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皇帝的白月光》 正文 1.第一章 长华宫。 小宫女宝儿端着托盘,刚走到殿门口,忽听西边儿传来一阵幽怨的哭声,如泣如诉,不胜凄楚,不禁趁着没人翻了个白眼。 这都大半年了,李贵人的眼泪就跟长江的水似的,怎么也流不尽。 风里携来断断续续的哭音:“皇上,皇上,嫔妾冤枉冤枉啊!” 宝儿怔了怔,回首望一眼远处的琉璃瓦,叹了口气。 这疯疯癫癫,终日流泪的李贵人,竟是不知她口中的皇上,早就成了先帝。 太子都已经登基了。 想到这里,宝儿又加快脚步,往正殿走去。 宝儿年纪小,入宫的时间不长,初来乍到没几天,就被指派到了长华宫——这儿原先是个当差的好地方,正殿住着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娘娘。 先帝自年少时便有风流名声,一生多情,可至死都只有一个孩子,也就是前些天登基的年仅五岁的小太子。 太子是由一名身份低微的后妃所出,才几个月大,那女人不知犯了什么事儿,畏罪上吊了,先帝便着人把孩子抱给皇后养。 直到七个月前。 先帝一道圣旨,将皇后幽禁于长华宫,此生不得踏出宫门半步,等同于打入冷宫不得超生,徒留个不顶用的虚名。 宝儿进宫这么久,几乎从没听人提起过皇后。 她就像是宫里的一道禁忌,所有人都对她讳莫如深,若非亲眼所见,每日伺候着,宝儿只怕要将这位失宠的娘娘当成洪水猛兽。 可她家娘娘分明是天仙般的人,最是温柔良善。 江晚晴正在偏殿看书。 自从下了禁令,这里伺候的,只剩宝儿和一名也是新来的小太监容定。 长华宫的老人死的死,调走的调走,全不在了。 宝儿和容定即便有心收拾齐整,可偌大的一个宫殿,到底心力不足,因此殿内难免显得破败。 江晚晴身着一袭缟素的裙子,一头乌黑的秀发挽成简单的发髻,用玉白的簪子定住,脸上脂粉未施,此刻正悠闲地坐在榻上,倚着窗,神态慵倦,苍白纤细的手指,缓缓翻过一页纸。 窗外依稀能听到李贵人的凄凉哭声。 宝儿生怕皇后触景伤情,忙放下托盘,便想关上窗子:“娘娘,快吃饭罢,您瞧瞧,今儿这饭菜可好的很呢。” 江晚晴轻轻按住她的手,笑道:“我正在念窦娥冤的话本,你且开着窗,李贵人哭的这般情真意切,听着才有气氛。” 宝儿一愣:“娘娘?” 江晚晴摇了摇头,没有多说,看了一眼装着的几道小菜,又是一笑:“有心了,都是我爱吃的。” 宝儿这下来了精神:“可不!就算从前先帝在时,咱们宫里的膳食用度也不算太差,但跟这几天没法比!”静了一会儿,她扬起嘴角,笑弯了圆圆的眼睛:“底下的人都有眼色,知道太子殿下登基了,娘娘不日便会从这里出去,毕竟您养育过太子,就该是正经的太后——” 江晚晴听了不觉欢喜,反倒惊讶地看向她:“为何?” 宝儿一滞,支支吾吾道:“因为c因为您养育了太子” 江晚晴莞尔道:“我又不是他的生母,不过养了他几年。再说了,太子才几岁,能作的了什么主?” 宝儿张开的嘴慢慢合上了,像弯弯的月牙般的眼睛,也染上了失望的神色。 江晚晴拿起筷子,夹了点菜吃。 过了会儿,宝儿开口:“那该是摄政王作主了。” 江晚晴低垂着眉眼,不置可否。 宝儿在一旁端茶递水,咕哝道:“摄政王若是有心,说不定会接您入慈宁宫——” 江晚晴筷子一顿,突然笑了一声。 宝儿奇怪道:“娘娘,怎么了?” 江晚晴抬眸:“宝丫头,你入宫太晚,宫里的事不清楚就罢了,连从前帝都街头巷尾的流言,也全不晓得么?” 宝儿脸一红:“奴婢家住琼州,爹爹在小地方当官,许多帝都的事确实不知。” 江晚晴柔声道:“我不是在怪你。” 待得茶余饭足,江晚晴看见宝儿准备撤下碗筷,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容定上回挨了板子,还没养好伤吗?” 宝儿想了想,答道:“前几天去看他,分明好的差不多了,只说是头晕——我看啊,八成是犯懒不肯起来,我待会瞧瞧他去。” 江晚晴颔首。 等宝儿走的远了,榻上的人才长出了一口气,展露笑容。 终于终于快结束了。 不容易啊。 江晚晴是生于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平平安安长到十七岁,正是花一样美好的年纪,偏偏因为一场车祸,魂穿进了一本看过的宫斗小说,成为了和自己同名同姓c时年刚满三岁的奶娃娃女配。 这个女配在原著中从未露面,一直活在别人的回忆杀里。 ——主要是男主的回忆里。 男主名凌昭,是个年少有为的皇子,少年时便能领兵出征,多年来立下战功无数,受封燕王,然而生性沉默寡言,极为内敛,他父皇最钟爱的儿子不是他,而是早逝的元后所出的太子凌暄。 凌暄体弱多病,风流浪荡,怎么看都不适合当帝王。 可老皇帝才不管,铁了心要让凌暄继位。 凌昭的母妃和女配的母亲是手帕交,因此两人算得上两小无猜,早生情意。 男主英雄年少,女配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更是美貌之名动京华,端的是一对璧人,只可惜天意弄人。 有一次,凌昭率兵出征,虽然险胜,但是损失惨重,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回到帝都,老皇帝因为他几度将在外抗命不从,说了他几句,凌昭一反常态,居然严词指出父皇听信朝中庸人之言,用兵有误。 这可好,父子彻底闹翻了。 因为凌昭态度强硬,拒不认错,老皇帝差点夺去他的封号,还把他关入大牢。 女配吓坏了,苦苦哀求尚书父亲替凌昭说说话,但江尚书身为久经官场的重臣,哪会干这蠢事,当然不允。 这时,太子凌暄竟主动托人带话,说是可以帮这个忙。 作为代价,他会请老皇帝,为他和女配赐婚。 女配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应允。 太子替燕王求情,老皇帝遂准凌昭戴罪立功,从此戍守边疆重镇。 凌昭出狱后,没来得及沐浴修整仪容,听闻女配将被指给太子,急匆匆去质问女配,就顶着一张憔悴至极的脸,和满身的狼狈。 他问女配是不是为了他才答应指婚,他问女配是不是被太子逼的。 女配含泪否认,狠心赶他走。 凌昭戍守边城的第二年,老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称帝。 女配虽然成了新帝的皇后,身份尊贵,但是一颗心全在凌昭身上,侍寝不情不愿的,总是暗自垂泪,神情悲切。 凌暄不愿勉强,但自己的女人老想着他的兄弟,心里肯定不好受,于是每次都闹的不欢而散。 成亲数载,竟是从未圆房。 最后,因为一件事触及了凌暄的底线,他实在容忍不下去,虽不曾废后,却把女配幽禁于长华宫,帝后形同陌路。 凌暄体弱,当了不足七年的皇帝就病逝了,临死前,不知出于什么诡异的心态,把远在苦寒之地的凌昭调回来,遗诏上封他为摄政王,辅佐幼帝。 女配生了一颗苦情白莲花的心,想到自己先是嫁了先帝,愧对摄政王,又对摄政王有情,愧对先帝,终究罪该万死,于是选择三尺白绫了却余生,动手前留下一封遗书,求摄政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她的家人,善待年幼的小太子。 凌昭大受打击,又从母亲口中,得知女配当年的确是为了他,才嫁的先帝。 自此,女配成了他心尖上的白月光,直到两年后,和女配极为相似的庶妹,也就是小说的女主经选秀入宫,开启正文的宫斗剧情。 在原著里,女配是真正人美心善的白莲花,两朝帝王白月光,凌昭爱她,凌暄爱她,甚至原女主对她也充满了敬慕思念之情。 奈何一生情路坎坷,结局惨淡。 这可苦了江晚晴。 她虽是穿越者,却和很多前辈不同,她在现代生活幸福,父母恩爱,家中大富大贵谈不上,小康是够得着的——有车有房,吃穿不愁,就在穿越前不久,老房子拆迁赔了一大笔钱,日子眼看是越过越好了。 突然魂穿过来,变成尚书府的大家闺秀,最初的懵逼过后,江晚晴直犯愁。 她想念家中亲人,想念科学发达c生活便利的二十一世纪。 作为一个轻度手机依赖症患者c以及轻度网瘾患者,她在古代的每一天都是煎熬,虽然平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周围总是一群人可供使唤,但父母远在天边,夏天没空调,上网靠作梦的日子,她实在不想要。 好在有一天梦里,鬼差托梦给她,说是地府工作出了重大失误,这次穿越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但只要她依照书里的剧情走完全程,就能回到现代。 此刻她真正的肉身陷入车祸后的植物人状态,古代一年只等于现代一日,只要她乖乖听话,等领完热便当,就能回到自己身体里。 于是,江晚晴熬啊熬,熬啊熬。 从尚书府闺阁到寂寞深宫,她尽职尽责地扮演着白月光女配的角色。 男主凌昭也好,她名义上的夫君凌暄也罢,在她眼里都像是游戏的npc,唯一的作用是协助她完成任务,领取奖励。 唯独那小太子,那乳名为福娃的孩子,却是不同的。 按照原著的剧本,凌昭当上摄政王后没多久,就威逼利诱,胁迫幼帝下了禅位诏书,把皇位抢了过来。 他始终记着女配的遗言,倒是不曾为难幼帝,给了他一个王爷的封号,依旧准他暂住皇宫。 这一决定,日后险些酿成大祸。 幼帝慢慢长大,在别有用心的太监蛊惑下,对凌昭心生恨意,屡次使坏想害他,皆未能得手。 最后,幼帝的身世被揭穿。 原来他压根不是皇家血脉,而是宫妃与他人私通生下的孽种,于是凌昭命亲信关紧门窗,乱棍打死了他。 江晚晴穿越后,对其他人都有防备,唯独见这小小的婴孩,却喜欢的紧,终究不忍见他走到那一步。 于是,一天夜里,她在梦里和鬼差讨价还价,坚持把福娃一同带回现代。 鬼差同意了,只是有个条件。 原著中,女配是自缢身亡的,而江晚晴想带走福娃,就必须让凌昭赐她死罪。 江晚晴一口答应下来。 在这个封建主义盛行的时代,在这尔虞我诈身不由己的九重深宫,想风风光光活下去不容易,想找死有何难? 这条件未免过于简单。 江晚晴微微笑了起来,执起话本,又翻了一页。 快了 她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等着多年未见的‘初恋情人’不请自来,上门叙旧。 ——大戏已经落幕,就差这最后的谢幕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先帝的金棺停灵永安殿,择日下葬。 前几天殿中哀哭之音不绝,便是在这炎炎夏日,听着也叫人心生凉意,如今倒是清静了不少。 一名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一眼刺目的日光。 先帝去的不是时候啊。 此时正值盛夏酷暑,这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 头两天哭灵的宗亲命妇们,体力不支倒下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他刚收回目光,忽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往这边来,后面跟着不少随从,忙定了定神,随身旁的宫人侍卫一道跪下行礼。 大热的天,他后背的冷汗湿了衣衫。 不是热出来的,纯粹是吓的。 等那行人匆匆走过,他才敢起身,转头望向其中一人的背影。 那人身形颀长,比旁人起码高出半个头来,背影也是一样的冷硬笔挺,像雪中劲松,又像永不会弯折的长/枪。 他一走过,空气都阴凉不少,四周的压迫感经久不散。 小太监长长出了一口气。 身旁传来同伴们的窃窃私语。 “摄政王战场上待久了,这气势当真骇人。” “他这是往哪儿去呢?” “我猜是泰安宫——听说皇上夜里哭的厉害。” “唉,也是可怜。” “摄政王这一回来,若是从前的事看开了,放下了,倒还好,只怕他还记着” “怎会不记得?当年圣祖皇帝驾崩,摄政王回京奔丧,进宫觐见先帝和江皇后,回府后呕出一口血,生了一场大病,都说是过于悲痛所致,依我看啊,八成是气的。” “气的?” “可不是?若没有当年的一场风波,江皇后和他本是唉!” “造孽,造孽哟” 泰安宫。 李太妃哄了半天,总算把小皇帝给哄睡了,可没一会儿那小小的孩子又醒了,这回也不大哭大闹了,只一个人缩在床角,可怜巴巴地擦眼泪。 泰安宫里住的不是先帝的妃嫔,而是小皇帝的祖父c圣祖皇帝剩下的妃嫔,而今也没几个人了。 李太妃就是其中之一。 在过去的几天里,她突然从一个寂寂无闻的太妃,一跃成为所有人争着巴结的对象,就跟作梦似的。 只因除了圣祖皇帝的遗孀,她还有一个身份。 ——摄政王凌昭的母亲。 李太妃挥了挥手,遣退试图上前把小皇帝抱下来的嬷嬷,柔声道:“福娃乖,快别哭了” 小皇帝红着眼,用肉肉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带着哭音问:“太妃娘娘,父皇呢?父皇去哪儿了?” 李太妃叹了一声:“你父皇他去了一个地方,暂时回不来。”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那那母后呢?”他突然难过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忍不住哭出了声:“母后呢?我要母后,把母后还给我呜呜呜” 周围的宫人有心软的,此刻都默默垂首拭泪。 小皇帝才几月大就没了娘,江皇后养了他几年,母子情深,偏又出了事,现在连先帝都去了,好不可怜。 孩子还小,哭声满是稚气,就这两天,小脸蛋瘦了一圈。 李太妃瞧着心里也难受,愁眉不展,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僵持一会,身后传来一道平淡冷沉的声音:“您会见到她的。” 殿内的宫女太监见到来人,忙乌压压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 凌昭面无表情,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李太妃转身,惊讶道:“你来了?” 凌昭微微颔首:“儿子给母亲请安。” 李太妃摇了摇头,见到他,有些如释重负,悄悄使了个眼色:“快想想法子罢,才多大的孩子,这么哭下去,伤了身子如何是好?” 凌昭便侧眸,望向缩在床角里,吸鼻子打哭嗝的肉团子。 江皇后出事后,小皇帝是养在先帝身边的,平时由老嬷嬷c奶娘和宫女们照看。他和李太妃不熟,但是李太妃生的慈眉善目,他多少生出一点亲近的心思,可凌昭就不同了。 摄政王是见惯了杀伐血腥的人,虽眉目俊朗,但睥睨之间自带森森寒意,寻常人等见着都胆寒,遑论一个五岁的幼儿。 小皇帝畏惧他,再不敢哭出声响来。 凌昭隔着几步的距离,站在床榻前,淡淡望着小皇帝:“皇上为何哭泣?” 小皇帝瞥了他一眼,糯糯道:“想见父皇,想见母后。” 凌昭眉目不动:“父皇只怕见不着了,至于你母后”他停顿片刻,那双冷厉深沉的眸子,终于起了一丝波澜:“总会见到。” 小皇帝一喜,脱口道:“什么时候?” 凌昭答道:“不是今天。” 小皇帝失望地抿起嘴。 李太妃松了口气,露出笑颜,想去抱住小皇帝。 凌昭突然道:“母亲且慢。” 李太妃一愣,怔怔看着他。 凌昭伸出手,又道:“请母亲借我一块帕子。” 李太妃想通了他的意思,不禁觉得好笑:“难道你没有吗?” 凌昭简略道:“有,只能我用。” 李太妃瞪他一眼,将绣着红梅的帕子递过去。 凌昭接住,对着小皇帝伸出手:“擦干眼泪。” 小皇帝怕他,乖乖用帕子抹干净了泪水,只剩下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依旧红肿,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又畏惧地盯着陌生的男人。 凌昭见他不哭了,便对李太妃道:“前朝还有些事,我先行一步。” 李太妃赶紧打断:“等一等,你跟娘过来,我有话单独与你说。” 凌昭颔首,随着她走到偏殿。 左右无人,李太妃叫心腹王嬷嬷去门外守着,这才低声道:“昭儿,我听到了一些风声前朝的事情,娘知道自己不该管,也没法作主,可是无论你想如何,你总得记着当年先帝对你的恩。福娃是个可怜孩子,你你如今身负辅政重任,已经是一人在上万人在下,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千万别起。” 说到这里,李太妃有点紧张,悄悄看了看儿子,却见他神色如常。 她忍不住叹了一声,接着道:“若非先帝在你父皇面前,帮你说情,那年你能不能从狱中出来,还说不准。” 凌昭许久无言,忽的一笑,轻轻道:“他对我的恩?” 李太妃心头一凛,想起长华宫里的人,更是哀伤:“这只能怪造化弄人。” 凌昭冷笑道:“不,母亲,从没什么造化c天意,有的只是人心险恶。” 李太妃皱眉:“他到底救了你的性命!” 凌昭神色骤冷:“这条命,我很稀罕么?” 李太妃呆住了,无言以对。 凌昭退后两步,行了一礼:“儿子告退。” 燕王府。 先帝丧期,王府的牌匾还没来得及换新的,依旧是从前燕王府的字样。 花园一侧的偏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凌昭独自一人坐在主座上,下首的位子本有客人,茶杯尚且冒着热气,可人已经走了。 他的门客,也是谋士张远刚才来过。 “王爷,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只要一份禅位诏书,兵不血刃,您就能坐到那个本就属于您的位子上!” “这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您为大夏立下的功劳,朝中有谁能比得上?您想想戍边时过的日子,想想您这些年来受过的伤,流过的血!” “新帝年幼,一个五岁的孩童,怎堪当治国重任?” “您至今迟疑不决,不是因为先帝,更不是因为圣祖皇帝,难道是因为江皇后?” 凌昭抬眸,望向地上的一摊水渍。 张远冷不丁提起那人,他一时动怒,摔了茶盏,如今下人过来收拾了碎片,水渍却未曾干涸。 江皇后,江皇后。 他甚至分不清,恨的是张远提及那人,亦或是这刺耳的封号。 江晚晴。 凌昭忽然觉得疲倦。 先帝过世前,紧急召他从边疆回来,连赶了几天几夜的路,紧接着便是国丧,前朝多少事情待他定夺,加上丧仪和哭闹不止的小皇帝这些天来,他几乎没闭上眼好好睡过一觉。 可直到念及这刻入骨血的三个字,他才觉得累了。 他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绣帕。 帕子很旧了,样式朴素,上面绣着精致的出水芙蓉,角落里用红色的丝线,绣出了几个小字。 吉祥,如意,平安。 这是在他第一次出征前,江晚晴熬了一宿没睡,送给他的。 凌昭用指腹摩挲着那粉白的荷花,眉心渐渐拧起,目光往上,落在他手背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上。 那年他听说江晚晴被指给了太子兄长,赶去尚书府,少女形容憔悴,苍白着脸承认确有此事,又用发簪抵住细嫩的脖子,逼他走,争执之下,她手中的银簪,在他手背上划下一道血痕。 当时她吓白了脸,就像突然崩溃了,泣不成声。 她说:“你放过我罢。” 凌昭微眯起眼,将绣帕重新放入怀中,起身离开。 也许,他是该去长华宫一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长华宫现在等同冷宫,偌大的地方空荡荡的,从前下人住的一排庑房,现在也没几个人了,以至于宝儿和容定都能独占一整间。 宝儿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气势汹汹地推开门。 屋里暗幽幽的,像是几天不通风了,弥漫着一股怪味。 宝儿抬头,只见足能容纳六c七人的床榻,只有一人横着卧在上面,大热天的没盖毯子,朝一侧睡着,微微蜷起身体。 那人瘦的厉害,正好背对着她,凌乱的黑发间,露出一截苍白修长的颈项。 宝儿两手叉腰,大声道:“好呀!你跟御膳房的人顶嘴,挨了几下板子,这都多少天了?你还准备继续装病不成?” 容定只不理她。 宝儿心头火起,柳眉倒竖:“长华宫守在殿内的,只剩你我二人,你偷懒不起,可不是把活都赖在我头上了?你快起来,跟我一起伺候皇后娘娘。” 床上的人还是没动静。 宝儿气的想用鸡毛掸子打他,刚走近一步,却听容定低低咳嗽了声,道:“皇后娘娘难道不是太后?” 宝儿愣了愣,道:“这得看摄政王的意思。” 容定忽的笑了声,那语气说不出的古怪:“他有什么不肯的。” 宝儿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转身关上门,凑过去:“小容子,你进宫也不久,但好歹比我时间长,你可知先帝和咱们娘娘,究竟为何变成这样?” 容定没答话。 宝儿也不是真的期待他有答案,兀自在桌边坐下,喃喃道:“难道真的天子风流,伤了娘娘的心?唉,原来再贤惠的女人,终也会伤心难过的。” 容定沉默一会,冷不丁开口:“你们娘娘她好么?” 宝儿未曾注意到他奇怪的称呼,答道:“娘娘有什么不好的?整天念书喝茶,西边儿的李贵人成天哭泣,你也晓得那声音有多渗人,唯独娘娘半点不在意。我要有娘娘那心性,都能修炼成佛了。” 容定笑了笑:“那就好。” 宝儿站了起来,用鸡毛掸子敲了敲床沿,哼了声:“我再宽限你两天时间,你若是还偷懒装病,我就告诉娘娘了!” 说完,转身走了。 门开了又关,容定缓缓从榻上坐起。 少年长得极为秀美,只是此刻形容憔悴,眼窝深陷,脸色泛着病态的白,唯独一双细长的眼,却凝着这皇城禁宫最深沉的黑。 他慢慢举起手,细细审视着十根干惯了粗活,长了茧子的手指。 这当然不是他自己的手。 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 他曾是皇城之主,天下之主,他的灵柩还停在永安殿,未曾葬入皇陵,可死后再次睁眼,本应成为先帝,位列太庙的他竟重生成了一名身份低微的假太监,服侍着被他关了禁闭的冷宫皇后。 前世九五之尊,万人之上,今世命如草芥,任人践踏。 多么荒唐。 自从摄政王来过一趟,小皇帝乖了许多。 今早,李太妃喂他吃粥,他默不吭声地吃下半碗,才小小声道:“太妃娘娘,吃不下了。” 李太妃笑了起来,拿起帕子,替他擦拭嘴角:“皇上再吃一些吧,吃了才有力气。” 小皇帝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 李太妃称赞道:“皇上真懂事。” 嘴上这么说,看着小皇帝的眼神,却带着一抹怜惜。 李太妃心里觉得奇怪,小皇帝作为先帝唯一的皇子,送到江皇后身边后,又被立为太子,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可这孩子非但没有骄纵之气,言行之间,反而有一种怯生生的感觉,怕生的厉害。 小皇帝吃完了,慢吞吞伸手,拉住李太妃的袖子:“太妃娘娘,今天我可以见母后了吗?” 李太妃神色一暗:“还不可以,再等几天,你皇叔会带你去见你母后的。” 小皇帝扁起嘴,强忍住眼泪,哽咽道:“父皇也是那么说的,他生病前,也说福娃很快就可以见到母后了。他撇下我去了别的地方,我还是没见着母后。” 李太妃叹了声,将孩子揽入怀中,轻拍他的背脊安抚。 想起长华宫的那位,说不伤心,那一定是假的。 李太妃看着江晚晴长大,知道她是个好孩子,更差点成了自己的儿媳,这原本应该是个美满的故事。 终究,可惜了。 又过了一天,容定终于肯下床了,便来请安。 只是见到江晚晴,闷了半天,自恃上辈子的身份,怎么也弯不下膝盖行礼,心想他好歹曾经是个体面的皇帝,怎么沦落到给自己皇后跪下请安的份上了。 这皇后还是他关入长华宫禁闭的。 是他又爱又恨百般无奈的结发妻子。 所幸江晚晴正在写字,没空注意他。 面前摊开的一张宣纸上,写了四个数字。 零陆贰柒。 宝儿端着茶水过来,瞧见了,好奇道:“娘娘,这是什么?” 江晚晴道:“没什么,写着玩。” 宝儿瞧了会儿,又问:“可是谁的生辰日子?” 江晚晴道:“不是。” 不是谁的生日,只是她手机的开锁密码。 自她穿越后,漫长的二十年啊!她一边在脑海中描绘父母的容貌,一边背诵自己的手机号c手机密码c电脑密码,生怕重回现代后忘记了。 唉,但愿她在手机欠费停机前,能穿回去。 江晚晴停下笔,看了看宝儿,又打量了容定两眼,对他道:“小容子,你在外头且忍让着些,旁人身后有主子撑腰,我却是不能替你出头的。” 容定微微一怔,薄唇无声翕动几下,隔了会儿,才吐出两字:“娘娘。” 江晚晴笑笑,温声道:“你和宝儿都是,若你们能尽早觅得高枝,那是最好不过,不用陪我在这里过苦日子。” 宝儿头一个叫了起来:“奴婢是心甘情愿伺候娘娘的!” 江晚晴摇摇头,看着笔尖沾着的墨水,淡淡道:“我也是真心诚意劝你们的,并非在试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是,你们也是。” 她是注定生命不止,作死不休的人,拖累的人越少越好。 宝儿开始指天发誓一生效忠于主子,絮絮叨叨个没完。 容定突然道:“先帝一生只得娘娘一位皇后,如今幼帝登基,您是大夏当之无愧的皇太后,迟早能移居慈宁宫。” 话音刚落,天际忽而暗了暗,似是厚厚的云层掩住灼灼烈日,蝉鸣声一阵一阵的,懒散中带着几许力不从心。 江晚晴回过头,诧异地看向他,只见少年一张脸苍白,低着细细长长的一双眼,薄唇紧抿,毫无颜色。 她微微一笑,说:“那你就错了。” 容定正想问话,奈何宝儿缠着江晚晴表忠心,他只好作罢。 他想问的太多了。 想问凌昭就有那般好,值得她一生牵肠挂肚? 想问如今凌昭已是摄政王,她为何不想法子引他来见她? 而最想问的,莫过于一句话。 ——夫妻七年,她心里,当真不曾有过他么。 容定抬眸,只见江晚晴正望着远处的宫殿楼阁发呆,正是停灵的永安殿的方向,他心中一动,问道:“娘娘可是在思念——” 江晚晴接口道:“是啊,我在想福娃怎么样了。” 容定无语,胸口闷的厉害。他不肯气馁,再接再厉:“您就不想先帝么?” 江晚晴蹙眉,奇怪道:“想先帝?想他作甚?” 容定胸中郁结的这口气,就更憋屈了。 江晚晴走到窗边,临窗而立,幽幽道:“唉,想抱福娃举高高了。” 宝儿附和道:“皇上肯定也在想您呢,娘娘和皇上母子情深,皇上定不会亏待您的。” 容定却没好气道:“那您不想摄政王么?” 这话问的突兀且无礼,江晚晴回头,看他一眼。 容定平静道:“皇上年幼,而摄政王正值盛年,又是刚硬强势的性子,以后宫里的一切,怕是由他和李太妃作主了。” 江晚晴点了点头,似笑非笑:“你说的对,是该想想他了。” 容定听见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江晚晴立在窗边,盛夏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格子照进来,在她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那沐浴在阳光下的肌肤,白得几近透明。 她生的极美,眉眼的精致耐看还在其次,难能可贵的是她身上的气质。 犹如池中睡莲,纤尘不染,虽然有着不胜柔弱我见犹怜的外貌,骨子里却是清清冷冷的,天性清傲不容折辱。 容定默默垂下眼。 这些年来,他看着她从尚书府的千金小姐,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母仪天下的大夏皇后,又被他下了禁令,关在不见天日的深宫。 周遭的一切都在变,可无论处境如何,江晚晴从未改变。 滔天的权势,无尽的富贵荣华,在她眼里,皆是过眼烟云。 她还是她。 他恨过她的清高。 “咦?”江晚晴凝神细听,远处似乎有些吵闹,便转头吩咐宝儿:“出去瞧瞧,什么事情?” 不消片刻,宝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娘娘是c是晋阳郡主,她是冲着咱们这里来的。” 江晚晴挑了挑眉。 先帝下了禁令,不准闲杂人等靠近长华宫。 这位晋阳郡主是异性王爷的女儿,也是原小说里的女配,从小暗恋凌昭,等白月光江晚晴领了便当,终于如愿以偿,得以嫁给凌昭当皇后,但是因为性格骄纵无脑,在小说里被人挑唆着当枪使,和女主作对,没活过半本书。 早前操办丧仪,来往的命妇宗亲们不少,晋阳郡主会进宫也不奇怪。 只是,她来长华宫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晋阳郡主的父亲平南王镇守一方,膝下有四子,却只有一个宝贝女儿,自小养在身边,满了十岁才着人送进帝都的宅子长住。 因此,晋阳郡主是骄纵惯了的任性脾气,又因从小习武弄枪,对武艺出众c能征善战的凌昭早生向往,少时便想尽法子和他制造相处的机会。 从那时起,江晚晴就成了她心底的一根刺。 她的性子大大咧咧的,凌昭在一众皇子中排行第七,她便总是七皇子c七殿下的叫着,起初没觉得什么,直到某天赏花宴上,她听见了江晚晴是怎么唤他的。 一声七哥,分明是最简单的两个字,从少女淡粉的唇里轻轻吐出来,却带着无尽的缠绵情意。 气煞她也。 恶心,讨厌,黏黏糊糊的。 晋阳郡主怎么看江晚晴怎么不顺眼,凌昭越是喜欢江晚晴,她就越是讨厌她,几度蓄意找茬,皆是铩羽而归。 那生的空谷幽兰一般安静的少女,只在凌昭面前会显露几分小女儿情态,在同龄人和他人面前,则是永远与世无争c容忍大度的样子,眉梢眼角染着淡淡的冷清意态,好似不屑于争斗,反倒衬托得别人全成了尖酸刻薄的恶人,好生气人。 上天开眼,江晚晴没能嫁给凌昭,而是成了东宫的太子妃。 晋阳郡主以为凌昭总会清醒了,知道她才是真正在意他的人,不成想,他还是念着那负心的坏女人。 如今先帝过世,幽居长华宫的那人还年轻,凌昭又总在宫里走动,多的是见面叙旧的机会。 晋阳郡主听了身边人的几句挑唆,又恨又怕,正好今天进宫,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往长华宫来。 “郡主!郡主使不得!” 丫鬟碧清追上去,着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长华宫那位,先帝可是严令禁止任何人擅自见她的,您这么一去,万一走漏了风声——” 晋阳郡主冷哼一声,大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迷路了,记不清路,只晓得往前走!” 碧清明知主子是在耍赖,却也不得法。 到了长华宫角门前,两旁看守的侍卫本欲上前阻拦,晋阳郡主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倒是让他们愣住了——这位闯进来的姑娘衣着华贵,身后又跟着随从,肯定是位主子,眼神这般凶狠,怕是来头不小,他们也不敢鲁莽地拦下。 晋阳郡主越发得意,脚步不停,闯入大殿。 两旁朱红的门有些斑驳,几处地方都脱了漆,显出主人的落魄境地。 晋阳郡主闷久了的心思舒展了些,左右那女人过的不好,她就畅怀了,可乍一眼看见从偏殿过来的人,那笑意忽然凝在了唇角,尴尬又僵硬。 七年了。 江晚晴嫁人时不过十六,在深宫里磋磨了七年,却还是昔年闺阁中的模样,弱不禁风的身段,步步生莲的优雅姿态,连眉梢眼角温柔中透着清冷的神/韵,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看见不速之客,她挑了下细眉:“郡主?” 晋阳郡主本是来找茬,外加看笑话的,但故人还是昔年风采,自己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一半。她挺起胸膛,好像借着这个动作,能打足底气:“我是迷路了,才走到这鬼地方来的。” 江晚晴的目光在她脸上缓缓飘过,宛如一汪沁凉的月色悄然流淌。半晌,她笑了笑,走到一边的位子上坐下,淡淡道:“原来如此。” 晋阳郡主沉默地打量着对方。 江晚晴穿的很素净,通身不带杂色的白,头上的簪子也是纯粹的白玉,更显得长发乌黑,眼眸若墨玉。 一名稚气的宫女和一名清瘦的小太监从里间出来,站在江晚晴身后,似乎不知是否应该给客人上茶。 江晚晴没抬眼看宝儿,只道:“长华宫粗茶淡水,晋阳郡主入不了口的。” 这话不但交代了下人,也算点醒了晋阳郡主。 这火凤凰一般的女子几步走到她面前,冷笑道:“只怕当年你敲锣打鼓,天下同庆封为东宫太子妃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下场吧!” 江晚晴点了点头,感慨道:“当年嫁给先帝,他还是太子,他的父皇龙体安康,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当上皇后。” “哈!”晋阳郡主尖锐的笑了声,环顾四周:“江晚晴,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谁不知道你早就遭了先帝厌弃,只留皇后之名,实则已是弃妇废后!” 江晚晴脸色如常,不见半点气恼:“先帝终究没下废后的诏书,岂不是证明他终究顾念着我,舍不得我?” 身后的容定神色一变,深深凝视着她的背影。 晋阳郡主不耐烦道:“你和先帝如何,又干我何事?你是惯会在男人面前装样子的,可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她恨恨地剐了座上的素衣女子一眼,冷冷道:“我告诉你,你现在后悔,也晚了!别白费心思。” 江晚晴奇道:“我后悔什么?” 晋阳郡主嗤道:“你还装!当年摄政王冲撞了圣祖皇帝,被关入大牢,你以为他彻底失势了,再无翻身余地,就转身投入先帝怀中,你自然是后悔这个。” 宝儿听完,已经气白了脸,喝道:“大胆!谁准你侮辱我们娘娘的?” 晋阳郡主轻蔑地扫过她,不屑于和奴才说话,只问江晚晴:“你敢说不是吗!” 江晚晴悠然一笑,道:“宝儿,上茶。” 宝儿气道:“娘娘!” 江晚晴笑道:“接下来总得费些口舌功夫,晋阳郡主喝不惯不好的茶,我却是要润润唇的。” 宝儿低着头,应了声。 跟入殿中的碧清拉了拉晋阳郡主的衣角,紧拧着眉唤了声:“郡主” 晋阳郡主冷着脸,甩开她的手,依然直视着江晚晴:“好,我就听听你怎么狡辩。” 江晚晴有的是耐心,等宝儿端着热茶上来,倒了一杯,她接过手里吹凉了,轻轻抿一口,才道:“当年我年幼无知,和摄政王确实有些来往,但从来守礼,并无私情。后来,我既嫁给了先帝,心中便只有他一人,先帝待我宠爱有加,我待先帝,更是一心一意。” 容定浑身一震,望着江晚晴的眼神,震惊而新奇。 江晚晴放下茶盏,幽幽叹了声:“可惜我没福气,先帝撒手人寰,留我一人在世,我的心已经死了,若说有后悔,也只悔恨没有更早认识先帝,更早嫁他为妻,平白辜负了大好时光。” 晋阳郡主脸色惊愕,愣了好一会儿,脱口道:“你胡说!当初一口一个七哥,喊的那么亲热,你却说你——” 江晚晴抬眸,目光如冬日雪色,映在她的身上,不带温度:“我也唤我兄长们大哥二哥,难道我对他们也有情意不成?” 晋阳郡主怒道:“你强词夺理,曲解我的话!” 江晚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全由得你。” 晋阳郡主瞪着她,过了许久,哼了声:“你说你从未喜欢过王爷?” 江晚晴微微变色,冷然道:“郡主,我今生唯一心悦之人,如今躺在永安殿的金棺中,我是先帝的正宫皇后,望你自重。” 晋阳郡主狐疑道:“那你从前待王爷的种种,难道就是假的?” 江晚晴容色淡漠:“你所谓的种种,又是指的什么?摄政王从前是圣祖皇帝的七皇子,身份尊贵,家母和李太妃又是旧识,我尽心待他,不是应该的么?” 晋阳郡主沉默一会,试探道:“就这样?” 江晚晴笃定:“就这样。” 晋阳郡主在大殿里走了几步,倏地转身,扬起下巴:“江晚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这些话,去跟王爷说么?” 江晚晴见她一步步走入自己的计划,温柔的笑道:“随便你。” 晋阳郡主睁大了眼睛:“你别以为我不敢!” 江晚晴浑不在意:“你要是敢,现在就去。” 晋阳郡主咬了咬牙:“我马上就去!你说过的话,我会一字不漏的对王爷说一遍!” 江晚晴道:“你尽管说。” 晋阳郡主总觉得受了挑衅,怒道:“我这就去了!” 江晚晴颔首:“你去啊。” 晋阳郡主深吸一口气:“我真去了!” 江晚晴眼皮也不抬:“不送。” 晋阳郡主用力地跺了跺脚,对碧清道:“我们走!”大步走出一段路,忽而又折回来,指着江晚晴道:“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晋阳郡主主仆二人走了,长华宫复又安静下来。 方才江晚晴的话,宝儿和容定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容定兀自沉默,宝儿却感动得热泪盈眶,认准了先帝风流花心,江皇后痴心不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淌下两行清泪:“娘娘,可惜先帝再也听不见您的话了!” 江晚晴微笑:“他听不听的见不要紧,总会有人听见的。” 宝儿泪眼朦胧,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庭,哽咽道:“先帝若是知道娘娘的心意,定不会舍得把您关在这儿,饱受苦楚。” 江晚晴心平气和:“就算对我下了禁足令,他一没短了我的吃穿,二没给我使绊子添堵,谈不上苦楚。” 宝儿泣道:“满后宫的女人,只您待先帝最真心了” 江晚晴便不说话了。 容定也在瞧着这位看似娴静温柔的主子。 刚才江晚晴说的话,莫说是晋阳郡主,就连身为当事人的他,也觉得一头雾水。 他竟是不知,他的皇后对他用情如此之深。 他只知道,自大婚之夜起,到每月初一十五于长华宫就寝的日子,江晚晴见了他便是克制隐忍的模样,面上不显露什么,可那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漆黑的眸子里,盛着无尽的哀伤。 有次他的手按在少女清瘦的肩上,她微微颤了颤。 那是出自本能的反感。 然而,就是这样的江晚晴,却在晋阳郡主面前,口口声声说今生只爱他一人。 荒谬荒谬至极。 正心里七上八下的,惊疑不定,忽听江晚晴唤道:“小容子。” 这清凌凌悦耳的三个字,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容定嘴角抽了抽,上前一步:“娘娘。” 江晚晴喝完了半杯茶,一只纤纤玉手按着脖颈,慵倦道:“来给我捶捶肩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江晚晴似是觉着累了,一手撑在茶几上,扶着白玉般的额头,双眸闭着,纤长的眼睫一颤一颤,侧脸线条极为柔美,神色柔和。 容定慢吞吞地挨近,迟疑地抬起手,许久没落下,手指握紧,才发觉手心全是冰冷的汗。又过了一会,他的手落在女子瘦削的肩膀上,轻轻敲了一记。 江晚晴柳眉微挑,没睁眼:“手法生疏了。” 容定生硬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笑了笑,道:“好,恕你无罪,继续吧。” 容定一边捶肩,一边偷眼瞧她。 江晚晴还是那般恬静的模样,姣好的容颜熟悉又陌生,而这陌生来自于他们夫妻之间的生疏。 直到此时此刻,容定忽然想到,相处许多年,在他的记忆里,却极少有离皇后如此近的时候。 长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都比他和江晚晴来的亲近。 这还是个假太监。 这个念头一起,容定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下房的床榻上,这个小太监犯了事,被人责打了,正在床上哀哀叫疼。 当他发现这是个假太监,他又惊又怒,怒的是净身房管事的太没用,居然让一个六根不净的男人混进后宫,惊的则是这个假太监在皇后宫中服侍,他一无所知,如果真是个不老实的,后果不堪设想。 但揭发是不可能的,那是自寻死路。 容定思绪纷飞,动作便有些心不在焉,手背不经意间擦过女子的脸颊,那触感温软而细腻,一瞬而过,却在他心上烙下了印子。 他立刻停手,低低道:“娘娘恕罪。” 声音比先前哑了些许。 江晚晴睁开眼,莞尔道:“从前你来了长华宫,只晓得闷头干活,在我面前也没几句话,活像个闷葫芦,挨了一顿板子,话反倒多了起来,却总在请罪。” 容定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生怕皇后看出了什么,垂着眉眼道:“是是我粗手笨脚,让娘娘不高兴了。” 奴才两字到了唇边,到底吐不出,只得生生咽下。 想他前世是顺风顺水惯了的人,别说当了帝王以后,就是在先前,他年仅六c七岁上便被封了太子,父皇于众皇子中最看重他,因此,除了身体弱一些,除了正妻心里无他,他短暂的一生也算圆满了。 这奴才两个字,怎么说的出口。 宝儿在旁插嘴道:“可不是笨手笨脚的,脑袋不灵光么!方才那讨人厌的郡主闹上门来了,在娘娘面前耀武扬威的,你也不知道拦着点,护着咱们娘娘你个呆子!” 容定又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摇头道:“晋阳就是这性子,凭你们也拦不住,不必自责。” 宝儿愤愤道:“娘娘!您就是太好说话了。” 江晚晴道:“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宝儿应了一声,和容定一同退下。 出了殿门,两人一起往后殿走,宝儿忽然转过头,压低声音:“小容子,刚才娘娘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容定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 宝儿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是好奇:“听娘娘所言,仿佛年少的时候,和摄政王有过来往。” 容定神色漠然,目不斜视:“那又如何?” 宝儿问道:“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来往吗?” 容定蓦地止住脚步,瞥她一眼。 宝儿只觉得那眼神冷的厉害,一时噎住了,等反应过来,想骂他两句,问他那么凶的瞪人作甚,前头的人却走的远了。 摄政王府的花厅里,江尚书正坐着等待,他手边的一盏茶已经凉了,白茫茫的热气散尽,碧绿的茶叶也沉到了杯底。 他犹自不觉,端起来抿了一口,登时皱了皱眉。 眼看着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摄政王还是不见人影。 又过了一会,有一道人影冲着这边来了。 江尚书忙站了起来,摆出恭敬有加的笑,迎了过去:“王爷——” 来人一笑,开口道:“下官见过尚书大人,大人可安好?” 江尚书抬头,这才看清面前的不是一贯冷口冷面的摄政王,而是一名眉眼温和c笑容可掬的男子,正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属下,王府的侍卫统领,秦衍之。 不知怎的,对方越是笑的温和有礼,江尚书心里就更忐忑,勉强笑道:“原来是秦大人,不知王爷从宫里回来了么?” “当不起当不起,下官人微言轻,可担不起尚书大人这声称呼。”秦衍之状若惶恐,语气却是慢悠悠的:“王爷还没回来,所以我才来通报一声,大人也知道,先帝刚去不久,新帝年幼,王爷这几天忙的很,经常天色晚了才回来,您也不必在这里空等,有什么要紧的事,改天上朝的时候说明也不迟。” 这下子,江尚书的一颗心直坠了下去,又总是坠不到底,悬在深渊半空,叫他心慌的厉害。 秦衍之虽然客气,但是江尚书久经官场,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他分明知道自己不是为公事而来,却还叫他上朝的时候奏禀王爷,根本就是看他笑话。 江尚书又想起了出门前,夫人陈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 “怪你都怪你呀!老爷,是你害了我的晚晚,是你误了她一辈子!” “当年摄政王突然入狱,你只当他遭此一难起不来了,见不得晚晚到处奔走,为他找人求情,又唯恐圣祖皇帝知道了,迁怒于你,便同先帝一起,逼迫晚晚嫁给他。你肯定没有想到,摄政王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现在好了,皇上还那么小,摄政王实权在握,你晚上愁的睡不着,只是为了你头顶的乌纱帽忧心,你c你可曾挂念过我的晚晚,你可想过她在宫里的日子如何?天下怎有你这么狠心的爹!” 当年的那桩错事,他何止是害了爱女,还得罪了摄政王。 毕竟,那时候摄政王刚得自由,几次登门造访,除了第一次硬闯进来,没能拦住以外,后来几次他前来见晚晚,都被自己叫人给挡在了外头。 这梁子结大了。 这几日,摄政王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朝堂之上待他也只是淡淡的,和旁人无异,看不出究竟藏了怎样的心思。 一别数年,昔日那沉默的少年依旧惜字如金,喜怒不形于色,可曾经的一身少年意气,终究是沉淀为眼底的凌厉冷芒,再不轻易显露人前。 君心难测呐。 江尚书思索再三,觉得他有必要来这一趟。 可惜左等右等,没能等到摄政王。 江尚书敛起心底的难堪,说道:“左右今日无事,我就再等等。” 秦衍之便扬起手,招了婢女过来,吩咐道:“没看尚书大人的茶都凉了吗?还不换新的来。” 两名婢女道了一声‘秦大人恕罪’,退了下去,不一会端着新茶回来。 秦衍之转身回望一眼来路,见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禁客气道:“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大人尽管在这里等,下人如有怠慢的地方,千万别轻饶了他们。” 江尚书道:“多谢秦侍卫。” 他知道,虽然正经论官职,秦衍之算不得什么人物,但他是摄政王的得力心腹,如今的地位非同小可。 秦衍之又看了看屋外飘着的细密雨丝,皮笑肉不笑:“王府到底是王府,总得有待客之道,譬如就不能大雨天的,让客人淋着雨在府外等候,传出去可不成了笑话?”他回头,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温声道:“江尚书,您说是也不是?” 江尚书心里咯噔一下,饶是官场沉浮多年,老脸仍是不争气的涨红了。 那年凌昭一趟趟的上门,他吩咐家丁拦住他,推说他和江晚晴都不在家,有一次便下起了大雨,那倔强的少年硬是在门外等了几个时辰。 他记得清晰,因为凌昭在外头苦等,江晚晴就在书房里哭着求他,求他就算不让凌昭进来,好歹让她出去,劝他回去。 当时凌昭不过是一个失宠的皇子,有罪在身,他又已经投靠了先帝,当然不准女儿再牵扯进去,狠心拒绝了。 谁曾想,凌昭没有如他所愿,战死沙场c病死边城,先帝病重时,居然还把他召了回来,封为摄政王。 先帝一生英明,怎到了最后如此糊涂啊! 江尚书对上秦衍之带着讽刺的目光,干笑道:“是,是。” 花厅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幸好就在这时,少女娇俏的声音蓦地响起:“秦侍卫,他们说你在这里王爷呢?” 秦衍之转身,看见是晋阳郡主,行了一礼:“参见郡主。” 晋阳郡主蹙眉:“你别跟我来这套!王爷还没回来吗?你怎没跟着他进宫?” 秦衍之道:“府里有些小事,王爷叫我先行回来处理。” 晋阳郡主失望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我去前头等着他。” 秦衍之心知,他家主子多半是不愿看见郡主的,便拦了一下,问道:“不知郡主有何事?王爷近来事忙,如果不是顶要紧的,不如由我转告——” “就是顶要紧的,顶顶要紧的!”晋阳郡主打断了他,不耐烦地绕过他,由丫鬟打着伞,走进了雨雾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长华宫朱红的正门是上了锁的,唯独留了个偏僻的角门,方便宝儿和容定出入,两边都有轮值的侍卫。 宝儿刚从庑房出来,正准备去主子身边,眼神晃了晃,忽然脚步定住。 宫门开了。 平日里一重重铁链锁着的大门,竟然真的向两旁打开了,除了守门的侍卫外,还有几个人站在那里。 宝儿从入长华宫以来,头一次觉得阳光这般明媚,从洞开的庄严宫门照射进来,带来了盛夏的灼灼气息。 侍卫们恭敬地退在一边,还有个衣着体面的大太监谄媚地笑着,弓着腰背,对一个高个子的锦衣男人说着话。 那人眉目英俊,就是神色颇为冷淡,只见身边的公公滔滔不绝地往下说,他连嘴皮子都没动一下。 宝儿十分好奇地看着他。 宫门外,凌昭微微拧眉。 内务府总管大太监魏志忠立刻察觉到了,转头一看,倏地板起脸,指着宝儿尖声道:“放肆!没规矩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见了摄政王还不下跪?!” 宝儿吓了好大一跳,后背冷汗淋漓,惊慌地跪下叩头:“奴婢参见摄政王殿下!” 魏志忠擦了擦额角的汗,毕恭毕敬道:“王爷——” 凌昭瞥了他一眼。 魏志忠本想发落了这个死丫头,讨摄政王高兴,冷不丁被他看过来,后半句话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凌昭收回目光,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宝儿,道:“这宫女至多不过十四岁,行事如此莽撞,看来刚一进宫,就被指派到长华宫办事。” 魏志忠低着头道:“王爷说的是,当时事出紧急,这里——”他看着悬挂在宫门上的牌匾,咳嗽了声:“从前的人有些问罪处死了,有些撵出宫去了,指派初进宫c未经调/教的宫人过来,本是先帝的意思。” 凌昭不再多言,负手而立,只望着相隔一个院子的正殿,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偏偏盯着不放。 过了一会,他终于转回来:“上次本王对你说的话,可有记牢了?” 魏志忠一个劲的点头:“记得,奴才全交代下去了,亲自过问的,保准不会出差错,这几日” 他止住话头,不知该怎么称呼长华宫里的主子,称皇后吧,肯定不妥当,称太后,那得摄政王点头,称废后称江氏,可先帝到底没废她啊。 最终,他只道:“这几日长华宫里的膳食,都是按王爷给的食谱准备的。” 凌昭又开始远远凝望着殿门,话也不说。 魏志忠入宫好些年了,先帝在时就任内务府副总管,可相比潇洒风趣的先帝,摄政王的心思着实难猜——不爱说话,脸上总没表情,这叫人怎么琢磨他的想法。 他隐隐觉得,也许王爷是想进去,找那皇后不算皇后c太后不算太后的江氏说话,迟疑良久,终究不敢开口,叫宝儿把她家娘娘请出来。 算了,摸不清王爷的心思前,多说多错。 果然,凌昭到底没进门,旋身离开。 魏志忠狗腿子似的跟了上去。 凌昭头也不回:“找几个可靠的人来打扫院子。这还只是夏天,成何体统。” 魏志忠道:“是,是”停下来,对着凌昭的背影点头哈腰了好久,等他走的远了,才挺直腰背往回走去,穿过大门,低头俯视仍跪在地上的宝儿,骂道:“死丫头,叫你来伺候主子,你是怎么办事的?这还只是夏天,满院子的落叶——” 他环视一圈,那么大的一个院子,也只在角落里有几片飘落的叶子,尚未完全枯萎,显然是刚掉不久的。 宝儿苦着一张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道:“公公,奴婢只有一个人,又长不出四只手来,已经尽力了,每天一大早的就起床洒扫——” 魏志忠用力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还敢顶嘴!” 宝儿眼泪掉了下来,蔫蔫地垂下头:“奴婢不敢。” 魏志忠轻咳一声,吩咐左右两边的小太监:“找几个可靠的人来,长华宫门前的甬道c宫门口,还有前院后院,每日都得仔细打扫干净了。” 小太监应了,退下去传话。 魏志忠轻飘飘扫了低声啜泣的宝儿一眼,声音也是飘着的,轻得听不清晰:“别哭丧着脸了,好生伺候你主子,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 等人都走光了,侍卫又把门锁了起来,宝儿才敢从地上起来,垂头丧气地走进正殿,又拐到了江晚晴日常所在的偏殿,委委屈屈唤了声:“娘娘” 江晚晴依旧在看书,容定在旁伺候,乍然见宝儿眼圈红红的,他心中了然,却只笑道:“奇了怪了,这么横的宝儿姑娘,怎么哭鼻子了?” 宝儿气极,扁着嘴道:“娘娘!” 江晚晴招了招手,让她过来,用自己的帕子,替她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柔声道:“这是怎么了?” 宝儿问:“您可知方才谁来了?” 江晚晴笑道:“宫门重开这么大的动静,早听见了,想必是摄政王来了。” 宝儿一愣,脱口而出:“您竟然知道?!” 江晚晴仔细地叠好帕子,放回怀中,悠然道:“除了他,谁还有这般阵仗?怎么,他吓着你了?” 这里只有自己人,宝儿终于忍不住,一股脑的诉委屈:“娘娘,王爷好不讲道理!他他分明睁眼说瞎话,我早上才扫过院子,这一会儿的功夫,又不是秋天叶子掉的快,明明只有几片飘到了角落里,他偏说什么成何体统。” 江晚晴安慰道:“宝丫头,你别往心里去,他这人瞧着十分有威严,有时候脸皮子薄的很,他是在等我出去见他,我不肯去,他又拉不下脸来见我,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罢了。” 宝儿不信:“真的?” 江晚晴抿了抿唇,眼底漾开一丝笑意:“当年,他有次和我闹了不愉快,好些天不见人影,后来他终于来了,说是顺道给我带了一份吉祥楼的点心,从燕王府到吉祥楼,再从吉祥楼到尚书府,他这是顺了大半个京城的道——我二哥知道后,拿这事背地里笑话了他好久,说他长的人高马大的,怎的行事这么孩子气。” 宝儿噗嗤一笑。 容定别过头,看着窗外:“娘娘对摄政王殿下,倒是很了解。”