便随他去,及时行乐才是当务之急。故而这些天的忸怩忧心也随之散了去,才会淡定如此。 一进酒轩,可栖便看出俩人亲密了不少。眼底映着意味深长的神色。 “你们” “关你什么事!” 可栖刚开口,容若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便一眼将可栖瞪了回去。 “得,少说话多吃饭好了!” 坐定动筷之时,店内嘈杂声渐起,三人转头望去,见一个身穿藏青收袖劲衣,颇有江湖气息的男子,取下身挎长剑,一屁股瘫坐在旁边席上,拍着方几死命叫喊起来。 “小厮!小厮!小厮!” 容若觉得聒噪不已,轻蹙眉头望向旁侧男子。虽浓眉深目,俊俏有余。可衣冠不整,发髻散乱,样子不免有些邋里邋遢。举手投足间,尽是痞气。 “来嘞,来嘞,大侠别叫了。” “小厮,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菜都给我上来!”男子声音高涨,眉毛一挑,随后便取下背后背的包袱往桌子上一撂。 小厮心中一惊,看着男子气势汹汹,颇有江湖中那些亡命之徒的样子,想着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便恭敬伺候着点了酒食,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题外话------ 亲上啦~亲上啦~ 还有为什么要起名庄生晓梦,因为后半句是迷蝴蝶。也就是说我们的桑公子已经把自己绕进去了,到底是梦呢还是现实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酒家见闻 容若笑了笑,除了聒噪这一点,这坐不住的性子倒与她有些相似。 “小厮!小厮!这么久了,怎的还不上菜!”男子敲着杯碗,嘶喊着。 可栖甚是觉得烦躁,挽了袖子准备起身。 “随他去便是,就当免费听曲儿了。” 容若笑着眯起眼挑拣着盘里的菜。可栖看了陌桑一眼,陌桑在一旁依旧气定神闲,扒拉着小碟里的鱼肉为容若剃着刺,不由苦笑起来。 “曲儿都没有这么难听的。” 三人在男子的嘈杂中用完了晚膳。 菜上了还未有半柱香的时间,男子也未吃多少,不知为何便焦急起来,左顾右盼的坐立不安。 三人准备走时,容若发现旁侧男子忽然安静了起来,聒噪的叫喊声淹没在了酒碗碰撞里,男子趴在软榻上不停翻找,包袱里东西七零八落的散满席间过道处。 一旁的小厮,见男子神色惊慌,便知道他想是赖账了,叫了两人看住男子,自己赶忙跑去找了店家主人。 不一会儿,店家和小厮带着十几个拿着棍棒的黑衣打手,团团围住那男子。 男子慌张抬头,看着店家面色铁青,随即扯出一丝笑容。 “哼!我不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地界阎王,今儿你不付钱,就别想离开。” “别别别呀,我可是是淮北陌氏人,你你可不能对我动手。” 容若与可栖听后相视一笑,望向陌桑,陌桑依旧面若平湖,不以为意。 “管你是谁,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就算你是陌家人,吃饭赖账,你不怕他人笑话丢了陌家的脸?” 男子挠挠头一筹莫展。 “要不先赊账?我钱袋丢了,等我向他人借了,我再来这里加倍奉还!” “今儿不管你怎么说,若付不出钱,我看还是留下一只胳膊抵了便是。”男子一听慌张起来,左右顾望着。 “不就一顿饭钱吗!至于吗?卸了胳膊还能炒一盘肉啊?” 于是欲要起身,店家以为男子要跑路,便人一横堵了他面前的路。 “嗯?” “哎呀这么多人我哪敢跑!” 说完转向旁座容若三人处,抽出空着的蒲垫便毫不客气的坐下,满脸堆笑。 “诶!小娘子!还有两位大爷。” 男子抱拳一握道:“各位,额行走江湖总有不测之祸,对吧。哎,我看几位贵人仪表不凡,这面相一见就是那心地善良之人,帮帮我如何?我陌家人定涌泉相报,不忘各位大恩。” 容若听后向那男子旁挪了挪,搭上男子肩膀笑嘻嘻道:“啊!陌家人啊?正好我与陌家结了仇,恨的抓心挠肝!夜不能寐呀!你看你这不是送上来的正是时候嘛!我不如先坎掉你的一只手,再来讨论帮不帮你好了!” 说完,随手朝可栖腰间摸去,拔出匕首,往男子面前方几上一插。 男子被猛然惊吓,抱头趴在榻上,瑟瑟发抖起来。 “别别别!小娘子,啊不,姑娘!姑娘!有话好好说!我也就陌家的门客,与他们关系着并不亲,不然也不会流落到这儿!冤有头债有主,你大可放心去找他们,但别算在我身上啊!” “哦!是这样啊!你不是陌家人?” 男子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 容若眼珠一转,坏笑道:“也罢,那就帮帮你!” “真的?那是不是就帮我把账给” “唉,人情之事谈什么钱财,不过我倒是有法子帮你解决此事。” 容若搭在男子肩上,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有法子?是何法子?快讲快讲!” 男子眼中亮起,似抓住救命稻草,接过茶杯。 “很简单,有两个选择,无论哪一个都可以解决这件事!” 容若指了指男子佩剑继续道:“我看你这把剑也不凡,定是那行走江湖的义士。比划三两下功夫,挨顿揍什么的,总是没什么问题吧?” 男子皱起眉头,面露难色,瘪了瘪嘴,欲要开口。容若见男子正要说什么,便拿过他手中茶杯,往案几上一放,抢在前头道:“你把他们打一顿或让他们把你打一顿,多简单!哪还需要钱的事!” 说罢便嗤嗤笑着拍了拍男子肩膀,起了身拉着陌桑衣袖欲要起身离去。 男子一听,便知道容若在戏耍他玩儿。一脸羞恼瞪向容若,随后牙齿一咬一把扑了上去,拽住容若裙角。 “你今日定得帮我把这账结了,不然休想走!” 容若看着男子耍起赖皮也不恼,无奈摇摇头,顺势蹲了下身,指了指陌桑和可栖,凑在男子耳边道:“惹了我就是惹了他们,惹了他们,你这小命就不保了。是砍掉一只胳膊,还是丢掉一条小命,你自己可得好生掂量掂量。” 男子顺着容若手指处抬头望去,看着可栖哼着小曲儿,把玩起刀柄。陌桑也面色不善,脸黑了不少。气势瞬而弱了下来,慌忙放了衣角。 “姑娘姑娘!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一时情急!姑娘你当积次德,帮帮我!这样这样,我把我这把剑送与你可好?” 容若拿起长剑,拔出剑鞘。剑刃两侧涂满黑泥,盖住了纹刻的字样。粗麻布裹缠着剑柄,末端绑着条殷红长穗。一看便是不常使用,却呵护有加的样子。 “你为何不送与店家或是在座的各位男子,偏偏送个我一个用不上的女子?” 男子听后踌躇不决,不知该不该从实答来。 容若翘起腿,睨了男子一眼:“哎!讲实话,不然再卸了你一条腿。” “那” “不怪你。” 男子长叹一口,神情萋萋道:“这剑,本是家族之物。男儿热血,一直向往着仗剑走天涯,便私自拿了出来。可未料江湖并不是我想象的江湖,拮据至此,会将它当与他人。我若给了店家,他必会将长剑拿去铁铺改了去,用做宰牛刀。我若给了其他男儿,男儿打打杀杀是常事,总会沾了人血或是砍了缺了。就算落魄,我也爱惜这把剑,不想让家族蒙羞。便决定给了女子,虽没我用心待它,但也不至于坏它损它。” “你的意思是,让我替你先存着,待有一天再来取它?” 男子不好意思的挠着头,随后点了点头。 ------题外话------ 祝小可爱们,永远不会吃到难吃的月饼~还有中秋快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舞乐百戏 容若看后一笑,觉得这男子虽看着不学无术,大大咧咧,心思却不输他人,深沉又缜密。 “那好,我就先替你收着了。” 容若从腰间掏出一串钱子,随手扔在几上,拿起长剑便随陌桑与可栖出了门去。 男子见他们纷纷离开,慌忙收拾包袱掉落的东西,跟着跑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一阵风似的挡在三人面前。 “等会儿,等会儿!” “带我一块儿吧,我身无分文。你们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男子像泄了气似的,满脸委屈。 “你休要得寸进尺!”可栖怒意渐起,一把扯过男子衣襟。 “唉,算了算了。”容若长叹一声摆摆手,分开两人。 “我们在金陵城还要待两天,你就跟着我和陌桑吧,这样总行了吧?” 容若看向陌桑,陌桑跟着点头应允了。 “行行!没问题!” 出了酒轩,可栖回了水云轩。男子便跟着陌桑和容若一道去了客舍。 一路上容若许是倦了,沉默起来。陌桑见容若有些困意,便默默牵着她。 “你们怎么不说话?” 男子见俩人不搭话,擅自答道。 “都不问问我叫什么吗?我叫阿熵,洛阳人。” “额姑娘你是叫若儿吧,我也叫若儿好了。这位兄台是?” 陌桑听后含笑一揖:“在下陌桑。” “哎呀,陌家人?那我刚刚那她” 陌桑满是深意的看了阿熵一眼,摇摇头,示意他跟着噤声,闭口不言。 早晨天还未亮时,迹便匆匆来了。禀告了些事情后,陌桑也跟着匆匆走了。 用过早膳后,容若伸着懒腰下楼来。听见客舍门外长街上锣鼓人声嘈杂,便也跟着凑了过去。 容若一出门就见着阿熵抱着门柱,看着热闹。 街上挤满了人,喧闹声似点燃了寒冬枯穹。垂髫顽童相互追闹嬉戏,穿梭在人群,捡拾着散落一地的小纸人。一辆辆马车,堆满戏服,络绎不绝的从门口经过。马车后跟着一队队涂画假面,敲着铜锣的艺人。 容若拍了拍阿熵肩膀道:“这是怎的?这么多人。” “下面镇一大户过大寿,把这金陵城里所有舞散乐唱百戏的全都请了过去!” 容若看着面前花花绿绿涌动而过,眼中闪出亮光。 “哇!排场这样大?” 容若与阿熵正讨论着,不知从哪蹿出一位大哥,也跟着凑在跟前,说道起来。 “那可不!听说今晚下面镇里整条街都是这杂耍,唱戏的,热闹着呢!我看啊元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容若听后,眼珠一转便道:“他们还回来金陵吗?” “今晚回来。” “哈!太好了!”容若跳起来,直拍着手,拉着阿熵跟上马车。 “走!我们去看看!” “唉!等会儿!倒是叫上陌桑啊!” “他去外面办事情了,谁知道何时能回的来?我让那小厮转告一声便是。” 容若搓着手,招呼来客舍小厮道:“告诉那个和我一起穿白衣的公子,他叫陌桑,就说我们去玩了,晚上回来。” 说罢,容若丢去几枚钱子,便拉着阿熵跳上一辆载满彩绸的马车。 “我说小祖宗,你这样陌桑怕是会生气吧?万一连累我,我岂不是又要断去一只胳膊?” 容若拍了拍阿熵道:“你怎的这样胆小?我们只需在陌桑回来之前回去不就没事了吗?” 容若见阿熵依旧愁容满面担心不已,便又拍拍胸脯。 “放宽心,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你的一只胳膊!” 阿熵无奈叹声,摇摇头。 路上车队悠悠进着,不知为何,容若觉得寒意渐浓,越发的冷了。天也跟着阴沉了,似那未拧干的脏布。于是便扯出彩绸,裹了裹衣服。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的样子,马车进了城行至一座宅院。 宅院内至街上全都张灯结彩,丫鬟侍从进进出出搬着东西。 “唉,你们这儿什么时候表演啊?”容若跳下车拉住一位丫鬟问道。 “估摸了还有两个多时辰左右吧!” “就在前面那条街吗?” “对,很好找。这镇子不大,就那么四五条街。” 容若一听还有两个时辰,便决定同阿熵一起四处逛逛,找一处暖和的地方歇一歇。 俩人找了处小酒肆,温着酒取着暖等待着外头长街灯火升起。 天虽渐暗,长街却热闹起来,一扫来时的清冷,不一会便人头攒动。 铜锣声震彻云霄,震的天边星幕都坠落人间,行人阵阵晕眩。 舞太平乐的象人,身着鱼虾狮身依次随鼓而起,穿梭人群间,相互舞斗。 容若与阿熵也放下耳杯,跟着起身,涌入人群中。 太平乐过后,便演起角抵戏。见戏台上一男子红缎束发,身配赤金刀,正与虎激烈抵搏。精彩之处,叫好声此起彼伏,人声一浪接过一浪。 “这演的是哪出?”容若拽过一位大哥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演的是东海黄公!” 剧情进入高潮,容若也看的入迷起来,蹦跳拍起手,兴奋叫喊着。散场时,还意犹未尽,三步一回头。 街的那头,鱼龙曼延。寻橦处四五人缘杆而上互相叠依,履火者踏火而行惊险万分。还有喷火吞刀高絙百尺者,令人目不暇接。 容若拉起阿熵飞快的在人群中穿梭,一节目毕便钻进下一节目的人群中。 还未散场,天空飘起雪花。容若转头欲要同阿熵讲话时,却发现自己玩过了头,人已不知去了哪。便在街中到处寻找。 一路寻到酒肆,容若进去坐了片刻,想着到原来去过的地方等着,许会等到。便点了壶酒,依在榻上望着门外。 容若看一炷香渐逝,外头风雪渐大,街上已了无行人,却还未见阿熵身影,便急躁起来。 容若起身又出了门,走到那镇口处,望见运道具的马车鱼贯而出,想着阿熵许是坐了车回去了,于是从头至尾挨个寻了一遍,依旧没见着阿熵半分身影。 车马渐行渐远,消匿在远方路头风雪里。容若便往回走,决定再去酒肆寻一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仙人成画 走了半路,鹅毛般大雪卷着凛冬烈风呼啸而来。顿时封得前方茫茫然一片,碎雪扑得容若满面,迷了眼睛。 容若未打着伞,雪花黏在衿口袖摆上,化成一滩渍水,浸满了衣裳。这使得容若愈发冷了,牙齿不觉颤抖起来,手脚也毫无暖意。 此时风雪已大到寸步难行。 若是沿前方大路,走回镇里,一去要将近半个时辰。期间荒树夹道,了无荫蔽停歇处。走回去已是难事。 于是容若便沿着小路下去,找一找附近处的农舍客家,在内躲躲风雪,停个一时半刻,待小了再行出门。 没走一会,但见不远处有一客舍,挂着旌旗,屋里灯火通明。 容若顶着风雪,朝着那客舍前去。 一片落雪枯草中独一人绝尘而来,白衣胜那天口皑雪,似天上落凡仙子,纤尘不染。烈风盘旋身侧,搅得长发飞扬,裙裾四散,看得直叫人惊心动魄。 踏进客舍,容若抖落肩上漫雪,随后搓了搓手,环顾四周。 客舍清清淡淡,没什么人,软榻案几落了灰土,久未收拾。 见有人来,小厮便懒懒从柜台走出。 “姑娘是要住店?还是避避风雪?怎的只有你一人?” 容若笑了笑道:“我一人怎的?豺豹还要怕我三分!快给我沏一盅热茶,收拾收拾这榻上。” 小厮一听,眼珠转了转,点头弯腰应道,忙扯出腰间抹布,掸了掸软榻上灰土,又从里屋拿出一盆炭火,放在几下。 容若坐定,烤着衣裳,靠在案几上,给自己沏了一杯热茶,望着窗外,等着那风雪退去。 落雪无痕却有声,容若便静静聆听,寒风在木窗呼啸,似一卷掠走光阴,残雪既净透凉,灼热在雪里一扫又归于平静。一切感觉好似轻飘飘又尖锐了起来,对桌小窗轻摇的吱呀声,炭火灼烧噼啪炸裂声,小厮在柜台前踱步的踢踏声,她感觉清晰的听到又似在梦中。 不知是困意还是倦意,眼睛开始不听使唤,耷了下来。容若双眼开始模糊,身子越发沉重,思绪也涣散起来。 这是怎的了?容若揉了揉两侧颞颥,想要清醒些,撑起身子欲要起身,还未多想,便一头栽倒在一片昏暗之中。 小厮见容若倒下,侧出身看了看。 容若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呼吸均匀,于是那小厮便上前伸手愰了愰她眼前。确定无异后,朝里屋唤着。几名蒙面女子从里屋依次而出,其中一人拿着褥子裹在容若身上,随后把她给抬了出去。 舍外风雪比先前小了不少,蒙面女子见路上积雪未厚,便把容若抬上了马车,驾车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容若渐而在一片腐朽味儿中转醒。浓烈的霉味刺的她脾胃一阵翻腾,容若皱起眉,盯着屋顶缓了好一会,才迟迟起身。顿时感到头脑一阵昏沉,撕裂之感随之袭来。 容若踉跄了两步,撞在墙沿,随之一绊又跌坐在地上。她伸手拍了拍脑门,长叹一声,回想了想,怨恨着那小厮,下药用量没个分寸。在心里骂了个八百十遍后,才定神仔细端瞧着四周。 一片混沌,石壁挂上的陶灯,灯盘里的素油将要枯尽,忽闪欲灭。凭着晦暗灯火,容若依稀看到木栏围于前,牢笼鳞次栉比排列而下。笼内关着百来号人,却是死一般的沉寂,没有呼喊,也没有叹息。只听得虫鼠的嘶叫和啃噬的窃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关在一座地牢内。容若拢了拢脚旁干草,垫在身下想来暖暖身子。随手一薅黏来一手青苔,再一看方才看见干草被墙隙淌下的水,沾湿了差不多去。 容若无奈远离了墙些,发现大大小小牢笼里数只眼睛反来幽光,有些还恶狠狠盯着她。 容若凑近一看,关着的人们,个个身穿粗麻布裳,头发糟乱。已是寒冬腊月天,他们竟未穿靴履,未着棉衣。 忽然间,容若一眼望见对面牢笼里石墙的挠痕,心底便一惊,想着他们定是在心志极苦体肤极饿之时刻下的,道道泣血。可就算如此磨平了爪牙,痛苦也未散去分毫。 就在此刻,地线与窗沿的缝隙中挤进一缕冬日暖阳。地牢里霎时间亮堂了许多,容若跳起身抻了个懒腰。 窗台石斛迎着日光,虽凋了叶子,却生了花芽,积攒着为来年初春开上一朵花。 容若扭头看着笼内之人,依旧面无表情,眼中未有欣喜尽是漠然与绝望。 “咔——”开锁声响起,栅门被推开,见有人进来,容若仔细瞧着。看着那人甚是眼熟,回想一番后,便认出是那客舍里柜台小厮。 “姑娘吃饭了。”小厮端来饭菜放于地上。 容若眼一瞪道:“还敢来?不怕我咬了你?” “怕也得来,不然饿坏了会掉价的。”小厮放下饭菜正要走。 “他们不吃吗?” 小厮回头停了停,长叹一声。 “他们还不值这饭钱。” “等会儿等会儿,着什么急走啊,过来陪本姑娘聊会儿天,解解乏。” 容若一屁股坐在草堆上,对着小厮招手。 那小厮一怔,异然的看着容若,一般人早已妆泪阑干,怎的还有心情谈些其他。担心容若会耍些花招,便闷声不应,扭头就走。 “行!那我就一头撞在这石墙上,到时候掉价了,全赖你!” 小厮一听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唉,放心,我绝不生事!来来来,坐下坐下!” 容若伸出木栏,拍了拍青石砖地。 “想着玩花样,你是跑不出去的。” “唉,这么跟你说吧,既然我安安稳稳坐在这,不哭不闹,就代表我并不打算逃。你大可放宽心。” 小厮松了神色,从长道桌上随手拿了坛酒,便于笼外面对容若坐了下来。 “喝吗?” 容若眉毛一挑道:“可还下了药?” “没有。”小厮一听,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你这人下药也不知个轻重,可让我活生生遭罪了一番。” “一听你说豺豹也得怕三分,我便多给你下了一盅。” 容若听后咯咯笑起来,拿过酒坛轻抿一口酒。不过是她仗势的话,竟被小厮当真了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陌阿若 “这酒一点都不好喝。” 酒中苦涩瞬间在味蕾中扩散,火辣辣的从喉管淌下。 容若摇摇头,眼中泪光若现,深情凄婉道:“我喝过最好喝的酒,便在临安。若有一天你去那儿了,到一家叫‘酒道’的肆坊。帮我看看,门前的那棵槐。见到店家再替我道一声好。” “这坛酒,苦涩不说,还有点酸!” “姑娘将就着喝吧,这地牢里自是比不上那酒肆”小厮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眼中似有愧色,长叹一声接着道:“是我害了你。姑娘等会你就挑个富饶的人家,好好过吧。” 容若笑了笑,觉得甚是讽刺,那小厮悲悯她便也只是悲悯她。 “能告诉我这是哪儿吗?” 小厮闪着目光,欲言又止,摇摇头。 “那好,换个问题,这是何时辰,我睡了多久?” “约摸着巳时了。姑娘从前日睡到现在,一日半有余。” “何时停了雪?” “从昨日晚时。” 容若垂目沉思着,普通脚程一日半,加之下雪,定去不了太远。听小厮口音南腔不重,想来是北上或是东去不远。况将她好生待着,想必卖予的是大户,而敢如此毫无顾忌明目张胆,定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氏族。甚至可以说是颇有钱财,却在政治漩涡之外的人,他们身家富裕,一心想挤进氏族,在官场沉浮多年,却依旧被森严的门阀排挤在外。 容若张了口欲要继续问下去,便有人来叫了小厮,小厮起身拍了拍灰土后,扭头道:“姑娘我走了。” 小厮走后,容若依着木栏望着窗外碎阳,似沉思着什么。 不久锁链碰撞声再次响起,容若望向长道那头,昏黄中见那小厮带着几名壮汉,迈步进来。 “姑娘,你现在跟着我走,不要多问便是了。”说罢小厮铐上容若手脚,蒙上眼睛,由一人搀扶着走了出去。 容若安静的跟着身后,透过遮布日光闪烁,晦明交替变化着。出了地牢,好似走过画廊,穿过阔院。由霉湿味儿,转为花草清甜,最后飘来幽檀宁香。人声渐渐喧闹了起来,吵闹声,拍案声,叫喊声,炭火的噼啪声,此起彼伏。 站定后,小厮揭开了遮布,取下铁链。? 瞬间座下数只眼睛齐盯向容若。 容若透过珠帘向下望去,座下数人皆白发颓然,半倚半靠在榻上,银炭盆里的红火煌煌摇着,屋内暖烘烘的一片。有些索性解了衣扣脱了帽袜,懒散的挠着痒。 容若笑了笑,个个年逾知命,活了一个甲子早已半身入土,却还如此不服老的想要与风流的年轻人一争高下,纳妾买婢也是只求最好。 有的身披锦袍狐裘,有的身挂金丝甲,袖揣银炭手炉,圆肚大耳,一副油腻模样。 容若面皮带笑的往案几上一坐,拽过小厮手里名册看了看,挨个点起册中姓名。 “淮南太守,张怀培。都尉,黄博。定远县令,李聪文。长丰县令,马沛” 容若一一念完后,便把册子随手往旁一撂。册子砸在桌角滚了好几转,轱辘掉在地上。座下数位看见容若没点规矩样,跋扈至此,皆面色沉下,不快之色欲要发作。 “看来各位大人都很清闲啊。也不知各位大人闲聚于此,是因为公干啊还是私事?这不论公私,来这里,我看都不合适吧。”容若自是知道不管是于公于私,来这儿的都是些不怀好意的酒肉之徒罢了。 “先通报下小女姓名,姓陌名阿若,是陌桑的妹妹,陌家儿女。” 以防座下的总位眼瞎耳聋听不清,容若还特意加重了“陌家”二字,这下听得都是清清楚楚。话音未落,“陌家”二字似开关般弹开,让座下的人炸开了锅。 “我同桑哥哥一起北上,不料走散被人撸走才流落此地。” 容若一看座下脸色皆变,不少瞬间展了皱眉,换上笑颜,便知唬住了一半,掀开珠帘走了下去,仗着陌家余威,狐假虎威起来。 “今儿呢,把话撂在这,我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惹了我,那便是惹了陌家。若想与陌家为敌,你们但可一试!” 话音刚落,坐下便传来长剑划着鞘壁的细响,容若寻声望去,见一位身着甲胄中年男子,手中按着案几上的剑柄,目光透着些许藏匿又藏不住的杀气,孤傲的神色挂着鬓角白发更显清列,散发着与他人道不相谋的气息。 “她只要活着一天,保不齐就会说出去,她是陌家的人,放了她就等于放虎归山,不假时日她定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男子边说边抽出长剑,起身逼向容若。坐下一听,有些便开始动摇。七嘴八舌议论着,还有的连连点头。 “灭了口,就谁也不会知道今日之事了!” “甚是!这要传出去了!我这仕途怕是走不坦荡了!” “那便杀了她,灭了口!”一时间群情激昂,众人碎了羽杯茶壶,拔出靴间匕首,一哄而上了去。 容若见众人皆扑了过来,后退几步,一脚踢翻席间案几,捡起席垫就往后砸,一把扯下珠帘,蹿上了墙沿。 “灭口?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大人,能够清醒一些。你们动我,就等于死路一条!” 容若扒在墙沿上,以最快的语速喊道,一起一伏的襟前,容若紧张的连呼吸都有些局促。众人皆一顿,心虚的瞟了一眼身后。 “好好想想,我不管活还是死,只要少了一根汗毛,你们还活的下去吗?杀我灭口?你就算把我的骨灰扬了,把我的踪迹灭了,以为陌家就找不到吗?你们未免也太小瞧我陌家了!我陌家动一动手指就能搅得世间天翻地覆,更何况找一个人?况且还是陌家女儿!趁我现在毫发无损,你们还未酿成大错!不然到时候牵连了族人儿女,再来追悔莫及!” 容若并非危言耸听,陌家的势力已经紧紧握住了司马氏的天下,不管是哪个指头松一松,这天下便要震三震。只可惜她并非陌家儿女。 “换句话讲,惹了我不要紧,但惹了陌家,就是与司马氏,与整个天下为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生死皆由帝王愿 容若冷眉一横,这气势汹汹能吓人十分。众人见容若语气丝毫不含糊,颇有陌家小主的霸气神色,便泄了一半气,扔下手中短刃,连忙跪地求饶。 “还望小主饶恕,是我等糊涂了。” “你们今日是救了小女,怎的还说什么恕罪,都先起来吧。” 容若一笑,从墙沿上跳下来,踱步到跪地众人跟前,抬眼瞅了一眼站在最后,依旧持着剑岿然不动的男子,话锋一转。 “但是,我不知道有人是何居心,朋友做的是居心叵测。我看在座各位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招人恨,怎么被人惦记着要你们共同赴死呢?” 那男子听后手中握着剑柄一紧,牙齿咬的额头暴起了青筋,眼神带着切肤之痛的恨盯着容若。 “哼,陌家不过都是道貌岸然,你也没必要在这里言之凿凿的指摘我,你与他们,与这人间又有何种区别,披着人皮罢了!” 容若抬头轻笑一声,踱着步子拍手称快,冷声道:“说的多好,把自己摘出去,骂别人。与他们与这人间,唯独不与自己,啧啧!” “你!你!”那男子气地满脸通红,拿剑的手抖到剑穗都摆成了麦苗,话在嘴里憋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你什么你,不过如同晦虫一样,躲在角落,披着人皮!” 男子一把将剑拍在案几上,近乎以怒不可遏的语气道:“放肆!我我乃周齐山,曾是开国元老的一员!二十年前为司马家浴血沙场,征战无数,岂由你等黄口小儿辱骂!” 容若抬头看一眼周齐山,他虽怒,可心中的怨在他的语气中透的明明白白。 先前念的册子,容若并没有看到周齐山这个名字,听后着实回忆了一会。又觉得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好似在哪个坊间听过。 “好狂傲的口气,要报仇那就自己动手,借刀杀人这招可用的不怎么光彩。” 要把在坊间听到的只言片语,转化成为周齐山的心理防线,这怎么想都没有任何把握。对于周齐山,容若知之甚少,更不知如何拿捏,又听着他口气清狂,看到他眼神不共戴天的恨意,竟没原由的让她紧张了不少。 “怪不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容若一顿,踱了两步,看着周齐山脸色渐变,才缓缓接道。 “原来不过是弃子一枚。” 容若表面虽讥讽味十足,但实际却模糊其词。只能推测一二。怎个弃法,她不知道。坊间曾传闻,二十年前江油一役,大获全胜。此战浩浩汤汤三万人,开山凿路,一路攻到剑阁,灭了蜀汉。可后来,此役的将领被告发,司马家以反叛罪收押至洛阳,最后辗转被杀。也许周齐山的怨恨,便来自这里。而陌家很有可能是那告发之众。 周齐山一听,忽然像被拿捏住死穴般急红了脸,拔出佩剑似一阵风,向容若砍去。 “主上他,从未有过不忠!” 剑刃带着凌冽,削去了容若飞起的一缕发丝。发丝瞬落,掉在炭盆里“滋啦”一声,化作青烟。容若庆幸自己反应迅速,闪身而去。 看周齐山的暴怒,便知猜测未有偏颇。深推其因,便信手可来。 容若站定一笑道:“朝中之事,不是由忠心可判。” 诬告也好,事实也罢。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告发,是遂了帝王的心愿。 周齐山飞身而去,掐住容若的脖子,推去墙边。 剧烈一撞,让容若眼前一黑。 刚要开口,脖颈被周齐山紧扼住,失了声。容若被卡在墙沿,豪无还手之力。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这样的天下,迟早要亡!” 周齐山似杀红了眼,拔出腰间佩剑,架上容若肩头。 容若惊出了一身汗,暗自后悔不该以硬碰硬,激怒周齐山。 此时,迫切的求生欲,使大脑飞速的闪过一种又一种想法。他心中的国仇家恨,好似一颗发芽的种子,破土而出遮天盖日。 恍惚间,大门被一股真气撞开,寒风瑟瑟的灌入。外面茫茫然一片,逆光处有一男子站着,似是从仙境而来。 就在此时,一颗桃胡飞速砸向周齐山握剑的虎口,“嘣”的一声长剑应声而落。 容若近乎以为是陌桑。 待人影走进才看清,是一位不相识的冷面青衣少年。 少年二话不说,挥出袖间拂尘,一步轻功踢了上来。周齐山双拳抱前一挡,结结实实接了少年一脚,震的后退三步。少年拂尘一挥,勾住周齐山手腕。周齐山手无寸铁着实不好应付,往后一倾,两人呈僵持之势。蓦地少年松开拂尘,手柄往后一转,正中周齐山脑门。周齐山被敲的一晕,实实在在撞在墙上,沉闷的哼了一声。 少年收了拂尘,背袖站定。容若倒在一边,喘着粗气按住胸前咳嗽着。 坐下众人皆惊,见两人胜负已分,纷纷佝着身子,从旁侧过道悄悄溜出。 周齐山扶着脑门,跌坐在地上,看众人皆散,顿时觉得失了面子,脸涨的通红。提起落地的长剑,砍了过去。 少年依旧背手,踏着脚下轻功左闪右躲,根本没有要拔出拂尘的意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林深见鹿 “你为何要来坏我的事!” 少年依旧面色清冷,迅速闪开周齐山劈来的剑。 “她你不能杀。” 说罢,少年一脚踢过周齐山手腕,剑柄一转,剑刃直直飞去梁顶,插入梁木上。 少年随后一弹肩头落得碳灰,收了架势,垂衣站定。容若一听跟着蹿起身来。这少年她看着眼熟,回想起来。那日从可栖酒道回陌府的路上,在清冷的雨里好似见过这个俊秀少年。也是一身青衣,融进了朦胧的水雾中。 周齐山自知打不过少年,脸黑的成了焦炭,甩过衣袖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小道长,我们见过。”容若见周齐山走了,抹了一把脸上吓出的汗,凑了过去。 少年好似置若罔闻,目不斜视的从容若身边走过,朝着珠帘后去,一把扯出躲在案几下瑟瑟发抖的小厮。小厮一见忙的跪地求饶。 “这些勾当,没有下次。”少年的语气像是覆了皑皑霜雪,坚硬不化,冰的刺骨。 “是!是!小的记住了!绝不敢!”小厮边磕头便趔趄的往后退。 “等会儿。” 容若跟了上去,伸脚一绊,小厮一骨碌滚在地上。 “哪那么容易。” 容若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匕首,在小厮脸前晃了晃,小厮吓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容若笑了笑,还未等小厮反应,掰过他的手便一刀从手背插在了案几上,顿时小厮疼得哇哇大叫。 容若一看笑嘻嘻道:“怕你记不住,便在你手上做个记号。狗命我就不要,念在你对我照顾有加的份上。” 少年在一旁看的眉头皱起,平静了万年的眼底终于有了异色——满是厌恶。 随后容若摸过小厮腰间钥匙,哼着曲儿向地牢走去。 钥匙绕在指尖哗哗作响,在黑暗悠长的地牢里,异常生涩刺耳。 “觉得还有活头的便走,没有活头的不想走的便留下。” 容若的声音,从牢头通向牢底,一浪浪回声叠起,像是雨夜的炸雷,炸的人清醒又战栗。 容若将钥匙从石梯高处扔下,滚向牢笼边,那窸窣一地的碎响,不知是希望的开始还是绝望的开始。 “往后,各安天命。” 容若转身走了,她不忍心看着囚牢里的那些绝望的眼睛。他们有的还闪着生活气,有的早已死气沉沉。这把钥匙,也许只是让他们逃离这个炼狱,走上下一个炼狱的节点罢了。在刀山火海上翻滚,至死才会方休。 出了门,依旧茫茫然一片,白的刺眼。容若有些感伤,那些无辜的人,她救不了也无法替他们活。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此时推他们一把,然后看着他们挣扎。 容若跟着少年,低头走着。雪地里,她踩着少年走出的一个个脚印。 “谢谢你救了我。我们就此别过吧。” 少年蓦然停下,回头看着容若,眼神又冷了几分。 容若茫然的看着他,突然想起礼节没到,便拱手一揖。 “后会有期。”说罢容若转过身子,欲要迈步走开。 少年轻哼一声,抬起袖,挥过拂尘柄,重重一下敲在容若后脑勺,容若眼前一黑,看着少年那张冷漠甚至带着厌恶的脸倒在了雪地里。 不知过了多少日,容若醒了。睁眼处,亮的刺眼,油灯闪着煌煌的星火,晕出七彩的光圈。容若揉了揉眼睛,又睁眼去看正对的墙面,千盏灯挂在墙上,从上到下一排接一排,整整挂了一面墙。 扭过头时,一阵穿堂风悠悠荡过,拂起灯火摇曳跳跃,而后又倏而钻去了廊外。正对灯墙,木扉大开,架着座的一廊台,一棵青松比肩高阁立于屋外。容若拖着衣衫起身,赤着脚,坐在栏杆处。夜风卷着缕缕凉意,吹过她单薄的衣衫。由于睡的太久而昏沉的脑袋,一下便被凉风吹的清透。容若向屋外望去。眼前的景致,阔达又无边。 她正在一坐九层高的阁楼上。在两山之间,这座高阁立起,平分天地,一半混沌一片,残光纷落其中,天穹被阁旁立于天地的青松划开黑漆的口子,吞噬着昏黄的日月。另一半,星月挂满靛蓝的天,每颗星辰转动的轨迹,偏离的方向,都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拉成一道银月色的长线。 容若从未见过如此奇特浩大的景致,仿佛来到了混沌之中,盘古开天地的远古世界。 不知何时,青衣男子上了楼阁,端着饭食,放在木几前。 容若披散着头发,松松垮垮的跪坐着问道:“你不给我一个解释?” 男子跟着坐下,抬眸看了一眼容若,默而不答。 容若满腹的疑惑,对面却如石头般不言不语。 容若放下筷子又问道:“见色起意?” 男子没有反应。 “暗恋已久?” 男子依旧如此。 “喜欢我早说嘛!”容若凑了上前,拽过青色衣袖,放在鼻下嗅了嗅,抬眼勾勾的看着男子,纯心想恶心一番他。 