他的语气极淡,状若不经意,偏生在那平静的字句下,泛着一点酸。 江晚晴看了过去,正巧见他回过头来,少年的眼神清澈,双眸生的秀气又好看。 容定笑了笑:“娘娘,当初我到长华宫来,其他太监私下里都笑话我,说我这辈子是没前途的了,如今看来,我跟着您前途无量。” 江晚晴没说什么,对宝儿道:“早前送来的点心,我给你留了一点,你下去吃吧。” 宝儿一听有好吃的,到底嘴馋,欢欢喜喜去了。 江晚晴这才叹了一声,目光追随着宝儿的背影,话却是对着容定说的:“小容子,你和那傻丫头不同,你是个聪明人。” 容定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娘娘喜欢聪明人,我就是聪明人。娘娘喜欢傻子,我也能是傻子。” 经过重生后的一连串打击和‘惊喜’,他已经镇定下来了。 往好处想,他虽然没前世那么好的命,可也平白得了一具健康的身体,还和他曾经爱而不得的妻子如此亲近,也算是一种缘分。 这一生,未必就过得不如前世。 江晚晴低眸,翻了一页书:“你若真的聪明,就知道跟对主子才有锦绣前程,自己琢磨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凌昭回到王府,从骏马上下来,吹了许久的风,才算安定下了心。 这么突然就去长华宫是有点唐突了。 他是以什么身份去的?摄政王? 又是为的什么,见先帝的皇后c新帝的太后,还是见他的皇嫂? 想着这些事情,凌昭难免心烦,刚进门,秦衍之就过来了,低声道:“王爷,江尚书来过了,等了一会功夫,没见您回来,被我劝走了。” 凌昭点了点头,走了几步,不禁嗤了声:“你抽空指点他几句,也好让他心里有底,他若能安守本分,本王自然不会动他的乌纱帽,省的他动不动自己吓自己,宫里见了本王,总是一副做贼心虚的嘴脸。” 秦衍之应道:“属下明白。还有一事,晋阳郡主来了。” 其实也不用他说了。 晋阳郡主在厅里等了半天,总算等来了人,喜不自禁地迎上前,忽然又顿住,斜了眼秦衍之:“我和王爷有几句话说,你暂且退避。” 秦衍之心里暗笑,这位郡主是真不把自己当客人,面上不露分毫,恭敬道:“那属下先行退下。” 晋阳郡主又打发了自己的侍女出去,在门外候着。 凌昭不耐烦与她周旋,开门见山:“你有什么事?” 晋阳郡主捏住衣角,难得的扭捏了会儿,脸色泛红,突然轻轻叫了一声:“七哥。” 凌昭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说人话。” 晋阳郡主羞红了脸,窘迫道:“你你气死我了!” 凌昭道:“本王公事缠身,你若没事,早些回去。” 晋阳郡主看着他摆出赶客的冷漠样子,心中生气,哼了一声,飞快的说:“我去过长华宫了。” 果然如她所料,凌昭闻言立刻回头,盯着她看了会儿,眼底已见怒气:“都是废物。” 他说的本是魏志忠和手底下的人,明明他吩咐过,对长华宫要尽心尽力,怎么还会让晋阳闯了进去。 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可晋阳郡主听真切了‘废物’两字,还以为是在骂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冷笑道:“是啦,在你眼里我是废物,其他人全是废物,就长华宫里那个人是最好的,可人家一颗心挂在先帝身上,早不记得你了!” 凌昭沉声道:“你乱说什么?” “我可不是乱说的!” 晋阳郡主怒气上头,把长华宫里听见的话,全部重复了一遍,末了还添油加醋地强调江晚晴有多真爱先帝,对和凌昭的旧情,又是怎样极力撇清c嗤之以鼻。 她说的口干舌燥,好不容易说完了,却见凌昭脸上压根没什么表情,不觉气道:“你也别认为我背后告状,我是小人——是她自己叫我跟你说的。亏你这些年在外打仗,吃了那么多的苦,还念着她,她呢?先帝锦衣玉食供着她,奇珍异宝哄着她,她就这么轻易的把你丢到脑后了!” 凌昭坐在主座上,问道:“说完了?” 晋阳郡主道:“不信你进宫,自己问她!” 凌昭抬眸,看着她。 晋阳郡主哼了哼,不作声了。 凌昭淡声道:“说完了就走,让秦衍之送你出去。” 晋阳郡主气得头顶冒烟,咬牙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到这,又觉得骂他是狗太过不敬,撇过头大声道:“你总会后悔的!” 过了一会儿,秦衍之开门进来,方才看见晋阳郡主气冲冲离开,他料想这脾气火爆的郡主,定是在王爷这里摔了跟头,便道:“王爷,属下已经叫人护送郡主回去了。” 凌昭端起一盏茶,道:“明早你随我进宫,你去问问魏志忠怎么办的差事,竟让晋阳闯进了长华宫。” 秦衍之点头,少顷,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今日,王爷可曾” 凌昭没答话。 秦衍之便知道,闹了半天,晋阳都见过江皇后了,自家主子到底没能进长华宫的门,也不知道在跟谁怄气。 凌昭沉吟片刻,道:“上回,五哥送的那只性格温顺c与人亲近的猫,可还养在王府里?” 秦衍之听他问起,觉得奇怪,答道:“还在。” 凌昭道:“明天一道送进宫,给皇上作个玩物,免得他过于悲伤,啼哭不止。” 秦衍之更加莫名其妙,然而他自小跟在凌昭身边,很快想通了他的目的,顿时有点无语——他家主子对着江家小姐,一向脸皮薄,怕是明日送猫时,想弄个‘意外’松手,等猫儿跑进了长华宫,他正好找到借口进去。 王爷现在大权在握,见一面罢了,偏要费尽周折。 秦衍之领命离去,走到门边,蓦地停下来,转身道:“王爷,张远先生的话,您考虑了么?” 凌昭抬头,看向他。 秦衍之硬着头皮道:“属下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可张先生一心为您着想,所言句句在理。夜长梦多,请王爷切勿感情用事。” 良久,没有声音。 秦衍之额角滴下冷汗,正想跪下请罪,忽听前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笑,他愕然抬头。 凌昭站起身:“禅位诏书早已拟好,待先帝下葬之日,便会借由小皇帝的口,宣之于众。”走到秦衍之身边,他定住,侧眸:“怎么,连你也觉得,本王会妇人之仁?” 秦衍之大喜:“王爷英明!” 凌昭又道:“这些天,本王想的只是如何登上皇位,而非应不应该。” 帝位他志在必得,但长华宫里的人也是他无论如何都要留住的。 想起江晚晴,晋阳郡主的话又在他耳旁响了起来,吵吵嚷嚷的,叫他一阵气恼,今日他在长华宫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里头的人怎会听不到,她不肯出来,难道是因为晋阳说过的话不,绝不可能。 凌昭眸色一暗,对秦衍之道:“你现在就去找那只猫,把它关进笼子里,千万别出差错。” 秦衍之:“” 长华宫,夜色深沉。 今晚本是宝儿守夜的,可这丫头贪睡,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盹儿,江晚晴梦中惊醒,坐了起来,她还是睡得死死的,一无所知。 江晚晴也没想叫她。 都说寒夜漫长,可对江晚晴来说,夏天的夜晚也不好过。 尤其今年格外的闷热,早前下过一场小雨,本以为能散散热气,然而没什么大用,晚间躺在床上,浑身都在冒汗,衣衫贴在身上更是难受,胸口闷的透不过气来,恨不得把衣服全脱了只剩肚兜,图个凉快。 碍于身份,她是不能这么干的。 今晚这噩梦,八成就是热出来的。 梦里,她回到了久违的现代,头顶艳阳高照,她在小卖店里,买了一支巧克力夹心雪糕,迫不及待地撕掉外面的包装,正准备咬一口解热,不料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把她的雪糕抢了过去。 她转过头,猛然看见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却是她才死了不久的丈夫。 凌暄带着笑,高高举起那支雪糕,挑眉道:“孤贵为东宫太子,一般的凡尘俗物,自然不放在眼中。江姑娘若想报恩,不如以身相许?” 她急得踮高脚尖,嘴里叫道:“你还给我,你还给我!” 凌暄好整以暇:“不还,以身相许了才还。” 她够了半天够不到,跳了起来,总算快碰到了,那支珍贵的雪糕却融化得差不多了,奶油掉到地上,糊成一坨。 江晚晴一下子清醒过来。 梦里凌暄那句不要脸讨打的话,他是真的说过的。 当时老皇帝龙颜震怒,凌昭陷入险境,凌暄便如书上写的,托人带了话,还和江晚晴秘密见过一面。 那是在一间茶馆的二楼雅座,独间厢房里有一扇窗户,正对着河。 太子倚着软枕坐在窗边,容色和平时一样,倦怠而苍白,毫无血色,他手里捧着一个小手炉,视线落在她身上,眉梢眼角染上一点浅浅的笑意,轻声道:“孤贵为东宫太子,一般的凡尘俗物,自然不放在眼中,江姑娘若想报恩,不如以身相许?” 江晚晴对于凌暄,总比对凌昭多了一份警惕和慎重。 凌昭好歹是小说的男主,对他的心性c成长历程等等,都有详尽的描写,可凌暄就不一样了,他比自己这个女配还路人,只知道是个短命的药罐子,还抢了男主心爱的女人。 同样是回忆杀里的角色,作者描述过江晚晴的美貌和柔情,对于凌暄,却只是一笔带过。 江晚晴和凌暄相处时,一直害怕自己崩了人设,导致剧情生变,所以总是很累。 凌暄死后,江晚晴才算彻底放下心,也没再怎么想过他,直到今夜。 为了平复心情,她又开始背诵手机号码,手机密码,电脑密码,还有她微微张着嘴,震惊了好一会儿,努力想要回忆那几个数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江晚晴弯下腰,脸埋在被子里。 想不起来,还是想不起来。 千防万防,她还是忘记了自己的支付密码会不会有一天,她连父母的名字c容貌都忘记了? 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她咬着下唇,努力不让心头的委屈和恐惧扩散,不让眼里的水雾凝聚成泪。 半晌,江晚晴胡乱地穿上鞋袜下地,打开窗,任由月色安静地洒在身上。 她披散着长发,跪在地上,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无声的c虔诚的祈祷:“诸天神佛在上,若能平安回到现代,信女愿意余生不再看言情小说,要看也不看穿书类型的。” “信女愿用十个凌暄,换一支雪糕,不用巧克力夹心,赤豆的就好。” “信女愿用十个凌昭,换半小时的空调。” 容定揉着眼睛,走到房门口,看到的便是重重珠帘帷幔后,只穿着单薄中衣的女子,满头青丝长至腰际,正可怜而无助地跪着,双手放在身前,不知在祝祷些什么,隐隐有压抑的哽咽声传来。 他心中一惊,瞥见宝儿仍在呼呼大睡,眉心便拧了起来。 当初他安排刚进宫c底子清白的宫人过来,本是为了杜绝有人在江晚晴身边安插眼线,伺机对她下手,可宝儿这死丫头,未免也太粗心大意了。 容定见江晚晴还跪着,难免心疼,轻手轻脚走过去:“娘娘,地上凉,跪久了对膝盖不好。” 江晚晴倒是吓了一跳,看见是他,才松了口气:“你走路都没声音的。” 容定低低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便由着他扶自己起来,往床边走。 月光一照,容定见她眼圈红红的,心口一紧,柔声问:“娘娘,出什么事了?” 江晚晴方才祝祷到一半,心酸地哭了起来,如今还哽咽着,嗓音颤颤的:“没有天气太热,睡不着,怪讨人厌的。” 容定一怔,随即释然。 是了,他的皇后自小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夜晚若是热了,自然有人照应,何时吃过这种苦头,定是委屈了。 容定寻了一把扇子过来,坐在床下的小杌子上,轻声道:“娘娘安心睡。” 江晚晴‘嗯’了声,哭的累极了,未及多想,合上眼不久便睡着了,只隐约觉得,这一晚的梦里,吹起了阵阵微凉的风,像很久很久以前,慢悠悠转着的老式风扇,温暖又熟悉。 这一夜,江晚晴难得睡得安稳,早上醒了,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才见宝儿愧疚地站在一边,而床边则是满面倦容的少年。 容定眼底泛着一层青黑,手里还执着那把破旧的扇子。 难道他扇了一晚上的风? 江晚晴醒了,容定便放下了扇子,声音沙哑而疲惫,对宝儿道:“愣着作甚?娘娘醒了,打水进来。” 宝儿‘唉’了一声,怯怯地出去了。 江晚晴半坐起来,叹息一声,轻轻拍了下少年的手:“小容子,你是个好人,在我身边,太可惜了。” 容定一怔,彻夜未眠,脑子便有些昏沉沉的,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了她温软的小手。 他这极为坦然的反应,倒是让江晚晴傻眼了,好歹学了二十年的古代规矩和教养,她凭本能的呵斥:“你放肆!” 容定惊醒,忙收回手:“娘娘恕罪。” 江晚晴双手撑在床榻上,盯着他一会儿,忽然展颜微笑:“真是傻的。”她拢了拢长发,道:“回去休息吧,一夜没合眼了,你不觉得累么?有宝儿在我身边,你放心。” 容定道:“是。” 退出房间,茫然走了一段路,容定低下头,看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的十指渐渐并拢,虚握两下。 他定定地看着,不曾抬头,细而长的眼睫覆盖下,疲倦的双眸逐渐涌上温柔的情愫,唇边也有轻浅的笑意。 从前不是没牵过她的手,但大都是人前作样子,礼节罢了。 如果他记得不错,这算是他们私底下的第一次牵手。 果然,福祸相依,否极泰来。 他就知道,这一生,未必真的就不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容定醒来时,午时已过,他穿戴齐整了过来,穿过正殿,就见江晚晴坐在窗下打络子,时不时指点宝儿几句。 窗外蝉鸣阵阵,阳光晴好,素衣女子微微低着头,几缕乌黑的发垂在耳侧,纤纤玉指翻飞,那情景很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容定不想上前打扰,站定了。 宝儿看看自己的作品,又看看江晚晴的,忍不住叹道:“娘娘,您的手真巧,奴婢就没您这么仔细。” 江晚晴摇头,笑道:“都不是天生的,还不是练出来的么?小时候,家里请了先生教我和妹妹们琴技c女红,我学的最认真。” 宝儿打趣道:“您的妹妹们偷懒了吗?”嘴快说完,又急道:“娘娘恕罪,奴婢就是随口一说——” 江晚晴安抚道:“妹妹们没有偷懒,是我特别用心罢了,当时想着多一门技艺,日后总有用处。” 这是真话。 那时,她想的是,如果在古代学好一门乐器,以后回到现代,怎么说都是个小小行家了,总能兼职赚外快,如果学会女红那至少可以在爸妈面前炫耀一番,毕竟在家里,她是个懒虫,妈妈嫌弃她不会针线活,纽扣松了都不会缝上。 被迫离开父母,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享受着主子小姐的待遇,她反而变得勤快了。 江晚晴有点怅然,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见容定站在一边,惊讶道:“来了怎么不说话?给你留了点饭菜,你拿去。” 放置在一边的托盘里,有几道剩余的杏仁豆腐c罗汉大虾c燕窝鸡丝汤c八宝甜粥等菜肴。 别说是在等同冷宫的长华宫,就连低位妃嫔的宫里,也未必有这么好的菜色。 宝儿看他愣在原地,以为他看傻了眼,嘻嘻笑道:“小容子,娘娘赏你的,还不快谢恩?从进宫到现在,你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菜肴吧?是不是快馋死啦?” 容定反问道:“你见过?” 宝儿登时噎住,无言以对,瞪了他一眼,便不搭理他了,对江晚晴道:“娘娘,摄政王瞧着凶巴巴的,可他昨天来过一趟,今天咱们的饭食比以往更好,看来他是打算接您出去了。” 江晚晴不以为然,随意道:“他很凶么?” 宝儿回答:“看起来凶,魏公公怕他,奴婢也怕他——但是魏公公临走前说了,奴婢是个有福气的。”用眼角余光瞥了瞥主子,她又憨憨笑起来:“您看,魏公公都这么暗示了,您的太后之位,十有八九是稳当了!” 江晚晴摇了摇头,叹道:“傻丫头。” 正说着,外头又起了一阵骚乱,只是很快便平息了。 江晚晴向窗外看了看,遥遥望见宫门关着,想必是角门那边有事,便吩咐宝儿出去打探情况。 宝儿出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 江晚晴一手支着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吃食,问容定:“不合你的口味?” 容定平静答道:“娘娘赏的,自然喜欢。” 江晚晴笑了笑:“宝儿觉得我是要当太后了,她是个有福气的,你呢?”她看着少年细长漂亮的一双眼,放缓声音:“依你看,宫里什么地方是好去处?” 容定想也不想,道:“听说李太妃性情温和,待人宽容,如今摄政王得势,她宫里想必是很好的去处。”江晚晴赞许地点头,他沉默片刻,淡然道:“只是对我而言,在娘娘身边,便是最好的差事。” 江晚晴一怔,来不及细想,宝儿已经回来了,走到跟前,依旧掩不住笑意:“娘娘,是那个姓张的侍卫,闹了个好大的笑话呢!” 江晚晴问道:“他怎么了?” 宝儿掩唇笑了一声,才道:“摄政王下朝后过来,带了一只猫,听说是要送去泰安宫的,想是给李太妃或皇上解闷。谁知走到咱们这里,笼子的门突然开了,那只猫逃了出来,张侍卫为了捉猫,在院子里乱转,差点让猫跑进殿内,幸好最后捉住了,王爷嫌他被一只猫耍的团团转,见他抱着猫回去,说了他一句不中用。” 江晚晴听完了,挑眉道:“是人不中用,还是猫不中用?” 宝儿眨眨大眼睛:“当然是人了。那只猫把一个大男人耍的像个傻瓜,怎么会不中用呢?” 容定凉凉道:“四条腿跑不过两条腿的,没进殿里就被人捉住,可不是没用。” 宝儿听的云里雾里的,张了张嘴:“啊?” 容定低哼一声,语气颇为嫌弃:“自己长着腿,却要劳驾一只畜生开路,那人又好到哪里去了。” 宝儿问他:“你说的是谁?” 容定耸耸肩膀:“谁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是谁。” 江晚晴唇边溢出一声叹息,喃喃道:“枉费我昨天说了那么多,晋阳传去的话,他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句” 宝儿看看江晚晴,又看看容定,还是懵懵懂懂的:“娘娘,小容子,你们到底是在说猫,还是在说张侍卫?” 容定端起放着剩菜的托盘走了。 江晚晴坐得久了,也站起身:“时辰尚早,我睡一会儿。” 最后只剩下宝儿一个,想了半天想不通透,苦恼地抱着脑袋:“那只猫怎么就不中用了?怎么就不中用了啊?” 泰安宫。 小皇帝见了通体雪白的猫儿,十分高兴,刚开始还怯生生的,只敢蹲在一边,看着笼子里毛茸茸的小东西。 秦衍之笑道:“皇上,这只猫温顺且亲近人,不会伤害您的。” 小皇帝将信将疑,抬头望着他:“真的吗?它不会挠我?” 秦衍之俯身,打开笼子,鼓励道:“真的。皇上可以摸摸它的毛。” 小皇帝慢慢地伸出‘龙爪’,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猫儿从笼子里走了出来,喵喵叫了两声,停在他腿边,蹭了蹭。 小皇帝呵呵笑了声,遂大着胆子摸了摸它,见猫儿果然乖巧的很,便放心同它玩耍起来。 李太妃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倍感欣慰,转过头,看向和平日一般面无表情的儿子,感叹道:“你有心了,我只当你对皇上心存芥蒂,如此看来,你这个皇叔,到底是疼爱侄儿的。” 凌昭站在她身边,目光望向小皇帝怀里的猫,带着几分不悦:“此猫过于懒惰,跑得既慢,动作也不灵活,想来不会捉老鼠,留在我府里无甚用处,不如送给皇上作个乐子。” 李太妃哭笑不得,嗔怪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知道你关心皇上,不必嘴硬。” 凌昭便不说话了。 李太妃走上前,摸了摸小皇帝的头,命人将猫关回笼子里,又嘱咐彭嬷嬷:“带皇上回去吧。先帝才去不久,皇上和猫儿玩耍无妨,只不能嬉闹太过,让人瞧了去。” 彭嬷嬷领命,带着小皇帝和猫笼子离开了。 李太妃犹豫了会儿,摒退左右,这才开口:“皇上每天都问我数次,何时才能见到他母后,你看是否能让他们母子见一面。” 凌昭不语。 李太妃四下看了看,见秦衍之和宫人都在外面,周围没有旁人,便耐心的劝道:“昭儿,虽然先帝不准晚晴踏出长华宫,可直到最后,先帝都不曾下废后诏书,何尝不是存了一念之仁?你若是顾忌先帝,不肯将晚晴放出来——” 凌昭轻嗤了声。 李太妃心里有了底,试探道:“不是忌惮先帝下的禁令,那么,难道说你还怨恨那孩子?”长长叹了口气,她遥望长华宫的方向,语带哀伤:“你不该的。当年晚晴为了什么进的东宫,你当真不知?先帝在位的七年,晚晴居中宫之位,对我亦是多有照拂。宫里多的是趋炎附势的人,落井下石容易,雪中送炭难,如果没有她,娘在宫里的日子会有多么难过,你能想到么?” 她打量着凌昭,缓缓道:“昭儿,就算看在娘的面子上,你放下从前的事,别再计较了,好吗?晚晴是我看着长大的,温柔纯良,有她照顾皇上c教导皇上,那是最好不过。” 凌昭不置可否,神色平淡,瞧不出是否欢喜,但至少不似动怒。 李太妃松了口气,道:“若能以太后之礼——” 凌昭看了过来,冷硬道:“七年前,我不曾叫出那声皇嫂” 闭上眼,仿佛回到了那年严冬,父皇驾崩,他从苦寒北境赶回来,见到年轻的帝后,宫廷家宴从简,他举起玉杯,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烧,忍了又忍,强迫自己张口,可那两个字就像生了根,钉在咽喉里,始终发不出声。 宴席散后,他回到府里,片刻的恍惚,突然就呕出了一口血。 他牢牢记住了当时刺鼻的血腥味,不同于战场上的血沫横飞,那种味道融合了一瞬之间,他所有的屈辱c痛苦c愤怒c心伤,一起永永远远地刻进骨血中,至死难忘。 凌昭睁眸,目光雪亮如利刃,一字字掷地有声:“七年后,我更不会叫这一声太后!” 李太妃愣了愣,惊骇难定:“你待如何?” 凌昭对她行了礼,转身便走。 李太妃情急之下跟上去,失声道:“你连她的命都不肯留下?你c你难道要她殉了先帝?” 凌昭止住脚步,回过头,眉眼都是冷意,像北境寒冬的狂风暴雪呼啸而过:“就凭凌暄?他也配!” 留下这句带有无尽戾气的话,他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李太妃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后背早已冷汗涔涔,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回府路上,秦衍之察言观色,瞧着凌昭的脸色有些阴沉,今日马也不骑了,竟是难得坐轿子回府的,便一直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轿子的帘子掀开一角,凌昭唤道:“衍之。” 秦衍之走过去:“属下在。” 凌昭默了默,道:“府里的狗舍” 秦衍之暗想他是真不死心,一边憋笑,一边装出严肃脸,接过话头:“回王爷,听说狗舍里有一只跑的特别快的小狗,活泼可爱又机灵,不如送进宫给皇上,一猫一狗,正好凑成一对。” 凌昭点了点头,放下帘子。 秦衍之抬步往前走,身后凌昭的声音透过帘布,传了过来:“性子要温驯的,别吓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连着几日艳阳高悬,到了这天凌昭进宫的日子,总算轮到蒙蒙的阴雨天,厚厚的云层积压在天上,仿佛不堪重负,随时会降下一场瓢泼大雨,将这些天来的闷热气息,冲刷个干净。 深宫里的一草一木,也因为阴沉的天色,添上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穆。 果然,等前朝事了,凌昭往后宫来的时候,一场大雨淋下,随侍的太监们忙给他打了伞c披上遮雨的斗篷。 秦衍之跟在后头,拎着狗笼子,身边的小太监也给他撑了伞,只是仓促之下,到底顾及不到关在里面的小狗。 因为狗儿是献给皇上的,若是淋湿了,摄政王定然不喜,因此那小太监又惊又怕,眼神慌张,秦衍之见了,微微一笑,脱下身上的斗篷,盖在笼子上。 小太监感激地看着他,道了声‘多谢秦大人’。 到了长华宫附近,秦衍之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低低咳嗽了声。 那只小狗就像能听懂似的,突然从笼子松开的门跳了下去,撒开小短腿,一溜烟似的从角门的缝里钻了进去。 这下子侍卫和宫人们慌作一团,为首的侍卫赶紧指挥人,开门去追狗。 其中有一名姓张的侍卫,前些日子因为捉猫不利,丢了好大的面子,这次好不容易等来一次机会,便摩拳擦掌的,想将功折罪,力求在摄政王面前表现自己,第一个就要闯进院子。 秦衍之看见了,趁他迈开步子的刹那,不动声色地伸出腿,绊了一下。 张侍卫满心只有立功,并无防备,突然失去重心,直往前倒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周围的太监哄笑起来。 凌昭道:“衍之。” 摄政王发话,侍卫和太监都停了下来,无人胆敢再出声。 秦衍之心领神会,笑了笑,吩咐下去:“这雨一时半会的也停不住,你们都下去,找个地方避雨,长华宫乃是后宫重地,不是你们能踏足的,狗儿既然跑进了正殿,我陪王爷进去就是。” 众人纷纷领命,刚抬起头,却见摄政王当先一人,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他人高腿长,走起路来龙行虎步,黑色缎面的靴子踩在水洼里,水珠四溅,斗篷的下摆随着他的步子,起起伏伏。 “秦大人,这伞” 秦衍之望着主子的背影,见他走的这般急,连伞都顾不上了,暗自叹息,接过太监手里的伞,道:“都下去吧。” 难得今天是阴雨天,江晚晴用过早膳,便在偏殿里看书。 西边儿的李贵人安分了两三天,这日早上又哭了起来,哭声如泣如诉,后来下起了雨,李贵人许是哭累了,也听不见声气了。 宝儿和容定陪侍在侧,天灰蒙蒙的,雨声泠泠,宝儿有些困倦,连连打呵欠。 江晚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页,薄薄的一本册子,有几页都翻烂了。 过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外头响起了一阵骚动,不是雨点落下的碎音,更像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宝儿靠在一边的书架子上,眼皮子直打架,听见声音,茫然地抬头。 容定倒是警醒:“娘娘,外边——” 江晚晴把书往旁边一丢,用几块碎布盖住,镇定自若:“小容子,你出去瞧一眼。”待容定出去了,她让宝儿伺候着穿上了鞋子下榻,又指着窗外一处,问道:“永安殿是在这个方向,我没记错,对吗?” 宝儿不明所以:“是的,娘娘。” 江晚晴走到梳妆台前,拈起一朵早备下的白色绢花,簪到挽起的发髻里,又拿起屉子里的一串翡翠玉念珠,紧紧捏在手中。 院子里的脚步声渐近,依稀掺杂着水花溅起的细碎响声。 江晚晴深吸一口气,向着永安殿的方向,郑重跪下,脑海中飞速掠过穿到古代后,所遭遇的种种烦恼和辛酸往事,眼圈儿很容易就红了。 宝儿担忧道:“娘娘,您怎么跪下了?快起来,外头下这么大的雨,您也不怕跪伤了腿脚——唉呀!” 她惊叫一声,捂住嘴连退两步,退到了柜子边。 只见一只半大不小的狗儿,不知从何处跑了进来,身上湿漉漉的,尾巴摇的正欢,绕着她转了一圈,又走到江晚晴的身边。 宝儿急忙张开双臂,挡住主子,怒道:“小畜生,不准靠近我们娘娘!” 小狗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呜呜叫了两声,像是在撒娇,见宝儿和江晚晴都不搭理它,便慢慢走到门外,抖动身子,洒出毛上沾着的雨水。 宝儿抿嘴一笑:“算你乖觉,没把雨水洒在娘娘身上。” 她走过去,弯腰抱起小狗,低头问:“小东西,你是怎么跑这儿来的?” 话音刚刚落下,外头突兀地响起容定的声音,少年一贯清润温和的声线,刻意的扬高了:“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万安。” 宝儿吃了一惊,脑子里嗡的一声,抱着小狗呆立了会儿,才手忙脚乱地跪了下来。 不久,一双男人的黑缎靴子就这么闯进了她的视线,停在目光所及之处。 宝儿的一颗心怦怦乱跳,顺着靴子往上,只能看见玄色的仙鹤祥云暗纹斗篷,下摆绣着金色的边,针脚都是无可挑剔的精细。 凌昭沉默地站立,衣袂纹丝不动。 窗外雨声渐大,雨点敲在窗棱上,一声声宛如击在心间。 七年了。 他终于名正言顺地回到这座囚笼似的宫殿,回到她的身边,于是整座门庭寥落c不复昔日气派的长华宫,他的眼里只有一人。 可那人留给他的,竟然只是一个清冷的背影。 江晚晴背对他,安静地跪在地上,头顶一朵白色的绢花摇摇欲坠,她的人也像是凄风苦雨中,一朵将坠未坠的白梅。 凌昭的目光停在素白的绢花上。 女人青丝如墨,乌黑的发丝间,唯有这一朵绢花白的刺眼,不仅昭示着她身为先帝遗孀的身份,也在提醒他——七年,物是人非。 曾经的两心相许,如今的相对无言。 斗篷下的手渐渐握紧,凌昭极力压抑暗流涌动的心绪,淡淡道:“雨天湿气重,起来说话。” 江晚晴动也不动。 倒是宝儿清脆地应了声:“多谢王爷!” 秦衍之扬了扬眉,见这小宫女憨憨傻傻的,不由低眸笑了一下。 宝儿怀里抱着小狗,空不出手扶江晚晴,只得把狗儿往秦衍之怀里一塞,也不管他是谁,接着快步走回主子身边,小声道:“娘娘,奴婢扶您起来。” 江晚晴数着手里的念珠,眉目不动,语气却是心如死灰的绝望:“心死了,身子便成了一具空壳,调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处。” 宝儿心头一惊,从进长华宫到现在,她从未听皇后娘娘说过这么灰心丧气的话,就好像当真万年俱灰,不想活了。 室内分明飘散着清冽的冷香,但凌昭的鼻息之间,萦绕不去c辗转难消的,却是那一年的血腥气,他的一口血吐在衣襟上,斑驳淋漓。 他的双拳捏得骨节泛白,眉眼之间尽是冰霜:“隔着一副金丝楠木棺材,你以为他能听见?” 江晚晴轻轻道:“听的见如何,听不见又如何?总之先帝一去,我全部的盼头c活在世上的意义,也全都没了,只剩一个福娃”修长纤细的脖颈缓缓垂下,语气染上了哀痛:“他是先帝唯一的孩子。” 凌昭听得怒气上涌,气道:“又不是你生的。” 江晚晴轻叹:“福娃是先帝的骨肉,就是我愿意用性命相护的孩子。而王爷”她回过头,红着眼睛,目中泪光闪烁:“您会善待他么?” 穿过七年冗长的光阴,穿过北地的风沙和帝都的雨,穿过冷香凝织而成的无形巨网,她终于回头,再一次望向他。 多么熟悉的一双泪眼,曾无数次在他的梦境中徘徊。 钢铁练就的心,这一刻也软了。 然而,江晚晴的眼神是冷的,眸中的泪不是为了他,说出口的话语,更是字字如刀:“七年了,我一直记得,那年宫廷家宴,你匆匆寻借口回府,举杯饮酒而未有祝词,始终欠了我一句皇嫂。” 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不相干的人:“七弟。” 空气凝滞了片刻。 最后两个字落地,就连向来有笑面虎之称的秦衍之,此刻也变了脸色,暗中替这位勇气可嘉的江皇后,捏了一把冷汗。 宝儿却是听不懂的,看着摄政王比窗外的大雨更阴沉的神色,又是害怕又是奇怪——先帝比王爷年长,皇后娘娘是他的皇嫂,叫他一声七弟又怎么了?正琢磨着,隐约想起那天晋阳郡主闯来,好像曾说过娘娘自小是一口一个‘七哥’唤他的。 凌昭眼底的冷霜,终于化成了铺天盖地的风暴,狂怒地吞噬一切。他动了动唇,声线紧绷:“——秦衍之。” 怀里的小狗都感受到了摄政王的雷霆之怒,不安地扭动着小身子,秦衍之抱紧它,对着宝儿挤出一丝笑容:“狗儿淋湿了,这位姑娘且随我出去,寻一块帕子擦擦它的毛发。” 宝儿自然不肯,她虽然懵懂,但也知道此刻的摄政王满怀敌意,不愿就此离开江晚晴身边。 秦衍之拧眉,不顾这小宫女的反抗,一手抱住狗,另一只手强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出去。 宝儿挣扎不开,一步一回头,泪如雨下:“娘娘!娘娘!你放开我——” 直到她被拉出门,直到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室内的两人,她口中的‘娘娘’依旧全无惧色,坦然直视执掌生杀大权的男人。 那双眼波流转之际,曾倾倒了多少世家公子的美目,波澜不惊的死寂中暗藏的 分明就是纯粹的挑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门关上了。 宝儿还在外头拍着门,惊恐地叫着‘娘娘’c‘娘娘’。 但是此刻,宝儿的声音和窗外的雨声,都像隔着很远的地方,听不太真切。 凌昭冷着脸,极力维持的平静下,是死死捏住的双拳和额头上凸起的青筋,他走近两步,声音低沉:“你起不起来?” 江晚晴跪在地上,撇过头:“不是跪的你。” 凌昭冷笑一声。 江晚晴只看见他大步走到跟前,尚未反应过来,紧接着身子一轻,腾空而起,视线瞬间模糊,眼前的景致都颠倒了——等醒过神来,她已经被男人扛在肩头,头上簪着的玉钗掉到地上,一头青丝如瀑布散下,一朵白色的绢花也孤零零地飘落在地。 凌昭眼角的余光瞥见,状若不经意地走过,往那朵绢花上踩了一脚。 江晚晴一阵头晕,只来得及叫了声‘放肆’,就被男人轻轻放在榻上。她坐了起来,惊魂未定,脸色本是苍白的,又因怒气泛起了红色:“你c你胆大包天,目中无人,岂有此理!” 凌昭却笑:“这话听着顺耳多了。” 江晚晴发髻乱了,黑发缠乱地落在肩上c背上,有几缕掉在额前,显得楚楚可怜,她捏紧了手中念珠,眉眼含怒:“无耻。” 凌昭原本弯着腰同她说话,干脆单膝跪了下来,平视她的眼睛:“大胆c无耻c岂有此理七年了,天底下那么多骂人的话,你还是只会这几句。” 他叹了口气,双眸泛起一丝柔和的光,语气放软:“你这样子,宫里可有人欺负你?凌暄把你关在这里,你受苦了。” 江晚晴方才被他简单粗暴的过肩扛吓的不轻,这会儿恢复了镇定,心跳渐趋平缓,不想同他演久别重逢诉旧情的剧本,见他抬起手,想替她拂去眼前的碎发,便冷冷打开他。 凌昭笑了笑,丝毫不恼:“生气了?”目光下移,落在她膝盖上,又问:“跪多久了,膝盖疼不疼?” 此时旁人若看见了,必会吓傻了眼,摄政王素来不苟言笑,七年来,只见过他冲着人冷笑,没见过他正常的笑一笑。 但是江晚晴只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我刚才说到——” 凌昭叹了口气,声音轻了下来:“你乖一点,听话,别使性子和自己身子过不去。” 江晚晴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沉积了七年的情意一旦爆发,只怕他连这里是皇宫都能忘光了,还以为是在尚书府,与她只是小情侣闹闹别扭。 她听不下去,缩回掉了一只鞋子的脚,用薄毯子盖住,正色道:“我是先帝的皇后,皇上的嫡母,你的皇嫂——晋阳郡主想必已经对你说过。” 凌昭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站起身:“我不信。” 江晚晴冷冷道:“如今我亲口与你说,你也不信么?” 凌昭沉默。 江晚晴一双漆黑的眼睛,平静地凝视着他,不带半点旧情:“王爷,我自幼熟读《女戒》c《女德》,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成为东宫太子妃的那一天起,我心里只有一个男人。先帝既然去了,我心已死,余生所求,唯有保全他留下的一点血脉,只愿皇上可以平安长大,直到亲政的那日。” 凌昭脸上的血色褪去,抬眸望向四周:“他把你关在——” 江晚晴淡淡打断:“先帝同我如何,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其中内情,不必与外人言明。王爷只需知道,无论我的夫君怎么待我,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凌昭点了点头,哑声道:“好一个心甘情愿。” 江晚晴沉默了会儿,掀起被子,本想站起来,可右脚的鞋子落在另一边,她只好穿着一只鞋子,右脚点地,走了一步。 凌昭道:“坐下。” 语气无甚感情。 江晚晴迟疑片刻,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凌昭已经走过去,捡起那只绣花小鞋,又折回来,弯腰替她穿上。 江晚晴低头看着他。 这男人站直的时候,像一座小山岿然不动,独立于世。 相比七年前,他的眉眼更为深刻,褪去了所有的少年气,只在俯身低头的一瞬间,依稀能找回从前的影子。 ——那个宠着她c爱护她,把她看的远远重于他自己的少年郎。 人生在世,奢求越多,失去越多。 所以从她穿到古代,成为书中的‘江晚晴’开始,她就确立了这辈子的首要目标,也是唯一的目标——完成任务,重回现代。 因此,对于这里的人,始终不动心c不交心才是正理,省的日后因为产生了牵绊,而优柔寡断。 福娃可以是例外,凌昭却不会。 她一早知道他是小说的男主,他心心念念的‘江晚晴’,不过是她一字一句斟酌着扮演的角色,相遇相处直至所谓的两情相悦,步步为营,全靠逼不得已练出的演技,其中谋划为多,真心少的可怜。 凌昭站了起来。 江晚晴退开两步,保持安全的距离,看着他:“王爷,皇上会有亲政的一天吗?” 凌昭不曾犹豫,答道:“不会。” 这本就是意料中的答案,江晚晴松了口气,直截了当问:“你想当皇帝?” 凌昭坦然道:“是。”停顿一会,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目光清明而坦荡:“我不欠他晚晚,我们不欠他什么。” 江晚晴知道他指的是凌暄,不是小皇帝,只道:“晚晚不是你能叫的,即便你欺皇上年幼弱小,来日篡位为帝,我也是你的皇嫂,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长幼有别,你尽早认清事实。” 凌昭气得容色惨淡,冷笑连连:“当年凌暄在东宫迎你为太子妃,我奉命戍守大夏边境,遭北羌部族围困,血战一月,身负重伤轻伤共有二十六处。后来凌暄即位,帝都皇城歌舞升平,靠的是什么?还不是我带将士苦守北地,拿命去拼,换回来的盛世繁华?” 他逼近神情冷漠的女子,微低下头,慢慢的c低而缓的问:“多年苦战,换得北羌退兵,如今天下太平,我不该拿回我应得的么?” 江晚晴神情不变,心静气和:“你拿回你应得的无错,但我身为先帝的皇后,也有我应当守护的。” 半晌无言,她抬眸时,已然换了另一种表情,眼底尽是凌厉的锋芒:“保不住皇上的帝位,是我的错处,我愧对先帝,无颜活在世上,就请王爷赐道旨意,了结我的性命罢!” 凌昭从进来到现在,受的气比这七年加起来都多,气得他觉得自己准得折寿十年,可再怎么生气,也不像这一刻——她最后的那句话,如晴天霹雳,他不可置信地问了遍:“你说什么?” 江晚晴笑了笑:“后妃自戕是为大罪,王爷他日登基为帝,请赐一道旨意,恩准我追随先帝而去,这于我于王爷,都是解脱。” 终于说到正题,她内心高兴起来,面上也格外庄重:“你是摄政王也好,使下作手段称帝了也罢,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忘记提醒你,你的皇位是怎么名不正言不顺偷来的!即使你不见我,我也会每日诅咒你,你怎么得到的皇位,就会怎么失去,总有一天不得善终!” 凌昭很久说不出话来,斗篷掩盖下,手都在颤抖,最终,他怒极反笑:“从前毒咒我的北羌人不计其数,如今多你一个又有何妨!” 他看着女子冷然相对的眉眼,又笑了一声,话里话外满是自嘲和失望,声音低了下去:“晚晚,我在外打了七年的仗,总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一条命回来见你你就只有这些与我说?” 不问他在外过的如何,不问他可曾受伤c可曾遇险。 她只说,别无所求,只求他赐一死足矣。 江晚晴淡漠道:“为人臣子,带兵打仗c平定疆土,本就是王爷分内之事。” 凌昭怒极,狠狠将桌上的一盏茶砸下,随着一声突兀且尖锐的脆响,茶杯四分五裂,冷茶泼了一地。他胸口起伏,双目泛红:“既然这就是你所求,本王成全你,难为你一片痴心向着他!” 江晚晴心中大喜,为了不让他看出来,赶紧转过身,装出高傲不屑一顾的模样。 凌昭猛地一脚踹开门,扬长而去。 江晚晴听见声音,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深呼吸好几次,才平复下激动又兴奋的心情,谁料转身一看,那男人竟然又原路折了回来,立在门口,阴沉着脸:“还有一事。” 江晚晴差点吓出了心脏病,急忙收敛笑容,清清冷冷地睨他一眼:“何事?” 凌昭面无表情:“那只狗本是送去泰安宫的,下头的人粗心大意,任它跑进殿内,本王才来带它回去——”他别过脸,语气又冷又硬:“——并非刻意来这一趟。” 说完,转身就走,把门摔得震天响。 江晚晴望着门上簌簌落下的尘屑,看了好久,才嘀咕了句:“神经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宝儿焦急地守在门外。 刚才秦衍之强行把她拉出来,门一关,没过多久,就听里面传来娘娘的惊呼,隐约能听清‘无耻’两字。 宝儿只觉得心胆欲裂,眼泪直往下掉。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怎么个无耻法? 难怪王爷要撵她出来娘娘可是他的皇嫂啊!岂止是无耻,简直就乱了伦常,大逆不道,天打雷劈! 正想到这里,天边传来闷雷一声响,轰隆隆,轰隆隆。 宝儿吓的魂飞魄散,一颗心挂在主子身上,也不管会不会遭摄政王责难了,双手用力拍打门,哭着大叫:“娘娘!娘娘!”转过头,想去求秦衍之,却见容定站在门边,也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他的神色平静,无声无息往那里一站,就像个不为人知的影子。 宝儿看见他那么冷淡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骂道:“小容子,你个死没良心的!娘娘待你那么好,如今你亲见她受辱,竟连一滴眼泪都不流!” 容定听见了,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你眼泪流了不止十滴,有用吗?” 宝儿气结,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娘娘!呜哇” 倒是一旁的秦衍之,闻言略带惊讶地偏过头,看了看那名沉默而清秀的小太监。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摄政王一阵风似的走出好远,又转身走了回来,对里面说了句话,这才铁青着脸,向殿外去。 一直安安静静的容定,忽然出声:“天气闷热,长华宫不供冰,娘娘睡不安稳。”他没抬头,依旧是低眉敛目的姿势,沉静得好似从未开口。 宝儿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没留神,打了个哭嗝。 小容子是傻了吗? 他看不见摄政王的脸色?这般凶神恶煞,简直可以止小儿啼哭了他还敢提什么供冰的事,还敢问王爷讨冰,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凌昭脚步一顿,随即走出殿门,并未说什么。 秦衍之回头看了眼容定,抱着狗跟了上去。 摄政王走了,宝儿见江晚晴站在里面,披头散发的,顿时心酸不已,泪流满面地飞奔进去:“娘娘!奴婢没用,您受苦了” 江晚晴拍拍她的背脊,微笑:“还好。” 宝儿兀自抱着她哭得伤心。 容定没有进殿,只是抬起头,望着雨雾中,那两人逐渐模糊了的背影。 震怒是表面,内里只怕失魂落魄了罢。 上次瞧见凌昭这幅不人不鬼的死样子,还是父皇过世那年,宫庭家宴,凌昭回府后没多久,密探传来消息,燕王吐了口血,把自己关在演武场,练了一晚上的刀剑,彻夜未曾合眼。又过了一天,听说凌昭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他这个七弟,从小是铁打的身子,突然发病,八成是心病所致。 凌昭走的极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的边缘。 容定笑了一笑,不无恶意的想,不知这一回,他又要吐上几口血,病上几日了? 等大雨停了,回府的路上,凌昭坐的轿子。 秦衍之想,这样也好,若是让王爷骑马,他在气头上,没准一挥鞭子,驰骋到城外发疯去,这雨虽然暂时歇了,看天色,晚上还是要下一阵的,淋着他就不好了,毕竟眼下不比在北地的时候,多少事情等着王爷处理,片刻不得松懈。 可不好的是,凌昭非得叫他一起坐在轿子里。 秦衍之内心叫苦不迭,他对摄政王忠心耿耿自是不假,但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想待在王爷身边,怪吓人的。 凌昭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传本王的话,送进宫的那只猫,赐名忠勇。” 秦衍之愣了愣。 忠勇,中用? 他斟酌着开口:“王爷,您不是嫌弃那只猫不中用,办事不利,反而是今日的狗儿,颇为懂事吗?” 凌昭冷笑一声:“太能干了,就成了祸害。” 秦衍之暗自长叹了声。 这算什么事呢? 王爷在长华宫受了气,不舍得恨那个伤了他心的人,倒是迁怒到了狗身上,恨那只狗跑的太快,害他满心喜悦去了这一趟,却落个情场惨败。 凌昭的目光移到他身上,淡淡道:“本王分明说的是那侍卫不中用。” 秦衍之敛容正色道:“是属下糊涂,记差了。” 无论何时,凌昭的背脊都是挺的笔直的,平常他坐在轿子里,必定端端正正,此时却靠着轿中软枕,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还有,天气炎热,长华宫早中晚的冰盆,不可断。” 秦衍之惊愕地看过去。 凌昭脸上不带表情,冷淡道:“夜里太热,她若睡不着,定会胡思乱想。” 他又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态。 这七年来,凌暄在江晚晴面前,都不知道是怎么抹黑他c挤兑他的,以至于江晚晴对他误解如此之深。 是了,凌暄心思深沉,手段卑鄙无耻,既然能横刀夺爱,为了得到江晚晴的心,他肯定会使尽诡计,花招百出,直到江晚晴和自己离心。 归根究底,全是凌暄当年趁人之危的错,此生此世,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这么一想,极怒过后,凌昭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凌暄从他身边夺走了江晚晴,又不肯善待她,将她丢在长华宫里,严冬酷夏,她吃了太多的苦,成天胡思乱想,忧思成疾,才会对他那么无情,这绝非她的本意。 凌昭微微拧眉,念及江晚晴说的狠话,不禁责怪起了江尚书和尚书夫人,好端端的,偏要教女儿念什么《女戒》c《妇德》。 他的晚晚最是听话孝顺,怕是读这些书读傻了,总惦记见鬼的出嫁从夫,因而才会有殉情的混账念头。 也怪他自己,当年见她读这般迂腐的书籍,没有一把火全烧了。 怪来怪去,能想到的人全怪罪了一遍,就是不肯怪到罪魁祸首江晚晴的头上。 秦衍之清了清喉咙,道:“王爷,先帝不日便会下葬,您看,今晚是否请张先生过来,共商大计?” 凌昭收回心思,点头:“你稍后派人去请。” 秦衍之沉吟了会,缓缓道:“朝中武将多半向着您,倒不怕出什么乱子,只是那几个文臣——”他眸中一冷,讽刺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全身上下只一张嘴最厉害,凭嘴皮子却能搅动风云。其中以大学士文和翰c礼部尚书孙泰庆为首,又以文和翰尤为刚烈,不得不忌惮。” 凌昭低下头,目光垂下,拨弄手上的一枚白玉扳指。 秦衍之屏息凝神,等待他的答复。 半晌,凌昭掀起轿帘,望一眼乌沉沉的天际,放下帘子,坐回来时,眉眼之间似乎也染上了天际的阴郁色泽。 “若不能为本王所用,便成阻碍,总有法子去掉。”他转了转玉扳指,语声寒凉:“他自是刚烈正直,本王就不信,朝中人人都如他。” 秦衍之一笑:“王爷说的是。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自有他人识大体c懂变通。” 远处又响起了雷声滚滚,今夜风雨不歇。 凌昭闭上眼:“下葬仪式当日,朝堂之上,只能有一种声音。” 宝华殿。 因为先帝的缘故,这些天来,宝华殿内都有诵经的僧人,佛音彻夜不绝。 李太妃一早就来了,僧人们本想避让,退去偏殿后堂,她不欲众人劳师动众,自己到了后殿,手执一串念珠,虔诚地跪在菩萨像前,口中念念有词。 除了她,也许不会再有人记得,今日,也是圣祖皇帝的元后,先帝的生母,文孝皇后的生辰之日。 文孝皇后和先帝一样,都是病弱的身子。 李太妃始终记得,很多年前,她进宫的时候,只是个愚钝无知的少女,家世算不得最高的那一等,脑子不聪明,容貌也不出挑,在深宫里举步维艰,刚被临幸没多久,就被人陷害c触怒了皇上,受了两年的冷落。 如果不是文孝皇后见她可怜,帮扶了她一把,她的这条命,早就埋没在宫里,成了无名无姓的一缕幽魂。 文孝皇后对她有恩,若不是这位菩萨心肠的皇后,就凭她的才智,根本不可能平安生下凌昭。 如今皇后姐姐过世多年,先帝也随他母后去了,只留下福娃这根独苗,又是个那么招人疼的孩子李太妃叹了口气,一颗颗佛珠拨过去,心思越来越沉重。 文孝皇后总是让她想起一个人。 那人也是一样的美丽,温柔,善良且宽容,一生行善,从无卑劣之心,也曾统领六宫c凤仪天下。 文孝皇后早逝,那人如今困守冷宫,生死只在他人一念之间。 这世上,为何好人总是不得好报? 李太妃心中一痛,双手合十,轻声道:“妹妹无能,无法令昭儿回心转意,只怕他终将铸成大错,再无转圜余地。姐姐如在天有灵,千万保佑晚晴和皇上,护他们母子平安周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自从凌昭留了狠话,江晚晴就在等他许下的‘成全’。 虽说死后就能回现代,见到父母和朋友,但是对于死亡,她到底也是有点害怕的,起初便是以这种又畏惧又期待的情绪,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就连傻乎乎的宝儿,都知道主子狠狠得罪了摄政王,怕王爷暗地里使坏,便格外留心起了平时的饮食,紧赶着翻找出从前试毒的银筷子。 等王爷离开后,外头送饭菜进来,宝儿自告奋勇,抢着就要试毒。 这可真是麻烦透了。 江晚晴抢过宝儿手里的筷子,牢牢护着自己的饭食,不准别人动,夹起一筷子就要往嘴里送。 宝儿心惊胆战,死命地拽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吃那不知有毒没毒的菜,哀求道:“娘娘听奴婢一句,王爷动了好大的脾气,只怕他存了歹毒的心,这菜先让奴婢替您试一试!” 江晚晴叹道:“就算当真是催命的饭,那也是我的命数。我受困于长华宫,本就只能任人宰割,躲得了今天,还能躲明天吗?” 宝儿双眼含泪,拼命摇头:“使不得c使不得!真c真有万一,奴婢也要走在娘娘的前头,怎可让娘娘以身犯险!” 江晚晴无奈:“他要杀的是我,你死了有何用。宝丫头听话,快放开人生自古谁无死?也许我的死重于泰山呢。菜都凉了,该上路了,你别捣乱——” 宝儿只是不肯,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容定执起筷子,不慌不忙地尝了一口。 宝儿和江晚晴皆是一怔。 江晚晴第一个反应过来:“小容子,你——” 容定淡淡笑了笑,声音平和:“口味淡了些,还好。” 宝儿花容失色,惊叫道:“小容子你傻啊!快吐出来,万一有毒的,可不害了你的性命!” 容定又是一笑,平静地一道道菜尝了过去,然后放下筷子,道:“娘娘请用。” 江晚晴盯着他一会儿,见他容色如常,过了好些时候,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嘴唇也没发黑,依旧是极好看的淡粉色。 宝儿喜道:“娘娘,没毒!” 江晚晴却失了兴致,起身离开,恹恹道:“我没胃口,你们自己吃。” 宝儿茫然望着主子的背影,呆了会儿,转头看着往碗里夹菜的少年,扬眉道:“瞧不出来,你的舌头这般挑剔,平日里吃惯了粗食,御膳房送来的山珍海味,你倒嫌弃味道淡了。” 容定微笑,道:“我也瞧不出来,原来宝儿姑娘的胆子这么大。” 宝儿奇怪:“你什么意思?” 容定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口,一本正经道:“幸好无毒,若是里头真加了点什么,宝儿姑娘抢过去吃了,先是眼睛流下黑色的血,和你的眼泪混在一起,好不吓人。接着鼻子和嘴巴也流血,牙齿都染成了黑的,最后七窍流血,死状凄惨,堪比索命厉鬼——” 宝儿每听一句,脸色就白了一分,忍不住捂着耳朵,跳了起来:“你乱说什么?走开走开!就知道吓唬我!” 容定见她慌不择路地逃走了,笑了笑,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端起碗,走回江晚晴的房里。 江晚晴坐在床上,脸上写满了失望,正在连连叹气。 容定蹲下,柔声道:“方才王爷在时,娘娘跪了好一会儿,又掉了眼泪,折腾下来不累么?好歹吃一点。” 江晚晴扭过身,向着床里边:“说了不吃。” 容定夹起一筷子菜,哄道:“就一口。” 江晚晴闷着不说话,他便一直举着筷子,江晚晴看不过去了,双唇张开,任由他喂了点菜,心不在焉地吃下去,味同嚼蜡。 容定眼里漫开一丝笑,就那么一筷子一筷子的,耐心喂了下去。 江晚晴原本一心求死,根本没的胃口,后来一想,就算等死,那也要存足力气,没准凌昭准备登基以后,才一道密旨送她升天呢? 她看着容定,很有几分不好意思,接过他手里的碗筷:“你刚才说味道淡了?我吃着正好。” 容定眸中温柔似水,耐心解释:“小时候,我三不五时的生一场病,各种各样的药用了不下百余种,尽是些苦涩难下咽的,因此我的口味挑剔,甜要极甜,咸也要极咸。” 江晚晴劝道:“这习惯不好,多糖多盐易得病。” 容定笑起来,细长的眼睛弯着,眼底的柔情更是能滴出水来:“多谢娘娘关怀。” 等到他退了出去,江晚晴斜靠在床榻上,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巧合吗? 自小体弱多病的人,难道都有这坏毛病? 上一个口味这么古怪,甜要极甜,咸要极咸的人如今躺在永安殿的金棺里,早已过世多时。 文府。 大学士文和翰年初刚过六十大寿,为官数十年,历经三朝天子,先帝驾崩后,他一连哀哭几日,身穿孝服,只吃稀粥c喝白水,整个人干枯得像老了十岁。 他的夫人和孩儿们劝也劝过了,求也求过了,文和翰一概不听,他们便也无计可施,只能跟在老爷身边哭泣。 这一晚,文和翰把大儿子单独叫进了书房。 文有孝看着父亲瘦得凹下去的双颊,忧愁不已,忍不住苦劝:“父亲,先帝驾崩,皇上年幼,正需要您的扶持,您便是顾念着皇上,也不能累坏了身子!您想想,若是没了您这一派的支持,皇上可就任由摄政王发落了!摄政王早有不臣之心,皇上落在他手里,怎会有好下场?” 文和翰长叹一声,疲倦道:“先帝一世英明,若非他多病缠身,早早离世,将来必成一代明君,千古留名。” 文有孝无奈道:“先帝若当真聪明,又怎会在重病不起的时候,把摄政王从北地调了回来?可不是聪明一世c糊涂一时啊!” 文和翰脸色一沉:“住口!” 文有孝欲言又止,不敢触怒父亲,只得把牢骚都吞回肚子里。 其实,这些天来,文和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先帝分明一直防着摄政王,可又为什么在生命燃尽之时,作出这样令人费解的安排? 文和翰想不通,便也不想了。他看着长子,招了招手:“有孝,你过来。” 文有孝走了过去。 文和翰转身,取出架子上的几本书,手探到架子后,拿出了一样东西。 文有孝一看,大惊失色:“这是这是先帝的密诏?” 文和翰郑重点头,神色肃穆:“摄政王篡位之心不死,先帝在世时,为父深受皇恩,如今唯有一死以报先帝,明日早朝上,我将痛斥摄政王意图谋逆c其心可诛——即便血溅七尺,在所不惜!” 文有孝脸色惨白,扑通一下跪地:“父亲万万不可!” 文和翰长叹,惨笑道:“只有如此,才能拖延一时,使摄政王有所顾虑,不至于即刻便对皇上动手。只要皇上能长大,以后就有指望了” 文有孝浑身发颤:“父亲对先帝鞠躬尽瘁,可为何不想想我们满门的性命,也要就这么白白断送了么!” 文和翰皱眉,往他身上踢了一脚,怒其不争:“糊涂东西!我怎会生出你这么贪生怕死的儿子!” 他拿起桌上的东西,又道:“这是先帝临终前托付我的,先帝曾再三叮嘱,其中内容,等他去后才能翻阅。今晚我会临摹一份,明天一道带进宫,而这份先帝的亲笔,你收下,明早我出门后,你立刻带去魏王府——魏王是圣祖皇帝的弟弟,先帝和摄政王的皇叔,德高望重。他一向与先帝亲近,朝中好几位武将皆出自他门下,若他肯帮忙,也许此事另有转机!” 文有孝冷汗直冒,喃喃道:“父亲这是要拿全族人的性命,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转机了。”不等父亲说话,他忽然拿起密诏,打开来。 文和翰怒道:“孽障,你做什么!” 文有孝的脸色变了又变,从起初的绝望,逐渐转为震惊,隐隐又带了一丝惊喜。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住对方:“父亲,您一心以为先帝忌惮摄政王,怕他篡位这份密诏,您竟然不曾翻阅一次吗?” 文和翰皱眉,将密诏夺了回来,低头看了下去,渐渐的,他的双手开始颤抖,读完最后一个字,他抬起头,早已老泪纵横。 “朕执政数载,视大夏国运之昌隆,北境之安定,百姓之安乐,远重于朕血脉之延续——爱卿当如是。 太子尚且年幼,不足以平定人心。 帝王之道,文治武功缺一不可,单论用兵,朝中无人堪比燕王,只他多年戍守在外,未必精通权术文治。 朕不久于世,深知爱卿之忠烈,而今唯有一事托付。 有朝一日,燕王若称帝,望爱卿尽全力辅佐,助他成千古名君,创千秋盛世。 如此,九泉之下,朕可瞑目。” 原来原来那人早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先帝生来病痛缠身,多年来膝下只有一幼子,为了大夏,为了百姓他竟是愿意将皇位拱手相让,即便亲生儿子无法继承帝位,也要换得四海太平,朝堂上下一心。 文和翰的手抖的太厉害,一个不慎,诏书从手上滑落。 他苍老的身躯颤巍巍跪下,向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三叩首,一拜到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摄政王府,偏厅。 王府的门客,大都是从北地跟过来的,也有几位是摄政王归来后招揽的,唯独张远一人算是少年相识,在凌昭奉命戍守边疆前,就立志追随他左右,地位非同一般。 此刻,秦衍之手里捧着一份书函,越看越是惊奇,抬头看向座上的人:“张先生,这” 张远颔首:“这是大理寺卿朱大人给我看了,又由我抄写下来的。据我所知,朝中至少有三人持有同样的密诏,皆是先帝十分器重的肱股之臣。” 秦衍之眉宇紧锁:“可是没道理。太子尚在,若是先帝早料到王爷有称帝之心,又为何会交代臣子尽心辅佐王爷?难道人之将死,良心发现——”他看了眼凌昭的脸色,不敢再往下说去。 先帝会良心发现,懊悔当年横刀夺爱的旧事吗? 凌昭坐在上首,厅内灯烛通明,映出他寒意弥漫的眼,脸部线条是那般刚毅冷硬,满室的烛光灯影都柔和不了半分。 小时候,他和身为太子的凌暄算不得亲近,但也绝不曾交恶。 凌暄是太子,将来会是帝王,和他是兄弟更是君臣,他也早就认了,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绝无二话。 若不是那年的变故,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染指皇位。 从江晚晴成为太子妃的一刻起,他和凌暄只能是仇人。 他不由想起了不久前,见凌暄的最后一面。 当时凌暄病重,穿着一袭丝绸薄衫,斜靠榻上,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他却再无力气执笔作画,只是让小太监研墨,轻嗅墨香。 看见自己进来,也只抬了抬眼皮:“七弟,一别多年,你看起来更碍眼了。” 有气无力的说完一句,他开始咳嗽,咳得坐起身,等他放下袖子,纸上已然有几点腥红的血珠晕染开。 太监吓白了脸,张口欲传太医。 凌暄的容色惨淡如纸,恹恹道:“再用上十副药,也未必能拖上半天性命咳咳咳,平白害朕受罪。”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偏要硬撑着执起笔,就着那几点咳出的血,画了疏疏落落几朵红梅,落笔后欣赏一番,微笑道:“送去长华宫,就说是朕的遗作,留个纪念。” 太监领旨退下了,凌暄侧眸看他,唇角那一抹疲倦的笑容,深了几许:“还恨朕?” 凌昭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将死的帝王。 他在战场上看过太多死人,此刻映在他眼里的,仿佛只是其中之一,并无任何特殊。 凌暄低笑了声,和颜悦色道:“七弟,你记住,生在帝王家,就不应奢求公平,求人不如求己,败者不配拥有借口——终究是你无能。”他低垂着眸,不再去看久未相见的弟弟:“朕的一生已经走到尽头,而你们的路,还很长。”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有悔恨吗? ——没有。 凌昭从思绪中回神,看向张远:“他们有投诚之意,本王也有容人之心。” 张远微笑道:“王爷宽宏大量,将来必为一代明君。” 凌昭道:“但是也不可不防他们暗藏祸心,你命人暗地里盯紧,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张远愣了愣,目中有惊讶的神色。 凌昭皱眉:“怎么了?” 张远展眉笑了笑,摇头:“不,没什么,只是认识王爷这么多年,王爷真的变了许多。” 凌昭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张远叹了口气,看不出来是欣慰或是感慨:“当年,王爷虽然也是少言寡语,可本性爽朗,待人赤诚,不愿轻易起疑心,如今”他欠了欠身,拱手道:“王爷在北地苦熬七年,其中的艰辛,终究没有白费了。” 夜深了,张远开口告辞。 秦衍之送他到王府门前,回来的时候,却见凌昭仍独自坐着,便道:“王爷,您考虑事情周详,张先生是为您高兴。” 凌昭目光平静,漠然道:“这世上可以信任的人少,值得信任的,更少。” 秦衍之恭敬地侍立在侧。 过了会儿,凌昭拧起眉,两指按住鼻梁,沉声道:“这几日事务繁忙” 秦衍之接了下去:“王爷日理万机,若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为王爷分忧。” 凌昭道:“你去找魏志忠,长华宫的一应用度,你叫他写下来,必须精细,本王要亲自过目。” 秦衍之:“” 又来了。 怪狗怪天热怪没冰盆怪长华宫风水不好,总之江家小姐不理他有千种万种原因,什么都可能,就不可能因为当真移情先帝,无心于他。 凌昭想了想,生硬地添了句:“这些不可让江氏知道。” 秦衍之实在哭笑不得,忍着好笑,道:“王爷,左不过天,江”他瞥了眼凌昭,别扭的改口:“江氏在长华宫将就一下,也不会有怨言的。” 凌昭看了他一眼:“谁都能将就,她不能。” 平南王府。 清晨,晋阳郡主用过早膳,便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衣裳,在凉亭里练武,一条软鞭挥得虎虎生威。 旁边站了许多小厮和丫鬟,十分配合地鼓掌喝彩。 这时,一名小厮悄悄走近,对郡主的贴身侍女碧清说了几句话。 碧清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等郡主舞鞭子累了,忙走了过去,撵走了其他人,小小声道:“郡主,今早宫门一开,小福子就过来传话了,说昨儿雨下的好大,摄政王带着秦大人去了一趟长华宫,出来的时候,脸都气绿了!” 晋阳郡主大喜,神采飞扬:“当真?” 碧清笑道:“怎会有假?唉,咱们花了多少心思打点宫里的人c疏通关系,这下终于派上用场了,总算不是白费力气。” 晋阳郡主将鞭子往石桌上一放,快步往回走,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和欣喜:“好哇!他现在总该晓得,只有本郡主才对他好,江晚晴早变心了。” 碧清附和道:“是是是,郡主待王爷的真心,天地日月可鉴。” 晋阳郡主换了一身嫩黄色的裙子,着人准备车马,急着出门。 碧清在旁出谋划策:“郡主,奴婢听人家说,男人碰了钉子c正失落的时候,只要你温柔小意的在一边陪伴,便可一举拿下他的心!” 晋阳郡主呆了呆,不确定的开口:“温柔小意?” 碧清抿唇笑道:“郡主别担心,王爷既然喜欢江姑娘那样的,您只要照着她的样子——” 晋阳郡主怒道:“我才不跟那装腔作势的女人学!” 碧清急道:“郡主息怒。奴婢的意思是,王爷现在恨上了江姑娘,这时您耐下性子安慰他,叫他看清您女儿家的一片柔情,王爷定会觉得耳目一新,对您另眼相看。” 晋阳郡主思索一会儿,嘀咕:“你说的也对”抬起头,又有些苦恼:“江晚晴都喜欢些什么来着?” 碧清答道:“江姑娘精于女红c琴艺。” 晋阳郡主摆了摆手,很是不屑:“不想学。” 碧清又道:“诗词歌赋?” 晋阳郡主:“背不出来。” 碧清苦苦思索良久,突然眼眸一亮:“有办法了!” 两人准备了好些时候,出发已经过了午时,摄政王不在府里,晋阳郡主等了又等,眼看天黑了下来,心里紧张不已。 好不容易听说人回来了,晋阳郡主已经等的不耐烦,穿过九曲长廊,径直走向大门口。 凌昭从前门进来,看也不看迎面走来的主仆二人:“衍之,送客。” 晋阳郡主瞪了秦衍之一眼,追过去:“我等了你几个时辰,你也不问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了。” 凌昭压根没理她,到了厅里,来不及喝一口茶,便叫了王府的总管过来,查问了几件事,然后又叫秦衍之着人送几封信去某某大人府上,忙的一刻不停。 晋阳郡主被他晾着,在旁边看了会儿,起初生气,渐渐的又心疼他如今位高权重,片刻不得闲。 站足半个时辰,所有人都走了,才道:“我特意熬了一盅参枣鸡汤,你这几天辛苦了” 凌昭道:“带回去。” 晋阳郡主气得想跳脚,碧清拼命给她使眼色,她才忍住了,又道:“我c我知道,王爷一直觉得我没有规矩,近来我” 碧清鼓励地看着她。 晋阳郡主深吸一口气:“近来我常读弘扬妇德的文章,颇有心得,我有不懂的,还特地请了人来教我。” 凌昭原本坐着写字,闻言脸沉了下来,她以为他不信,急于证明自己:“我真的学了!你听,女儿有三从,未嫁从父,出嫁从夫——” 最后一句没来得及出口,只听‘啪’的一声,凌昭硬生生折断了一支紫毫笔。 晋阳郡主惊呆了,怔怔地看着他。 凌昭扔掉断笔,起身就走:“少读废纸,将来也是害人。” 晋阳郡主嘴巴微微张着,看他寒着脸扬长而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颤巍巍指向他的背影,气急败坏叫道:“她读这些东西你就喜欢,我读就是害人,你——偏心偏心偏心!偏心眼儿!” 碧清上前一步:“郡主——” 晋阳郡主蓦然回头,神色狰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还不都怪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下过一场雨,凉快了半日,天气又热了回来。 幸好内务府会送降暑的冰过来,头一次还是由魏志忠亲自带人来的。 他在长华宫逗留了好一会儿,叫了宝儿到跟前,问东问西,恨不得把院子里有几只蚂蚁都问清楚。 下午,又来了一队太监,将长华宫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宝儿自是乐的清闲,反倒江晚晴,总是意兴阑珊的。 魏志忠请过安,对她说了许多讨好的话,见这位前皇后依然闷闷不乐,便小声道:“长华宫荒废多时,需得精心修缮一番,才好住人”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但是请娘娘放心,这宫里,您毕竟是住不长的。” 摄政王和江皇后有一段旧情,宫里的老人哪个不知道? 这几日,摄政王的用心良苦,他看在眼里,现在说这些话,也是为了宽慰江晚晴,暗指王爷迟早给她个名分。 江晚晴微微动容。 这话听在她耳里,又是另一番味道,她只当凌昭暗示过魏志忠,她是将死之人,长华宫迟早腾出来,留给以后的新人。 她舒出一口气,了然道:“魏公公的意思,本宫明白。” 魏志忠躬身回道:“娘娘且宽心,奴才派来的人,手脚利索的很,定能安排妥当,不会让娘娘受苦。” 他指的是下头的人会把长华宫打扫干净,就算不能尽善尽美,也断不会委屈了主子。 江晚晴一听,思绪转的飞快,暗想太好了,凌昭走后,过了这么久,迟迟未有动作,她总担心他心软下不了手,如今看来,他是准备叫魏志忠派小太监来暗杀自己了,眼下听魏志忠说,他会叫人动手利索点,不由心怀感激,叹道:“魏公公的好意,本宫心领了,来日本宫即便不在长华宫,也会记着这份情。” 比如等回到现代,去寺庙里捐点钱,隔着不同的时代和时空,祝福魏公公下辈子投个富贵好胎,膝下子孙环绕。 魏志忠亦是心头大喜,这宫里往后只怕都是摄政王说了算的,他又爱重江娘娘——听江娘娘的意思,等她出了长华宫,就会替自己在王爷面前美言两句。 好啊!他的后半生就要青云直上c飞黄腾达了! 如此,两人脑补得飞起,也不管想的是南辕北辙的两件事,各自沉浸在对未来无限美好的幻想中,交换了一个自以为心有灵犀的隐秘笑容。 这晚,江晚晴遣退了宝儿和容定,把自己关在房里,执笔写了一封信给凌昭。 信中写道,千错万错都是她一人的错,她愧对他,此生已是枉然,只有一死偿还,还望他能放过她的家人,善待小皇帝。 这几句是按照原作写的,她提起笔,想了片刻,又加了两句。 宝儿和容定刚进宫不久,诸多前事纠葛一概不知,就请王爷念在他们忠心耿耿c淳朴老实的份上,放他们出宫,给他们一条生路。 落款,江晚晴绝笔。 桌上只点了一盏烛台,室内寂静无声,唯有烛影摇曳。 江晚晴一手支颐,沉思良久,终于又执起笔,改了几处。 ——把‘王爷’二字修改为‘七哥’。 ——落款‘江晚晴’改为‘晚妹’。 这样,希望他的怒气,能随她注定的死亡一并埋葬,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放过长华宫的两名宫人。 她拿起信,吹干墨迹,细细读上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放进信封里,珍而重之地放在枕头底下,这才开门,唤宝儿伺候她就寝,又担心半夜会有人来杀她,宝儿在的话会坏大事,便不肯让宝儿守夜,打发她去庑房睡觉。 夜凉如水。 江晚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边看着银白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铺上一层银霜,一边耳听八方,紧张地等待。 等了很久很久,还是没动静。 她等累了,闭上眼睛,浅眠之中,似醒非醒,恍惚又作了个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现代,在某知名论坛发了个帖子,名为《八一八我的古代生涯》。 首楼镇帖一句话,写着‘我本是生长在红旗底下的祖国花朵,怎么就去古代当皇后了呢’,其中描述了她不幸穿到古代以后,是怎么呕心沥血c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穿回来的。 帖子发出以后,获得了不少的回复,短短半个月之间获得了广大网民的关注,她一跃成为新晋网红,眼看就要走上人生巅峰。 然后,帖子的最后,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回复。 短短四个字,痴心妄想。 发帖人的名字叫‘朕赦你一生无罪’。 发帖人的头像正是当日凌昭盛怒时离开的脸。 江晚晴又一次吓醒了,脸色惨白,捂着胸口,一颗心跳的直要破出胸腔。 她慌乱地伸出手,摸到枕头底下的那封信,才算安定了点,长长松了口气——不会的不会的,梦和现实是反着来的,一切都会进展顺利,她很快就能回家了。 喘息了好一会儿,正想躺回去,忽听房门‘吱呀呀’一声轻响。 那声响轻微却拖的老长,浑似有人蹑手蹑脚偷偷溜进来。 江晚晴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手指紧紧抓住身上盖的薄被,攥的都快痉挛了。 等那门又轻轻关上,她深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坐了起来,在这样的困境中,也力求不崩人设,维持住身为一朝皇后仅剩的尊严,厉声道:“来都来了,何不现身一见!本宫不会反抗,你请动手罢!” 脚步声一滞。 只听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有人轻声道:“娘娘,是我。” 江晚晴揉了揉眼睛,这才借着月光,看清站在门边c捧着冰盆的人,是容定。她惊疑未定,狐疑道:“你来作甚?” 容定语气柔和:“房里的冰盆是中午拿过来的,宝儿晚上忘记换,我怕室内太热,娘娘夜间魇住,这才来添些碎冰。”他看着女子惨白的容色,一双水盈盈的美眸盛满惊恐,眉心便微不可觉地拧了拧:“看来,还是来的晚了。” 江晚晴一口气松下来,顿时更觉疲惫:“你有心了。” 容定走过去,摆正枕头的位置,看着她躺下,又掖了掖被角,低声问:“娘娘经常噩梦缠绕,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江晚晴侧身躺着,抬眸望向他:“梦只是梦,再多再可怕也是假的。” 容定笑了笑:“娘娘说的是。”他执起一把扇子,对准冰盆扇了几下,道:“娘娘早些歇下吧。” 江晚晴轻轻道:“你也是。” 容定站了好一会儿,听得床上的人呼吸绵长,想是终于睡着了,才走到床前。 女子的睡容安静而美好,清丽如兰,他抬起手,想抚一抚她柔软的秀发,迟疑良久,却黯然收回袖中。 就像七年以来,数不清有多少次,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落下,终究什么也握不住。 同床异梦,咫尺天涯。 于他,世间最苦不过如此。 早上,宝儿伺候江晚晴洗漱了,刚走出来,准备去拿早膳,看见容定立在一边,唇角带着和善的笑容,像在等人,便问:“你呆站在这儿作甚?” 容定和颜悦色:“宝儿姑娘且随我来。” 宝儿一边跟着他,一边怀疑道:“神神秘秘的有话就说!” 容定只道:“等会,你一看便知。” 宝儿疑惑地打量他。 从前容定是个没嘴的闷葫芦,瞧着有些呆笨,后来挨了一顿打,变得越发活络了,嘴上不饶人,肚子里弯弯绕绕的心思,更叫人猜不透。 容定开门,进了自己的屋子,从一个小包袱里拿出个木头盒子,在宝儿面前打开。 宝儿抬手掩唇,遮去一声惊呼。 盒子里面放着一只缠丝金镯,镶嵌了几粒流光溢彩的宝石,瞧着十分华丽。 宝儿瞪住对面的少年,问:“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容定笑道:“家传的宝贝。” 宝儿将信将疑,瞥了瞥他:“你当了太监,还要传家宝呀?” 容定不恼,温和道:“当了太监,以后也可以收小太监当徒弟c当干儿子,不然等我老了,谁来孝敬我?” 宝儿噗嗤笑了声:“你想的倒是远。” 容定拿起镯子,又牵起宝儿的袖子,对着她的手腕比了比,抬眸一笑:“姑娘皮肤白c手腕又细,戴上一定好看就当我孝敬姑娘的,你看如何?” 宝儿脸色一白,甩开他的手,双手叉腰怒道:“断子绝孙的东西,我才不作你的对食,你可别打我的主意!” 容定低低笑了声,摇头:“姑娘误会我了。我是想着,姑娘在娘娘面前得脸,娘娘平日里最宠着你,日后如能从长华宫出去我还要多仰仗姑娘了。” 宝儿圆圆的脸蛋浮起笑容,得意道:“原来你存了这个心。得,看在咱们共患难过的情分上,有朝一日娘娘得势,我一定多照顾你”说到这里,语气弱了下来,很是愁苦:“可首先也要能从这里出去。娘娘惹恼了摄政王,以后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艰难呢!” 容定看着她,循循善诱:“是啊,也怪咱们伺候娘娘的日子太短,都不知道从前发生过什么,即便娘娘喜欢你c亲近你,但对于先帝的事情,也是绝口不提。” 宝儿不以为然:“那是我没正经问过。唉我说——”偏过头,笑睨了他一眼:“瞧你平时不爱管闲事儿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对这些宫廷秘闻都没兴趣,原来你也会好奇的呀。” 容定垂眸,叹道:“怎么不会呢。可那些隐秘的事情,凭咱们这种人,是问不出来的。” 宝儿一挑眉,想也不想:“那是你笨,没有本事,我就不一样了”她扬起下巴,面带得色:“看在你孝敬我好东西的份上,我挑个娘娘心情好的时候,问一问先帝的事,你在旁边听着,多长长见识。” 容定微微一笑,声音温和:“那就多谢宝儿姑娘,我拭目以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王府的后花园里,秦衍之正想着事情,愁眉不展,绕过一座假山,一个不留神,差点迎面撞上张远。 秦衍之忙拱了拱手:“张先生,对不住,没撞着您吧?” 张远微微摇头:“没有。秦大人这是急着去什么地方?” 秦衍之拉住他到一边:“倒也不急。”他见左右无人,叹了口气,道:“张先生来的正好,我正想请您帮我拿个主意。王爷交代我去查曾在先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带来问话。” 张远奇道:“不是问过两回了吗?” 秦衍之苦笑:“那是问公事,这算私事。” 张远即刻了然于心:“江皇后?” 秦衍之摊了摊手,压低声音:“现在已经变成江氏了,王爷如今不认江姑娘当过先帝皇后”他停了停,又叹气:“也许他心里,从来就没认过。” 张远点点头:“王爷这是想问什么?” 秦衍之咳嗽了下:“江姑娘坚称深爱先帝,对王爷已无半点情意,王爷可能想知道,这七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如此绝情。” 张远笑道:“那你去找个御前当值的太监来问问不就好了,为何发愁?” 秦衍之眉宇拧了起来:“王爷这几日忙于公务,日理万机,本就难得休息,晚上能睡两三个时辰都算多的——可他宁愿从这里面再挤出时间,思考江姑娘的事情张先生,不瞒您说,我是害怕,这万一江姑娘心如磐石,不可回转,王爷会不会受不住打击?” 张远摆手道:“不至于。” 秦衍之道:“我也是担心。” 张远看着他,沉吟一会,抬头:“这样,你进宫,找找曾在先帝跟前伺候,又犯了错事被调走或被处罚的太监。” 秦衍之一点即通,微笑:“还是张先生想的周到。” 张远自谦道:“这算什么?咱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大事将成,只盼王爷能心情舒畅才好。”他远远望了眼书房的方向,好笑:“王爷真是以后天下都是他的,还怕拿不下区区一个女人吗?” 秦衍之进宫后,不消半日便把一名年轻的太监带了回来。 王府的演武场外,小太监紧张得额头冒汗,往里看了一眼,只见摄政王手执长刀c正在练武,一招一式气势如虹,便似劈风斩浪——日光下,刀刃的寒芒一闪,他吞了口唾沫,额头流下一滴硕大的冷汗。 他曾在先帝跟前当差,然而因为失手摔坏了一个前代花瓶,被御前大太监责骂一顿,发落去干宫里最苦最累的活儿,早就心生怨言,如今有替摄政王效力的机会,自然跃跃欲试。 凌昭其实也没在演武场待多久,不过是久不碰兵刃,练练手罢了,很快便走了出来,经过秦衍之身畔,对他点了点头。 秦衍之便带小太监去书房,边走边低声道:“记着——千般万般不是,都是先帝的错处,和江娘娘无关。” 小太监心知他是在提点自己,忙道:“多谢大人,奴才记清楚了。” 等到了书房外,秦衍之留下,示意小太监进去。 凌昭坐在书案后,擦拭着一柄利剑。 小太监这才看清楚,王府的书房特别奇怪,除了书架外,还有两架子的兵器,堆在角落里,长/枪大刀短剑应有尽有,怪可怕的。 凌昭看见他,抬了抬眼:“说。” 这简单而冰冷的一个字,如芒刺在背,扎了一下,小太监差点跳起来,磕磕巴巴道:“回c回王爷——奴才不敢对先帝不敬,只是有些事,奴才实在看不过眼!”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江娘娘实在可怜呐!” 凌昭手上的动作一停,目光映在剑刃上,比伤人的兵器更锋利。 小太监急于表现自己,一股脑的瞎说起来:“当年江娘娘刚进东宫,先帝便派了十个能说会道的老嬷嬷,天天在娘娘身边念叨女儿家的应当以夫为天,既然嫁了人便不能再有其他念想,十二个时辰不离身,还动辄罚娘娘抄写三从四德,娘娘经常深夜里一边抄,一边哭泣不止。更下作的是——先帝还c还造谣您的事迹。” 他偷偷瞥了眼书案后的人,仿佛不敢说下去。 凌昭眉目不动,只语气比冰霜更冷:“本王如何?” 小太监低下头,继续绞尽脑汁c胡编乱造:“先帝登基后,叫了几个北地的老婆子过来,成天在娘娘面前数落王爷您的罪状——说您在北边品行不端,因为军中寂寞,就就强抢民女,下至十岁出头的良家少女,上至手下将领的妻女,只要您看上眼了就不会放过。还有,您每隔三日必定逛一次下三滥的地方,招妓作乐,每次一个姑娘还不够,要左拥右抱,起码两个才够” 他偷偷抬起眼,才一触到摄政王的目光,立刻又垂下脑袋,跪着动也不敢动,汗流浃背:“这话听着荒唐,起初江娘娘也是不信的,但是说了整整七年,铁打的耳根子也软了。” 良久,上方传来冷冷的回话:“出去。” 小太监磕了头,倒退着离开。 秦衍之叫人带了那太监回去,自己推门进书房,见凌昭手持剑站着,剑尖抵住地面,便道:“王爷,看来江江氏只是被先帝蒙蔽了,只要解开误会——” 一道寒光闪过,架子上的一只仙翁祝寿彩釉花瓶应声碎裂,碎片四散飞开,有一片恰恰擦过凌昭颊边,带出一丝猩红的血痕。 秦衍之惊道:“王爷!” 凌昭抬手拭去,冷笑:“本王的好皇兄。” 秦衍之见那伤口不深,稍稍定下心神。 凌昭刷的一声收剑回鞘,淡淡道:“得空,你去一趟长华宫,把这个带去。”他伸手进怀,摸出一方珍藏的绣帕,神色微微柔和:“你就说——这些年来,本王近身的女儿之物,唯有这一件。此心此意,山海不可动摇。” 秦衍之知道他有多看重这帕子,格外小心地收下,又问:“方才来回话的太监,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凌昭坐下,嗤笑一声:“妄议前主,不忠不义,不可继续留在宫中。给点银子,打发了。” 秦衍之微微一笑:“是。” 长华宫。 江晚晴早等晚等,死活等不到暗杀自己的人,猜到估计凌昭回去后,冷静下来又心软了,心里不禁干着急。 可光急也没用,她便叫容定出去捡几根粗点的树枝,切下一小段,磨平了给她。 宝儿缠着问这是作什么用的,她只笑不语。 这天晚上,江晚晴在灯下练字,宝儿侍奉在侧,瞧着她的心情不错,心思一转,重重咳嗽了声,用眼神示意容定靠过来。 江晚晴没抬头:“宝丫头,嗓子不好,炖个梨吃。” 宝儿一时语塞,有点赧然。 容定见她这般憨傻的样子,心里叹气,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挑起话头:“娘娘字写的好,画也很好。” 江晚晴抬起头看了看,道:“不是我画的。” 容定佯装惊讶:“不是?” 江晚晴起身,就着灯烛,凝视画上的雪中红梅:“宫人送来的,说是先帝的遗作。” 宝儿心头一喜,暗想小容子真是歪打正着,正好帮自己打开话题,上前一步道:“娘娘勿怪,有一件事,奴婢真的想知道,就怕提起会让娘娘伤心。” 江晚晴一笑:“想问先帝呀?” 宝儿用力点头,迟疑道:“宫里宫外,都说先帝是风流天子,娘娘可是因为这个才同先帝心生嫌隙?” 江晚晴摇了摇头,却没多说,在宝儿期盼的眼神下,只叹了口气:“他生前是个体面人,如今人去灯灭,给彼此留点脸面吧。” 烛光忽然一晃,容定的目光随之闪了闪,很快又沉寂下来。 宝儿央求道:“奴婢不会说出去的,就我们私底下说说娘娘,奴婢都在宫里这么久了,仍旧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别人都当奴婢是个穷乡僻壤来的傻子,背地里笑话我。” 江晚晴见她可怜巴巴又眼带期望的样子,扑哧一笑,心想算了,反正以后这丫头也是要被送出宫的,便转过头,微眯起眼,盯着墙上的那幅画——几朵红梅画的随意,那颜色却极为艳丽,艳红如血。 “先帝么生了一双含笑带情的桃花眼,任是无情也动人,说他风流多情,多半是因为这双眼睛了,不管有意无意,朝人看上一眼,便如四月桃花瞬间开遍山林,加上他身份尊贵,被他盯过的少女,少有不心动的。” 宝儿怔了怔,开口:“啊?那他不是真风流啊?” 江晚晴长叹一声,隐晦道:“风流也得有资本。” 宝儿茫然问:“什么意思?” 江晚晴又叹了口气:“宝丫头,你一直陪我在长华宫,未曾见过先帝真容,所以不知他生来体弱多病,是真的病的很重,七年里,大半时间病发卧榻,上朝都勉强,只能由大臣来寝宫,例行汇报。” 宝儿依旧不解:“那和他风不风流有何关系?” 江晚晴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沉默的容定身上,慢慢道:“你年纪小,自是不懂,小容子是进过净身房的,自然也不会明白——男人风流起来,是要很多力气的。” 宝儿脱口道:“先帝没力气吗?” 容定神色变了变,忍住了。 江晚晴叹道:“岂止没力气。文孝皇后早逝,宫中无太后坐镇,我身为皇后,太医就只能来找我,真是真是叫我为难极了。” 宝儿追问:“太医都说了什么?” 江晚晴背过身,脸上发热,低低道:“太医说,先帝体弱,不可行剧烈动作,后宫的主子们侍寝的时候,可得千万上上心。我没办法,只能在各宫嫔妃前来请安的时候,厚着脸皮把这话交代下去。” 容定的脸有些苍白,耳根子却莫名红了。 江晚晴想起旧事,感慨万千:“因此,先帝的后宫里,嫔妃一边争宠c勾心斗角,一边还得避宠。” 宝儿好奇道:“争宠是历朝历代的嫔妃都有的,避宠却是为何?” 江晚晴苦笑:“侍寝时若有个万一,那就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曾经有个养心殿的宫女,容貌出色,也有手段,未侍寝先封位份,本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可先帝在她那儿待了两个晚上,夜里一直冲着她咳嗽,就像吊着口气快不行了,把那位妹妹给吓的她哭着来给我磕头,求我向先帝请命,准她去尼姑庵里修行。” 这一通说的累了,她想起还有事情,便叫容定和宝儿出去。 宝儿关上门,无知无觉走出一段路,若有所思:“原来,男人风流竟是要凭力气的,谁力气大才有资格风流,唉,想来摄政王定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了,他看起来那么壮,还能打仗,你说是不是——” 下意识转头看向容定,却见少年眉眼冷沉如水,薄唇紧抿。 宝儿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歉然道:“对不住,我傻了,你怎会知道其中奥秘你又算不得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次日一早,凌昭下了朝,带秦衍之一道往后宫来。 半道上,两人兵分两路,秦衍之低调行事,独自前往长华宫,凌昭就直接到泰安宫,给李太妃请过安。 李太妃气色不佳,这几日除了陪伴小皇帝,就是留在宝华殿中祈福,任凭旁人怎么劝都不肯听。 彭嬷嬷将这话说给凌昭听,凌昭也开口劝了两句。 李太妃一听,脸色苍白,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是劝不住你的,你一向固执,小时候就这脾气,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更不会听我的我只盼诸天神佛在上,能令你回转心意。” 凌昭淡然道:“若真有神佛,天下又怎会有不平之事?”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那笑却极冷:“这世上终究恶人横行,可见神佛即便存在,素日里也是闭着眼睛的。” 李太妃的手颤了颤,点点头:“好好。你不敬兄长,也不敬神佛,早就是石头作成的心肠了!” 凌昭见母亲动怒,不欲多言,起身:“母亲息怒。” 李太妃见他有告辞的意思,开口唤道:“你等下,跟我去见一见皇上。” 凌昭扬了扬眉:“皇上又哭闹了?” 李太妃看了他一眼,缓声道:“不,他有话与你说。” 小皇帝就住在李太妃寝殿后面,这是李太妃特意安排的,晚上只要小皇帝一哭,她就能听见,方便过去陪他。 此刻,小皇帝午睡醒了,正在偏殿和两只动物玩闹,凌昭给猫赐名‘忠勇’,他就给狗赐名‘聪慧’,也算智勇双全。 他怀里抱着养的越发壮实的猫儿,小狗围着他的腿乱蹭,闹的他咯咯发笑。 太监报说李太妃和摄政王来了,满殿的宫人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参见太妃,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小皇帝不笑了,对于凌昭,他总是畏惧的。 李太妃挥手让下人都起来,揽过小皇帝,温柔的笑笑:“皇上,你不是说有话要同你皇叔说吗?我把你皇叔带来了,你快对他讲吧。” 小皇帝紧张地眨巴两下大眼睛,磨蹭一会儿,慢吞吞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凌昭的袖子,小声唤道:“皇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出口,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李太妃听了,心里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凌昭声音平静:“皇上有话请吩咐。”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走回了自己房中,隔着一会儿又噔噔噔跑回来,不管奶娘在后面‘皇上慢点c慢点’的呼声。 他摊开手,给凌昭看。 凌昭低下头,只见孩子掌心里放着的,竟是一小块玫瑰花糕。他皱了皱眉,问:“不知皇上何意?” 后边的奶娘忙跪下:“回王爷的话,这是皇上昨儿晚上的点心,是他最爱吃的,我们不让他吃太多,怕闹肚子,谁知皇上偷偷藏下了一块。” 小皇帝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怯怯道:“皇叔,给你。” 李太妃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又催促凌昭:“既是皇上给你的,还不快收下谢恩?” 凌昭对甜食素来没半点兴趣,奈何母亲吩咐,只能接过:“谢皇上。” 小皇帝两只小手握紧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到旁边,把正蜷缩在椅子下舔爪子的猫儿抱起来,走回凌昭面前:“给你。” 李太妃疑惑道:“你皇叔送你的猫,皇上不喜欢吗?” 小皇帝摇摇头:“喜欢。喜欢忠勇,喜欢聪慧,但是都给皇叔。”他手一松,猫儿从他怀里跳下:“朕喜欢的都给皇叔”他脑袋垂低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又伸手扯住凌昭的袖子:“皇叔把母后还给朕吧,求求你了。” 李太妃一愣,顿时泪如雨下,俯身抱住小皇帝。 不止是她,就连周围负责伺候小皇帝的宫人,全都暗自垂泪,忍着不发出声音。 在这样的死寂中,突然有一名小宫女,膝行上前两步,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哀求道:“求王爷开恩,放过长华宫的江娘娘” 因为恐惧,她的身子都在抖,嘴唇也发颤,却逼迫自己发出声音:“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任凭王爷发落,可拼死也要开这个口江娘娘真的是个好人,当年奴婢病的快死了,旁人要把奴婢移出宫去等死,不让奴婢脏了地方,是江娘娘江娘娘好心,耗费心力救回奴婢一条命。”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卑微的身躯如同不堪重负,头越发低了,哭道:“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先帝的嫔妃中,所谓宽容善良的有好几位,但谁不知道那都是对上不对下的,对着先帝好性子,对着下面的人还不是随意打骂只有江娘娘,奴婢的命便如蝼蚁,她也愿意伸出援手。求王爷求王爷网开一面,就让江娘娘和皇上团聚吧!”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都跟着磕头:“求王爷恩准江娘娘和皇上团聚!” 凌昭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眼神难得柔软。 他自然不用任何人告知——他的晚晚,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过了会儿,凌昭告辞离去,李太妃跟出去好些路,左右无人,才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不管你准备如何昭儿,你若伤害晚晴和皇上的性命,便只当没有我这个娘罢!” 秦衍之一到长华宫,先是见到了宝儿。 宝儿吓的够呛,脸一下子白了。 秦衍之笑了笑,温声道:“别怕,只有我——王爷不在。” 宝儿松了好大一口气,跪下给他行礼。 江晚晴原本坐在窗下念书,容定在一边给她削瓜果吃,猛地听说秦衍之来了,她也不慌,先叫容定和宝儿出去招待,自己把用一块旧布包好的东西藏进袖子,然后施施然走出去见客。 秦衍之看见她,躬身行礼:“江娘娘。” 江晚晴微微一笑:“秦大人。” 秦衍之一怔,江姑娘和王爷自幼相识,和他自然也认识,这一句实在生分了。他抬眸苦笑:“担不起娘娘就如从前一般,叫我一声衍之就好。” 江晚晴淡淡道:“你既然称呼我江娘娘,就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秦衍之心知今天这一趟是份苦差,斟酌着字句道:“确实七年了,期间发生太多事情” 他看着眼前美貌依旧的女子,低声道:“娘娘对王爷也许多有误会,王爷在北地这么久,心里一直念着娘娘,也只念着娘娘。北地生活艰难,王爷别说是移情他人,就连贴身衣物的缝补活,都不愿让旁的女子动手——” 江晚晴柳眉微蹙:“本宫是摄政王的皇嫂,你休得胡言。” 秦衍之心中叹息不止,将王爷托付的帕子掏了出来,双手奉上:“娘娘,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当年王爷初次出征前,您赠予的这一方绣帕,是他七年来唯一近身的女儿之物。” 江晚晴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她多年前绣的,还牵扯出一段悲伤的记忆。 她和凌昭吧怎么说呢。 古代谈恋爱不同于现代小情侣的缠绵,一个是天家皇子,一个是千金小姐,每个月见几面,逢年过节聚一聚,就算青梅竹马了,平时也就书信传情,一眼万年。 在她心里,她和凌昭就跟网恋差不多不,比网恋还差一等,毕竟她存了网骗的心思。 因此,那年凌昭奉命领兵出征,身为初恋白月光的她,怎能毫无表示,只好连夜做出来一方锦帕赠君。 可怜她对凌昭本没那么深的感情,绣的时候直犯困,一边绣一边打呵欠,好几次扎到手,疼的要命,还在帕子上留下几个小小的血点。 当然,这看在凌昭眼里,自然是深爱他的铁证——他拿到帕子后,先是冷着脸把她说了一顿,叫她以后别白费力气还弄伤自己,他身为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大丈夫,平时都用抹布擦脸的,根本用不着女孩子家的手帕,后来暗地里又把这条手帕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走哪带到哪,恨不得带进棺材里。 江晚晴凝视着手帕,忽然疾步走回偏殿,拿起一边的剪子,咔嚓就是一剪刀。 秦衍之神色剧变:“娘娘,不可!” 太晚了,撕拉一声,手帕从中裂开,就像燕子的尾巴孤零零地荡在空中,瞧着煞是可怜。 江晚晴拿出一早准备的东西,将这条断了的帕子系在上面,交还给秦衍之,郑重道:“秦大人,请您拿回去给王爷过目。还有几句话,劳烦您一并带上。” 秦衍之握在手中,只觉得那东西分外硌手,如有千斤重。 江晚晴直视他:“此生此世,我生是先帝的人,死是——”一想死了以后是要回现代的,忙改口:“——死了再说。总之覆水难收,我只求王爷赐我一死甚至不需他亲自动手,托人带个口谕来也行。” 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秦大人,你就帮我求求王爷,成全了我吧!他日我去后,在地底下也不会忘记替你祈福的。” 秦衍之沉默良久,苦笑道:“娘娘,非是微臣不肯,只是这话除了您自己对王爷说,换别的人,谁说都难逃一死。” 江晚晴急道:“我自己跟他说了呀,他怎么听过就忘呢!” 秦衍之看着面前真情实感着急的江皇后,又想起自家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王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前途渺茫。 回王府的轿子里,秦衍之把江晚晴托付的东西递过去,过了半天,仍没听见王爷有什么动静,不禁头皮发麻,比大战前还忐忑。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定下心神,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 常年在外打仗,风吹雨淋的,凌昭的肌肤本是健康的古铜色,如今脸上却泛起异样的苍白,眼神只盯着那断裂的帕子,一声不吭。 秦衍之一颗心直往下沉,轻轻开口:“王爷,等到了府里,属下找个绣娘缝——” 凌昭冷冷道:“不必。” 接着又不说话了。 一路上并不颠簸,可秦衍之总觉得心跳乱的很,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平静。 半晌,凌昭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压在人心口:“对谁都这般好,只不肯对我好一些。”秦衍之正欲说话,又听他问:“这是何意?” 秦衍之定睛看了过去,只见早先江晚晴用布包好,又用帕子系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了一个清秀的‘贞’字。 他一时也没有头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轿子到了王府门前,秦衍之先下来,撩起布帘。 凌昭刚走出来,便有一名老妈妈上前来,向他行了一礼,旁边站着两名婢女,原来是他小时候的乳娘,前段时间病了,这会儿大好了便过来请安。 他问了两句,本想转身进门,忽然停下:“衍之。” 秦衍之立即会意,把那块写着‘贞’字的木牌,拿给老妈妈看:“陶妈妈,您看如果有一个女子把这东西给一个男子,代表什么意思?” 老妈妈眯起眼睛看了看,神色突变:“这这是那姑娘给你的吗?” 秦衍之在王爷目光的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的。” 老妈妈怜悯的叹气:“那位姑娘许了人的吧?夫家不在了?” 秦衍之点头,惊讶:“您怎么知道?” 老妈妈更为同情,放缓声音:“木牌虽小,却是那位姑娘的决心——她是打算一生守着亡夫c亦或是为他殉葬的,将来盼着族人给她立一座贞节牌坊,以全她对亡夫的一片真心。唉,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年纪轻,看开点。” 秦衍之又是震惊又是尴尬,敷衍了老妈妈好一会儿,回头一看,摄政王早就黑着脸进去了,行走便如一阵疾风刮过,气势凌人。 他赶紧跟了过去。 凌昭一直进了书房,才停下来,寒声道:“你即刻去江尚书府上一趟。” 秦衍之心神一凛:“江姑娘对王爷是多有忤逆,可若用江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到底不是君子所为——” 凌昭拧眉:“她待本王怎样,自是随她喜欢,只她存了自戕的心思,本王便一刻也容不得。你现在就去,不可耽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江尚书府。 秦衍之一到,江尚书立刻迎了出去,两人说笑着一道走进厅里,说的都是不痛不痒的闲话。 等下人上了茶,都退下了,秦衍之低头,抿了口清茶,才温声道:“这七年来,江大人坐着国丈爷的位子,朝中上下无人不敬c无人不羡,想必日子是很好过的了。” 江尚书听了这话,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想果然秋后算账来了,勉强笑道:“秦大人说的哪里话。” 秦衍之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北边的风沙大,下官随王爷驻守在外,有时回到营帐中,一个不慎”他看了眼手边的青瓷茶杯,笑笑:“茶杯里就落满了尘屑砂砾,难以下咽。” 江尚书艰涩地吞了口唾沫,道:“摄政王多年来镇守北境,威震四方,劳苦功高,大夏能得王爷这等将才,是为国之大幸呐!” 秦衍之又是一笑,越发和善:“江大人无须担心,下官提起前尘旧事并无恶意,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有些事情也许能翻开新的篇章也未可知。” 江尚书隐约感觉出他是想提醒自己,可左思右想,依然不甚明了其中的内涵,只能站了起来,郑重其事道:“还请秦大人赐教。” 秦衍之也随着他起身:“不敢,不敢。”他走了几步,背对着江尚书,端的是云淡风轻:“尚书大人这国丈爷的位子是可以继续稳坐下去的。” 这句话宛如一声闷雷击下,江尚书脑子里嗡的响了下,几乎站立不稳,骇然看向不远处年轻的男子,佯装镇定:“秦大人,这话可不能随口乱说。” 秦衍之淡笑:“怎是乱说?” 江尚书扶着桌子,越发惊骇——听他这意思,小皇帝禅位c摄政王称帝的传言竟是真的,而且王爷还要让晚晴当妾可晚晴身为先帝皇后,若是当真从了王爷,纵使尚书府和江氏一族荣华富贵依旧,他又有何颜面再见同僚c见族中长辈亲人? 只怕这辈子都难抬头作人了! 江家祖上出过几位有名有姓的文臣,也算书香门第,虽然他爱惜官位c看重功名,骨子里到底还有几分文人的清高,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秦衍之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江大人,历朝历代帝王后宫三千佳丽,真正称得上国丈的,可就只有一位。” 江尚书愣住,思绪飞转。 帝王真正的老丈人可不就是皇后的父亲?! 秦衍之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依然笑的如清风朗月:“尚书大人也算的上是历经三朝的重臣了,自圣祖皇帝起就在朝为官,我们王爷的性子,想必您心里有数。王爷一向固执,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倾天下之力也未必能扭转——这就是他多年来付与江姑娘的心意,也是您从前不屑一顾的心意。” 江尚书脸上无端发烫,手心却渗出了冷汗,正如他此刻的心。 秦衍之坐回位子上,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接着道:“发生过的事情,不可改变,王爷无意追究责任,您大可安心。只是王爷七年前待江姑娘如何,七年后仍旧初心不改,这对于您来说可就是一柄双刃剑了。” 江尚书腿脚一软,坐倒在椅子上,良久,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惨笑道:“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还请秦大人明示。” 秦衍之低着头,不看他,用小盖子抹了抹杯沿,缓缓道:“若江姑娘愿意从了王爷,那自然再好不过,皆大欢喜,往后江氏一族必定青云直上,荣宠无双。若江姑娘不愿意,王爷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但是” 他斜眼瞥了瞥满头大汗的江尚书,一字一字道:“若江姑娘一时想不开,追随先帝而去,王爷震怒之下,尚书大人,您和江家会怎样,那就不是下官可以擅自揣测的了。” 江尚书脸色一白,半晌无言,抬头时,已然面如土色:“秦大人,可小女毕竟是嫁过人的,毕竟是先帝的皇后啊!” 秦衍之挑起眉头,十分诧异的看着他,仿佛对他的反应颇为不解:“那又如何?” 江尚书眉宇紧锁:“王爷倘若一意孤行,到时候怎么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他想起记忆里总是温柔体贴的女儿,不禁一阵悲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以晚晴的性子,万万承受不住此等侮辱。” 自先帝去后,这些天来,江尚书想过江家的未来,自己和儿子们的前途,然而这一瞬间,他什么都忘记了,脑海中只剩下久未相见的爱女容颜。 除去正妻之外,他还有三房小妾,膝下子女众多,可唯有江晚晴一人,却是最最贴心孝顺的。 江晚晴生的美,性子又好,对父兄母亲尊敬有加,对一众弟妹关怀备至,正是他心目中完美女儿的楷模。 他记得,女儿们还小的时候,他让先生教导琴艺书法女红,其他人多有抱怨,唯独江晚晴从无一句怨言,再多辛苦也不与人说,十四岁的年华,一曲仙音名动京华,为他为江家挣回多少荣光和脸面。 就算当年他硬是拆散了凌昭和女儿,江晚晴暗自伤心过后,依旧选择听他的话,乖乖的嫁给先帝,不曾对他这个狠心的父亲怀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怨恨。 她总是那么听话,那么善解人意,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她冲着自己闹一闹,哭诉委屈——可是没有,她只说:“女儿理解爹爹的苦心。” 这么好的孩子,他怎能忍心! 秦衍之看着他,淡然道:“王爷自有他的办法,这个不须您担心。” 