男子终于不在无动于衷,眉头蹙起,扯过袖袂,蹑开身子。 容若依旧不依不饶,轻爬了过去,伸出手攀在男子腰上,一路从腰间画到襟前。 边笑边喊道:“小道长?” 男子眼中终于剧烈闪动着,蹿似的抓住容若的手,一把将她扯下,瞪着她。 “好好答话,懂吗?” 容若眼底瞬间换上清冷,挣开男子,警告着他,随后整了整衣襟坐在木几对面。 “你唤作何名?” “琅鹿。” “这是何处?” “大荒之中,丰沮玉门。” “为何带我来此?” 琅鹿这次没答,起身收了碗筷,便下了阁。 金陵城里,阿熵躲着步子在门前,眼中焦急像是盆里的碳火噼啪崩裂着,望眼欲穿的看着暗沉沉的长街。 终于,陌桑骑着白马踏着长街的落雪而来。 跳下马,拴都未及,陌桑便扯过阿熵衣衿,搡在门前木柱上,阿熵清楚的看见陌桑眼里,他从未见过的愠怒。 “司马熵。” 司马熵心底一惊,这是他自打认识陌桑来,第一次见他脱下谦谦君子的面皮,礼都忘了行,将愤怒暴露无疑的。 ------题外话------ 当当当~我们的不经人事的小道长闪亮登场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大衍之数 “我本意也仅想逗逗她,哪知她顶着风雪找了我一路,还入了虎穴。” 容若不仅入了虎穴,并且还在虎穴中消失了。司马熵自然没有将这话告诉陌桑。 陌桑觑着眼,盯着司马熵好一会儿,陡然松开紧攥的衣衿,面上的愠色瞬间被吞噬在了黑色的眸底。他展了展衣袖,后退一步,朝司马熵一揖。 “失礼了。” 眨眼之间,陌桑便把刚刚惊惶又愤怒的人藏在了面皮下,换了副神色,陌桑问道。 “你怎么流落在这?” 一年前,司马越假借圣上,发布檄书,征兵四方。司马熵奉为左将军同司马越还有他叔父司马耀一起讨伐司马颖,结果司马越兵败。于是司马颖便掳掠一众人等去了邺城。司马熵也在其中。陌桑深知他不该在这里见到司马熵,所以在酒家初见时,他便装作不相识。 司马熵同陌桑打了个眼色,示意在这里说话不方便,人多耳杂。两人便找了处僻静的隔间,坐了下来。 “司马颖把消息都封在了邺城,你肯定不知晓。我叔父参与讨伐,兵败被掳,他便杀了我叔父。我因怕祸及于身,便从邺城逃了出来。本要去洛阳,没想一路很是坎坷,被吏官捕了去,我又不敢声张求救,险些遭了不幸,辗转流落于此。” 司马熵说完抬眼看了看陌桑,见陌桑神情漠漠,不再泛起愠色,才放心继续道:“若儿姑娘被拐了去。我又无兵无卒,不敢贸然行动。便想等你回来。” 陌桑垂着眉目思考着,一会开口道:“过几天,我差人送你回洛阳。” “眼下你等我把若儿找回来。” 司马熵点点头,起身同陌桑道别,陌桑虽还是那般从容,可衣摆下却乱了步子。拜别后陌桑头也不回的出了门,上了马。 路上积雪未化,白公子马不停歇的一路向北奔去。 容若闲来无事,把九层的阁楼上从到下,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参观了个遍。每层三面墙,正对廊台的一面一排排皆挂着油灯,每日每夜的灯火通明。剩下两面墙,攥刻的着周易六十四卦卦像及爻辞。密密麻麻的的刻字留着凿痕,容若用手一触,还稀稀疏疏的抚下新尘旧末。 阁外的天,一半每日日出日落,而另一半每日月冥月现。阁顶撑起的天幕,永远在此泾渭分明。琅鹿曾道,这里是大荒之中,丰沮玉门。但有如此奇景的地方,也只出现在山海经里,人间可不曾听过。 容若无聊时便念念爻辞,看看日落。可念多了看遍了,再念也觉得枯燥,再看也没了新奇。没过两天便开始有些乏了。琅鹿除了每日送饭,既不放她走,也不同她搭话。容若这话,一憋就是几日,窗外的风景再好,也着实让容若开始憋不住了。 一日晚饭过后,容若见琅鹿坐在阁下,看着一半天拿着蓍草算起了卦。于是便忙提裙跑下了阁。 容若悄悄潜在琅鹿身后,伸头看着。 “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挂一!” 容若看琅鹿悠悠的分着蓍草,不慌不忙的样子,开始急了便开口指挥道。 琅鹿以余光瞥了容若一眼,依旧不紧不慢缓而有序。 “你这慢悠悠的算,一卦得多久!” 一卦六爻,一爻要变三次,一卦便要变十八次。照琅鹿这速度占下来,怕是要占到明早。 琅鹿不睬容若,心中默默数着蓍草。 “一,二,三,四二十三” “二十一,二十二” 见琅鹿不理,容若便闷着声使起坏来。琅鹿刚数过二十三,容若就接过二十二,一下便数乱了琅鹿的心数。 琅鹿皱起眉,闭上眼,轻吐了口气。归好蓍草便气定神闲的开始重新数。 “十七,十八” “二十,二十一” 琅鹿又数乱了,他放下蓍草,扭头看着数的欢快的容若。 “啊?继续啊?为何看我?”容若睁着圆骨碌的眼睛,问的一脸无辜。 琅鹿再次重新归好蓍草,心中压了压火气,默数道。 “三十,三十一” “三十一,三十二” 当容若的声音第三次卷着风声钻进琅鹿的耳朵时,琅鹿手一顿,指间挂着的蓍草也随之掉在了蓍草堆里,彻底全乱了。 “你。”琅鹿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愠色,以及因生气泛起的红晕。 容若见琅鹿变了脸色,再也憋不住,笑在了地上。琅鹿未经过如此嘲笑,脸色便更红了。 “谁让你不理我!我可憋坏了。” 大笑间隙,容若还爬起身,拍了拍袖间的尘土。 “你!”琅鹿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几个字。只得一句愤怒而出的“你”,还不咸不淡。 容若摇摇头,暗觉琅鹿无趣极了,骂人也骂不出,于是便控诉起来。 “连牢里的小厮都不如,不让我出门就算了,还不和我讲话。酒也没有,肉也没有,怎么活嘛!给个痛快行不行?” 容若跟着跪坐在蒲垫上,一拍木几,嚷的气势汹汹,茶壶耳杯相互磕碰的剐蹭声,蓦地聒噪的人心烦。 琅鹿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蓍草。 “修道之人,戒荤戒酒。” 容若一听就头疼,便伸手揉了揉颞颥穴。琅鹿不说话容若觉得闷,一说话又觉得像在念经。 “我又不是修道之人,我是客人。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琅鹿正襟危坐的开口道:“你是质子。” 容若一听,眸光一闪,抬眼看着琅鹿。时隔多日,琅鹿终于肯透露出一星半点了。前些天,她缠着琅鹿恁是没问出一句话,这才让她觉得憋屈。 心道,若既然为质子,那么她的性命便会暂时无忧。琅鹿把她囚于此,定是为了胁迫他人。容若自打被陌桑救起,认识的人不多,记得的更少。而这个“他人”也自然在那么几人中筛筛选选。她父亲下落忽明忽灭,身为亲人连她都联系不上自己的父亲,琅鹿想拿她威胁,便更是不可能。她与可栖止于朋友,拿她来威胁可栖,未免太过于抬举。想来想去,也只剩了陌桑一人。但为何而胁迫,她便无从猜测了。 “小道长,修道之人怎么开始掳人家姑娘,色不戒啦?”容若笑嘻嘻的,一把搂过琅鹿脖子。 琅鹿噌的起身,猛的推开容若,刚未消散的红晕,一直红到了耳根。 ------题外话------ 大家觉得过于繁琐就把它当做一种算卦的方式随意看看就好,不必深究~ 注释:大衍之数就是算卦的意思啦~ 蓍草是周易占筮的推算工具,一共五十根。周易有六十四卦,每卦六爻。一爻要推演三次,所以一卦算下来如果稍微慢一些,时间会花费很久。 “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出自《周易·系辞》,是推演卦象的方法。意思为:将蓍草分为两堆,用来象征阴阳。从中拿出一根挂在手上,用来象征天地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琅鹿饮溪 容若晃着步子上前,扯过琅鹿襟前,凑过身,眼眸映着天边的光透着点点狡黠。 “还说不是见色起意?小道长,你们修仙之人个个都是你这般面上是个斯文少年,骨子里却是风骚万千?” 容若抬起指尖,划过琅鹿清隽的眉目,而后在唇间一点。 琅鹿瞳孔蓦地放大,他清楚的看到容若眼中映着的自己,惊恐又羞耻的神色。琅鹿忙的低头,扯过容若手中攥着的襟前,踉跄的向后跌坐在蒲垫上。 “修道之人” 不听下去,也知道琅鹿会道出些什么,容若便抖抖袖袍,陡然打断。 “修道之人,必要清心寡欲,戒俗戒欲。可是小道长,扪心自问,你的心静吗?” 一语道毕,像是山寺大钟洪鸣,振聋发聩,敲的琅鹿清醒又害怕,呆坐在蒲垫上。 琅鹿心性自然是不静的。不论是他以容若来胁迫陌桑的避害就利,还是被容若故意撩拨后,对男女之事的面红耳赤。容若看的出来,这并不一个潜心修道之人的心境。 容若见琅鹿怔怔然的失魂落魄,便知戳中了他心事,没有搭话独自上楼睡觉去了。 夜里,阁上油灯芯总是时有时无的噼啪炸响,容若本就睡的不安稳。习习凉风穿堂而过,伴着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一搅,睡意便全无了。 在煌煌的灯下,容若看着侧面墙边琅鹿背对着她,举着刻刀刻着墙皮。一道道刻下,笔划曳的一丝不勾,笔锋尽显。容若叹了口气,今日她所说的,不过想套琅鹿的话,却没想到他竟真的忧虑至深夜。世人总喜欢重复着繁琐的事情,以此来磨砺心智,从而得到身心皆静。可烦忧之事,越是迫在眉睫又无法解决,这法子越是不奏效了。 容若起身裹了裹衣服,俯身在琅鹿身边道:“修道之人,改算卦了?” 琅鹿篆刻着周易的系辞,看似静心静气,实则神思都在游离。 “我劝你,别刻什么周易爻辞,不如刻些道德经来的实在。” 容若搬过蒲垫,坐在琅鹿旁道:“你可别又不同我讲话,今晚可是你吵醒的我。咱俩必须得开诚布公,好好促膝长谈一番。” 琅鹿放下刻刀,转过身,眼中没了冷冷清清。容若一看,舒展了眉头,琅鹿这算是同意了。 “你为何抓我?为的是陌桑什么?” “换师父的命。” 琅鹿还算坦诚,毫不欺瞒的答道。 听后容若哂笑一声,摇摇头:“陌桑那狐狸,指不定在盘算着什么,怎么会让你轻而易举的换了去。” “我不知晓。” “你当然不知晓。我也不知晓。”容若渐而有些失落,又道:“你为什么叫琅鹿,这个名字特别像仙人的坐骑。” 不知为何,琅鹿觉得容若总是正经不过眨眼片刻。 容若说罢,自己又滚在地上笑了起来。 “坐骑!” 多年前,琅鹿的师父石夷子在神农山下夜游,看见一片仙树林,仙树结的果子似珍珠般大小,珠圆玉润映着月华,一片仙气缭绕。石夷子深入林子,潺潺溪流连缀其间,于是便寻着溪源而上,蓦然间,他瞥见一头野鹿在溪边饮水,仰头鸣叫。忽然天边迸裂出白光,照的林间通亮。野鹿倏然不见了。而后溪边大石上惊现了一名孩童,正在哭啼。石夷子收养了孩童,取名为琅鹿。 “师父在收养我时,为我算了一卦,卦象说,贞便吉。” 琅鹿见容若笑作一团,眼中不知为何多了片柔色,不似以前般厌恶了。 后来石夷子便在游记中这样写道:“琅玕林木处,子珠映月,一鹿饮野溪,鸣,天光乍现,得一童哭于溪石上,曰贞吉。便为之取名,琅鹿。” “所以,我说你心不静,你以为是不贞?” “是。” “你心性未免太脆弱了吧!” 琅鹿展开皱眉,好似笑了笑。 “我心却是不静也不清。掳你回来,是因为陌桑还未从你身上得到他欲得之物,我更有胜算换得师父一命。” “修道之人工于得失,本就是大忌。是故夜里才来刻书静心。” 容若转头,拂了拂墙上粉尘,密密麻麻从上往下,字迹苍劲又深浅不一:“所以心静了吗?” 容若抬眸看着琅鹿,琅鹿眼中晃着灯晕,风一吹便一舞,唇间张了又合,许久才道:“没有。” 容若不禁的笑了:“什么嘛!我以为你会说静了。” 琅鹿叹了口气道:“师父曾告诉我,容家若儿,生性跋扈娇纵,暴戾恣睢。若我见到须除之而后快。” 也许石夷子早就算到,会发生今日一幕,也早就叮嘱过琅鹿。可世间之事,预料到了,未必就能逆天而行。 容若总算是明白,琅鹿见她,为何眼神中总有一股清冷的厌恶之意。 “生性跋扈我承认,暴戾恣睢勉勉强强。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但凭什么仅几字,就要定我的生死。” 容若是有些愤恨的,命定之说她从来不信,也坚守着别人信她管不着的态度。可若别人拿着她不信的命定说来决定她的生死,那便动了太岁头上的厚土。 不知为何,容若很是排斥。她并非不敬重,只是有些恨,恨那些玄冥之说,天道人伦。恨意好似扎根在容若的心底,历经岁月,化成颗颗青黑的顽石,在阴暗处舔舐着心头热血。 “你看阁外,荧惑守心,至地为石。是为祸。但我见你时,又算了一卦,泽山咸。是为吉。” “所以呢?” “然,我的心不静。” 琅鹿囚于容若,一半欲胁迫陌桑放了石夷子,一半是如此他便没有理由因为石夷子一句话就害了容若性命。 容若看着琅鹿,有些疑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说。琅鹿眼角终于染上了笑意,抬眸间也温柔了许多,方才那个眼中复杂且纠结的人,在一句话毕便不见了。 容若思忖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明白,琅鹿实则并不想谋害她。 “我明白了。” 容若心底的阴郁一扫而光,其实琅鹿也是不忍滥杀无辜,为推脱石夷子的师命找个借口罢了。 ------题外话------ 注释:“贞且吉”也是出自周易的爻辞,不过我忘了是哪一卦辽,大体意思就是为人忠贞正直,坚守正道,才会吉祥。 “荧惑守心,至地为石。”出自《史记·秦始皇本纪》,意思为陨石落地啦,在古代“荧惑守心”这个天像是大凶之兆,意味着会有灾难。 “山泽咸”《周易》中第三十一卦“咸卦”,艮下兑上,艮代表山,为阳,兑代表泽,为阴。所以阳下阴上,阴阳可以交感。在这一卦中,周易说,咸亨,天地感而万物化生,所以是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四海八荒第一神算 “明天我们下山去好不好?”容若蹦跳着笑的灿烂,拉过琅鹿衣袖,高兴的舞着。 琅鹿忙低下头,拽回衣袖,抿嘴微笑。 “我想吃糖糕,还想吃栗子,再买一壶酒。琅鹿啊,有没有铜子,借我些?” 琅鹿再抬头时,容若清楚看到他脸上的无措与慌张,在他冷峻的神色里一闪而过。 “没有。” 这几日,容若总觉得无趣,琅鹿不同她说话,她便觉得世界就单落了她一人。来回想想,原来是这阁里除了琅鹿和她,连婢女也没有。怪不得戚戚凉凉。 “你不会?”容若觑起眼睛问道。琅鹿性子清冷,甚至有些孤傲,除了身上拂尘值些钱两,便是身无长物了。 “我这些天的饭食是哪里来的?”容若猛然想起,琅鹿端来的饭食都是清汤寡水,每天白菜地瓜,粥连米都没有几粒。 “山下种的。” 果真,小道长是穷的叮当响。 容若一想到,清隽道长,青衣落尘,每天操心着柴米油盐,在田间摆弄白菜地瓜,一丝不苟,就感到一阵寒意。 “行吧,明天我带你下山,告诉你什么叫生财有道。” 容若站起身,扭着身子,展着懒腰。随后拍拍琅鹿肩头道:“夜谈毕,道长你也早些休息,别在刻这些什么系辞了,怪心酸的。本姑娘要去梦里见周公了,明天见。” 容若已由迅而不及之势约了周公钓鱼。琅鹿这头还痴痴傻傻的坐在蒲垫上,一挪未挪,在煌煌灯火的影下发着呆。 看着容若酣睡的背影,琅鹿的眼梢是欣喜的。在这阁中,十几年如一日,秋收冬藏寒来暑往,清冷的月华一尘不变的飘在廊台上。终来了人在这漫天的莹光中,添一了笔墨色。晕开后,便绘成了一幅水墨丹青。琅鹿从未见过的景致。 次日,容若找琅鹿借来了笔墨破布,又削了根细竹,在房内鼓捣了半天。饭都未及吃,下午终于从阁上下来。琅鹿一见到容若,便吃了一惊,束了发髻,一身男装。 “走,带你下山生财去。” 容若拿了两个蒲垫塞进琅鹿怀里,劲上挂着一包袱,一手拿着长杆,一手勾过琅鹿肩头,拖着他下了山。 山下果然落有小镇,因镇子规模大,同时也是方圆几里山区唯一的镇子,条条街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容若找了条人声最嘈杂的街巷,铺了席子,放上蒲垫,便算是落户成功了。容若展开包袱,摆出五十根削断的竹签,又将破布插在木杆顶端。破布染了墨,飞扬在碧空里,像极了幡旆。 琅鹿不知容若卖着什么关子,抬头看了一眼破幡,不觉便皱了皱眉。 幡上写道:“四海八荒,九山十海,第一神算。” 随后又掏出一枚铜铃,按着琅鹿往蒲垫上一坐,摇起铃铛便吆喝起来。 琅鹿看着这铜铃很是眼熟,像是日日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可一想阁内一贫如洗,铜铃这东西定是没有的。 容若一看琅鹿盯着铜铃思忖半天,便压低声音凑过身来,附耳道:“我从阁上檐角摘的。” 琅鹿听后,眉宇间皱的更深了。过不了几天,阁顶怕是都要被容若给掀了。 “四海八荒,第一神算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算不了吃亏算不了上的啊!” 容若边摇着铃铛边喊着,见琅鹿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扯着琅鹿衣袖道:“一起喊呐。” 琅鹿端坐着摇摇头,睨了一眼行人道:“师父教诲,泄露天机,是为渎。” 容若对琅鹿古板的观念不以为然,听后忙摆手:“不不不,我算,你看。用不着天机。” 算命靠的是一半忽悠,一半察言观色。用天道人常这么高深又隐秘的玄学来窥探鸡毛蒜皮的天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这才叫亵渎神灵。 “大哥,您不来算算吗?可灵啦!”容若摇着铃铛,朝对面街喊着。 对面一络腮胡大哥,听后也回喊道:“啊?什么派什么教啊?” 容若指了指远山的阁楼:“你看那山间高阁,正是我和我师父住在此!” 琅鹿在一旁着实有些无奈了,眉头皱的比原先更深。容若嘴唇一碰,便认了个师父。 “哦!是山上小仙啊!” 大哥一听,便从对街酒铺里放下酒碗,起身来了。 山下的人都知道高阁上有奇景住着仙人,天幕从此处一分为二,日月相推,晦明生焉。 来往路人听后,便纷纷驻足围观起琅鹿。琅鹿面容隽秀,身姿俊逸,一把玉拂尘握于手间,仙人之资让人过目难忘。 容若长袖一挥,便对着围观而来的行人大喊道:“我叫二若,我师父叫大鹿。” 琅鹿睨了容若一眼,轻叹摇头,拂尘柄一敲在容若额头。 容若笑笑,揉了揉额头:“我我师父说我顽皮。我确实叫二若,不过我师父不叫大鹿,他叫琅鹿。” 众人一看,纷纷哄笑。 “想算卦的一个个来,我先给这位大哥看看。” 大哥抬起双臂挤过人群,半蹲在容若面前。 容若一看,掐指算了算笑笑道:“我可不敢多算,占了大哥时间。大哥还是早些回去吧,不然等你家娘子发现了,又要闹了。” “嚯,你怎的知道我偷偷出来喝酒。”大哥一听来了兴趣。 “算出来的。我还算出来,大哥是卖油饼的。” 从摆摊时,容若就注意到了在对街喝酒侃天的这位大哥。他虽是在喝酒侃天,却时时心不在焉,神色局促,小酌一口便要看看街外天色。跪坐的蒲垫旁放着两个桶,担着担子,一看便是随时要走之态。再者这位大哥只是小酌,却不是海饮,表明只是贪杯而非买醉。 而大哥走近,容若继而又看见了他手上长年累月烫伤的疤痕以及还未消去油花溅出的水泡。人群中,他身上的热油味也异常的浓重。由此便可以推测,是由于常年接触热油而导致。 油饼一般早晚叫卖,如今申时过半,他的娘子定在家里和面,才会得闲跑出来偷喝。 “有一个垂髫小儿。” 大哥腰间别着小木剑,一看便是给小男孩买的玩具。衣摆一侧,有着被抓皱的痕迹,久而未平展,定是不及腰的小儿在走路时,抓皱的。 “嘿,真神!”大哥一拍大腿,惊的眼睛发亮。 “现在申时过半了,大哥再不回去,可就晚了。” “对!多谢仙子提醒。”大哥拍着脑门,赶忙起身挤出了人群。 “有没有要算卦的?皆可上前来。” ------题外话------ 撒泼打滚求个位小可爱高抬一下芊芊玉手给个收藏好不啦~首推数据过于惨淡辽,哭唧唧 日后定努力更文! 先是一更,晚点二更。 求收藏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话:生财有道 “在下!诸位请让一让!” 一位书生样的男子跟着挤上前,在推推搡搡的人群中朝着容若一揖。人群本就密集,挤在最前跟本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这书生抖抖袖一揖,便僵着下半身,上身前倾,头上的发髻几乎戳在容若脸上。 容若忙扶起书生。 “想必这位兄台算的定是姻缘吧?” 天下书生不是为功名,便是为红颜。容若一看,这白面书生意气风发却面带羞色,腰见系着一红囊,手腕处隐约看得见红绳,定是去了他处庙里求了姻缘。而书生神色只是焦虑,并无为难之色,可知两人感情顺畅,双方父母没有阻挠。 “我为你算一卦吧。” 容若一手挥开五十根竹签,摘出一根。而后又拢在一起。 “分一半。”容若对着书生道。 书生分了一半竹签,递给容若。容若归置好两堆,右手从其中一堆拿出一根挂在小拇指上。每堆一次筛出四根,直到不足四根。两堆剩余归置一起,挂在指尖。依次算下,一共十八变组成一卦。周易系辞里,将分二的两堆拟象为阴阳,故而“象两”。挂在指尖的一根为天地与人,故而“象三”。筛出四根象征着四季,故而“象四时”。容若学着琅鹿占卦,颇有模有样。 “原卦天火同人,变爻有四,变卦地雷复,看变爻初九,元吉。” 书生一听忙点头,凑过身道:“怎么解?” 容若一清嗓子,晃着手中铜铃,拍拍面前支起的石板。 书生立马会意,解下腰间钱袋,挑了两个大子儿,递给容若。 容若接过钱子,收在袖间,满意点了点头才缓缓而道:“复卦,震下坤上阴极阳返,是为复返之道。初九,阳爻在阳位,当位。从现状看,公子你大可一往无前。初九道:不远复,无祗悔,元吉。也就是说,只要公子以正确的方式促成亲事,便不会造成遗祸,只要开始行动,便会吉利,所以建议公子可尽早提亲。但是在提亲过程中,须得注意礼节周全。另外公子也不可太频繁的烦忧,过犹不及便会物极必反。” 书生噌的一下,蹿起身,激动的涨红着脸:“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前些天我去庙里求了姻缘随也是如此说,但心里总是没底,犹犹豫豫不敢去提亲。道长你也这样讲,我便宽心了。” “多谢道长!”书生感激的朝容若一揖,同上次情形无二,头上的发髻又快要戳在容若脸上。 容若面挂微笑,点点头往后别过着身子:“不谢,公子慢走。” 容若这一算,可算将身后一群人炸锅了。无人不瞠目结舌,连连赞叹。不是因为她解卦解的有多精妙,而是因为容若连唬带忽悠,讲了一大串他们根本听不懂的深奥之言,全然把一行人讲的一头雾水。 琅鹿在一旁也无奈摇摇头,垂眼跟着笑了。 “下一个。” 名声一噪,各路人纷纷抢着上前算卦。东一嘴西一问,千人千声,吵的容若晕头转向。算的内容更是千奇百怪,上至盘古开天混沌世间,女娲抟土造人,下至自家的母鸡为何不下蛋,隔壁的猪能生几窝。还好容若也算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是炉火纯青。哄的众人不仅高兴掏了钱,还毫无质疑。 容若笑呵呵数着铜子,头也来不及抬,低头见一影子拢过头顶日光,压过前来,数位 “都让开!” 人群迅速分流两侧,分离出一人宽的道来。 容若便见一群侍卫中一位身材丰腴,一步一晃,扭着阔腰的中年妇人走上前来。 “算什么?” 容若抬头一笑。 “姻缘卦。” 妇人手持摇扇半遮面,见容若一笑也跟着妩媚笑起来,嘴角间那颗黑痣还能透过扇面若隐若现。 妇人这一笑,便笑的容若背后一渗。容若能在这摆摊算命,大言不惭道善于察言观色,女子眼中笑意哪能看不出来。自然是看上她了。 容若随手一挥,在竹签里挑挑捡捡,十八变只算了三变,张口便道:“泽风大过。” 妇人依在容若身边作态着,脂粉香销不销魂容若是不知道,但香的让人欲削鼻。 “怎解啊,小道长?”妇人忸怩的捏着嗓子,声音尖厉的像是削开的细竹,容若一听一阵寒意。 “泽风大过卦,巽下兑上,中壮而端阴,主九三上六。栋桡,过涉灭顶,凶。” 妇人一听扯下摇扇,换了副脸色劈着嗓子道:“凶?” “房屋梁木弯曲,意为品行不正,故而过,大过则凶。过涉灭顶,不知深浅涉水过河,意为知不可为而为之,故而凶。所有小道还是劝您早些回去。” 经容若一解释,妇人更恼了,掀过石板中竹签,拧着五官尖声叫道:“胡诌!什么大过,什么泽风,由不得你,来人!把这个小子给我绑回去。” 容若一听,蹿起身来,一把拽过琅鹿挡在前面。 “等等!这样,你绑我师父,我师父长的好看,还未经人事。” 妇人对过琅鹿一双清冷的眸子,怒气凉了一半,娇笑着手持圆扇,抬起琅鹿下巴。 “未经人事?说的你好像经过一样。一个都跑不了。”妇人方才还在娇笑,转眼就阴沉着脸盯着容若。 琅鹿忙转过首,皱起眉头,清冷的道:“还望沁阳郡主听贫道一句劝。前两日,贫道在阁上,观得南方第七宿轸宿现,轸宿属水正处阳位,是为失位。失位过枉,故而郡主的面首溺水而亡。今日徒儿便算出泽风大过,上六过涉灭顶,凶。这便是神明于此在警醒郡主了。” 沁阳郡主一听,瞬而慌了神。 “你如何知道?” 琅鹿睨了沁阳郡主一眼,缓而道:“天意便是如此。逆天而行,恐会伤了性命。” 琅鹿顿了顿又道:“以及郡主上月丢失的爱犬,后园的花圃早凋,皆是由阴阳不当位,不利而攸往导致的。” 在琅鹿阐明期间,沁阳郡主的脸色由红润转而为煞白,眼神也涣散起来,仿佛被吓的失了神智。 “道道长该如何解?” ------题外话------ 首推日二更~ 求收藏啊~求收藏啊~小可爱们救救孩子芽~ 注释:周易出现变卦,爻辞一般根据情况来决定是看本卦还是变卦。这里小容若算出来的是看变卦的爻辞,所有是地雷复。 “地雷复”周易第二十四卦,复卦。初九爻辞原句:“不复远。无祗悔,元吉。”意思为去而不远,就会有回复,这样做无病无灾,大吉。 “泽风大过”第二十八卦,大过卦。“栋桡,过涉灭顶,凶”栋:指房屋的横梁桡:意思是弯曲。过涉灭顶:涉水度过淹没头顶的河流,大凶。 总而言之就是沁阳的卦象凶,书生的卦象吉。 以上除了周易原文及释义,其余皆是瞎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算命先生 琅鹿本意也并非吓她,于是张口要答。容若见沁阳郡主被吓的不轻,便知琅鹿说的一字不差,一把捂住琅鹿嘴巴,拉去身后。有礼有节的朝沁阳一揖。 “郡主,我师父可是很厉害的,今日是看着郡主身份尊贵,才会偶开天眼。既然如此,自然也不会白白让师父开了天眼窥伺了天机是不是?” 沁阳郡主听的明白。她还未从惊吓中醒来,颤着举起手示意身后侍女。 “榆香。” “是。” 一位身着桃粉襦鹅黄裙,竖着熨帖的发髻,面容娇媚的女子应着,忙上前付钱。 容若抬眼看了婢女一眼,欢快收下钱,又把琅鹿推了出来。 琅鹿无奈又叹一声道:“方才小徒也说了,栋桡,过涉灭顶。郡主须正品行,顺天意。事不可强为,祸不可施及他人。” 沁阳郡主听后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多谢道长,刚刚实在多有冒犯。” 一番道谢,沁阳郡主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日暮西斜,已是晚傍时分。容若卷起破幡,收拾好包裹,准备和琅鹿去小街小巷逛一圈。 边走容若边凑过身问:“小道长,这天下真有这天道人伦?” 起初容若只觉得琅鹿是那普通修道之人,每日不过谈玄说妙,故弄玄虚。却未曾想到,玄妙于他而言不玄,天机更是轻易可知的常事。 琅鹿解释道:“天道人伦,不过是由天道推及人伦,再由人伦推及天道。沁阳郡主是因人伦而祸及人事,只需推及天道便可。面首溺水,花圃早凋,爱犬失足,皆是因蓄养的面首争宠,相互妒忌。这便是所谓的阴阳不调,阳盛而阴衰,盛极必返。散其面首即可。不过以沁阳郡主的心性,怕是改不了,散去几日又新换一批。祸及自身,便是迟早的事。” 琅鹿这话她是明白的,所谓天道人伦便是以天道明人事,道为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想让它为何。 “小道长,那边好热闹。” 巷子尽头处,一条三车宽的街道横亘于前,灯火通明。挤进窄道的光,一寸一寸将阴翳透亮。因为这镇子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镇子,晚间的集市,也是颇为热闹。容若一手挎着一堆东西,一手拖着琅鹿串流在来往人群中。琅鹿胸前抱着两枚蒲垫,被容若拉的后跟贴着前脚,踉踉跄跄。 容若见街边糖炒栗子热气腾腾,炸开的栗子皮噼啪作响,馋的掉了口水,拥了上去。 “来一包栗子。” “好咧!” 容若掏了钱接过热腾腾的栗子,又兴冲冲的拉着琅鹿去往下一家。 “两串糖葫芦!” 容若嘴里嚼着栗子含糊道,手也没停趁隙往琅鹿嘴里塞了一颗。 “唔——” “新浇的糖葫芦!” 容若看着摊上锅里烧的糖蹿起泡,红彤彤的山楂在热糖锅里一滚,在出锅的瞬间,便已被冬日晚分的风给凝结。晶莹剔透的两根糖葫芦,在撒上芝麻立马开始喷香。容若顾不上手中东西,跳着拍手叫好,接过糖葫芦。 “来,你一串来我一串。” 琅鹿呆呆傻傻的站在,还未反应过来,手上又被塞了一串糖葫芦。 “别告诉我,修道之人不吃糖滚山楂。” 琅鹿轻点头,一想又轻摇头,好像怎么也表意不全,于是便开口道:“没有。” “那就好。”容若腾出手提袖一挥,一掌拍在琅鹿身后,差点将他未咽下的栗子给拍出来。 “咳咳——” 咽也未咽下,拍也没拍出来,于是便呛着了。琅鹿提袖掩面轻咳起来。 “怎么还呛着了,十几年没吃过也不至于呀,小道长。” 容若看着琅鹿咳的憋红了脸,眉眼都笑弯了。 两人买了些东西,逛累了,便欲打道回山。 “我知道,你今日故意惹的沁阳郡主。” 走到僻静处,琅鹿缓而开了口。 “哪有?” 容若欲要辩解,一想琅鹿便是知道的明白才会如此问她,声音渐而小了。 容若撇过嘴,琅鹿看似一位逸仙道人,心思却比谁都要多,一点伎俩他都看的穿。 以容若油嘴滑舌的模样,就算唬不走沁阳,哄也哄得走。容若看得出沁阳贪男色,便想着若能把琅鹿给掳走,她岂不是自由了。只是没想到,琅鹿真是那窥伺天机的道人,三言两语便道的清清楚楚,吓的沁阳不敢放肆。 “小道长,这样一来,你真成那算命先生了。” 容若嬉笑着岔开话题,转而开始打趣琅鹿。琅鹿无奈轻叹。今日已不知是第几次叹气了。 容若一路爬着长阶,钱袋鼓囊的钱也一路晃荡着。山阶皆寂,只听得容若絮絮叨叨和琅鹿说着话,还有腰间挂的铜铃叮铃。 夜间,容若又被窸窸窣窣被刻墙声给吵醒。揉眼看去,琅鹿依旧在墙边刻着经文,东墙满满一墙无空下笔,琅鹿边转而刻起了西墙。 “小道长,你怎么又开始刻墙了。可真吵人。” 琅鹿放下刻刀,转首看着容若睡眼惺忪,脸上还有未睡醒的愠色,便道:“抱歉。” 容若瞪过琅鹿问:“今日又是为何而刻?” 琅鹿不在看容若,垂下眼眸缓而道:“扰乱人事,又泄露天机,是为渎。渎便要罚。” 容若伸过懒腰,睡意早已全无,散着发起身踱去墙边。 “刻墙,是为罚吗?罚不应该是戒尺戒鞭戒夹吗?” 琅鹿答道:“罚心比罚体,更为煎熬。” “那我问你,如此再来一次,你还会如此吗?” 琅鹿点头。 容若抱膝曲在墙侧,看后不觉便笑了。 “那不论罚心还是罚体,岂不没有意义。” 琅鹿不可置否,心思又沉了沉。忽然,琅鹿睨了廊上天境一眼,眉头皱起像是等待着什么,不久便起了身。 与此同时,阁下院外,传来纷繁杂乱的脚步声。随后拍门声如暴风落雨般砸来。 “道长!道长!开门呐,救救我。” 凄厉的惊叫,在寂寥的空山中层层荡开,午夜里听来不由让人毛骨悚然。 “啊!救命!” 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扒过院外栅栏矮门。 ------题外话------ 谢谢昨日收藏的小可爱~谢谢谢谢! 今日继续求收藏呐,高抬一下芊芊玉手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榆树晚香 容若被凄厉的尖叫,惊的呼吸一滞。像是细弦最厉的调,百转千回,刺破苍穹直逼云巅之上。 夜半时分,声声尖叫格外清晰。容若不知是何人,会在这个时候登门求救。 琅鹿神色却是冷清的,像是预料之中,他收好刻刀整过衣衫,起身道:“你不要动,我去看看。” 容若心中本就有些发怵,自然也不想去。裹起被子又缩在了榻上。 琅鹿走下阁楼,衣袖一挥木栅门便被弹开。阴暗中,一个血糊糊的影子在一片黑压压的蠕动中冲了出来,扑在琅鹿脚边。 “道长!救救我!” 那只血手黏着尘土,拽过琅鹿衣摆。 琅鹿不为所动的朝着黑暗中一揖道:“郡主。” 沁阳郡主手持短鞭,颔首微示意:“失礼了。”随后又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拖下去!” “不!不!”女子连滚带爬,去向琅鹿身后的阁楼。 “道长。家丑着实有些难以启齿。沁阳不是这等暴戾恣睢之人。只是这贱婢,为求富贵私通面首,本就该罚。沁阳今日也只是小惩大诫,没想到这贱婢居然逃到这里求情。” 琅鹿听后未执一词抬步让去旁侧,侍卫继而从木栅栏外鱼贯而入。 “不要!” 容若在楼上听着,不觉便好奇起来。披起男装,束过头发便下了阁楼。 不知何时,容若已站在琅鹿身侧。女子似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扑在容若脚边,躲向容若身后。 “小道长,救救我。” 容若低头看着这个满脸沾血的女子,隐约间认得出眉眼,好像是傍晚那位面容娇媚的侍女榆香。 容若深叹一声,扯过沾上血渍皱皱巴巴的衣摆:“你求我又有何用,不如去求郡主。” 榆香向后缩着,疯狂的摆头:“不!不!郡主会把我打死的,会把我打死的!” 容若嗔怪道:“你做这事之前,就应该知晓会有如此结果。” “我与他,我与他是真心相待,日月可鉴!”榆香仰着面眼中淌着泪水,嗓音撕裂的哀求着容若。 “说这话,先抬头看看这天。”榆香猛的爬起身,眼中映上天幕的星辰胧月。高阁割裂天穹吞噬着生灵的余辉,万星缀着飘浮的银丝带缓而旋动,苍月在远处涛生明灭中时隐时现。 “日月可鉴,日月可鉴”榆香似是受到了惊吓,蜷膝抱头喃喃自语道。 “真心相待?日月可鉴?你这贱婢竟有脸说得出来。你们还不快点,愣在着是要让我动手吗?”沁阳冷声喝道,舞着短鞭抽在地上噼啪的响。 容若看向琅鹿,琅鹿眸光清澈的也看着她。容若看不出琅鹿的心绪,看不出怜悯也看不出恻隐之心。救还是不救,她都不知道。 “全凭师父意思。” 罢了,侍卫拖过榆香。榆香挣扎着尖叫,那声音尖的要刺破容若耳膜。 “救救我!放开我!小道长,求你不要见死不救!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道长的恩情!” 榆香忽然剧烈挣扎,挣脱侍卫的钳制后又向容若扑来。 “我就算再下贱,也是一条人命啊!道长,道长!我想活着,我想活着!” 容若皱起眉,听着榆香凄惨的哀求,那疯了般的求生欲竟让容若有了一丝的不忍。 榆香一见容若有了一丝动摇,忙的握住容若的手摇道:“小道长,小道长,我不能回去,我会死的!救救我。你们怜悯天下苍生,为何不怜悯怜悯我?” 怜悯众生的人,却不怜悯一只鼠蚁,这是怎样的笑话。容若深叹着气,终究还是心软了,她见不得任何生命被轻视,被践踏。容若看向琅鹿,眼中带着哀求,带着无奈。琅鹿似明了,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容若朝沁阳郡主一揖道:“既然这般,还请郡主高抬贵手。” 琅鹿也一同垂袖揖下。沁阳郡主一看师徒二人纷纷求情,也不好拂了琅鹿面子,无奈笑道:“也罢,扰了道长清净,就当赔了不是。” “多谢郡主。” 沁阳郡主侧首示意了侍卫松开榆香。 “我与这贱婢,本也没有太大仇怨。既然道长开了口,沁阳便没有理由不给道长面子。只是这女子心思不纯,日后定要为祸。” 容若看得出来这女子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在三人里,她只求容若,不求他人,便是揣测到只有容若会心软。而在她所说的话,句句动着容若的心,由此看来自始至终她都是说给容若听的罢了。 “为祸也没有办法,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了。既然这女子煞费苦心的敲了阁门,扰了清净,我自然不能不管,任由她被拖去活活打死。” 沁阳怅然笑了笑。她虽是郡主,贪恋男色娇纵跋扈,却也算是个性情中人。看容若这般,何尝不是以前的她呢。 “我明白,当日她也是这般苦苦哀求于我,我也这般于心不忍,收留了她。只可惜,她永是一匹养不熟的狼。” 容若一揖,送走了沁阳郡主。若是初见,容若定会认为她是一个矫揉造作,蛮不讲理的郡主。可这么看来,除了喜爱豢养面首之外,她也是个颇懂人心,率性而为的妇人。 直至沁阳下了山,榆香才敢挪动,见容若和琅鹿立在夜色中还未动,赶忙俯首跪在了两人身侧。 “多谢两位道长相救。” “不用跪我们,只是你说服了我而已。” 榆香见琅鹿依旧冷冷淡淡,不置一词,便跪着不敢起。 容若进阁里拿了两瓶伤药,放在若熏身前而后道:“一瓶外用一瓶内服,拿了就下山吧。” 话音刚落,榆香伸出去的手陡然悬在半空。神色一变,忙扯住容若衣摆。 “榆香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榆香可以改。只求不要扔下我。” 容若看过若熏满是血色下的那颗乌黑的眼睛,淡而道:“我看的出来,你在算计我。” “不敢!奴婢不敢!道长道长,不要赶我走。” “你要知道,把一个心计颇深的人放在身边,会多么危险,沁阳的今日便会是我的明日。况且,你的心思不在我身边,我放你自由不好吗?” 榆香听罢脸上的凄楚转而淡了,直起来身,提袖擦过泪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涩茶 “榆香绝不会有二心,天地日月可鉴。我会等到道长答应。” 容若深叹一口气,留榆香一人在院中转身进了阁。琅鹿也跟在身后。 九层之上,容若靠在栏杆处向下望去,榆香依旧跪在院中。 “小道长,我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动这恻隐之心。” 容若取下发髻,任由长发散开。她其实心中有诸多的矛盾,缠在肠子上能愁的人肝肠寸断。 琅鹿直言不讳道:“是。” 起初,琅鹿算到今夜之事,本意也是袖手旁观。奈何容若不忍心。 琅鹿沉默一会后,又开口道:“离她远些。” 听琅鹿这么说,容若便知道他今晚的袖手旁观并不简单。 容若倏然抬眼:“你算到什么了?” “天地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解为困厄不顺,闭而乱也。因否卦,阴下阳上,阴阳相隔所以天地闭塞。天地闭塞则目障耳塞,小人道长君子道消。” 简而言之,榆香这个人,将会是后患无穷。 “否卦吗?” 容若怅然的笑了笑:“小道长啊,我同你不一样。我不忍心,那些生命在我眼前消散。总感觉,像极了以前的我。” 容若被琅鹿带回的那日,她从小厮手里拿来钥匙,放了牢笼里一众被贩卖的人,便也是如此不忍。在生死之间,容若更愿意给他人一条活路。但这并不是一味的善良,而是她性子里清楚的体味过无路可走的绝望。 琅鹿不再答,容若知道,他从来都似这般,窥见了红尘体味遍人事,旁观者一样的看着熙熙攘攘的画中人,有的赴死有的获生,寡言而不相劝。 “小道长,你怎的不去睡?” 琅鹿摇摇头道:“还有客人来。” 容若听后额角一跳,心道不知今晚是个什么日子,纷而都选在了这一天,周公是见不了了。 “什么日子,赶巧了。”容若拿了件衣物,准备下楼去。 “若儿。” 容若刚转身,琅鹿便叫住了他。 “何事?” 琅鹿抬眼看向容若欲言欲止,容若总结得琅鹿神色不像往日,清冷中五味杂陈。 “小道长,你是怎么了,生杀予夺也没见你犹豫过,吞吞吐吐可不像你。” 琅鹿垂下眸,眼神闪动。 “离她远些,方可无恙。” 容若凝住的气,终于在琅鹿话落时吐了出来,笑道:“小道长为了我,还真是操碎了心,怕我被害,又怕我死的太早。” 容若一顿又道:“我有分寸的。” 容若下了阁,见榆香跪在夜色中一身寒气,便去给她披了件衣服。容若刚要张口,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我来。”琅鹿在敲门声响起的一瞬,便踏下了木阶。 “若儿。”闻声容若回过头朝着木门外望去,莹莹月光下好似有一位身着白袍男子飘散着衣摆立在门外。 “陌桑?”在容若喊出陌桑的名字时,眼中已满了喜悦。不知为何,再见陌桑时,容若感觉好似过了许多载。她赶忙扶起榆香,抢在琅鹿前头开了木门,奔向陌桑。 木门一开,吱呀的瞬间,树静风止。陌桑见容若站在门前,在月光下笼着一层暖光。 “想我了没?”容若拉过陌桑的袖子,牵着进了门。 攥紧的手心掩在袖下,被容若一拉便松开了。 朦胧的光像飘散的白烟,蒙住双眸。陌桑看不太清容若的面容,只听见容若语调轻扬,吊在心头的一口气终于泄了下去。 这些日子里,陌桑马不停蹄片刻不敢耽搁。他不知为何,一路的奔波让他有了从未有过的慌忙。 “小道长说,你抓了他师父。他便掳了我,要一命换一命。” 陌桑见容若活蹦乱跳,温柔的笑着。 “公子。”琅鹿俯首问着好。 陌桑见过一揖:“道长。” “也不知道,我的命值不值小道长师父的命。” “公子里面请。” 琅鹿引着陌桑,朝那阁中去。 榆香在一旁候着,见三人无视于她,心有不甘的盯向容若。容若散了头发,这才发她是位女子,便若有所思的神色沉了沉,又掀起衣摆跪在陌桑身前。 “公子。救救小女。” 陌桑被榆香拦下,脚步一顿,垂首看过榆香。透过阁里千盏灯火飘散的煌煌耀光,视线停在榆香脸庞的一瞬,眼中飞速闪过一缕惊异。陌桑皱起眉头,觑着眼盯着榆香看了好一会儿。 榆香也看过陌桑,四目相对时迅速捕捉到陌桑目光的流连,连忙粲然的笑着稽首一磕。 “公子,小女名榆香,偶然被道长救下。道长心怀仁慈,感念苦难,放了小女下山。可下了山,被郡主找到,便也是死路一条。小女希望公子能留下小女,给小女一条活路。” 榆香目光灼灼仰头看着陌桑,眼中尽是期待。 容若放开陌桑衣袖,看过榆香。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前半夜还在苦苦哀求她,后半夜便爬向了陌桑脚边。 “起来吧,既然如此那你便伴我身侧。” 榆香没料到陌桑答应的如此干脆,忙用手胡乱摸掉脸上浸的血渍,漏出娇媚的脸蛋。随后榆香又瑟缩回身子,声音小了半分,试探道:“我怕道长不高兴” 容若不禁叹到,她是小看榆香了。早就料想到榆香并非那么简单,却没想到也是一个在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精。只是她的路走的有些斜了,肆无忌惮的利用着她的美貌,利用着人们的怜悯。容若本来想若是带回去,好好教导,兴许榆香是一个可用的人才。现在看来,一棵树从根上烂了,便也救不回了。 容若瞪了陌桑一眼,不再理他,跟着琅鹿进了阁。独留陌桑和榆香在院中。 “小道长,看来否卦,算的是不错了。” 容若和琅鹿在坐上等着。容若看似气定神闲漠不关心的品着茶,实则内心的怒火,在等待的每多一刻,便烧的多旺一分。 陌桑在院外不知在和榆香问着什么,两人一问一答有来有往。容若看在眼里,酸在心头,连茶带水的灌进肚子,还不忘嚼两下茶叶。 “苦吗?”琅鹿见容若心不在焉,嚼起茶叶,不禁问道。 容若这才反应过来,忙吐了未下咽的茶叶一脸懊恼,答道:“还涩。” 琅鹿笑了,看见以前嚣张跋扈,连他都不放在眼里的容若,终于憋屈了。 “还笑?我看你师父是不想见了!” ------题外话------ 我们的男主终于赶上辽。小容若吃醋辽。所以茶涩口还涩心~ 注释:否卦,第十二卦,天地否。“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出自《周易》原文,意思是不利于君子坚守正道。于是强大者离去,弱小者到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一命换拂尘 “好笑吗?”容若扣着茶杯敲着木几怒道。 “不好笑,但颇为可爱。” 容若一听,心中诧异忙扭过头去看琅鹿表情,以为会有着不同的神色。但琅鹿依旧眼中清冷,如秋日的凉风。 “我还以为小道长开窍了。” 容若没见着想看的,失望的撇过脑袋,一望又看见夜色中白衣立在阁外,陌桑与榆香,在树下石凳旁有来有往,心中烦忧再起。 “何为开窍。” 容若撑过额首,依在案几上懒懒答道:“开窍就是,情窦初开。” 琅鹿听后,垂眼思索了一会。 “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戒色戒欲。所以嘛,想想也不可能,我看你说话也没什么表情,果然是我听错了。” 琅鹿皱着眉,垂眸又想了一会儿。 “你没有听错,我说颇为可爱。”琅鹿看着容若说的是一本正经且一丝不苟。 容若这才转过头,趴在案几上盯着琅鹿。 “你觉得我好看吗?” “世间美丑,皆是由心而定,它并不是一个可以度量的东西。” 容若摇摇头,继续问道:“你觉得我好看还是不好看?” 琅鹿沉默片刻,见容若依旧盯着他,等他回答,便答:“好看。” 容若仰起头坏笑了笑,眼睛骨碌转着:“有句话说得好,情人眼里才出西施。” 琅鹿听后眼中顿失了颜色,局促起来,本来便不明显的笑凝在嘴角。 容若见琅鹿钻进了套里,于是笑意深了几分:“那想不想让我亲你。” 琅鹿一听,瞳孔骤然放大,往后倾了倾,与容若拉开距离。 容若见琅鹿惊惶不已继续追问道:“小道长,想不想让我亲你?” 容若又问了一遍,挑起眼角勾住琅鹿眼睛,缓而逼近他。琅鹿倏然脸红了,咽了咽口水,抿过嘴唇,而后躲闪起眼神。容若不给琅鹿一丝躲闪的机会,掰过琅鹿下巴,倾身过去。 “若儿。” 就在嘴唇落在脸颊的一瞬,陌桑带着榆香进了阁,喊过容若,声音带在些许愠怒。 容若放开琅鹿,眉眼一挑坐回座上。 “若儿。” 陌桑生气了,容若听的出来。她本来也只是对琅鹿有些好奇,觉得好玩调侃一下他,并无意真的亲琅鹿。但她看见陌桑走来,想到他进门时在榆香身上游移的目光,以及陌桑不假思索对榆香的应允,她心里就有些酸,欲要气陌桑一番。 容若撑起头,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的道:“只许你与佳人谈心事,不许我与小道长谈人生?” 琅鹿在一旁入定了般一动不动,被容若调戏一番魂都飞去了山外。 榆香立在一侧,等候着吩咐。 陌桑掀起衣摆,一同坐了下来,答道:“若儿,我并非在谈心事,你也并非在谈人生。” 两个并非,可谓是妙不可言。容若听出陌桑话里藏的话。 “小道长,我们不是在谈人生,那是在谈什么?” 容若挥起袖,一掌拍在琅鹿肩头,琅鹿还在愣傻的发着呆,猛然回神,忙道:“修道之人,不谈其他。” 容若得意一笑,叩了叩木几,一字一句抑扬顿挫道:“桑公子,切莫玷污了小道长清白。” 陌桑怒极反笑,知道容若顽劣,便无奈摇摇头。一身的戾气,在容若一颦一簇,嬉笑怒骂间倏然卷进了眼底。 陌桑坐定,抬杯喝了口茶,不再追问。见琅鹿回过神,便正色道:“多谢道长救了若儿。也是时候带她回家了。” 琅鹿也迅速恢复理智,神色转而清冷,摆出条件,语气淡而道:“放了我师父。” “小道长误会了,令师在不在我府上。石道长失踪了近三年,陌家也在寻他的踪迹。只不过,寻了三年只寻得一把拂尘。” 陌桑转头示意榆香去拿拂尘。 “在门外白马挂的包袱里。” 少顷,榆香便拿来一把拂尘,递给陌桑,陌桑接过道:“就在昆山之上,一颗古树下寻得。插在土里,一条丝带挂于其上。” 琅鹿看过拂尘,净白马尾,檀木手柄,五行八卦刻于柄上,是他师父的拂尘无误。 “那便一命换一拂尘。” “好。”陌桑放下拂尘,推向琅鹿。 在千盏灯火中,阁外的天已经微晞,朝阳从破口中缓而升起,照亮着一半天地。 “若儿,我们该走了。” 陌桑起身向琅鹿拜别,垂袖一揖。 “道长,后会有期。” 榆香跟着行礼道:“道长,后会有期。” 容若看过琅鹿竟有一些不舍,拍拍他肩头叮嘱道:“小道长,我要走了,虽然你老是唬我,但也从未亏待过我。教你的生财之道记住了吗?以后别把自己饿死了。希望下次再见到你时,定要是一个厉害的道长,虽然现在也很是厉害。最后记得念我。” 容若说罢,也跟着拜别。琅鹿站在门口相送,金灿的朝阳掩映在眸底,驱走了清冷,神色换而是从未有过的落寞。 “下次不会亲你了!”刚出门,容若又转身扒在矮门上挥手喊道,就算走了也不忘调戏一下琅鹿。 琅鹿看着容若的眉眼微笑着,一挥拂尘道着别。 山门外,容若垮上白公子,陌桑牵着缰绳。 “榆香,你先去金陵,我和若儿还有些事情要办。” 说罢,陌桑解下钱袋,递给了榆香。 榆香始料未及,陌桑并无意带着她,看着钱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榆香初见陌桑时,便看出陌桑对她有着极大的兴趣,不管是眼神的流连还是树下对她身世关切的询问。以她往日的经验来说,这必然是男女之间的情愫。这次陌桑不愿带她,必然是因为马上的那位女子。 榆香发现容若是位女子后,便明白容若见死不救,处处对她的恶意。这也让她陡然生出了些许恨意,所以势必要跟着陌桑。 “公子,若儿姑娘”榆香刚想跪下动之以情,陌桑便打断她,给她一块玉佩。 “拿着这块玉佩,便无人敢找你麻烦。” 榆香看着陌桑,欲要开口推脱。陌桑见状眉头皱起,一改往昔温厚神色,颇有些不悦,沉声命令道:“去金陵的客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鹿门山上鹿门寺 榆香吓的旋即噤若寒蝉,接过玉佩和钱袋先行下了山。 容若趴在马上,见山道晨雾没了榆香的身影开口:“怎的不让她说下去?” 陌桑抬眸,柔过容若乌发温声道:“我怕你一脚将榆香踢下山。” 容若闷声冷哼,不屑一顾:“心疼了?” 陌桑摇头:“怕你听不惯惺惺作态的话。” 山道荫蔽下的绿荫,漏下点点斑驳的晨光,陌桑波漾微光的眉眼皆融进了幽道晓雾中,像极了山水泼墨的画中人。 画中人在鸟鸣风飒的蜿蜒山道上,默而开口:“若儿,没必要拿自己去同他人比较,我对你永远不会同他人一般。” 听后,容若粲然的笑了,像春日了漫山遍野的烂漫。耀眼又让人身心皆畅。 “你要带我去哪?” 容若骑在马上,晃荡着双腿,轻快的问道。 陌桑无奈摇头:“襄阳城,你忘了伯父还在鹿门山?” 容若一拍脑袋,真的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她竟然给全然望的无边无际了。她可真是不孝子孙。寻的是她的父亲,可她自己对父亲二字以及所连带的亲情,毫无概念,心头会动容心底却似雾中观花,挨不找实物,感不到真切。家仇家恨,好似只剩下了恨字。初时在尚阁报完仇后,她连一点活生的残余都被蚕食殆尽。有时她便想,也许是她失忆的缘故,才会致使她的感情如此的淡漠。 “快些吧,路上已耽搁了不少时日了。” 两人便马不停蹄的奔去了襄阳城。 楚地的襄阳,被一条汉水隔开,河面宽近千丈,一眼也望不到对岸。当地人称这条大河,为襄水,襄水乘船顺流而下可直去长江。河道上行船来来往往,热闹非凡。车马行人若想渡河,小船是载不上的。非得大船,装上车马行人,再扬了帆河风一吹便驶去了对岸。 鹿门山在城外东南的群山处,出了城还需走个小半日,方才到达。城内繁华一片,可出了城门向郊野而行,便徒增了遍野的饿殍。苍凉之景铺陈满眼,枯柳残堤,与城里雕梁画栋比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容若被这巨大的反差冲击,问道:“这是怎的了?” “今年楚地天干大旱,旱了农田,致使催生了大量流民。朝廷连年征伐,国库亏空,无力去管。而当地的贵胄,也不满流民繁多杂乱,便将他们驱赶至了郊野。” 解释完,陌桑便一踢马腹,快马加鞭起来。 容若扭过头见饿殍横亘在小道,骨碌的眼睛盯着马上飞驰的人。便蓦然一惊,她再一次看到了那样的眼神,被关在地牢下囚徒的眼神,绝望呆滞漠然,还有死气沉沉。 “不快些走,流民会吃人的。” 容若有些不信,看过陌桑。难道是世道变了?兽不吃人,人却开始吃了人。 “他们会把你从马上拽下,而后所有流民一涌而上,成了暴动。这便是吃人。” 陌桑说着,便看见前路一排排流民,伸出手,伸向白公子经过的林荫道,像浪一般,一层又一层涌来,随时准备将两人拽下马。 容若腿一抬,便被一只手抓住脚踝,忙的向旁踢了一脚,环住陌桑腰间。 “若儿,抓紧了,不要看。” 白公子一跃而起,垮过前方拦路的朽木。拽着容若脚踝的流民,继而被带起,直直飞了出去,撞在树桩上。 一声惨叫,足足震彻了整片林子。 容若不禁的回头,那流民被撞的脑浆迸裂,鲜血四溅,像是泣出的血泪,染的枯木顿而换了颜色。随后,一旁的众人对那具还凉透的流民,一涌而上。 “陌桑。” 瞬间,容若的血液从头冷到了脚,又仿佛开始倒流。这一幕惨烈的让容若惊恐不已,喊过陌桑的声音都在发颤。 “不要看了,扭过头来。” 若被拽下马的是她,那么她的下场也许会比那个流民更加惨不忍睹。 陌桑握过容若凉透了的手,抚慰的拍着:“进了山便没有了。” 陌桑的手心暖而有力,指间一下一下的拍在容若心上,让容若情绪缓和了不少。 越往山中走,山色越是空濛,冬后的绿在一番惊吓中早已失了醉人的惬意与盎然的生机。山穷水尽后又柳暗花明,云深缭绕间,一坐寺庙伫在山半。 “到了?”容若见陌桑停在寺门前,问道。 陌桑点点头。 容若跳下马,落地的瞬间,腿脚便一软跪在了泥地上。 “小施主,行礼也须得到庙里行才灵验。”门旁扫地的小僧,见容若一下马便跪在地上,便打趣道。 “佛门都道心诚则灵。你懂个什么!”容若扶过陌桑起身,拍拍身上泥土,瞪过一眼小僧。 陌桑见状,满眼笑意,看着容若同小僧斗嘴。 “你看你,佛门道理都不懂,怎么当的学?” 小僧扛着扫帚扫过两下,停了便道:“佛理自在人心,万物皆是佛理。” “所以嘛,心诚则灵,也是道理。”容若扬起下巴,得意笑了笑,路过小僧。 小僧也跟着一笑,让开一条路,颔首道:“施主赢了。” 容若心情顿时大好,先前的惊吓也随小僧一句认输不见了去。 “父亲居于此地?” 容若抬着轻快的步子,爬过石阶。 “怎的住在了古寺里?” 见陌桑不答,容若脚步一停转身问道:“难道是削发为僧了?” 陌桑抬眼看过容若,点头回应,又怕她伤心便宽慰道:“伯父许是看破了生死。” “好一句看破生死。”容若扭过头,看着石阶直耸寺门,山寺禅道幽秘。清冷的晨雾缕缕泛起,轻笼着整座庙宇,将一切尘世纷扰隔绝于外。 “看破的,是我的生死。” 容若双眼有些发红,她竟不住的怅惘,皱起眉道:“所以,容家的一百多口性命,我在尚墨手里的死里逃生,生死至始至终唯我一人的责任,他全然不顾了。” 容若觉得嘲讽之至,轻笑了两声。 “还去吗?”陌桑见容若情绪并不稳定,温声问着。 “去!怎的不去!我倒要看看。” 容若径自走去,每抬的一步,都不如先前轻快,陌桑默声跟在身后。 檀香渐而浓烈,容若已走完石阶。再抬头看,便见铜鼎的香柱在氤氲烟气中若隐若现。山风回旋而过,铜铃叮铃随即次第响起,清脆又悠远。 容若见寺内菩萨像下,有一白髯僧人,念经打着坐。 ------题外话------ 小容若是很皮的~桑公子呢就在一旁宠着她看她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往生莲 僧人听见有脚步声,便停了手中佛串,抬头向外望去。 容若站在门槛外,殷红的衣摆随着叮铃的铜铃飘散起,晨日的光透过檀香白雾,轻柔撒在脚边,撒进眼眶里。她看见老僧澄澈又安静的眼眸,万物皆度的神情,像是踏过千秋万古苍烟孤城,忽而间心中那团火便熄了,恨都随檀烟散了去。 容若缓而垂袖一揖,撩起衣摆跨过门槛。 就在此时,菩萨像下,老僧身后闪突然过一寸寒光。暗烛灯里,一身黑衣蒙面的人猛的蹿起。 容若感到了黑衣人诡异又清晰的杀意,大惊失色,几乎惊叫出来,冲向老僧去。 蒙面人架起长剑在老僧脖颈间。挑衅似的看向容若,一顿后旋过剑柄一抹,老僧喉管瞬间被割破。蒙面人迅速搡过老僧,收了剑从后门逃去。 陌桑也促不及手,忙拉过容若,蒙住眼睛。 老僧目视前方,喉头的鲜血四处喷溅开来,容若睁着眼,在一片黑暗中,闻到猛烈而渐浓的血腥味,缠着阵阵檀香。 “快去追!”容若失声喊道,崩溃的摇着陌桑环住他的胳膊。 “不要看,我一会就来。”陌桑将容若一带转过身,朝向寺外,推了出去。随后,从后门追出。 容若抹了一把脸,那温热的血在陌桑捂住她眼睛的同时,喷溅了她一身。容若看着丛林顶上飞旋的寒鸦,凄厉的叫着,心头的不安便一股股袭来。 没多久,陌桑回来了。 “没追上。” 陌桑有些懊恼。 容若颤着手拉过陌桑:“他他是不是我父亲?” 陌桑沉默了。容若盯着陌桑,盼着他回答,盼着陌桑回答一句“不是”。 过了一会,陌桑垂下眸不忍道:“是。” 容若陡然间泄了气,送开陌桑的手,两行热泪漱漱淌下,腿脚也站不稳瘫在地上。 “若儿,看着我。” 陌桑摇过容若,容若似是没了反应,眼神涣散又空洞,只由热泪还在淌着。 “看着我。” 容若推开陌桑,爬起身,踉跄的走到容温身边跪下身去。终了她也没有开口喊过一句父亲。 “这么说来,只剩我一人了?” 容若伸手合上容温的眼睛。来时走在石阶上,她还在怨恨着容温,想着见到他如何去算清那些生生死死的烂账。未曾想到,他便永远的甩手人间,连理论的人也没有了。 容若跪着失了全身的力气,不知是在同陌桑说话,还是同自己说话,凄然道:“我还在恨他,恨他逃到这里出了家,连我的死活也不闻。还在想找他大吵一架,定要吵的这寺里鸡犬不宁。如今他连机会也不给。” 陌桑跪坐在容若身边,搂过容若,轻抚着她的后脊。 “进门时,我见着了他的眼睛,澄澈又安宁。那是开悟的样子。在那一瞬,我好似明白了,他为何出家。恨也散了。没过多久,随着那刀光,他的生命也散了。” 在大悲中,容若竟嚎哭不出来,仿佛悲伤到了尽头,只剩空惘了。 渐而门外传来扫地声,小僧的脚步声,以及扫帚磕在铜鼎的声音。 “空见!空见!” 小僧跨过门槛奔向殿内,见一片血肉淌肆,后跌了几步。 “方丈!方丈!”小僧又拐向门外,跌跑向后院禅房。 “空见往生了!空见往生了!”小僧的声音在晨暮里穿行,透彻了整个静谧的寺院,荡在山间。 不一会儿,十几位僧人齐齐穿着法衣手持法珠,立在门外静默。一位老者僧人,从众人一分为二的道中走出。 “阿弥陀佛。” 容若抬眼望去,老僧也有着同样一双澄澈宁静的眼眸。 “你们不悲伤吗?”容若问道。 老僧答道:“情欲皆空,何来悲伤。” 容若自嘲的笑了笑。 “施主不必过于伤心,空见遁入空门之前,每日忧思伤神。遁入空门以来,每日诵经洗去生前罪孽。如今空见往生,便也算是解脱了。” 陌桑扶起容若,去往一旁。僧人们纷而上前收拾着一地血迹,擦拭容温面容。 “贫僧为空见超度,助他脱离苦海,送他最后一程。” 僧人将容温抬至神像下,纷纷坐定,捻起佛珠念道:“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尔时,飞天神王,及诸天仙众,说是诵毕,稽首天尊,奉辞而退。” 超度完毕,已是傍晚夕阳西斜,僧人架起柴堆,将容温置于其上。容若跟在众人身后,平静的似只剩了呼吸。陌桑转首看过容若,跟着沉默的未置一词。 僧人一把火烧起柴堆,火光一蹿直冲山巅,搅乱了昏黄的漫天残阳。山间里凉风一吹,吹的火舞跳跃,熊熊火光在一摇一摆间照的寺里通亮。 柴堆烧了大半晚,容若便站着未动了大半夜。直到冷火殆尽,僧人捡拾了容温的舍利封进坛里,递给容若。容若才有了生气开口道:“我记得那把剑,上面映了一朵莲。” 到头来,容若又回到了复仇的原点。她抱着陶坛拜别寺庙众僧,随陌桑跌跌撞撞的下了山。 “你认得这把剑吗?剑刃刻有一朵黑莲,黑莲下有一字,生。” 陌桑点点头道:“若儿可记得,尚阁易鑫殿中,刻有一朵莲。” 容若回想起白石的血,流过凿痕,映出的一幅血色莲花。 往事总是不堪回首,重提起又是那般让人断了肝肠。容若皱起眉,又揉过眉心,久而无法释怀。 “又是尚阁?”容若不解,尚阁早已瓦解,连余孽也被蚕食殆尽。莫不然还有漏网之鱼? “非也。这把剑的主人,早在十二年前,便已葬生火海。” “你是说,这把剑的主人已经死了?” 陌桑点头道:“他便是顾慕。” 容若反问道:“顾慕?” 容若记得可栖同她讲过,尚阁的前身便是顾家。尚墨同顾慕交好,却生了异心。觊觎顾家家产与顾慕的妻子苏倾念。于是夺了顾慕家产,又失手杀了苏倾念。顾慕悔恨不已,带着那把剑与苏倾念一同赴了死。 所以尚阁的那朵莲,便是顾慕顾家的那朵莲。 “可谁又会拿了那把剑?” 顾慕葬身于火海,那把剑也一同融于火海。可十二年后,又重现于世间,除了已死去的顾慕本人,还会有谁?容若一想,身上便出了一身冷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庭院深深深几许 两人离开了襄阳城,南下去往临安。容若抱着容温的骨灰坛,辗转又来到了阳岗这片阔叶高林。再次踏上这黄土,早已物是人非。陌桑静默在一旁陪着容若。容若站在她曾发誓要雪仇的风林后方,放了骨灰坛,垂了袖整过衣襟,神色严肃的郑重向高木一揖。 “容家的各位父老,半年前我曾在此以群霞落日,以苍茫天地,以寂寥逝者心,立过誓言,定要报仇雪恨。如今尚墨已死,尚阁分崩离析,大仇已报,亲者得宽忠魂得慰。你们也可安心了。” 容若行完礼,抱起骨灰坛,找了棵枝干盘虬的古树蹲下身:“我将父亲同容家父老埋在一起,他便不会冷清了。” 容若扒过泥土将容温的骨灰埋于树下。树林随风而摇,顿时飒飒作响,像是在低语吟唱。容若抬起头,看着苍郁的木叶,心中终于多了一丝宽慰。 容若拉过陌桑,踏出林中,她的神色已没有了往日的空悲,眼中闪着坚毅又执着的目光。借尸还魂她是不信的。她想要查清事实的真相。查清楚究竟是谁拿了顾慕的剑杀了他父亲。 “定是有人装神弄鬼,想把杀人的罪过推在一个已死之人的身上。陌桑,你可知尚家还有余孽?” 陌桑牵过白公子,想了一会道:“这么一说,我记起,尚清儿和尚垚,从牢狱里逃了。” 容若皱眉问道:“逃了?可有找到?” 陌桑摇摇头:“派人去找了有了消息,这些日子耽搁了,还未将他们擒回来。” “怎的你也不着急?”尚家的人逃了,陌桑理应即刻追回,以免旁生事端。再如何的忙,这也是迫在眉睫的第一要事。 容若抬眸看了一眼陌桑,眼中满是犹疑。陌桑一看便知,解释道:“一是尚垚和尚清儿中了青水毒,逃不了多远,也活不了多久。二是我交由迹去办,轻重缓急他分的明白。” 其三陌桑没有告诉容若。他与陌渚离心离德,迟早会兵戎相见。这些年,不光是陌渚的打压,陌家本家也因六年前的事,对他颇存戒心。以至于陌渚独揽兵权,盘踞于北方,而陌桑羽翼孱薄。此次陌渚南下,带着秦长安,便昭告着陌渚的势力将会向南伸展。与此同时也警告着陌桑,秦家是他的囊中之物,不要妄加觊觎。此时,陌渚正住在陌宅,他不能让陌渚以及其他人知晓是他一手搅了尚阁,吞了军械坊。不然各氏族纷而伸手,他本就单薄的羽翼便更有折损了。 以如今之势,让尚阁的两人逃亡在外便是最妥帖的办法。既可以掩人耳目,又不用担心两人会狗急跳墙。 “那便去会会他们。” 两人顺着踪迹一路向西,终于打听到尚清儿带着尚垚逃到了江州。青水之毒已遍及尚垚全身,他被青水毒折磨的不人不鬼。 尚垚与尚清儿藏身在一座破院落里。那院子里据说闹鬼闹的严重,几届主人便都是在那院里歪脖树上上吊而死,自然而然成了凶宅,无人敢买更无人敢住,因此便荒废了。 容若与陌桑一踏进院里,就感到一股阴森凉意中带着腥臭味儿。 庭院深深,枯草遍地,一卷席筒摆在中央。容若上前隐约看见里面有个人形。于是折下歪脖树一根粗枝,将席筒捅开。 席筒一滚,便散开,里面的人形也随一滚暴露在艳阳之下。一股恶臭同栖身其上的蚊蝇轰然四散。 容若清楚的看见,那个人形脸皮已烂眉眼都看不清糊在一块,眼珠扯着皮肉一滚而出,落在脚边。容若一惊,躲去了陌桑身后。陌桑拍过容若手背,安慰道:“没事,我去看看。” 陌桑上前看过人形。这个人全身裸露的皮肤呈黑青色,凝固的血呈亮黑色,脾脏被侵蚀殆尽,有的地方漏出黑色的骨头,皮开肉绽死相极其惨烈。 “已经死了,中的是青水之毒。想必便是尚垚了。” 容若听到上尚垚,便不屑的一嗤道:“他活该。” 随后便要上前检查他随身携带的物件。 “你们做何!” 倏然间,从身后冲出一位披着白麻的女子,一搡容若,直搡的容若后跌了几步。陌桑先是一惊,而后反应过来,见状扶过容若,才不至于让她跌在地上。 “兄长。” 尚清儿哭着跪在席筒旁,卷上席筒。 “你们” 尚清儿抬头欲要骂道,看见陌桑便陡然一怔。 “公子?” “公子!救救我!救救我!”尚清儿爬过陌桑身边,攥着衣摆哀求着。 容若觑起眼在一旁看着,陌桑竟和尚清儿认识,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起陌桑。可一想陌桑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怎会露出如此大的破绽,她揣摩不出。 陌桑睨着眼睛,扯过衣摆。 “我救不了。你是尚家的人,还中了青水之毒。” 陌桑一说完,尚清儿脸色陡然大变。 “我中毒了?我怎么可能中毒了?” “你父亲给你换了血,你忘了?” 陌桑的声音在尚清儿头顶响起,冷中带刺,一改往日的温和,像是在烈阳下的审判。 “为了救尚垚。” 尚清儿摇着头,怎么也不敢相信。那日尚墨告诉尚清儿,她的情花毒还未根除,须得换涛换全身的血液,方可治愈。她以为尚墨只是担心她的身体,却未曾想到,竟是为了以她的命换她兄长的命。 尚清儿突然觉得悲凉无比,怅然若失的瘫坐在地上:“父亲为了兄长,赔了所有人,甚至是她的女儿。他从来都没有为我留一条活路。” 两行热泪随着尚清儿的哂笑落下。 “你们找我,有何贵干?不会是来取我性命的吧?我的命不用你们再来费神,活不了多久了。” 容若看了一眼陌桑,示意他问问尚清儿。 “清儿,尚垚是什么时候死的?” 尚清儿提起袖擦了一把眼泪,抽泣道:“有七日了。” “你在尚阁有没有见过一把剑,上面刻的是一朵黑莲。” “没有。尚阁的莲花,未曾是黑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始作俑者 陌桑给了尚清儿一些银两,让她葬了尚垚。容若在一旁背袖而立,看在眼里也未有阻拦。 两人刚踏出破院门槛半步,便听身后歪脖树处“咚”的一声闷响,似有东西冲撞了上去。 容若一回头,便看见尚清儿一头撞死在了歪脖树上,深叹一声,迈出了另一步。 尚清儿死了,尚家的最后一人死了。她在死之前尝尽了大起大落,人心凉薄。尚阁之事到此彻彻底底的结束了,江湖上坊间小巷里,再也只剩了饭后闲话。 陌桑同苏姮回到了金陵客栈,一路上容若总是心事重重,看过陌桑又欲言又止。 容若一进门便瘫在榻上问道:“你为何如此淡定。” 陌桑见尚清儿死了,虽是看在了眼里却未置一词,连叹息都没有一声。 “生死本就如此。” 陌桑知道到尚清儿还活着,本是有些惊异的。因为早在来时,他便让迹对尚清儿下了杀手。这局是他布的,引容若入局的是他,怕容若知道真相的也是他。于是陌桑便不能让尚清儿活着见到容若。 见到尚清儿后,她说的每一句话,陌桑都怕极了她说出他们同流合污的事情。便骗了尚清儿,尚墨是因为尚垚,而将她的血换了,中了青水毒。其实她并未中毒。尚墨虽作恶,可虎毒终究是不食子的。最终,尚清儿孤苦伶仃又心灰意冷,便赴了死一头撞在树上。 当陌桑有意说出那一番话后,他便预料到了,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 “倒是若儿,见到尚家人很是淡定。” 陌桑镇定自若,话锋未转便把祸水东引。 容若笑了笑道:“我向来都是恩怨分明,也不祸及他人。” 容若知道陌桑欲把重点转向她的态度,又对尚清儿与他相识之事多加闪躲,扭头觑着眼问道:“你怎么和尚清儿认识?” 两人四目相对,陌桑清晰的看见了容若眼中渐而泛起的狐疑。 解释道:“她以前中过情花毒,是我给她医好的。” 容若继续追问:“可你怎知尚清儿换过血?” “一看便知。尚墨自己也同尚垚换过血,那日尚墨死后我便检查了一番,有着同样的症状。” 容若皱着眉,她对陌桑的回答,并无太多相信,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犹疑:“你到底是谁?” 容若的心思极其敏感,在得知陌桑和尚清儿认识后,内心便开始隐隐怀疑陌桑布了一个远超过尚阁之倾的大局,怀疑他便是一切厄难的始作俑者。引她入局,害得她家破人亡。 “我是陌桑。” 