江尚书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突然对着秦衍之就跪下了。 秦衍之忙起身,想去扶他:“您——” 江尚书摇了摇头,不肯起来,苦笑道:“秦大人,如今老夫不是以尚书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老父亲的身份,在这里向您求情。我已经错了一次,怎可再错第二次?小女看似柔弱温和,实际却是一身傲骨,不容折辱,求王爷开恩放过她罢。” 秦衍之心里微有惊讶,没想到这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也有慈父的一面。 他思索片刻,换了方式,扶起江尚书,语气诚恳:“江大人请放心,世上最心疼江姑娘c不忍见她受丝毫委屈的人,除了您和夫人之外,还有王爷。”他叹了口气,为难道:“近来江姑娘久居长华宫,忧思过甚,只怕她起轻生的念头。” 江尚书大惊,焦急道:“怎会这样?” 秦衍之道:“我也是为此才来这一趟的。眼下暂且不能让江夫人和江姑娘母女见面,唯恐招人耳目,不知府上是否有可靠之人,明日能随我进宫劝说江姑娘?” 江尚书点点头:“有。” 送走了秦衍之,江尚书疾步走回内院,隔着老远就听见一阵阵的哭声,其中快哭哑了的那个,一听便是他的发妻陈氏。 江尚书推门进去,满室的女眷都惊动了,晚辈和侍妾们各自起身,红着眼睛向他请安问好。 唯有夫人陈氏坐在榻上不动,用已经被泪水浸透了的帕子,抹去脸上的泪痕。 江尚书长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 陈氏眼里又落下两滴泪来,泣道:“晚晚在宫里生死未知,我比不得老爷的能耐,人前还能谈笑自如,这几天来,我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一想起晚晚在长华宫受苦,就就心如刀绞啊!” 江尚书咳嗽两声,环视四周:“你们都出去吧。” 其余人都陆续出去了,唯有陈氏身边一名浅蓝裙衫的少女不肯离开,依然扶着陈氏的胳膊,正是他一个早逝的妾所出的庶女江雪晴。 她年纪不大,容貌却十分出挑,眉眼和江晚晴有三分相似,只是比起江晚晴的温柔中带着清冷,她的眼神更为坚毅。 江雪晴出生不久便没了娘,陈氏原本不想接受她,是小小年纪的江晚晴说服了母亲,把庶妹养在母亲名下,此后更是格外照顾这个妹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江尚书看着她:“雪丫头,怎么了?” 江雪晴站了起来,对着他跪下:“求父亲再去一趟摄政王府,替姐姐说说情。朝堂上的大事,女儿不懂,可姐姐是无辜的,摄政王若怨恨先帝,也不该迁怒于姐姐,她嫁给先帝并非自愿——” 江尚书皱眉:“雪晴!” 江雪晴抿了抿唇,听出了父亲话里的不悦,却倔强的不愿退让:“女儿没有说错!姐姐只是他们政斗的牺牲品,为何将姐姐囚禁起来?即便摄政王对皇位有所图谋,姐姐当不成太后,那也该放她回来——” 江尚书怒气直往上涌,喝道:“这是你一个女儿家应该说的话么!再者,你姐姐进了皇宫,生死都是皇家的人,还谈什么自由身?” 江雪晴咬了咬牙,双目含泪,决然道:“好,姐姐出不来,父亲也不愿为她说情,那么终有一日女儿自己进宫,自己救出姐姐!” 她说完就走,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江尚书气的够呛,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她的背影:“反了,反了她了!这个不孝的逆女!” 陈氏坐在榻上,惨然一笑:“那孩子生母去的早,晚晚从小把她带在身边,教导她认字c念书,如今挂念她姐姐也是应该的,想来比你有良心多了。” 江尚书回头:“你这算什么话?” 陈氏冷冷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老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晚晚从前都是怎么待你的?你我的饮食偏好,晚晚记得比府里的厨子都清楚!她第一次下厨,便是亲手为你做了一盅养生的药膳。” 她闭上眼睛,本以为早就干涸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肆意流淌:“你叫女儿们学琴艺c学书画,你那些个庶女都喊累叫疼,只有晚晚从无怨言,可怜我女儿至今都被蒙在鼓中先帝当太子时便有书画双绝的名声,又喜好音律,你分明早就有攀龙附凤之意,才让她们学的!” 江尚书脸色难看,呵斥道:“荒唐!还不小声点?你是想阖府上下的人,都听见你胡说八道吗?!” 陈氏心灰意冷,只是流泪:“老爷,我和你有两儿一女,晚晚是我放在心尖上宠着爱着养大的,你害了她一生,你让我怎能不恨呐!” 江尚书心口绞紧了,眼睛也有点湿润,他兀自忍下,绷着脸道:“如今旧事重提又有何用?你把周妈叫来,我有话吩咐她。” 周妈是跟着陈氏一同陪嫁过来的,陈氏听说老爷要找她,愣了愣:“什么话?” 江尚书烦躁道:“你这么无休无止哭哭啼啼的,我和你也说不清楚,总之王爷那边的人带消息来了,晚晚怕是存了轻生的念头。” 陈氏一听,急的再也坐不住:“这个傻孩子!李姐姐说了,王爷暂时不让任何人见晚晚,就连她和皇上都不行,老爷,你快去求求王爷,让我见晚晚一面!” 江尚书重重叹了口气,双手负在身后:“你去就太招人耳目了。” 陈氏瘫倒在榻上,六神无主:“那c那怎么办?” 江尚书看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啊你,真真是妇人短见!整天不是哭,就是闹的全家鸡犬不宁,到头来有用吗?” 他见妻子一双红肿的眼睛绝望地看着他,终究心有不忍,话锋一转:“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王爷对晚晚尚有旧情,不会伤她性命,只是她自己倒万念俱灰了。而今之计,先劝住女儿,剩下的事情从长计议。” 陈氏点了点头,喃喃道:“对c对,晚晚不能做傻事” 她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开门出去,唤道:“快把周妈叫来!” 长华宫。 江晚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周妈,一时间有些发愣。 周妈上前几步,就要给她行礼:“娘娘c娘娘您受苦了——” 江晚晴忙伸手扶住:“周妈快快请起。” 宝儿也在一边搀住她,周妈抬眼,看见穿着一身素衣,单薄而清瘦的女子,心里疼的厉害。 江晚晴是她自小看大的,也是她亲手照顾的,姑娘小时候就特别招人疼,在她眼里,和自己孩子是差不多的分量,想到当年看着姑娘出嫁,那是何等的风光热闹,如今再见却是在冷宫里,不禁悲从中来。 “姑娘”周妈眼圈红了,唤出一声从前的旧称:“您受苦了!” 江晚晴示意宝儿扶这位老妈子坐下,一边微笑道:“是我爹娘让你来的吗?你且回去告诉他们,长华宫一切都好,不用挂心。” 周妈听到这话,更是心疼江晚晴,都到了这般境地,还不愿叫家人担心。 她摸出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强笑道:“天底下哪有不挂心儿女的爹娘呢?无论发生了什么,姑娘都要记住,夫人和老爷只盼您平平安安的,只要人在就好。” 江晚晴沉思一会,迟疑道:“是不是有人同父亲说了什么?” 周妈摇了摇头,苦劝:“姑娘听我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更何况还没到那个地步。可如果您不在了,夫人夫人该怎么活下去呀!” 江晚晴垂眸,手指绞着一条帕子,想起江尚书夫妇,心里也难受的很,低声道:“周妈,劳您帮我带个话回去。”停顿片刻,她轻轻一叹:“纵使有一天我走了,雪晴和弟妹们还在,江家绝不会就此没落,请他们保重身体,静待来日。” 周妈哽咽道:“姑娘走了,将来还有什么指望?算周妈求您了,我知道您不愿受人诋毁,可只要王爷对您情真,那些闲言碎语又算的了什么——” 江晚晴听到这里,倏地站起:“周妈!”她咬了咬下唇,扭过身:“小时候教我三从四德的人是你们,现在反倒怪我三贞九烈了吗?” 周妈变了脸色,急忙道:“我怎会有这意思!” 江晚晴看了她一眼,神情凄楚:“我是先帝的皇后,岂可委身他兄弟?” 周妈无言以对。 又过了好些时候,江晚晴和周妈好说歹说,总算把她打发回去了,走回寝殿时,倍感疲倦。 容定适时奉上一盏热茶,放在江晚晴手边,柔声道:“娘娘消消气。” 宝儿使劲瞪他:“娘娘是伤心,不是生气这点眼色都没有!”说完,又是一阵心酸,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用袖子擦了擦,低低道:“娘娘对先帝的这份情意感天动地,先帝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咱们的。” 容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江晚晴的目光飘到窗外,望着远处永安殿的方向:“但愿如此。” 泰安宫。 凌昭忙完手头的事情过来,听闻李太妃不在,又去了宝华殿,便没让人去请,独自在一边待着。 秦衍之带着尚书府的人去了长华宫,他在这里等消息。 小皇帝午睡醒了,追着狗儿出来,看见他,随即停住脚步,不乱跑了。 凌昭道了声‘皇上’,便又心不在焉地翻阅起书案上的佛经,八成是李太妃随手放在这里的,用一串佛珠压着。 小皇帝把小狗抱了起来,隔着老远,坐在殿中的另一侧,时不时的偷偷看他一眼。伺候小皇帝的宫女本想把他抱走,但是凌昭不说话,也不敢随意上前。 半晌,凌昭头也不抬:“本王在这里陪皇上,你们出去。” 宫女和太监们应声退下。 小皇帝见人都走光了,有点急,追上去两步,看一看凌昭,又停下了,缩回角落里。 门关了起来。 凌昭静默片刻,突然问:“皇上很想念长华宫的江氏么?” 小皇帝愣了好一会儿,半天没想出来‘江氏’是谁,再一想长华宫,估计是他母后,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磨蹭磨蹭着靠近陌生的皇叔:“福娃想母后。”他咬了咬手指,抬起头:“母后最喜欢福娃,福娃也最喜欢母后。” 凌昭翻书的手指一顿,挑眉:“哦?最喜欢你?” 小皇帝用力点头,一脸严肃:“最最最喜欢!母后亲口说的,只有福娃能陪母后说说心里话,母后心里只有我。” 凌昭有点不是滋味,目光带着初冬的凉意:“什么心里话?” 小皇帝警惕地后退几步:“不告诉你。”他抿了抿嘴唇,骄傲地抬起头:“是我们的悄悄话,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凌昭的指尖点在经书上,恨不能戳出一个孔来,他低哼一声:“原来本王是不相干的人。” 小皇帝胖胖的手摇了摇,一本正经道:“皇叔错了。不止你一个,你们全都是不相干的人,只有福娃和母后最要好。” 凌昭胸口闷了气:“那你父皇也是不相干的?” 小皇帝摇头晃脑:“母后不在我面前提父皇,不知道” 他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应该是相干的。因为父皇和母后也有悄悄话,每到晚上,他就会说——”他学起记忆中父皇的样子,脸上牵出一抹笑:“——夜深了,来人,抱太子回去歇息。你看,他晚上总赶我走,难道不是要和母后躺被窝里说悄悄话吗?” 他自己曾缩在母亲怀里说话,就以为别人都是这样的。 然而,这等可笑的童言稚语,落在凌昭耳里,却如一把雪亮的匕首直捅心窝,方才闷着的那口气,变成了漫天的血珠飞散。 他‘啪’的一声合上佛经,眼神寒若冰霜。 小皇帝吓了一跳,抱着狗儿退到一边。 正在这时,外头来人通报,说秦衍之来了。 凌昭心烦意乱,叫人把小皇帝抱走,只留了秦衍之和周妈在殿内。 周妈见凌昭脸色不善,秦衍之又叫她如实交代,不得有隐瞒,于是她只能委婉地把江晚晴的话转述一遍。 凌昭脸上不带表情,又吩咐人带周妈回去。 秦衍之咳嗽两声,低低道:“王爷,先帝刚去,这一时半会儿的,江氏不能明白您的苦心,也情有可原。” 凌昭好似压根没听见,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写了‘三贞九烈’四个字,停顿少许,他的眉心渐渐拧起。 果然,都是江尚书教导无方,用这些迂腐的规矩荼毒了女儿的心,若是江晚晴在自己身边长大,断然不至于如此。 秦衍之一直没等到他开口说话,有点担心:“王爷——” 凌昭嗤了声,起身离开:“罢了。” 看来江尚书是指望不上的,到底还得由他亲自出马,去一趟长华宫,彻底打消那人的轻生念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长华宫。 周妈走后,江晚晴左思右想,猜到定是凌昭不肯死心,想要打亲情牌,让江尚书夫妇说服自己和他再续前缘,便很有几分气恼,越想越上火,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叫容定把另一块木牌竖在正殿最前的桌案上。 不管谁进来,第一个就能看见这块写着大红‘贞’字的木头。 她是真的想不通透。 书里的凌昭的确对初恋白月光一往情深,可是白月光自尽后,他就无欲无求沉迷皇帝这职业了。 根据原作,他来后宫的次数算不得多,基本雨露均沾,按照位份依次过夜。 原女主江雪晴正式进宫前,他甚至没有特别的偏好,对嫔妃的要求更是简单。 ——安分,不作妖,不闹腾。 否则该杀该罚,绝无二话,从不心软。 可见他当上皇帝以后,并非恋爱脑的人设,怎么现在就那么不上道呢? 江晚晴唉声叹气了半天,肚子饿了。 正好外头送来了下午的点心,江晚晴便和容定宝儿一起分了吃。 才刚吃下一只软糯糯的豆沙馅青团,刚想再拿一只,远处一阵喧哗,依稀能听清‘摄政王’三字。 江晚晴心头一凛,把盘子一推,催促宝儿:“快藏起来。” 宝儿不明所以,听主子吩咐,点了点头,可还没走出门,已经听到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江晚晴微微蹙眉,道:“来不及了。” 容定很有默契地从宝儿手里拿过盘子,高高举起,直接往地上一砸。他挡在江晚晴身前,再多碎片纷飞,也未曾触及她的衣衫。 宝儿倒是吓的尖叫了声,容定转向她,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笑了笑,无声的作口型:“嘘” 外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容定走回江晚晴身边,看见方才慌乱之间,她的唇角还残留一点豆沙,便抬起手,用干净的帕子,替她轻轻拭去。 少顷,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沉重许多。 宝儿大气也不敢出,已经先跪下了,头低低的:“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定见那行走间衣袂无风自动的男人快到门口了,暗暗叹一口气,心想罢了,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坐,生而为人心态首先得放平,能屈能伸才活的轻松。 从前凌昭跪自己,现在换他跪一跪也没什么所谓。 他低下头,却听江晚晴突然开口,对那锦衣华服的来客道:“这名小太监伺候本宫的时候伤了腿脚,后来又挨了一顿打,不便行跪礼,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容定一怔,细长凤眸中,似有温柔流光一瞬而过。 凌昭没把心思放容定身上,只是弯下腰,捡起摔烂了的团子,淡声问:“怎么,不合胃口?” 江晚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目光:“吃不下。先帝已去,皇上受你挟制,本宫还能吃下什么东西?” 宝儿偷偷瞧了自家娘娘一眼。 咦,奇怪了。 娘娘今天胃口不挺好的么,早上多吃了半碗粥,就刚才吃团子还津津有味的,怎么突然又食不下咽了。 凌昭脸色沉了下来:“你就非得提他们。” 江晚晴幽幽道:“先帝是我的夫君,皇上是我的孩子,我不念着他们,难道还会想着不相干的人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昭立刻想起泰安宫中,小皇帝字字诛心的话,气的够呛,冷笑道:“是夫君爱子,都是你愿意说心里话悄悄话的人,只我是不相干的外人。” 江晚晴蹙了蹙眉,什么心里话悄悄话? 听他这口气,十里开外都能闻到酸味了。 从前,凌昭也是这性子,江晚晴身为名门贵女,长的美丽,又能弹一手好琴,自然追求者众多,他总觉得防不胜防,每每拈酸吃醋。 这时候,换作以前,她会笑着瞪他一眼,说一句‘醋坛子’,就算雨过天晴,没事了。 然而现在 江晚晴心思一转,决定添上一把火,于是往外面走去,一直到正殿,取下桌案上的木牌,抱在怀里不撒手。 凌昭跟了出来,一看又是一肚子的火气:“你抱着一块木头作甚?也不怕上面有刺扎手。”他伸出手:“给我。” 江晚晴刻意把写着‘贞’字的一面朝外,向着他:“我待先帝的心,便如这块木牌所写。” 凌昭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是么。”他平静下来,定定道:“给我瞧一眼。” 江晚晴递了过去。 凌昭拿到手里,便是一掰,三指粗的木牌应声断裂。 宝儿原本跪在偏殿,悄悄膝行移到门口,如今抬头看见了,惊惧莫名。 天呐!摄政王这么大的蛮力,实在吓人,不愧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日后不知要残害多少可怜的姑娘。 江晚晴看见了,也是一惊,接着气闷:“你怎么总是不讲道理!” 凌昭冷然道:“若讲道理行得通,难道和你说心里话c说悄悄话的人,不该是我么?” 江晚晴当真莫名其妙,只觉得他今天吃错药了,净说胡话。 凌昭随手把断掉的木牌丢开,从怀中取出一块缝补好的锦帕,绷紧了声线问:“是你裁的?” 江晚晴看了看,颔首:“是。”接着将旁边茶几上的一杯冷茶,尽数倒在地上:“覆水难收,去日之日不可留。帕子已经旧了,王爷也该换一条了。” 凌昭面无表情:“可惜本王补好了,再用上十年八载,不成问题。” 江晚晴这才细细瞧了会儿,只见中间缝起的针脚十分粗糙,一看就是外行人所为,肯定不是绣娘的手笔,甚至不像姑娘家缝的。 她问:“秦衍之替你补的?” 凌昭很是不以为然:“他哪里有这么好的手艺。” 江晚晴:“” 不是秦衍之,那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凌昭沉默地盯着她,分明就是等她开口,问是谁缝的,她偏不问,侧过身子,仿佛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果然,凌昭一字一句冒着寒气:“本王天生命苦,什么都得自己争取,自己动手。” 江晚晴回头,看了他一眼:“王爷的话可笑极了,您如今想要什么没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任您挑选,争着送您手绢c争着当王府的女主人——”她停了停,横眉冷对着他:“可你非得觊觎皇嫂,天理不容,令人不齿。” 她说的字字含恨,凌昭听了却舒出一口气,神色也缓和了:“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发气。不会有别人,你大可安心。” 江晚晴道:“我为何要安心?你——” 凌昭温声打断她的话:“我在北边从来孑然一身,是凌暄居心叵测,在你面前陷害我。” 容定抬眸,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在心里摇头。 江晚晴微微怔忡,脱口道:“他何曾陷害你?” 凌昭冷哼了声:“他干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清楚。” 江晚晴无奈:“人都去了,他清不清楚又有什么要紧?当务之急,你尽快赐我一死,倘若你怕落人口实,你托人带个话,叫我自行了断也成——” 凌昭眸光渐冷,戾气尽显:“谁敢赐死你?怕是活的不耐烦。” 江晚晴差点眼前一黑,倒下去。 搞了半天,他竟然根本不想赐死她?不管她说多狠的话,他听了就忘,就算她送了个贞洁牌子过去,他气过恨过,也就丢在脑后了。 他年纪不大,怎么就得了健忘症呢? 江晚晴愁眉不展,恨恨道:“我跟你说不通的。” 凌昭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低声道:“晚晚,我今日不是来寻你吵架。” 江晚晴气煞:“我何曾与你吵架?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从来不是口舌争执的气话!” 凌昭见她果真生气的厉害,发丝都有些乱了,抬手想帮她理一理,又被她避开,他也不介意,心平气和道:“我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答我。” 江晚晴侧过身,不看他:“你问。” 凌昭一字一字清晰道:“你想要小皇帝平安活在世上?” 江晚晴不知他想如何,拧了拧眉:“那是自然。” 凌昭又问:“作为皇帝活在世上?” 江晚晴坚定道:“是。” 凌昭唇边牵起一丝冰冷的笑:“若非如此,你就存了必死之心?” 江晚晴心里一动,觉得他好像有点上道了,当即用力点了下头:“是。你若执意篡位谋逆,我定然与你不死不休,生生世世视你为仇人。” 凌昭沉默良久,突然又笑了笑,轻声道:“不死不休——这话我喜欢。” 江晚晴走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下,冷冷看住他:“我说到做到,并非玩笑,你也别当我不敢。” 凌昭跟着过去,俯身蹲下,单膝及地,以他习惯的姿势平视她的眼睛,嘴角勾起的一点笑意越发苦涩:“你敢,你怎么不敢你连七弟都叫的出口。” 江晚晴理直气壮:“你在兄弟中排行第七,先帝排行第四,我怎么叫不得这一声七弟了?”她看了一圈四周的摆设,淡淡道:“难道王爷觉得我困守冷宫,当不起你的皇嫂?” 凌昭心知她有意挑衅,却不以为忤,坦然答道:“你应该清楚,你困在这里,我只会恨他,心疼你。” 他叹了一声,又想去摸她的头发,强自忍住,低声问:“这几日过的可还习惯?忍一忍,就这两天了。” 江晚晴刚才分明觉得他就快发怒了,谁知一转眼,他又开始对自己嘘寒问暖,不禁又气又急:“唉呀,你就是不懂!” 凌昭笑了笑,戏谑道:“是不懂。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过了七年就翻脸不认人了——不如你教我?” 江晚晴瞪着他,气恼道:“你干脆打发我去守先帝的陵墓算了!” 凌昭敛起笑意:“这话收回去,不准说。” 江晚晴见他总算不笑的那么令她绝望了,内心又升起胜利在即的希望:“在哪里守寡都是一样的,反正我嫁了先帝,就只认他一个人。今生,来生,永生永世都早已许给他了。” 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虔诚的默念:“老天爷,这话您千万千万别当真,我家拿到了拆迁款,回头我捐一笔香火钱修庙,您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凌昭怒道:“你——” 江晚晴冷眼看着他。 凌昭胸膛起伏,显然愤怒至极,半晌才阴沉道:“你别逼我。” 江晚晴冷笑:“你若还算个男人,有本事就杀了我。” 凌昭怒不可遏,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就没见过不带一个脏字还这么能伤人的。 他站立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眉眼冷漠的女子,看着看着,总是移不开眼睛,不知为何,心又软了下来。 七年,他真的想她了。 于是,他又俯身下去,道:“后天凌暄下葬,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江晚晴总算等来了想要的话,压抑住眼底的欣喜,急忙转头看着他:“你上回说过成全我,过了几天又忘了,这次可不能不算话——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别让人笑话你言而无信。” 凌昭只觉得她克制又着急的样子十分可爱,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了两下她的头发:“对你,一定说话算话。” 江晚晴蓦地起身,退到一边,低低道:“放肆。”转身回内殿,对着宝儿道:“送客。” 宝儿一直听他们唇枪舌剑,早就吓得噤若寒蝉,尤其是当主子毅然说出‘有本事就杀了我’的时候,她连呼吸都忘记了,生怕王爷真的出手伤人,就像掰断木头似的,用他那股非同常人的蛮力,扭断娘娘细嫩娇贵的脖子。 凌昭走的快,宝儿碎步小跑着跟上去,到了院子里,咬了咬牙,跪了下来,心脏狂跳不止:“王c王爷” 秦衍之在殿外等候,这时和凌昭一道向她看了过去。 宝儿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颤声道:“王爷有气冲c冲着奴婢来,奴婢这样的下人生来就是让人责骂的,娘娘金尊玉贵,请您请您别伤她!” 秦衍之略感意外,正要开口,忽见凌昭抬起一手,便按下不言。 宝儿没听见凌昭回话,更觉得恐惧至极,攥紧了小手,心一横豁出去了:“奴婢十岁没了亲娘,娘娘是对奴婢最好的人,比奴婢的亲生爹和后娘都好,娘娘对先帝坚贞不二,请王爷别再为难她了!” 她说完,没等凌昭动怒,自己先被自己吓了个半死,不停地咚咚咚磕响头,直把额头娇嫩的皮肤都磨破了,血丝渗了出来。 凌昭转身离去,一言不发。 秦衍之原本跟在他身后,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宝儿,又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笑意:“脑子虽不太好使贵在忠心。” 小半个时辰后,秦衍之又被迫坐进了回府的车驾。 他最近的运气真的有点背。 凌昭沉思了好一会,忽然道:“为何一个个的,都以为本王有意害她?” 秦衍之小心答道:“可能因为听见王爷和江江氏吵的厉害,加上护主心切,便胡思乱想起来。” 凌昭嗤笑一声:“都没见过夫妻斗嘴么?少见多怪。” 秦衍之:“” 您们二位算哪门子的夫妻? 再说了,江姑娘咄咄逼人,谁家夫妻吵架是这样的。 凌昭低头,看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上回来长华宫,来时满心迫切,走时怒火滔天,来去匆匆,倒是不曾觉得什么,反倒是这次,气归气,尚且来得及仔细看清她的容颜,和记忆中的少女一一对上,于是百炼钢成绕指柔,岁月静好如初。 罢了。 七年相思,他太想她,只要她在自己羽翼能护及的范围,足矣。 至于七年来的种种,小皇帝口中的被窝里的悄悄话 凌昭突然紧紧捏住那枚扳指,恨不得把它捏碎了。 有些东西不能多想,想多了,分分钟提刀去砍棺材。 秦衍之见自家王爷一会儿神情温柔,一会儿又眉目肃杀,一张脸变来变去,内心很有几分不安,生怕他在长华宫受挫太多次,气坏了身子。 凌昭抬眸看向他:“那件事,你看着办。” 秦衍之一怔,犹豫道:“这先帝毕竟是您的兄弟,骨肉亲情——” 凌昭冷笑:“他不仁在先,休怪本王不义。” 秦衍之颔首:“是。” 凌昭想起躺在永安殿金棺中的人,神色显出不悦。 抢了他的人,又不肯善待,换作他,有了江晚晴在身边,眼里岂能容下别的庸脂俗粉。 偏生他的太子兄长病成那鬼样子,平时散个步都勉强,还要三宫六院不知节制,是有多荒淫无度c欲求不满。 念及此,他眼中冰寒一片,低声咒骂:“淫棍。” 长华宫内殿。 “哎唷哎唷,疼疼疼!娘娘,疼!” 江晚晴正在给宝儿擦药,板着脸道:“知道疼?那下次长个记性”叹一口气,摇摇头:“摄政王对我是不凶,不代表他对其他人都这样,别哪天怎么掉的脑袋都不知道。” 宝儿睁大眼睛:“王爷对您还不算凶呀?奴婢快吓死了。” 江晚晴道:“因为你没见过他真正发怒的时候。”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点了点小宫女的前额。 宝儿捂着额头叫了声:“哎呀疼!” 江晚晴笑了笑,走到一边,把敷外伤的药整理好。 容定站在她身侧,忽然皱了皱眉,走远几步,抬起袖子,又打了个喷嚏。 江晚晴转头看他:“小容子,怎么老打喷嚏?夜里着凉了吗?”又想这天怪热的,不该啊。 容定摇头,微笑道:“没有,谢娘娘关心。” 宝儿嘻嘻笑道:“那就是有人在背后说你坏话了。小容子,老实交代,你干了亏心事没有?” 容定笑意随和,轻描淡写:“不遭人妒是庸才,随他们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长华宫。 送葬仪式前一晚,宝儿整夜没睡,愣是在后院跪足了几个时辰,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老天爷,我不求跟着娘娘出去享荣华富贵了,就让我陪着娘娘清清静静地待在长华宫吧,待上一辈子都成,求求您了,我只要娘娘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容定从房里出来,驻足听了会儿她的碎碎念,不由低笑了声,屈起长指,敲了下她的脑袋。 宝儿‘唉哟’一声,睁眼看见是他,恼怒道:“我在求菩萨佛祖保佑娘娘,你少来捣乱。” 容定轻挑眉梢:“与其求神拜佛,不如拜我——我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佛祖可不一定知道。” 宝儿啐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姑奶奶面前吹牛!” 容定收敛笑意,正经道:“怎是吹牛?摄政王动一动手指,我就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宝儿:“呸!骗鬼去吧。” 容定也不和她理论,突然提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前些天摔死了个宫女,尸体迟迟没拉出宫去,你听说了么?” 宝儿厌烦极了,使劲赶他:“你没看我正忙吗?我没空跟你掰扯,快走快走。” 容定笑了笑,转身往江晚晴的寝殿走去。 很巧,江晚晴也没睡,室内很暗,一灯如豆,她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 容定微微讶异,走近一看,原来是在作画,纸上全是一条条潦草画成的鲤鱼,便开口问道:“娘娘为何画这么多鲤鱼?” 江晚晴听见他的脚步声,早知道是他,于是头也不抬:“这不是鲤鱼,这是锦鲤。” 容定更是奇怪:“锦鲤?” 江晚晴不置可否,问道:“宝儿呢?” 容定答道:“在院子里求神拜佛。” 江晚晴叹了一声,道:“我从前求了又求,也没个结果。事已至此,只能搏一搏了。” 容定试探道:“画鲤鱼搏一搏?” 江晚晴转头看他,严肃纠正:“都说了不是鲤鱼,是锦鲤,锦鲤大仙。” 容定无奈地笑了笑,见她那么认真,只能附和道:“有用么?” 江晚晴:“不知道,心诚则灵,死马当活马医吧。” 过了会儿,她停下笔,把画满鲤鱼的纸拿起来,不停地转来转去,心中默念:“转发这十条锦鲤,明天就能痛快去死,转发这十条锦鲤,明天就能顺利去死,转发这十条锦鲤,明天就能回家” 转太久了,她看的眼花,有点头晕,只能放下来。 容定便拿了起来,学着她的样子,缓缓翻转两下,目光停留在江晚晴脸上:“那容我也许个愿。” 江晚晴随口一问:“什么愿望?” 容定看着她,眼眸含笑,温柔了夜色:“娘娘一世平安,我长伴左右。” 江晚晴心里一凉,把画从他手里拿回来,暗道这作死的乌鸦嘴,他说的不算,锦鲤大仙可千万得听自己的,别听他的,末了横他一眼:“不给你了。” 先帝下葬当日,天公作美,是个万里晴空的好天气。 前一天晚上,李太妃身子有些不适,头疼的老毛病犯了,太医叮嘱过她躺在床上,好生休养。 可李太妃放心不下,终日惦记小皇帝和江晚晴的安危,不仅夜里睡不安稳,次日一早就硬撑着起来,坐在正殿,焦急地等待。 彭嬷嬷和采月不停地在旁劝说,她只是不听。 从天亮等到天黑,终于太监刘实陪着小皇帝回来了。 李太妃急忙站了起来,突感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 彭嬷嬷和采月一人一边扶住她,劝道:“娘娘!皇上这不好好的回来了么?您别急呀!” 李太妃容颜憔悴,虚弱地摇了摇头。 小皇帝下了步辇,小跑着进殿,牵住李太妃的手:“太妃娘娘,您不舒服吗?” 李太妃低头,看着五岁大的孩子清澈干净的眼睛,喃喃道:“皇上平安回来就好。” 小皇帝突然傻乎乎地笑了笑,奶声奶气道:“您以后不能叫我皇上啦,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李太妃和周围的人全都呆住了,好些时候没恢复过来。 半晌,李太妃脸色惨白,望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心腹太监:“他c他终究还是——” 刘实目光躲闪,搓着两只手,长长叹一口气,沉重地点下了头。 极度的惊怒之下,李太妃一个站立不稳,险些又倒下,好在有彭嬷嬷和采月扶持。 她眸中的震惊渐渐消逝,泪光隐现:“好啊,好啊!他就不愿等上几天,今日先帝下葬,他是存心让他兄弟不能瞑目么!” 彭嬷嬷看了一眼小皇帝,提醒:“娘娘!” 李太妃慢慢蹲下身,抱住压根不懂发生了什么的孩子,脸上流下泪来。 小皇帝见她哭泣,抬起袖子帮她擦泪,乖巧的道:“太妃娘娘别难过,我又不想当皇帝,每次皇叔带我去有很多很多人的地方,我都害怕极了。” 他说的是上朝,想起那气派恢弘的场面,他又瑟缩了下,接着笑起来:“只是皇叔也太奇怪了。他前些天才告诉我,我不能当太子,我变成皇帝了,现在又跟我说,我不能当皇帝,还是让给他当吧,一会儿说我得称自己为朕,一会儿又说我不能这么叫,翻来覆去的。” 他笑了两声,问李太妃:“您说,他是不是很好玩?” 李太妃见他这般天真无邪c懵懵懂懂的样子,只觉得心痛。 ——这孩子根本不明白,他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小皇帝抬起小手,想抚平李太妃眉间的皱痕:“其实我本来就更喜欢当太子,自从当上皇帝,我都见不到母后了。现在好了,皇叔又让我当太子了,我很快就能见到母后。” 李太妃越听越觉得古怪,愣了愣,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小皇帝叹了口气,觉得心累:“折腾半天,我又变回太子了。” 李太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现出一丝希望,抬起头:“刘实——” 刘实上前一步,微笑颔首:“是的,娘娘,王爷c不,现在是皇上了,禅位诏书宣读完毕,百官朝拜之后,皇上便当场下旨,立”他为难地看了眼小皇帝,不知怎么说才好,见四周都是自己人,才悄声道:“立福娃为太子。” 小孩子的注意力容易分散,这会儿小皇帝已经满殿找猫狗玩了,听到刘实的话,回过头:“皇叔还说会把我当成亲生儿子教导,等我长大了还得继承皇位,唉,我可不想。” 他抓了抓脑袋,又道:“我已经有父皇了,皇叔怎么也想当我父皇呢” 他想来想去总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豁达地小手一摆:“父皇丢下我走了,他想当就当吧,反正父皇可以换,母后只能有一个。” 彭嬷嬷脸色大变,赶紧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哎唷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 李太妃被他这一提醒,看着刘实追问:“晚晴呢?有什么消息?” 尚书府。 江尚书和大少爷一早出门了,江家其余的人都集中在大堂,气氛肃穆,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站在正中的人。 老赵是一直跟在江尚书身边的,此刻江尚书和江大少爷还没回来,他先快马加鞭的赶来传消息。 “皇帝将侄儿立为太子,这事儿虽然罕见,翻遍史书却也不是没有,可把那几个忠于先帝的老臣感动坏了” 老赵气喘吁吁地说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下来,歇口气。 陈氏倏地站了起来,只问:“大姑娘呢?” 老赵的神色古怪,沉默好久,将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才慢吞吞道:“说是大姑娘久病难治,昨夜于长华宫辞世,念在其养育太子有功,以及对先帝忠贞不二的份上,追封谥号为贞烈皇后,今日已经和先帝一同葬入皇陵,也算全了帝后生同衾c死同穴的愿望——” 从他说‘辞世’两个字起,陈氏的目光渐渐涣散,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再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茫茫然的向后倒去。 周妈和江雪晴连忙扶住她,将她扶到椅子上。 老赵吃了一惊,着急道:“夫人,话虽如此,但是老爷说,请您不用过分担心,此事必定另有隐情啊!” 江雪晴气到发笑,上前两步,横眉怒视他:“你怎不把这话放在前头?真真是老糊涂了!还不快去找大夫来?!” 同一时刻,长华宫的三人也陷入了漫长而焦灼的等待。 起初,宝儿见江晚晴愁容不展,便安慰道:“娘娘放心,奴婢把攒下的银子给了小路子,全部的首饰给了守门的张侍卫,小路子一有消息马上回来告诉张侍卫,张侍卫再偷偷告诉咱们,很快的。” 说是很快,一直到天黑,张侍卫才做贼似的溜了进来。 江晚晴站了起来,疾步迎上前:“怎么样?” 张侍卫压低声音道:“回娘娘,说是路上好几位大人都哭哑了嗓子,比亲爹过世了都伤心,尤其是文大学士,哭晕过去好几回——” 江晚晴不耐烦了,急道:“挑重要的说。” 张侍卫应道:“是,是” 他深吸一口气,长话短说,简要概括:“皇上禅位摄政王,摄政王将皇上立为太子,正可谓叔侄情深,不是父子胜似父子,满朝文武百官都感动哭了。世人总说天家无情,到了咱们大夏,那就是人间有真情,皇家有真爱,帝位和平易主。摄政王当着百官的面亲口说了,他和先帝兄弟情深,不分彼此,先帝的骨肉至亲便是他的至亲,先帝的太子便是他的太子。” 宝儿的下巴快掉到地上,失声道:“荒唐!他怎不说先帝的皇后便是他的——”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涨的通红,闭上了嘴巴。 张侍卫皱起眉头,慢慢道:“说到这个,真是奇了怪了。摄政王说,江娘娘已经病逝于长华宫,同先帝一起下葬。” 这话出口,三人表情各异,精彩纷呈。 宝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哇’的一声,掩面痛哭起来。 江晚晴先是惊喜不已,就差脱口而出‘谢天谢地谢锦鲤了’,紧接着,灿烂的笑容逐渐消失,变为一种混合了震惊c自我否定c和灭顶绝望的情绪。 容定则是一脸置身事外的淡然,夜深了,皇城各处掌起了灯,他望向窗外那飘忽的光影,一向温润带笑的眼眸深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 凌昭是真的恨毒了他,安排一个意外丧命的陌生宫女陪他同葬陵寝,可不是存心叫他死不瞑目。 他低下头,掩去眼底一瞬即逝的笑意。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重生了,日夜陪伴在江晚晴的身边,他那刚登基的弟弟知道了,只怕会气到发狂。 凌暄已死,百病缠身的短暂人生,总算不曾辜负大夏列祖列宗创下的百年基业。 而现在,他只是容定。 至于金棺中前世的尸体和谁葬在了一个陵墓,谁在乎呢。 突然,宝儿叫了起来:“不对呀,张侍卫,你说‘已经病逝’了?这是怎么回事?娘娘不好端端的在这儿呢吗!” 张侍卫也是不解:“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小路子听错了。”他看了眼外头,又对着江晚晴行了一礼,飞快道:“娘娘,属下得赶紧出去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宝儿传个话。”说完便大步离开。 宝儿想的头都疼了,还是想不出这到底怎么回事,本想问江晚晴,刚一抬头,却见主子一张秀美无双的脸写满了生无可恋的绝望,眼神空洞,只望着虚空不说话。 宝儿大惊,连忙转向容定求助。 容定平静的解释:“帝后一同下葬,世上再无长华宫江皇后,从此以后,娘娘的身份就随便皇上定夺了。” 这话如一盆透心凉的冷水泼下,宝儿惊骇道:“什么?!那那那那他居心叵测,非说娘娘是天女下凡来和他成亲的,也只能由得他?” 容定轻叹:“平时也许还有人计较,可这个时候,大臣们想的都是新帝和他刚立的太子,分不出多少心思给一位冷宫逝世的先皇后。” 宝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晚晴只觉得天旋地转,如同踩在棉花上,腿脚无力,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模糊的想,不能就这么翻白眼晕倒,毕竟有失身份。 这个念头一起,又是一痛,不禁悲从中来——现在维持人设还有何用?剧情崩成狗,她这么久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 江晚晴急怒攻心,浑身发颤,最终仍旧强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微弱的求救信号:“小容子,你过来,站我身后。” 容定神色微变,几步走到她身边:“娘娘——” 江晚晴内心长叹一声天要亡我,两眼一闭,直接倒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竟是 日常迷信害人不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江晚晴昏迷后,分明没染上风寒, 也没发热, 身上却一阵一阵的出冷汗, 梦里尽是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先是在现代的医院, 医生通知父母,她这辈子永远醒不来了, 请他们节哀顺变,妈妈痛哭失声, 爸爸忍住悲伤,不住地安慰她。 然后换成了家里,表姐走进她房间, 帮她整理遗物,将她细心贴在墙上的明星海报, 全粗暴地撕了下来,又搜刮出她珍藏的签名杂志c周边, 还有化妆台上用了小半的各色口红, 一股脑地塞进纸盒,丢了出去。 一辆垃圾车来了又走,轮胎扬起呛人的灰尘漫天飞舞, 带着她遥远的少女时代最美好的梦,渐行渐远。 即使是在梦中,江晚晴都能听见内心的挣扎和嘶吼:“不——!我还会杀回来的, 我绝不轻易认输!” 场景一换, 死气沉沉的阴间鬼府。 那个曾出现在梦境中的小鬼差坐在桌案后, 手里拿着一本生死簿一样的东西,笑眯眯地看着她:“江姑娘,你瞧,原作剧情不幸魔改,你已经不能作为‘江晚晴’一死了之,只能想办法让凌昭赐死你,可一时半会儿的,他断然舍不得既然改变不了现状,不如留在古代算了。” 江晚晴坚决摇头:“我拒绝。” 小鬼差打趣:“是凌昭不够帅?还是对你不够好?” 江晚晴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车祸前我十七岁,少女情怀还未绽放,就已经胎死腹中,在这里待了好些年,比起男人,我更喜欢实际点的东西,比如空调冷饮网络完善的医疗条件和卫生巾。” 她见他脸色讪讪的,便向他走过去,语气平静而理智:“还有。我刚穿过来没多久,福娃那么大点的时候,有次同我娘一起出去,路上碰到个抓住我衣角c向我求救的七岁小姑娘。” “她爹是个赌鬼,把她卖给了富人家,签了卖身契的,那家的家丁还在后头追赶她,捉住她之后,直接用鞭子死命抽她,一鞭子就是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她一边哭一边尖叫,怎么躲都躲不开。” “我娘捂住我的眼睛,叫我别看那些脏眼的东西,听他们粗鄙的话。” 小鬼差问道:“后来你救下那女孩了吗?” 江晚晴笑了一笑:“救了。其实没什么用,救的了一个,难道还能救天底下千千万万像她一样的人?我和这地方三观不太合——这里所有人都跟我说,人命有贵贱,有的人命是可以被随意践踏的。” 她垂眸,唇角的笑意淡去:“这话就算放在现代,也有人认同,更何况是这个时代。可我自小接受的教育,却是人人生而平等,每个人都拥有生命不被剥夺c不被残害的权利,更应该互相尊重。我知道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我接受c理解c适应,却不想被同化一旦被同化,那就真的回不去了。” 小鬼差低眉不语。 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于是,半梦半醒之间,江晚晴又开始二十年如一日的背诵手机号码c手机密码等至关重要的最高机密。 容定替她掖好被角,抬眸一看,她在睡梦中仍是柳眉紧锁,似是有说不出的忧愁,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江晚晴夜里总睡的不踏实,他熄了大多灯火,只留着一盏烛台,散发出昏暗而温暖的光芒。 他看了她一会儿,放下帐子,正想离开,却见她失去了血色的唇蠕动着,不知在念叨什么。 凑近听,还是分辨不出。 容定思索片刻,点上了宁神香,这才离开。 宝儿侯在外头,着急问:“娘娘怎么样了?” 容定道:“睡下了,我在这里守着,你回去。” 夜深了,四周无声,宝儿有点不好意思总让他守夜,正想推辞,忽听外面闹出了点动静,紧张道:“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长华宫?” 容定回答:“还能有谁呢。你出去,告诉皇上,就说——”他拧眉想了想,缓缓道:“——娘娘听说太子平安无事,皇上和太子情同父子,十分高兴,可惜大喜大悲之下,身子吃不消,先歇下了。” 宝儿不安地绞着手指,嘟囔:“我见了他害怕呀。” 容定眉眼含笑,一手指向天际,低声说:“别怕,先帝在天上保佑你呢。” 宝儿愣了愣,心想也是,朗朗乾坤邪不胜正,她见了皇上有什么好怕的,干了亏心事的人是他,又不是自己,大不了就是个死呗,随即应了下来:“好,我这就去!” 长华宫殿门外,秦衍之将宝儿的话,向凌昭详细地复述一遍,便准备先行告退,连夜回王府一趟。 张远先生还在王府里等着呢。 今日王爷不,皇上搞的这一出,就连他和张远都蒙在鼓中,只知道他下令把一名宫女的尸体和先帝葬在一处,却不知他想立福娃为太子。 立储的话一出口,别说那堆瞠目结舌的大臣,连他都呆站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凌昭难掩疲倦的声音:“衍之。” 嗓音略微沙哑,显然已经倦怠至极。 秦衍之忙转身过去:“皇上。”他叹了口气,挥手叫随侍在侧的太监走开,低声道:“今日劳神耗力,何必再来长华宫绕这一趟路,来日方长,以后还怕没有见面的时候么?” 凌昭不置可否,神色很淡:“明天早上传太医过来,为江氏诊治。” 秦衍之怔了怔,心里又叹了一声,口中应道:“是。” 凌昭望了一眼夜色中的长华宫,向来杀伐果决的脸上,现出难得的柔和情意:“来日方长衍之,朕等这一天,等的太长了。” 秦衍之突然有点担忧——听他这话说的,该不会想今晚就留宿? 想想也不太可能,皇上就算是铁打的身子,经过今天这一遭也该累坏了,何况江姑娘身体还没养好,不至于那么急不可耐吧。 果然,凌昭没有进去的意思,旋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沉声道:“长华宫两个下人的底细,你派人查一查。” 秦衍之心头一凛:“是。” 摄政王府。 秦衍之路上还在琢磨,到底怎么和张先生开这个口,皇上一意孤行,立先帝独子为太子,等同于养虎为患,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张先生定是第一个竭力反对的。 不成想,刚下马,抬头就看见张远站在王府门口,旁边还有两人,正是大学士文和翰以及他的儿子,文有孝。 他们的轿子就在旁边,看来也是顺道路过。 三人互相见过礼,文和翰捋了捋胡子,笑道:“久闻张先生乃燕王帐下第一谋士,今夜路经王府,见到您在这里,老夫冒昧前来拜访,打扰了。” 张远笑的比他还人畜无害:“文大人这么说,草民不胜惶恐。” 文和翰眯起眼睛,越发好声气:“怎会呢?今天皇上和太子叔侄情深,朝野上下无不动容,背后想必是张先生出谋划策,替皇上想的这一条妙计。” 张远大笑:“文大人真的高估草民了,这事草民也是才听说,之前可是一无所知。” 文和翰走近一步,声音放低:“张先生太谦虚了,不过,无论如何”他眼里划过一丝冷光,望着皇城禁宫的方向,慢声道:“皇上今天说的话,天地日月为证,上有大夏皇室列祖列宗,下有朝堂文武百官,可全都听见了——他日如有违背良心的作法,未免说不过去。” 张远一派云淡风轻:“草民并不在场,不知皇上说了什么,但君无戏言,文大人大可安心。” 文和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又闲谈两句,他带着儿子告辞回家,路上,文有孝怀疑的问:“父亲,您当真觉得,皇上会如他所言,倾尽全力教导太子,助太子成才?” 文和翰毕竟年岁大了,折腾一整天,靠在轿子里,难免力不从心:“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他皱紧眉,喃喃自语:“我从前只将他看作一介有勇无谋的武夫,不成想他竟有如此气度,却是我小看他了,难怪先帝会留下那等密诏。” 文有孝问道:“父亲说的可是皇上?” 文和翰双手伸进长袖中,郑重点了下头:“以立太子的方式笼络人心,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可见此人心机深沉,且擅于伪装自己,隐藏本性,实乃深不可测。” 他转向儿子,叮嘱他:“以后你行事,需得小心为上。” 文有孝忙道:“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另一边,秦衍之陪张远回到他房里,让人上了热茶,关上门出去,这才心事重重地开口:“张先生——” 他看向张远,对方笑的春风满面,甚至带着一点得意,他怔了一怔,奇怪道:“张先生不生气么?” 张远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为何会生气?” 秦衍之迟疑:“皇上未曾和您商量,一意孤行,登基后,首先宣布立先帝之子为太子——” 张远打断他的话:“秦大人,你误会皇上了,这一步棋妙极了,可谓是出其不意的高招,在下心服口服。” 秦衍之:“?” 张远耐心的解释:“皇上大权在握,如今的太子不过是个五岁的黄口小儿,往后还不是任由咱们捏扁搓圆?” 他端起茶盏,从容道:“一来可以纵容他,让他只知玩乐c荒废学业,久而久之,不用咱们开口,朝中大臣就会知道他不是君王之才。二来可以培养他的性子,骄横莽撞的草包公子也好,纵情声色的放浪公子也好,全看怎么教他。再不济”低头抿一口茶,他冷笑了下:“先帝是个短命的药罐子,谁又能肯定他儿子不是呢?” 秦衍之欲言又止。 张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秦大人真的多虑了,皇上这一举动,不仅堵住了心怀不忿的朝臣的口,又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退路。等日后选秀充盈后宫,皇上多生几个龙子,这太子可就毫无利用价值了,迟早沦为弃子。” 他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满面喜色,叹道:“高,实在是高明!皇上高瞻远瞩,在下自愧不如!” 秦衍之沉默地看着他,见他那么高兴又欣慰的样子,一句‘不,皇上可能是被江姑娘逼急了,只想先安抚她罢了’卡在喉咙里,到底没忍心说出口。 等到他和张远道别,回到自己房里,一名小厮才凑上前,接过他的披风挂起来:“秦大人回来了。” 秦衍之漫不经心问:“府里没什么事吧?” 小厮赔笑道:“没有,能有什么事情呢?有个泼妇披头散发的上门闹事,吵着要见您和王您和皇上,被我们给打发走了。”他摇摇头,显得很是轻蔑:“也不照照镜子,大人和皇上也是她能随便见的吗?没有打死她算好的。” 秦衍之心思都放在别的上面,没听进去多少,早早洗漱睡下了。 帝都一间客栈内。 卫九用干净的毛巾浸了热水,温柔地擦拭妻子喜冬的胳膊,只见一条白玉似的藕臂青一块紫一块的,瞧着极为可怕。 他抬头,柔声问:“疼么?” 喜冬头发散在背后,一双杏眼哭的又红又肿,此刻早已流不出眼泪,只是空洞地望着他,不言不语。 卫九叹了口气,握住妻子冰凉的小手:“冬儿,你和我说说话,别吓我。” 这事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他的妻子喜冬本是江皇后的贴身侍女,自小被混账爹卖给了别人,日日遭受惨无人道的欺凌,幸好得到年幼的江晚晴出手相救,才保住一条命。 