陌桑淡而道,容若觑着眼盯着他平静无澜的眼眸,想要从他眼底挖出一丝的暗潮汹涌,可最终都归于死寂。 “陌桑,我与你一起也相处了不少时日,但是终究还是看不透你。” 陌桑笑了笑道:“可你自己也看不透自己。” 容若倏然起身,盯过陌桑,正欲开口。楼上便响起踢踏的奔跑声。 “若儿姑娘!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司马熵如获新生般满脸兴奋的跑下楼,拉过容若转了一圈。 “毫发无损!”说罢又拉着容若转了一圈。 “我的小命可算是保住了!” 容若被司马熵转的眼前一晕,跌了几下,挥过袖子不觉勾住了司马熵的右臂。 “小祖宗,慢点!” 容若站稳低头一看,司马熵右手竟捆着木棍,全然缠成了一只猪蹄。 “怎么了这是?付不起钱又挨打了?” 容若拎过司马熵的猪蹄,不由嘲笑起来。司马熵瞪了容若一眼,没好气的道:“这还得赖你!” “赖我?又不是我折的你的手?” 话音未落,司马熵心虚的撇了一眼陌桑又改口道:“赖我赖我。” 说罢司马熵在榻上一瘫,径自倒了杯茶,润了润干燥的口舌:“你不是丢了吗?前些天来了个长相异域的赤衣男子找你,我说你丢了。他一听,二话没说把我打了一顿,这手便是他给打折的。你说赖谁?” 司马熵顿了顿,终归有些悚然又道:“算了还是赖我。” 司马熵这反应着实让容若来了兴致,便长袖一挥拍在司马熵肩头:“赖我!别怕,走我仔带你去听曲儿去!出了事儿算我的!” 司马熵听后,忙的蹿出八尺远,一脸丧恼道:“祖宗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回来又断一条腿。” 容若一看司马熵悚然没底气的样子,便笑的前仰后合,直拍着木几。 陌桑在一旁看的两人是哭笑不得,不由叹一声对司马熵道:“明日便送你回去。” 司马熵一听明日便要脱离苦海,不用再受容若和那个男子的折磨,便长舒一口气,欣然道:“多谢桑公子!多谢桑公子!” 两人正在打闹,门外便来了人。 “公子!”榆香一进客栈门看见陌桑便跪在身边凄然喊着。 “小女以为,公子不要小女了,整日惶恐。幸然公子未走,还来找了小女。” 容若见状便扫了兴致,扔过手中茶杯,瞪了陌桑一眼便上楼去了。 司马熵在旁看的目瞪口呆,他能感到三人之间的电光火石,瑟缩在一边不敢出声。 陌桑见容若耍起性子笑了笑,展了皱眉扭头道:“先起来吧。” 榆香刚起身,又有人进了门。 “陌桑,若儿呢?” 话音未落,可栖便踏进了门槛。 “让栖公子费神了,若儿方才上了楼。” 可栖上前毫不留情面的扯过陌桑衣襟怒而瞪去,警告道:“你最好小心些,再让若儿伤了一根头发,你做的事,我会一样不差的告诉她!” 陌桑一点不恼,满含笑意的道:“她不会信。” “走着瞧。”可栖松开衣襟,冷而道。随后转身上了楼。 “若儿!” 可栖刚踏上木梯,容若便吱呀开了门,探出头道:“是你将楼下那小子打折了胳膊?” 可栖点点头,毫不否认:“是啊。” 容若埋怨着:“谁让你打他了?” “撒气啊,顺便也替你撒气。” “你真是!”容若先是怒而道,话音未落便话锋一转,笑开了。 “干的漂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玲珑骰子安红豆 容若同可栖把这些天的经历挑拣的说了,两人一说便说了一个时辰。 “那你这忽悠人功力可是见长啊!最后那白面书生提亲成功了没?” 可栖听的津津有味,不觉插嘴问道。 容若笑笑道:“这我哪知道,小道长那山上冷清的呀都没个活人来。下次我去问问道长,说不准我还凑了个好姻缘。” 可栖斟了杯茶,润了嗓子,俯首悄然道:“那小道长真有那么神?” 容若一听,木几一拍兴奋道:“可神的嘞,我一开始还不信。易经六十四卦净让我去忽悠人了,没想到从道长嘴里一念那就成了天机。你当时是没看到,小道长把沁阳吓的是一点又不敢放肆。” 可栖好奇又问:“那小道长掳走你是为何?” 容若有些愤恨道:“小道长听说陌桑抓了他师父,要一命换一命。” 可栖听后:“你完好的回来了,陌桑是换了?” 容若摇头道:“没有,他师父没寻到,用了他师父的拂尘换的。” “他师父是何人?” “石夷子。” “石夷子?”可栖听后眼底一沉,眉头便皱起,垂眸想着什么。 “怎么了?”容若见可栖神色有异,心头晃过一丝不安。 “没什么。”可栖摇头,随后话锋一转。 “若儿,你什么时候回临安?” “不知,不过也大概就这几日。” 可栖难得的沉默了,含糊应道:“好。” 自从听了石夷子这个名字后,可栖便开始心事重重,聊了两句就匆匆离去。 次日,将司马熵送走,容若同陌桑带着榆香一起,便回了临安。此间好一段时间,也没见过可栖。 刚踏进陌宅,容若便觉陌宅气氛有些异然。众人来来往往,重饰着庭院,挂着新帘。容若在廊桥上晃了一圈,忽然发现廊桥上零落一地残破的灯笼。她以前无聊养病时,挂在廊上的一盏画灯竟也同被扔在地上,踩的稀烂。 容若忙的捡起,脸色黑了一半,甩在陌桑身上,连带着这些日子的怨气。 怒道:“陌桑,好一个过河拆桥,利用完了便一脚踢开。我还犹疑,你为何对我如此好,原来连感情都是骗我的!” 容若憋了已久的怒火,被陌桑换下的画灯瞬间点燃,星星的火苗风一吹便成了燎原之势。容若瞪过陌桑一眼,也不等他答,便怒而甩袖走了头也不回。 陌桑看着容若愤怒离开的背影,定了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屏退了榆香,拾起破灯笼,皱着眉唤住从旁匆忙而过的婢女茫然问道:“这是谁让换下的?” 婢女一听忙的跪下,颤颤巍巍抬头看了一眼陌桑,不敢答话。 “说。”陌桑终有些愠怒,沉声道。 婢女忙磕头,细声答道:“是是渚公子。” 陌桑听后,眼神凛冽起来,整个人冷了半分。 “为何?” “渚公子说,桑公子远游归来,要为桑公子接风洗尘。” 陌桑眸色更深了,像是沉寂着一切的情绪,整个人笼在残阳下混沌一片,吞着余晖拓下的暗影。 “下去吧。” 陌桑未说什么,拿着破灯笼独自回到若水园,还未踏进园内半步,陌渚身边的婢女便守在一旁,拦下陌桑,上前行礼道:“桑公子,渚公子今晚设宴,让奴婢来提醒一下公子,不要忘了。” 陌桑停住步子,一收身上的寒意转过身,笑着温声道:“告诉兄长,定会到。” 转过竹林,陌桑便见榆香在门外翘首候着。见陌桑走来,忙打着灯笼迎道:“公子回来了,要用晚膳吗?” 榆香边说边给陌桑披着衣裳。 陌桑接过灯笼,拉紧衣裳抬手示意道:“不用,今晚有晚宴。” 随后屏退了榆香去往书房,至始至终未曾多看一眼。 晚宴上,秦长安也去了,陌渚坐在上位待着陌桑。 秦长安坐在席上一动未动盯着门槛处,似要望穿秋水,带着玲珑骰子般的思念,盼着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陌桑一袭月牙白衣,缓而转过犄角,挺立而俊冷的身姿拓在窗纸上。秦长安看着窗外的影,眼中闪过一瞬欣喜,少女顿时染上了烟火气。 陌桑来的稍稍有些迟,立在中央朝陌渚一揖,淡而道:“舟车劳顿,稍有来迟,望兄长见谅。” 陌渚沉着面色依在榻上,任由陌桑拱手揖礼好一会儿,又转而亲切道:“小弟请起。” 陌桑这才直起身。 “弟弟来的迟些,不会是怪兄长摆了这晚宴吧?” “不会。” 陌渚拎起银酒壶,倒了三杯酒向前一推,随后起身走到陌桑身边。 “自罚三杯?” “小弟来迟,自是领罚。”陌桑一笑,接连三杯,遮袖一饮而尽。 陌渚也随着一笑,拍拍陌桑肩头道:“回去坐吧。” 陌桑颔首,转身走到秦长安跟前一揖,回到座上。 “上菜!”陌渚甩过衣袖大步走去上座,厉声命道。 丫鬟婢女舞妓才鱼贯而入,席间顿时热闹了起来。 “小弟,既然你我虽同父异母,但都是陌家人,是亲人,应当同属一条心。” 秦长安垂眸夹着菜肴,时不时眼间余光飘过陌桑,陌渚的话似在耳边。 “是。”陌桑温声应着。 “那既然这样,这陌宅便也是我的家。昨日看正院廊上的画灯画的很是难看,太过俗气。我便命人换成了檀木雕灯。” 陌桑一听,不禁笑了起来。 “小弟为何而笑啊?是雕灯不好看?” 陌桑摇头道:“兄长说的是,画灯很是难看,太过俗气。还是兄长眼光高。” 秦长安见陌桑笑了,先是一愣,随后眼底黯淡了,怅然若失的看着陌桑和煦的笑意。 来之前,陌桑在书房里,挑灯粘着容若扔给她的那盏破灯笼。骨架已被踩坏,立也立不起来。陌桑便重新削了些竹片,固定在断开的骨架上。由于破损严重,陌桑东贴西补着实费了不少时间,以至于赴宴便赴迟了。 再看看灯面上画的那些小人画,着实毫无美感,让人哭笑不得。鸳鸯戏水被容若画成了胖头鹅淹水。嫦娥奔月画成了鬼怪吊树。天狗食月画成了野熊撞南墙。 难看也难怪,俗也难怪。 “还有件事,我要同小弟分享。” 陌渚笑着道,端起酒杯起身走下台去。 “下月,我便向长安提亲。” 陌渚站在秦长安席前,敬酒一杯。陌桑也猝不及防一愣,抬眼看过秦长安。 秦长安安坐在坐上,笑容尽失,方才眼底的怅然还未散去,现今又多了一抹诧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酸葡萄 秦长安倏然从坐上起身,惊惶的看过陌桑,又看过陌渚。 “陌家与秦家早有婚约,我看不如趁早办了。秦陌两家的关系便能早些更进一步。” 陌渚说罢,一饮而尽。 “不”秦长安摇头否认,哀求般喃道。 陌桑自小同秦长安一起长大,打心里把她当做是亲人,看着她受委屈着实有些于心不忍。刚要开口劝道,陌渚便颇有些不悦的打断:“莫非小弟想娶了长安?” 陌渚沉下脸色,周身卷起杀意。 陌桑沉默了,似隆冬吹来的寒风将气氛冻至冰点。秦长安盯着陌桑,殷切的盼着陌桑能将她从苦海里拉起。 陌桑悄然的坐在席上,察觉秦长安从对面投来的目光,便抬眸回望她炽热的眼神。他无能无力,只得歉意的笑了笑。 好一会儿陌桑才道了声:“不敢。” “你最好是不敢。”陌渚睨了陌桑一眼,半讽半笑,挥袖转身大步跨向席上。 “长安你先坐下,你还有腿疾,长时间站不得。” 秦长安知道陌渚此次来欲给陌桑一个下马威,可没想到他不仅给了下马威,竟还欲一手遮天。连秦家也不放在眼里。她扬起下巴,眼中透着冷意。 “不要以为,你在秦家也可以无法无天。” 陌渚脚步一停,陡然收掉笑意,转过身子,眼神直逼秦长安。他快步走向长安,猛然掰过她的下巴,她不由往前一趔趄。 陌渚怒道:“这么说,你不嫁?我告诉你,由不得你!” 秦长安被陌渚捏的生疼,皱着眉头,下巴瞬而勒出两道骇人的红痕。 秦长安轻嘲一笑,目光凛然,唇齿间挤出几个字:“也由不得你。” 陌渚更怒了,眼中沾了点猩红,捏着秦长安下巴似要把它捏碎。两人如此僵持着,剑拔弩张,陌渚不肯松手,秦长安也不肯改口。 陌桑在一旁不得不起身劝道:“兄长,菜要凉了。” 陌渚闻声转首,觑眼看着陌桑,又同秦长安道:“你想嫁给陌桑,你要知道,他没命娶!” 陌桑听后,脸上依旧面不改色,垂袖向陌渚一揖道:“兄长,菜要凉了。” 陌渚在陌桑催促下松开手,警告着瞥过陌桑一眼,拂袖大怒。随后扬长而去,连背影也消散在了灯火明暗里。屋内只剩了陌桑和秦长安两人。 陌桑仍垂袖揖着,直到陌渚远去,席间愈渐冷清,才缓而起身。 秦长安心疼万分的看着陌桑,偶然瞥见他起身后冷如千年的霜雪般的眼眸,不由一惊。 秦长安神色一晃,觉得有些不认识陌桑。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竟也会露出这般冷峻的面容。 陌桑见秦长安正看着她,便瞬而换上歉意:“长安,抱歉。” 秦长安摇摇头,她体会得出他的无能无力,他的隐忍不发。只是与她记忆中的那个陌桑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陌桑是何等恣意的少年,如今的他蜕了傲气,以蛰伏为翼,可依旧看得出他风骨翩翩。 “我明白的。” 秦长安笑着,波光的眸子里闪着温柔。她知道,不论以后如何,陌桑从不会让她失望。 陌桑也一笑,再次揖过,退身出宴席。 秦长安看到陌桑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他不会让她就如此嫁给陌渚的。 若水园门口,榆香见酒宴婢女来来往往撤换着菜肴,神色皆严肃不已,便叫住一个撤下婢女,行礼问道:“这位姐姐,请等一下。这陌宅的陌是可是淮北陌氏的陌?” 婢女有些嗔怪,不耐烦道:“是。这天下还有谁敢挂陌字。” 说罢便要走,榆香忙的拉住婢女,谄媚笑着又问道:“那前些日子同公子一道回来的若儿姑娘,又是哪家哪户的姑娘?” 婢女一听有人打听容若便知不安好心,警告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她可是桑公子亲自救回来的容家若儿。别打什么主意。” 榆香听后一惊,便倏然抬头像是迎头来了个晴天霹雳似的,皱起眉问:“容家若儿?哪个容家若儿?” “还能是哪个容家若儿,不就是被尚阁屠了满门的那个。” 婢女答完,扯过榆香攥在手中的袖子,忙的避开了。榆香立在原地失神,眉头蹙的愈来愈紧,呼吸渐而开始紧促。 “容家若儿?”她有些难以置信的喃喃细语,瞳孔在剧烈的震动里飘忽无所凭依。 榆香觑着眼盯着容若院子那颗高树,随后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开悟,嘴角一笑,眼中徒然间添了恨意。 此时,容若气汹汹的在院子里躲步,一刻也未消停。李婶看着着急,便端来了一盘葡萄。 “小姐,看你酸的,吃些葡萄。” 容若瞪过盘里葡萄道:“吃了葡萄岂不是更酸了。” 李婶顺了顺容若后脊:“你看你又酸又憋屈的,难受了吧。两个人若是要长久在一起,必须要相互沟通交流,消弭误会。有了困难更要勠力同心克服困难,而不是你铆足了劲去克服他。你呀,定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话没讲清憋着自己了吧?好了,今晚先睡一觉,明天好好的把事情弄清,话说清。” 容若被李婶一劝,气顺了许多,坐在树下的绒榻上吃起葡萄。 “若儿姑娘!” 容若正往嘴里扔葡萄扔的尽兴,门外忽然有人细细软软喊过她,手中抛起的葡萄一斜正中脑门。 “进来。” “若儿姑娘。”婢女行过礼。 “何事?” “桑公子请你去趟若水园。” 容若一听,便偷笑起来。陌桑定是来向她求和了,摆摆手道:“告诉他,我一会儿去。让他候着。” 说罢起身蹿进屋子,收拾自己去了。李婶站在门口见容若风风火火,无奈叹着气。 陌桑带着些酒意,回到若水园一刻不停的钻进书房,欲要粘完还未完成的破灯笼。方坐下身,便见桌上的灯笼不见了。 “榆香。” 陌桑皱起眉头,冷声喊道。 “桑公子。” 伴着银铃碎响和娇声,榆香应着,一摇一晃扭着步子,踏上竹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迷迭香 榆香转过屋角,盈薄的纱衣覆着娇柔体态,满身沾着的香侵略般的挤在满屋,沉腻腻的黏上鼻尖。 陌桑抬眼便看见氤氲灯光中,榆香摆弄着身姿,若隐若现。 “放在此处的灯笼去哪了?” 榆香娇笑着,从身后拿出灯笼,捻在手上。 “良辰美景,要什么破灯笼呀?” 说罢,榆香拉过陌桑,靠了上来。 “公子不想要了我?” 榆香说的轻佻,指尖缓而划过陌桑手背。 陌桑脸色徒变,一手拿过破灯笼,一手扣住榆香的手腕厉声道:“下去。” 榆香似置若罔闻,愈发放肆的跨坐在陌桑腿上,搂过后颈,一件件的脱着身上本就所剩无几的衣服。月光下,女子的肌肤散着女性特有的香味,像迷迭香般让人欲罢不能,染着最原始的欲望。 陌桑漠然扫过,清冷的像云巅之泉,顺势落下将一切别有用心看的透凉,他拎起榆香一只手将她从身上扯下。 榆香不以为意,接着一笑,在陌桑耳边轻呢着:“你被那个若儿骗了,你不知道?” 陌桑的动作陡然停下,觑着眼看着榆香道:“你如何得知?” 榆香随后俯身,娇媚的一喘,在耳边喃道:“因为” 此时,容若哼着小曲儿,踢着石子转过竹林。刚进竹屋见四下无人,便转身去了书房,半只脚还未踏进去,听见屏风后莺莺作响,忙转过屏风,入眼便见榆香光着身子,俯在陌桑身上一上一下的喘息。 嘴边轻快的歌渐而吞没在了喉头里,脚步一顿愣在原地。容若此时的脑袋像腐蚀掉屑的木头,怎么也不能鲜活而跳跃的思考。 瞬而的空白之后,容若由心而生的怒气,漫过四肢,直冲天灵盖,卷起滔天的巨浪,生生要将房顶掀翻。 她看着眼前,忽然明白陌桑叫她来,是为了让她见见这活色生香的一幕,是为了尽情的奚落羞辱她。 容若气的牙齿打颤,忙的深吸一口气。随后便冲了上去,拽起榆香一搡,手一挥甩了陌桑一耳光,咬着牙怒道:“狗男女。” 陌桑也一怔,缓而抬起头,寻着着容若的眼眸。 榆香被容若一推,扑倒在旁侧的书架上,经牍纷纷扬扬砸在榆香身上。手忙脚乱间,榆香也不忘娇喘一声。 陌桑听见容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的那一瞬,呼吸一滞。那耳光不是打在他皮肉上,而是打在了他心里。陌桑满眼惊惶的蹿起身,从容不迫,风骨傲然全然碎的稀烂。 陌桑未料容若此时会来,容若虽气消的快可仇记得深。按照容若的性子,拧着脾气,就算消气了也断然不会来找他。 “若儿。” 陌桑慌忙拉过容若的手,有些颤的攥在手心。容若低过头不说话,像是散了骨架。陌桑眼中透出了他十几年来,第一次有过的害怕。 “放开我。” 容若抽出衣袖,往旁挪了一步,满是失望的看过陌桑。陌桑接过容若的目光,心头似爬上了千只鼠蚁,噬咬出万般愧疚与害怕。 随后容若自嘲的笑了笑道:“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陌桑心头一沉,他竟慌的连解释都忘了。 容若不敢相信的摇过头,顿时间万念具烬,猛然后退一步,旋即提起衣摆转身跑出了书房。 陌桑提步欲要追去,听见榆香爬在竹简旁凄凄切切的拽着他的衣摆,便停了步子,一收慌乱转身扯过屏风上搭着的衣服,盖在榆香身上,开口道:“你叫她来的?” 榆香挑过黛眉,得意的裹上衣服起身,点头应道:“我就想给她一个教训。” 陌桑走到绕过榆香,弯腰捡起一卷卷竹简,整理着放回书架。 “她待你不好吗?她救了你。” 榆香转身坐在软垫上,拿起毛笔把玩道:“救我?她是真心想救我吗?不过假仁假义罢了。” 陌桑摇头:“她若不真心,还会救你?” “你错了,是我救的我自己。若不是我苦苦哀求她,我便死在了沁阳手下。他们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看过,觉得我下贱罢了。” “可你为何认为我与他们不同。” “因为你想要的,只有我才能给你。名正言顺的给你。” 榆香自得的说着,沾过浓墨案前一挥,眼中尽是胸有成竹之色。 陌桑收拾完最后一卷竹简,起身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顿而道:“是你错了。你并不知我想要何物。” 话音未落,陌桑便跨上前,一把扼住榆香的咽喉。榆香生生被拎起,瞪着眼睛,四肢用力的挣扎着。 “你碰到了我的底线。” 而后陌桑扬臂一扔,榆香整个人撞向木窗,卷这断裂的木条被扔了出去,闷声砸在了屋外的石子路上。 “迹,把她关进水牢。” 迹从竹林顶处弯竹而下,应声道:“是。” 见到陌桑如此这般,迹心中闪过一丝讶异。他从六年前起,便再也未见过陌桑愤怒的神色,也从未听过陌桑话中带着显露无疑的情绪。 “为何?为何?”榆香扶着胸剧烈的咳嗽,边爬向书房的木梯,边气息急促的叫喊。一切在一瞬而生,她如何也未反应过来。榆香爬着,磕在石子上向陌桑求饶, “公子,公子!我错了!我不该威胁你,不该自以为是,不该不自量力,你饶过我!你饶过我!” 榆香又是一磕,那石子与脑门的碰撞之声,在静谧不喧的若水园中,异常清晰。 陌桑走出门,背袖冷眼看着榆香默而不答,眼神似刀子般要将榆香片片剐下。迹同陌桑行过礼,便把榆香后脑一击,拖走了。 若水园终是静了下来,陌桑站在木梯上,裹着朦胧夜色,心底同深更的露水气一起透凉。四肢僵在衣袍里,血水都在倒流。 容若埋头跑出若水园,脚下似生了风,踏在石子路上越来越快。先前的愤怒所剩无几,只有失望和心头的隐隐作痛。 “哎呦!” 慌忙间,容若似撞上了什么,往后一跌,就要仰面朝天,腰间忽然被一双柔嫩的手一带,幸而稳住了步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梅艳昔年香 “一向无法无天的小野猫,竟也会慌的连路也不看了?” 容若卷入一个又柔又暖的怀里,温润且悦耳的女声落在耳畔。 “长安?”容若抬眼煞是惊异。 “怎的了?看你如此慌张的从若水园跑来。” 秦长安见容若一脸悲愤,便轻而拉过容若的手,挽着她踱起步子。 容若一听若水园这三个字,眼中波动的粼光忽而淡了脚步一顿,惆怅的噤了声。 秦长安笑了笑,像春日午风直暖人心:“不请我上你院子里坐坐?上次你可是在我院子里坐了许久。” 容若抿过嘴,不好意思的笑着,提袖轻指方向,挽着秦长安走去了小院。 秦长安走的很慢,容若扶着她,便能感觉她双腿有时使不上力气。上次容若见秦长安时,她便坐在轮车上,这让容若不禁有些忧心。 早春的天,还带着颇钻心的寒意,容若进了门,扶秦长安坐在软榻上,又收拾出了一张裘皮盖在腿上,觉得屋内还不够暖和,便朝门外喊道:“李婶,生盆炭火来。” 李婶应声:“好。” 更深露重,秦长安一路走来,身上沾了不少寒气,她有些怕冷,在微亮的灯下脸色透出些许苍白。容若忙攥过秦长安凉透的手,为她暖着。 秦长安笑着拍拍容若手背,宽慰道:“不碍事。” 屋外的大榕飒飒的落下晚风,那风钻进木窗,吹起秦长安额前碎发,吹到容若脖颈里,冻的她一哆嗦。 “我去关窗户。” “窗外那棵榕,便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地方。” 容若立在窗前,看向秦长安,只见过几面,她便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不由的想要亲近秦长安。 “方才我见你心事重重的,是怎的了?” 秦长安问着,语气温婉贤淑,像暖阳融着冰。 容若看秦着长安,心头渐而释缓道:“长安,你从未对陌桑失望过吗?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我想不明白。” “其实,失望这个词对我来说,很是奢侈。就如我的爱慕,永远是一厢情愿的。总是得不到应有回应,所以常而失望或是失望不了。” 秦长安平静的道着,容若却听出话中似有若无的凄然。 “他是个怎样的人。每个人与他相处不同,异然有不同看法。但就我而言,我同陌桑一起长大,他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 李婶端来了炭火,屋内瞬而暖和了起来。容若招呼着李婶,让她坐下歇息。银丝炭,在铜盆里噼啪炸响,把围着而坐的人面庞照的亮堂堂。 “你看的出来我有腿疾,平时不方便行走。可是以前,病的更厉害,走也不能走。是陌桑,每年为我抓药,为我诊治才渐而有了好转。” “你这腿”容若有些好奇,便脱口一问,但一想又觉得不妥,立马收了声。 “我这腿疾,世人都知道。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 容若摇头道,握住秦长安的手,示意她不要说了。 秦长安点点头没有再说下去,看着容若关切的眼神,安慰道:“不打紧。” 原来秦长安的腿疾,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这件事,要从十年前说起。 秦长安的父亲秦昀同她的母亲萧笙,本生活的幸福美满。秦昀也爱极了萧笙,对她爱护有加,夫妻二人举案齐眉。可因秦家子嗣凋零,秦家老夫人张氏无法容忍萧笙生不了儿子,于是逼着秦昀纳妾。 然而就算是纳了妾,秦萧二人也如新婚燕尔般浓情蜜意。 萧笙喜欢梅,由是凛冬之际的寒梅。于是秦昀便为萧笙在宅院里建了一座梅园。梅树绕在屋前屋后,亭亭而立。 冬日,梅园开的最盛的时候。梅树生的恣意,生的葱郁。一朵朵凌雪傲放,那寒意逼出梅香,醉人又沾衣。放眼而去,满世界如血的殷红缀起无瑕的净雪,似去往极乐的仙境。 秦昀同萧笙每每在梅园流连赏花,作诗吟对,羡煞旁人。 可好景总是不长,后院争宠频繁,又常被冷落,居心叵测的妾人怀恨萧笙,便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下毒毒害了她。 萧笙便在一片梅花盛绽中吐血而亡,倒在一片洁净的雪地里。秦昀当时就在身侧,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妻子死去,他却无能无力,自责与悔恨让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萧笙的死亡。后来秦昀疯了。 一日晚,他提着剑,叫来了所有侍妾,一一逼问是何人害死了萧笙。侍妾们大慌,有的为了脱罪相互指责,乱嫁祸一通。终了也道不出到底是何人害死了萧笙。 秦昀绝望又愤怒,于是一怒之下,他杀了所有侍妾,把她们全埋在萧笙的梅园下,为她陪葬。 秦长安是秦昀与萧笙唯一的女儿。在秦昀疯了之际,他抱着年仅九岁的秦长安,一起活生生埋在凛冬的雪里。最后秦昀自尽而亡。 秦长安一埋便被埋了一天,她仅有头颅露在外面,身子全在雪下的冻土里。秦家老太爷发现秦长安时,她已被冻的失去意识,昏去了整整一天。她的腿便也在此时给冻坏了。 秦家老太爷怜惜秦长安,幼年丧失双亲孤苦伶仃,对她疼爱有加,于是寻遍名医,为她医治腿疾。 秦长安每日都在药汤里度过,陌桑也是从十年前,每年便来看看秦长安,竭尽所能的医治她的腿疾,渐而秦长安才有了好转,腿脚也能够自由的行走。只不过还是落下了隐疾,一到变天阴冷时,腿就会有些疼痛,直立不得。 秦长安围着炭盆暖着身子,容若靠在一旁同秦长安叽喳的说着这些天的见闻,忽而听见门外院子里有一阵碎步声。便停了话,起身开门探出身。 容若隔着院子里的灯火望见站在大榕树下的陌桑,躲着步子背袖沉思,便瞪过一眼没好气的合上门。 待容若转过身,秦长安问道:“怎么了?” 容若悻悻的看过秦长安一眼,闭口不答。没多久,便响起了敲门声。 “若儿。” 容若抵住木门,更是话中带愠的讽而道:“怎的?桑公子是来我这同我分享春宵一刻的滋味?我看是不必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画灯 陌桑听后更是无措,指间攥紧着袖口,局促的站在门外。 随后陌桑低声道:“你先开门。” 容若垂着头,躲了躲脚,余愠未消:“你有什么话,便在门外说好了。这里不欢迎你。” 陌桑听见容若话中带怒气,便语气又温了半分,耐心道:“若儿,你误会了。” 容若撒气的踢过门板:“哼,现在想要解释了?晚了。” 陌桑叹了口气:“我知道长安也在里面,你真的要我在外面讲清楚?” 容若瞅了一眼门缝里的一片月牙白,又转身抬眼看过秦长安。想着自己与陌桑斩不断理还乱的破事,让长安听了去未免有些有失礼仪,便“哗”的一声,大开木门,瞪了陌桑一眼扭头回了坐上,没好气的道:“带上门。” 陌桑抬起眸,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忙跨过门槛,合上了木门。 陌桑在门外时,秦长安便期盼着看到他。在门扉大开的一瞬,她的眼中也是怀着相同的喜悦。可见陌桑眼中那百年不遇的喜悦不是为她,心中便蓦地失落起来。 容若躲了两步,往坐上一瘫,先是瞪了陌桑一眼,而后咬牙道:“别以为进了门就算我原谅你了。事情不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那我不仅会扒了”她“的皮,你的我也不放过。” 容若特意把“她”一字腰的分外清晰,就是要让陌桑听的刺耳。 陌桑笑了笑,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下。只要容若肯听他的解释,那就说明她还愿意相信他,愿意原谅他,一切便还有转机。 “长安,你先回去。我同若儿有些误会要说清楚。” 他与容若的耳鬓厮磨,陌桑一点也不想让别人听见。于是一揖后便下了逐客令。 容若对秦长安歉意一笑:“长安,抱歉。不如这样,我明日带你出去玩可好?” 秦长安挤出笑容,行过礼应了一声:“好。” 每走一步,秦长安便能感受脚下每一步的凄离与痛心。她的爱慕,永远只能是一厢情愿,藏在心里。 秦长安走后,陌桑屏退一切侍从,合上了门。 容若指节扣了木几严肃问道:“说吧,你和她什么关系。” 陌桑淡而道:“未有关系。” “未有关系?你当我是傻吗?在丰沮玉门的时候,你盯着人家看,眼珠就快要掉出来了。要我给你画下来吗?” 容若皱着眉,装模作样的又扣了扣木几。 陌桑莞尔一笑,摇头道:“不用。” 想到容若鬼画符的技艺,翩翩公子也能画成白无常。 容若一见面陌桑还有心思笑,怒而拍案质问道:“笑?你来道歉你还笑?你可以走了。” 话音未落,陌桑便转身开了门,走出了屋子。 容若悬在半空的手还未放下,怎么也未料到,陌桑带上门头也不回,说走便走了。更是气的“噌”地从坐上起身。 容若盯着门外,攥紧拳头脸色十分阴沉。想着陌桑如何道歉也不能解了她心头之恨了。就在容若怒不可遏的将门狠狠合上一瞬,陌桑手握门拴,又从门外闪了进来。 “若儿。” 容若置气的转身,提起衣摆走回坐上。 “你出去!你不要走吗?还回来干什么?” 陌桑置若罔闻,走上前将手中拿的灯笼放在案几上。 “我去拿了灯笼,放在门外忘了。” 容若的震怒在一半戛然而止,怔怔扭过头,拿起灯笼仔细看了看。陌桑重新做了骨架,她画的小人画熨熨帖帖的粘在上面,除了画的有些丑之外,四周还雕了花,系上金穗,全然的崭新又精巧。 “这灯笼是陌渚摘的。” 陌桑撩开衣摆坐在容若旁,继而道:“原先的骨架坏了。立不起来,修修补补未免有些不好看。我便把你的画裁剪了下来,贴在新的骨架上。” 容若摆弄着陌桑修好的灯笼,不说话抿过嘴。 “还有榆香,救她时你也看得出来,她本就不怀好意。今日她便故意如此。她同我认识的一个人颇有些相似,为了确认她的身份,我才带她回来。未曾想到,她的心思竟会在这。我如今把她关起来了,若儿也没必要因此再同我置气。” “真的?” “真的。” “不参假?” “不参。” 容若局促的踢了踢脚下皱起的裘皮,她知道自己错怪了陌桑,羞的红了脸头埋的更低了,所谓关心则乱,正是由此她才一时气愤,骂了陌桑又扇了他耳光。 “我不该如此错怪你。” 容若一收之前的盛气,抬眼看过陌桑。 陌桑一笑,拉过容若柔夷,摇头道:“若儿会同我置气,这便说明若儿还是有一点喜欢我的。” 容若难得的沉默了,拽过衣袖圈起膝,埋在臂弯里,沉色道:“不是有一点,是很喜欢。所以才会醋,才会患得患失。” 陌桑猝不及防先是一愣,气息紊乱的磕绊道:“什,什么?” 容若抬起头,咬合住陌桑半分惊异半分艳丽的视线,眼中映上氤氲柔和的火光,笑盈盈道:“我说,我喜欢你。” 陌桑神色忽而褪了欣喜的艳丽,转而认真的搂过容若。容若被他圈禁在怀中,能感受到他压抑的心绪,和藏不住激动的一起一伏的胸膛。 “若儿嫁与我可好?” 容若看过陌桑,小声喃道:“怎的如此” 陌桑温声打断:“上次你还未应我。” 容若回想起,上次在秦淮河的舟子上,陌桑曾问过她。她以为是随口之事,没放在心上,可陌桑却是当真了。 “我一直都在等你答我。” 容若低下眸,起身躲着步子沉思着。她喜欢陌桑,能同他在一起,做着梦便能笑醒。可她总感觉像游在空中,不真切。 陌桑跟着起身,他知道容若在犹豫何事,“让我来照顾你。名正言顺的与你生生世世,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真的吗?” 容若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眼中已挂了湿润的热泪。 “真的。我知晓你在害怕什么,我曾对你说,我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其实,我至始至终只想得到你罢了。” 想要一个数十年如一日的梦变为现实。 陌桑大开木窗,立在窗前掀开衣摆,缓而跪下朝着天外清月稀星立誓道:“今日,桑,以难得至情,以后半余生,在此立誓,此生不离弃,生死相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容若走到陌桑身边,也跟着跪下身,“天地日月可鉴,若,在此立誓,定不离弃,生死依。” 随后两人相视而笑,陌桑搂过容若:“那你这是答应了?” 容若埋在陌桑肩头,点点头。 “当然。” “明日我便去挑一个黄道吉日。” 容若一听,又弹开身:“这样赶?” 陌桑沉脸看过容若:“你想耍赖不成?” 容若忙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连嫁妆也未曾有。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还未曾见过我,便如此仓促定下,我怕他们不允。况且你们陌家的门槛,是多少人想要踏破的。容家衰败至此,我没什么身份,想要嫁与你获得陌家的应允,怕是比登天还难。” 说到这里,容若情绪不免有些低沉,起身走回坐上埋头在膝间。 陌桑看着容若裹在煌煌的灯火中拓下颇有些落寞的影子,心中泛起无尽的疼惜,安慰道:“一切都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妥当,我娶你,便会明媒正娶。” 一瞬间,容若的眼中亮了,映着陌桑温柔又坚定的身影。 “那等日子定下,便告诉我父亲,我的决定。” 容若羞涩的抿过嘴,低头攥着衣袖角,小声道。 陌桑一把搂过容若,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发,尽是宠溺道:“害羞什么。” 睡觉前,容若一时兴起,让陌桑讲些故事。陌桑点头应允,掖过褥角,边拍着容若的后脊,边拿起《左传》,念道。 “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 一听生涩而拗口的字眼,容若便迅而去见了周公。 陌桑直到容若沉睡过去才吹了灯,退出房门去。 回到若水园,陌桑便站在湖心亭中,捻着手中石子,似待着何人,片刻后迹从暗中闪出,落在石栏上。 陌桑才缓而开口:“我与若儿的婚事,定在五日后。