从那以后,喜冬就跟在江皇后身边,从尚书府到东宫再到长华宫,一路相随。 他原本是宫里的小小御医,官职低微,和喜冬不知怎的就看对了眼,情愫暗生。 先帝在世的最后一年,长华宫沦为冷宫之前,江皇后以喜冬年岁到了为由,不顾喜冬的苦苦哀求,将她许配给他,还给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丰厚嫁妆,叫他辞了官,带着喜冬回老家去。 这一去,帝都物是人非。 江皇后困于长华宫不得出,喜冬在乡下早晚惦记着,没一天过的安生。 后来,先帝驾崩,燕王受封摄政王,把持朝政,喜冬总算眉眼间不见了忧愁,本以为凭燕王和江皇后的情分,定会善待她,谁料迟迟没有消息。 喜冬终于忍不住,决定收拾行李回京。 起初,卫九过惯了乡下日子,有些不乐意:“你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能不能见到皇后娘娘都不好说。” 喜冬担忧道:“王爷一直没放姑娘出来,定是因为姑娘不肯先低头——姑娘一向心高气傲,但是王爷不能没良心呐!”说到这里,有些哽咽:“若不是因为王爷,姑娘怎会和先帝交恶?我一定要去见他,亲口告诉他,这些年他在外面打仗,我们娘娘天天为他牵肠挂肚,为此一度使先帝失望,这可全是因为姑娘对他情深不悔!他不能没有良心,当上了摄政王,就把姑娘晾在一边不闻不问了。” 卫九递上帕子给她擦泪,心里不觉吃味,嘀咕:“天天姑娘长姑娘短的,你心里就没我这个丈夫。” 喜冬冷眼瞪他:“我这条命是姑娘救的,没她就没我的今天,你也不会有我这个媳妇儿。还有,你在宫里待了那么些年,就没攒下几个铜钱,老家这里的房子c你开医馆的银两,都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姑娘给我的!” 卫九服软:“娘子,我就是随口说一句,我知道在你心里,永远江皇后排第一,为夫第二。” 喜冬突然道:“第三。” 卫九一愣:“啊?” 喜冬认真道:“现在暂时排第二,等有了孩子,你就是第三了。” 卫九:“” 喜冬走远了,他才敢小声发牢骚:“真要命,得亏还没生,以后可得留心,不能生多了,万一生他十个八个的,我在家里还能有地位吗?” 事情到这里都还好。 可当他们到了帝都,住进客栈后的第三天,突然有人乱传消息,说皇帝禅位,摄政王登基了,又说先帝和江皇后同日下葬,江皇后追随他而去。 喜冬快疯了。 卫九一个不留神,喜冬独自一人跑到王府门前哭闹,没见到摄政王和秦大人,反而挨了一顿打,他正好赶到,散财消灾c息事宁人,才不至于没了妻子。 回来后,喜冬呆坐到现在,一言不发。 卫九越来越担心:“冬儿” 喜冬终于转向他,目光冷冽如雪:“是真的吗?” 卫九不语。 喜冬只觉得呼吸困难,艰涩道:“你跟我说实话,姑娘真的病死了?” 卫九迟疑再三,重重叹一口气:“是,已经下葬了,和先帝一起。” 喜冬沉默了很久很久,不顾腿脚上的伤,蓦地站起来,决然道:“王爷好狠的心肠!赌上我这条命,我也要为姑娘讨回一个公道!” 卫九看见她的神情,心知拦不住,又叹气:“那你也别一个人跑王府去闹,王爷已经是皇上了,怎还会住王府?倒是有个地方,不妨一试。” 喜冬眼眸一亮,脱口道:“尚书府!” 江尚书府。 江雪晴天没亮就起了,先去了陈氏房里,听周妈说陈氏并无大碍,昨夜急痛攻心之下才会昏迷,大夫说休养几天就好了,便安心的回去自己院子。 姐姐在的时候,一直教导她要孝顺嫡母,这些年来,她也都是这么做的,连同姐姐的份一起,悉心照料陈氏。 虽说小时候,陈氏待她不上心,这几年倒也越发亲热起来,相处的多了,自然感情渐深。 回到房里,江雪晴散下一头乌黑青丝,坐在梳妆镜前,由丫鬟翠红重新替她梳辫子。 翠红道:“姑娘,我昨儿听见了一桩好笑的事。” 江雪晴散漫道:“说来听听。” 翠红笑了起来:“就是咱们的表小姐”她瞄了眼房门,下意识放轻声音:“自打燕王从北边回来当上摄政王,权倾朝野,帝都多少人的心思都活络了,现在他成了皇帝,只怕有些人就快坐不住了。” 江雪晴拈起一只金步摇,对着头发比了比:“三姑妈和表小姐也在其中?” 翠红抿唇一笑:“可不是么。从前大姑娘在家的时候,三姑妈就常跟人说,表小姐和大姑娘的眉眼长的七分相似——” 江雪晴把金步摇‘啪’的拍到桌上,冷笑:“孟珍儿也配和我姐姐相提并论?!她和她那个娘,我最是瞧不上眼,整天把心思转在男人身上的东西,永远不长进,打我二哥的主意不成,现在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翠红吓了一跳:“姑娘息怒,谁不知道这都是三姑妈睁眼说瞎话,整个家里,也就只有您和大姑娘有些相似。” 江雪晴没被她这两句讨好的话安抚,脸上依旧带着怒气:“好啊她们,老赵前脚来报说姐姐病逝长华宫,和先帝一同葬入皇陵,后脚她们就瞄上了皇上” 她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金步摇镶的一颗玛瑙石上:“总有一天,我饶不得她们。” 翠红挽起江雪晴柔顺的长发,低声道:“说起这个,从前大姑娘和皇上的情分,咱们都看在眼里,您说是真的吗?” 江雪晴淡淡道:“我不信。” 翠红道:“奴婢想也是,大姑娘菩萨心肠的玉人儿,人见人爱,奴婢也不信皇上会那么绝情。” 江雪晴看着镜中自己如雪如玉的容颜,拿起一盒新买的胭脂,一点点涂抹起来。 反正,她就只认一个死理。 从前只有姐姐对她最好,小时候陈氏不搭理她,父亲没空管教她,只有姐姐把她带在身边,永远那么善良,那么温柔。 谁对姐姐好,她就对谁好。 谁欺负姐姐,她迟早十倍欺负回去,欺负不来的,每天早中晚问候一遍他祖宗十八代。 外面突兀地响起叩门声。 翠红放下梳子过去开门,过了一小会儿,带了封信回来:“门房送来的,信封上只写了您的名字。” 江雪晴皱眉:“谁写的信?” 翠红道:“好像是个男人要不扔了?被人知道怕是不好。” 江雪晴想了想,吩咐:“你拆开看一眼。” 翠红点点头,读了几行字,轻轻‘咦’了声:“姑娘,是喜冬的信。” 江雪晴倏地站立起来,往外走去:“快带我去见送信的人!” 长华宫。 江晚晴起的不算早,今日特意挑了一件贵重的深红色宫装穿上,洗漱完毕走出去,已经有一名太医在偏殿等候。 太医诊了脉,还是那句老话,忧思过甚,以至于身体虚弱。 江晚晴叫宝儿送走了太医,平静地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 她心里知道,她一点都不虚弱。 从此刻起,她更要坚强,不抛弃,不放弃,迟早杀出一条回家的血路。 是的,现在远没到绝望的时候,凌昭既然登上帝位,那就证明在他心中,江山社稷,朝堂斗争等等,所占的地位会越来越重,她则是越来越轻。 直到在她锲而不舍的努力和外力相助之下,终于有那么一天,他可以随意的处置了自己,再无半点留恋。 未来可期。 宝儿蹲下去,理了理江晚晴繁复的裙摆,不明白她这么兴师动众的,是为了什么,疑惑道:“娘娘,皇上今天会来吗?” 江晚晴摇头:“不知道。” 宝儿试探道:“那您——” 江晚晴看着她:“我要出去,你陪我一起。” 宝儿虽然一头雾水,依旧应道:“是!” 正要出门,容定从院子里进来,手里拿着个不知是小盆子还是小碗的东西,里面盛满了水。 宝儿奇怪道:“小容子,这是什么?” 容定浅笑:“今日趁着没人,从御花园后头的池子里捞出来的。”他把那东西拿给江晚晴看,声音低沉悦耳:“娘娘,你看——活的锦鲤大仙。” 江晚晴低头,果然看见一条红色的小鲤鱼,正在里面游来游去,不由一阵气闷:“你带回去放生吧。我已经看穿了,全是浮云求人不如求己,不努力就没出头之日。” 宝儿见江晚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对着容定吐了吐舌头,作个鬼脸:“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傻瓜。” 走到角门口,当值的侍卫一看来人,连忙拦住:“江娘娘,您不能擅自——” 江晚晴冷冷一笑,直视他们:“江娘娘是谁?江皇后已经追随先帝而去,我不过是皇城禁宫里一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哪儿去不得?让开!” 两名侍卫一愣。 她素来温和友善,第一次这般疾言厉色,是以他们都不敢强行阻拦。 江晚晴绕过他们,从容走了出去。 宝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江晚晴穿的华贵端庄,打扮的也落落大方,一路上碰到的宫人多把她认成先帝的哪位嫔妃,于是前往泰安宫的路上一路畅通。 到了宫门口,江晚晴深吸一口气,跪了下来,一字一字说的清晰:“民女求见太后娘娘!” 宝儿傻眼了,愣了会儿,赶紧也跟着跪下。 泰安宫。 李太后昨夜睡了个好觉,头疼的毛病没再犯,今早起来心情不错,和彭嬷嬷有说有笑的谈太子的趣事。 一名太监突然走了进来,对刘实说了几句话。 刘实脸色微变,看了看彭嬷嬷,对李太后道:“太后娘娘,长华宫的江氏,如今正在外头求见。” 李太后忙站起身:“还不快请进来?” 少顷,李太后见门口隐约可见一道人影,便走上前,待看清女子清瘦憔悴的容颜,心里一阵酸楚:“晚晴,你受苦了。” 江晚晴低着头,盈盈拜倒:“民女参见太后娘娘。” 李太后急道:“你这是作甚?” 江晚晴苦笑:“皇上的一道旨意夺去我的身份,从此我只是宫里的一道游魂了。” 李太后给彭嬷嬷使了个眼色,彭嬷嬷和刘实便退了出去,关上殿门。李太后这才开口道:“这也是权宜之计,昭儿迟早——” 江晚晴抬起头,一双清冷又动人的眼睛,水光若隐若现,惨然道:“皇上几次三番前来长华宫,我一直恪守礼仪,片刻不敢忘怀我身为先帝遗孀的身份。如今皇上这般对我,便是要了我的命!我活着已无意义,求太后替我求情,让皇上下一道旨意,赐我解脱。” 李太后脸色发白,低低道:“他他可曾对你” 江晚晴不说话,算作默认,凝视着李太后,含泪道:“皇上也许对我尚且存有旧日情分,以至于看不透彻——他初登帝位,多少双眼睛会盯住他的一举一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他当真与我有了什么,日后传出去可不是天大的笑话,只怕有损他英名,也给本就反对他的人留下把柄。” 她袖子里的手握了起来,每一个字都说的用心:“为今之计,我活着,皇上便不肯绝了念想,只有我死了才能永绝后患。” 很多时候,女人对女人,远比男人对女人更狠。 尤其是牵涉复杂婆媳关系的。 江晚晴从前和李太后有过好几次来往,先帝在的时候,李太后的日子不好过,她便帮衬了些,所以知道李太后是个温柔的老好人。 可这再好再明事理的人,一旦触及底线,总会帮自己的骨肉至亲。 更何况她曾是凌暄的妻子,在这个注重贞洁和妇德的世界,李太后眼里的完美儿媳妇人选,肯定不会是她。 李太后看着江晚晴,面带惊色,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气愤,感动于她不仅不记恨昭儿抢了本应属于福娃的帝位,还处处替他着想,为此甚至愿意献出宝贵的生命,更气恼她这般善良,总是为别人考虑,忘却了自己。 “孩子,你起来。”李太后叹了口气,将她扶起:“你总是为先帝想c为皇上想,你怎不为你自己想想?你这样先人后己的性子,从小到大,吃了多少亏呐!” 江晚晴:“?” 李太后牵住她的手,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郑重道:“晚晚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过几日随哀家和福娃一道搬去慈宁宫,此后咱们三个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从前先帝在时,你怎么帮哀家的,哀家全都记在心中,你放心,只要哀家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允许皇上动你一根手指头!” 江晚晴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急忙道:“不对,这不是我想要的——” 李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这就是你想要的。从今往后,你要多为自己着想,不要事事顾着别人了。前朝的事情,自有他们男人操心,横竖这皇帝的位置是昭儿非要得到的,种种后果,就该他一力承担。” 江晚晴半天无语,突然有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绝望。 这母子俩对于感情,一个比一个心软,一个比一个脑回路清奇。 凌昭就算了,不提他,李太后不仅心慈手软,还有严重的胳膊肘向外拐的嫌疑。 此刻,李太后正对她笑的慈祥而怜爱:“晚晚,以后有哀家保护你,别怕。” 江晚晴不知该作什么表情才好,只能又垂下头颅,掩饰眼底的悲哀和无奈。 越努力越绝望,说的可不就是她。 早知如此,不如刚才在长华宫,拜一拜容定捞回来的锦鲤算了。 今天又是满怀希望而来,满载失望而归的一天。 唉,人生艰难。 养心殿。 初登帝位头几天,凌昭自然忙的无一丝空余时间,更不曾踏足后宫,但他依然记得传太医过来,问过江晚晴的病情,看了看他们开的方子和用药,才算满意。 后来实在不放心,还是叫秦衍之去了长华宫一趟,秦衍之回说江氏一切都好,正在安心养病。 凌昭总算暂时安下了心。 如此一连忙了好几天,终于得空,他先叫秦衍之去探探江晚晴的口风,若是心情不错最近很久没散散步,走动走动了,如果路过长华宫,他顺道进去看一眼,当然也不成问题。 这次,秦衍之很快就回来了,脸色不对:“皇上,江氏已经不在长华宫。” 凌昭猛地站了起来,带翻一张椅子:“什么?!” 秦衍之道:“侍卫说,这是太后娘娘安排的,太后说您这两天忙,不让他们拿这种小事打扰您。” 凌昭冷着一张脸,快步向慈宁宫走去。 忙归忙,这段日子以来,他起码去请安过两次,李太后从没跟他说起搬地方的事,他也没见过江晚晴的人影。 凌昭带着秦衍之赶到慈宁宫,一眼看见彭嬷嬷从里面出来。 彭嬷嬷行过礼,退到一边。 凌昭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只瞥了瞥秦衍之。 秦衍之会意,问彭嬷嬷:“嬷嬷,劳您通报一声,江氏也在吧?” 彭嬷嬷却是一脸茫然:“江氏?什么江氏?” 秦衍之笑了笑:“嬷嬷是寻我开心的了,你会不知道哪位江氏吗?” 彭嬷嬷堆着笑容的脸上毫无破绽:“回秦大人,老奴真的不清楚——宫里是有一位姑娘,但那是太后娘娘从江南接过来的义女,和皇上自幼认识,兄妹情深,皇上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呢。” 秦衍之一听这话,心越来越凉。 凌昭眉目不动,只嘴角勾出冰冷的讽笑:“哦?才几天的功夫,朕一时不慎,竟多出来了一位亲妹妹。” 彭嬷嬷赔笑:“皇上明鉴,太后说的,哪里能有假。” 言下之意,您老能红口白牙把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给说死了,凭什么太后她老人家就不能有样学样? 凌昭内心震怒,面上却不动声色,径直向里走去:“不管亲妹妹干妹妹,是该见一面了,千里迢迢从江南赶来,怪想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这几天刚下过一场雨, 天气总算凉快了。 江晚晴住在慈宁宫闲置的西殿,身边除了宝儿容定两个从长华宫跟出来的, 还有好几名伶俐的宫人伺候。 慈宁宫的日子过的缓慢而悠闲。 早上起来, 陪李太后用过早膳, 一起说说话——如今,凌昭大夏第一黄金单身汉的身份不变,后宫虚置, 只有太嫔太妃们会来向太后请安。 午膳有时候和李太后一起用, 有时候独自一人。 下午等福娃睡醒了, 便和他玩上一会儿, 福娃久不见母亲, 少不得撒娇诉苦, 黏人的很。 晚上不需要陪福娃的话, 就是一个人的时间了, 看书作画, 全由得自己。 这种日子过久了, 很容易变成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但是江晚晴心里知道,她只是在等待机会,最近发生的一切都令人绝望,可梦想总是要有的。 万一有天凌昭就开窍了呢? 这天, 江晚晴坐在窗下绣花。 上次同李太后一道去御花园散步, 谈谈人生理想, 李太后看见风雨后, 一池的莲花谢了不少, 便有些伤感,彭嬷嬷见状,提议不如江晚晴绣一条荷花帕子送给太后,她当然只能顺势应下。 江晚晴放下针线,看了看白色的锦帕上的图案。 一朵好运莲花。 她叹了口气。 福娃趴在桌子上练字,写的正是他的大名,凌秀。 字写的歪歪扭扭的,丑的不忍直视,他写了会儿,又没了兴致,开始在旁边画鸡腿和鱼骨头。 站在一边的马嬷嬷看不下去,开口道:“太子殿下,为什么要画鸡腿呢?” 福娃头也不抬:“晚上想吃。” 马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哎唷我的太子殿下,您可得认真点儿读书习字,先帝三岁便能背诵诗词上百首,您这个年纪就已经出口成章——” 福娃画完一只鸡腿,抬眸看向江晚晴,跳下椅子跑了过去,抱住江晚晴的腿。 江晚晴笑了笑,对马嬷嬷道:“嬷嬷先下去吧,我来教太子写字。” 马嬷嬷应声退下。 殿内只剩福娃c江晚晴和容定。 福娃撒娇:“母后——” 江晚晴看了他一眼:“太后和我都教过你了,以后不能这么叫。” 福娃扁着嘴:“可我不要母后当我小姑姑,我不叫。” 江晚晴轻轻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柔声道:“乖,你要听话。” 福娃的嘴嘟的能挂油瓶了,他扭捏了会儿,很轻很轻的叫了一声小姑姑。 江晚晴微微一笑:“唉。” 福娃看着她穿针引线,又问:“父皇的字写的好么?” 江晚晴点了点头:“你父皇素有书画双绝的名声,一手字自然写的极好。” 福娃懵懵懂懂的,若有所思:“字写的好才算好太子,以后才能成为好皇帝?” 江晚晴随口道:“那倒不是。” 福娃想了很久,刻意装出大人的语气,理直气壮道:“对呀。我见过——皇叔的字写的又丑又潦草,如果比赛谁的字好才能当皇帝,我也不一定输给他,他怎么好意思叫我把皇位让他?” 江晚晴扑哧一笑。 容定原本在旁听个乐子,没怎么上心,只是忽听女子笑了一声,他怔了怔,望向不能相认的妻子——她用袖子掩着唇,眉眼弯起,目中盈盈水波流转,轻浅的笑便是那逐渐扩散的涟漪,不知搅乱了谁的心。 记忆中,他很少见到江晚晴笑的这般纯粹。 无论是曾经矜持的尚书府千金,又或是深宫中端庄的皇后,冷宫中满腹心事的江娘娘她从不曾笑的这么开心。 他低低叹了一声。 江晚晴摸摸福娃的头,道:“你皇叔的字还是比你能入眼的,但是你努力的话,过上几年肯定追上他了。” 福娃眼眸一亮:“真的吗?” 江晚晴认真答道:“真的。你知道为何你皇叔写不出好看的字吗?” 福娃摇头。 江晚晴道:“他小时候不用功,比起念书习字,更喜欢偷溜出去骑马打猎,你祖父为此还骂过他。” 福娃张大了嘴:“皇叔那么凶,还有人敢骂他?” 江晚晴说道:“你皇爷爷比他更凶。” 福娃呆了呆,似乎不能想象比凌昭更凶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江晚晴又笑起来,拿开绣绷,将福娃抱在怀里:“让我抱抱。” 福娃乖巧的依偎在她身边,呆了一会儿,突然拉住她的袖子,小小声道:“娘,以后别丢下我,我怕。” 江晚晴一怔,看着他:“不会的。” 又过了会儿,福娃回到桌案边,江晚晴一条帕子做的差不多了,起身看他练字,一边问道:“你见过皇叔写字?” 福娃执起笔,心不在焉:“见过两次。他叫秦侍卫带我去见他,自己假装在写字。” 江晚晴诧异:“假装?” 福娃点点头:“就是假装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当我不识字呢,在纸上写的都是一二三四五六” 他见母亲笑了,也跟着笑起来:“他问我你的事情,我都不跟他说。” 江晚晴问:“为何?” 福娃又嘟起嘴,告状:“有一次在太后娘娘宫里,皇叔问我,你是不是最喜欢我了,这不废话么——福娃最喜欢母后,母后最喜欢福娃,这个道理他都不懂。皇叔的脸色就难看起来,后来我说母后和我说悄悄话,和父皇可能也说悄悄话,他突然发好大的脾气,吓死福娃宝宝了。” 江晚晴揉了揉他的头发,想起凌昭来的那天,说的莫名其妙的话,又问:“你都是怎么说的?” 福娃软糯糯道:“我没怎么说呀,我就说你可能和父皇躺被窝里说悄悄话。”他皱起小眉毛,又去拉江晚晴的袖子:“娘——” 江晚晴纠正他:“小姑姑。” 福娃道:“有人在才叫小姑姑。娘,你和父皇说悄悄话吗?” 天气分明比前几天凉爽,可容定的脸上,突然就热了起来,他无声地立在一边,是一贯沉默而温和的姿态,耳朵却竖直了,听的仔细。 江晚晴笑道:“娘只和福娃说悄悄话。” 福娃又去抱她大腿,一个字一个字说的认真:“福娃也只和娘说悄悄话,福娃和娘是吉祥快乐的两只宝宝。” 江晚晴点点他的额头,两人笑着抱在一起。 容定冷眼旁观,突然心生凄凉。 江晚晴当然不会和他说悄悄话,她甚至不跟他说话,一张床两个人,中间却隔了整个天涯。 她总是背对着他,从天黑到天亮。 从他这几天的观察所得,他这位人前人后两张脸,莫名热衷于激怒他兄弟,不知所图为何的妻子,倒未必如他曾经所想,是因为打心底里厌憎他,才会同床共枕也不看他一眼。 她更可能是觉得他心思重,多说多错,所以选择相对安全的沉默。 江晚晴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曾经他以为是七弟,可显然不是,她对他,比对自己更绝情。 可叹他一生玩弄权术,算计人心,却直到最后,都没能真正看清他的皇后的心若能早些明白她要的是什么,他自会双手奉上,也许他们将是另一种结局。 他看着不远处的一对‘母子’,不禁黯然的想,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江晚晴也没对他这么笑过。 难怪凌昭对福娃,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们费尽心思也争不来的,这个小胖孩子轻易就能得到。 这么想来,他又觉得自己可怜,竟然沦落到羡慕一个五岁孩子的份上。 容定收回目光,狭长的凤眸静如寒潭。 那年帝都的冬天严寒刺骨,江晚晴生了一场病,迟迟不见好,太医说,天下百病,唯独一种,无药可医,皇后是心病成疾。 恰逢后宫出了宫妃私通的丑事,那女人自知事情败露,唯恐他会怎么折磨她生下的孽种,便想亲手掐死福娃,孩子尚且不足周岁,只会傻傻冲她笑,她反倒不忍动手,于是侍卫适时赶到,将她拿下。 他本想叫人随意处置了,转念一想,改了主意,把福娃送去长华宫,和江晚晴作伴。 如他所愿,江晚晴的病好了之后,经常陪福娃玩耍,人瞧着比从前精神多了,听长华宫的人说,皇后独处时,终于不再抚琴而不弹曲,经过御花园的荷花池,也不再泪眼问花花不语。 芙蓉花色好——这花也许是她和七弟的定情之物。 而那琴——她弹得一手好琴,入宫后却甚少拨弄琴弦,也许她心悦的听曲之人不在,她再无抚琴的兴致。 福娃能让她开心,那么留他一命,暂且算作有用。 前世病重之时,他自知时日无多,已经提前作下安排,召回凌昭,封他为摄政王,将密诏给朝中重臣,助他称帝。 万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那七弟,可真是个贪心的痴情种。 江山美人缺一不可,多么霸道。 容定又在心里轻叹一声,淡淡望了眼福娃。 ——至于这个孩子,往后再想办法就是。 江晚晴教福娃写了一会儿字,便让容定带他回去。 她走了几步,目光落在将要完工的绣帕上,手指摩挲着那朵栩栩如生的莲花,不由又是一阵伤心。 不会有人知道,很久以前,她曾经刷到一条朋友转的微博,配图就是一朵相似的好运莲花,原博主说,三秒之内转发,三天内必然有好运。 她刚想转发,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后来自然不了了之。 那之后的第三天,她出了车祸,此后古代二十年,她忘记了很多事情,那条微博c那朵莲花却牢牢印在记忆中,虽然知道荒唐,可她总觉得,如果当初三秒内转发了,说不定能逃过一劫也未可知。 御花园的莲花池特别美,可每次路过,她总忍不住叹一口气,目光复杂而忧伤。 念及此,江晚晴摇了摇头,又走向另一边,看着角落里的一把古琴,撩起裙摆跪坐于前,手放在琴弦上,十指翻飞,却始终不发出丁点声音,并非抚琴的姿势。 小时候江尚书要女儿们学琴,她一直都是愿意的,除了想学一门技艺,还有个不可告人的理由。 以琴弦为界,她可以复习键盘上各个按键所在的位置,便于回到现代后,无缝切换网瘾人生。 后来,她嫁给了仍是太子的凌暄,有一次,不小心让他看见了她这习惯,那人轻轻咳嗽几声,眉眼不见愠怒之色,依然温润平和,只是声音莫名低沉:“七弟五音不全,孤精通音律即便如此,你也不愿为孤抚琴一曲么?” 她当然不能说明理由,干脆任由他发挥想象力,深深叹息一声,别过头去。 太子并不强求,又低低咳嗽一声,缓缓道:“晚晴,孤的时间不多,但这一辈子,总会等下去。” 再后来,他登基了,不再提起这事,她自然也没想起。 如今忆及往事,才恍然发觉那人竟是至死都不曾等到个结果。 慈宁宫,正殿。 李太后等在殿中,对儿子的到来,显得并不意外:“天气凉快了,皇上倒是好大的火气这么急匆匆的,为的什么呢?” 凌昭已经不耐烦坐下说话,向太后问了安,遣退殿内的随从,开门见山:“听说母后给朕认了个好妹妹。” 李太后不否认,气定神闲:“这是最好的安排。皇上,你贵为帝王,行事不可任性妄为” 她抬起眼皮,看着他,一字字道:“你亲口宣布贞烈皇后病逝,那就该趁早断了你的念想,从今往后,只有哀家的义女宛儿。” 凌昭目光冷锐:“宛儿?” 李太后脸上现出一丝柔和的笑,点头:“是,宛儿——这是哀家给她新取的名字,她很喜欢。” 凌昭上前一步,玄色广袖下的手,逐渐攥紧,骨节泛白。他语气不带温度,冷硬道:“宛儿岂是人人能叫的?” 一想到以后随便什么人,都能冲着江晚晴温柔唤一声宛儿,他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佩刀,忘记了这是在皇宫,只当仍是在北地——结果当然摸了个空。 李太后淡然:“自然不是,哀家能唤一声宛儿,皇上作为义兄也可以。” 凌昭沉默良久,冷笑一声:“当年母后也赞成儿臣和晚晴——” 李太后皱了皱眉,打断:“是,那时候,哀家的确想要晚晴这个儿媳,可后头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旧事重提不过徒增感伤,又有何意义?哀家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始终未能如愿,如今早已把宛儿当成亲生女儿疼爱。往后,皇上可以用兄长的身份爱护她c照顾她,却万万不能起龌龊的心思。” 凌昭拧眉,转身便走:“荒谬。” 太子在后殿,李太后在这里,他已经猜到江晚晴会在什么地方。 果然,李太后见他直往西殿去,大惊失色,由刘实扶着起来:“你站住!” 凌昭生的人高腿长,走起路来龙行虎步,自有天然优势,岂是他们能追上阻挡的,不消片刻便到了西殿门口。 宫人跪了一地,高呼万岁。 凌昭目不斜视,推门进去。 室内弥漫着她惯用的冷香,幽幽的,天地刹那寂静。 江晚晴捧着一卷书,看见他,放了下来,走上前行礼:“皇上。” 凌昭没有扶她,从小到大,这几乎是他第一次不曾伸手,只是等着她下一句话,迟迟没有等到,他心里微松了口气。 ——她也是不愿意的。 凌昭伸出手,刚碰到她的袖子,她就缩了回去,退到一边,目光看向他身后。他拧了拧眉,回过头。 原本侍立在侧的宫人,一看见他冷的像刀子的眼神,立刻逃也似的都退了下去。 人走光了,凌昭随手带上门,神色柔和下来:“母亲自作主张的事,我来处理,你无须放在心上。” 两人独处,他连朕都不用了。 江晚晴看了他一眼:“自作主张?” 凌昭冷下脸:“这声皇兄,你想叫么?” 江晚晴低下头,坦诚道:“不想。” 凌昭心里越发柔软,微微笑了笑:“我也——” 江晚晴冷淡道:“原本我对太后说,我是你的皇嫂,便是换了身份,也该是你的皇姐。” 凌昭半天没吭声,明显在压抑怒火,隔了好久,咬牙道:“你就见不得我高兴,非要处处与我作对是么?” 江晚晴转身往回走,拾起绣绷,坐了下来:“礼尚往来。” 凌昭怔了怔,跟过去,挑高剑眉:“生气了?” 江晚晴没答话。 凌昭在她身边坐下,笑了笑:“贞烈——可不是全了你三贞九烈的心,千百年后也是一段佳话,你还生气。” 江晚晴侧过身,不看他。 凌昭又低笑了声,在她身边,再大的火气也消了,满心只剩下亲近她的念头,柔声调笑:“母亲既然有此安排,你叫声七哥来听听。” 江晚晴站起身:“你不可理喻极了。” 凌昭笑意淡去:“谁不可理喻,你心里清楚。” 江晚晴突然想起,方才福娃说什么来着? 福娃说,当他提起凌暄和自己的事情,虽然是小儿童言无忌,凌昭依然发了好大的脾气。 很好,她有新的思路了。 凌昭看见了她正在绣的帕子,心头一喜,拿在手中不肯放下,低低咳嗽了声:“你终究还是想着我的。” 江晚晴回头,看见他手里的东西,明白他误会了,将错就错:“不是给你的。” 凌昭挑眉:“哦?” 江晚晴从他手里抢了回来:“先帝一向注意仪容,爱干净,我烧给他用。” 凌昭目光冷了下来,仍自努力克制心头火,淡淡道:“晚晚,别提他,我不想听。” 江晚晴撇过头:“你总是不信,我能有什么法子?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而世间知我者,只先帝一人。” 她用手指甲掐掌心,逼出泪光闪烁:“我学了多年的琴,先帝懂得欣赏我的琴音,可你呢?你什么都听不出来,什么都不懂,有一次,你听着听着还睡着了!” 凌昭胸口又开始发闷:“我不是和你说过,那时我有事在外,两夜没合眼赶回帝都,回宫面见父皇后,就急着去见你,你弹的又是软绵绵的曲子,因此才会——总之你说了不介意,今日为何如此反复?” 江晚晴含泪道:“人是会变的多年夫妻,我与他琴瑟和鸣,他懂我c知我c体贴我,铁石心肠都能捂热了。” 凌昭点头,冷笑连连:“是,他七年的谋划,铁打的耳根子也能磨软了。” 江晚晴不知他说的又是哪一出,暂时也顾不上了,抬起袖子抹抹少的可怜的眼泪:“我和他作了夫妻,他又体贴我,我心里哪能没有他。他书画双绝,能和我畅谈古今名家大作,指点我进步,而你从来不喜欢这些。他擅于音律,曲有误,周郎顾,这等情调你是一辈子都不会懂的。还有还有暄哥带病之身,夜里冷了热了,却总会起来照顾我——” 凌昭已经面若寒霜,一掌拍在桌案上,咬牙切齿:“江晚晴!” 江晚晴指着桌子上裂开的几道纹路,哽咽道:“你看,你只会吓唬我。” “我——”凌昭百口莫辩,气恼之下逼近两步。 江晚晴几乎退进角落,却不肯示弱,扬声道:“皇上如今身为天下之主,何苦沉溺儿女情长?一个屡次冒犯你的女人,你不喜欢杀了就是,于你不过捏死一只蚂蚁,不费吹灰之力——男子汉大丈夫,拿的起放的下,你不要总是恐吓我,有本事你直接杀了我!” 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李太后冷着脸走了进来,怒视凌昭:“谁敢!” 江晚晴一愣。 李太后快步走了过来,看见她困在角落里的狼狈样子,心中怜惜,张开双臂挡在她身前:“哀家今天就在这里,皇上非要动手,那连哀家一道处置了吧!” 凌昭额头青筋暴起,看着她们,许久说不出话。 李太后痛心疾首:“你已经是皇帝了!宛儿和哀家满心希望你能以江山社稷为重,宛儿劝你身为君王,不可儿女情长,你却恐吓要杀了她?皇帝,你让哀家太失望了!” 凌昭脸上没了血色,气到发笑:“好,你们合伙起来——”话音止住,他说不下去,疾转身走几步,又原路折回,走向江晚晴。 李太后紧张起来:“你待如何?” 凌昭不答,伸手把江晚晴手里的绣绷拿过来,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往外走去,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李太后不懂他怀的什么心思,看向江晚晴:“那条帕子,难道是” 彭嬷嬷在旁说道:“绣了荷花,不是宛儿姑娘做给太后您的吗?” 李太后愣了愣,随即现出悲苦之色:“哀家命苦,没能养出个孝顺儿子,竟然连一条宛儿孝敬哀家的手帕,他都不肯放过,非要占为己有!” 秦衍之在帝都有自己的宅子,只是从前住王府,不常回来,如今也只是偶尔过来住一晚上罢了。 这一天,他刚到门口,从马上下来,一名红衣丫鬟便上前来,面带喜色:“秦大人,奴婢总算等到您了,我家姑娘有极重要的事,想和您商议。” 秦衍之身边不乏自动送上门的‘小姐’c‘姑娘’,听了只是一笑:“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红衣丫鬟字正腔圆道:“吏部尚书江大人的府邸,府上五小姐。” 秦衍之脚步一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秦衍之这日出宫早, 回府里换了衣裳, 便按照约定,赶往北街的品泉茶馆。 刚到楼外,正好看见那天来找他的小丫鬟。 翠红走近他, 向他行过礼,轻声道:“秦大人请随我来, 我家姑娘在楼上雅间, 等您好些时候了。” 秦衍之一边跟她走,一边笑了笑:“宫里有事耽搁了, 让你们久等。” 翠红微带讶异地回头看他一眼, 心想这位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可真是好性子。 从楼梯上去,一直拐到走廊最后一间,翠红敲了两下门,低低道:“姑娘, 秦大人到了。”听到里面有人应了一声,便站到一侧,让开路, 又对秦衍之道:“秦大人请。” 秦衍之推门进去。 翠红在他身后关上门,站在外面望风。 雅间临街的两扇窗子关着, 隔绝了外头人来人往的喧嚣。 室内装饰典雅, 除了桌椅棋盘等物之外, 还放置了两扇水墨江山屏风, 又用珠帘阻断通往屏风后的路。 一名身着雪白素衣的少女坐在桌边, 看起来不过十二c三岁,生的肤白貌美,眉眼总有些莫名的熟悉。 ——像极了太后娘娘新接进宫的那位义女。 秦衍之拱手道:“江姑娘。” 江雪晴起身向他还礼。 这一低头,秦衍之才看清,她头上戴的不是发钗簪子,而是系着一条素净的白缎带,他沉默片刻,说道:“江姑娘穿的真是素雅。” 江雪晴看了看他,笑笑:“秦大人请勿见怪,长姐骤然离世,虽然皇上不让父亲和府里太过张扬,但我心里难受的很。一别经年,我竟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秦衍之道:“节哀顺变。” 江雪晴又是一笑,走到屏风前,转身面对他:“大人,我很想知道,皇上说姐姐忧思成疾,病逝于长华宫,追随先帝而去——这病是什么时候得的?是在先帝离世前,还是在皇上自北边回来后?” 秦衍之皱了皱眉,很快舒展开:“不知江姑娘何意?” 江雪晴淡淡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有所感思罢了。世道冷暖,生而为女子,当真太苦太苦了。” 她看住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字缓慢而清晰的道:“当年我有幸见过皇上来府上,当时他对姐姐,可真是嘘寒问暖c关怀备至后来姐姐迫不得已嫁给先帝,为的是什么,天知地知”声音渐渐放轻,冷漠如冰:“你知我知。” 秦衍之心想,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便没出声。 江雪晴移开目光,只看着两扇闭着的雕花窗:“秦大人,姐姐和先帝成了夫妻,之后念着皇上,便是不守妇道c水性杨花,念着先帝,又是见异思迁c不念旧情——在你们眼里,是不是这样的?” 秦衍之一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咳嗽两声:“这话从何说起?” 江雪晴笑意微冷:“其实今日请您过来,是因为有个人想见皇上。” 秦衍之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慢声道:“江姑娘,尚书大人他知道您来这里吗?” 江雪晴看着他,目光清澈如水,只是那水却是极寒之地的:“当然不知道。父亲顾虑的太多,江家c他的前程而我就不同了,我只想给我姐姐要一个公道。” 秦衍之叹了口气,开口:“江姑娘——” 江雪晴淡淡打断他:“今日想见大人的,并不是我。” 秦衍之一愣。 江雪晴用手撩起珠帘,唤道:“喜冬,你出来。” 平南王府。 今日难得没下雨也没太阳,灰蒙蒙的天,晋阳郡主叫人在园子里摆了瓜果小食,一边吃婢女剥好的水果,一边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对着树桩子丢飞镖。 消磨了大半天的光阴,有名小厮走了过来,将一封信递给碧清:“南边家里来的信,给郡主的。” 碧清点点头,叫他下去。 晋阳郡主‘嗖’的射出一支飞镖,问道:“信里写什么了?”转过头,对着另一名小厮道:“拿飞刀过来,扔着过瘾。” 那名小厮忙道:“是。” 如此,人走的差不多了,碧清答道:“回郡主,是世子爷的信,说是前段时间战事吃紧,走不开身,只得在封地祭奠先帝,如今战事稍停,王爷会带他尽快赶到帝都,朝拜新帝。” 晋阳郡主吐出几粒西瓜子,喜道:“来的好!皇上登基是大好的事情,那个才几岁的小毛孩子,怎能当皇帝——” 碧清赶紧出声:“郡主!” 晋阳郡主哼了声,满不在乎:“我偏要说,凭什么这么多年七殿下苦守北境,那小屁孩子坐享其成?”说罢,又叹一口气:“可他称帝后,我想见他就难了,太后不召见我,他也不理我,我正在愁怎么找理由进宫呢——这下好了,爹和三哥来了,他们总能带我去的!” 碧清笑着颔首,又想起什么,感叹道:“这一会儿的功夫,王爷就变成皇上了” 晋阳郡主挑眉一笑:“那又怎样?他是王爷,我就当王妃,他是皇上,我当然就要当皇后!” 碧清见周围没人,笑道:“郡主身份尊贵,和皇上是自幼的情分,皇上和咱们老王爷又交好,只要让王爷替您开这个口,哪儿有不成的?” 晋阳郡主嗤笑:“你呀,凡事别总想着靠别人,这怎么能行?靠自己才是真本事!别当我不晓得,这先帝才刚入土呢,多少人开始打皇上的主意啦?家中有适龄女孩儿的,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法子送进宫,我知道她们想干什么。” 碧清问道:“什么?” 晋阳郡主冷笑:“先帝刚去,皇上不至于立刻选秀,如果能把自家闺女孙女送到太后身边,趁这一年半载的培养出感情,以后可不就方便了。” 碧清道:“这也不是容易的。太后娘娘——” 晋阳郡主长叹口气,有些烦躁:“太后娘娘耳根子软极了,又是菩萨心肠神仙的好性子,说动她一点儿都不难。” 碧清心想也是,沉思一会,又道:“皇上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眼的。” 晋阳郡主转过头,目光如飞刀射向她:“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在说我入不了他的眼睛吗!” 碧清连连叫苦,跪了下来:“郡主,天地良心,奴婢怎会这样想!” 晋阳郡主看也不看她,一手支着头思索:“江晚晴刚去,他没心情见我,也是情有可原唉,你说——”她抬了抬手,叫碧清起来,犹豫道:“江晚晴那事儿,跟我向皇上告状,没关系吧?” 碧清站起身,不假思索道:“那怎会有关系?是江姑娘自己说的,叫您把她的话,全说给皇上听,非要计较起来,难道不是她把自个儿给作死了吗?” 晋阳郡主点头:“对,就是你说的这个道理。”她望向天际,发了会儿呆,唇边溢出一声叹息:“你说她到底有什么毛病?我从没见过像她这样刻意找死的人。” 碧清随口道:“许是真的深爱先帝,生无可恋了呢。” 晋阳郡主又哼了声:“她也是,那些人也是从前先帝在的时候,一个个的都想送女儿进东宫,皇上不讨圣祖爷喜欢,除了我和江晚晴,几乎没人惦记他,现在他当了皇帝,一个个又都瞄上他了,全是墙头草。” 碧清讨好道:“是,只有郡主从一而终,对王爷一心一意。” 晋阳郡主见下人把飞刀拿了过来,随手拿起一柄,扔了出去,刀尖扎进木桩,她笑了起来,拍拍手:“好了,跟我出去一趟,咱们去庙里,给江晚晴上柱香,回头烧点纸钱,我和她两不相欠,接下来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碧清跟在她身后,问道:“不知郡主有何打算?” 晋阳郡主两手一摊:“老办法,撒钱。”她瞄了碧清一眼,轻飘飘道:“你想法子买通个慈宁宫的人,花多少价钱不是问题,但一定得派的上用场。我要了解太后娘娘的习惯,才能投其所好。” 碧清道:“郡主真是聪慧。” 晋阳郡主停住脚步,双手环胸:“上回你坏了事,不过挨了我一个巴掌,这次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再出什么差池喏。”她反手一指插满了飞镖飞刀的木桩:“下次你给我站那儿,头上顶着苹果,我来射飞刀。” 碧清背后一阵发凉,忙道:“奴婢遵命!” 江尚书府,西边小院。 孟珍儿刚从房里出来,就见母亲从外面回来,看脸色像是受了气,眉宇间尽是不悦之色,她迎上前,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三姑妈冷哼了声,随她一道走回屋里,关上门,才道:“还能因为谁?今天走了霉运了,回来的路上又撞见那死丫头。” 孟珍儿替母亲斟了一杯清茶:“五小姐?” 三姑妈喝了一口,重重放在桌上,茶水溅出几滴:“那死丫头真是长能耐了,旁的人也就罢了,她一个丫鬟出身的妾生的庶女,有什么资格给我摆脸色看?我好歹是你舅舅嫡亲的妹妹!从前仗着有大小姐护她,现在仗着嫂嫂疼她,她就飞上天去了!” 孟珍儿忧伤地叹口气,劝道:“娘,咱们现在是寄人篱下,都怪我如果我是个男孩儿,爹死后,咱们也不至于非得回来投靠江家。” 三姑妈沉默一会儿,道:“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珍儿,你把这上面写的都给记牢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 孟珍儿仔细读下去,写的都是从前江晚晴喜欢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素日里喜好吃什么等等琐碎的事件。 三姑妈得意道:“这是我问从前大姑娘院子里伺候的一个丫鬟要来的,你记住了,将来定有用处。” 孟珍儿颔首,小心折叠起来放好,这才问:“娘,皇上正值盛年,您说过上多久会开始选秀?” 三姑妈想了想,皱眉:“这个说不准。依我看,在那之前,没准太后会先从各世家名门中,选几位德才兼备的姑娘,名义上陪伴她,实则为以后充盈后宫c替皇上开枝散叶作准备。” 孟珍儿眼神一亮:“消息属实吗?” 三姑妈道:“都这么传的,应该不会无风起浪。” 她看了眼窗外枝繁叶茂的古树,声音低了下来,带着算计:“皇上就不说了,太后一向也是很喜欢大姑娘的,如果真有这回事,江家肯定有人会入选,八成就是江雪晴那死丫头了。” 孟珍儿一怔:“可她年纪太小呀。” 三姑妈冷冷道:“过两年就不小了珍儿,你放心。”她用力握了握女儿微凉的小手,坚定道:“我定会说服你舅舅,让你一道进宫的。” 孟珍儿低头不语。 三姑妈叹气,苦笑道:“自从你爹去后,大房那边使计逼走咱们娘俩,连咱们应得的那份家产,也减了至少一半是娘没用,斗不过他们。这寄人篱下的日子,是不好过,所幸还有你和我相依为命。” 孟珍儿回握住母亲的手,斩钉截铁道:“娘,我会争气,给咱们挣一份前程回来。” 三姑妈笑了笑,欣慰不已:“这是再好不过了。” 孟珍儿许久无言,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一双手,不觉有些心酸:“我又比江家这几位姑娘差在哪儿?横竖是少个厉害的爹罢了!五小姐背地里嘲笑我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我都知道可那又有什么错?想往上爬,错了吗?” 三姑妈看着她,一字字说的铿锵有力:“本来就没错。她一个丫鬟生的庶女,能因为讨主母欢心一朝得势,有什么脸来说你?” 孟珍儿抬起头,泪水凝于睫毛上,轻轻道:“左右都是给自己找个靠山,既然要找,我就找群山之巅,最厉害的那个。” 三姑妈替她擦去泪水,颇感慰藉:“这才是娘的好女儿,有志气!” 慈宁宫,西殿。 时辰不早了,宝儿伺候江晚晴歇下,刚放下帘子,回头一看,突然见窗上映出一个黑漆漆高大的影子。 她吓了一跳,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用力揉揉眼睛再看,那影子已经没了,这才长出一口气,摸摸胸口。 江晚晴撩起床幔,问道:“怎么了?” 宝儿摆摆手:“没有,娘娘,是奴婢看岔了。” 江晚晴道:“不能这么叫。” 宝儿连忙改口:“姑娘——姑娘恕罪,奴婢再不会叫错了。” 江晚晴放下手,躺了回去。 宝儿思来想去,还是有点后怕,这万一有个人在外头不成。 她轻手轻脚走出门,手里拿了一把笤帚,高高举起来,踮着脚尖,一步一步过去,果然见到有个背影对着她,她又是害怕又是气愤,刚想打下去,那人回头,却是今夜不当值的容定。 宝儿气的不轻:“好呀你个小容子,没事儿你装神弄鬼干嘛?” 容定淡淡一笑:“方才好像看见院子里有人,出来看看。” 宝儿不信:“哪里有人?不就是你吗?你影子都映窗上了。” 容定道:“那不是我。” 宝儿指着他的鼻子:“不是你还能有谁?” 容定笑了笑,牵起她的袖子,把她的手转回去,指尖对准她自己的鼻子,这才温声道:“可能是皇上,这个时辰,他应该刚忙完正事,过来看一眼也说不定。” 宝儿甩开他的手:“不可能,皇上来了,为何偷鸡摸狗似的,只在外面站一站,不出声也不进来?” 容定漫不经心:“姑娘又不想见他,他进去了只有被赶的份。” 宝儿疑惑道:“那他来干什么?” 容定眉眼淡然,月色下,一双细长的凤眸冷清清的:“只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他看向面前稚气未脱的小宫女,轻笑:“等宝儿姑娘有了心上人,这种心情就能体会到了。” 宝儿不以为然:“说的好像你有似的,装什么行家。” 容定笑笑,没作答。 养心殿。 凌昭从慈宁宫回来,把殿内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独自一人坐着。 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两条绣帕,绣的都是芙蓉,一条破旧,中间还有一道难看的逢起的痕迹,另一条是新的,只是几片花瓣还没绣完。 他看了一会,拿起新的那条,放到一边收好,又将旧的拿在手中,指腹细细摩挲熟悉的荷叶花朵的纹路。 这条帕子,跟随了他不知多少年,从他第一次出征到现在,都是贴身珍藏着,没有任何东西能替代。 上面染过她指尖刺出的血珠,也染过他受伤后的血渍斑斑。 这般血水相融的情意,为何她说弃就弃? 他想起多年前和江晚晴相处的种种旧事,她分明那样在乎他,处处替他着想仔细想来,那竟是他一生中最顺遂的时光。 走到这一步,终究还是因为那七年吗? 那年下狱,之后七年的时间,他几乎失去了一切,表面上仍是天家皇子,实则所有人都知道他戴罪之身,他在军中的威望是他浴血奋战拼出来的,所谓战功显赫四个字,背后多少血汗,只他自己清楚。 不得见母亲,不得见江晚晴——那已成了他四嫂的姑娘。 有很长一段时间,光是想起这三个字,心口尽是血肉模糊的疼痛。 凌昭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坐了很久,才起身,独自歇下。 这一晚自然又没睡好。 翌日,下朝后回到养心殿,秦衍之已经等候在外,见凌昭过来,便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去。 凌昭坐下,两指捏了捏鼻梁,闭着眼问:“何事?” 秦衍之低声道:“有个人希望能见一见皇上。” 凌昭动作一滞,抬起眼皮看他一眼,语气很淡:“你什么时候也替人办传话的差事了?” 秦衍之内心叫苦,清了清喉咙,声音更低:“这个人,皇上一定也想见的。” 凌昭看着他,突然开口:“秦衍之。” 秦衍之屈膝跪下:“微臣在。” 凌昭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声音:“朕忙的很,少说废话。” 秦衍之脸红了红,飞快道:“是宛儿姑娘——” 凌昭看着他。 秦衍之闭嘴,又咳嗽了声:“是从前在江姑娘身边的丫鬟喜冬,跟着她从尚书府进东宫的——” 凌昭打断:“带进来。” 秦衍之:“是。” 过了一会儿,秦衍之叫人把在外等候的喜冬请进来,亲自带她到殿内,便先退下了,走时不忘关上门。 御前大太监王充见那姑娘憔悴瘦弱的可怜,眼睛肿的像核桃,目光又冷冰冰的像刀子,不禁好奇问道:“秦大人,那位是谁呀?” 秦衍之不答反问:“王公公,这两天,皇上的心情如何?” 王充道:“还是老样子。昨儿晚上几位大人走后,又一个人关在里面,夜深了才歇下。” 秦衍之又问:“你见过皇上高兴的样子吗?” 王充愣了愣,努力想象一下,依旧觉得那画面太美,不忍直视:“没有。” 秦衍之微微一笑:“那你等会可得睁大眼睛,千万别错过了。” 喜冬刚进门,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立在书案后的男子,高大伟岸的背影一如曾经,可是曾经这人让她觉得安心,觉得姑娘的一颗心总算没有所托非人,现在只让她觉得憎恶。 最是薄情帝王心。 只可惜了姑娘,终是看走了眼。 凌昭转过身,那一身素白的女子双眼红肿,脸色憔悴至极,见了他也不跪,只狠狠地瞪着他,仿佛恨不得以眼神为刀,剜出他一块肉。 他微微拧眉,淡声道:“听说你许了人家,跟着回乡下去了,今日前来见朕,所为何事?” 喜冬惨淡的笑了笑:“原来皇上还记得奴婢。” 凌昭脸上不带表情:“那是当然。” 喜冬一双眼睛漫上水雾,颤声道:“既然皇上连奴婢都记得,为何不记得姑娘从前是如何待您的?!” 凌昭看她一眼,漠然道:“朕不曾忘记,是她忘的干净。” 喜冬又气又恨,眼泪顺着面颊流淌,止也止不住,嘴唇都在颤抖:“皇上竟能说出这等诛心的话!七年七年啊!姑娘苦等您七年,就换来您一朝成为摄政王,权倾朝野,便对她不闻不问,任由她在冷宫被病痛折磨,凄惨而死。姑娘虽然得过一两场大病,但根本没有陈年旧疾,说什么久病难治分明是被您活活逼死的!” 凌昭拧起眉:“你说什么?” 喜冬泣不成声:“姑娘怎可能追随先帝而去?她嫁给先帝之后,没有一天过的开心,先帝都曾说过,姑娘只在他提起您在北边近况的时候,才会认认真真瞧他一眼,眼里才算有他这个人!” “放眼整个帝都,谁不知道姑娘弹一手好琴,谁又不知道先帝年少时便喜好琴音雅乐?可姑娘这七年来,未曾在先帝面前弹奏一曲!先帝说他会等姑娘心甘情愿为他弹琴,这一等就是一辈子。” “那年夏天您和姑娘一起赏荷花,您戏言一句百花之中,姑娘唯独最像芙蓉,姑娘深深记在心中。自您被派往北境后,姑娘每每见到宫里的荷花池,总会驻足良久,默默叹息。” “当时宫中好事的人,私底下都在传一句‘泪眼问花花不语’,讽刺姑娘嫁给先帝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么多年仍在看花思念故人。先帝为此下令整顿后宫,那年荷花池的花,一夜之间全谢了。” “先帝待姑娘有多好,您根本不知,天底下的宝物,他可以尽数送进长华宫,任由姑娘挑拣,可姑娘从未多看过一眼!再多的宝物财物,在姑娘心里,比不得您和她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情,比不上曾经许下的山盟海誓。” “皇上,姑娘为了您嫁给先帝,为了您疏远先帝,为了您落到困守长华宫,永不能出的境地,到头来” 她又惨笑一声,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绝望道:“到头来,您根本不管她的死活。姑娘向来心高气傲,从不轻易向人示弱,再多的苦也只堆在心里,定是见您如此绝情,才万念俱灰寻死的!” 话音落地,很久都没下文。 殿中鸦雀无声,只有喜冬断断续续的抽泣。 就在这时,王充在外说道:“皇上,孔将军c文大人到了,都在外面等——” 里面传来帝王冰一样的声音:“滚。” 王充心头一惊,结合隐约听到的女子破碎凄惨的哭声,脑海中浮现各种香/艳的小黄/图,一个比一个刺激,连忙悄悄退下了。 喜冬抬起泪水朦胧的眼睛:“皇上——” 一句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她看着不远处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用力眨下眼睛,逼出眼泪,想看的更清楚些。 凌昭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那双眼睛,比最深沉最浓重的暗夜中燃起的火炬,更亮,更炽热,光华夺目,足以刺痛人眼。 喜冬呆了呆。 凌昭低沉的声线绷的很紧,就像在刻意压制情绪:“喜冬,你起来。”他说完,走回书案后,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刚才的话,你重复一遍,朕坐下听你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养心殿外。 今天的日头不晒, 孔老将军和文和翰两人等候在外,倒也不觉得疲累,只是气氛难免有点尴尬。 孔老将军一向拥护皇上,早在他还是燕王的时候, 当年那震撼朝野上下的入狱之灾, 他是为数不多的敢于在圣祖皇帝面前直言不讳, 替燕王说话的老臣之一。 文和翰大学士则是截然不同的立场, 他曾当过东宫太子太傅, 是先帝最为忠实的拥趸者,对先帝忠心耿耿,对于养心殿中的皇上,则是众所周知的持有敌意。 