在此前,需将陌渚支走,他多在陌宅一时,事情便会多一分变数。” 迹应道:“是。” 陌桑的目光随幽湖的边际,望向旷远的对岸,对岸草木森森,在暗夜中像极了身着甲胄的万千兵士,陌桑继而道:“几日未理事,有些耳生了,这些天北方的战事如何?” 迹答:“刘渊父子自从称了汉王后,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大举东征。石衍与汲玉因带兵投靠了刘渊,势头强劲。司马颖在荡阴打败了帝军,威逼帝上到邺宫。因此鲜卑军征讨司马颖,司马颖又挟持帝上奔逃到了洛阳。” “洛阳” 陌桑立在夜色中,沉吟着,捻起手中尚温的石子,投入湖里。石子“咚”的溅起涟漪,摇晃着落入水底,消失在了墨染的湖中,而后不知为何,静谧的湖中涌起浪潮,拍在亭外石栏上。 陌桑抬起眸,嘴唇轻碰:“战事告急,陌渚必须回一趟北方了。” “公子的意思是?” “告诉他们,做事干净些,不可漏了马脚。” “是。” “对了,上次在江州,我命你灭了尚清儿的口,在我到时为何她还活着。” “活着?”迹听后眼中一闪,万年面无表情的人,第一次有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属下确实一剑封喉,莫不是公子看错了?” 陌桑摇头:“我同若儿亲眼看着尚清儿自尽,确实是尚清儿无误。你把那天的经过,事无巨细的讲给我。” 迹回忆道:“我收到公子命令后,赶去了江州。在一座废弃的院落里,找到了尚清儿和尚垚。尚垚已经毒发身亡了,尸体已烂,身无盖布,躺在空院中。尚清儿跪在尚垚身旁,披着白麻,背对着我。我上去后,尚清儿并未发现。一剑从她身后刺穿了心脏,她便倒下了,血淌了一地。” “你是否检查过?” 迹摇头:“我见尚清儿倒下了,正欲上前检查,便听见啼鸣,我翻墙而出,站在树顶上便看见公子与若儿姑娘到了。” “我们进去时,并未看见尚清儿也未见一地血渍,只有卷着席筒的尚垚的尸体。而后尚清儿才出现。” 迹更是疑惑了,“公子这” 陌桑皱起深眉沉思着,而后道:“在你出之后,我们去之前,还有其他人。你杀的人,不是尚清儿。” “那是谁?” 陌桑摇头:“我还不知。” “对了公子,上次你让我查的黑莲剑,有了消息。这把剑同是怪异的很。自从公子在鹿门寺见过后,突然出现在民间,而后竟流入黑市里。一番辗转,近日更是在在金陵唱卖。” “最后去了哪里?” “最后去向,也是怪异,被酒道的当家买去了。” 陌桑听后觑起眼问道:“可栖?” “是。” 陌桑沉默了,漆黑的眼中闪过幽湖波漾的粼光。 “公子,这山寺割喉之人,和江州之人会不会是同一人。” 陌桑摇头:“不是。” 迹瞪大了眼睛,更是疑惑了,“这何以见得。” 陌桑解释道:“起初我对容温我并没有动手,是因为我早发现,他的舌头已经被割了。割舌之人不放心,没过几天又返回,割了他喉咙。显然不是仇杀,而是灭口。” “就算如此” “他们的目的不同。这人间凡是杀人放火,无非两种,一个是宣泄,二个是灭口。凶手一剑致命,干净利落。显然不带情绪,是在灭口。而尚清儿,有人不让我灭口,故意让她活在我们眼下,准确的是说活在若儿眼下。也无非是挑衅或是想让若儿知道什么。一个在极力掩盖事实,一个又要事实浮出,显然不是同一人。” “公子知道是谁了?” 陌桑依旧摇头,深叹一声:“黑莲剑,事有蹊跷。还是多留心为妙。你去散一下流言,就说酒道的当家,有把已故顾慕的黑莲剑。这几日盯着可栖。” “是,那公子我先退下了。” 迹行礼退下了身,又消失在了暗夜里。 次日清晨,陌桑早早的去了容若的院中,边给容若以前种的彼岸花浇水,边等着容若起床。 直到日头烈烈的烧起,照的小院通亮容若才渐而转醒。 容若推开木扉,探出头,便见陌桑白衣逸尘的立在几净的院子中,如琅玕玉树雪天琼枝般,让人觉得煞是美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人间四月天 “你怎的起的这样早,是要做何去?” 容若挑起晶莹明洁的眸子,粲然的笑着,生成朵朵含露向阳的晨花。 “算过日子,定在五日后。今日带你去买些缎子。” 容若跳下窗,穿上平日不常穿的红裳,迅速洗过脸漱好口,大开门扉,欢喜又激动的跑出门道:“这样赶,来的及吗?” 那晨光中的一抹艳艳殷红,带着少女的朝气蓬勃与生命的炽热。 陌桑见容若着急忙慌的赶出门,揉过她乱遭的头发道:“自是来得及。平日里也不见你如此的急。” “明明是你算的日子急。再说终生大事,还是得放在心上不是?” 容若向陌桑吐过舌头,跑去李婶身旁,让李婶为她梳起发髻。 “转眼间小姐都要嫁人了。以后啊,可别过于顽劣,这陌家的媳妇不好当。” 李婶笑着,挽起着容若的头发。 陌桑在一旁道:“若儿嫁的人是我,不是陌家。没人敢为难她的,李婶大可放心。” 李婶梳了一半,抬眼看过陌桑叹了口气,缓了缓手上的动作,“话虽这么说,陌家那便是龙潭虎穴。公子比我更清楚,吃人永远不吐骨头的地方。小姐看上去虽有些乖张,可骨子里却是善的,没什么城府,与你们不同。而如今更是没什么人能够帮衬,老身说不上什么话,也不知能陪小姐到何时。小姐身旁便只有公子一人了。这世道,人心本就珍贵。希望公子不要负了老身的期望,更不要负了小姐所托。” 李婶跟着容若时日虽说不太长,但对容若却是情真意切。起初容若因为白石之死,总怀着愧疚。想要恕清罪过,便带上了白石身边唯一亲近的人。可久而相处下来,她才发现这并不是恕罪,她是把李婶当成了没有血脉相连,却能相依为命的亲人。 听过李婶一番话,容若心底一酸,眼中淌起泪花。 “李婶” “都要嫁与人了,怎的还哭鼻子。今日本就该欣欣喜喜的,怪老身话多。” 容若摇摇头:“不会” 陌桑在一旁,收起玩笑神色严肃道:“李婶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便是她的亲人。” 容若难得心中有感一番,早膳也没用,便妆泪阑干的出门了。 两人前脚出了陌宅大门,后脚便有八百里加急骑着战马的兵士倒在陌宅大门外。 “速去通报渚将军!” 兵士话音刚落,便咽了气。 侍从婢女们慌作一团,牵着战马,抬起兵士,擦拭血迹都挤在门口,一阵嘈杂。 屋内,陌渚瘫倒在榻上,酒酣正兴,丝竹管弦的如缕之音伴着女倌翩翩的舞姿,萦绕在顶梁之上。 “渚公子,八百里加急。” 下人哆嗦着身子抬着竹筒,穿过群莺燕舞,扑在坐下,不敢抬起头。 陌渚看的兴起,陡然被打断,颇不悦的皱过眉头,抬手示意舞乐停下。 陌渚满身酒气,晃晃悠悠的起身,一脚踹在下人身上,拿过竹筒不快道:“滚!” 下人忙磕头谢罪,连滚带爬的出了院子。 陌渚打开竹筒,扯出卷在内的锦缎,上面赫然写着:“上辉将军被暗杀,洛阳驻军群龙无首,军心大乱,望渚将军速回,主持大局。” 陌渚徒然暴怒,蹿起身掀开案几,骂道:“废物!去把陌桑给我叫过来!” 街上人声鼎沸,小商贩们起了大早,纷而来赶着早集,叫卖着自家的东西。 街道两侧密密麻麻挤着摆出的摊子,笼起一层层升腾的雾气,仙雾缭绕中人来人往。有敲着锅子卖吃食的小贩,有烧着檀香的卖符纸的算命先生,还甚至有赶着牛马横亘在路中央的牛马贩。行人摩肩接踵,连个落脚的地儿也没有,一推一搡间就算再宽敞的街道也被挤的水泄不通了。 容若一看如此热闹,便拍手跺脚的兴奋起来。 “陌桑,我饿了!我想吃那些糕点!还有糖炒栗子!那还有汤面!” 容若一眼扫过去,眼底便亮了,拉起陌桑头也不回的钻进人群里。 “若儿,我们先去店里选缎子,这里人太多了。选完我们再出来逛,人便会少些。” 容若还未踏进人海半步,便被陌桑给拽了回来。容若扫兴的撇过一眼陌桑,悻悻的跟在身后,跺脚道:“桑公子,人家饿了!” 陌桑回头笑了笑,牵过容若温声道:“等会到了店里,你先看缎子,我去买可好?” “好!陌桑最好!” 容若明媚的笑着,搂过陌桑后颈,踮起脚在陌桑脸颊上,落下猝不及防的一吻,而后径自欢快的跑走了。 陌桑柔眼跟随容若欢快的背影,抚摸着落下吻的脸颊,定了好一会儿,才抬步跟上。 一进店,店家看见陌桑,便上前热情招呼着,朝后院吩咐道:“沏一壶好茶!” 陌桑颔首道:“我选些缎子,把最好的都拿来。” 店家问道:“桑公子是要做什么衣服?” 容若一听,忙拦下陌桑,兴而道:“喜服。” 陌桑立在一旁,应和着点头。容若满意的转过身,拿起热茶轻酌一口,依靠在安几上,轻点着微翘起的脚。陌桑舒展眉目,眼中的宠溺百转千回,如玉的公子,立在早春大开木扉撒下的一片暖阳中,眼中映着俏丽少女身缀的殷红,似滔尽了人间一切晦暗焕然成温暖和煦的柔光,炽热而美好。 陌桑陪容若挑了一会儿,便想起容若先前吵闹着要买的吃食,“你先挑着,我去买东西。” 陌桑颔首向店家示意,掀起衣摆跨出了门槛,出门后陌桑向对街的深巷看了一眼,而后转身汇入了人群中。 容若挑的兴起,格式花纹看的她眼花缭乱。 不久进来两位女子,喊过店家也要选料子。 “店家,拿些新料,薄一些的。” “好嘞,做成衣吗?” “是。” 两人在容若一旁讨论花色讨论的热烈。 右一人道:“这个花纹看着好生熟悉!” 左一人拿起布料仔细端详起来:“这玄色烫金莲不正和尚家那朵挺像吗?” “我看看。” “果真!” “你听说没,这两天闹的沸沸扬扬的,尚家的那把黑莲剑重出江湖。被酒道的当家的拿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机关算尽自缚茧 “可有此事?” “那把剑怪异的很,听说是把邪物。说是会淌血,还会杀人。” 容若径自在一旁选着,听见那人描述的绘声绘色,便想起在鹿门山寺里,她站在清冷的晨光下,看着佛像的氤氲之息中拓下重重叠影,那把黑莲剑闪出寒光,划过他父亲的喉头,温温热热的淌下黏腻的血液。 往日景象历历在目,容若不禁有些发抖,额头渗起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指节紧攥着布料。 “若儿。若儿。” 容若像是滚在泥淖里,那眼前的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在陌桑的一阵唤声中终于幡然清醒,无措的抬眼看过陌桑。 “怎的了?” 陌桑见容若脸色惨白,探过额头,又切了脉搏。 容若咽了口茶水,定了身摇摇头才开口道:“没事。” “选好了吗?” 容若点头,随慌乱的抽出一匹料子,递给店家,“选好了。” 容若依旧惊魂未定,陌桑便把手中的糕点塞在容若怀里。 “还是热的。”,顿了顿又道,“我带你去逛逛。” 陌桑让店家包好布匹,交代送去陌宅,牵起容若出了门。 走出店门没多远,远处便跑来急色满面的管家,见到陌桑忙跪身行礼。 “公子,渚公子要见你。” 陌桑垂着袖,立在街边,轻声问道:“什么事。” “洛阳城八百里加急。具体事宜还要等公子回去。” 陌桑听后松开容若,扭头道:“若儿,让管家带你转转,我有急事得马上回去。” 容若兴致有些不高,悻悻点过头,目送陌桑转过街角。 “不用跟着我了,我自己去逛逛。” 容若屏退了管家。说是自己去闲逛,其实等管家退下容若转身便去向了酒道。当容若从闲话中听到“酒道”两字时,她便开始惴惴不安。容若的身影渐而消失在了远处,长街的尽头,一袭白衣的陌桑才抬步转身。 “公子,若儿姑娘去了酒道。” “我知道。你告诉迹,别让可栖伤了若儿。还有,一定要让她亲眼见了那把剑。” 管家道:“是。” 回了陌宅,一进房门。便看见地上被砸碎的羽杯七零八落。 来不及抬头看,一抹影子冲上来,拽起陌桑衣衿便被砸在榻上。 陌渚跟着上去,一把长剑抵在陌桑脖颈间,暴怒问道:“是不是你?” 陌桑两指挑起剑刃,轻笑道:“小弟不敢。” “除了你还能是谁?” 陌桑不答,满眼深意的盯着陌渚。陌渚一看,眼前豁然一亮,扔了长剑。 “司马家?” 陌桑笑而不语,似是默认也似是否认。 “我须得回去了。” 陌渚朝屋外唤了一声,侍女纷而拿着衣服鱼贯而入。 陌渚即刻便从陌宅出发赶往了北方。 走在去酒道的路上,容若心绪满是复杂,对传闻的不愿相信,对真相本能的探究,以及她由心而生的怒意。若真同传言所闻,那她同可栖的相识,便是一场别有用心的阴谋。 “你们家公子呢?” 容若气势汹汹的踏进酒道,身前身后卷起一阵梅子酒香。 “公子他,不在店里。” 小厮忙上前迎着,容若一把推开小厮,闯进后院。 容若一扫后院,除了酒缸,便没有他人的身影。 而后又提起衣摆,跨上二楼。二楼一圈客房紧闭门扉,皆上了锁。容若巡视一圈,发现唯有一间屋子木门轻合,于是便推门而入。 “可栖。” 无人应答,屋内也空无一人,案几上却放了两杯新茶。容若探过水温,茶水尚温,说明不久前可栖招待了他人。 “下去吧,我在此等你家公子。” 容若打发走小厮,起身又转过屏风,倏然发现高挂的字画后有一扇暗格,竟未完全合上,露出一角突出在墙外。 看到暗格,容若此时已经惊了一身汗。她屏着呼吸,推开了暗格。 轴轮开始转动,厚石摩擦的粗砺声,牵动着每一声心跳。字画后渐而出现一扇顶着房梁的高门,门后浓黑一片搅着丝丝凉意。 容若踏进门,一组石阶从脚下一方可见的范围开始,往下延伸进裹着雾气的黑暗中。容若摸索出打火石,点着石壁旁的油灯,火星一闪而过,墙上挂的白骨也同微光一闪而过,而后被照的通亮。 一束光,劈开涌动的暗影,照出一墙白骨的森森轮廓。 容若这才看清,那墙上一排排,惨白的骨头,狰狞的凄然的陈列着。腿瞬间软了半分,容若走了两步,不由跌坐在石阶上喘息,惊吓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抬头仔细辨过,容若发现,墙上大部分是牛羊头骨,其中混杂着豺狗头骨及人的头骨。那骨头上凹陷的黑洞,像是眼睛,盯的容若头皮发麻。 容若忙站起来,不愿多看这些钉在墙上森然的骨头一眼,索着墙沿往下走了去。 越往下走,越是湿冷,火光渐而到不了又深有又远的地方,容若忙又点了盏灯。 石阶的尽头,有一方小屋,只有马厩般大小。左右各放了两座书架,其上摆着书卷却没有多少,有的甚至零散残缺未缀成简牍。凑近了会闻到在霉腐味中还散着焦糊。正中间,缠着一堆锈蚀了的铁链。 对着石阶,放有一方矮几,几上木架,正架了一把长剑。 容若倒吸了口凉气,颤着手抚过剑柄。接着抽开剑鞘,剑与壁稀碎摩擦声,像是鼠蚁啃噬的窃笑。剑刃拉长闪过寒光,一朵黑莲乍现。 直到此时,容若的恐惧才到了极点,果真如传闻所言。 光洁的刃面上,闪出一身黑影,一把匕首在容若抽出长剑的一瞬,架在颈间。容若透过反光,对上身后之人漆黑的眼眸。 “果然。” 可栖笼着密室湿潮的黑雾,幽而开口。 “锦衣玉食习惯了,连这点警觉都忘了。” 可栖冷着眼,手中匕首一紧。 容若猛然抬起头,咬着牙有些哽咽:“这把剑” 而后一顿,换了陈述的语气平静道,“是你杀了我父亲。” 可栖听后冷笑一声,“你心中既有答案又何必问我。” “你怎么可以如此” “残忍?” 容若垂下眼眸,沉默不答。 可栖哂笑道:“你来时,看到的那一墙的白骨,都是我手刃取下的。包括人骨。” 容若听后心凉了半分,不觉的开始发抖。 ------题外话------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把酒话桑麻 “但是,容温却不是我杀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可栖松开匕首,放开容若。 “这把剑,是顾慕的佩剑。它本该同顾慕一起熔在了大火里。就在前些天,重出江湖,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我因要追查一些事情,便在黑市里寻得了黑莲剑。我拿到它,也不过是三天前的事。你要是觉得信不过,可以去问那里的卖场。如此你还要再怀疑我,我便也无话可说。” 可栖向前躲了两步,匿进了黑暗中。容若忙转身去寻可栖的眼睛,只捕见眸中闪着微弱的光。 “我杀过人放过火,却不是一个暴戾恣睢的人。” 可栖沉默一阵,转而温声道:“我就算会害人,也断不会害你。” 不知为何,容若听见可栖一番话,心不由的便软了。这种自然而生的信任,让她隐隐约约有些害怕。害怕可栖是她缺失记忆的一部分。 “我相信你。”容若道。 可栖问:“那你相信陌桑吗?” 容若咬着嘴唇,垂下眼眸。 可栖卡住容若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接:“看着我,你看着我回答。” 容若瞥过视线,“五日后,我要同陌桑成亲。” 可栖一听心头蓦地紧了半分,虎口一收,捏的容若眉间紧皱。 冷笑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比你更清楚。说到底,你自己都不敢说信吧?” 容若沉默着好一会儿又开口道:“你到底是谁?” 问出这句话,容若挣扎了千百回。她清楚的感知到,一旦恢复记忆,一切的事情都会朝着未知的,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终了物是人非事不休。陌桑不再会是曾经身骑白马的少年,温润如玉的公子。而可栖也不再会是红绦古榕下与她把酒话桑麻的知己,看尽悲欢的酒道当家。 可栖松开手,问道:“至今为止,你都没有想起任何事情?” 容若一跌,扶着案几剧烈咳嗽起来。 “没有。” 可栖踱着步子,仰天无奈叹道:“好,好。我再问你,你说过的话,全然都忘了?” 容若心中一沉,蓦然噤了声,不愿面对可栖,别过头去。 可栖见状陡然哂笑,拉过容若朝书架走去,一袖挥落上面蒙尘的书简,怒而问道:“认的出吗?” 可栖将容若往前一搡,容若向前跌走两步,纷而散落的书简滚在脚边。容若蹲下身拾起被烧毁的残破的简牍,借着光她看清了上面歪歪斜斜的字。可她怎么想也还是记不起来。 可栖见容若沉默了不语,又转身拿起挂在一旁的铁索链,扔在地上:“认的出吗?” 容若摇头,继而可栖疯了般,将另一木格上堆放破旧的衣物,一根长鞭以及一只银簪用尽力气一股脑扔下,歇斯底里怒道:“还有这个!” “这个!” “这个!” “都不认识吗?” 可栖因为愤怒,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眼猩红。 又是一阵绝望寂然的沉默。容若哑口无言,张了口也不知怎样去辩驳。 随后可栖揉了揉眉心,吐出胸腔一口浊气,压着怒意缓而讽道:“你知道,你在容温坟前哭的时候,有多可笑,丧父之痛?你感觉得到吗?” 容若蹿起身,瞪过可栖。面对可栖无端的嘲讽和他对她父亲遇害的不以为意,她也愤怒。可看过他的眼睛后,容若竟有些心虚,错开了视线。 “陌桑没告诉你吗?” “我来告诉你!” 容若猛然抬起眸,她看见了可栖眼底的寒意,后跌了几步,指着他喊道:“你闭嘴!闭嘴!” 可栖踱着步子,向前步步紧逼。容若便随着后退,捂住耳朵。 “我不想知道!” 容若已退到墙边,失神的滑下墙去,蜷缩在墙角。 可栖俯视着发抖的容若,眼中的冷漠一瞬便被灯火吞噬,转而卷起如烈阳般的暖意。他跟着蹲下身来,面对容若,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这是你的人生,我不该强迫你,你曾对我也是如此说过。虽然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后你想怎么样便怎样吧,若是你记起或是想我了,记得还来临安的酒道找我。你走吧。” 说罢,可栖缓而起身,踏上石阶,融进了昏暗的灯火里。一身赤衣,张扬与炽热中却抹上了几分落寞与孤独。可栖走了,容若独自一人蜷曲在角落。 可栖问容若,她相信陌桑吗?其实容若知道,她不相信。但她喜欢陌桑,陌桑为她织了南柯一梦,她愿意梦到最后。 后来,容若浑浑噩噩的,不知怎么自己出了暗格。屋内收拾过一番,可栖早已不在。 下了楼,被堂前凉风一吹,容若才有了几分清醒。堂前古榕银铃红绦依旧,屹立天地间,默看晨光满天日暮途远。 走时小厮过来传话:“公子说,他去远游了。若姑娘想找他,来酒道,他便会回来。” 自从酒道回来后,容若沾了寒气,受了惊悸,第二日便染了风寒。眼看婚事将近,容若卧病在床,整日的心事重重。陌桑来看过,也未多说什么,开了几副药,也整日的陪在床前。 就在容若卧病的几日里,秦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日早,秦长安急急忙忙来见陌桑。容若昏昏沉沉,沉睡不醒,便没有迎接。陌桑带秦长安来到偏厅。 还未落座,秦长安便开口道:“公子,家中祖父垂病,我须得赶回去一趟。” “好。” 秦长安看了陌桑一眼,显然此次前来,并非是来道别。秦长安渐泛起似有难色,欲言又止。 “我” 陌桑看的出秦长安忧心忡忡,未等她说完,便接下去:“此次秦家定会动荡。我知晓你担心为何。此次也是来向我求助,但我非秦家人,能帮你的有限。” 秦长安神色萋萋的点过头。 “秦老太爷若是能转好,对于秦家,便是动荡。若是另一种情况,秦家便会面临分崩。长安,你须得做好心理准备准备。你在秦家,没有势力,势必会成为家族博弈的棋子。首要会是与陌家的婚事。你只需记住,能拖便拖。拖到司马氏插手秦家,插手秦陌联姻之时。我这里有些药丸,是毒也非毒,对人体无害,但会出现一些病的症状。你拿去,若拖不到时,便服下。它会有助于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三月桃花始盛开 秦长安收下药丸,并未久留,谢过陌桑便起身欲要离开。走到门口时,秦长安停了步子,逆着光回头对陌桑笑着,笑意中带了丝苦涩。 “你和若儿姑娘的婚事,我是看不到了。提前祝你,祝你们一切顺利。” 秦长安知道,有些事情,它的结果虽已注定,可不甘命运的人,偏偏要逆天改命。她是如此,陌桑也是如此。 陌桑看懂了秦长安眼中的深意,颇有些心心相惜,也回了她一抹笑意。 “后会有期。” 秦长安拜别陌桑,快马加鞭的赶回秦家了。 风雨兼程了几日,已是到了秦长安体力的极限。 刚踏进秦家,便传来噩耗,秦老太爷重病不敌,殒身归西。 秦长安赶路的这几日,全凭能见她祖父最后一面这个执念吊着,一听连最后一面都无法见着,心中吊着的一丝执念也散了。秦长安眼前一黑,身体终是不堪重负,倒在秦老太爷的房门前。 下人们见秦长安倒下,尖叫慌忙上前乱作一团。秦长安一昏便昏过去了半日,待她转醒时,身边除了一个贴身丫鬟,整个院子空落落的,死一般的寂。连院墙外平日走动的脚步声也销声匿迹了。 秦长安撑起身子,向凤儿问道:“他们人呢?怎的如此静?” 凤儿哭啼道:“旭老爷昨日来了,遣散了所有侍从,说秦家动荡元气大伤,节省开支。” 其实秦长安明白,她虽是秦家嫡女,可因父母早逝,在秦家势力中不占分毫。只因老太爷独宠,给了她无尚的尊贵。秦家四子,秦旸,秦旭,秦晗,秦晟,老太爷的四个儿子。而身为秦长安的伯父,也因此更是积怨已久,早已想让她做为秦家联姻的筹码早日嫁出去。 这些年,秦老太爷一直掌管秦家,不肯让位。秦家四子,因上面有老太爷压着不敢造次。如今秦老太爷突然病逝,秦家家主未定,四人便无所顾忌,各自为营蠢蠢欲动,谁都对家主之位眼红不已。而秦长安,生为女子,秦家家主之位她自是没有资格竞争。可一旦秦家分崩,深受其害的,首要便是无依无靠的她。 秦长安听后,气息微弱的笑了笑,“你怎的不走?” 凤儿忙跪下道:“我自小跟随小姐,小姐待我如亲人般。我不能走,不然无人来照顾小姐。” “苦了你了。” 凤儿摇摇头,擦了擦脸颊挂的泪珠:“一点也不苦。” “为我更衣吧,去为祖父守孝。” 凤儿为秦长安换上白麻布,秦长安身子弱,这几日奔波劳累,气色本就不好,经得白麻一称脸色更加苍白了。 秦长安匆匆去往灵堂,一路上黑鸦在褪色的苍圆顶上盘旋哀啼,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啼声在静寥的秦家宅院里,清晰的刺耳。 踏进灵堂,纷扬的白色纸钱,似粉白繁花从天洋洋洒洒飘落,飞舞在眼前,落在肩上。秦长安有些眼花,迷乱的白色,像是缤纷的落英,一晃神又回到了儿时。 儿时,她被祖父从冰天雪地里救起,患了腿疾,行走不便。整日在闺阁中,每当窗外花开之日春暖之时,她羡慕极了其他的小孩们,在院外嬉戏,欢快的在花丛里追逐。嬉闹声穿过院墙,钻进窗子里,飘入她的耳朵里。她虽不向外张望,内心却向往不已。 秦长安表面看着乖巧懂事,可从那以后,日日里读书写字,兴致总是不高。秦老太爷每日晚膳后便会来看她,话不过三两句,就知秦长安的心事。 次日,秦老太爷早早的来看她,年过花甲,双鬓已白的老人,将小女孩儿架在肩头,一如肩负起无声的爱,飞身冲出院外,穿梭在落英的桃花丛中。三月的花骨朵从她鼻尖略过,一朵接一朵,向着春日,所有的感官在芬芳馥郁中复苏过来了。不知为何,秦长安不禁的落起泪。她在冰天雪地的满地尸骸中都未曾落泪的。 “我的孙女,怎么哭了?让爷爷看看。” 秦老太爷把秦长安放在石凳上,为她擦着泪。 “爷爷。” 秦老太爷抚着秦长安的发顶,慈祥温声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你看冬尽春来,桃花开的多烂漫。” 秦长安自从被埋葬在冰冷的梅花香中,时隔两年,再一次闻见了久违的花香,它已不再是凌冽的刺骨,而是带着春的暖意。至此,她才真正的从寒冷的绝望中苏醒过来,鲜活的绽开。 此后,秦老太爷踏遍名医,为秦长安医治腿疾。更是为了在家族繁芜的势力中保住她,定了与陌家的婚姻。 秦长安立在灵堂前,纷飞的纸钱离乱了眼眸,再一次让她不禁落泪。八年前,是秦老太爷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让她褪色的眼睛重新染上人间芳菲的色彩。而她生命中,最爱她的人走了,她却未能送去最后一程。 秦长安掀起衣摆,缓而跪在灵堂前。身旁的伯父们嚎啕大哭,看似悲痛欲绝的瘫倒在地上。下人们也纷而啼哭,哭声一浪高过一浪。 秦长安知道,他们的表情是悲恸的,可是心呢? 入夜,嚎啕声渐弱,许是哭累了,许是各自盘算着什么。四人互相觑眼,瞥过余光,眼底纷而闪过黠光,等待着其他人先开口。 火盆的纸钱跳耀着,火苗蹿起又回落,几个轮回转眼而过。终有一人忍不了住,秦家老三秦旭开口率先说道:“二哥,四弟,五弟,父亲病逝,作为儿子,着实是万分悲痛。可家不可一日无主,由是秦氏如此一大家。我建议,尽早推选出” 秦家老四秦晗冷脸打断道:“三哥,秦家庞大,家主之位关乎整个家族的命运,须得慎重。父亲生前将秦家打理的是蒸蒸日上,到了我们手中,可勿要因草率而误了秦家。” 老五秦晟不觉哂笑起来,秦旭的司马昭之心,一听便知,嘲讽道:“三哥,什么叫一日无主,秦家不是还有我们四个吗?再说秦家家主之位,必定是给那沉稳有担当的人。三哥火急火燎,想如此轻率的定下,怕是你自己想当的吧?” ------题外话------ 有小可爱看吗?给我发一个爱的信号好不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秦氏之主 秦旭怒道:“我想争?你们敢发誓你们不想争?” 秦晟辩驳:“就算如此,也不会赶在父亲丧事期间。” 秦晗也怒道:“你们吵什么,父亲还在灵堂!是要他老人家看见你们有多不孝?” 老二秦旸见三人互不想让,欲要吵的不可开交,厉声呵斥道:“够了!丧事还未过,你们一个二个是要分家?可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秦家家主,选任须得慎重,岂是你们三言两语便可选出?丧事期间,休要再提,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三人忙收了声,静默在堂前。 此后几日,四人虽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毫不松懈。秦旸握有兵权,以防患秦家生变为由调了军队驻扎在秦宅不远。秦旭执掌秦家内务,近些日子也将秦家命脉捏的更紧。秦宅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只等丧事一过,秦家就似要分崩离析。 秦家四子虽各自为营,但相互拉拢也都各费了不少心思。 丧事期间,各大氏族纷纷前来吊唁哭丧,祭奠秦老太爷生前的厚德伟绩。秦长安腿疾常发作,只得早晚人少时,来灵堂陪秦老太爷坐一会儿。 一日日头开始西斜,秦长安刚用完晚膳,下人便来通报,秦旸要来看望她。 秦长安推开木窗,望着将颓的日暮,凄然的赤色倾轧过了整片天。她深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秦旸说是探望,实则拉拢。她与陌家有着婚约,将来是要背靠着陌家的。有人当然想在秦陌联姻中分得一杯羹。 秦旸一袭白麻长袍,从院外走来。宽眉深目,长髯欲乎垂至胸前,一看便是严肃而深沉的中年男子。 秦长安忙从坐上起身,行礼道:“伯父好。” 秦旸爽快一笑,中气十足,扶起秦长安道:“长安你腿疾未愈,不必行礼。” “伯父,快请进。” 秦长安迎秦旸进门,吩咐凤儿设茶。 “长安,你这里怎如此清净?” 换而言之,秦旸是在说,这院里连下人也没有,如此凄凉。 秦长安笑道:“不碍事,我喜清净。” “回头将我院里的侍女调些来,你腿疾不便,多些人便多些照顾。” 秦旸不屑笑着,认为秦旭将秦长安院内婢女打发的一干二净,趁老太爷死了欺压秦长安的做法,着实是愚蠢至极。 “伯父不必费心了,由长安去吧。”说着,秦长安漆了杯热茶,奉给秦旸。 “伯父用过晚膳没?” 秦旸接过茶杯:“用过了。是不是伯父来的不是时候,刚要用晚膳?” 秦长安摇头道:“虽不是晚膳,但小女正要去灵堂看望祖父,伯父可要一同去?” 听闻秦旸要来,秦长安将披风棉衣穿戴整齐,做足了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秦旸一听秦长安话里的意思,皱眉道:“今日为何去的如此早?平日不都是掌灯时才去?” 秦长安温声道:“午时腿还有些疼,现在渐而好了,我想赶些去看祖父。怕晚时腿又会疼,走不了。” 陌桑告诉她,能拖一时是一时。秦家现如今这片分权逐势的浑水,能不淌也尽量不淌。她方才换了衣裳,借口去灵堂,便想着能避则避。 但话已至此,秦旸若执意要强迫秦长安,秦长安也看得出她伯父便没几分真心。 秦旸一改来时的和蔼可亲,转而厉声冷脸喊道:“长安。” 语气里是不容拒绝,刻不容缓。看来秦旸是不会放秦长安走了。 秦长安缓而放下茶杯,温婉笑着柔声道:“伯父请讲。” 越是此刻,越是要镇定自若。这是两人的博弈,是一场利益的拉扯。 这门婚事虽不容她拒绝,也不容她点头,但总归她是这门亲事两端其一,以后便是秦陌两家的纽带。就算她没有势力,但秦家总有些忌惮。 秦旸厉色看着秦长安,秦长安丝毫不乱,也凛然看向秦旸。秦旸板着的脸陡然碎裂,似那搽的一层面皮窸窣零碎一地。又转而换上和蔼慈笑:“是伯父严肃了。” 秦长安温柔含笑,却不言一语。 秦旸心里蓦地有些没底,忙解释道:“伯父是替你操心。这不,长安长大了,伯父操心着你与陌家的婚事何时办了。也好让我这个做长辈的放下心。” 秦长安忙起身行礼,感而道:“伯父的好意,长安心领了。但祖父丧事未过,秦家家主未立。这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得伯父们一起商议才好。我一个女儿家,着实不宜过多论说。” 秦长安稽首一扣,婉拒有礼,凄凄然然委屈说着。她是在警告秦旸,丧事期间如此着急婚事,实为不孝。秦家家主未立,越过家族私自做主,一切都属于那结党营私,私相授受,是为氏族所不容。 秦旸一听,脸色微变,和蔼的神色僵在脸上。但秦长安之言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也不好反驳。 “既然如此,那便等丧事过去,同你伯父们商量一番。” 秦旸见劝不动秦长安,便起身离去了。 秦长安在秦旸走后不久,去往了灵堂。此时,天色已暗,秦长安跪在堂前,沁凉的风穿堂而起,卷起一地纸钱,缠绕相撞至夜空里。 “爷爷,你不在,我只能自己护着我自己了。” 秦长安喃着,旋飞而过的风掠走秦长安的轻语,飞去幽密而沉静的天穹。她看着深深烛火在夜里煌煌不灭,身后孤寂之感油然而起。从院里出来,她便深知,秦旸不会就此作罢。她今后要面对的,兴许会更多。 陌宅里,下人们由是慌忙,正张灯结彩布置着里里外外。 容若虽有些咳嗽,病已好的差不多。经过陌桑在身边,每日精心的调理,容若的气色转而红润了起来。但婚事临近,容若依旧郁郁寡欢,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陌桑心里明白,却不肯过问,装作什么也未发生。 婚事前一天,容若终于忍不住,拉住正在理书简的陌桑,沉着面色道:“陌桑,我的病还未好,这婚事我看还是推一推吧。” 陌桑撇过容若一眼,似没听见一般,继续打开简牍,又合上,分类糟乱的典籍。 “我说,婚事延后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贺新婚(一) 容若抢过陌桑手中书简,拦在他面前,抬眼满面严肃的盯着陌桑。 陌桑这才停下,看过容若,眸子里不在是一汪秋水,而是一潭不见底的浓黑,似要将容若吸进去。 陌桑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开嘴唇道:“你后悔了。” 陌桑的语气冷的骇人,平淡而叙的话中感不到一丝温度。容若逃离他的视线,垂下眼眸。 陌桑皱起眉,容若默认的态度,瞬而激怒了他。陌桑攥起容若手腕,一把将她锢在书架上,警告道:“不可能。永不可能。就算是绑,我也要把你绑上喜堂。” 容若能感到陌桑极其压抑的愤怒,以及连她也分不清陌桑此时究竟是执念还是欺骗,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容若深吸一口气,她想要与陌桑交心一谈,耐下性子道:“陌桑,我认为” “我说过,不可能。”陌桑沉着面色,打断容若。 “任何话,任何问题,拜过堂了再说。” 陌桑拒绝任何的妥协,他态度强硬的让容若一度开始怀疑,与她成婚,才是陌桑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难道是容家的一切?她不敢再往深处想,怕这场婚事只是一次利益的置换,怕一切都成空。 