这两个人聚在一起, 气氛能和和气气的才怪。 孔老将军一生征战沙场,如今年纪大了, 受过的旧伤总是反复,前几天便又发作起来,叫他无法出门, 今天才勉强见好。 文和翰也是一把年纪了, 早前为了先帝驾崩的事情伤心过度,最近虽说恢复了过来, 状态依旧低迷不振。 两人见面,打过一声招呼, 便各自看向两个方向, 表明了道不同, 不相为谋。 等了一会儿,王充从里面出来,不知为何脸色发红,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道:“二位大人,皇上此刻正在忙,还得请您们等上一等。” 孔老将军第一个不肯示弱,摆了摆手:“老夫一生东征西战,骑过最烈的马,于万军中取下敌将首级,也曾带兵杀出重围,胜过十倍于己的敌军这区区站一会儿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斜睨了文和翰一眼,轻飘飘道:“倒是文大人,听说您因着先帝,一连几日只以稀粥为食,还是早点回府上歇下吧,这累坏了可不好。” 文和翰心里冷笑,暗道这老匹夫又来挤兑人了,面上不动声色:“多谢孔将军关怀,老夫已无大碍。至于您所说的血战杀出重围”他笑了一笑:“如果老夫没记错,都是快四十年前的旧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得亏老将军的记性这般好。” 孔老将军变了脸色,他平生最厌烦这些玩弄口舌的文官,当即哼一声,转向王充:“不知皇上忙于何事?” 王充哪里敢说出口,又擦了擦汗:“皇上有要紧的事儿处理,两位大人还请稍等。” 他说完便远远退到另一边,摆明了不想被他们逼问。 文和翰抬起手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意味深长的笑道:“方才来养心殿的路上,我仿佛看见秦侍卫带着一名年轻的姑娘,两人一道过来的。” 孔老将军瞪着他,又是一声冷哼:“文大人,话不能乱说,您这是想暗示什么?” 文和翰笑了一下,和颜悦色道:“将军怕是想多了,我可没有半点儿反对的意思,自古以来英雄美人,总是一段佳话,何况是皇上这等战功赫赫的英雄豪杰,作风粗犷一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瞧对眼了便干柴烈火,也是有的。” 孔老将军气的吹胡子瞪眼睛。 好哇,又来了! 这成精的老狐狸就爱捅软绵绵的刀子,宰人不见血的。 孔老将军一挥袖子,冷然道:“文大人不过是看见秦侍卫和一女子,怎就能妄加揣测?许是那女子怀有莫大的冤屈,前来面见圣上诉苦呢。” 文和翰哈哈一笑:“在哪儿受的冤屈,就该去哪儿的官府告状,这随随便便的就能进宫告御状,还是由皇上的亲信带着进来的孔将军,您这笑话说的真好,哈哈,哈哈。” 他配合地笑了起来。 孔老将军盯着他,暗自磨牙,怒道:“文大人,您这辈子想必都没出过几趟帝都,更不会涉足北地南境等险恶之地,若您去过,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就知道皇上素来是怎样的人品,会不会和一个不明不白的民女有所牵扯。” 文和翰扬眉,懒洋洋道:“哦?愿闻其详。” 孔老将军双手负在身后,语气铿锵有力:“您有一句话说的对,皇上就是当世罕见的英雄豪杰,人中之龙。他带兵驻守北地时,治兵有方,麾下鲜少发生士兵欺凌民女之事,那正是因为他以身作则,从不沉溺于女色,律下严谨,对自己的要求,更是苛刻。” 文和翰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笑容让孔老将军气到胃疼,咬牙道:“皇上乃是亲眼看见女子宽衣解带,也能不为所动的真男人铁汉子!” 文和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老神在在道:“孔将军,您可知道,坊间有一词,恰好可以用来形容皇上的高风亮节。” 孔老将军皱眉,问道:“是什么?” 文和翰慢慢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含笑道:“当然是人中真龙,花中柳下惠呀。” 孔老将军大怒,恨不得拔刀而起。 他当然是不能带刀面见皇帝的,于是只能兀自气到头顶生烟。 孔老将军一手指向他,满是怒容:“你!当年,皇上曾受北羌细作暗箭所伤,箭头有毒,军中大夫替皇上刮骨疗伤,那样的煎熬和痛楚,皇上硬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声不吭挺了下来,大有泰山崩于顶而不改色的气魄。” 他看了文和翰一眼,淡淡道:“文大人自然不会懂得我们武将出身之人的忍耐和克制,换作您老人家——”他笑了起来,移开目光:“怕是平日里伤风咳嗽,都要劳师动众进宫请太医罢!” 文和翰没有同他继续斗嘴,心思转了转。 的确,燕王自少年时就是一张面瘫脸,喜事不常笑,坏事不见悲,当时他不曾多想,可现在从立太子一出后,足可见皇上之深不可测,在他不苟言笑的外表下,不知掩藏着怎样一颗深沉的心。 就在这时,殿内传出声音,唤王充进去。 王充急忙应了,躬身进去。 过了一会儿,只见秦衍之带着一个泪眼婆娑c犹自哽咽的女子出来,向文和翰和孔老将军问好后,先行离去。 没多久,王充也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十分之诡异,不知为何,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 他咳嗽一声,道:“二位大人,请。” 孔老将军已经迈开脚步,文和翰留了个心眼,问:“王公公,皇上” 王充最是机灵的人,怎会不懂他的意思,他看了看两旁,只小声道:“大人还须小心为上,皇上圣心难测。” 这一句出来,孔老将军身子一顿,和文和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心情沉重,怀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思。 孔老将军认定那女子告了御状,惹的龙颜大怒,文和翰则觉得皇帝居心不良,此刻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殿门开着,他们一步一步,格外谨慎地走了进去。 年轻的帝王站在窗边,逆光而立。 他一向不苟言笑c冷峻到极致的脸上挂着一个与他气质极其不符的笑容,倾尽日月之璀璨,比盛夏的太阳更明媚,比迎风的葵花更灿烂,正可谓佛光普照,圣光照耀大地。 这一瞬间,虽然置身室内,他们依然觉得有夺目的阳光直直刺入眼中,光华大盛,铺天盖地遮去万物。 两位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方才又都提心吊胆,全神贯注,这一下子没留神,冷不丁遭到这等笑容攻击,竟然眼前晕眩起来,双双倒退两步。 旁边的太监连忙上前,扶住他们。 “孔大人,您振作一点!” “文大人快c快传太医!” 太医院。 两位当值的太医一边跟上传话的太监的脚步,一边忍不住问道:“这位公公,文大人c孔将军到底怎么了?怎么同时病倒了?” 那太监擦擦汗,脚步不停:“没病,只是都说头晕。” 太医更为奇怪,抬头看一眼天色,犹疑道:“这天气又不热,太阳也不晒公公,可否告知详情?” 那太监叹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是龙气。” 太医愣住:“龙气?” 那太监肯定地点头:“二位大人上了年纪,咱们皇上又是何等的气势便是一言不发,只凭一个表情,就能震慑天地,使二位老大人头晕目眩,站立不能!” 太医大为惊骇:“原来是真龙天子的霸气,难怪旁人不能承受。了不得,这稍有不慎就会出大事,耽搁不起,快快带我前去!” 慈宁宫。 自从有了江晚晴和福娃在身边,李太后每天都过的甚是舒畅。 江晚晴的存在,满足了她一直想要个女儿而不能如愿的遗憾,福娃又是那么可爱,虽然现在皇帝还未有子嗣,她却提前享起了天伦之乐。 遥想当年,凌昭小时候自然是可爱的,但没可爱上多久,就显出了少年老成的性子,不爱与人过分亲近,即便是他的生母,也保持着距离。 当时他话还说不利索,对于类似亲亲抱抱举高高的行为,就表现出了嫌弃和拒绝。 李太后说不伤心,肯定是假的,如今福娃的存在,总算满足了她养娃的乐趣。 啊,日子不能更好了。 当然,如果等上几年,皇帝能给她多添几个孙儿孙女,到时儿孙环绕,那就是锦上添花,再好不过了。 要说起来,这话还是江晚晴先提起的。 李太后一直有个小小的心病。 凌昭在本应成亲生子的年纪,被他父皇赶到了北边苦寒之地,等同于放逐,没人会关注他的婚姻大事,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李太后知道他心悦江晚晴,可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越发苦恼。 江晚晴生的一颗七巧玲珑心,想是猜到了她的忧虑,便劝她挑几个适龄的名门贵女,前来慈宁宫小住,如此和皇帝经常见面,没准就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李太后一边觉得这想法好,一边又觉得委屈了江晚晴,心中叹息不已,暗想她的宛儿是真的善良宽容到了极点,才会只替别人着想,宁可自己承受满满的委屈。 昭儿正妻的位子,皇后之位,本来都该是她的。 正在偏殿说着话,刘实走了进来,道:“娘娘,宛儿姑娘,皇上下朝后在养心殿呆了一会儿,好像往慈宁宫来了。” 江晚晴起身,对李太后行了一礼:“太后娘娘——” 李太后轻轻拍拍她的手,慈爱道:“你先回去,哀家来应付他。” 江晚晴颔首,出去。 过了一会儿,外面果然传来高呼万岁之声。 凌昭走了进来,如一阵风转瞬即至,只是今日这风,是春天的微风,带着令人倍感意外的清爽和煦。 李太后怔了一怔,就连身后的刘实c彭嬷嬷也都暗自奇怪。 凌昭上前道:“母后。” 李太后醒过神来,微微笑道:“皇帝刚下朝么?” 凌昭语气平和:“方才在养心殿处理点事,已经妥善了结。” 李太后心中觉得他的态度实在古怪,她认了江晚晴当义女,皇帝多有不满,她不会不知,他今天的语气,真的太温和了。 她点了点头:“这就好。” 采月捧着托盘过来,上了茶,李太后看着凌昭,道:“既然来了,一道用午膳吧。” 凌昭道:“好。” 李太后越发不安。 凌昭倒是坦然自若,陪李太后用过午膳,等碗筷都撤下去,才道:“朕去瞧一瞧宛儿。” 李太后听他说的是宛儿,不是晚晚c晚晴,内心更是惊异,总觉得他今天的一切都很不对劲,跟撞邪了似的,不确定的问:“皇上是要去探望宛儿?” 凌昭颔首:“是。” 他的语气依然是那样平静,温和。 李太后内心忐忑,沉思片刻,迟疑道:“皇帝,其实有一件事,哀家想同你商量。” 凌昭笑了笑,不疾不徐道:“正巧,朕也有事和太后商量。” 李太后看见他发自内心的笑容,更觉触目惊心,不由蹙起眉,看了彭嬷嬷一眼。 彭嬷嬷忙走上前一步,笑道:“皇上,如今后宫闲置,太清静了也不好。太后是想热闹一些,如果能传召几位天真活泼的小姑娘陪伴在侧,那该多好,随时能陪太后说说话。” 凌昭问:“这是母后的意思,还是别人的?” 李太后淡淡道:“自然是哀家的意思,但也是和宛儿说过的。” 凌昭挑眉:“她怎么说?” 李太后道:“宛儿一向孝顺,希望哀家舒心,很赞成此事。” 凌昭点了点头,眉目不动:“既然这样,一切全凭母后的意思。”他起身,又道:“朕先过去一趟。” 李太后道:“慢着。”见他回头,她咳嗽了一声:“皇帝方才不是说,你也有事和哀家商量吗?” 凌昭平淡道:“不急。来日再谈也无妨。” 李太后看着他走出去,攥紧了手,看向刘实:“皇上很不对劲,你跟过去看看。” 刘实应道:“是。” 西殿。 江晚晴闲着没事,又把琴弦当成键盘,让手指飞舞了会儿,还没想到等会干点什么别的,外头突然响起三下敲门声,接着便没了动静。 这肯定不是宫里的下人。 江晚晴蹙眉:“谁?” 门往两旁打开。 凌昭走了进来,带着凉爽一夏的轻快,和穿堂而过的风。 江晚晴心里也凉快的很,主要是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实在令人不寒而栗。她起身,刚要开口,便听见他的一句‘免礼’。 凌昭又将门关上,走近几步。 江晚晴一瞬不瞬盯着他,目光警惕。 凌昭分明看出了,却不以为意,问她:“你在弹琴?” 江晚晴答道:“总之你来就不弹了。” 凌昭笑了笑。 江晚晴几乎想用手揉眼睛,心中发毛。 没错,他真的在笑,和颜悦色的c如沐春风的笑容。 有那么一刹那,她怀疑他被人魂穿了。 凌昭没再刻意接近她,而是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很有耐心地斟上一杯冷茶,轻抿一口,薄唇微启,声音都带着莫名的暖意:“我在北地这些年,刚开始过的不好,毕竟当时以戴罪立功的名义驻守在外,不过是个父皇厌弃的皇子。” “北边本就是苦寒贫瘠之地,军中将士无一人不清苦,我本来也不想当那个例外。衣服缝缝补补能穿,东西将就将就能用,我向来不计较这些。” “当北羌大敌来犯,每天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其实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什么。” “不打仗的时候,我会看你写给我的信——从小时候起,你写过的信,我都存了下来,一直带在身边。” 江晚晴听他娓娓道来,越听越迷惑,不知他到底有什么诉求,等他说完了,便问:“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凌昭微微一笑:“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有什么意思,我亲自同你讲,不好么?” 江晚晴只觉得一头雾水,凌昭表面沉默寡言,其实心思并不难猜,只是今天真的太过匪夷所思。 她垂眸,谨慎道:“我又不想听。” 凌昭丝毫不动怒,语气说不出的宠溺:“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江晚晴连话都不说了,只是暗地里研究他。 凌昭从怀中取出一条帕子,却是她做给李太后的那一条,他指着上面的荷花,道:“花瓣没好。” 江晚晴依然保持沉默,暗中观察。 凌昭看向她:“你不肯动手。”他用的是陈述句,不等她回答,只说了一个字:“好。” 江晚晴不安到了极点,一手扶着墙,坐了下来。 凌昭看到她放置在一边的针线,摆弄一会儿,竟然就真的开始补完那条手帕上的荷花花瓣。 江晚晴起初觉得这一幕十分惊悚,后来看他的样子,虽然不精通,但不像是头一次动手的人,想起他说过北地缝补衣裳的事,心中了然。又看了一会儿,见他坐在那里,像一座小山似的,手里却拈着一根绣花针,又离奇又好笑,便侧过身去,掩饰眼底的一丝笑意。 不料才转过去,就听他低笑一声:“怎么,很想笑?” 江晚晴不语。 一阵沉默,她又听见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低沉而柔和:“笑了就好。” 江晚晴抬头,正好撞入他深邃的目光,心口一凉,更加确认,他今天肯定不对劲,不知受了什么不得了的刺激。 凌昭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几个字说的极轻,却又有莫名坚定而不可撼动的力量:“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刻,我都要你开开心心的。” 江晚晴心里怕怕的,小心翼翼道:“死了最开心。” 凌昭笑一声,摇头:“傻话。” 那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江晚晴是真的怕了,他像变了一个人远比从前的凌昭更可怕,不是魂穿,不是撞邪,那只能是吃错药了。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迟疑道:“你你先走罢。” 凌昭点头:“我还有点事,改天再来看你。” 江晚晴松了一口气,第一次那么高兴送他走,即使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至少可以缓一缓,让她冷静下来想想,他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反常到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地步。 凌昭走到门口,转身:“太后说,慈宁宫太过冷清,想挑选名门贵女来陪伴她,这事你知道?” 江晚晴沉默点头。 凌昭轻叹一声,道:“晚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明白什么,他却没说完,就走远了。 江晚晴愣了会儿,疾步向正殿去,路上遇到探头探脑的刘实,便道:“刘公公,今日皇上” 刘实接口:“古怪极了!太后心里也发慌呢。” 江晚晴心思愈加沉重,加快脚步,急着去见李太后,一同严肃探讨c深入分析凌昭突发的病症和潜在的病因。 凌昭忙了一下午,到天色快暗了,才闲下来,吩咐王充把秦衍之叫过来。 秦衍之一到,便看见主子站在窗边,抬头遥望渐渐暗沉的天际。 从这个位置望出去,可以看见皇城的红墙绿瓦c飞檐廊角,似乎和其它地方,也无甚不同。 然而,凌昭看了很久很久,才道:“今日这天地,似乎比往日都来的开阔。” 秦衍之暗道,不,那只是您的心情变了,导致眼神有问题罢了。 当然,这话说不得,他沉默地行了一礼,等候在侧。 凌昭又看了一会,转回来,问:“喜冬呢?” 秦衍之道:“送她回歇脚的客栈了,她丈夫在那儿,微臣已经安排好,等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些,便带她去见江姑娘。” 凌昭颔首,道:“大喜大怒,一惊一乍的。别让她吓着晚晚。” 秦衍之见他面色平静,情绪稳定,微微低下头,暗笑他心里那般高兴,装出外在这样子也不容易,已经很难得了,便清了清喉咙,问道:“皇上,是否让喜冬姑娘捎一两句话过去?” 凌昭思索片刻,墨玉般的眸中光华流转,一字字道:“就说,朕和她家姑娘,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白首到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自从江晚晴搬过来, 宝儿和容定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虽然主子的身份尴尬,但住的是慈宁宫, 又是太后格外照顾的义女,下头的人自然尽心尽力, 不敢怠慢。 如此, 宝儿颇有几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兴奋和得意,她进宫时间不长,从前只是最末等的小宫女,到处被人指着鼻子骂, 受足窝囊气, 这下可高兴坏了,每天都活力满满干劲十足, 励志将西殿打理成宫中最优秀的小部门之一。 容定则是截然相反的状态。 谁都知道他是江晚晴面前第一得力的红人,可他压根懒得使用这重身份代表的权利, 也不太愿意插手太监宫女的事,乐的将差事推给下头的人, 时间更多用在陪伴主子上面。 偶尔闲下来, 比起与处处讨好他的宫人相处,他宁可去喂鱼。 西殿斜后面的园子里辟出了一个小池塘, 旁边则是人工堆成的假山, 风景雅致。 容定捞了几条红鲤鱼放在里面, 没事儿便过来喂喂鱼, 坐在池边的大石头上, 看着鱼儿凑在一块儿,争抢东西吃。 这一看就能好久。 小太监阿祥有次看见他,谄媚地凑上前,自作聪明提议道:“容公公,光看几条鱼游来游去有什么意思?听闻宛儿姑娘素来喜爱莲花,不如叫人栽种下去,到了明年夏天,指不定就能赏荷了,宛儿姑娘见了一定欢喜。” 容定不置可否,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移了开去。 阿祥半天不见他答话,讨好的笑容逐渐消失,畏畏缩缩退了下去,走远以后,忍不住打自己一个耳光。 啧,宛儿姑娘喜欢,容公公又不一定喜欢。 所谓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最是完美无瑕,可他们这样的下等人,早就陷入淤泥里,更何况宝贝命根子都没了,谈什么无暇,简直满身都是瑕疵。 容定当然不会种莲花。 他脑子没病也没坑,悠悠闲闲的喂鱼不好么,非要放妻子和他兄弟的定情之花在这里,可不是存心膈应自己。 等容定回去,福娃已经由奶娘抱回去睡觉了,江晚晴和宝儿两个在殿内,宝儿正在大声汇报工作进展。 分别是给谁谁谁进行了批评教育,打扫了哪几个角落,诸如此类。 江晚晴听完了,给出评语:“治下不能太苛刻,况且你年纪小,这里本就有人不服你,仔细以后遭人记恨。” 宝儿分辨道:“可是姑娘!奴婢又不只叫他们干活,自己呆在一边乘风凉,奴婢第一个带头劳动呀!” 江晚晴摇了摇头,耐着性子教导:“你是跟着我从长华宫出来的,又和我亲近,落在别人的眼里,这就成了你的一大罪状了,你和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宝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江晚晴道:“好了,你先下去。小容子,笔墨伺候。” 宝儿出去后,容定上前,在桌边研墨。 江晚晴在一边看着,见他的样子很讲究,像是很懂的行家,可偏生动起手来,就有那么点说不出的别扭。 更奇怪的是,当着她的面,他甚至无意于掩饰他的那种生涩和别扭。 这个人 如果真如她猜测那样,这个世界是没救的了,不仅剧情崩成狗,本应身为天选之女的她,就连唯一的主角c大女主的地位都保不住。 江晚晴看着那人的背影,上下打量他茶色的太监服——显然认认真真熨烫过了,一丝一毫不该有的褶皱都没有。 黑暗料理爱好者,口味猎奇,完美主义者,还有那种永远温和c平静的笑容。 真是夭寿了。 天上砸下两根发霉的金手指,一根砸中她,一根砸中他,谁比谁更‘幸运’。 外头阳光高照,透过打开的窗户,照进殿内,正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江晚晴胸口却是透心的凉,不是突然被冰封住的震惊,而是一丝一丝顺着血脉蔓延生根的寒气。 容定回头,微笑起来:“姑娘作画还是写字?” 江晚晴道:“写字。” 她执起笔,先写了个日字,只是写的奇怪,不像整字,更像一个偏旁,再要落笔,笔尖顿住,墨水在纸上洇开。 她说:“写坏了。” 容定声音温和,轻声道:“那就换一张再写。” 江晚晴侧眸,看着他。 容定低眉顺目立在一边,不卑不亢的姿态,即使穿着可笑的太监衣服,仔细看去,依旧掩饰不住骨子里透出的,与生俱来的贵气,凌驾于千万人之上。 那绝非一朝一夕能培养出的气质,而是长久以来的优越和天生高人一等的从容。 这个人呐。 江晚晴搁下笔,问:“换作你,你写什么字?” 容定笑了笑,答道:“补完一个昭字,送去养心殿给皇上,他一定高兴极了。” 江晚晴低下头,看着那半个字:“皇帝的名讳,我岂敢乱写。” 容定道:“姑娘似乎更喜欢写一串数字,一三九二五四——” 江晚晴听他背诵的,正是自己写下的手机号码,不禁头大,瞪他一眼:“我乱写的,你看了忘了就是,怎还记下来?” 容定沉静道:“莫说姑娘写的字,便是姑娘皱一次眉,我都记在心里,不敢相忘。” 江晚晴看着他,不语。 容定语气低柔:“姑娘有话问我么?” 江晚晴不答,又执起笔,写下一个‘昧’字。 容定看了一眼,笑了:“姑娘是说我愚昧?” 江晚晴摇头,脸上不带笑意:“你我,无知无觉便是最好。你不问,我也不问。你早些寻个好去处。” 容定叹一口气,状若无奈:“这可真为难。我曾说过,李太后身边是个好去处,而我一心只想在姑娘身边。如今太后娘娘住慈宁宫,姑娘也在这里,于我已是最好,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去处?” 江晚晴心想,他如果真是那个人魂穿了,或是重生了,凭他那颗脑袋,凭他从前无上的身份,难道甘于屈居所有人之下,当个小小的太监么? 可听他口气,又很真诚,不似作假。 还是她猜错了? 江晚晴蘸了点墨,画了一张福娃圆圆胖胖的小脸。 容定看着她认真的侧颜,唇边浮现一丝温柔的笑意,却在这时,听她开口,声音很轻很低,语速极快:“秦衍之在打听你和宝儿的事情,等会可能过来找你们问话他不好对付。” 容定听了,眼皮都不抬一下,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还好。” 淡淡两个字,端的是云淡风轻。 江晚晴看了看他,又转回去看自己的大作:“你先出去吧。” 容定道:“是。” 回房的路上,容定远远看见宝儿独自在阴凉处发呆,不知在想点什么,他低下头,心思微转,向那傻乎乎的小宫女走了过去。 他唤了声:“宝儿姑娘。” 宝儿吓一跳,拍拍胸脯,瞪他:“突然出声,吓死人啦。” 容定莞尔道:“发什么呆呢?” 宝儿烦恼道:“在想怎么让所有人都服气我——我以后是姑娘身边有头有脸的大宫女,可不能因为年纪小,就被人指指点点。” 她抬眸,看着容定,问道:“小容子,你现在也风光了,上次把你打的在床上躺了几天的,是哪个宫的人?你可以报仇了。” 容定只是摇头。 宝儿皱眉:“你傻的吗?在宫里可不能一味的忍气吞声,好性子也不是这样的,别人只会当你软弱,变本加厉欺负你!” 容定又笑:“宝儿姑娘好见识。” 宝儿哼了声:“学着点!难得提点你,傻子。” 容定低眸,看着地上,慢慢道:“其实有点事情,想请你帮我个忙。” 宝儿狐疑的问他:“什么事?” 容定回答:“小事。等会我要出去一会儿,可能会耽搁比较久,如果有人问起,你可否替我搪塞过去?” 宝儿愣了愣:“你去哪里?” 容定沉沉叹一口气:“唉,非得告诉你么?” 宝儿坚持:“当然。你不告诉我,出了事万一连累我怎么办?你好歹让我知道,你不是出去闯祸的还是你要去寻仇了?” 容定见她动不动往出气c报仇上想,笑道:“实不相瞒,我从来不喜口舌之争,对瞧得上眼的c不太反感的人,偶尔逗两句嘴,那是闲情乐趣,对真正讨厌的人” 宝儿追问:“那便怎样?” 容定依旧低着头,眸色微暗。 对真正讨厌的人,且忍着他c让着他,伺机而动,出手便不会给他挣扎的余地,不送上黄泉路算他输。 他抬头,温和笑道:“对讨厌的人,不闻不问就是了,宫里前前后后那么多条路,还怕绕不开人么?” 宝儿恨铁不成钢,叹气:“不中用c不中用!” 容定笑笑,好声好气道:“宝儿姑娘答应我吧,真是顶顶要紧的事。” 这下宝儿更慌了,坚决道:“不成。那么要紧的事,你得先告诉姑娘。” 容定拧紧眉,慢声道:“真不好开口。” 宝儿急了,催促:“你别婆婆妈妈的,要么你跟我说清楚,要么咱们现在去姑娘那里,你跟她说去。” 容定犹豫片刻,冲她勾了勾手指:“好,那我只和宝儿姑娘一个人说,你听仔细了。” 宝儿附耳过去。 容定眼底带笑,面上却显得忐忑而不安,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还没说完,宝儿蓦地退开好几步,脸红的像猴子屁股:“你你你这等话,谁叫你跟我说了?我的耳朵都坏掉了!” 容定眼神无辜:“不是姑娘让我坦白从宽的么?” 宝儿挥了挥手,赶人:“你快去吧,快走快走。” 容定道:“那姑娘——” 宝儿截断:“知道了,快走,我要去洗耳朵了,真倒霉!” 容定走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一个小宫女前来找宝儿,说道:“宝儿姐,有个秦侍卫点名找你呐——咦,你脸上脏了么?” 宝儿手里拿着一块湿掉的手绢,正在使劲擦耳朵,把耳朵都擦红了:“脸上没脏,耳朵都污掉了。” 小宫女一头雾水。 宝儿放下手绢,起身随她出去。 路上,小宫女眼热不已,悄声道:“宝儿姐,那可是皇上身边的秦侍卫吧,你真有福气!” 宝儿挑高细眉:“说什么糊涂话。这福气让给你算了,我是要陪姑娘一辈子的。” 小宫女不敢接话,暗地里吐了吐舌头。 秦衍之等在慈宁宫宫门外,见宝儿过来,带着她走到稍微僻静点的地方,问了她一些细致的问题,多是她的出身和老家亲人相关。 宝儿一一答了。 末了,秦衍之问:“那位长华宫的公公呢?” 宝儿脸上匪夷所思的红了,道:“秦大人指的是小容子?” 秦衍之点头。 宝儿难以启齿,重重叹气:“唉,你别问了。” 秦衍之奇道:“为何?” 宝儿攥着衣角,头低低的,声音轻若蚊蝇:“大人您可能不清楚,他们当太监的”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 秦衍之道:“姑娘但说无妨。” 宝儿又叹口气,脸红的不像话:“他们当太监的,进宫的时候那个了,净身房专门干这活儿的老太监,会收起咔擦掉的那个,等他们风光了,又会去重金赎回那个” 秦衍之听她一口一个那个那个的,低笑了声,故意问:“哪个啊?” 宝儿极度的羞耻尴尬之下,连他话里的揶揄都没听出来,跺一跺脚,道:“还能有哪个呢?子孙的那个呀!”说完,见秦衍之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禁气道:“好哇,你耍我来的。” 秦衍之忙道:“不敢不敢,所以”他敛去脸上的笑意,缓声道:“容公公如今发达了,是找老师傅讨他的子孙根去了?” 宝儿脸烧的厉害,暗想坏了坏了,耳朵又污掉了,飞快道:“就是这样。如果大人没有别的事,奴婢告退。” 容定看着老太监辛苦拿出个蒙尘的罐子,放在桌子上,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尖着嗓子道:“喏——容公公的宝贝子孙根,就在这儿了。” 容定的目光往下,锁住瓦罐,叹息道:“放这么久,怕是已经烂了干了。” 老太监是净身房里手艺最好的师傅之一,姓方,动手干脆利落,存活率极高。 方公公听他那么说,忙道:“容公公放一千一万个心,那谁别的本事一般般,这点能耐还是有的——您听我的,回头用布包好挂起来,早晚求一求,保准下辈子你投个好胎,贤妻美妾,胎胎生男,儿孙满堂。” 容定笑一笑,突然‘咦’了声,稀奇道:“方公公,不是您让我六根清净的吗?” 方公公惊讶道:“容公公怎么年纪轻轻的,记性就不好了?不是我动手,是死了的那个蔡八给您办的事儿。” 容定一怔:“死了?”他很快缓过来,叹道:“当时我疼的昏死过去,哪儿还能看清谁的脸?这才记错了。” 方公公叹口气,点头:“他死了。就前些天的事情,蔡八领了牌子出宫,好像是为何太妃办事来着,他也是个作死的,半道上贪杯喝了酒,摔河里溺死了。” 容定颔首:“原来如此。” 回去的路上,容定手里捧着那个瓦罐,心里嫌弃的不得了,为了这次能蒙混过去,又不得不像个宝贝似的供着。 什么下辈子投个好胎,他这辈子就能儿孙满堂。 这里面是个什么鬼的东西,左不过鹿鞭虎鞭马鞭之类,泡酒都嫌碍眼。 还有。 他一个未净身的太监,莫名就进了长华宫。 宝儿和江晚晴都说,从前的容定是个没嘴的葫芦,而替‘他’净身的蔡八也死了,事情真相扑朔迷离。 全部加在一起,很难用失职和巧合解释。 容定心中冷笑。 怪他当时病的太重,多余的精力都给了国事,有很多事情,终究未能顾及到。 不过,不要紧。 从今往后,一桩桩,一件件,慢慢清算。 秦衍之从很远的距离,一眼就看见小心翼翼捧着个瓦罐的容定,快走几步,拦在他面前,笑容可掬:“容公公,恭喜恭喜。” 容定的眼神带着几分警惕,好像有点紧张,把罐子牢牢藏在身后:“秦大人。” 秦衍之见他那么小心宝贝的样子,不觉感到好笑,又觉得是自己高看他了。 说实话,他今天来,更多的是因为容定,而不是宝儿。 那傻丫头的背景清清白白,人也是,傻的清楚,傻的不加掩饰。 容定则不一样,虽然他的出身家世也算清白,没任何明显问题,可不知为何秦衍之皱眉,这人给他的感觉,却像望不到底的深海,无边无际的夜空。 然而,到头来,他不过是个一朝得势,急急忙忙赎回他命根子的小太监罢了,和其他太监又有什么不同。 接下来,秦衍之问了容定几个问题,他都清楚明白的答了。 秦衍之算是满意了,转身离开。 容定望着他的背影,淡淡笑了笑。 回到西殿,容定抬头,意外看见江晚晴站在寝殿门口,如烟如雾的眸子,恰恰好看着他手里的瓦罐。 容定心底叫苦,脸上止不住的发热,耳根都有些红。 江晚晴幽幽叹了声。 如果容定真是那个人 唉,上辈子是个倾国倾城貌c多愁多病身的假风流帝王,这辈子是个痛失命根,无力回天的太监,真叫人心酸。 正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穿越何必笑重生,都是可怜人。 “你节哀。” 容定看见她说不出是同情亦或是悲凉的眼神,手里的瓦罐沉的要命,就像捧了一块烫手的巨石。 有苦难言,惨。 慈宁宫,正殿。 早上江晚晴去向李太后请安,李太后照常免了她的礼,招呼她一道坐下,便道:“宛儿,哀家这几日打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骇人,你说”她一手扶着额头,苦涩道:“皇上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就突然得失心疯了呢?” 江晚晴怔了怔,心想他那症状,倒是真有点像失心疯,一边问道:“何以见得?” 李太后只觉得心累,叹道:“说是皇帝才刚登基没多久,就把孔老将军c文大学士给吓病了,当时还传了太医,情况紧急。” 江晚晴问道:“皇上为何吓唬二位大人?” 李太后苦笑道:“哀家也不知道,只是听人说,这病发作起来,便会有很多不合常理的举动,这只是其中之一。” 江晚晴又问:“还有呢?” 李太后面色悲伤,说不出口,只能让彭嬷嬷代劳。 彭嬷嬷皱着一张老脸:“皇上独自一人时,经常会不由自主的微笑唉,宛儿姑娘,您应该也清楚,皇上可从来不是爱笑的人呀!更不会坐着发呆,一边发呆一边笑,这可不是病的重了?” 江晚晴想起那日凌昭过来,一直冲着她宠溺微笑的样子,瑟缩了下,无形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彭嬷嬷接着道:“这还不算。听说,皇上会这样,是从见过一个民间女子开始的,他叫秦大人把那女子带进宫中,两人独处——” 李太后不悦道:“彭嬷嬷。” 彭嬷嬷急忙收住口,面色讪讪的站在一边。 江晚晴却不由长长松了口气,甚至还露出一点不经意的笑容。 看吧,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凌昭不管是碍于对她的情,又或是严守军纪以身作则,这憋了多少年的大男人,一个忍不住,裤腰带就松了。 只要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他就会慢慢习惯别的女人,于是她的存在就可有可无了。 李太后和彭嬷嬷看见她那颇感欣慰的眼神,和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心里都是一惊,生怕继皇帝之后,就连江晚晴也被传染了失心疯。 幸好,江晚晴很快便道:“太后娘娘,您想一想——皇上七年守边之苦,想来定是一再的克制自己,回来又碰上先帝驾崩只要知道的人不多,没传到不应该的人耳中,这也不是大事。” 李太后一听,不禁大为感动,心道江晚晴这等宽容大度c通情达理的正妻风范,真是再难找出第二个了,这都能处处为皇帝想。 她握住江晚晴的手,发自内心的感慨:“宛儿,先帝能得你为妻,是他的福分,皇帝和你无缘,是他命苦。” 江晚晴垂眸,轻轻道:“太后娘娘怎么又提这话了。” 李太后强笑道:“好,不提这个。只是你不知道——”她的胸口闷了起来,语气转为压抑的悲痛:“皇帝吓唬文大学士c孔老将军,正是因为这事,唯恐他们看见了他和那狐媚子往来,先下手为强,把他们都吓晕了。” 江晚晴听说凌昭这般在意那女子,顿时心花怒放,面上犹自克制着:“皇上不是这样的人。” 李太后叹气:“哀家也希望不是。” 等江晚晴回到西殿,门一关上,脸上终于忍不住挂上明媚的笑容。 宝儿见了,奇道:“姑娘,李太后跟您说了最近会有好事了吗?怎么笑的这么开心。” 江晚晴心情舒畅,低低道:“岂止是好事。” 宝儿更好奇了:“那是什么?” 江晚晴走到窗边,抬起头,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深深吸一口香甜的空气:“乌云散尽,是个好兆头。” 宝儿呆呆地看着她,不明觉厉。 凌昭再次到慈宁宫请安时,总觉得李太后的目光十分奇怪,总像是欲言又止,偶尔又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和气愤。 他微不可觉地拧眉,过上一会,开口道:“太后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李太后笑意苍白:“这话,怎么直说呢?” 凌昭道:“儿臣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李太后叹了口气,几步走到窗边,没有看他:“皇帝,你初登基不久,正是显示你能力和胸怀的时候。” 凌昭端起一盏茶,淡然道:“还请母后指教。” 李太后弯起唇角,这笑是苦涩的:“哀家还怎么敢指教你对你表达不满的,不都遭你威吓了么?” 凌昭目光冷了下来:“这话从何说起?” 李太后沉默一会,疲倦道:“皇帝,忠言逆耳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对于那些敢于正言直谏的大臣,你应该多宽容些。”顿了顿,又劝道:“哀家不是怪你北境七年,你受苦了,就连宛儿都能理解你,先帝才去不久,你好歹也收敛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就不能等天黑么?” 凌昭一听母亲提起江晚晴,又说什么受苦了,等天黑,猜出了大半,寒声道:“太后可是听说了什么?” 李太后道:“你和那位宫外的姑娘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凌昭冷笑不止:“原来如此。” 想他从前远在大夏北境,任人污蔑而无还击之力,不成想到了今天,竟然还能出现这等荒唐的事。 这宫里,是该整顿整顿。 可笑凌暄当初整顿了半天,结果最后养了一群碎嘴的东西,太无能。 离开慈宁宫后,刚回去,凌昭便叫王充立刻去找秦衍之过来,见了人,开门见山就道:“带喜冬去慈宁宫。” 秦衍之一愣,道:“可皇上不是说——” 凌昭冷声打断:“现在就去。” 秦衍之应道:“是。” 凌昭闭了闭眼,语气冷淡:“等喜冬先去言明事实,朕再去,如此定可彻底消除她的疑虑。” 秦衍之犹豫再三,小心翼翼道:“那为何,不一起去?” 凌昭看了他一眼。 秦衍之脖子一凉,急忙低下头,道:“微臣这就去找喜冬姑娘。”随即行了一礼,退下。 走远了,才松口气。 好罢,以前猫狗开道,现在丫鬟开道。 ——都是套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购买比例不够,此为防盗章 就连傻乎乎的宝儿, 都知道主子狠狠得罪了摄政王, 怕王爷暗地里使坏,便格外留心起了平时的饮食, 紧赶着翻找出从前试毒的银筷子。 等王爷离开后, 外头送饭菜进来,宝儿自告奋勇, 抢着就要试毒。 这可真是麻烦透了。 江晚晴抢过宝儿手里的筷子, 牢牢护着自己的饭食,不准别人动, 夹起一筷子就要往嘴里送。 宝儿心惊胆战,死命地拽着她的手腕, 不让她吃那不知有毒没毒的菜,哀求道:“娘娘听奴婢一句,王爷动了好大的脾气,只怕他存了歹毒的心, 这菜先让奴婢替您试一试!” 江晚晴叹道:“就算当真是催命的饭,那也是我的命数。我受困于长华宫,本就只能任人宰割, 躲得了今天,还能躲明天吗?” 宝儿双眼含泪, 拼命摇头:“使不得c使不得!真c真有万一, 奴婢也要走在娘娘的前头, 怎可让娘娘以身犯险!” 江晚晴无奈:“他要杀的是我, 你死了有何用。宝丫头听话,快放开人生自古谁无死?也许我的死重于泰山呢。菜都凉了,该上路了,你别捣乱——” 宝儿只是不肯,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容定执起筷子,不慌不忙地尝了一口。 宝儿和江晚晴皆是一怔。 江晚晴第一个反应过来:“小容子,你——” 容定淡淡笑了笑,声音平和:“口味淡了些,还好。” 宝儿花容失色,惊叫道:“小容子你傻啊!快吐出来,万一有毒的,可不害了你的性命!” 容定又是一笑,平静地一道道菜尝了过去,然后放下筷子,道:“娘娘请用。” 江晚晴盯着他一会儿,见他容色如常,过了好些时候,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嘴唇也没发黑,依旧是极好看的淡粉色。 宝儿喜道:“娘娘,没毒!” 江晚晴却失了兴致,起身离开,恹恹道:“我没胃口,你们自己吃。” 宝儿茫然望着主子的背影,呆了会儿,转头看着往碗里夹菜的少年,扬眉道:“瞧不出来,你的舌头这般挑剔,平日里吃惯了粗食,御膳房送来的山珍海味,你倒嫌弃味道淡了。” 容定微笑,道:“我也瞧不出来,原来宝儿姑娘的胆子这么大。” 宝儿奇怪:“你什么意思?” 容定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口,一本正经道:“幸好无毒,若是里头真加了点什么,宝儿姑娘抢过去吃了,先是眼睛流下黑色的血,和你的眼泪混在一起,好不吓人。接着鼻子和嘴巴也流血,牙齿都染成了黑的,最后七窍流血,死状凄惨,堪比索命厉鬼——” 宝儿每听一句,脸色就白了一分,忍不住捂着耳朵,跳了起来:“你乱说什么?走开走开!就知道吓唬我!” 容定见她慌不择路地逃走了,笑了笑,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端起碗,走回江晚晴的房里。 江晚晴坐在床上,脸上写满了失望,正在连连叹气。 容定蹲下,柔声道:“方才王爷在时,娘娘跪了好一会儿,又掉了眼泪,折腾下来不累么?好歹吃一点。” 江晚晴扭过身,向着床里边:“说了不吃。” 容定夹起一筷子菜,哄道:“就一口。” 江晚晴闷着不说话,他便一直举着筷子,江晚晴看不过去了,双唇张开,任由他喂了点菜,心不在焉地吃下去,味同嚼蜡。 容定眼里漫开一丝笑,就那么一筷子一筷子的,耐心喂了下去。 江晚晴原本一心求死,根本没的胃口,后来一想,就算等死,那也要存足力气,没准凌昭准备登基以后,才一道密旨送她升天呢? 她看着容定,很有几分不好意思,接过他手里的碗筷:“你刚才说味道淡了?我吃着正好。” 容定眸中温柔似水,耐心解释:“小时候,我三不五时的生一场病,各种各样的药用了不下百余种,尽是些苦涩难下咽的,因此我的口味挑剔,甜要极甜,咸也要极咸。” 江晚晴劝道:“这习惯不好,多糖多盐易得病。” 容定笑起来,细长的眼睛弯着,眼底的柔情更是能滴出水来:“多谢娘娘关怀。” 等到他退了出去,江晚晴斜靠在床榻上,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巧合吗? 自小体弱多病的人,难道都有这坏毛病? 上一个口味这么古怪,甜要极甜,咸要极咸的人如今躺在永安殿的金棺里,早已过世多时。 文府。 大学士文和翰年初刚过六十大寿,为官数十年,历经三朝天子,先帝驾崩后,他一连哀哭几日,身穿孝服,只吃稀粥c喝白水,整个人干枯得像老了十岁。 他的夫人和孩儿们劝也劝过了,求也求过了,文和翰一概不听,他们便也无计可施,只能跟在老爷身边哭泣。 这一晚,文和翰把大儿子单独叫进了书房。 文有孝看着父亲瘦得凹下去的双颊,忧愁不已,忍不住苦劝:“父亲,先帝驾崩,皇上年幼,正需要您的扶持,您便是顾念着皇上,也不能累坏了身子!您想想,若是没了您这一派的支持,皇上可就任由摄政王发落了!摄政王早有不臣之心,皇上落在他手里,怎会有好下场?” 文和翰长叹一声,疲倦道:“先帝一世英明,若非他多病缠身,早早离世,将来必成一代明君,千古留名。” 文有孝无奈道:“先帝若当真聪明,又怎会在重病不起的时候,把摄政王从北地调了回来?可不是聪明一世c糊涂一时啊!” 文和翰脸色一沉:“住口!” 文有孝欲言又止,不敢触怒父亲,只得把牢骚都吞回肚子里。 其实,这些天来,文和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先帝分明一直防着摄政王,可又为什么在生命燃尽之时,作出这样令人费解的安排? 文和翰想不通,便也不想了。他看着长子,招了招手:“有孝,你过来。” 文有孝走了过去。 文和翰转身,取出架子上的几本书,手探到架子后,拿出了一样东西。 文有孝一看,大惊失色:“这是这是先帝的密诏?” 文和翰郑重点头,神色肃穆:“摄政王篡位之心不死,先帝在世时,为父深受皇恩,如今唯有一死以报先帝,明日早朝上,我将痛斥摄政王意图谋逆c其心可诛——即便血溅七尺,在所不惜!” 文有孝脸色惨白,扑通一下跪地:“父亲万万不可!” 文和翰长叹,惨笑道:“只有如此,才能拖延一时,使摄政王有所顾虑,不至于即刻便对皇上动手。只要皇上能长大,以后就有指望了” 文有孝浑身发颤:“父亲对先帝鞠躬尽瘁,可为何不想想我们满门的性命,也要就这么白白断送了么!” 文和翰皱眉,往他身上踢了一脚,怒其不争:“糊涂东西!我怎会生出你这么贪生怕死的儿子!” 他拿起桌上的东西,又道:“这是先帝临终前托付我的,先帝曾再三叮嘱,其中内容,等他去后才能翻阅。今晚我会临摹一份,明天一道带进宫,而这份先帝的亲笔,你收下,明早我出门后,你立刻带去魏王府——魏王是圣祖皇帝的弟弟,先帝和摄政王的皇叔,德高望重。他一向与先帝亲近,朝中好几位武将皆出自他门下,若他肯帮忙,也许此事另有转机!” 文有孝冷汗直冒,喃喃道:“父亲这是要拿全族人的性命,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转机了。”不等父亲说话,他忽然拿起密诏,打开来。 文和翰怒道:“孽障,你做什么!” 文有孝的脸色变了又变,从起初的绝望,逐渐转为震惊,隐隐又带了一丝惊喜。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住对方:“父亲,您一心以为先帝忌惮摄政王,怕他篡位这份密诏,您竟然不曾翻阅一次吗?” 文和翰皱眉,将密诏夺了回来,低头看了下去,渐渐的,他的双手开始颤抖,读完最后一个字,他抬起头,早已老泪纵横。 “朕执政数载,视大夏国运之昌隆,北境之安定,百姓之安乐,远重于朕血脉之延续——爱卿当如是。 太子尚且年幼,不足以平定人心。 帝王之道,文治武功缺一不可,单论用兵,朝中无人堪比燕王,只他多年戍守在外,未必精通权术文治。 朕不久于世,深知爱卿之忠烈,而今唯有一事托付。 有朝一日,燕王若称帝,望爱卿尽全力辅佐,助他成千古名君,创千秋盛世。 如此,九泉之下,朕可瞑目。” 原来原来那人早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先帝生来病痛缠身,多年来膝下只有一幼子,为了大夏,为了百姓他竟是愿意将皇位拱手相让,即便亲生儿子无法继承帝位,也要换得四海太平,朝堂上下一心。 文和翰的手抖的太厉害,一个不慎,诏书从手上滑落。 他苍老的身躯颤巍巍跪下,向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三叩首,一拜到地。 等下人上了茶,都退下了,秦衍之低头,抿了口清茶,才温声道:“这七年来,江大人坐着国丈爷的位子,朝中上下无人不敬c无人不羡,想必日子是很好过的了。” 江尚书听了这话,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想果然秋后算账来了,勉强笑道:“秦大人说的哪里话。” 秦衍之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北边的风沙大,下官随王爷驻守在外,有时回到营帐中,一个不慎”他看了眼手边的青瓷茶杯,笑笑:“茶杯里就落满了尘屑砂砾,难以下咽。” 江尚书艰涩地吞了口唾沫,道:“摄政王多年来镇守北境,威震四方,劳苦功高,大夏能得王爷这等将才,是为国之大幸呐!” 秦衍之又是一笑,越发和善:“江大人无须担心,下官提起前尘旧事并无恶意,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有些事情也许能翻开新的篇章也未可知。” 江尚书隐约感觉出他是想提醒自己,可左思右想,依然不甚明了其中的内涵,只能站了起来,郑重其事道:“还请秦大人赐教。” 秦衍之也随着他起身:“不敢,不敢。”他走了几步,背对着江尚书,端的是云淡风轻:“尚书大人这国丈爷的位子是可以继续稳坐下去的。” 这句话宛如一声闷雷击下,江尚书脑子里嗡的响了下,几乎站立不稳,骇然看向不远处年轻的男子,佯装镇定:“秦大人,这话可不能随口乱说。” 秦衍之淡笑:“怎是乱说?” 江尚书扶着桌子,越发惊骇——听他这意思,小皇帝禅位c摄政王称帝的传言竟是真的,而且王爷还要让晚晴当妾可晚晴身为先帝皇后,若是当真从了王爷,纵使尚书府和江氏一族荣华富贵依旧,他又有何颜面再见同僚c见族中长辈亲人? 只怕这辈子都难抬头作人了! 江家祖上出过几位有名有姓的文臣,也算书香门第,虽然他爱惜官位c看重功名,骨子里到底还有几分文人的清高,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秦衍之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江大人,历朝历代帝王后宫三千佳丽,真正称得上国丈的,可就只有一位。” 江尚书愣住,思绪飞转。 帝王真正的老丈人可不就是皇后的父亲?! 秦衍之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依然笑的如清风朗月:“尚书大人也算的上是历经三朝的重臣了,自圣祖皇帝起就在朝为官,我们王爷的性子,想必您心里有数。王爷一向固执,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倾天下之力也未必能扭转——这就是他多年来付与江姑娘的心意,也是您从前不屑一顾的心意。” 江尚书脸上无端发烫,手心却渗出了冷汗,正如他此刻的心。 秦衍之坐回位子上,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接着道:“发生过的事情,不可改变,王爷无意追究责任,您大可安心。只是王爷七年前待江姑娘如何,七年后仍旧初心不改,这对于您来说可就是一柄双刃剑了。” 江尚书腿脚一软,坐倒在椅子上,良久,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惨笑道:“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还请秦大人明示。” 秦衍之低着头,不看他,用小盖子抹了抹杯沿,缓缓道:“若江姑娘愿意从了王爷,那自然再好不过,皆大欢喜,往后江氏一族必定青云直上,荣宠无双。若江姑娘不愿意,王爷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但是” 他斜眼瞥了瞥满头大汗的江尚书,一字一字道:“若江姑娘一时想不开,追随先帝而去,王爷震怒之下,尚书大人,您和江家会怎样,那就不是下官可以擅自揣测的了。” 江尚书脸色一白,半晌无言,抬头时,已然面如土色:“秦大人,可小女毕竟是嫁过人的,毕竟是先帝的皇后啊!” 秦衍之挑起眉头,十分诧异的看着他,仿佛对他的反应颇为不解:“那又如何?” 江尚书眉宇紧锁:“王爷倘若一意孤行,到时候怎么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他想起记忆里总是温柔体贴的女儿,不禁一阵悲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以晚晴的性子,万万承受不住此等侮辱。” 自先帝去后,这些天来,江尚书想过江家的未来,自己和儿子们的前途,然而这一瞬间,他什么都忘记了,脑海中只剩下久未相见的爱女容颜。 除去正妻之外,他还有三房小妾,膝下子女众多,可唯有江晚晴一人,却是最最贴心孝顺的。 江晚晴生的美,性子又好,对父兄母亲尊敬有加,对一众弟妹关怀备至,正是他心目中完美女儿的楷模。 他记得,女儿们还小的时候,他让先生教导琴艺书法女红,其他人多有抱怨,唯独江晚晴从无一句怨言,再多辛苦也不与人说,十四岁的年华,一曲仙音名动京华,为他为江家挣回多少荣光和脸面。 就算当年他硬是拆散了凌昭和女儿,江晚晴暗自伤心过后,依旧选择听他的话,乖乖的嫁给先帝,不曾对他这个狠心的父亲怀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怨恨。 她总是那么听话,那么善解人意,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她冲着自己闹一闹,哭诉委屈——可是没有,她只说:“女儿理解爹爹的苦心。” 这么好的孩子,他怎能忍心! 秦衍之看着他,淡然道:“王爷自有他的办法,这个不须您担心。” 江尚书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突然对着秦衍之就跪下了。 秦衍之忙起身,想去扶他:“您——” 江尚书摇了摇头,不肯起来,苦笑道:“秦大人,如今老夫不是以尚书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老父亲的身份,在这里向您求情。我已经错了一次,怎可再错第二次?小女看似柔弱温和,实际却是一身傲骨,不容折辱,求王爷开恩放过她罢。” 秦衍之心里微有惊讶,没想到这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也有慈父的一面。 他思索片刻,换了方式,扶起江尚书,语气诚恳:“江大人请放心,世上最心疼江姑娘c不忍见她受丝毫委屈的人,除了您和夫人之外,还有王爷。”他叹了口气,为难道:“近来江姑娘久居长华宫,忧思过甚,只怕她起轻生的念头。” 江尚书大惊,焦急道:“怎会这样?” 秦衍之道:“我也是为此才来这一趟的。眼下暂且不能让江夫人和江姑娘母女见面,唯恐招人耳目,不知府上是否有可靠之人,明日能随我进宫劝说江姑娘?” 江尚书点点头:“有。” 送走了秦衍之,江尚书疾步走回内院,隔着老远就听见一阵阵的哭声,其中快哭哑了的那个,一听便是他的发妻陈氏。 江尚书推门进去,满室的女眷都惊动了,晚辈和侍妾们各自起身,红着眼睛向他请安问好。 唯有夫人陈氏坐在榻上不动,用已经被泪水浸透了的帕子,抹去脸上的泪痕。 江尚书长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 陈氏眼里又落下两滴泪来,泣道:“晚晚在宫里生死未知,我比不得老爷的能耐,人前还能谈笑自如,这几天来,我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一想起晚晚在长华宫受苦,就就心如刀绞啊!” 江尚书咳嗽两声,环视四周:“你们都出去吧。” 其余人都陆续出去了,唯有陈氏身边一名浅蓝裙衫的少女不肯离开,依然扶着陈氏的胳膊,正是他一个早逝的妾所出的庶女江雪晴。 她年纪不大,容貌却十分出挑,眉眼和江晚晴有三分相似,只是比起江晚晴的温柔中带着清冷,她的眼神更为坚毅。 江雪晴出生不久便没了娘,陈氏原本不想接受她,是小小年纪的江晚晴说服了母亲,把庶妹养在母亲名下,此后更是格外照顾这个妹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江尚书看着她:“雪丫头,怎么了?” 江雪晴站了起来,对着他跪下:“求父亲再去一趟摄政王府,替姐姐说说情。朝堂上的大事,女儿不懂,可姐姐是无辜的,摄政王若怨恨先帝,也不该迁怒于姐姐,她嫁给先帝并非自愿——” 江尚书皱眉:“雪晴!” 江雪晴抿了抿唇,听出了父亲话里的不悦,却倔强的不愿退让:“女儿没有说错!姐姐只是他们政斗的牺牲品,为何将姐姐囚禁起来?即便摄政王对皇位有所图谋,姐姐当不成太后,那也该放她回来——” 江尚书怒气直往上涌,喝道:“这是你一个女儿家应该说的话么!再者,你姐姐进了皇宫,生死都是皇家的人,还谈什么自由身?” 江雪晴咬了咬牙,双目含泪,决然道:“好,姐姐出不来,父亲也不愿为她说情,那么终有一日女儿自己进宫,自己救出姐姐!” 她说完就走,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江尚书气的够呛,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她的背影:“反了,反了她了!这个不孝的逆女!” 陈氏坐在榻上,惨然一笑:“那孩子生母去的早,晚晚从小把她带在身边,教导她认字c念书,如今挂念她姐姐也是应该的,想来比你有良心多了。” 江尚书回头:“你这算什么话?” 陈氏冷冷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老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晚晚从前都是怎么待你的?你我的饮食偏好,晚晚记得比府里的厨子都清楚!她第一次下厨,便是亲手为你做了一盅养生的药膳。” 她闭上眼睛,本以为早就干涸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肆意流淌:“你叫女儿们学琴艺c学书画,你那些个庶女都喊累叫疼,只有晚晚从无怨言,可怜我女儿至今都被蒙在鼓中先帝当太子时便有书画双绝的名声,又喜好音律,你分明早就有攀龙附凤之意,才让她们学的!” 江尚书脸色难看,呵斥道:“荒唐!还不小声点?你是想阖府上下的人,都听见你胡说八道吗?!” 陈氏心灰意冷,只是流泪:“老爷,我和你有两儿一女,晚晚是我放在心尖上宠着爱着养大的,你害了她一生,你让我怎能不恨呐!” 江尚书心口绞紧了,眼睛也有点湿润,他兀自忍下,绷着脸道:“如今旧事重提又有何用?你把周妈叫来,我有话吩咐她。” 周妈是跟着陈氏一同陪嫁过来的,陈氏听说老爷要找她,愣了愣:“什么话?” 江尚书烦躁道:“你这么无休无止哭哭啼啼的,我和你也说不清楚,总之王爷那边的人带消息来了,晚晚怕是存了轻生的念头。” 陈氏一听,急的再也坐不住:“这个傻孩子!李姐姐说了,王爷暂时不让任何人见晚晚,就连她和皇上都不行,老爷,你快去求求王爷,让我见晚晚一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购买比例不够,此为防盗章  宝儿手里拿着鸡毛掸子, 气势汹汹地推开门。 屋里暗幽幽的, 像是几天不通风了, 弥漫着一股怪味。 宝儿抬头,只见足能容纳六c七人的床榻,只有一人横着卧在上面, 大热天的没盖毯子, 朝一侧睡着,微微蜷起身体。 那人瘦的厉害, 正好背对着她, 凌乱的黑发间,露出一截苍白修长的颈项。 宝儿两手叉腰, 大声道:“好呀!你跟御膳房的人顶嘴, 挨了几下板子,这都多少天了?你还准备继续装病不成?” 容定只不理她。 宝儿心头火起, 柳眉倒竖:“长华宫守在殿内的, 只剩你我二人, 你偷懒不起, 可不是把活都赖在我头上了?你快起来,跟我一起伺候皇后娘娘。” 床上的人还是没动静。 宝儿气的想用鸡毛掸子打他, 刚走近一步, 却听容定低低咳嗽了声, 道:“皇后娘娘难道不是太后?” 宝儿愣了愣, 道:“这得看摄政王的意思。” 容定忽的笑了声, 那语气说不出的古怪:“他有什么不肯的。” 宝儿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转身关上门,凑过去:“小容子,你进宫也不久,但好歹比我时间长,你可知先帝和咱们娘娘,究竟为何变成这样?” 容定没答话。 宝儿也不是真的期待他有答案,兀自在桌边坐下,喃喃道:“难道真的天子风流,伤了娘娘的心?唉,原来再贤惠的女人,终也会伤心难过的。” 容定沉默一会,冷不丁开口:“你们娘娘她好么?” 宝儿未曾注意到他奇怪的称呼,答道:“娘娘有什么不好的?整天念书喝茶,西边儿的李贵人成天哭泣,你也晓得那声音有多渗人,唯独娘娘半点不在意。我要有娘娘那心性,都能修炼成佛了。” 容定笑了笑:“那就好。” 宝儿站了起来,用鸡毛掸子敲了敲床沿,哼了声:“我再宽限你两天时间,你若是还偷懒装病,我就告诉娘娘了!” 说完,转身走了。 门开了又关,容定缓缓从榻上坐起。 少年长得极为秀美,只是此刻形容憔悴,眼窝深陷,脸色泛着病态的白,唯独一双细长的眼,却凝着这皇城禁宫最深沉的黑。 他慢慢举起手,细细审视着十根干惯了粗活,长了茧子的手指。 这当然不是他自己的手。 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 他曾是皇城之主,天下之主,他的灵柩还停在永安殿,未曾葬入皇陵,可死后再次睁眼,本应成为先帝,位列太庙的他竟重生成了一名身份低微的假太监,服侍着被他关了禁闭的冷宫皇后。 前世九五之尊,万人之上,今世命如草芥,任人践踏。 多么荒唐。 自从摄政王来过一趟,小皇帝乖了许多。 今早,李太妃喂他吃粥,他默不吭声地吃下半碗,才小小声道:“太妃娘娘,吃不下了。” 李太妃笑了起来,拿起帕子,替他擦拭嘴角:“皇上再吃一些吧,吃了才有力气。” 小皇帝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 李太妃称赞道:“皇上真懂事。” 嘴上这么说,看着小皇帝的眼神,却带着一抹怜惜。 李太妃心里觉得奇怪,小皇帝作为先帝唯一的皇子,送到江皇后身边后,又被立为太子,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可这孩子非但没有骄纵之气,言行之间,反而有一种怯生生的感觉,怕生的厉害。 小皇帝吃完了,慢吞吞伸手,拉住李太妃的袖子:“太妃娘娘,今天我可以见母后了吗?” 李太妃神色一暗:“还不可以,再等几天,你皇叔会带你去见你母后的。” 小皇帝扁起嘴,强忍住眼泪,哽咽道:“父皇也是那么说的,他生病前,也说福娃很快就可以见到母后了。他撇下我去了别的地方,我还是没见着母后。” 李太妃叹了声,将孩子揽入怀中,轻拍他的背脊安抚。 想起长华宫的那位,说不伤心,那一定是假的。 李太妃看着江晚晴长大,知道她是个好孩子,更差点成了自己的儿媳,这原本应该是个美满的故事。 终究,可惜了。 又过了一天,容定终于肯下床了,便来请安。 只是见到江晚晴,闷了半天,自恃上辈子的身份,怎么也弯不下膝盖行礼,心想他好歹曾经是个体面的皇帝,怎么沦落到给自己皇后跪下请安的份上了。 这皇后还是他关入长华宫禁闭的。 是他又爱又恨百般无奈的结发妻子。 所幸江晚晴正在写字,没空注意他。 面前摊开的一张宣纸上,写了四个数字。 零陆贰柒。 宝儿端着茶水过来,瞧见了,好奇道:“娘娘,这是什么?” 江晚晴道:“没什么,写着玩。” 宝儿瞧了会儿,又问:“可是谁的生辰日子?” 江晚晴道:“不是。” 不是谁的生日,只是她手机的开锁密码。 自她穿越后,漫长的二十年啊!她一边在脑海中描绘父母的容貌,一边背诵自己的手机号c手机密码c电脑密码,生怕重回现代后忘记了。 唉,但愿她在手机欠费停机前,能穿回去。 江晚晴停下笔,看了看宝儿,又打量了容定两眼,对他道:“小容子,你在外头且忍让着些,旁人身后有主子撑腰,我却是不能替你出头的。” 容定微微一怔,薄唇无声翕动几下,隔了会儿,才吐出两字:“娘娘。” 江晚晴笑笑,温声道:“你和宝儿都是,若你们能尽早觅得高枝,那是最好不过,不用陪我在这里过苦日子。” 宝儿头一个叫了起来:“奴婢是心甘情愿伺候娘娘的!” 江晚晴摇摇头,看着笔尖沾着的墨水,淡淡道:“我也是真心诚意劝你们的,并非在试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是,你们也是。” 她是注定生命不止,作死不休的人,拖累的人越少越好。 宝儿开始指天发誓一生效忠于主子,絮絮叨叨个没完。 容定突然道:“先帝一生只得娘娘一位皇后,如今幼帝登基,您是大夏当之无愧的皇太后,迟早能移居慈宁宫。” 话音刚落,天际忽而暗了暗,似是厚厚的云层掩住灼灼烈日,蝉鸣声一阵一阵的,懒散中带着几许力不从心。 江晚晴回过头,诧异地看向他,只见少年一张脸苍白,低着细细长长的一双眼,薄唇紧抿,毫无颜色。 她微微一笑,说:“那你就错了。” 容定正想问话,奈何宝儿缠着江晚晴表忠心,他只好作罢。 他想问的太多了。 想问凌昭就有那般好,值得她一生牵肠挂肚? 想问如今凌昭已是摄政王,她为何不想法子引他来见她? 而最想问的,莫过于一句话。 ——夫妻七年,她心里,当真不曾有过他么。 容定抬眸,只见江晚晴正望着远处的宫殿楼阁发呆,正是停灵的永安殿的方向,他心中一动,问道:“娘娘可是在思念——” 江晚晴接口道:“是啊,我在想福娃怎么样了。” 容定无语,胸口闷的厉害。他不肯气馁,再接再厉:“您就不想先帝么?” 江晚晴蹙眉,奇怪道:“想先帝?想他作甚?” 容定胸中郁结的这口气,就更憋屈了。 江晚晴走到窗边,临窗而立,幽幽道:“唉,想抱福娃举高高了。” 宝儿附和道:“皇上肯定也在想您呢,娘娘和皇上母子情深,皇上定不会亏待您的。” 容定却没好气道:“那您不想摄政王么?” 这话问的突兀且无礼,江晚晴回头,看他一眼。 容定平静道:“皇上年幼,而摄政王正值盛年,又是刚硬强势的性子,以后宫里的一切,怕是由他和李太妃作主了。” 江晚晴点了点头,似笑非笑:“你说的对,是该想想他了。” 容定听见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江晚晴立在窗边,盛夏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格子照进来,在她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那沐浴在阳光下的肌肤,白得几近透明。 她生的极美,眉眼的精致耐看还在其次,难能可贵的是她身上的气质。 犹如池中睡莲,纤尘不染,虽然有着不胜柔弱我见犹怜的外貌,骨子里却是清清冷冷的,天性清傲不容折辱。 容定默默垂下眼。 这些年来,他看着她从尚书府的千金小姐,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母仪天下的大夏皇后,又被他下了禁令,关在不见天日的深宫。 周遭的一切都在变,可无论处境如何,江晚晴从未改变。 滔天的权势,无尽的富贵荣华,在她眼里,皆是过眼烟云。 她还是她。 他恨过她的清高。 “咦?”江晚晴凝神细听,远处似乎有些吵闹,便转头吩咐宝儿:“出去瞧瞧,什么事情?” 不消片刻,宝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娘娘是c是晋阳郡主,她是冲着咱们这里来的。” 江晚晴挑了挑眉。 先帝下了禁令,不准闲杂人等靠近长华宫。 这位晋阳郡主是异性王爷的女儿,也是原小说里的女配,从小暗恋凌昭,等白月光江晚晴领了便当,终于如愿以偿,得以嫁给凌昭当皇后,但是因为性格骄纵无脑,在小说里被人挑唆着当枪使,和女主作对,没活过半本书。 早前操办丧仪,来往的命妇宗亲们不少,晋阳郡主会进宫也不奇怪。 只是,她来长华宫干什么? 宝儿只觉得心胆欲裂,眼泪直往下掉。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怎么个无耻法? 难怪王爷要撵她出来娘娘可是他的皇嫂啊!岂止是无耻,简直就乱了伦常,大逆不道,天打雷劈! 正想到这里,天边传来闷雷一声响,轰隆隆,轰隆隆。 宝儿吓的魂飞魄散,一颗心挂在主子身上,也不管会不会遭摄政王责难了,双手用力拍打门,哭着大叫:“娘娘!娘娘!”转过头,想去求秦衍之,却见容定站在门边,也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他的神色平静,无声无息往那里一站,就像个不为人知的影子。 宝儿看见他那么冷淡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骂道:“小容子,你个死没良心的!娘娘待你那么好,如今你亲见她受辱,竟连一滴眼泪都不流!” 容定听见了,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你眼泪流了不止十滴,有用吗?” 宝儿气结,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娘娘!呜哇” 倒是一旁的秦衍之,闻言略带惊讶地偏过头,看了看那名沉默而清秀的小太监。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摄政王一阵风似的走出好远,又转身走了回来,对里面说了句话,这才铁青着脸,向殿外去。 一直安安静静的容定,忽然出声:“天气闷热,长华宫不供冰,娘娘睡不安稳。”他没抬头,依旧是低眉敛目的姿势,沉静得好似从未开口。 宝儿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没留神,打了个哭嗝。 小容子是傻了吗? 他看不见摄政王的脸色?这般凶神恶煞,简直可以止小儿啼哭了他还敢提什么供冰的事,还敢问王爷讨冰,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凌昭脚步一顿,随即走出殿门,并未说什么。 秦衍之回头看了眼容定,抱着狗跟了上去。 摄政王走了,宝儿见江晚晴站在里面,披头散发的,顿时心酸不已,泪流满面地飞奔进去:“娘娘!奴婢没用,您受苦了” 江晚晴拍拍她的背脊,微笑:“还好。” 宝儿兀自抱着她哭得伤心。 容定没有进殿,只是抬起头,望着雨雾中,那两人逐渐模糊了的背影。 震怒是表面,内里只怕失魂落魄了罢。 上次瞧见凌昭这幅不人不鬼的死样子,还是父皇过世那年,宫庭家宴,凌昭回府后没多久,密探传来消息,燕王吐了口血,把自己关在演武场,练了一晚上的刀剑,彻夜未曾合眼。又过了一天,听说凌昭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他这个七弟,从小是铁打的身子,突然发病,八成是心病所致。 凌昭走的极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的边缘。 容定笑了一笑,不无恶意的想,不知这一回,他又要吐上几口血,病上几日了? 等大雨停了,回府的路上,凌昭坐的轿子。 秦衍之想,这样也好,若是让王爷骑马,他在气头上,没准一挥鞭子,驰骋到城外发疯去,这雨虽然暂时歇了,看天色,晚上还是要下一阵的,淋着他就不好了,毕竟眼下不比在北地的时候,多少事情等着王爷处理,片刻不得松懈。 可不好的是,凌昭非得叫他一起坐在轿子里。 秦衍之内心叫苦不迭,他对摄政王忠心耿耿自是不假,但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想待在王爷身边,怪吓人的。 凌昭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传本王的话,送进宫的那只猫,赐名忠勇。” 秦衍之愣了愣。 忠勇,中用? 他斟酌着开口:“王爷,您不是嫌弃那只猫不中用,办事不利,反而是今日的狗儿,颇为懂事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长华宫朱红的正门是上了锁的,唯独留了个偏僻的角门, 方便宝儿和容定出入,两边都有轮值的侍卫。 宝儿刚从庑房出来,正准备去主子身边,眼神晃了晃,忽然脚步定住。 宫门开了。 平日里一重重铁链锁着的大门,竟然真的向两旁打开了,除了守门的侍卫外,还有几个人站在那里。 宝儿从入长华宫以来, 头一次觉得阳光这般明媚, 从洞开的庄严宫门照射进来,带来了盛夏的灼灼气息。 侍卫们恭敬地退在一边,还有个衣着体面的大太监谄媚地笑着,弓着腰背,对一个高个子的锦衣男人说着话。 那人眉目英俊, 就是神色颇为冷淡,只见身边的公公滔滔不绝地往下说,他连嘴皮子都没动一下。 宝儿十分好奇地看着他。 宫门外,凌昭微微拧眉。 内务府总管大太监魏志忠立刻察觉到了,转头一看, 倏地板起脸, 指着宝儿尖声道:“放肆!没规矩的东西, 谁给你的胆子, 见了摄政王还不下跪?!” 宝儿吓了好大一跳,后背冷汗淋漓,惊慌地跪下叩头:“奴婢参见摄政王殿下!” 魏志忠擦了擦额角的汗,毕恭毕敬道:“王爷——” 凌昭瞥了他一眼。 魏志忠本想发落了这个死丫头,讨摄政王高兴,冷不丁被他看过来,后半句话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凌昭收回目光,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宝儿,道:“这宫女至多不过十四岁,行事如此莽撞,看来刚一进宫,就被指派到长华宫办事。” 魏志忠低着头道:“王爷说的是,当时事出紧急,这里——”他看着悬挂在宫门上的牌匾,咳嗽了声:“从前的人有些问罪处死了,有些撵出宫去了,指派初进宫c未经调/教的宫人过来,本是先帝的意思。” 凌昭不再多言,负手而立,只望着相隔一个院子的正殿,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偏偏盯着不放。 过了一会,他终于转回来:“上次本王对你说的话,可有记牢了?” 魏志忠一个劲的点头:“记得,奴才全交代下去了,亲自过问的,保准不会出差错,这几日” 他止住话头,不知该怎么称呼长华宫里的主子,称皇后吧,肯定不妥当,称太后,那得摄政王点头,称废后称江氏,可先帝到底没废她啊。 最终,他只道:“这几日长华宫里的膳食,都是按王爷给的食谱准备的。” 凌昭又开始远远凝望着殿门,话也不说。 魏志忠入宫好些年了,先帝在时就任内务府副总管,可相比潇洒风趣的先帝,摄政王的心思着实难猜——不爱说话,脸上总没表情,这叫人怎么琢磨他的想法。 他隐隐觉得,也许王爷是想进去,找那皇后不算皇后c太后不算太后的江氏说话,迟疑良久,终究不敢开口,叫宝儿把她家娘娘请出来。 算了,摸不清王爷的心思前,多说多错。 果然,凌昭到底没进门,旋身离开。 魏志忠狗腿子似的跟了上去。 凌昭头也不回:“找几个可靠的人来打扫院子。这还只是夏天,成何体统。” 魏志忠道:“是,是”停下来,对着凌昭的背影点头哈腰了好久,等他走的远了,才挺直腰背往回走去,穿过大门,低头俯视仍跪在地上的宝儿,骂道:“死丫头,叫你来伺候主子,你是怎么办事的?这还只是夏天,满院子的落叶——” 他环视一圈,那么大的一个院子,也只在角落里有几片飘落的叶子,尚未完全枯萎,显然是刚掉不久的。 宝儿苦着一张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道:“公公,奴婢只有一个人,又长不出四只手来,已经尽力了,每天一大早的就起床洒扫——” 魏志忠用力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还敢顶嘴!” 宝儿眼泪掉了下来,蔫蔫地垂下头:“奴婢不敢。” 魏志忠轻咳一声,吩咐左右两边的小太监:“找几个可靠的人来,长华宫门前的甬道c宫门口,还有前院后院,每日都得仔细打扫干净了。” 小太监应了,退下去传话。 魏志忠轻飘飘扫了低声啜泣的宝儿一眼,声音也是飘着的,轻得听不清晰:“别哭丧着脸了,好生伺候你主子,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 等人都走光了,侍卫又把门锁了起来,宝儿才敢从地上起来,垂头丧气地走进正殿,又拐到了江晚晴日常所在的偏殿,委委屈屈唤了声:“娘娘” 江晚晴依旧在看书,容定在旁伺候,乍然见宝儿眼圈红红的,他心中了然,却只笑道:“奇了怪了,这么横的宝儿姑娘,怎么哭鼻子了?” 宝儿气极,扁着嘴道:“娘娘!” 江晚晴招了招手,让她过来,用自己的帕子,替她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柔声道:“这是怎么了?” 宝儿问:“您可知方才谁来了?” 江晚晴笑道:“宫门重开这么大的动静,早听见了,想必是摄政王来了。” 宝儿一愣,脱口而出:“您竟然知道?!” 江晚晴仔细地叠好帕子,放回怀中,悠然道:“除了他,谁还有这般阵仗?怎么,他吓着你了?” 这里只有自己人,宝儿终于忍不住,一股脑的诉委屈:“娘娘,王爷好不讲道理!他他分明睁眼说瞎话,我早上才扫过院子,这一会儿的功夫,又不是秋天叶子掉的快,明明只有几片飘到了角落里,他偏说什么成何体统。” 江晚晴安慰道:“宝丫头,你别往心里去,他这人瞧着十分有威严,有时候脸皮子薄的很,他是在等我出去见他,我不肯去,他又拉不下脸来见我,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罢了。” 宝儿不信:“真的?” 江晚晴抿了抿唇,眼底漾开一丝笑意:“当年,他有次和我闹了不愉快,好些天不见人影,后来他终于来了,说是顺道给我带了一份吉祥楼的点心,从燕王府到吉祥楼,再从吉祥楼到尚书府,他这是顺了大半个京城的道——我二哥知道后,拿这事背地里笑话了他好久,说他长的人高马大的,怎的行事这么孩子气。” 宝儿噗嗤一笑。 容定别过头,看着窗外:“娘娘对摄政王殿下,倒是很了解。”他的语气极淡,状若不经意,偏生在那平静的字句下,泛着一点酸。 江晚晴看了过去,正巧见他回过头来,少年的眼神清澈,双眸生的秀气又好看。 容定笑了笑:“娘娘,当初我到长华宫来,其他太监私下里都笑话我,说我这辈子是没前途的了,如今看来,我跟着您前途无量。” 江晚晴没说什么,对宝儿道:“早前送来的点心,我给你留了一点,你下去吃吧。” 宝儿一听有好吃的,到底嘴馋,欢欢喜喜去了。 江晚晴这才叹了一声,目光追随着宝儿的背影,话却是对着容定说的:“小容子,你和那傻丫头不同,你是个聪明人。” 容定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娘娘喜欢聪明人,我就是聪明人。娘娘喜欢傻子,我也能是傻子。” 经过重生后的一连串打击和‘惊喜’,他已经镇定下来了。 往好处想,他虽然没前世那么好的命,可也平白得了一具健康的身体,还和他曾经爱而不得的妻子如此亲近,也算是一种缘分。 这一生,未必就过得不如前世。 江晚晴低眸,翻了一页书:“你若真的聪明,就知道跟对主子才有锦绣前程,自己琢磨去吧。” 气煞她也。 恶心,讨厌,黏黏糊糊的。 晋阳郡主怎么看江晚晴怎么不顺眼,凌昭越是喜欢江晚晴,她就越是讨厌她,几度蓄意找茬,皆是铩羽而归。 那生的空谷幽兰一般安静的少女,只在凌昭面前会显露几分小女儿情态,在同龄人和他人面前,则是永远与世无争c容忍大度的样子,眉梢眼角染着淡淡的冷清意态,好似不屑于争斗,反倒衬托得别人全成了尖酸刻薄的恶人,好生气人。 上天开眼,江晚晴没能嫁给凌昭,而是成了东宫的太子妃。 晋阳郡主以为凌昭总会清醒了,知道她才是真正在意他的人,不成想,他还是念着那负心的坏女人。 如今先帝过世,幽居长华宫的那人还年轻,凌昭又总在宫里走动,多的是见面叙旧的机会。 晋阳郡主听了身边人的几句挑唆,又恨又怕,正好今天进宫,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往长华宫来。 “郡主!郡主使不得!” 丫鬟碧清追上去,着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长华宫那位,先帝可是严令禁止任何人擅自见她的,您这么一去,万一走漏了风声——” 晋阳郡主冷哼一声,大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迷路了,记不清路,只晓得往前走!” 碧清明知主子是在耍赖,却也不得法。 到了长华宫角门前,两旁看守的侍卫本欲上前阻拦,晋阳郡主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倒是让他们愣住了——这位闯进来的姑娘衣着华贵,身后又跟着随从,肯定是位主子,眼神这般凶狠,怕是来头不小,他们也不敢鲁莽地拦下。 晋阳郡主越发得意,脚步不停,闯入大殿。 两旁朱红的门有些斑驳,几处地方都脱了漆,显出主人的落魄境地。 晋阳郡主闷久了的心思舒展了些,左右那女人过的不好,她就畅怀了,可乍一眼看见从偏殿过来的人,那笑意忽然凝在了唇角,尴尬又僵硬。 七年了。 江晚晴嫁人时不过十六,在深宫里磋磨了七年,却还是昔年闺阁中的模样,弱不禁风的身段,步步生莲的优雅姿态,连眉梢眼角温柔中透着清冷的神/韵,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看见不速之客,她挑了下细眉:“郡主?” 晋阳郡主本是来找茬,外加看笑话的,但故人还是昔年风采,自己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一半。她挺起胸膛,好像借着这个动作,能打足底气:“我是迷路了,才走到这鬼地方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先帝会良心发现,懊悔当年横刀夺爱的旧事吗? 凌昭坐在上首, 厅内灯烛通明,映出他寒意弥漫的眼,脸部线条是那般刚毅冷硬,满室的烛光灯影都柔和不了半分。 小时候,他和身为太子的凌暄算不得亲近,但也绝不曾交恶。 凌暄是太子,将来会是帝王,和他是兄弟更是君臣, 他也早就认了, 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绝无二话。 若不是那年的变故,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染指皇位。 从江晚晴成为太子妃的一刻起,他和凌暄只能是仇人。 他不由想起了不久前,见凌暄的最后一面。 当时凌暄病重, 穿着一袭丝绸薄衫,斜靠榻上,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他却再无力气执笔作画,只是让小太监研墨, 轻嗅墨香。 看见自己进来, 也只抬了抬眼皮:“七弟, 一别多年, 你看起来更碍眼了。” 有气无力的说完一句,他开始咳嗽,咳得坐起身,等他放下袖子,纸上已然有几点腥红的血珠晕染开。 太监吓白了脸,张口欲传太医。 凌暄的容色惨淡如纸,恹恹道:“再用上十副药,也未必能拖上半天性命咳咳咳,平白害朕受罪。”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偏要硬撑着执起笔,就着那几点咳出的血,画了疏疏落落几朵红梅,落笔后欣赏一番,微笑道:“送去长华宫,就说是朕的遗作,留个纪念。” 太监领旨退下了,凌暄侧眸看他,唇角那一抹疲倦的笑容,深了几许:“还恨朕?” 凌昭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将死的帝王。 他在战场上看过太多死人,此刻映在他眼里的,仿佛只是其中之一,并无任何特殊。 凌暄低笑了声,和颜悦色道:“七弟,你记住,生在帝王家,就不应奢求公平,求人不如求己,败者不配拥有借口——终究是你无能。”他低垂着眸,不再去看久未相见的弟弟:“朕的一生已经走到尽头,而你们的路,还很长。”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有悔恨吗? ——没有。 凌昭从思绪中回神,看向张远:“他们有投诚之意,本王也有容人之心。” 张远微笑道:“王爷宽宏大量,将来必为一代明君。” 凌昭道:“但是也不可不防他们暗藏祸心,你命人暗地里盯紧,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张远愣了愣,目中有惊讶的神色。 凌昭皱眉:“怎么了?” 张远展眉笑了笑,摇头:“不,没什么,只是认识王爷这么多年,王爷真的变了许多。” 凌昭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张远叹了口气,看不出来是欣慰或是感慨:“当年,王爷虽然也是少言寡语,可本性爽朗,待人赤诚,不愿轻易起疑心,如今”他欠了欠身,拱手道:“王爷在北地苦熬七年,其中的艰辛,终究没有白费了。” 夜深了,张远开口告辞。 秦衍之送他到王府门前,回来的时候,却见凌昭仍独自坐着,便道:“王爷,您考虑事情周详,张先生是为您高兴。” 凌昭目光平静,漠然道:“这世上可以信任的人少,值得信任的,更少。” 秦衍之恭敬地侍立在侧。 过了会儿,凌昭拧起眉,两指按住鼻梁,沉声道:“这几日事务繁忙” 秦衍之接了下去:“王爷日理万机,若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为王爷分忧。” 凌昭道:“你去找魏志忠,长华宫的一应用度,你叫他写下来,必须精细,本王要亲自过目。” 秦衍之:“” 又来了。 怪狗怪天热怪没冰盆怪长华宫风水不好,总之江家小姐不理他有千种万种原因,什么都可能,就不可能因为当真移情先帝,无心于他。 凌昭想了想,生硬地添了句:“这些不可让江氏知道。” 秦衍之实在哭笑不得,忍着好笑,道:“王爷,左不过天,江”他瞥了眼凌昭,别扭的改口:“江氏在长华宫将就一下,也不会有怨言的。” 凌昭看了他一眼:“谁都能将就,她不能。” 平南王府。 清晨,晋阳郡主用过早膳,便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衣裳,在凉亭里练武,一条软鞭挥得虎虎生威。 旁边站了许多小厮和丫鬟,十分配合地鼓掌喝彩。 这时,一名小厮悄悄走近,对郡主的贴身侍女碧清说了几句话。 碧清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等郡主舞鞭子累了,忙走了过去,撵走了其他人,小小声道:“郡主,今早宫门一开,小福子就过来传话了,说昨儿雨下的好大,摄政王带着秦大人去了一趟长华宫,出来的时候,脸都气绿了!” 晋阳郡主大喜,神采飞扬:“当真?” 碧清笑道:“怎会有假?唉,咱们花了多少心思打点宫里的人c疏通关系,这下终于派上用场了,总算不是白费力气。” 晋阳郡主将鞭子往石桌上一放,快步往回走,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和欣喜:“好哇!他现在总该晓得,只有本郡主才对他好,江晚晴早变心了。” 碧清附和道:“是是是,郡主待王爷的真心,天地日月可鉴。” 晋阳郡主换了一身嫩黄色的裙子,着人准备车马,急着出门。 碧清在旁出谋划策:“郡主,奴婢听人家说,男人碰了钉子c正失落的时候,只要你温柔小意的在一边陪伴,便可一举拿下他的心!” 晋阳郡主呆了呆,不确定的开口:“温柔小意?” 碧清抿唇笑道:“郡主别担心,王爷既然喜欢江姑娘那样的,您只要照着她的样子——” 晋阳郡主怒道:“我才不跟那装腔作势的女人学!” 碧清急道:“郡主息怒。奴婢的意思是,王爷现在恨上了江姑娘,这时您耐下性子安慰他,叫他看清您女儿家的一片柔情,王爷定会觉得耳目一新,对您另眼相看。” 晋阳郡主思索一会儿,嘀咕:“你说的也对”抬起头,又有些苦恼:“江晚晴都喜欢些什么来着?” 碧清答道:“江姑娘精于女红c琴艺。” 晋阳郡主摆了摆手,很是不屑:“不想学。” 碧清又道:“诗词歌赋?” 晋阳郡主:“背不出来。” 碧清苦苦思索良久,突然眼眸一亮:“有办法了!” 两人准备了好些时候,出发已经过了午时,摄政王不在府里,晋阳郡主等了又等,眼看天黑了下来,心里紧张不已。 好不容易听说人回来了,晋阳郡主已经等的不耐烦,穿过九曲长廊,径直走向大门口。 凌昭从前门进来,看也不看迎面走来的主仆二人:“衍之,送客。” 晋阳郡主瞪了秦衍之一眼,追过去:“我等了你几个时辰,你也不问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了。” 凌昭压根没理她,到了厅里,来不及喝一口茶,便叫了王府的总管过来,查问了几件事,然后又叫秦衍之着人送几封信去某某大人府上,忙的一刻不停。 晋阳郡主被他晾着,在旁边看了会儿,起初生气,渐渐的又心疼他如今位高权重,片刻不得闲。 站足半个时辰,所有人都走了,才道:“我特意熬了一盅参枣鸡汤,你这几天辛苦了” 凌昭道:“带回去。” 晋阳郡主气得想跳脚,碧清拼命给她使眼色,她才忍住了,又道:“我c我知道,王爷一直觉得我没有规矩,近来我” 碧清鼓励地看着她。 晋阳郡主深吸一口气:“近来我常读弘扬妇德的文章,颇有心得,我有不懂的,还特地请了人来教我。” 凌昭原本坐着写字,闻言脸沉了下来,她以为他不信,急于证明自己:“我真的学了!你听,女儿有三从,未嫁从父,出嫁从夫——” 最后一句没来得及出口,只听‘啪’的一声,凌昭硬生生折断了一支紫毫笔。 晋阳郡主惊呆了,怔怔地看着他。 凌昭扔掉断笔,起身就走:“少读废纸,将来也是害人。” 晋阳郡主嘴巴微微张着,看他寒着脸扬长而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颤巍巍指向他的背影,气急败坏叫道:“她读这些东西你就喜欢,我读就是害人,你——偏心偏心偏心!偏心眼儿!” 碧清上前一步:“郡主——” 晋阳郡主蓦然回头,神色狰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还不都怪你!” 平日里一重重铁链锁着的大门,竟然真的向两旁打开了,除了守门的侍卫外,还有几个人站在那里。 宝儿从入长华宫以来,头一次觉得阳光这般明媚,从洞开的庄严宫门照射进来,带来了盛夏的灼灼气息。 侍卫们恭敬地退在一边,还有个衣着体面的大太监谄媚地笑着,弓着腰背,对一个高个子的锦衣男人说着话。 那人眉目英俊,就是神色颇为冷淡,只见身边的公公滔滔不绝地往下说,他连嘴皮子都没动一下。 宝儿十分好奇地看着他。 宫门外,凌昭微微拧眉。 内务府总管大太监魏志忠立刻察觉到了,转头一看,倏地板起脸,指着宝儿尖声道:“放肆!没规矩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见了摄政王还不下跪?!” 宝儿吓了好大一跳,后背冷汗淋漓,惊慌地跪下叩头:“奴婢参见摄政王殿下!” 魏志忠擦了擦额角的汗,毕恭毕敬道:“王爷——” 凌昭瞥了他一眼。 魏志忠本想发落了这个死丫头,讨摄政王高兴,冷不丁被他看过来,后半句话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凌昭收回目光,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宝儿,道:“这宫女至多不过十四岁,行事如此莽撞,看来刚一进宫,就被指派到长华宫办事。” 魏志忠低着头道:“王爷说的是,当时事出紧急,这里——”他看着悬挂在宫门上的牌匾,咳嗽了声:“从前的人有些问罪处死了,有些撵出宫去了,指派初进宫c未经调/教的宫人过来,本是先帝的意思。” 凌昭不再多言,负手而立,只望着相隔一个院子的正殿,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偏偏盯着不放。 过了一会,他终于转回来:“上次本王对你说的话,可有记牢了?” 魏志忠一个劲的点头:“记得,奴才全交代下去了,亲自过问的,保准不会出差错,这几日” 他止住话头,不知该怎么称呼长华宫里的主子,称皇后吧,肯定不妥当,称太后,那得摄政王点头,称废后称江氏,可先帝到底没废她啊。 最终,他只道:“这几日长华宫里的膳食,都是按王爷给的食谱准备的。” 凌昭又开始远远凝望着殿门,话也不说。 魏志忠入宫好些年了,先帝在时就任内务府副总管,可相比潇洒风趣的先帝,摄政王的心思着实难猜——不爱说话,脸上总没表情,这叫人怎么琢磨他的想法。 他隐隐觉得,也许王爷是想进去,找那皇后不算皇后c太后不算太后的江氏说话,迟疑良久,终究不敢开口,叫宝儿把她家娘娘请出来。 算了,摸不清王爷的心思前,多说多错。 果然,凌昭到底没进门,旋身离开。 魏志忠狗腿子似的跟了上去。 凌昭头也不回:“找几个可靠的人来打扫院子。这还只是夏天,成何体统。” 魏志忠道:“是,是”停下来,对着凌昭的背影点头哈腰了好久,等他走的远了,才挺直腰背往回走去,穿过大门,低头俯视仍跪在地上的宝儿,骂道:“死丫头,叫你来伺候主子,你是怎么办事的?这还只是夏天,满院子的落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连着几日艳阳高悬, 到了这天凌昭进宫的日子,总算轮到蒙蒙的阴雨天, 厚厚的云层积压在天上,仿佛不堪重负,随时会降下一场瓢泼大雨,将这些天来的闷热气息,冲刷个干净。 深宫里的一草一木,也因为阴沉的天色,添上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穆。 果然,等前朝事了,凌昭往后宫来的时候, 一场大雨淋下, 随侍的太监们忙给他打了伞c披上遮雨的斗篷。 秦衍之跟在后头, 拎着狗笼子,身边的小太监也给他撑了伞, 只是仓促之下, 到底顾及不到关在里面的小狗。 因为狗儿是献给皇上的,若是淋湿了, 摄政王定然不喜,因此那小太监又惊又怕,眼神慌张, 秦衍之见了, 微微一笑, 脱下身上的斗篷,盖在笼子上。 小太监感激地看着他,道了声‘多谢秦大人’。 到了长华宫附近,秦衍之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低低咳嗽了声。 那只小狗就像能听懂似的,突然从笼子松开的门跳了下去,撒开小短腿,一溜烟似的从角门的缝里钻了进去。 这下子侍卫和宫人们慌作一团,为首的侍卫赶紧指挥人,开门去追狗。 其中有一名姓张的侍卫,前些日子因为捉猫不利,丢了好大的面子,这次好不容易等来一次机会,便摩拳擦掌的,想将功折罪,力求在摄政王面前表现自己,第一个就要闯进院子。 秦衍之看见了,趁他迈开步子的刹那,不动声色地伸出腿,绊了一下。 张侍卫满心只有立功,并无防备,突然失去重心,直往前倒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周围的太监哄笑起来。 凌昭道:“衍之。” 摄政王发话,侍卫和太监都停了下来,无人胆敢再出声。 秦衍之心领神会,笑了笑,吩咐下去:“这雨一时半会的也停不住,你们都下去,找个地方避雨,长华宫乃是后宫重地,不是你们能踏足的,狗儿既然跑进了正殿,我陪王爷进去就是。” 众人纷纷领命,刚抬起头,却见摄政王当先一人,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他人高腿长,走起路来龙行虎步,黑色缎面的靴子踩在水洼里,水珠四溅,斗篷的下摆随着他的步子,起起伏伏。 “秦大人,这伞” 秦衍之望着主子的背影,见他走的这般急,连伞都顾不上了,暗自叹息,接过太监手里的伞,道:“都下去吧。” 难得今天是阴雨天,江晚晴用过早膳,便在偏殿里看书。 西边儿的李贵人安分了两三天,这日早上又哭了起来,哭声如泣如诉,后来下起了雨,李贵人许是哭累了,也听不见声气了。 宝儿和容定陪侍在侧,天灰蒙蒙的,雨声泠泠,宝儿有些困倦,连连打呵欠。 江晚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页,薄薄的一本册子,有几页都翻烂了。 过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外头响起了一阵骚动,不是雨点落下的碎音,更像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宝儿靠在一边的书架子上,眼皮子直打架,听见声音,茫然地抬头。 容定倒是警醒:“娘娘,外边——” 江晚晴把书往旁边一丢,用几块碎布盖住,镇定自若:“小容子,你出去瞧一眼。”待容定出去了,她让宝儿伺候着穿上了鞋子下榻,又指着窗外一处,问道:“永安殿是在这个方向,我没记错,对吗?” 宝儿不明所以:“是的,娘娘。” 江晚晴走到梳妆台前,拈起一朵早备下的白色绢花,簪到挽起的发髻里,又拿起屉子里的一串翡翠玉念珠,紧紧捏在手中。 院子里的脚步声渐近,依稀掺杂着水花溅起的细碎响声。 江晚晴深吸一口气,向着永安殿的方向,郑重跪下,脑海中飞速掠过穿到古代后,所遭遇的种种烦恼和辛酸往事,眼圈儿很容易就红了。 宝儿担忧道:“娘娘,您怎么跪下了?快起来,外头下这么大的雨,您也不怕跪伤了腿脚——唉呀!” 她惊叫一声,捂住嘴连退两步,退到了柜子边。 只见一只半大不小的狗儿,不知从何处跑了进来,身上湿漉漉的,尾巴摇的正欢,绕着她转了一圈,又走到江晚晴的身边。 宝儿急忙张开双臂,挡住主子,怒道:“小畜生,不准靠近我们娘娘!” 小狗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呜呜叫了两声,像是在撒娇,见宝儿和江晚晴都不搭理它,便慢慢走到门外,抖动身子,洒出毛上沾着的雨水。 宝儿抿嘴一笑:“算你乖觉,没把雨水洒在娘娘身上。” 她走过去,弯腰抱起小狗,低头问:“小东西,你是怎么跑这儿来的?” 话音刚刚落下,外头突兀地响起容定的声音,少年一贯清润温和的声线,刻意的扬高了:“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万安。” 宝儿吃了一惊,脑子里嗡的一声,抱着小狗呆立了会儿,才手忙脚乱地跪了下来。 不久,一双男人的黑缎靴子就这么闯进了她的视线,停在目光所及之处。 宝儿的一颗心怦怦乱跳,顺着靴子往上,只能看见玄色的仙鹤祥云暗纹斗篷,下摆绣着金色的边,针脚都是无可挑剔的精细。 凌昭沉默地站立,衣袂纹丝不动。 窗外雨声渐大,雨点敲在窗棱上,一声声宛如击在心间。 七年了。 他终于名正言顺地回到这座囚笼似的宫殿,回到她的身边,于是整座门庭寥落c不复昔日气派的长华宫,他的眼里只有一人。 可那人留给他的,竟然只是一个清冷的背影。 江晚晴背对他,安静地跪在地上,头顶一朵白色的绢花摇摇欲坠,她的人也像是凄风苦雨中,一朵将坠未坠的白梅。 凌昭的目光停在素白的绢花上。 女人青丝如墨,乌黑的发丝间,唯有这一朵绢花白的刺眼,不仅昭示着她身为先帝遗孀的身份,也在提醒他——七年,物是人非。 曾经的两心相许,如今的相对无言。 斗篷下的手渐渐握紧,凌昭极力压抑暗流涌动的心绪,淡淡道:“雨天湿气重,起来说话。” 江晚晴动也不动。 倒是宝儿清脆地应了声:“多谢王爷!” 秦衍之扬了扬眉,见这小宫女憨憨傻傻的,不由低眸笑了一下。 宝儿怀里抱着小狗,空不出手扶江晚晴,只得把狗儿往秦衍之怀里一塞,也不管他是谁,接着快步走回主子身边,小声道:“娘娘,奴婢扶您起来。” 江晚晴数着手里的念珠,眉目不动,语气却是心如死灰的绝望:“心死了,身子便成了一具空壳,调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处。” 宝儿心头一惊,从进长华宫到现在,她从未听皇后娘娘说过这么灰心丧气的话,就好像当真万年俱灰,不想活了。 室内分明飘散着清冽的冷香,但凌昭的鼻息之间,萦绕不去c辗转难消的,却是那一年的血腥气,他的一口血吐在衣襟上,斑驳淋漓。 他的双拳捏得骨节泛白,眉眼之间尽是冰霜:“隔着一副金丝楠木棺材,你以为他能听见?” 江晚晴轻轻道:“听的见如何,听不见又如何?总之先帝一去,我全部的盼头c活在世上的意义,也全都没了,只剩一个福娃”修长纤细的脖颈缓缓垂下,语气染上了哀痛:“他是先帝唯一的孩子。” 凌昭听得怒气上涌,气道:“又不是你生的。” 江晚晴轻叹:“福娃是先帝的骨肉,就是我愿意用性命相护的孩子。而王爷”她回过头,红着眼睛,目中泪光闪烁:“您会善待他么?” 穿过七年冗长的光阴,穿过北地的风沙和帝都的雨,穿过冷香凝织而成的无形巨网,她终于回头,再一次望向他。 多么熟悉的一双泪眼,曾无数次在他的梦境中徘徊。 钢铁练就的心,这一刻也软了。 然而,江晚晴的眼神是冷的,眸中的泪不是为了他,说出口的话语,更是字字如刀:“七年了,我一直记得,那年宫廷家宴,你匆匆寻借口回府,举杯饮酒而未有祝词,始终欠了我一句皇嫂。” 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不相干的人:“七弟。” 空气凝滞了片刻。 最后两个字落地,就连向来有笑面虎之称的秦衍之,此刻也变了脸色,暗中替这位勇气可嘉的江皇后,捏了一把冷汗。 宝儿却是听不懂的,看着摄政王比窗外的大雨更阴沉的神色,又是害怕又是奇怪——先帝比王爷年长,皇后娘娘是他的皇嫂,叫他一声七弟又怎么了?正琢磨着,隐约想起那天晋阳郡主闯来,好像曾说过娘娘自小是一口一个‘七哥’唤他的。 凌昭眼底的冷霜,终于化成了铺天盖地的风暴,狂怒地吞噬一切。他动了动唇,声线紧绷:“——秦衍之。” 怀里的小狗都感受到了摄政王的雷霆之怒,不安地扭动着小身子,秦衍之抱紧它,对着宝儿挤出一丝笑容:“狗儿淋湿了,这位姑娘且随我出去,寻一块帕子擦擦它的毛发。” 宝儿自然不肯,她虽然懵懂,但也知道此刻的摄政王满怀敌意,不愿就此离开江晚晴身边。 秦衍之拧眉,不顾这小宫女的反抗,一手抱住狗,另一只手强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出去。 宝儿挣扎不开,一步一回头,泪如雨下:“娘娘!娘娘!你放开我——” 直到她被拉出门,直到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室内的两人,她口中的‘娘娘’依旧全无惧色,坦然直视执掌生杀大权的男人。 那双眼波流转之际,曾倾倒了多少世家公子的美目,波澜不惊的死寂中暗藏的 分明就是纯粹的挑衅。 先帝的金棺停灵永安殿,择日下葬。 前几天殿中哀哭之音不绝,便是在这炎炎夏日,听着也叫人心生凉意,如今倒是清静了不少。 一名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一眼刺目的日光。 先帝去的不是时候啊。 此时正值盛夏酷暑,这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 头两天哭灵的宗亲命妇们,体力不支倒下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他刚收回目光,忽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往这边来,后面跟着不少随从,忙定了定神,随身旁的宫人侍卫一道跪下行礼。 大热的天,他后背的冷汗湿了衣衫。 不是热出来的,纯粹是吓的。 等那行人匆匆走过,他才敢起身,转头望向其中一人的背影。 那人身形颀长,比旁人起码高出半个头来,背影也是一样的冷硬笔挺,像雪中劲松,又像永不会弯折的长/枪。 他一走过,空气都阴凉不少,四周的压迫感经久不散。 小太监长长出了一口气。 身旁传来同伴们的窃窃私语。 “摄政王战场上待久了,这气势当真骇人。” “他这是往哪儿去呢?” “我猜是泰安宫——听说皇上夜里哭的厉害。” “唉,也是可怜。” “摄政王这一回来,若是从前的事看开了,放下了,倒还好,只怕他还记着” “怎会不记得?当年圣祖皇帝驾崩,摄政王回京奔丧,进宫觐见先帝和江皇后,回府后呕出一口血,生了一场大病,都说是过于悲痛所致,依我看啊,八成是气的。” “气的?” “可不是?若没有当年的一场风波,江皇后和他本是唉!” “造孽,造孽哟” 泰安宫。 李太妃哄了半天,总算把小皇帝给哄睡了,可没一会儿那小小的孩子又醒了,这回也不大哭大闹了,只一个人缩在床角,可怜巴巴地擦眼泪。 泰安宫里住的不是先帝的妃嫔,而是小皇帝的祖父c圣祖皇帝剩下的妃嫔,而今也没几个人了。 李太妃就是其中之一。 在过去的几天里,她突然从一个寂寂无闻的太妃,一跃成为所有人争着巴结的对象,就跟作梦似的。 只因除了圣祖皇帝的遗孀,她还有一个身份。 ——摄政王凌昭的母亲。 李太妃挥了挥手,遣退试图上前把小皇帝抱下来的嬷嬷,柔声道:“福娃乖,快别哭了” 小皇帝红着眼,用肉肉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带着哭音问:“太妃娘娘,父皇呢?父皇去哪儿了?” 李太妃叹了一声:“你父皇他去了一个地方,暂时回不来。”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那那母后呢?”他突然难过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忍不住哭出了声:“母后呢?我要母后,把母后还给我呜呜呜” 周围的宫人有心软的,此刻都默默垂首拭泪。 小皇帝才几月大就没了娘,江皇后养了他几年,母子情深,偏又出了事,现在连先帝都去了,好不可怜。 孩子还小,哭声满是稚气,就这两天,小脸蛋瘦了一圈。 李太妃瞧着心里也难受,愁眉不展,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僵持一会,身后传来一道平淡冷沉的声音:“您会见到她的。” 殿内的宫女太监见到来人,忙乌压压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 凌昭面无表情,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李太妃转身,惊讶道:“你来了?” 凌昭微微颔首:“儿子给母亲请安。” 李太妃摇了摇头,见到他,有些如释重负,悄悄使了个眼色:“快想想法子罢,才多大的孩子,这么哭下去,伤了身子如何是好?” 凌昭便侧眸,望向缩在床角里,吸鼻子打哭嗝的肉团子。 江皇后出事后,小皇帝是养在先帝身边的,平时由老嬷嬷c奶娘和宫女们照看。他和李太妃不熟,但是李太妃生的慈眉善目,他多少生出一点亲近的心思,可凌昭就不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李太妃一听,脸色苍白,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是劝不住你的,你一向固执,小时候就这脾气, 现在长大了, 翅膀硬了, 更不会听我的我只盼诸天神佛在上, 能令你回转心意。” 凌昭淡然道:“若真有神佛, 天下又怎会有不平之事?”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那笑却极冷:“这世上终究恶人横行, 可见神佛即便存在,素日里也是闭着眼睛的。” 李太妃的手颤了颤, 点点头:“好好。你不敬兄长,也不敬神佛, 早就是石头作成的心肠了!” 凌昭见母亲动怒,不欲多言, 起身:“母亲息怒。” 李太妃见他有告辞的意思,开口唤道:“你等下, 跟我去见一见皇上。” 凌昭扬了扬眉:“皇上又哭闹了?” 李太妃看了他一眼, 缓声道:“不, 他有话与你说。” 小皇帝就住在李太妃寝殿后面, 这是李太妃特意安排的, 晚上只要小皇帝一哭, 她就能听见,方便过去陪他。 此刻,小皇帝午睡醒了,正在偏殿和两只动物玩闹,凌昭给猫赐名‘忠勇’,他就给狗赐名‘聪慧’,也算智勇双全。 他怀里抱着养的越发壮实的猫儿,小狗围着他的腿乱蹭,闹的他咯咯发笑。 太监报说李太妃和摄政王来了,满殿的宫人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参见太妃,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小皇帝不笑了,对于凌昭,他总是畏惧的。 李太妃挥手让下人都起来,揽过小皇帝,温柔的笑笑:“皇上,你不是说有话要同你皇叔说吗?