陌桑不愿在同容若多说一次,怒而甩袖离去,走时还吩咐侍卫:“看好她,成婚之前,不准踏出一步。” 容若怅然的坐在铜镜前,镜中的自己,竟是愁容满面。新婚的喜悦,那少女的憧憬,似都是一场笑话。 这一夜,容若睡的极其不安稳。在梦里,她看见陌桑在清冷的湖边,将一个女子推下。她忙提裙奔去,跳入水中抓住挣扎的女子。在浓黑的深湖里,旋着水草的黑水卷起一个有一个漩涡。她在一片混沌中,只看清了女子的白衣和一双同她一模一样的眸子。 那便是一样的她!容若抓住的手,忽然在一阵强力中扯开,漩涡迅速卷起女子,将她拖至深渊。容若在湖中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女子无尽的挣扎。岸上,陌桑的面容在波漾的湖面上尽显狰狞。 “啊!”容若从梦中惊醒,骤然起身。 推开木扉,天边已挂上了日头,容若有些恍惚,擦过脸上淌下的冷汗。今日便是她与陌桑的大婚之日,她却怎样也无法装出一副欣喜之色。 “小姐醒了。老身进来为小姐梳洗一番。” 李婶已在门外候着,听见屋内动静,便开口询问。容若应允,李婶推门而入,身后跟随五六位手拿喜服发发饰的丫鬟。 “小姐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李婶一边梳着头,一边柔声问着容若。 “李婶,你当初是为何而嫁的?” 容若看着李婶为她挽上发髻,红花金钿贴的满额,反着铜镜中的春日灿阳,熠熠生辉。可镜中的自己,明眸皓齿红妆粉黛,却着实的迷茫了。她喜欢陌桑,但她却有些抵触嫁与他。 李婶深叹一声:“我当初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时候到了,有人来提亲,父母便让我嫁了。” “他好吗?” “平淡的过日子,他虽是一村夫,但对我照顾有加,算是很好的吧。只可惜,他去的早。当时我心灰意冷,一心想寻死,是我家老夫人,救下了我。此后便跟了夫人,一直到小姐出嫁,我随着小姐到了姑爷家。” 容若笑了笑,她好像在李婶这里寻不到答案。 在盖头盖上的一瞬,她无数次提醒着自己,少想一些欣喜的嫁人不好吗?可是人总归是贪心的,嫁给了心爱的人还不够,还想要心爱之人仅此一份的感情。她的愁,正是因为不能确定陌桑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而愁的断肠。 日头高过了房顶,时辰到了。院外渐而嘈杂起来,鼓声敲起,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容若站在屋内,盖着红绸,柳叶细腰缀上烈焰红袍,倩丽身姿勾勒出绝美的新娘。欢喜的锣鼓喧天响,是在祝贺新人的永结同心。可她,却恍如经年般,觉得自己是局外人。仿佛容若这个人,在从酒道出来之后,便已经死了。 浑浑噩噩中,容若也不知她到底怎样的到了喜堂。堂尚的宾客是欢喜的,因为他们正见证这一对佳人喜结连理。 堂上喜娘的高唱:“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特举新婚宴。诚看两位新人入堂!” 伴着高唱在欢声中,陌桑牵过容若跨过火盆,正要前往正堂对拜。至昨天之后,陌桑未同容若说过一句话。就连跨过火盆时,他都是沉默的。 迹穿过人群,在堂侧站定,在众人一脸喜色中,朝陌桑打了个眼色,随后摇摇头。 陌桑眉眼一皱,紧捏牵着容若的手,加快走向正厅步伐。 容若在盖头里,察觉了陌桑掩不住的急切,被他带的往前一绊。跌了两步才站稳。 喜娘笑吟吟的站在身侧,欢喜的喊道:“一拜天地!” 陌桑撩开前摆,拽下容若跪在蒲垫上。容若僵直一跪,吓的身旁红娘一惊。 红娘笑着掩饰眼中的惊惶,又喊一声:“啊,一拜天地。” 容若仰着头,不愿扣下身,立在堂前。 “拜天地。”陌桑捏了捏容若掌心,笑着俯身低头耳语,警告道。 “不要逼我。” 陌桑掰过容若肩头生生把她按了下去。 众来客看出两人有些异样,皆交换过眼色,议论声戛然而止。 陌桑一扫堂前,笑着温声解释道:“若儿她有些顽皮,和我闹着玩儿,大家见谅。” 红娘也随之干笑,喊道:“二拜高堂!” 容若依旧毫无反应,盖头下不知为何的落泪了,所有的委屈在此时一泻而下,颤着声道:“陌桑,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陌桑听后,扭头一瞥见盖头里落下一滴热泪,裹上尘土破碎至地。陌桑心头一紧,神色顿时间温和起来。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容若无法理解,但他未曾有过选择。陌桑重新牵起容若的手,扣在掌心,拉着她又是一拜。 容若在盖头下,心头忽然彻底凉了。 忽然间,喜娘刚要张口,门外便传来躁动。 喜娘向外张望着,踌躇起来。陌桑抬头看了一眼喜娘,语气还似那样平静道:“继续。” 喜娘一听怯了怯,收回视线,慌忙喊道:“夫妻对拜!” ------题外话------ 喜娘念的一段话是民国时期的一封婚书。出自哪里我记不太清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贺新婚(二) 陌桑转过身,掰过容若肩头,正要对拜。 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且慢!” 陌桑没有再拜,轻叹一声,起了身子,定定望向屋外。 一群杂乱的脚步声,刀剑相碰声,丝帛崩裂声,由远而近。 一位男子身后跟着一位女子,气势汹汹而来:“小弟今日大婚,怎可没有兄长?好歹我也算是小弟半个长辈。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陌家人的见证,那也便算是私定终身!” 陌桑听闻面皮挂笑,眼底却冷了不少,向着陌渚一揖,温和从容道:“小弟今日大婚,明媒正娶,怎会是私定终身。在场来的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有他们为小弟见证,还望兄长收回且慢二字!” “小弟莫急!兄长怎会不希望弟弟能有良缘相结?但待兄长细细把关后,且慢二字自会收回。” 陌渚踱着步,向高堂走去,便稳坐在榻上,坐定后端起茶杯在鼻前一晃。 陌桑俯身低头揖着还未毕,余光瞥见跟在陌渚身后的女子,竟是榆香。眉头不由深皱。榆香应关在水牢,他竟不知她何时爬去了陌渚身边。这一去,情形更加不妙。 容若一听也知陌渚此次来定是不怀好意,顺着陌渚从旁过卷起的一阵风起身,掀开盖头。 陌桑见容若起身,牵起她的手,将她拉至身后。 “若儿兄长是见过的,想必若儿的为人大哥清楚。” 陌渚笑而不答,颇有深意的盯着陌桑,眼光犀利似要击溃以往陌桑的从容不迫。 见陌桑岿然不动,陌渚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牙缝中咬出一句话,而后一字一顿道:“不过几面之缘,还望小弟告诉我,她是谁?” 陌桑继续笑而道:“拜过这堂,自是我的妻子。” 陌渚哂笑着,放下手中茶盏。 “我问的是她姓氏名谁,家住哪里,是何人氏?” “兄长说笑了,大婚之前,小弟已昭告了天下,天下人都知道她是谁。” 陌桑提袖一挥,指点身后江山百人。 陌渚一听,往前一倾,眼神直逼陌桑:“天下的人,恐怕不知道她是谁。容家之女?她是吗?” “兄长说的小弟有些糊涂了。小弟知道兄长对我关切至深,但吉时快过,兄长有什么话待礼毕再说可好?” 陌渚不接陌桑的话,皱起眉指节扣着木几,严肃而强势的强调道:“我说,她不是容家若儿。” “兄长,莫要同小弟玩笑。” 此时,陌桑直起身子,语气也不似向前温和,半分怒意半分警告,凌冽着眼神,看过陌渚。 全场蓦然静下,气氛凝结,所有人噤若寒蝉的看着堂上针锋相对的两人。 陌渚见状,不屑瞥过屋内众人,懒散往旁一靠,从袖里掏出一块玉佩扔在案几上。又挥挥手,让榆香上了前。 “她才是。” 三字一出,如晴空惊雷,将众人瞬间炸开了锅,莫不七嘴八舌不可置信的议论不休。 “看来是因小弟成婚未通知兄长,兄长这是生气了。” 陌渚一听,笑了笑,打断陌桑。 “陌桑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桌上的玉佩乃是容家传家玉佩,你有何可说?” 容若在一旁听得天旋地转,陌渚对她身份的质疑,她自己一句话竟也说不出口。因为自打从酒道回来,她便知道,她并非是容若。只是她一直不肯挑破,不愿去面对。这些日子来,她一直以容若的身份活着,背负着容家的血海深仇,背负着容家的使命。回头看看,她顿时觉得颇有些可笑。想必在容家墓前,信誓旦旦的那个人,连容家孤魂都不认她吧。 短短几字,就将她的命运,全然推翻。到头来,她连陌桑口中的若儿都不是。 容若立在一旁,失魂的听着陌桑辩驳。 “兄长,你可还记得,当年我的玉佩,也是如此丢过。” 陌渚沉下脸色,手心紧攥茶盏,如手中捏着陌桑的命脉般,要将它捏的稀碎。 见陌渚这般反应,陌桑又道:“况且,这位姑娘,是若儿在丰沮玉门,沁阳郡主手中救下的。跟过若儿一段时间,因犯了大错被我关进了水牢。兄长切勿听信了挑拨之言。” 陌渚铁了心要让婚事不成,要让陌桑在江南的威信全失,便道:“一位姑娘怎会有胆挑拨离间,定是事实才肯如此。” “兄长知道她犯了何错吗?她因嫉妒,欲要爬上小弟的睡榻,挑拨了我与若儿。此人心思不正,小弟才将她关进水牢。如今又来挑拨你我兄弟情意,其心可诛。” 榆香一听,吓的忙跪下身哭喊道:“小女所言句句属实,望渚公子明查!” “属实?”陌桑大袖一挥指着榆香怒道:“当初你私通面首,惑乱沁阳郡主后院,是若儿怜惜,将你从郡主手中救下。你非但不感恩,却恩将仇报,故技重施,投怀送抱不得,便来陷害他人!怎让人相信,你的句句属实!” 陌渚皱了皱眉,在这场博弈中,他本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可没想到,陌桑竟抓住榆香的弱处,渲染放大,一步一步让她在众人面前失信。 陌渚缓了缓神色道:“小弟,莫要动怒。她既说自己才是容家若儿,便有办法证明。是不是,榆香?” 榆香忙爬去陌渚身边:“是!是!容家一家全然可以作证,我父亲容温也可以,只要找到他,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的!” 陌桑收起怒色,睨过榆香淡而道:“你难道不知,容家一百多口性命,无一幸免于尚阁的刀口下?容温也在鹿门寺被害。你是要死无对证?” 榆香一听,愣了神,瞪大眼睛,悠而转过头看过陌桑。 “不可能!” “若儿是我在尚墨的刀下救下来的。容家所有后事,是我操办的。千真万确。” 榆香疯了般喊道:“青水毒,青水毒是我下的,我也会解!” “天下百毒,百毒可解,谁人知道你下的正是容家的青水毒?” 榆香见百口莫辩,摇晃起身,一步一跌,尖厉的失声笑道:“哈哈哈,桑公子,爬床而已何至于此,我不过是为了活的好些。你身旁的女子,你敢说她没爬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弃车保卒 榆香走进陌桑,将容若从他身后拽了出来,搡在陌桑面前。 容若咬着唇垂下眼帘,不愿抬头看陌桑一眼。 陌桑定定的看着容若,眼底蓦然波荡起复杂神色,杂着让人不易发觉的落寞,怜惜,温柔还有深情,他伸手抚过容若的脸颊。 容若往旁一躲,别过头。 陌桑内心,不止一次有过自己都不齿的龌龊而肮脏的想法。他多希望,对他投怀送抱的是面前这女子,他夜夜做梦都会笑醒,何须如此大费周章,也不用如此威逼利诱了。 “所以,你便是承认,你是在施以报复。” 陌桑绕开容若,直逼榆香。榆香连连后退,跌在蒲草垫上,转身爬向陌渚。 “渚公子,渚公子,小女小女” “够了。”陌渚睨过脚边榆香,见榆香的说辞被陌桑反驳的一溃千里,甚至还被倒打一耙,若再辩驳下去,在场的众人皆会认为他们是欲加之罪,便出言阻止。 “身份之事,既然提出,双方既然都无法证明,那还得细细考证才是。” “兄长怎会证实不了,小弟便是最有力的证人。”陌桑向陌渚一揖。 陌渚一笑,拍过陌桑肩头。 “弟弟呀,兄长知道,你沉迷于身后女子,自会为她说话,可事实真相,须得有旁人才能证实。这个道理,你怎会不明白?我是你兄长,自然不会害你。” “兄长” 陌渚全然不给陌桑辩驳机会,长袖一挥打断他,命令道:“来人,将这女子拿下!” 忽然间,身穿甲胄的兵士带着长刀鱼贯而入,将整间喜堂团团围住。 陌渚此次算是有备而来,不惜调兵南下,也不让这桩婚事办成。显然陌渚知道,婚礼一成,陌桑在南方的声望便是不可动摇。他若想踏足淮水以南,有多大的阻力,可想而知。 宾客皆是一惊,纷而惊叫后退。陌桑未动,抬首傲视着陌渚,一副不过如此的神色。 两位兵士反剪容若,拽着她押往堂下。 容若挣扎脱身,理过皱巴的喜服,喝道:“我自己走!” 走过陌桑身旁,容若停了步子,看了陌桑一眼。她在向陌桑求救,虽然这场婚事她不想结,但她更害怕被陌渚带走。可至于此,陌桑都没有再为她说过一句话。 陌桑皱着眉看着容若,神情中闪过一丝心碎,随后便被镇定不迫给吞噬殆尽。 容若冷笑着,心道,方才还在为她据理力争的人,转眼间便弃车保卒了。想想来“据理力争”,也不过是为了掩盖她不是容家若儿这个事实,终了也不是为得她。如今,陌渚用强,他便不管了。说到底,陌桑想娶的,仅是一个容家若儿的身份罢了。 “小弟放心,兄长定会给你,给这位姑娘一个公道。” 陌桑一笑道:“既然如此,兄长带走便她是,但是” 说着,他陡然转身,抽出兵士长刀,拽起榆香,利落一刀,割了她的喉。 “家里的孽婢,挑拨离间之徒,必须肃清。” 众人一惊,又是一阵哄闹,他们未曾想过陌家兄弟二人如此针锋相对,在喜堂上竟见了血。 陌桑清楚的明白榆香留不得,必须除之而后快,才不会让陌渚抓住把柄。如此,容家最后一人,也亡于刀下,这样便是死无对证。陌渚再要如何纠缠,也纠缠不出结果。 另外,这一刀,是在警告陌渚不要欺人太甚,同时也给在场所有人一记震慑,陌家的事情,尤其他和陌渚之间的事情,若是再有人插手,下场会如榆香这般。 陌渚见陌桑毫不顾忌杀了榆香,沉了脸色:“你不怕我也杀了她。” 陌桑瞥过容若一眼,淡而道:“一个女子而已,兄长若是想杀便杀了。但是,在证明身份之前,她还是与我陌桑有过婚约的容家若儿。今日请来的长辈,也定不会同意兄长如此滥杀无辜。” “小弟长本事了,兄长也敢说教反抗了。” 陌桑一揖,温和道:“小弟不敢。” 陌渚次次想要扳倒陌桑,次次都是拳头砸进棉花里,杀敌不成反倒自损八百,于是脸色更黑了,怒道:“禁闭三月!给我看好了!” 说罢,陌渚走出堂外。兵士押着容若,也一同离开。 陌桑见陌渚走了,垂袖站在门口,郑重而歉意的向满堂噤声的宾客一揖:“陌桑有愧,本该是大喜之日,让各位受惊了。家事复杂,连累大家,改日陌桑定登门赔礼。今日各位就散了吧!” 众人听后,纷纷叹摇头叹息,走时皆上前安慰着拍过陌桑肩头。陌桑笑脸相送,直到日落灯明,才终而散完。 陌渚走后带着容若北上,留下一队人马,日夜守着陌宅,不让陌桑踏出陌宅半步。 陌桑回了若水园,湖心亭下,待着迹缓而现身。 “榆香是如何从水牢出来的?” 陌桑背着袖,沉闷的语气里带着愠色。 “把看管水牢的老翁叫来。” 像是天意弄人,一切都是如此的巧合。未北上的陌渚,从水牢逃出的榆香。每一件都让陌桑在成功的边际旁徘徊。 未过多久,迹便提着老翁,跪在了陌桑跟前。 “公子,公子!饶命!饶命呐!” 老翁已被拷打的皮开肉绽,磕在地上不敢抬头。 陌桑背着身,沉默道:“说吧。” 老翁忙颤着道:“老朽糊涂!老朽糊涂!前些日子,临安的年轻女子,被渚公子征召供于玩乐。老朽未出嫁的小女儿,不巧被看上。牢里那位姑娘听说后,说是可以替小女去,老朽也是没办法,脑袋一热,便把小女和那姑娘掉了包。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你可知,你还欠我一命。” 陌桑的声音,平静如亭外的水,冷的也如亭外的水。 “当初我救你,可不是让你以德报怨。” 老翁一听,吓的不停磕头,蜷缩在地上。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老朽一定做牛做马报答!” 陌桑哂笑道:“下辈子报答?” 不知为何,陌桑冷静的吓人,他背立在湖心亭中。偶有夜风拂过,卷起他的衣摆,水波乱了,发梢乱了,心却静的让人发怵。 ------题外话------ 桑猪蹄子已上线,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啊!且看后续桑猪蹄子怎么被虐到精神恍惚(划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桑渚之争 夜里冷清,陌桑散着他生而为活物的温度,卷进沁凉的湖里。他每平淡的说出一句话,就每让人看到他话中的森森白骨。 迹从未见过如此的陌桑,即便是在六年前,陌桑竭力掩埋一切情绪,麻木的平静之下,便是心止了,也不是这般心止了眼中却带着毁灭。他怕极了陌桑的寂静之下,是一片熊熊烈火,他若哪天不愿忍了或是忍不了了,便会摧枯拉朽的毁天灭地。 “如今,你女儿还在水牢,她既然顶替了榆香,那她犯的罪也一并顶替了。” “公子!公子!小女是无辜的!所有的罚,老朽愿一人承受!” 老翁连滚带爬扑在陌桑脚下,期期艾艾的扯着陌桑衣角哀求着。 陌桑睨过老翁,淡而道:“我可饶你,也可绕你女儿。但作为交换,你须得帮我做些事情。若做不好,你女儿便该去哪,就去哪了。” 迹在一旁,他是看着陌桑长大的,可到如今他才发现陌桑在这几年里,早已是脱胎换骨。以前的陌桑,是人人羡道的如玉公子少年郎,风骨逸然似韧竹馥香。有着少年清透的恣意,向阳的粲然,以及睥睨俗尘的傲骨。而现今的陌桑,更像是炼狱火山滚过一遭,面皮全非,筋骨重造。城府深的似海,野心如狼似虎,操持着他原先从不屑沾手的生杀予夺。方才陌桑道出一字一句,生死像是皆是儿戏,顿时让迹觉得可怖的透骨。陌桑的言外之意,若老翁办事不力,他便把他的女儿扔回陌渚的手里。 “谢公子不杀之恩!” “带他下去。” 侍从把惊吓过度,瘫倒发愣的老翁拖了下去。 “迹,为何陌渚还在临安?” 按理来说,陌渚早已北上平息军中动乱。可他却蓦然的出现在喜堂上,搅乱一切。 “公子,我们的人干净利落,该死的人已死,不该死的也死了。只是” “只是似乎有人帮陌渚摆平了军中动乱。” “谁?” “石夷子。” 石夷子消失了近乎三年,陌桑找了他近三年,如今他竟在陌渚身边现身。 “石夷子为何如此,还未查明,只知道他与陌渚有着某种交易。” 陌桑沉着眸,眼神闪过一丝不详。 “明日你去查陌渚把她关在何处,这些日子不用跟着我了。定得护她无恙。” “是。” 迹行礼告退,独留陌桑一人融进夜色里。 陌桑也不耽片刻,在竹林里提出两只信鸽,转身回了竹屋。 陌桑裁下一缕锦缎,提笔写道:尔师现北方军中,欲杀容若,速去阻止。 又裁下另一缕,写道:秦氏散,帝之蛊,秦氏姻,国之枯。 随后陌桑将两缕锦缎卷进竹筒里,绑在信鸽身上,放飞出了窗外。 秦宅里,秦旸背袖踱步,面色焦灼,时不时望向门外。 终于,在闪出的一丝蹑步的身影中,愁容消散了半分。 秦旸忙迎上前,引向座上。而后秦旸走到门口探出身,左右瞧了一番,合上木门。 男子上前一揖:“世子。” 秦旸忙扶起男子:“卫将军,请上座。” 来者正是陌渚的贴身侍卫,卫宁。 秦旸一同坐下,为卫宁斟了杯热茶,迫不及待问道:“渚公子意下如何?” 卫宁道:“世子莫急,公子已应了下来。只是具体事宜,还需再做商议。今日,卫宁前来是告诉世子,公子明日定在别苑,将亲自详谈。世子来时,还望注意些。” 说着,卫宁拿出字条,递给秦旸。 “地址在此。” 说罢,迅而行礼,悄然闪出了门。一去一来,茶还未凉。 陌渚将时辰定在晚分亥时,秦旸出门时,已是深夜。他裹上黑风衣,悄然从秦宅后门摸出。 秦宅外,早已有辆马车等候多时。秦旸再三监察,没有尾巴跟着后才安心上了车。 洛阳城里,天子脚下,秦陌两家碰面如此偷偷摸摸,定是去商议些不能让外人所知之事。 秦家丧事已毕,秦家家主之位的任选却一拖再拖。秦旸虽表面以丧悲为先,可心底里却也按捺不住,便想暗地里联系陌家联姻之事。陌桑虽是陌家嫡子,声名远扬地位自然高贵。但近些年,陌家却很是怪异,不怎的重用陌桑,任陌桑在南方玩乐。而陌渚陌家长子,身份虽不比陌桑,却手握一方兵权。大有成陌家家主之势。权衡之下,秦旸便暗处联系了陌渚。 陌渚对秦家联姻势在必得,两人一拍即合,选在了陌渚别苑相见。 秦旸刚踏进别苑石拱门,便闻见一阵脂粉腻味杂着清冽酒香,在夜间微冷的风中悠荡。 卫宁上前迎道:“世子请,渚公子在屋内等候多时。” 屋内丝竹管乐糜音入耳,灯火煌煌舞女轻摆,一进门温热的暖意扑面而来。 陌渚侧卧榻上,边拍着节奏,便随哼唱,时不时小酌一杯。 见秦旸来到,挥手屏退旁人,缓而起身,向前一揖。 “秦世子。” 秦旸也回揖道:“渚公子。” 陌渚笑开,大步踏下台阶,迎着秦旸上座。 秦旸为表诚意,率先开口:“渚公子,秦陌联姻,你我势在必得。长安那边,公子放心,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陌渚端起酒杯,一敬秦旸,仰头而尽:“确实如此。我陌渚,对两家联姻当仁不让。他陌桑,如今还被我囚于临安,他怎么与我争?还是秦世子,看人有眼光。” 秦旸仰面大笑,同陌渚拍手称快。 “渚公子将来定会是陌家家主!” 陌渚笑声蓦然一顿,不以为意道:“陌家家主?还远不够。” 秦旸一惊,干笑应道:“是,是!” 而后没应两声,又换了副神色,凄然道:“渚公子欲得之事,是那囊中之物。可秦家却未定,我怕日后,帮不了公子。” 陌渚睨了秦旸一眼,自是明白他话里有话。 “秦世子,莫不是再说秦家家主之位?”说着,陌渚一笑:“好说,你我结了盟,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我依靠,这势力不就自然庞大了?” 秦旸与陌渚私下结盟,秦旸背后便多了陌渚这座靠山。他日在家主之争中,他便会更有把握。 ------题外话------ 八点发一个收藏红包记得来领红包哟 另外,评论有奖哦优秀的评论会奖励50到100不等的潇湘币哦 爱你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淮北陌氏 “只是,陌家与秦家的联姻,世子还得在旁帮衬些才是。” 秦旸忙点头:“自然自然。” “那如此便说定。”陌渚握住秦旸的手,拍了拍手背。 秦陌两家联姻,被陌渚在陌家旁敲侧击,推波助澜之下提上了日程。淮北陌氏不久便急召各位陌家子弟商议联姻之事。 当日,各陌家世子齐聚一堂。为首当是陌渚。还未定音,高堂之上便一片贺声。由此看得陌渚在陌家的声势自然是无人能及。 “堂兄,桑哥哥去了哪里?他没有同你一起从临安来?” 只见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儿,踢踏着步子,欢快穿过厅堂,扑在陌渚怀里。 陌渚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有些不悦的搂过小儿道:“你桑哥哥,我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兴许一会儿便来了,兴许永远也来不了。” 堂中之人侧耳一听,皆是一惊,都未想到陌渚已是跋扈至此,纷而换过眼神,噤声无人再敢议论此事。 一蓝衣少年慌张上前,从陌渚怀里拉过小儿,惊而道:“堂兄,着实对不住,小弟调皮,不太懂事。还望见谅。” 说罢,陌溪搡了搡小儿,“央儿,还不过来谢罪。” 陌央无辜的眨眼看过陌溪,茫然的不知要去谢哪门子的罪,但又只得照做,一口稚嫩道:“渚哥哥,请恕央儿的罪。” 陌渚一扫旁人神色,无不面带恐慌,便一笑道:“无碍。” 气氛如六月飞雪,众人内心皆有不敢,却无人敢上前搭话。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通报。众人纷而泄了口气。 “家主到!” 众人起身正衣,陌渚带头立在门口迎着。 一位男子着一身墨黑袍,笼过凛然的风,卷着尘光而来。乌发如漆严整熨帖,长衣一丝不乱,身姿绰约。 陌家家主陌誉,虽已过不惑之年,但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刻痕。眉眼与陌桑极像,只不过陌誉的面容如刀刻般棱角凌冽,带着阅历积淀下来的浓重,给人一种威严肃杀的压抑之感。 陌渚一揖道:“父亲。” 众人:“伯父。” 跟在陌渚身后立而一揖的人群随后从中分开,让出一条道。陌誉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上正座。 “不必拘礼。都坐吧。” 陌家子弟依次入座。间隙,陌誉一扫整个堂内,各家皆已到齐,却未见陌桑半个身影。陌誉脸色顿时黑下了一半。 严肃问道:“陌桑呢?” 屋内气氛低沉的压在每位世子的胸前,众人大气不敢出一下,低头躲闪陌誉凛冽带刃的视线。 陌渚笑而起身,回道:“父亲想必也听说了,小弟昭告天下,他娶了容家若儿,恐怕这秦家长安,他是看不上了。” 陌誉一听,眼神闪动,怒而拍案道:“逆子!” 陌渚又道:“父亲,如今弟弟是越发不把陌家放在眼里了。娶亲如此大的事,他都未曾知会陌家一人。” 陌誉沉着脸,捏了捏眉头:“既然如此,婚事改日再议。都散了吧。” 陌渚一听,有些猝不及防,刚刚到得意之资还在脸上,转眼间陌誉的态度便朝着他未预料到的方向发展。 座下陌家子弟也是一脸惶恐,皆面面相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父亲这众世子皆来了,改日再议怕是” 陌誉抬眼,不悦之色清晰又明了的在面色中浮现,又强调一遍:“都散了,改日再议。” 陌渚也是一惊,噤了声,欲要离开。没走两步,便听陌誉开口道:“渚儿留下。” 陌渚此时心中是有些忐忑的。一半希望私下陌誉能把婚事许给他。一半又怕他勾结秦旸,囚禁陌桑之事败露。便不安上前,请安示意道:“父亲还有何事要交代孩儿?” 陌誉在座上一动未动,静默的盯着陌渚。陌渚接过陌誉凌冽考究的目光,背后竟如同儿时般开始发怵。 儿时的记忆中,陌誉便是一个威严的父亲。尤其是陌誉的那双眼眸,一看便看出冷酷与厉色,从未在其中找到过一丝慈爱与疼惜。这也让陌渚从不敢多看一眼。多年过去,那是眼眸还同儿时般,让人心生畏惧。 在陌誉静默的片刻里,陌渚清楚的看见,陌誉渐而浓烈的怒意,以及映在眸底的失望。 终了,陌誉带着愠色缓而吐出六个字:“私自勾结秦旸。” 话语一出,陌渚脑袋似炸开,瞪大眼睛扑通跪地。 陌誉一顿,接着又道:“擅自囚禁陌桑。” “父亲!父亲!我” 陌渚跪在地上,抓住陌誉袖角,欲要开口解释,却不知如何道。 陌誉扯过袖袍,痛惜道:“陌渚,你以为我老了?还是陌家不行了?或是你可以一手遮天了?” 随后陌誉指着陌渚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父亲!我是为了陌家才如此” “为了陌家?为了陌家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手足相残?” 陌誉缓了语气,语重心长的道:“你是我的儿子,也是陌桑的兄长!杀伐决断,虽是权者所为。可一位优秀的权者,所拥有的不仅是江山,更应该拥有的是仁念,是人心。生而为人,你的血脉是热的,其中流淌的与我,与陌桑都是同样的。” 陌誉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强压下怒火。 “父亲!孩儿知错了!请父亲饶恕。” “也罢,你便专心带兵。南方之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陌渚想要联姻之心依旧不死,冒着陌誉又生怒气的可能问道:“那秦家的婚事” 陌誉抬眼,看了一眼陌渚。作为父亲,他是知道陌渚的野心。既然陌桑对秦家婚事无意,他也没有理由给陌渚脚下生绊,索性同意了,安抚一下陌渚的心。 “你若心慕长安,那这门婚事便给你了。” 陌渚猛然抬头,眼中大喜,跪在地上忙磕过头。 “多谢父亲!多谢父亲!” 陌誉摆摆手:“退下吧。” 陌渚忙起身,出了门。陌誉撑头在座上,看着陌渚的背影,内心总是忡忡不安。于是又捏着眉心,解着乏。 ------题外话------ 征集意见及评论(希望大家能给予我意见,有批评才会有进步!),中肯的建议及优秀的评论,会得到50到100潇湘币的奖励~大家快行动起来~ 第一位评论的小可爱送20潇湘币!只需动动小手指,20潇湘币拎回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秦氏散,帝之蛊 近日,洛阳城谣言四起。高阁经楼上洋洋洒洒散下一地符字,风一吹,飞扬在整个洛阳繁闹的檐顶上空。街头巷尾临道坊间,嬉戏孩童,手攥符字欢笑着互相追逐,童言的无忌,唱着其上的文字,便编得一首首童谣,一声接一声唱遍了城内的每一个角落。一时间无不人人道:秦氏散,帝之蛊,秦氏姻,国之枯。 这一传便由街头巷尾传到了宫闱深墙,传进了司马氏的耳朵里。 司马颖虽兵败,挟持司马忠逃到洛阳。司马氏至此衰微,正统欲颓。但洛阳毕竟还在天子脚下,司马衷无能,但皇后贾南风及挟持他的司马颖,却不是等闲之辈。就算江山欲颓,他们也不可能让它颓在眼前。 秦家分崩及秦家联姻的消息甚嚣尘上。洛阳城里无人不忧心忡忡。司马氏也睡不安稳。秦陌一旦在此时联姻,可想而知的结果,陌家秦家两家独大。陌家已是一手遮天,再让随时会分崩的秦家势力强大起来。要反,便会反了司马氏的天下。 况且秦家家主刚逝,新任家主之位悬而未决,秦家内部无不虎视眈眈。司马氏也怕,一旦分崩加之联合陌家,他们便如脱缰野马。 若水园,陌桑自打容若走了后,便常常独自一人站在湖心亭里吹风。 “公子,公子!” 在一声轻唤中,陌桑才逐渐回神。 “何事。” “迹来消息,若儿姑娘还未找到。” 陌桑一听,眼色一沉深皱了眉头,袖角下紧攥起掌心。 “找不到,就不要回来。” “是。” 若水园镜湖的风颇有些凉,季春天儿的初阳,晴的太高,照的不烈。湖水一吹,刚攒集的暖意便随风而散。空阔的碧空下,陌桑衣摆卷在湖风里,暖也不知冷也不知。 陌桑沉默一会儿,淡而开口道:“洛阳城如何?” “洛阳那边,满城已是人心惶惶了。司马氏更是坐立难安,不久便会有所行动。” “知道了。下去吧。” 身配长剑的侍卫,行了礼,欲要退下。走了半步便停了,回身道:“桑公子,还是吃些东西吧!公子已站在亭子里半日,滴水未进,这样身体哪能吃得消。” “知道了。” 陌桑依旧没什么情绪平淡应道,不知是敷衍还是答应。 “我去叫下人端些饭菜来。” 陌桑不再应声,静默的转身看过湖面反出的粼粼波光。 人心抵不过谣言,百人百口,百转千回,再离谱的话,说多了,也便成了真。如果说司马氏原先只是隐忧半信半疑,那么现在可谓是如坐针毡。秦氏若不反,无论如何也会被司马氏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几日后,司马氏忍到了极限,终是坐不住了。皇后贾南风以太子司马遹诞辰为由,广邀各家世子及皇子齐聚洛阳的金墉城内,为之庆贺。谁人都知道,贾南风摆的是鸿门宴。陌家半倾江山,自然想来便来,想去便去,司马氏奈何不得。其余四家,使然没那么容易。由是秦家,各长子包括秦长安,不得不被送入宫闱深处。 秦长安知道,陌桑同她道司马氏出手,机会将至便是此刻。 太子诞辰那日,从金墉城而出的马车,排在秦宅门口,直伸至大道的尽头。街上人声沸沸扬扬,临巷妇人孩童皆探出头来一探如此大排场的究竟。 秦家众世子皆哭啼不舍的同自己的父母们道别,拖拖拉拉眼看时辰将尽。 唯有秦长安,独一人抱了琴坐上了马车,无人相送。自打她的父母逝世,只有祖父给她独宠,如今祖父也不在了身旁,一颗活生的心更觉孤寂。 门阀士族便是如此,秦长安这些年也看的透彻,在此中彼此联系的纽带是姓氏地位,可称得上斤两的真心,贱卖一地也无人问津。 马车渐而进了金墉城,一派繁华起来。宫门外,马车继而停下。世子们皆下了车。 朱雀高墙立在面前,空阔的广场上,风呼啸的吹。秦长安本就瘦弱,逆风而飞扬的衣摆贴在身上,身姿更觉纤细了。 世子们知会过侍卫,个个鱼贯而入,秦长安也跟在身后。 贾南风将宴席摆开在后花园里,季春之际,春花始盛,朵朵迎着暖阳开的夺目。秦家来的颇有些晚,穿过花径踏过石桥,才见其他家族世子皆已入席坐定。秦长安抬眼一扫,在众世子中寻着那陌家子弟的身影。她知道陌桑不会出现在这里,但内心深处又不免带着期盼。 陌家只来了陌溪一人,算是给了司马氏一个面子。 秦长安一笑,上前同陌溪行礼问好:“溪哥哥。” 陌溪一见,也忙放下茶盏一揖温和而道:“长安。” 一一问候各家世子后,秦长安便入了座,等候皇后贾南风及太子司马遹的到来。诞辰宴间,熟人相见本该谈笑风生,互诉衷肠。只不过在金碧辉煌下鸿门宴中,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秦家世子皆是各家嫡长子,皇后贾南风钦点,来的最多也是最齐。陌氏,苏氏,杨氏及顾氏,象征性的来了些世子,总之七七八八也凑了一家。 四家来的早,坐在了一起,秦家后到,便被隔开。这座位一分,气氛也跟着一分为二,一半晴空一半愁云。左侧四家热闹谈笑,侑茶把欢。右侧秦家皆低头垂面,换过眼色,噤声不敢言,一派愁容惨淡。 秦长安除了未见陌桑,颇有些失落外,她还是庆幸的。这次的鸿门宴于她便是机会。 “皇后太子驾到!” 在等了许久后,皇后及太子终于现身。席外公公喊道。 众人一听皆止了声,正衣起身迎着。 “见过娘娘,太子。” 在婢女簇拥下,贾南风曳一袭长衣缓缓而来,太子司马遹跟随其身后。 “坐吧。” 贾南风睨过众世子,从下走上,长袖一挥威仪不减。 “今日邀各位来,是为太子诞辰庆贺,大家不必拘礼。玩的尽兴便是。” 贾南风刚说完,席外便传来一阵嘈杂。像是有人在大叫,也像是有人在骂道。 在一派祥和中,众人皆噤了声,笑容凝固的看过贾南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秦氏姻,国之枯 贾南风面色一变,本来就青黑的面容更显狰狞。 “怎么回事?” 公公急急忙忙上前,惶恐的道:“琅琊王司马熵迟了。” 贾南风听后,脸色更是难看,眼中几乎要喷火而出,但见场上大家世子众多,便强压下怒火。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门外一身蓝衣的司马熵拖着步子,摇摇晃晃而来,一身掩不住的江湖气。 众人视线也随司马熵摇晃的身影渐进。 “娘娘。” 司马熵虽顽劣,但礼节还算周全,见了贾南风规规矩矩行过礼。 “司马熵来迟,请皇后娘娘恕罪。” 贾南风一拍案几怒道:“我看你是越发放肆了!” “司马熵不敢,既是迟了,甘愿领罚。” 贾南风开口训斥,说了两句见司马熵态度极好,一副知错而改模样,又不便发作,改了口:“也罢,罚便不必了,去坐吧。” “谢娘娘。” 司马熵环视一圈,落在秦长安身上,粲然一笑,坐去了秦长安旁边。 “长安,好久不见!” 司马熵刚坐下,便伸出头凑过身,朝秦长安低语。秦长安颔首而回,却没搭话。 贾南风见众人皆已到齐,朝身旁公公睨过一眼。公公会意,忙道:“宴席始。” 话音一落,丝竹管弦缓而奏起,宫女似踏着凌波端着酒食而来。舞倌紧随其后,飘起水袖,半遮娇面一步一莲花。 待酒食上齐,贾南风端起羽杯,提酒祝词。众人一看,皆止了声,抬起杯。 “今日太子诞辰,邀诸位世家栋梁,国之未来,前来一同庆贺。大家不必拘束尽兴便是。” 说罢贾南风掩杯一饮而尽。一杯饮尽,宴会才算真正开始。期间世家子弟们轮番向贾南风及太子敬酒。秦家就算知道此次鸿门宴有去无回,但也不敢扶了皇后的面子。 于是由秦长安带头举杯。 “长安在此代表河间秦氏,恭贺太子殿下。也祝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贾南风满意一笑,笑里带刀,随后开口道:“长安啊,本宫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本宫甚是欣慰。听闻长安琴艺了得,本宫着实想让河东公主拜了师。她如今顽劣的很,该是管管了。” 秦长安听后,行礼温而道:“长安不才,琴艺勉勉强强,但要教公主,怕会误了公主。” 贾南风依旧眉眼舒展,嘴角含笑,只不过皮笑肉不笑,加之她有些剽悍的面相,让人看了心底渗出阵阵寒意。 “长安如此推脱,是不愿教河东?” 贾南风话一出,像是把刀架了秦长安脖颈间,不免让在座的世子吞了口水,皆心悸的噤声看去座上。头顶绿荫遮下春日的光,细细碎碎拓在贾南风脸上,贾南风本就有些黑青的面色,如此一看竟一时分不清是常色还是怒色。 秦长安屏了口气,稳住心底的慌神,莞尔笑道:“自然不是,是长安的荣幸。” “如此便好。安心教河东便是。” 见秦长安应道,贾南风也没有再为难她。秦长安颔首坐下,长久定着后才缓了口气。 贾南风以狠毒性妒,喜怒无常闻名。大江南北无人不知,司马衷身旁有一位面目丑陋的悍妇。她掌握着整个后宫,甚至因不喜其他妃嫔,用长戟击打怀孕妃嫔的腹部。种种劣迹,让人闻风丧胆。 贾南风知道秦陌两家将要联姻,于是以教授河东公主琴艺为借口,实则拘禁秦长安在宫中。如此看来,秦家到场的所有长子也不会幸免于难。 秦长安拿起银箸,手便不止的颤抖起来。 “长安!长安!” 旁侧的司马熵端起羽杯,伸在秦长安面前。 “我敬你一杯!” 秦长安这才缓过神,忙端起羽杯,不料指间止不住的抖,扬撒了一桌。 司马熵见秦长安着实被贾南风吓住了,忙安慰道:“长安,你在宫里不会有事的!你若是觉得无聊,我便常来陪你好了。” 这场宴席,让秦家世子觉得甚是漫长无边,珍馐在眼前也皆是难以下咽。贾南风公然拘禁秦长安,不仅打了秦家一记耳光,也是在杀鸡儆猴,警告在座的所有人,不要生有贰心,更不要妄图撼动司马氏的根基。 果不其然,宴席一毕,秦家世子们,皆以太子司马遹游猎作陪,将他们全部留在宫中。司马氏不仅要搅了秦陌的联姻,更将秦家各世子作为质子,紧握在手中,让秦家不敢作乱。 容若被陌渚押去洛阳后,便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秘牢里。说来也奇怪,陌渚将她关了起来,却是不闻不问。既不为难她,也不拷问她。像是将她忘的一干二净。可陌渚越是没有动静,容若心里越是有些慌张。未知的恐惧,就如她对自己未知的身世一样恐惧,限入循环往复之中。 秘牢里静的骇人,所有的声音被吞噬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容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浑浑噩噩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日升日落。除了狱卒一日送一次的饭食,打开闸门后生涩的咬合声,叮铃的铁链碰撞声,鞋底与泥土粗糙的摩擦声,便只能听到阴冷潮湿的深处,砖缝渗出的水滴砸出的清脆破碎声,以及鼠蚁窃窃的啃噬声。 越是如此这般的静,容若便越是不住的想起陌桑。想起陌桑立在门前大树下,笼着暖阳如琼林玉树的风资,想起在她被陌渚带走时眼中一瞬间闪过的破碎。 她有多想念陌桑,她现在才知道。可即便如此,容若心中还是怒不可遏,恨到极点。陌桑对她身世的欺瞒,对她感情的利用,对她的离弃。她虽然一开始便察觉,自己是陌桑棋盘中一子。可在爱上陌桑的一瞬中,她便被陌桑眼中淌出的柔情蒙蔽了,忧患与警惕全然抛之脑后。 在酒道的暗格里,可栖猛然敲醒了容若。幡然醒悟后,容若回头望向她不觉而生的怯懦与逃避,无影无踪的忧患与警惕,一瞬间看清了丧失本能的自己。她才终于感到惶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秘牢 容若躺在发霉潮湿的草堆里,空洞的仰面盯着房顶。其实所目及之处,混沌一片,何物也看不出轮廓。容若便只是无事的躺着。 孤寂幽闭的时刻,最是能将人的意志摧毁的一干二净,也最能将人心重新在狱火中锻造。容若将这些日子的过往条条理清,爱理清,恨也理清。 在冥思间,容若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梦里,又是在镜湖边。 已是隆冬之际,镜湖落了雪,竹林间一派冰封皑皑之色。在一片茫茫然中,容若隐约见到陌桑立在湖心亭里。盛雪的衣袍卷着乌黑的长发,飘渺在纷扬的雪花中。 容若站在远处,视线穿过小径,越过石廊,追逐着翩然起舞的雪花,而后才到亭心,陌桑拓下的背影,逐渐浓烈。 “陌桑?” 容若轻声的喊道,等着陌桑转过身。 “陌桑?” 又是一声轻唤,陌桑默然不应,依旧背着她,充耳不闻。 “陌桑?” 容若眉眼间漏出急色,慌忙扯过他的衣衫,陌桑骤然转身,满是不悦的扯过攥在容若手中的衣袖。 陌桑的面容像是照着湖水荡漾,破碎的看不清,而后渐而狰狞。 容若慌张道:“我是容若啊!” 一声冷嘲在耳边响起,满是讥讽:“你是吗?你到底是谁?你如今连自己也不是了!” 容若木讷的伸出头,照着湖中的自己。镜湖倒影的人,贴着一张画出的人皮,鼻眼歪斜,弯眉晕开了墨。翘起的人皮下,隐约可见原本真实的面容混沌不清。 “我是谁?” 容若怅然若失的发问,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容若掩面,几欲癫狂,话中带着哭腔:“我不知道!” 陌桑波漾的身影,倏然旋而成一抔雪花,风一吹,卷着从天而降的寒音,飞去亭外灰蒙蒙的天幕里。 “你不是容若,你也不是你自己,你是个怪物!” “你可知!你仅是我捏造出的,容家若儿的替代品!” “你所经历的一切,无不是我捏造的。” “就连你在牢里遭受拷打,在万马蹄下奔亡!” “包括你爱上我。” 容若抱头蜷缩在湖心亭中,近乎撕裂的吼着:“不!不!不!” “不!”容若在极尽的恐惧中,突然转醒,猛然坐起身。 一阵晕眩过后,意识渐而恢复,容若抹了脸上惊出的冷汗,长长的竭尽的舒了口气。自从喜堂那日,她便没换下过衣裳。想必现在早已妆泪阑干。喜服也染了尘,再也未有那么艳了。 容若冷静的细想了想,梦里似天音般的一番话。推算来,容温之死,尚垚之死,尚清儿之死,无不与陌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日在江州破院中,尚清儿近乎失智的拽着陌桑衣摆,哀求陌桑救她。这么一看,尚清儿不是为救她而求,是为放了她而求。她知晓陌桑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知晓陌桑与尚墨的沆瀣一气,甚至知晓是陌桑给了她无穷无尽的追杀。 直至容家最后一人,死在陌桑利落一刀下,那个真正的容家若儿——榆香死了。至此,容尚两家卷入争端的所有人,便都成了白骨,无一人生还。一切的真相,一切的筹谋,都掩在了黄土里,终了也不会再见天日。因为早已死无对证。 而她作为一颗子,陌桑对她的利用,仅是让她在一无所知中冒充了容家若儿。陌桑口中的不会负她,到头来,是不会负了她容家若儿的身份,娶了她。 容若自嘲的笑着,她没有权利知晓任何真相,由是对陌桑的安排进行反抗时,她便被彻彻底底的舍弃了。 事实便是如此,血淋淋的撕开在她眼前,惨不忍睹。容若止了笑捂住嘴,泪无声的淌了下来。细细的呜咽声,在静谧的黑暗中,尤为刺耳。 忽然,远处牢笼的门口,穿了窸窸窣窣鞋底摩擦的脚步声。容若猛然后退至墙角,提起袖间擦净泪痕,呜咽吞在喉咙里。 而后,木栅在叮当的铁链碰撞声中,枯燥的磨开。脚步声密密麻麻,像鼠蚁在心头啃噬般,让她惶惶不安。终于,在近在咫尺的牢笼外停了。 容若瞪大眼睛,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微影。那人腰间好似有一条白色的东西在飘荡,一摇一晃向她面前逼近。 容若不敢出声。她不知对面是何人,他欲要做何。于是以不变应万变,等待着对方出手。 倏然间,牢笼锁头迸裂弹开,缠于其上的铁链随之哗啦落地。在湿冷浮动的空气中,容若清晰感到在牢门大开后,一阵凛冽的风似带着利刃向她闷头劈来。她顿时觉得不妙,那股如剑的气流,萦绕着一股杀意,便忙躬起身,向侧一滚。 那股凉风触进墙底,“砰——”墙面豁然被削起一层,细碎的掉着砖屑。那人腰间白色又是一挥,两道寒风卷着更浓烈的杀意劈开牢门,气势汹汹而来。 容若感到四周气流纷而涌动,从脚边回旋至混沌的牢顶。尖利的风刮过耳后,削过鼻尖,而后织出一堵堵风墙,猛烈的将她拍在墙上。容若无处可逃,风墙力道之大,如同巨石压在身上。她几乎腾飞了起来,重而疾的撞在身后石墙,撞的她筋骨都要散了。冲撞消失后,容若便摔在了地上。她忙爬起身,捂住胸前,一口浓血喷在草堆。 在容若应接不暇时,那抹白色又甩动了起来。一道两道三道,四面八方呼啸起尖利的风声。像极了寒冬时节,冷风凌冽,穿山越岭而过,毁天灭地的卷着一切生灵的温度。容若衣摆疯狂的飞扬着,乌黑的长发胡乱的打在肩上。 一瞬间,那风像是由刀背转向刀刃,刀刀割在容若身上。容若忙埋下头,飞扬的秀发丝丝瞬而落下,衣服割出道道破口。 “你到底是谁?” 那人好似并未理会,风刃不停的划着,容若清晰的感到手臂间皮肤的痛的刺骨。 “让我死的明白!” 容若蜷缩在一起,咬牙喊道。 “如此怎算是一个磊落之人所为!” “你到底是何人?” ------题外话------ 很遗憾,这篇文被砍掉了。自签约以来,这篇文陪我走过一段很特殊的时光。说实在的,可能是我功力不够,没能把它写的出彩。所以它可能很快会结局。谢谢大家的陪伴,也谢谢收藏支持的小伙伴。过两天开一个新坑,关于青春校园的故事,欢迎大家收藏。这篇文还会更的,会一直更到它结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石夷子 容若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能感觉,此人定是位男子。他腰间白色飘荡的物品,反着微光,那一尘不染的白色,像极了拂尘。 容若觑着眼,蓦地想起一个人,一字一句道:“石夷子。” 话音一出,阵阵烈风陡然间停下。 琅鹿曾对她道,他师父石夷子,因占得大凶之卦,而命他来杀她。容若对这些天道之说,终是不信的。更何况,琅鹿也说过,天道人伦,本就是相互推及。天道及人伦,人伦及天道,不过全凭一张嘴罢了。 如今石夷子不惜一切要来杀她,想必其中缘由远不止算得了一卦如此简单。其后牵来出的说不定,与她的身世命运有关。 容若忍着痛,立起身:“久闻大名。今日怎的不出来一见?” 男子清哼,沉而有力的声音旋即在静谧幽闭的牢笼重渐而叠起:“好久未见。姮儿。” 话音一落,听见一声“姮儿”,容若脑袋间骤然一疼,随后痛感如针刺般密密麻麻袭来。容若似要回忆起什么,可脑中的记忆像是被软而有韧劲的一层薄膜裹住了般。在几欲破出之时,又被反弹了回去。扯不开也扎不破。 “啊——”容若深皱眉头抱头蹲下,疼痛之感狂风暴雨的卷来,搅的容若意识模糊。 “好痛!” 容若跪在地上,不觉的以头抢地,想要缓解脑内的炸裂感。恍惚间,她好似看见了熊熊大火在烧,漫天旋起火舞,跳跃的火苗蹿天而上,天地都在一片火海中。突然,她看见一个个人影飞身向赤色的焰火中。先是一袭白衣的男人,怀中搂着位蒙面女子。而后一位提着拂尘的中年男人。接着一位头发苍白的老妪紧随其后。老妪身后,跟着的是容若看了千万遍背影的男人——陌桑。最后竟出现了一身殷红赤袍的可栖。 烈火卷的尘土飞扬,他们立在火中,衣摆翻飞,朝着她笑着。容若来不及应声,他们便挥过衣袖,转身跳进了滚滚的岩浆中。岩浆池中激起千层火浪,一丝青烟,在他们跳入一瞬,蓦地迸裂升腾起,飘入透血的天边。 漫天的绯红在铺陈满眼时陡然消失,容若眼前恢复一片浓稠的漆黑。 “你究竟想要做何?” 石夷子轻笑道:“如同十二年前一般,我要杀你。” 她是万般的说不出,与他无仇无怨这句话。石夷子口中的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她一无所知。容若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一想便头痛欲裂。 “十二年前,到底怎么了?我记不起来。我到底是谁,我和你有着如何的关系?我也记不起来。” 石夷子躲起步子,边说边拿出打火石,将石壁上的油灯点燃:“你当然记不起来。这多亏了陌桑,煞费苦心,每天辛苦用药吊着。” “陌桑?” 容若哂笑一声,她已经见怪不怪,毫不再惊异陌桑为达目的,布下的所有棋局。 火光闪起,秘牢瞬间被照的通亮。由于长久没有见光,那火星亮起时,竟还有些刺眼。容若觑起眼睛,张开手从漏下火光中看去。 这才看清,牢底颇深,由石砖筑成,像是深邃的地道挖成的牢狱。每间隔间,立着厚厚的石墙,除了牢门扎着木桩,其余皆被硬石围的密不透风。 石夷子挥着拂尘渐而走进,一身靛蓝色道袍,臂间别过一柄纤尘不染的拂尘。眼神炯然,顶多不惑之年,却眉间发间皆白,给人一种苍劲清逸之感。 容若一惊,石夷子这般,同她方才疼痛难忍出现的幻觉中的人,竟是一模一样。 石夷子挥起拂尘,一道凌冽的气刃如同先前般,劈开弥漫的霉潮味,直击容若而来。 容若眼疾手快,翻滚着。石夷子也毫不留情,一招接一招甩着拂尘而来。 容若凭着本能左右闪躲,根本无暇思考,她要怎样在石夷子手上活下去。渐而她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风刃刮遍体鳞伤,体力也越不支。石夷子却不紧不慢,似乎看着容若缓而死去,要比一把捏断她的咽喉更具泄愤的快感。 容若喘着气,刺鼻的气味塞进了她整个鼻腔,她几乎要窒息过去了。她自诩古灵精怪,历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如今,她脑袋里竟一片茫然。 十二年前,她还是个不到六岁的孩童。石夷子对她的恨意,若不是她做了滔天的罪行,定由她的身世移情而来。 容若吞了口唾液润了她咯血的嗓子,舔过干燥的唇道:“你何必要把你们上辈的仇怨,放在我身上。” 容若在说出这一番话时,带着极度的恐惧,她预料不到,石夷子会做何反应。胸腔里的心跳,飞速而升。那颗求生欲十足的心,强而有力的跳动,似要穿破腹膛而出。 万幸,石夷子的恨,不似周齐山般,暴怒而出。他愿意同容若交谈,便还有转机。 石夷子停了下来,冷而道:“父债子偿。千古不变。” 容若缓了口气,平复下心绪,同石夷子述道:“可你杀了我,他们看不到。我也一无所知。你如此了便是成功的吗?” 石夷子不屑一顾容若的说法:“我只需把你片片剐掉,那我便是泄愤的。” 容若索性盘腿坐了下来:“你怀着这仇怨十几年,便是快乐的吗?生年不过百,却要日日恨的咬牙切齿。你看,你为了复仇,连道也不修了,徒弟也不要了。前些日子,琅鹿将我掳去,他倒是挂念你。留他一人,我看道长也是挺狠心的。” 提到琅鹿,石夷子眉目似有了些许柔和:“我算出的卦象,本就无错。琅鹿没有杀你,他终会自讨苦吃。一个修道之人,若做不到清心寡欲不问尘事,那他便是走偏了。” 石夷子将琅鹿捡回丰沮玉门时,他便决心要放下一切,尽心抚养琅鹿成人。可是十二年之前,那把黑莲如同今时般重出江湖,他心头的恨意又重燃而起。 “所以,琅鹿同我一样,做不到不问尘事,那便是走偏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葬拂尘 说着,石夷子旋开拂尘木柄,一把细剑缓而拔出。反过煌煌的灯火,逼出寒光。 “既然如此,那便得一直走下去。断无回头。” 石夷子笼过昏黄的光,立在容若面前,缓而提剑直直指向容若。 不知怎的,也许是方才躲闪太过用力,容若瘫倒的竟一丝力气也没有。容若咬过后槽牙,奋力抬起沉重而木讷的腿,寸寸后移,一直退到墙缘。 交涉失败,石夷子仍没有放弃杀她的打算。而从心底孤傲的少女,终了也不愿如蛆虫般舍了尊严的哀求。 容若仰起头,眼中映上点点闪动的光,望向石夷子。她好似看到了天的尽头,那里云淡风轻,旭日温和。 笑着道:“那便痛快些。” 容若合上眼,心有不甘的逃不掉又打不过,心道手起刀落间她便又是一条好汉。 石夷子全力劈下剑刃,与此同时同样一道寒光从旁侧闪过。 随后,容若听见刀剑相碰的剐蹭声。她猛的睁开眼,看见石夷子的剑刃被挡下。一瞬间,搅着昏暗的光陡然迸裂,一排排灯火亮了起来。 在沁凉的空气中,可栖一身赤色长袍卷着耀眼的天光。在石夷子惊异之时,可栖抬剑刺向他,石夷子收起短刃,合上木柄,甩开拂尘卷在可栖的剑刃上。 拂尘韧性极强,将锋利的剑刃裹在其中,固而不断。 可栖持着剑,石夷子拉着绷紧的拂尘,两人平目相视,僵持不下。 “道长好。” 可栖眉目一挑,嬉笑着问候过石夷子,一脸顽劣模样。就算在生死茬架时刻,可栖也不忘嬉皮笑脸,逗弄石夷子一番。 石夷子沉着面色,显然不吃可栖这一套,淡漠的眼神,撞在可栖的眸底。可栖得意忘形之色,一下全然被浇灭。 可栖撇过嘴道:“道长真无趣。” 说罢,松开剑柄,剑刃随拂尘一转便松开了。可栖在长剑下坠的一瞬,握住一挥,石夷子后倾弯腰躲过。剑刃与石夷子的喉咙,只在咫尺间。若石夷子的身子倾的稍高,一剑削去,皮肉被削开,喉头便断了。 石夷子不甘示弱,起身甩开拂尘,风刃比容若先前见识过的还要暴戾,如一泻而下奔腾不息的洪流,带着杀气砸来。 “小心!” 可栖一把搂过容若腰间,旋而躲开风刃。 “你先躲开。” 直至此时,可栖表情才终了撕下嬉笑,眼神满是严肃。他一搡容若,将她搡出牢门。 “快去。” 容若忡心的看了可栖一眼,蜷缩在转角后。 “不必担心。” 可栖安慰道,而后干脆利落的举起长剑,直至石夷子。 “道长,既然你定要杀姮儿,那我也不会留情。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石夷子与可栖两人,皆知对方不会让步,废话也不同对方讲,战火便点燃。可栖眉梢挂起一抹笑意,两三招,在话音一落便甩出。 两人缠斗着,风刃剑气刮过墙壁,噼啪迸裂着碎石。 容若缩在一角,看着可栖与石夷子焦灼不分,一招一式间不分伯仲。渐而时间一久,可栖便有些占了下风。可栖用剑,剑气以刚为主,凌厉次之。石夷子用拂尘,阴阳相推,柔可克刚。 拂尘再次卷上长剑,这一卷白马尾在刚直的刃面上一弹,剑生生从中折断了。石夷子握住拂尘木柄,往回一拉,运气推出一掌。可栖随着惯性前跌,结结实实的受了石夷子一掌。这一掌力度之大,震的可栖飞起,直撞在石牢的木桩上。 “唔——噗——” 可栖跌下地,捂住胸口,卡出一口浓血。 容若一惊,见可栖受了伤,忙站起身,欲要奔向可栖。就在此时,一把被身后一人拽住。容若惊惶的回头而看,对上一双清冷润泽的眸子。 琅鹿拉住容若,一身青衣不落一尘,还似那月下石上,清泉泠泠般洌然。 容若满面急色,拽过琅鹿抓住她腕骨的手:“让我过去,可栖他因我” 琅鹿垂下眸,将容若护在身后,径自走了过去。拿起腰间拂尘一甩,绕住石夷子欲要劈向可栖如刃般的白马尾。 石夷子抬头,见是同样一把拂尘,不猜便也知道是谁。进而眉头深皱,收了架势。 琅鹿立在可栖身旁,颔首清冷道过一句:“师父。” 石夷子睨了琅鹿一眼,怒道:“孽徒,还知晓是师父。” 琅鹿也不答,从腰后拿出另一把拂尘,双手捧在上递给石夷子。 琅鹿拿的,正是陌桑在昆山古树下寻得的一把拂尘。净白马尾,檀木手柄,其上刻着五行八卦。 “师父。” 石夷子见此拂尘,眼底一颤,抬手指尖抚了抚。 “不必了。” 这把拂尘,是石夷子初时求道,寻到了上好的檀木,同一人一式两样,各拥一把的拂尘。他的檀木手柄是深紫反赤色,而那个人,是黑檀。 三年前一如石夷子把拂尘葬在昆山古树下,他便决心断舍一切,毅然决然放弃曾经所坚守的,年少时期最真挚的情意。那把拂尘,曾是他最宝贵的珍藏,见证与承载了他半生年华的炽热与落寞。他用一抔黄土掩下,便也执意不再寻回。 后来,石夷子做了另一柄拂尘,拂尘中藏剑。再也不是扫除俗尘的法器,却成了杀人嗜血的兵器。 石夷子拒绝重拾这把紫檀拂尘,琅鹿知道,他便是了一切感情的纽带。 “今后,你我不再是师徒,你自由了。” 琅鹿收起拂尘,掀起衣摆跪下身。石夷子正如埋掉拂尘般,也要斩断他与琅鹿的师徒情。 “师父对琅鹿的抚养之情,琅鹿无以为报。” “这些年,我着实有愧于你。把你捡回阁中,未曾一次好好教导过你。年年不常回阁。都都是你独自一人。不过还好,你生的聪慧,出于蓝而胜于蓝。” 怪不得琅鹿性子清冷,原来这些年,都是他一人在高阁里,星辰日月作伴,无人可话。那阁上的石墙上,密密麻麻的周易爻辞,便是在孤寂之时,一笔笔凿下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花衣纸鸢 “你们先走。” 琅鹿转首对容若道。示意她这里由他来处理。 可栖受伤不轻,靠在木栏旁,气息紊乱。 容若听后,忙蹿起身,弯腰蹑手蹑脚挪去可栖身边。生怕动静过大,激怒了石夷子。 容若扶起可栖轻声问道:“伤的怎样?” 可栖咳了两声,还故作镇定的答道:“不打紧。” 容若顺过可栖的后背,内心颇有愧疚,她知道可栖是在勉强。 “出去再说。” 金墉城内,已过了午后,秦长安在偏殿外荫蔽下小憩,忽见宫墙外一只纸鸢越过墙头悠悠荡荡升起,忽高忽低一松一紧,在如洗的碧空里旁若无人的翩飞。 皇宫城内森严,近些日子北方战事紧张,更是如此。自尊到卑全然惶惶不可终日,人人自危,连端着果盘的婢女略过门外,都能看见凝目皱眉脚步急促,带起一卷尘土,似乎不快些走,下一秒刘渊的铁骑就要攻破洛阳城。 一纸飞鸢欢快的荡在天穹中,面上涂的五彩斑斓,一只灵巧的鸟雀硬生生被抹成了艳妆浓抹的花雀,与这宫内廷外压抑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 秦长安好似认得这花雀,像极了小时候在院子里见到墙外邻街每到春日,日日飞在她家上头的花雀。 小时候秦长安腿脚不便,终日关在深深的庭院内,她羡慕极了其他孩童可无忧无虑的在艳阳下奔跑。 一到春日回暖时节,墙外邻街总是聚集一群孩童,蹲在墙根处或是斗蟋蟀或是扔石子,正兴起时,欢呼叫喊声此起彼伏。仅不过一墙之隔,孩童欢快而畅然的笑声轻而易举便穿过石墙,飘进秦长安独守的院子里。夕阳渐落,家家户户飘起炊烟,孩童们拍拍手中的灰土,便四散回家了。 秦长安坐在轮车上,总是怅然而落寞的盯着墙头伸进来的一枝树枝,一盯便盯到炊烟缥缈升起,她羡慕极了墙外的烟火气。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院外的天幕上挂的不只有枝头的绿叶,日落时的炊烟,还有一纸悠荡而飞的大花纸鸢。 纸鸢粘成的是一只鸟雀状,两端翅膀高振,涂的花花绿绿,飞在旷远深邃的天口里,又大又醒目。 自此秦长安每日坐在院落里静看的事物便多了一纸鸢。 可许是放纸鸢的人技术欠佳,有时春日的风一停,纸鸢飞的不高没了凭借,便悠悠荡荡的落了下来。正正落在秦长安的院子里。 秦长安捡起后便拿在手里端详,细细看过更是让人忍俊不禁。这纸鸢画的可真是异常丑陋。鸟雀似穿了花花绿绿的大袄,又涂了花花绿绿的胭脂。眼睛勾勒的大小不一,尾巴也一长一短,就连长翅的羽毛都稀稀松松,像被谁一把薅掉了。 就在秦长安独自笑时,墙外便传来一声清彻的少年音。 “喂!” “喂!我的纸鸢是否掉在了里面?” 秦长安命凤儿将轮车推去墙根下答道:“是有一只穿花衣的纸鸢。” “那能不能帮我扔出来?” 秦长安抬头一望,深墙高过房顶,似要将这天穹一并裹在里面。 “这墙太高了,怎扔的出去?” 少年笑笑道:“这都不算高,我见过皇宫的深墙,比这还要高。” “皇宫的墙我都扔出去过,这庭院的深墙自然也扔的过。” “那要如何扔?” “你用布条绑上块石头,便能扔出来了。” “好,你稍等些。” 凤儿进屋拿了布条,又在院中捡了块石块包上,系在了纸鸢的骨架上。 “我想扔。” 秦长安接过纸鸢,心头开始躁动,这是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的生活中,第一抹色彩。 “接好了!” 话中带着掩不住的喜悦与兴奋。 秦长安坐在轮车上,用力一扔,石子牵起纸鸢在碧空里画过一条悠长的弧线,消失在墙头。 由于她太过用力,身子前倾时,重心不稳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哎呦!” 只听墙外一声闷响,少年惨叫响起。 秦长安听后爬在地上,惊惶不已。 “你没事吧?” “嘶——还好没砸在脑门上。没事,多谢姑娘了!” 少年在一声痛叫后,欢快的道了谢。秦长安跟着笑了。 “举手之劳。” “打扰姑娘清净了,在下告辞!” 少年跳起大喊着,想要越过墙头看见墙内的少女。奈何墙头着实太高,少年又太矮,蹦跳了一会儿只得作罢,便悻悻的走了。 次日,秦长安又在秦宅的上空看见了花衣纸鸢翩翩而飞。可没飞多久,纸鸢又不偏不倚的掉在了秦长安的院子里。 “姑娘!” 墙外传来昨日少年的叫喊,秦长安无奈笑了笑,命凤儿拣了纸鸢,绑上石块。 “今日你站远些!” 秦长安刚举起石块,便被少年制止下。 “等会!等会!姑娘你看看,纸鸢上是不是别了一朵花。” 秦长安闻言看去,果真纸鸢上绑着朵桃粉色的蝶花墨兰。粉嫩的骨朵刚摘下来,还带着些晶莹的水珠。 少年在墙那头欢快的道:“送你的!” “送我干什么?” 秦长安有些不解。 “想送便送了,哪有为何。你快些把花摘下来,把纸鸢扔出来,我还要去放呢!” 墙那边的少年,突然害羞了起来,挠着脑袋催促道。 秦长安有些不明所以的笑了,摘下墨兰道:“站远些。” 花衣纸鸢又在碧空里划出一道干净利落的弧线,消失在墙头,随后传来落地一声闷响。 “多谢啦!” 少年扯起纸鸢,迎着风奔去,飒爽的笑声融进颇凉的风中。 后来,少年每日同一时间准时扬起花衣纸鸢,纸鸢在空中飘飞,牵着秦长安的思绪时进时远。 隔三差五间,那纸鸢总是掉在院子里,纸鸢上也总是别着各式各样的小东西。一会儿是百年银杏烘干的叶子,一会儿便送来红彤彤的花骨朵。少年与秦长安交流不多,有时他仅靠在墙根扯着纸鸢细线,秦长安便坐在院中安静的望着天。少年甚至连姓名也未通。但少年总是在不经意间,为秦长安枯燥的生活添一笔生活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琅琊王 不知在什么时候,琅琊恭王司马觐殒天,所有人怕极了他的子嗣造反,或是征兵割据一方,又或是他的封地,安稳日子不复变为看不到头的连年征战。京畿之地闹的沸沸扬扬,谣言甚嚣尘上,司马氏惶恐不安直至鼎盛时,纸鸢便消失了。至此之后,秦长安在墙根外再也没有听到过少年的声音。 司马衷让年仅十五岁的少年袭承了爵位,派去了封地。一方面安抚封地人心,防止因无人镇守而产生暴动。另一方面,一个十几岁的封王在司马氏手中便是傀儡,年纪小未有野心与威胁,又容易操控,换上这么一个封王司马氏何乐而不为。至此惶恐终结。 秦长安抬步出了院门,寻着天口里的花衣纸鸢而去。她有些好奇当年依墙根处放纸鸢的少年,如今长成了何种模样。 金墉城在洛阳城的西北角,虽小却是亭台楼阁五脏俱全。秦长安在宫苑内寻着天上纸鸢牵扯的一根白线,她攀上楼阁登高远望。略过后花园处,赫然发现雨花湖岸边,一位男子依在柳树下扯着细线。 后花园颇大,一潭湖水嵌在中央,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周围新柳发芽,围在开阔的湖畔一圈。往西看,石廊红亭通往,还有一方歌台,便是上次司马遹诞辰日摆的酒台。雨花湖往东去,是春日生发的迎春粉桃,一派灿烂的沐着阳光,带着娇滴的骨朵,包含晨露。后花园各花竞开,只可惜繁华再似锦,在人人自危惶恐之时,也无人来赏。偌大的园子,无人踏足便添了几分荒凉。 花衣纸鸢飞着飞着摇摇欲坠,挣扎几下,从碧空滑落,掉在了桃树林中。在高阁上,秦长安看的清楚,确定好位置便下楼去捡了。 桃花绽的灿烂,踏入其中花朵离乱的满眼,而花衣纸鸢最是显眼,花不是桃红,绿不是翠绿,挂在树上一眼便望见。 秦长安摘下花衣纸鸢 ,纸鸢长翼被戳出一个大洞,若不修补,怕是不能飞了。长安细细端详,这纸鸢同她在秦宅日日捡的纸鸢一模一样,颜色都是从脂粉中腻出的,又俗气又扎眼。 秦长安无奈笑了笑,把玩起等着纸鸢的主人前来取走。 “长安!长安!” 一声呼唤,秦长安回首望去,一位少年捏着一团细线,朝她挥手奔来。 年少时她描绘身影同眼前重叠,少年穿着玄色长衣渐而走进。 直到看清了面容,秦长安才恍然大悟,为何花衣纸鸢在一场浩劫中突然消失。 司马觐去世,少年依袭了王爵,那个少年便是司马熵。司马氏为避免司马熵卷入纷繁的政治斗争,同时也避免司马熵站队,便把他“请”去了洛阳。一夜之间,司马熵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十几岁的年纪,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猝不及防。 那天之后,纸鸢便随之一并带走。 在皇权争斗中,羽翼孱薄的司马熵选择了恭简退让,游戏在人间,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阿熵。” 秦长安一笑,同司马熵问候。 司马熵到了洛阳后,各氏族因他是帝氏疏族,鲜有氏族子弟同他交往。唯有陌桑不同,陌桑虽是陌家尊贵的嫡子,却总是悠闲的与他厮混在一起。清谈饮酒,自在度日。 “你可还记得这只纸鸢?” 司马熵从秦长安手中接过,自顾的道:“哎,破了。不过也是放久了,纸粉了。以前掉在你院子里了那么多次,也是完好的,今日才拿出来放了一次就破了。” 司马熵初见秦长安时,秦旸带着秦长安来封地拜访司马颖。厅堂上秦长安小小的个子,安静的坐在秦旸身侧,听话又乖巧,像是湖中沉寂的睡莲。那时的小女孩眼中是溢着彩,带着生气的。 后来秦旸死了,秦家的丑闻在一夜之间在街头巷尾传开,司马熵不想听也难。人人话中既是带着可怜,又带着奚落。可怜如此小的孩童便遭遇了狠心的父母,奚落声名显赫的河间秦氏也不过如此。千百个人等着在看笑话, 司马熵日日在墙根同伙伴斗蛐蛐,偶尔瞥见墙头伸进去的一枝绿叶,墙内安静的风一吹华树绿叶的飒飒而动,都清晰可见。怀着幼时最真挚无暇的感情,少年涂出了一只花衣纸鸢。然后在秦长安墙头扬起,又时不时落在院中。 司马熵知道秦长安被埋在雪中后患了腿疾,听得旁人说她一夜间痛失亲人,无依无靠。身体与心灵的重创让,让她备受打击,终日将自己锁在院子里足不出户。 年少莫名的情愫,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而生,真挚又无比纯粹。少年自此日日在墙根下扯着纸鸢线,看那纸鸢高飞,在碧空里格格不入的扎眼。扎眼的从庭院抬头望去,只消一眼便能看到。 少年想给秦长安乏味又寡淡的生活添一抹色彩,就算是一抹不起眼的色彩也好。少年也在不经意间准点投放纸鸢,偷偷拴上一朵珍奇的花,却又明目张胆的送给秦长安。 秦长安拾起花衣纸鸢也不恼,欢快又新奇的扔过墙头,日复一日。 “你可是故意将这纸鸢掉进我院子里?” 秦长安颇有些感激那个年少时默默陪伴她的少年。 司马熵干笑着,挠挠后脑勺,顽劣不羁的少年终染上了些羞色:“我那时整日也挺无聊的,世家子弟不肯同我玩。我在墙根下,翻过墙头看你也是一个人在院子里,想着陪你做个伴也好。” 说罢又想起什么,慌而摆手忙道:“哦,那个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只是墙外面有棵树,我爬树摘果子时看到了。” “还有送你的东西,是诚心的,想让你开心。” 秦长安笑着,乱世之中什么都抵不过一颗赤忱的心。她感谢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少年给予她虽平淡而温暖的陪伴,无言却有无尽的力量。 “哪会怪你,反而要谢谢你陪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帝室 秦长安说着,司马熵似换了副样子,安静的带着灼灼的目光,盯着她同纷桃交相辉映的侧脸。 秦长安感受到司马熵炽热的目光,歉意的笑了笑。 于情她心怀感激,在乱世中依然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待她,而不是利益博弈的结果,她觉得是她此生莫大的荣幸。可于心,这种情愫若是超过友情,她便有所愧疚。她一直爱的是陌桑,十几年从未变过。也许在往后的十几年中也不会改变。 “除此之外,我便也无以为报。” 司马熵灿灿的笑容在秦长安垂眉一语中,戛然而止。他听得出来,她的话外之音。 司马熵抿过嘴唇问道:“是因为我是司马氏旁支或是因为我根本不姓司马” 司马熵虽姓司马,却并非帝室近亲。更有流言相传,司马熵非司马颖亲生,而是其母夏侯氏与一牛姓小吏私通生下的孽子。流言终究是流言,其中真假亦混淆不清。可听信流言的人,永远不会去探究流言到底是真是假,他们只会选择他们想听到的,而后用它来中伤他人。 这些年来,虽姓司马的司马熵,却无不日日受到旁人的奚落嘲笑。世家子弟的交往,赏花游园,吟诗作对从来把他排除在外。也因这司马姓,受尽了白眼,谁人都可踩一脚,连寒门子弟都不如。若是寒门子弟,不蔓不枝不倾不斜,行的端坐的正,自然底气十足。可他司马熵,空有帝室姓,别人骂他一句他姓牛,他都不知从何而辩。 由此他只能同街头孩童混在一起,日日斗蟋蟀扔石子。也许是冥冥中的安排,这也使得他能够在墙根放着花衣纸鸢。后来,他结交了陌桑,身为一姓之下的陌家嫡子,陌桑意外的从不嫌弃他,两人便也成了挚交。 “当然不会。” 秦长安对司马熵身世的传闻,多少有些知晓。司马熵表面上看似有多嚣张跋扈,内心便有多自卑。 “出身并不是衡量人的标准不是吗?可他一旦在心中成了你的软肋,也随之成为了别人中伤你的武器。流言之所以能伤人,就因为它无依无据,与事实大相径庭。若你自己都不信,谈何让别人相信。你要记住,你姓司马,是帝室之后,他人怎样曲解也不会改变。” 这话,秦长安不仅说给司马熵听的,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的。秦旸秦老太爷的相继离世,也让她的身世成为他人话中的谈资,取笑把柄。 秦长安抬眸看了司马熵一眼,司马熵紧攥起花衣纸鸢,两人心知肚明的相视一笑,颇有些心心相惜同病相怜。 司马熵点点头道:“我明白。长安谢谢你。” 两人静默在桃花林中。远处宫女急急忙忙而来。 “秦姑娘,河东公主已经等候多时还请移步” 秦长安听闻转身颔首道:“我马上到。你先去抱上我的琴。” 司马熵见宫女惶恐的神情,便知河东约秦长安学琴是假,为难是真,朝秦长安一笑道:“长安,我同你一起去。” 秦长安有些犹豫,她知河东公主不好惹,三番五次的为难过她,想必这次也不会放过。司马熵若是跟着去,河东定也会跟着为难他。 “公主她” “我知道。” 司马熵一笑,不以为意,摆摆袖径自先行。若论混世魔王,这宫里还未有人能及,区区一位公主,自然也不在话下。 司马熵捏着花衣纸鸢,大摇大摆的晃进河东公主等候的学堂,草草行过礼,一屁股坐在河东公主身旁。 河东公主完美的继承了贾南风的样貌,脸色泛着黑青,厚唇粗眉,涂上胭脂口脂,与司马熵画出的花衣纸鸢颇有些相似。 “公主好。骑羊赛跑不好玩了?怎的改了性子一心向学了?” 司马熵撑头含笑的盯过河东公主。 前些日子,河东公主在宫中无聊,日日拿着皮鞭,抽着骑在羊上的太监,让他们赛跑。有些羊身子弱小,人往上一压,羊便压住动弹不得。跑不了的羊,河东公主的鞭子便密密麻麻的砸下。于是逼得太监们跨在山羊身上,拎起羊角边跑边拽。受了鞭的羊,发了狂,四下乱窜,一头装在墙上,一群人便人仰羊翻。司马熵在一旁看来,滑稽的让人发笑。 河东公主一听,便知司马熵在奚落她,沉了脸:“哟,我看这是谁来了,原来是牛熵啊!” 牛熵便是对司马熵的蔑称,因为流言曾穿他是他母亲夏侯氏与牛姓小厉私通生下的孽子,久而久之人们为了抹了司马颖的面子,便开始叫他牛熵。 司马熵听后,眉头轻蹙一下,随后笑嘻嘻凑过身,瞅了瞅河东道:“这一看河东公主倒是皇后亲生无二。” 世人都知贾南风长的彪悍,面貌丑陋。司马熵更是有意无意的骂河东公主与她母亲长的像,拐弯抹角的说她面貌不端。 “你!” 司马熵这一说,便戳着河东公主的痛处。在宫中,她便是主子,无人敢说闲话。可司马熵不一样,他姓司马,不必同其他人一同奉承于她。自然胆大包天。河东公主拍案而怒,指着司马熵鼻子便要骂道。此时秦长安正抱着古琴进屋。 “公主,长安来迟。” 河东公主气的眼冒金星,抬眼瞥过秦长安,正愁火没处撒,蹿的起身。 “哎!”司马熵忙喊道,跟着起身,挡着河东公主视线,一把将那花衣纸鸢拍在案几上。 “你看,这纸鸢涂的像不像你!” 河东公主低头一看,纸鸢花花绿绿,全然一副大花脸。司马熵不仅肆无忌惮的嘲笑她长的丑,更嘲笑她涂的胭脂四不像。 “司马熵!” 司马熵见河东公主尖叫而狂,赶忙拿起花衣纸鸢藏在身后,怕她一疯便给撕的稀碎。 “记起我姓司马了?我以为公主你记性不好。” “来人!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关起来!” 门外士兵皆垂首噤声,屏着息无人敢动。 “聋了?我的话敢不听?” 河东公主气急败坏,拽过士兵衣襟,踹了一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河东公主 司马熵提袖捂住嘴,咯咯的笑着。笑声传进河东公主耳朵里,阁外刺耳。 作为一方琅琊封王,就连皇上也不敢轻易动他。虽身世常为他人笑柄,可作为司马熵,他还是一方封地的象征,经过帝王特许,宫苑内无人敢动他。 “我的话也不听了!来人拿鞭子来!” 公公颤颤巍巍举着长鞭跪在河东公主身旁。河东公主水桶腰一插,趾高气昂的拎起长鞭打在地上噼啪响。随后使劲一挥便砸在门口士兵身上。 秦长安在一旁抱着琴有些迥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河东公主长鞭胡乱的挥着,只差一尺便要抽在她身上了。 司马熵见状上前轻拍了拍秦长安,示意让她先行往里坐下。 而后,在河东公主挥下的一瞬,攥住了她的手腕。 笑嘻嘻道:“啧啧,公主如此,让以后驸马爷可如何好受!” “司马熵!” “我知道公主记起我姓司马,不用在我耳边喊。” 司马熵一手拎着河东公主手腕,一手揉过耳朵身子聂去老远。 河东公主被气的胸口一上一下气都喘不匀。 “你放手!” “别啊,我怕未来驸马看着公主这般性子,吓跑了。” “你!司马家的孽子!没爹教的野种!” 司马熵一听陡然加重了手劲,攥的河东公主脸色更青,狰狞的咧起嘴。 “怪不得苏家公子不肯娶你,是我也不会娶。” 说罢,司马熵笑嘻嘻的松开手,往前一搡。河东公子向前跌了两步,差点以头抢地,幸好旁边宫女眼疾手快给扶住了。不然,在场所有婢女都会被撒上河东公主的怨气。 河东公主直起身,咬牙切齿的跺脚,瞪过司马熵,逃似的出了门。 就算在蛮横,也抵不过司马熵一句接一句的揭老底。司马熵不要面子,练就一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厚脸皮。可河东公主不同,娇生惯养,从未受过气,一句句的难堪,让高高在上的帝室之女怎么受得了。况且,不日这些事便会成为笑柄,流传街头巷尾。 “走了!” 司马熵撑着脑袋,看着河东气急败坏的身影,顿时觉得无比畅爽。 “长安,她走了。” 秦长安在坐上有些发呆,以毒攻毒果然奏效,河东公主这性子还是得比她还要跋扈的人才能制得住。看着司马熵,她蓦然想起了容若。容若也是这般,若将她同河东公主放在一起,怕是公主也要叫苦不跌。 “长安想什么呢?” 秦长安一笑道:“我在想若儿。” 司马熵一听容若的名字,便不禁打起了寒颤,连摆手道:“别,可别提那祖宗的名字。我都怕。” “你认识她?没想到还有你司马熵怕的人?” 司马熵挠了挠后脑勺,干笑两声。 “和他朋友,整个一混世魔王。” 秦长安提袖遮面忍俊不禁起来。 “有什么故事说来听听可好?” 司马熵瘪了瘪嘴:“因为上次她拉我去玩丢了很久,我因此被他朋友折断了手。被陌桑找回来后,还要拉我出去玩,你说她是何居心?巴不得我再折一条腿,然后她就可以一边拍手一边嘲笑我了。” 不知为何,秦长安能想到那副景象,司马熵一脸丧恼的瘫在榻上,容若在一旁眉飞色舞的嘲笑着。 许久不笑的秦长安竟畅快的咯咯笑起,一扔大家闺秀的模样。 司马熵听后,随之愣住了。他忽然发现,秦长安这些年有多么压抑。连笑也变成了无比奢侈的行为。想要守护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宫外一阵躁动,一位侍卫慌慌张张连禀告也未禀告,进了门,打断司马熵思绪,跪在身边呈上密函。 司马熵接过,忙展开,一扫墨字顺而皱起眉。 “到哪了?” “不日便到。” 听后司马熵蹿起身,走到秦长安身边,俯身耳语道:“长安,刘渊要来了,你回去先收拾一下东西。过一会儿我去接你。” 说罢司马熵急急忙忙踏出了门。 容若扶着可栖,时隔多日终于走出了有深又长的地牢。站在门口时,阳光正好洒在脚边一地,抬头看过一束束漏下的光,竟恍若隔世。 “可栖,你还好吗?” 不知石夷子对可栖做了什么,可栖一路便昏昏沉沉,时有力时无力的靠在容若肩头。 可栖喘过粗气道:“不打紧。” “我带你找医馆。你撑着。” 洛阳城里,虽日光高照,却已没了明媚爽朗的气氛。街头巷尾除了匆匆背包低头寄走的行人和遍街而洒的阳光,家家户户皆闭门,几乎没有了烟火气。 “大哥,这是怎了?” 容若一踏上石街便觉得不对劲,忙拉住一位扛着包裹的行人问。 大哥抬眼一瞅容若,闭口不言摇摇头,扯过容若抓在手中的袖角忙走了。 “这位公子,这是怎的了?” “哎,姑娘快走吧。刘渊来了。洛阳城要没了!” 白衣书生深叹,满眼焦虑,答完后也匆匆忙忙离去。 “姐姐!姐姐!你知道哪有医馆吗?” 容若转身又抓住一位大姐,大姐忙聂开身,躲着而走。 “姑娘,临街拐角处,不知还有没有。” 身后一位同样逃难的老翁听后便答道,指了指身后的街巷。 “多谢!” 容若扶着可栖,快步寻着医馆。还好到时,医官正收拾着家当,虽是一副准备逃难的样子,但人还未走。 “医官,你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医官听闻,转头看去。 容若吃力的扶着可栖走向屋内。 “姑娘,快逃难吧,我也无暇去瞧他。况且,带着他,终究也是累赘一个。” “医官,他是我兄长,我不能不见死不救!” 容忍期期切切的看着医官,目光灼灼。 “看完便走,不耽误你。” 医官无奈叹了口气,拿过可栖手腕探起脉。 “哎,他的体质与他人不同。他是如何成这样的?” “他被一把拂尘给伤了。” “你兄长体内真气紊乱,两股气体一刚一柔相互拉扯,习武之人的事,我也不太懂。而且这气像是强行被人灌输进体内。这么看解铃还须系铃人。还须得找到那个伤他的人才行。在下无能无力,姑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逃难(一) 医官和伙计收拾完行李,急匆匆搬出屋外,装载马车上。 容若扶着昏昏沉沉的可栖,在一旁呆愣着,看着医官伙计从身边过,进进出出,看的出神。 医官有些不忍,叹过一声道:“姑娘,请回吧,赶紧去找伤他的人或许还有救。” 容若这才点头,似散了灵魂,只剩躯体,浑浑噩噩拖起可栖,拜别了医官。 此时,洛阳城内恐慌更甚,刘渊的兵马驻扎在洛阳不远,不日便会破城而入。攻城略地后,军队士气鼎盛,杀红眼了的人,带着愤怒与胜者之资,跨着铁骑践踏一切生灵。新旧更迭,无法逃离的人们被困围城,不免会遇一场屠杀。故而城里的人拼了命也要挤出城去,家家户户收拾完行李装载上马车,有些手拖肩扛,缓慢前行,全部拥挤在街道上,渐而汇成了一浪一浪的人流。 远处高头大马在前开道,四驾马车辘辘奔来,乱鞭麾下马蹄嘶鸣,惊的人们推搡四散。 马车上车夫朝着拥挤一团不散的人群大喊着:“让开!” 气势十足。 “河东公主车架,还不速速让开!” 前方街巷塞堵的水泄不通,车架在高速奔来,遇人群阻挡,不得已停下,立马而鸣。 “滚开!全都给我滚开!” 马夫暴戾的喊着,见无人让路,街上车辆横七竖八的挤着,惊恐四散的难民也在挤着,不由愤怒抽着马下行人的鞭子。 “来人!快给我清出一条道!” 马车内河东公主从竹帘后一瞥,不耐烦的咬牙切切命道。 前行护卫听后,抽出佩剑跳下马厉声呵斥人群。 “公主的车也敢拦!不想活了!” 洛阳城上下,帝室自顾不暇,司马颖挟持了司马衷及贾南风,逃离了金墉城。河东公主因司马熵的刁难,迁怒于秦长安,将仇一并算在她身上。临走时见秦长安在苑内收拾着行李,便命侍卫将她值钱物件收刮的一干二净,而后把她扔出宫苑外。 秦长安一同拥挤在街巷上,因走所遭的意外,身无长物,只有旁侧一位婢女——凤儿不离不弃的跟着。 不巧的是,在各自逃亡的路上,秦长安又再一次撞上了河东公主的马车。人群喧闹的朝两边涌动着,秦长安埋下头隐匿在人群中。 车夫蛮横的鞭笞着路人,侍卫同时挥刀恫吓。秦长安从肩比肩的缝隙中挤出,想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不知谁在身后一搡,带着秦长安一同向前挤了半分,随着有人尖叫,整个人群瞬间沸腾,暴怒着互相推搡起来。 秦长安在其中左跌右倒,来去皆不由己,不料面前一人怒而转身,使劲一推,秦长安向人群中一口缺角倒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秦长安覆在地上,不由定了身。颇有些恐惧的抬头看了看耸立在前的侍卫。 她被推在了河东公主的车马下。 “大胆!河东公主的车马也敢冲撞!” 侍卫厉声喝着倒地的秦长安,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 河东公主闻声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嬉笑道:“哟,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秦家小姐。” 河东从马车内探身出来,提裙下了马车。 “司马熵呢?怎的这次没人护着你了?” 秦长安沉默的昂头盯着远方楼阁一角,并无意有搭理河东公主的奚落。河东公主掰过秦长安下巴,沉下面色:“装什么清高!” 其实秦长安与河东公主并无太大过节,平日秦长安教授琴艺时恭恭敬敬,毫无越矩之举。可河东公主本就同贾南风一样,善妒又心胸狭隘。见不得比她漂亮比她贤淑的女子。 由得洛阳城内盛极一时的选丑,皇帝选妃不以美为标准反而以丑为标准。金墉城内,宫女皆厚脂重粉,一涂便涂上了大花脸,生怕容貌有一星半点盖过皇后。贾南风甚至因司马衷多看了一位宫女的手两眼,便砍下了她的手,放在匣子里,送给司马衷。 因此这河东公主撒的气,便是撒在秦长安一张沉鱼落雁的脸及温婉贤淑的性子上。 “大胆庶民,冲撞公主车架,拖出去,乱棍打死!” 侍卫收到命令,着实一愣,随后才拽起秦长安,要将她拖去其它空处。 “你们干什么!” 凤儿搡开人群,冲上来一把拽住侍卫。 “她可是秦家嫡女,秦长安!与陌家有着婚约!你们司马氏就算坐拥天下,也得给秦家陌家一个面子!” 河东公主扭着水桶腰,一步一摇嗔怪道:“兵荒马乱的,谁知道她怎么死的,把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一同给我抓起来!” 面对河东蛮横无理的抓人,人群掀起一阵阵慌乱。难民们皆心有不满,却敢怒不敢言。侍卫粗暴的拽过凤儿的头发,将她拖至秦长安身边。 马车周围的人躁动越来越大,涌起人潮一浪盖过一浪。忽然间,一抹红影从人群头顶越出,落在马车旁。手臂一带,随手扯过一把河东公主挽着发髻的头发,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架在河东公主脖颈处。 一切在眨眼间,河东公主还未反应过来,发钗便散落一地。河东的眼底蓦地由茫然,到愤怒再到惊恐。 冷冽而低沉的嗓音从河东头顶传来:“尖叫一声,便在你脸上划上一刀。” 河东公主瞪大眼睛,嘴巴半张,刚要破吼而出的惊叫转瞬便吞在了独自里。 “你你是谁?” 河东公主清晰的感到,匕首锋利的刀刃冰凉的触感从她颈间散开,蔓延至四肢。 河东公主的近身侍卫同时蹿起身,红衣后撤一步靠在马车木板上,嘴边挂着未散的讽笑警告道:“再挪一步,我便要开喉了。” 话音一落,侍卫皆定住,低下身做攻防之势。 秦长安同凤儿蜷缩在一隅,怔怔的看着一抹红影,随后欣慰一笑。 喊道:“若儿。” 河东公主咽了一口口水,颤着声道:“我我是河东公主你你胆敢伤我分毫,司马氏不会放过你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陷落 容若不屑一笑:“司马氏?哼,阎王来了,我也得给他头拧断。” 河东公主激动的叫喊着,青黑的面容狰狞的似青面獠牙的怪物:“你可知!这是司马氏的天下!你逃不出!你逃不出!” 刘渊已到了洛阳城外,司马氏的天下马上连最后一道防线也溃败了,早已所剩无几。苟延残喘的帝室就连奔逃时,也高高在上的毫无亡国之君的羞色。 “是吗?那看来我一贱命换河东公主一命,着实不亏。” 说罢,容若架在河东公主脖颈间的匕首一紧,河东瞬间呼吸一滞,腿进而软了下来。 容若笑道:“看来公主不知‘亡命之徒’这四个字该怎样写了。今日便来教你一次如何?” 河东公主往后聂着身紧靠着容若,似乎想要挣扎的远离贴在颈间的薄刃。容若见状,又紧一分架在脖颈的刀刃。 “不!不!女侠饶命!你要什么,尽管吩咐,金墉城里应有尽有!” 河东公主被吓的仰着头不敢多动。 “这金墉城,马上便是刘渊的了。哪有你们司马家分毫?” “女侠,你想要什么,马车上带的应有尽有。财宝?粮食?只要放了我!” 容若瞥过一眼马车,四辆装载的满满当当,逃难之前,司马氏定是又搜刮了一番。 容若沉着声音,不漏一丝清绪:“给我一辆马车,另外放了秦长安。” 河东公主吊着的一口气在容若落下话音后瞬间松下,忙点头道:“好!好!快!快给女侠备辆马车!” 容若边后退边拽着河东向马车去:“长安,你们先去。” 随后,容若搡着河东上马车,跟着也跳上车:“安全了再放你。” 容若谨慎的盯着四周,河东公主脖颈间的匕首仍未放下。她蹲在前面,看见人群缓而四散,一抽马缰,马车便冲了出去。 “前面右转,我去接一下朋友。” 容若将可栖安置在不远处的稻草堆旁,马车到时,可栖的脸色更差了。 “长安,你去扶一下。” 秦长安将可栖扶上车。容若选了一条僻静人少的远路,绕着一圈城墙根走。中途随意把河东公主扔了下车。 “他怎么了?” 秦长安扶着面色惨白的可栖,见他咳出的血渐而成了深红,情况似越来越糟糕,不由担心的问道。 “他” 容若看了一眼,垂下眼眸,内心五味杂陈。一方面因为,可栖为了救她,他被石夷子重伤。另一方面,在冥冥中,她缺失记忆里,总觉得与可栖关系匪浅,对他有所亏欠。 “我得把他医好。” 容若一顿后勉强一笑,岔开话题:“听说刘渊来了,我们须得出城。” 秦长安知道容若不愿多说,跟着道:“若被屠城,定会凶多吉少。” “对了,司马熵还在城里。” “他现今在哪?” “不知,在宫里时便急匆匆的有事,说是会来接我。如今也走散了。” “那不如我们去城门近处等。” 秦长安点头应道:“好。” 容若抽着马鞭一路飞奔到城门附近,大道处乌泱泱一群人涌向城外。一墙之隔的天地,在铁骑踏下后,便有着天壤之别。 容若将马车停在房屋后的荫蔽处,满是焦急的盯着城门口,辨认来来往往的行人。她不仅是在寻司马熵的身影,同时也再寻琅鹿的身影。 时间在容若的躲步中一点一滴流逝,眼看一波又一波人离开洛阳,却始终没有见到石夷子与司马熵的身影。秦长安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踌躇着拉过容若的手,攥在掌心。她真实的感受到,容若的手在抖。 安慰道:“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容若眉头皱的有千尺深,她如今除了等待,没有一点办法:“长安,我心里好慌。总有着不详的预感。” 秦长安安抚的拍着容若的手:“若儿,别自己吓自己。拿出你方才救我的从容。” “咳——唔——” 靠在马车上的可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又一口浓血从他的脾脏涌出。容若脸色一变,立马冲上前顺了顺可栖的后脊。 “在我记起所有事之前,你不准有任何的闪失听见没有?” 可栖终有了反应,笑着点头应允。 就在此时,城门处的人群突然躁动起来,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一瞬便散了,全然自顾自的冲上前去,都在一时要挤出城门外。 在混乱中有人大喊:“城门要关了!城门要关了!” 容若站起身向城墙望去,朱砂红的大门一角一动,正在缓缓合起。 “大门要关了!” 刘渊南下,势如劈竹。洛阳临近的地方已经沦陷,司马氏的军队为了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势要死守城门。 “长安,我们得走了!” 容若架着马车,汇入一群涌动的人群中。城门开合的缝隙越来越小。容若向后看了一眼,视线越过人群头顶,接至青天又拉回了高阁一角。她蓦地发现,高阁外廊上,石夷子着一身衣靛蓝道袍,腰间别着一把几净的拂尘,立在飞旋的风里。 “长安!长安!” 于此同时前方,传来一声少年的呼唤。 “是司马熵。” 秦长安转头对容若说着,发现她看着身后出神,便也向后望去。在视线内,除了青天下的高阁楼台的屋顶,什么也没望见。 司马熵微侧马头,停在一旁等着秦长安。两人在拥挤的人潮中回合。 “长安!终于找着你了!我们快走吧!城门要关了。若走不出去,那便再也出不去了。” 司马熵骑着马与马车并排而行。城门开合如今只剩一辆半的马车的宽度了。 “若儿,好久不见!” 司马熵笑着同容若打招呼,还不忘着急的搓手,对着城外望眼欲穿。 容若有些心事勉强一笑后,忽然拉了马缰跳下车。 “你们先走。”,说着容若便把可栖扶下车,“我还要去救他。” 秦长安一惊,忙攥着容若的手:“城门要关了。” 城门就在眼前,开合的门缝里,踏出去一脚,便逃离了洛阳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坐困围城 容若躲闪起秦长安的眼神,舔过有些干裂的嘴唇道:“长安。我一定会回去的。” 秦长安担心更胜:“若儿!” “快走吧!城门要关了!” 容若抽出手,推开秦长安,一抽马缰,马车瞬而冲了出去。 “司马熵,照顾好长安!” 容若朝前方大喊,在话音刚落的霎时间,朱砂的大门重重合上了。 司马熵的回应被关在了城门外。 身边没来得及出城的人们冲了上去,哭喊着无力的拍打着厚重的城门。 一时间怨气冲天,人们眼中尽是绝望与死寂。洛阳城门内外真正成了人间冬夏,冰与火的两重天。 可栖靠在城墙根,渐而恢复了些许意识,扯了扯立在身侧容若的衣角,有气无力道:“是因为他,你才会如此拼命的想要把我救活,从我身上打听自己的身世吗?” 容若低下头,眼眸中映上了可栖落寞的神色,摇头认真道:“是因为你。” 一步之遥的另一番天地,容若只要跨出去,一路南下,便能见到他。可在一个生命衰败之际,比起去见陌桑,容若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去做。况且她与陌桑间,横亘的不再是信与不信的高山,而是记忆缺失的深壑。若她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她,那么她无法做到毫无保留的去喜欢一个人。 容若救可栖,只是因直觉告诉她,可栖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亲人。 “况且,我的身世,不止你一人知晓。” 石夷子知晓,陌桑知晓,只是他们都不愿告诉她而已。 “不论如何,我都要将你医好。” 容若颇深的执念,让她自己都始料未及。她竟不知,自己有多么迫切的想让可栖活下来。容若扶起可栖,逆着人流而上,埋头挤在人群中行走。 可栖看容若沉着面色,一脸决绝,心中便泛起一丝不详:“你要去哪?” “找琅鹿。他一定会有办法。” 可栖一听,停住脚步,拽住容若。 “你要回去找石夷子?” 容若纠正:“是找琅鹿。” “一样。” “不一样。” 容若蓦地抬头看着可栖,眼中凌厉起来。 “没有选择了。” “我宁愿你回去找陌桑。” 容若垂下头二话不说,拉着可栖向前去。 “我不去。你放开我。” 可栖倔强的掰开容若的手,可他如今除了拖着身子走路,连掰开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等死吗?那怎对得起,末了为了你放弃出城。” 可栖明白,容若此去找石夷子,无异于去送死。让容若去冒险,甚至要他拿容若的命去换自己的命,他宁愿静静的等死。 容若见可栖坚持不肯走,两人僵持不下,深叹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可你要坚持等死,那我不如一刀了结了自己。” 可栖凝着眸,抿过嘴,终了妥协了。容若带着他向着天口高阁前行。她方才看见石夷子在阁楼外廊上,背袖扬着拂尘,似在等着她。 远处萦绕在晕染日光中的阁楼,渐而移近,矗立在眼前。 容若觑着眼,迎着夕日向上望去,一层层停滞的光影凝重的叠起。 石夷子站在外廊上,清淡的出尘,一挥拂尘道:“你还是来了。” 容若映着灿烂又将散的光,挑起眉一笑道:“果然道长是算到了,那么今日我能否活下去,道长算到没?” 石夷子听后,蓦地一皱眉,黑下脸。 “做个交易怎样?” “一命。”容若曲指指着自己,“换一命。”,而后又指向可栖。 容若顺着手指的视线望向可栖,可栖在一旁摇摇欲坠,转眼便倒下了。 “可栖!” 容若笑容倏然消失在脸上,她近乎扑了过去,抱起可栖。 “可栖!不能睡!” 不知为何,一想到最坏的结果,容若眼泪便止不住的漱漱而落。悲伤是真切的,绝望也是真切,比听到容家灭门,见到容温惨死要真切的多。 “可栖,我真的没用,记不起来,也不能医好你。真的” 容若跪在身旁,泣不成声。 可栖摇摇头:“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所有。在这之前,你要相信,你是一个重情重义,性情中人。至少对我,对你信任的人是。不要有所怀疑你的过去。” 容若抹了一把眼泪:“你不要说了。” 可栖娓娓道来,像是在交代遗言。容若没有勇气再听下去。 “我不想在我失忆时,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人。你知道,当我记起时,现实对我会有多残忍吗?” 残忍的是,失忆使她一无所知。恢复后,才恍然如梦,恨自己无能为力。 “姮儿,你让我说完。我怕没有机会了。” 可栖握住容若发颤的手,略带祈求的目光映在容若眸底。 “那年雪夜,我遇见了你。是我这一生最庆幸的事。你将我从地狱里拽了出来。它于我,是重生。当所有人奚落我时,你告诉我,我同你一样,生而为人没有区别。这一句肯定,我记了一辈子。我夜里有时会笑,我上辈子到底积了什么德,让我遇到你。咳咳——” “可栖,你不要说了好不好?一辈子还长,还没完呢!你怎的不继续记下去?” 容若扶起可栖,抚着背给他顺着气。就在一瞬,石夷子看着楼下的两人,眼底一闪,徒然卷起杀意。抽出拂尘中藏剑,从阁楼飞旋而下。 容若毫无察觉,心疼的擦过可栖嘴角,好似革除了一切世外杂音。 石夷子在容若身后,劈开凛冽的风。 可栖的视线从容若颈侧越过,瞳孔里闪着石夷子靛蓝的身影,挥着剑势如破竹而来。 “小心!” 可栖大叫着,搂过容若,用着仅剩的力气挡在她身前。 石夷子的剑撞上可栖,进而深且重的刺进了体内。 另一个蓝色身影,与此同时闪出,一扫拂尘卷着石夷子松开短剑,后退了半尺。 容若在可栖怀里一摸索,抬起双手,震惊的向下看。 短剑刺穿了可栖的左胸,温热的血水渐而晕开。 “可栖!” 直到可栖见了琅鹿拦下石夷子,才松了本就微弱的气息,直直的倒下身。 “你不许死!你不许死!” 容若发了疯般惊叫着,晃着可栖。方才还在同她讲话的人,转眼间便不在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可栖(一) “你不准死!不准!” 容若胡乱的抹着可栖胸前渗出的血水,嚎啕的哭着,势要哭的天崩地裂,滔尽心底一切的暖意。 “可栖你醒一醒!醒一醒!” 容若掰开可栖的双眼,眼皮在松手后合上,容若又执着的掰开。 “你看看我!看看我好吗?” 她跪在地上,张着嘴失声哭着,她的痛比以往要都要浓烈与深刻。 “石夷子!你同他有什么仇怨?凭什么害了他!” 容若瞪着猩红的双眼,撑起身冲向石夷子。琅鹿见状忙的跨上前,拦腰截住容若。 “琅鹿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容若失了理智,蛮力挣扎着,挣脱了琅鹿一只手,又被琅鹿按了回去。 “你跟他是一伙的!都想要我的命是不是?好啊!今天我定要同你们同归于尽!” 琅鹿掰过容若的肩头,捧着她的脑袋,迫使她的视线与自己相交。 “姮儿!姮儿!看着我!” 容若崩溃的眼神对上琅鹿清冷的眸子,像是干涸的口喝下山泉,冰洌的泉水直通脾脏,整个人袭来了凉意。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瞬而静了。 容若渐而恢复了理智,怅然若失的看着琅鹿。 琅鹿一改冷淡的神色,抚了抚容若的头发,安慰道:“你要活着。” 容若盯着琅鹿有着异样魔力的眼睛,那双清明又冷洌的眸子,只要一碰上,便能使人镇静。 琅鹿接着道:“我想让你活着,可栖也想让你活着。” 琅鹿是在告诉她,若她一心想要寻死,那便负了可栖舍命救她。 容若皱着眉,边哭边讽笑,她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何种样子。 “我当然要活着。不然就遂了那些想我死的人的愿了。” 容若一改凄怨哀思的神色,死命的咬着唇,坚毅又决然的立起身,怒目圆睁的平视前方。 “还要恣意妄为的活着。” 石夷子的声音从天边回旋而下,一层叠一层响起。“琅鹿,你就是如此报答我的!” 容若抬头却不见石夷子身影。 琅鹿甩起拂尘,护容若在身后。 “姮儿,你先走。” “可是可栖” 容若放不下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可栖。想着要带着他的尸骨一起逃离。 “有我在,快走。” 来之前石夷子算了一卦,“火风鼎,九三。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预示着,囊中之物不在,功亏一篑。 故而容若在问道石夷子是否算出她的卦象后,石夷子面色不悦,真正动了杀意。 眼下来看,容若带不走可栖的尸骨了。在石夷子卷起风刃如梨花暴雨般袭来时,容若被琅鹿一推起身,奔向巷子的深处。 容若边跑边回头,琅鹿与石夷子在阁楼下的空地缠斗。石夷子三番五次想要甩开琅鹿,直奔容若,全然都被琅鹿拦了下。 此时的洛阳城与上半日,有着截然不同的光景。街上夕阳漫过的地方,一眼望去皆是空荡,了无人迹。而宽窄参差的巷子里,阴暗晦涩的墙根处,日光所覆不到的地方,暗影中蠕动着一个又一个蜷缩的身影。 刘渊的铁骑已兵临城下,清角声在似火的天边蓦地响起,狼烟随之在天幕中散开。容若提着衣摆,疯狂的在无人的街巷奔逃。 “咚——” 巨大而有力的撞击声,陡然在整个洛阳城上空盘旋。 “咚——” 容若一惊,止住脚步蓦然回首望去。嗜血的夕阳下拓出红衣少女苍白又孱弱的身影。空荡荡的街头那端,禁闭的朱砂大门沉闷的被撞出恐怖的哀鸣。 死寂的城池,与容若逝去的记忆重叠。死亡的空响,一声声回荡在空城的旧梦里。喷涌而出的记忆,在容若脑海里一泻而下,在她最无助,最茫然的时候苏醒。 一颗热泪,在脑中杂乱的记忆回旋时,悄然落下。因为她与可栖的羁绊,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切。那是一种融入血脉里的亲情,同甘苦共患难超越一切的感情。 她记起了,她不是容若,她唤作苏姮。 苏姮捂住面容,无声的痛哭着,眼泪止不住的从指间渗下。她记起了她捡回可栖的那个冬日,她才十岁有三。 隆冬腊月,寒风啸叫。平阳旧城内大雪封的满眼都是,泱泱然一片,雪覆了路边枯木焦骨,森然又冷清,只看得半垮半塌的院落里掌起稀松可数的灯,直到夜深才偷偷亮在窗前。 城里的大火终于在前些天的一片大雪纷飞中灭了,残垣断壁卷着血腥及焦糊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平阳城。苏姮回想着那天,那队身着甲胄的人踏着战马破了平阳城大门,挥着长弯刀进了城,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为他们的胜利而欢呼,于是他们便杀了所有降将,掳掠了整座城,最后一把火烧了平阳整整七日。 大多数百姓在匈奴挥师东征时开始举家南渡,城里家户奔逃殆尽。不到一个月,平阳已成为了一座空城,只剩些病残的老妪老翁还守在这里。 苏姮等到后半夜才从一片瘫倒的墙根处爬出来。连夜的大雪把焦土盖的茫茫然一片,同时也把夜照的通亮。白日她实在不敢出去晃荡,巡路的兵士一波接一波,连一只鸟雀都跑不掉,也只敢等到深夜。也许是风雪太大,霜露寒气太重便没有人再来巡夜了。苏姮实在是又冷又饿,身上几片单薄的麻布能勉强遮体,御寒却是不能。她决定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些南逃乡民遗落下的食物果腹,顺便再扯些衣物御寒。 苏姮虽来平城不久,也是知道城南是些许大户人家圈的宅院,兴许走时匆忙,会落下不少御寒果腹的东西。想罢,她便朝着城南摸过去。雪盖着路上那些坑坑洼洼,使得她总是一脚深一脚浅,加着未停歇的大雪,还未走到便湿了半身衣裳。寒气似细密的针雨钻进漏风的破布,刺的她脊髓直疼。 到了院落边,苏姮脚蹬墙沿,一个纵身便轻而易举的翻过了高过她两个头的院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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