我把你皇叔带来了,你快对他讲吧。” 小皇帝紧张地眨巴两下大眼睛,磨蹭一会儿,慢吞吞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凌昭的袖子,小声唤道:“皇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出口,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李太妃听了,心里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凌昭声音平静:“皇上有话请吩咐。”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走回了自己房中,隔着一会儿又噔噔噔跑回来,不管奶娘在后面‘皇上慢点c慢点’的呼声。 他摊开手,给凌昭看。 凌昭低下头,只见孩子掌心里放着的,竟是一小块玫瑰花糕。他皱了皱眉,问:“不知皇上何意?” 后边的奶娘忙跪下:“回王爷的话,这是皇上昨儿晚上的点心,是他最爱吃的,我们不让他吃太多,怕闹肚子,谁知皇上偷偷藏下了一块。” 小皇帝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怯怯道:“皇叔,给你。” 李太妃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又催促凌昭:“既是皇上给你的,还不快收下谢恩?” 凌昭对甜食素来没半点兴趣,奈何母亲吩咐,只能接过:“谢皇上。” 小皇帝两只小手握紧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到旁边,把正蜷缩在椅子下舔爪子的猫儿抱起来,走回凌昭面前:“给你。” 李太妃疑惑道:“你皇叔送你的猫,皇上不喜欢吗?” 小皇帝摇摇头:“喜欢。喜欢忠勇,喜欢聪慧,但是都给皇叔。”他手一松,猫儿从他怀里跳下:“朕喜欢的都给皇叔”他脑袋垂低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又伸手扯住凌昭的袖子:“皇叔把母后还给朕吧,求求你了。” 李太妃一愣,顿时泪如雨下,俯身抱住小皇帝。 不止是她,就连周围负责伺候小皇帝的宫人,全都暗自垂泪,忍着不发出声音。 在这样的死寂中,突然有一名小宫女,膝行上前两步,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哀求道:“求王爷开恩,放过长华宫的江娘娘” 因为恐惧,她的身子都在抖,嘴唇也发颤,却逼迫自己发出声音:“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任凭王爷发落,可拼死也要开这个口江娘娘真的是个好人,当年奴婢病的快死了,旁人要把奴婢移出宫去等死,不让奴婢脏了地方,是江娘娘江娘娘好心,耗费心力救回奴婢一条命。”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卑微的身躯如同不堪重负,头越发低了,哭道:“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先帝的嫔妃中,所谓宽容善良的有好几位,但谁不知道那都是对上不对下的,对着先帝好性子,对着下面的人还不是随意打骂只有江娘娘,奴婢的命便如蝼蚁,她也愿意伸出援手。求王爷求王爷网开一面,就让江娘娘和皇上团聚吧!”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都跟着磕头:“求王爷恩准江娘娘和皇上团聚!” 凌昭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眼神难得柔软。 他自然不用任何人告知——他的晚晚,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过了会儿,凌昭告辞离去,李太妃跟出去好些路,左右无人,才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不管你准备如何昭儿,你若伤害晚晴和皇上的性命,便只当没有我这个娘罢!” 秦衍之一到长华宫,先是见到了宝儿。 宝儿吓的够呛,脸一下子白了。 秦衍之笑了笑,温声道:“别怕,只有我——王爷不在。” 宝儿松了好大一口气,跪下给他行礼。 江晚晴原本坐在窗下念书,容定在一边给她削瓜果吃,猛地听说秦衍之来了,她也不慌,先叫容定和宝儿出去招待,自己把用一块旧布包好的东西藏进袖子,然后施施然走出去见客。 秦衍之看见她,躬身行礼:“江娘娘。” 江晚晴微微一笑:“秦大人。” 秦衍之一怔,江姑娘和王爷自幼相识,和他自然也认识,这一句实在生分了。他抬眸苦笑:“担不起娘娘就如从前一般,叫我一声衍之就好。” 江晚晴淡淡道:“你既然称呼我江娘娘,就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秦衍之心知今天这一趟是份苦差,斟酌着字句道:“确实七年了,期间发生太多事情” 他看着眼前美貌依旧的女子,低声道:“娘娘对王爷也许多有误会,王爷在北地这么久,心里一直念着娘娘,也只念着娘娘。北地生活艰难,王爷别说是移情他人,就连贴身衣物的缝补活,都不愿让旁的女子动手——” 江晚晴柳眉微蹙:“本宫是摄政王的皇嫂,你休得胡言。” 秦衍之心中叹息不止,将王爷托付的帕子掏了出来,双手奉上:“娘娘,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当年王爷初次出征前,您赠予的这一方绣帕,是他七年来唯一近身的女儿之物。” 江晚晴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她多年前绣的,还牵扯出一段悲伤的记忆。 她和凌昭吧怎么说呢。 古代谈恋爱不同于现代小情侣的缠绵,一个是天家皇子,一个是千金小姐,每个月见几面,逢年过节聚一聚,就算青梅竹马了,平时也就书信传情,一眼万年。 在她心里,她和凌昭就跟网恋差不多不,比网恋还差一等,毕竟她存了网骗的心思。 因此,那年凌昭奉命领兵出征,身为初恋白月光的她,怎能毫无表示,只好连夜做出来一方锦帕赠君。 可怜她对凌昭本没那么深的感情,绣的时候直犯困,一边绣一边打呵欠,好几次扎到手,疼的要命,还在帕子上留下几个小小的血点。 当然,这看在凌昭眼里,自然是深爱他的铁证——他拿到帕子后,先是冷着脸把她说了一顿,叫她以后别白费力气还弄伤自己,他身为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大丈夫,平时都用抹布擦脸的,根本用不着女孩子家的手帕,后来暗地里又把这条手帕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走哪带到哪,恨不得带进棺材里。 江晚晴凝视着手帕,忽然疾步走回偏殿,拿起一边的剪子,咔嚓就是一剪刀。 秦衍之神色剧变:“娘娘,不可!” 太晚了,撕拉一声,手帕从中裂开,就像燕子的尾巴孤零零地荡在空中,瞧着煞是可怜。 江晚晴拿出一早准备的东西,将这条断了的帕子系在上面,交还给秦衍之,郑重道:“秦大人,请您拿回去给王爷过目。还有几句话,劳烦您一并带上。” 秦衍之握在手中,只觉得那东西分外硌手,如有千斤重。 江晚晴直视他:“此生此世,我生是先帝的人,死是——”一想死了以后是要回现代的,忙改口:“——死了再说。总之覆水难收,我只求王爷赐我一死甚至不需他亲自动手,托人带个口谕来也行。” 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秦大人,你就帮我求求王爷,成全了我吧!他日我去后,在地底下也不会忘记替你祈福的。” 秦衍之沉默良久,苦笑道:“娘娘,非是微臣不肯,只是这话除了您自己对王爷说,换别的人,谁说都难逃一死。” 江晚晴急道:“我自己跟他说了呀,他怎么听过就忘呢!” 秦衍之看着面前真情实感着急的江皇后,又想起自家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王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前途渺茫。 回王府的轿子里,秦衍之把江晚晴托付的东西递过去,过了半天,仍没听见王爷有什么动静,不禁头皮发麻,比大战前还忐忑。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定下心神,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 常年在外打仗,风吹雨淋的,凌昭的肌肤本是健康的古铜色,如今脸上却泛起异样的苍白,眼神只盯着那断裂的帕子,一声不吭。 秦衍之一颗心直往下沉,轻轻开口:“王爷,等到了府里,属下找个绣娘缝——” 凌昭冷冷道:“不必。” 接着又不说话了。 一路上并不颠簸,可秦衍之总觉得心跳乱的很,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平静。 半晌,凌昭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压在人心口:“对谁都这般好,只不肯对我好一些。”秦衍之正欲说话,又听他问:“这是何意?” 秦衍之定睛看了过去,只见早先江晚晴用布包好,又用帕子系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了一个清秀的‘贞’字。 他一时也没有头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轿子到了王府门前,秦衍之先下来,撩起布帘。 凌昭刚走出来,便有一名老妈妈上前来,向他行了一礼,旁边站着两名婢女,原来是他小时候的乳娘,前段时间病了,这会儿大好了便过来请安。 他问了两句,本想转身进门,忽然停下:“衍之。” 秦衍之立即会意,把那块写着‘贞’字的木牌,拿给老妈妈看:“陶妈妈,您看如果有一个女子把这东西给一个男子,代表什么意思?” 老妈妈眯起眼睛看了看,神色突变:“这这是那姑娘给你的吗?” 秦衍之在王爷目光的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的。” 老妈妈怜悯的叹气:“那位姑娘许了人的吧?夫家不在了?” 秦衍之点头,惊讶:“您怎么知道?” 老妈妈更为同情,放缓声音:“木牌虽小,却是那位姑娘的决心——她是打算一生守着亡夫c亦或是为他殉葬的,将来盼着族人给她立一座贞节牌坊,以全她对亡夫的一片真心。唉,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年纪轻,看开点。” 秦衍之又是震惊又是尴尬,敷衍了老妈妈好一会儿,回头一看,摄政王早就黑着脸进去了,行走便如一阵疾风刮过,气势凌人。 他赶紧跟了过去。 凌昭一直进了书房,才停下来,寒声道:“你即刻去江尚书府上一趟。” 秦衍之心神一凛:“江姑娘对王爷是多有忤逆,可若用江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到底不是君子所为——” 凌昭拧眉:“她待本王怎样,自是随她喜欢,只她存了自戕的心思,本王便一刻也容不得。你现在就去,不可耽搁。” 他在长华宫逗留了好一会儿,叫了宝儿到跟前,问东问西,恨不得把院子里有几只蚂蚁都问清楚。 下午,又来了一队太监,将长华宫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宝儿自是乐的清闲,反倒江晚晴,总是意兴阑珊的。 魏志忠请过安,对她说了许多讨好的话,见这位前皇后依然闷闷不乐,便小声道:“长华宫荒废多时,需得精心修缮一番,才好住人”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但是请娘娘放心,这宫里,您毕竟是住不长的。” 摄政王和江皇后有一段旧情,宫里的老人哪个不知道? 这几日,摄政王的用心良苦,他看在眼里,现在说这些话,也是为了宽慰江晚晴,暗指王爷迟早给她个名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购买比例不够,此为防盗章 半道上, 两人兵分两路, 秦衍之低调行事, 独自前往长华宫, 凌昭就直接到泰安宫, 给李太妃请过安。 李太妃气色不佳, 这几日除了陪伴小皇帝, 就是留在宝华殿中祈福,任凭旁人怎么劝都不肯听。 彭嬷嬷将这话说给凌昭听, 凌昭也开口劝了两句。 李太妃一听, 脸色苍白, 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是劝不住你的, 你一向固执,小时候就这脾气,现在长大了, 翅膀硬了,更不会听我的我只盼诸天神佛在上,能令你回转心意。” 凌昭淡然道:“若真有神佛, 天下又怎会有不平之事?”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那笑却极冷:“这世上终究恶人横行,可见神佛即便存在,素日里也是闭着眼睛的。” 李太妃的手颤了颤, 点点头:“好好。你不敬兄长, 也不敬神佛, 早就是石头作成的心肠了!” 凌昭见母亲动怒,不欲多言,起身:“母亲息怒。” 李太妃见他有告辞的意思,开口唤道:“你等下,跟我去见一见皇上。” 凌昭扬了扬眉:“皇上又哭闹了?” 李太妃看了他一眼,缓声道:“不,他有话与你说。” 小皇帝就住在李太妃寝殿后面,这是李太妃特意安排的,晚上只要小皇帝一哭,她就能听见,方便过去陪他。 此刻,小皇帝午睡醒了,正在偏殿和两只动物玩闹,凌昭给猫赐名‘忠勇’,他就给狗赐名‘聪慧’,也算智勇双全。 他怀里抱着养的越发壮实的猫儿,小狗围着他的腿乱蹭,闹的他咯咯发笑。 太监报说李太妃和摄政王来了,满殿的宫人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参见太妃,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小皇帝不笑了,对于凌昭,他总是畏惧的。 李太妃挥手让下人都起来,揽过小皇帝,温柔的笑笑:“皇上,你不是说有话要同你皇叔说吗?我把你皇叔带来了,你快对他讲吧。” 小皇帝紧张地眨巴两下大眼睛,磨蹭一会儿,慢吞吞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凌昭的袖子,小声唤道:“皇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出口,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李太妃听了,心里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凌昭声音平静:“皇上有话请吩咐。”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走回了自己房中,隔着一会儿又噔噔噔跑回来,不管奶娘在后面‘皇上慢点c慢点’的呼声。 他摊开手,给凌昭看。 凌昭低下头,只见孩子掌心里放着的,竟是一小块玫瑰花糕。他皱了皱眉,问:“不知皇上何意?” 后边的奶娘忙跪下:“回王爷的话,这是皇上昨儿晚上的点心,是他最爱吃的,我们不让他吃太多,怕闹肚子,谁知皇上偷偷藏下了一块。” 小皇帝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怯怯道:“皇叔,给你。” 李太妃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又催促凌昭:“既是皇上给你的,还不快收下谢恩?” 凌昭对甜食素来没半点兴趣,奈何母亲吩咐,只能接过:“谢皇上。” 小皇帝两只小手握紧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到旁边,把正蜷缩在椅子下舔爪子的猫儿抱起来,走回凌昭面前:“给你。” 李太妃疑惑道:“你皇叔送你的猫,皇上不喜欢吗?” 小皇帝摇摇头:“喜欢。喜欢忠勇,喜欢聪慧,但是都给皇叔。”他手一松,猫儿从他怀里跳下:“朕喜欢的都给皇叔”他脑袋垂低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又伸手扯住凌昭的袖子:“皇叔把母后还给朕吧,求求你了。” 李太妃一愣,顿时泪如雨下,俯身抱住小皇帝。 不止是她,就连周围负责伺候小皇帝的宫人,全都暗自垂泪,忍着不发出声音。 在这样的死寂中,突然有一名小宫女,膝行上前两步,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哀求道:“求王爷开恩,放过长华宫的江娘娘” 因为恐惧,她的身子都在抖,嘴唇也发颤,却逼迫自己发出声音:“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任凭王爷发落,可拼死也要开这个口江娘娘真的是个好人,当年奴婢病的快死了,旁人要把奴婢移出宫去等死,不让奴婢脏了地方,是江娘娘江娘娘好心,耗费心力救回奴婢一条命。”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卑微的身躯如同不堪重负,头越发低了,哭道:“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先帝的嫔妃中,所谓宽容善良的有好几位,但谁不知道那都是对上不对下的,对着先帝好性子,对着下面的人还不是随意打骂只有江娘娘,奴婢的命便如蝼蚁,她也愿意伸出援手。求王爷求王爷网开一面,就让江娘娘和皇上团聚吧!”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都跟着磕头:“求王爷恩准江娘娘和皇上团聚!” 凌昭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眼神难得柔软。 他自然不用任何人告知——他的晚晚,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过了会儿,凌昭告辞离去,李太妃跟出去好些路,左右无人,才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不管你准备如何昭儿,你若伤害晚晴和皇上的性命,便只当没有我这个娘罢!” 秦衍之一到长华宫,先是见到了宝儿。 宝儿吓的够呛,脸一下子白了。 秦衍之笑了笑,温声道:“别怕,只有我——王爷不在。” 宝儿松了好大一口气,跪下给他行礼。 江晚晴原本坐在窗下念书,容定在一边给她削瓜果吃,猛地听说秦衍之来了,她也不慌,先叫容定和宝儿出去招待,自己把用一块旧布包好的东西藏进袖子,然后施施然走出去见客。 秦衍之看见她,躬身行礼:“江娘娘。” 江晚晴微微一笑:“秦大人。” 秦衍之一怔,江姑娘和王爷自幼相识,和他自然也认识,这一句实在生分了。他抬眸苦笑:“担不起娘娘就如从前一般,叫我一声衍之就好。” 江晚晴淡淡道:“你既然称呼我江娘娘,就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秦衍之心知今天这一趟是份苦差,斟酌着字句道:“确实七年了,期间发生太多事情” 他看着眼前美貌依旧的女子,低声道:“娘娘对王爷也许多有误会,王爷在北地这么久,心里一直念着娘娘,也只念着娘娘。北地生活艰难,王爷别说是移情他人,就连贴身衣物的缝补活,都不愿让旁的女子动手——” 江晚晴柳眉微蹙:“本宫是摄政王的皇嫂,你休得胡言。” 秦衍之心中叹息不止,将王爷托付的帕子掏了出来,双手奉上:“娘娘,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当年王爷初次出征前,您赠予的这一方绣帕,是他七年来唯一近身的女儿之物。” 江晚晴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她多年前绣的,还牵扯出一段悲伤的记忆。 她和凌昭吧怎么说呢。 古代谈恋爱不同于现代小情侣的缠绵,一个是天家皇子,一个是千金小姐,每个月见几面,逢年过节聚一聚,就算青梅竹马了,平时也就书信传情,一眼万年。 在她心里,她和凌昭就跟网恋差不多不,比网恋还差一等,毕竟她存了网骗的心思。 因此,那年凌昭奉命领兵出征,身为初恋白月光的她,怎能毫无表示,只好连夜做出来一方锦帕赠君。 可怜她对凌昭本没那么深的感情,绣的时候直犯困,一边绣一边打呵欠,好几次扎到手,疼的要命,还在帕子上留下几个小小的血点。 当然,这看在凌昭眼里,自然是深爱他的铁证——他拿到帕子后,先是冷着脸把她说了一顿,叫她以后别白费力气还弄伤自己,他身为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大丈夫,平时都用抹布擦脸的,根本用不着女孩子家的手帕,后来暗地里又把这条手帕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走哪带到哪,恨不得带进棺材里。 江晚晴凝视着手帕,忽然疾步走回偏殿,拿起一边的剪子,咔嚓就是一剪刀。 秦衍之神色剧变:“娘娘,不可!” 太晚了,撕拉一声,手帕从中裂开,就像燕子的尾巴孤零零地荡在空中,瞧着煞是可怜。 江晚晴拿出一早准备的东西,将这条断了的帕子系在上面,交还给秦衍之,郑重道:“秦大人,请您拿回去给王爷过目。还有几句话,劳烦您一并带上。” 秦衍之握在手中,只觉得那东西分外硌手,如有千斤重。 江晚晴直视他:“此生此世,我生是先帝的人,死是——”一想死了以后是要回现代的,忙改口:“——死了再说。总之覆水难收,我只求王爷赐我一死甚至不需他亲自动手,托人带个口谕来也行。” 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秦大人,你就帮我求求王爷,成全了我吧!他日我去后,在地底下也不会忘记替你祈福的。” 秦衍之沉默良久,苦笑道:“娘娘,非是微臣不肯,只是这话除了您自己对王爷说,换别的人,谁说都难逃一死。” 江晚晴急道:“我自己跟他说了呀,他怎么听过就忘呢!” 秦衍之看着面前真情实感着急的江皇后,又想起自家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王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前途渺茫。 回王府的轿子里,秦衍之把江晚晴托付的东西递过去,过了半天,仍没听见王爷有什么动静,不禁头皮发麻,比大战前还忐忑。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定下心神,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 常年在外打仗,风吹雨淋的,凌昭的肌肤本是健康的古铜色,如今脸上却泛起异样的苍白,眼神只盯着那断裂的帕子,一声不吭。 秦衍之一颗心直往下沉,轻轻开口:“王爷,等到了府里,属下找个绣娘缝——” 凌昭冷冷道:“不必。” 接着又不说话了。 一路上并不颠簸,可秦衍之总觉得心跳乱的很,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平静。 半晌,凌昭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压在人心口:“对谁都这般好,只不肯对我好一些。”秦衍之正欲说话,又听他问:“这是何意?” 秦衍之定睛看了过去,只见早先江晚晴用布包好,又用帕子系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了一个清秀的‘贞’字。 他一时也没有头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轿子到了王府门前,秦衍之先下来,撩起布帘。 凌昭刚走出来,便有一名老妈妈上前来,向他行了一礼,旁边站着两名婢女,原来是他小时候的乳娘,前段时间病了,这会儿大好了便过来请安。 他问了两句,本想转身进门,忽然停下:“衍之。” 秦衍之立即会意,把那块写着‘贞’字的木牌,拿给老妈妈看:“陶妈妈,您看如果有一个女子把这东西给一个男子,代表什么意思?” 老妈妈眯起眼睛看了看,神色突变:“这这是那姑娘给你的吗?” 秦衍之在王爷目光的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的。” 老妈妈怜悯的叹气:“那位姑娘许了人的吧?夫家不在了?” 秦衍之点头,惊讶:“您怎么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秦衍之忙拱了拱手:“张先生, 对不住,没撞着您吧?” 张远微微摇头:“没有。秦大人这是急着去什么地方?” 秦衍之拉住他到一边:“倒也不急。”他见左右无人, 叹了口气,道:“张先生来的正好,我正想请您帮我拿个主意。王爷交代我去查曾在先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带来问话。” 张远奇道:“不是问过两回了吗?” 秦衍之苦笑:“那是问公事, 这算私事。” 张远即刻了然于心:“江皇后?” 秦衍之摊了摊手,压低声音:“现在已经变成江氏了,王爷如今不认江姑娘当过先帝皇后”他停了停, 又叹气:“也许他心里, 从来就没认过。” 张远点点头:“王爷这是想问什么?” 秦衍之咳嗽了下:“江姑娘坚称深爱先帝,对王爷已无半点情意, 王爷可能想知道, 这七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如此绝情。” 张远笑道:“那你去找个御前当值的太监来问问不就好了, 为何发愁?” 秦衍之眉宇拧了起来:“王爷这几日忙于公务,日理万机,本就难得休息,晚上能睡两三个时辰都算多的——可他宁愿从这里面再挤出时间,思考江姑娘的事情张先生, 不瞒您说, 我是害怕, 这万一江姑娘心如磐石, 不可回转,王爷会不会受不住打击?” 张远摆手道:“不至于。” 秦衍之道:“我也是担心。” 张远看着他,沉吟一会,抬头:“这样,你进宫,找找曾在先帝跟前伺候,又犯了错事被调走或被处罚的太监。” 秦衍之一点即通,微笑:“还是张先生想的周到。” 张远自谦道:“这算什么?咱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大事将成,只盼王爷能心情舒畅才好。”他远远望了眼书房的方向,好笑:“王爷真是以后天下都是他的,还怕拿不下区区一个女人吗?” 秦衍之进宫后,不消半日便把一名年轻的太监带了回来。 王府的演武场外,小太监紧张得额头冒汗,往里看了一眼,只见摄政王手执长刀c正在练武,一招一式气势如虹,便似劈风斩浪——日光下,刀刃的寒芒一闪,他吞了口唾沫,额头流下一滴硕大的冷汗。 他曾在先帝跟前当差,然而因为失手摔坏了一个前代花瓶,被御前大太监责骂一顿,发落去干宫里最苦最累的活儿,早就心生怨言,如今有替摄政王效力的机会,自然跃跃欲试。 凌昭其实也没在演武场待多久,不过是久不碰兵刃,练练手罢了,很快便走了出来,经过秦衍之身畔,对他点了点头。 秦衍之便带小太监去书房,边走边低声道:“记着——千般万般不是,都是先帝的错处,和江娘娘无关。” 小太监心知他是在提点自己,忙道:“多谢大人,奴才记清楚了。” 等到了书房外,秦衍之留下,示意小太监进去。 凌昭坐在书案后,擦拭着一柄利剑。 小太监这才看清楚,王府的书房特别奇怪,除了书架外,还有两架子的兵器,堆在角落里,长/枪大刀短剑应有尽有,怪可怕的。 凌昭看见他,抬了抬眼:“说。” 这简单而冰冷的一个字,如芒刺在背,扎了一下,小太监差点跳起来,磕磕巴巴道:“回c回王爷——奴才不敢对先帝不敬,只是有些事,奴才实在看不过眼!”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江娘娘实在可怜呐!” 凌昭手上的动作一停,目光映在剑刃上,比伤人的兵器更锋利。 小太监急于表现自己,一股脑的瞎说起来:“当年江娘娘刚进东宫,先帝便派了十个能说会道的老嬷嬷,天天在娘娘身边念叨女儿家的应当以夫为天,既然嫁了人便不能再有其他念想,十二个时辰不离身,还动辄罚娘娘抄写三从四德,娘娘经常深夜里一边抄,一边哭泣不止。更下作的是——先帝还c还造谣您的事迹。” 他偷偷瞥了眼书案后的人,仿佛不敢说下去。 凌昭眉目不动,只语气比冰霜更冷:“本王如何?” 小太监低下头,继续绞尽脑汁c胡编乱造:“先帝登基后,叫了几个北地的老婆子过来,成天在娘娘面前数落王爷您的罪状——说您在北边品行不端,因为军中寂寞,就就强抢民女,下至十岁出头的良家少女,上至手下将领的妻女,只要您看上眼了就不会放过。还有,您每隔三日必定逛一次下三滥的地方,招妓作乐,每次一个姑娘还不够,要左拥右抱,起码两个才够” 他偷偷抬起眼,才一触到摄政王的目光,立刻又垂下脑袋,跪着动也不敢动,汗流浃背:“这话听着荒唐,起初江娘娘也是不信的,但是说了整整七年,铁打的耳根子也软了。” 良久,上方传来冷冷的回话:“出去。” 小太监磕了头,倒退着离开。 秦衍之叫人带了那太监回去,自己推门进书房,见凌昭手持剑站着,剑尖抵住地面,便道:“王爷,看来江江氏只是被先帝蒙蔽了,只要解开误会——” 一道寒光闪过,架子上的一只仙翁祝寿彩釉花瓶应声碎裂,碎片四散飞开,有一片恰恰擦过凌昭颊边,带出一丝猩红的血痕。 秦衍之惊道:“王爷!” 凌昭抬手拭去,冷笑:“本王的好皇兄。” 秦衍之见那伤口不深,稍稍定下心神。 凌昭刷的一声收剑回鞘,淡淡道:“得空,你去一趟长华宫,把这个带去。”他伸手进怀,摸出一方珍藏的绣帕,神色微微柔和:“你就说——这些年来,本王近身的女儿之物,唯有这一件。此心此意,山海不可动摇。” 秦衍之知道他有多看重这帕子,格外小心地收下,又问:“方才来回话的太监,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凌昭坐下,嗤笑一声:“妄议前主,不忠不义,不可继续留在宫中。给点银子,打发了。” 秦衍之微微一笑:“是。” 长华宫。 江晚晴早等晚等,死活等不到暗杀自己的人,猜到估计凌昭回去后,冷静下来又心软了,心里不禁干着急。 可光急也没用,她便叫容定出去捡几根粗点的树枝,切下一小段,磨平了给她。 宝儿缠着问这是作什么用的,她只笑不语。 这天晚上,江晚晴在灯下练字,宝儿侍奉在侧,瞧着她的心情不错,心思一转,重重咳嗽了声,用眼神示意容定靠过来。 江晚晴没抬头:“宝丫头,嗓子不好,炖个梨吃。” 宝儿一时语塞,有点赧然。 容定见她这般憨傻的样子,心里叹气,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挑起话头:“娘娘字写的好,画也很好。” 江晚晴抬起头看了看,道:“不是我画的。” 容定佯装惊讶:“不是?” 江晚晴起身,就着灯烛,凝视画上的雪中红梅:“宫人送来的,说是先帝的遗作。” 宝儿心头一喜,暗想小容子真是歪打正着,正好帮自己打开话题,上前一步道:“娘娘勿怪,有一件事,奴婢真的想知道,就怕提起会让娘娘伤心。” 江晚晴一笑:“想问先帝呀?” 宝儿用力点头,迟疑道:“宫里宫外,都说先帝是风流天子,娘娘可是因为这个才同先帝心生嫌隙?” 江晚晴摇了摇头,却没多说,在宝儿期盼的眼神下,只叹了口气:“他生前是个体面人,如今人去灯灭,给彼此留点脸面吧。” 烛光忽然一晃,容定的目光随之闪了闪,很快又沉寂下来。 宝儿央求道:“奴婢不会说出去的,就我们私底下说说娘娘,奴婢都在宫里这么久了,仍旧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别人都当奴婢是个穷乡僻壤来的傻子,背地里笑话我。” 江晚晴见她可怜巴巴又眼带期望的样子,扑哧一笑,心想算了,反正以后这丫头也是要被送出宫的,便转过头,微眯起眼,盯着墙上的那幅画——几朵红梅画的随意,那颜色却极为艳丽,艳红如血。 “先帝么生了一双含笑带情的桃花眼,任是无情也动人,说他风流多情,多半是因为这双眼睛了,不管有意无意,朝人看上一眼,便如四月桃花瞬间开遍山林,加上他身份尊贵,被他盯过的少女,少有不心动的。” 宝儿怔了怔,开口:“啊?那他不是真风流啊?” 江晚晴长叹一声,隐晦道:“风流也得有资本。” 宝儿茫然问:“什么意思?” 江晚晴又叹了口气:“宝丫头,你一直陪我在长华宫,未曾见过先帝真容,所以不知他生来体弱多病,是真的病的很重,七年里,大半时间病发卧榻,上朝都勉强,只能由大臣来寝宫,例行汇报。” 宝儿依旧不解:“那和他风不风流有何关系?” 江晚晴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沉默的容定身上,慢慢道:“你年纪小,自是不懂,小容子是进过净身房的,自然也不会明白——男人风流起来,是要很多力气的。” 宝儿脱口道:“先帝没力气吗?” 容定神色变了变,忍住了。 江晚晴叹道:“岂止没力气。文孝皇后早逝,宫中无太后坐镇,我身为皇后,太医就只能来找我,真是真是叫我为难极了。” 宝儿追问:“太医都说了什么?” 江晚晴背过身,脸上发热,低低道:“太医说,先帝体弱,不可行剧烈动作,后宫的主子们侍寝的时候,可得千万上上心。我没办法,只能在各宫嫔妃前来请安的时候,厚着脸皮把这话交代下去。” 容定的脸有些苍白,耳根子却莫名红了。 江晚晴想起旧事,感慨万千:“因此,先帝的后宫里,嫔妃一边争宠c勾心斗角,一边还得避宠。” 宝儿好奇道:“争宠是历朝历代的嫔妃都有的,避宠却是为何?” 江晚晴苦笑:“侍寝时若有个万一,那就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曾经有个养心殿的宫女,容貌出色,也有手段,未侍寝先封位份,本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可先帝在她那儿待了两个晚上,夜里一直冲着她咳嗽,就像吊着口气快不行了,把那位妹妹给吓的她哭着来给我磕头,求我向先帝请命,准她去尼姑庵里修行。” 这一通说的累了,她想起还有事情,便叫容定和宝儿出去。 宝儿关上门,无知无觉走出一段路,若有所思:“原来,男人风流竟是要凭力气的,谁力气大才有资格风流,唉,想来摄政王定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了,他看起来那么壮,还能打仗,你说是不是——” 下意识转头看向容定,却见少年眉眼冷沉如水,薄唇紧抿。 宝儿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歉然道:“对不住,我傻了,你怎会知道其中奥秘你又算不得男人。” 长华宫。 小宫女宝儿端着托盘,刚走到殿门口,忽听西边儿传来一阵幽怨的哭声,如泣如诉,不胜凄楚,不禁趁着没人翻了个白眼。 这都大半年了,李贵人的眼泪就跟长江的水似的,怎么也流不尽。 风里携来断断续续的哭音:“皇上,皇上,嫔妾冤枉冤枉啊!” 宝儿怔了怔,回首望一眼远处的琉璃瓦,叹了口气。 这疯疯癫癫,终日流泪的李贵人,竟是不知她口中的皇上,早就成了先帝。 太子都已经登基了。 想到这里,宝儿又加快脚步,往正殿走去。 宝儿年纪小,入宫的时间不长,初来乍到没几天,就被指派到了长华宫——这儿原先是个当差的好地方,正殿住着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娘娘。 先帝自年少时便有风流名声,一生多情,可至死都只有一个孩子,也就是前些天登基的年仅五岁的小太子。 太子是由一名身份低微的后妃所出,才几个月大,那女人不知犯了什么事儿,畏罪上吊了,先帝便着人把孩子抱给皇后养。 直到七个月前。 先帝一道圣旨,将皇后幽禁于长华宫,此生不得踏出宫门半步,等同于打入冷宫不得超生,徒留个不顶用的虚名。 宝儿进宫这么久,几乎从没听人提起过皇后。 她就像是宫里的一道禁忌,所有人都对她讳莫如深,若非亲眼所见,每日伺候着,宝儿只怕要将这位失宠的娘娘当成洪水猛兽。 可她家娘娘分明是天仙般的人,最是温柔良善。 江晚晴正在偏殿看书。 自从下了禁令,这里伺候的,只剩宝儿和一名也是新来的小太监容定。 长华宫的老人死的死,调走的调走,全不在了。 宝儿和容定即便有心收拾齐整,可偌大的一个宫殿,到底心力不足,因此殿内难免显得破败。 江晚晴身着一袭缟素的裙子,一头乌黑的秀发挽成简单的发髻,用玉白的簪子定住,脸上脂粉未施,此刻正悠闲地坐在榻上,倚着窗,神态慵倦,苍白纤细的手指,缓缓翻过一页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书里的凌昭的确对初恋白月光一往情深, 可是白月光自尽后,他就无欲无求沉迷皇帝这职业了。 根据原作, 他来后宫的次数算不得多,基本雨露均沾, 按照位份依次过夜。 原女主江雪晴正式进宫前,他甚至没有特别的偏好,对嫔妃的要求更是简单。 ——安分, 不作妖,不闹腾。 否则该杀该罚, 绝无二话,从不心软。 可见他当上皇帝以后,并非恋爱脑的人设,怎么现在就那么不上道呢? 江晚晴唉声叹气了半天, 肚子饿了。 正好外头送来了下午的点心, 江晚晴便和容定宝儿一起分了吃。 才刚吃下一只软糯糯的豆沙馅青团,刚想再拿一只,远处一阵喧哗,依稀能听清‘摄政王’三字。 江晚晴心头一凛, 把盘子一推,催促宝儿:“快藏起来。” 宝儿不明所以, 听主子吩咐, 点了点头, 可还没走出门, 已经听到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江晚晴微微蹙眉,道:“来不及了。” 容定很有默契地从宝儿手里拿过盘子,高高举起,直接往地上一砸。他挡在江晚晴身前,再多碎片纷飞,也未曾触及她的衣衫。 宝儿倒是吓的尖叫了声,容定转向她,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笑了笑,无声的作口型:“嘘” 外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容定走回江晚晴身边,看见方才慌乱之间,她的唇角还残留一点豆沙,便抬起手,用干净的帕子,替她轻轻拭去。 少顷,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沉重许多。 宝儿大气也不敢出,已经先跪下了,头低低的:“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定见那行走间衣袂无风自动的男人快到门口了,暗暗叹一口气,心想罢了,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坐,生而为人心态首先得放平,能屈能伸才活的轻松。 从前凌昭跪自己,现在换他跪一跪也没什么所谓。 他低下头,却听江晚晴突然开口,对那锦衣华服的来客道:“这名小太监伺候本宫的时候伤了腿脚,后来又挨了一顿打,不便行跪礼,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容定一怔,细长凤眸中,似有温柔流光一瞬而过。 凌昭没把心思放容定身上,只是弯下腰,捡起摔烂了的团子,淡声问:“怎么,不合胃口?” 江晚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目光:“吃不下。先帝已去,皇上受你挟制,本宫还能吃下什么东西?” 宝儿偷偷瞧了自家娘娘一眼。 咦,奇怪了。 娘娘今天胃口不挺好的么,早上多吃了半碗粥,就刚才吃团子还津津有味的,怎么突然又食不下咽了。 凌昭脸色沉了下来:“你就非得提他们。” 江晚晴幽幽道:“先帝是我的夫君,皇上是我的孩子,我不念着他们,难道还会想着不相干的人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昭立刻想起泰安宫中,小皇帝字字诛心的话,气的够呛,冷笑道:“是夫君爱子,都是你愿意说心里话悄悄话的人,只我是不相干的外人。” 江晚晴蹙了蹙眉,什么心里话悄悄话? 听他这口气,十里开外都能闻到酸味了。 从前,凌昭也是这性子,江晚晴身为名门贵女,长的美丽,又能弹一手好琴,自然追求者众多,他总觉得防不胜防,每每拈酸吃醋。 这时候,换作以前,她会笑着瞪他一眼,说一句‘醋坛子’,就算雨过天晴,没事了。 然而现在 江晚晴心思一转,决定添上一把火,于是往外面走去,一直到正殿,取下桌案上的木牌,抱在怀里不撒手。 凌昭跟了出来,一看又是一肚子的火气:“你抱着一块木头作甚?也不怕上面有刺扎手。”他伸出手:“给我。” 江晚晴刻意把写着‘贞’字的一面朝外,向着他:“我待先帝的心,便如这块木牌所写。” 凌昭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是么。”他平静下来,定定道:“给我瞧一眼。” 江晚晴递了过去。 凌昭拿到手里,便是一掰,三指粗的木牌应声断裂。 宝儿原本跪在偏殿,悄悄膝行移到门口,如今抬头看见了,惊惧莫名。 天呐!摄政王这么大的蛮力,实在吓人,不愧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日后不知要残害多少可怜的姑娘。 江晚晴看见了,也是一惊,接着气闷:“你怎么总是不讲道理!” 凌昭冷然道:“若讲道理行得通,难道和你说心里话c说悄悄话的人,不该是我么?” 江晚晴当真莫名其妙,只觉得他今天吃错药了,净说胡话。 凌昭随手把断掉的木牌丢开,从怀中取出一块缝补好的锦帕,绷紧了声线问:“是你裁的?” 江晚晴看了看,颔首:“是。”接着将旁边茶几上的一杯冷茶,尽数倒在地上:“覆水难收,去日之日不可留。帕子已经旧了,王爷也该换一条了。” 凌昭面无表情:“可惜本王补好了,再用上十年八载,不成问题。” 江晚晴这才细细瞧了会儿,只见中间缝起的针脚十分粗糙,一看就是外行人所为,肯定不是绣娘的手笔,甚至不像姑娘家缝的。 她问:“秦衍之替你补的?” 凌昭很是不以为然:“他哪里有这么好的手艺。” 江晚晴:“” 不是秦衍之,那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凌昭沉默地盯着她,分明就是等她开口,问是谁缝的,她偏不问,侧过身子,仿佛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果然,凌昭一字一句冒着寒气:“本王天生命苦,什么都得自己争取,自己动手。” 江晚晴回头,看了他一眼:“王爷的话可笑极了,您如今想要什么没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任您挑选,争着送您手绢c争着当王府的女主人——”她停了停,横眉冷对着他:“可你非得觊觎皇嫂,天理不容,令人不齿。” 她说的字字含恨,凌昭听了却舒出一口气,神色也缓和了:“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发气。不会有别人,你大可安心。” 江晚晴道:“我为何要安心?你——” 凌昭温声打断她的话:“我在北边从来孑然一身,是凌暄居心叵测,在你面前陷害我。” 容定抬眸,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在心里摇头。 江晚晴微微怔忡,脱口道:“他何曾陷害你?” 凌昭冷哼了声:“他干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清楚。” 江晚晴无奈:“人都去了,他清不清楚又有什么要紧?当务之急,你尽快赐我一死,倘若你怕落人口实,你托人带个话,叫我自行了断也成——” 凌昭眸光渐冷,戾气尽显:“谁敢赐死你?怕是活的不耐烦。” 江晚晴差点眼前一黑,倒下去。 搞了半天,他竟然根本不想赐死她?不管她说多狠的话,他听了就忘,就算她送了个贞洁牌子过去,他气过恨过,也就丢在脑后了。 他年纪不大,怎么就得了健忘症呢? 江晚晴愁眉不展,恨恨道:“我跟你说不通的。” 凌昭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低声道:“晚晚,我今日不是来寻你吵架。” 江晚晴气煞:“我何曾与你吵架?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从来不是口舌争执的气话!” 凌昭见她果真生气的厉害,发丝都有些乱了,抬手想帮她理一理,又被她避开,他也不介意,心平气和道:“我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答我。” 江晚晴侧过身,不看他:“你问。” 凌昭一字一字清晰道:“你想要小皇帝平安活在世上?” 江晚晴不知他想如何,拧了拧眉:“那是自然。” 凌昭又问:“一定要他当皇帝?” 江晚晴坚定道:“是。” 凌昭唇边牵起一丝冰冷的笑:“若非如此,你就存了必死之心?” 江晚晴心里一动,觉得他好像有点上道了,当即用力点了下头:“是。你若执意篡位谋逆,我定然与你不死不休,生生世世视你为仇人。” 凌昭沉默良久,突然又笑了笑,轻声道:“不死不休——这话我喜欢。” 江晚晴走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下,冷冷看住他:“我说到做到,并非玩笑,你也别当我不敢。” 凌昭跟着过去,俯身蹲下,单膝及地,以他习惯的姿势平视她的眼睛,嘴角勾起的一点笑意越发苦涩:“你敢,你怎么不敢你连七弟都叫的出口。” 江晚晴理直气壮:“你在兄弟中排行第七,先帝排行第四,我怎么叫不得这一声七弟了?”她看了一圈四周的摆设,淡淡道:“难道王爷觉得我困守冷宫,当不起你的皇嫂?” 凌昭心知她有意挑衅,却不以为忤,坦然答道:“你应该清楚,你困在这里,我只会恨他,心疼你。” 他叹了一声,又想去摸她的头发,强自忍住,低声问:“这几日过的可还习惯?忍一忍,就这两天了。” 江晚晴刚才分明觉得他就快发怒了,谁知一转眼,他又开始对自己嘘寒问暖,不禁又气又急:“唉呀,你就是不懂!” 凌昭笑了笑,戏谑道:“是不懂。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过了七年就翻脸不认人了——不如你教我?” 江晚晴瞪着他,气恼道:“你干脆打发我去守先帝的陵墓算了!” 凌昭敛起笑意:“这话收回去,不准说。” 江晚晴见他总算不笑的那么令她绝望了,内心又升起胜利在即的希望:“在哪里守寡都是一样的,反正我嫁了先帝,就只认他一个人。今生,来生,永生永世都早已许给他了。” 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虔诚的默念:“老天爷,这话您千万千万别当真,我家拿到了拆迁款,回头我捐一笔香火钱修庙,您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凌昭怒道:“你——” 江晚晴冷眼看着他。 凌昭胸膛起伏,显然愤怒至极,半晌才阴沉道:“你别逼我。” 江晚晴冷笑:“你若还算个男人,有本事就杀了我。” 凌昭怒不可遏,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就没见过不带一个脏字还这么能伤人的。 他站立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眉眼冷漠的女子,看着看着,总是移不开眼睛,不知为何,心又软了下来。 七年,他真的想她了。 于是,他又俯身下去,道:“后天凌暄下葬,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江晚晴总算等来了想要的话,压抑住眼底的欣喜,急忙转头看着他:“你上回说过成全我,过了几天又忘了,这次可不能不算话——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别让人笑话你言而无信。” 凌昭只觉得她克制又着急的样子十分可爱,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了两下她的头发:“对你,一定说话算话。” 江晚晴蓦地起身,退到一边,低低道:“放肆。”转身回内殿,对着宝儿道:“送客。” 宝儿一直听他们唇枪舌剑,早就吓得噤若寒蝉,尤其是当主子毅然说出‘有本事就杀了我’的时候,她连呼吸都忘记了,生怕王爷真的出手伤人,就像掰断木头似的,用他那股非同常人的蛮力,扭断娘娘细嫩娇贵的脖子。 凌昭走的快,宝儿碎步小跑着跟上去,到了院子里,咬了咬牙,跪了下来,心脏狂跳不止:“王c王爷” 秦衍之在殿外等候,这时和凌昭一道向她看了过去。 宝儿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颤声道:“王爷有气冲c冲着奴婢来,奴婢这样的下人生来就是让人责骂的,娘娘金尊玉贵,请您请您别伤她!” 秦衍之略感意外,正要开口,忽见凌昭抬起一手,便按下不言。 宝儿没听见凌昭回话,更觉得恐惧至极,攥紧了小手,心一横豁出去了:“奴婢十岁没了亲娘,娘娘是对奴婢最好的人,比奴婢的亲生爹和后娘都好,娘娘对先帝坚贞不二,请王爷别再为难她了!” 她说完,没等凌昭动怒,自己先被自己吓了个半死,不停地咚咚咚磕响头,直把额头娇嫩的皮肤都磨破了,血丝渗了出来。 凌昭转身离去,一言不发。 秦衍之原本跟在他身后,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宝儿,又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笑意:“脑子虽不太好使贵在忠心。” 小半个时辰后,秦衍之又被迫坐进了回府的车驾。 他最近的运气真的有点背。 凌昭沉思了好一会,忽然道:“为何一个个的,都以为本王有意害她?” 秦衍之小心答道:“可能因为听见王爷和江江氏吵的厉害,加上护主心切,便胡思乱想起来。” 凌昭嗤笑一声:“都没见过夫妻斗嘴么?少见多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张远奇道:“不是问过两回了吗?” 秦衍之苦笑:“那是问公事,这算私事。” 张远即刻了然于心:“江皇后?” 秦衍之摊了摊手,压低声音:“现在已经变成江氏了, 王爷如今不认江姑娘当过先帝皇后”他停了停,又叹气:“也许他心里,从来就没认过。” 张远点点头:“王爷这是想问什么?” 秦衍之咳嗽了下:“江姑娘坚称深爱先帝,对王爷已无半点情意,王爷可能想知道, 这七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她如此绝情。” 张远笑道:“那你去找个御前当值的太监来问问不就好了, 为何发愁?” 秦衍之眉宇拧了起来:“王爷这几日忙于公务, 日理万机,本就难得休息,晚上能睡两三个时辰都算多的——可他宁愿从这里面再挤出时间, 思考江姑娘的事情张先生,不瞒您说, 我是害怕,这万一江姑娘心如磐石,不可回转, 王爷会不会受不住打击?” 张远摆手道:“不至于。” 秦衍之道:“我也是担心。” 张远看着他,沉吟一会,抬头:“这样, 你进宫, 找找曾在先帝跟前伺候, 又犯了错事被调走或被处罚的太监。” 秦衍之一点即通,微笑:“还是张先生想的周到。” 张远自谦道:“这算什么?咱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大事将成,只盼王爷能心情舒畅才好。”他远远望了眼书房的方向,好笑:“王爷真是以后天下都是他的,还怕拿不下区区一个女人吗?” 秦衍之进宫后,不消半日便把一名年轻的太监带了回来。 王府的演武场外,小太监紧张得额头冒汗,往里看了一眼,只见摄政王手执长刀c正在练武,一招一式气势如虹,便似劈风斩浪——日光下,刀刃的寒芒一闪,他吞了口唾沫,额头流下一滴硕大的冷汗。 他曾在先帝跟前当差,然而因为失手摔坏了一个前代花瓶,被御前大太监责骂一顿,发落去干宫里最苦最累的活儿,早就心生怨言,如今有替摄政王效力的机会,自然跃跃欲试。 凌昭其实也没在演武场待多久,不过是久不碰兵刃,练练手罢了,很快便走了出来,经过秦衍之身畔,对他点了点头。 秦衍之便带小太监去书房,边走边低声道:“记着——千般万般不是,都是先帝的错处,和江娘娘无关。” 小太监心知他是在提点自己,忙道:“多谢大人,奴才记清楚了。” 等到了书房外,秦衍之留下,示意小太监进去。 凌昭坐在书案后,擦拭着一柄利剑。 小太监这才看清楚,王府的书房特别奇怪,除了书架外,还有两架子的兵器,堆在角落里,长/枪大刀短剑应有尽有,怪可怕的。 凌昭看见他,抬了抬眼:“说。” 这简单而冰冷的一个字,如芒刺在背,扎了一下,小太监差点跳起来,磕磕巴巴道:“回c回王爷——奴才不敢对先帝不敬,只是有些事,奴才实在看不过眼!”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江娘娘实在可怜呐!” 凌昭手上的动作一停,目光映在剑刃上,比伤人的兵器更锋利。 小太监急于表现自己,一股脑的瞎说起来:“当年江娘娘刚进东宫,先帝便派了十个能说会道的老嬷嬷,天天在娘娘身边念叨女儿家的应当以夫为天,既然嫁了人便不能再有其他念想,十二个时辰不离身,还动辄罚娘娘抄写三从四德,娘娘经常深夜里一边抄,一边哭泣不止。更下作的是——先帝还c还造谣您的事迹。” 他偷偷瞥了眼书案后的人,仿佛不敢说下去。 凌昭眉目不动,只语气比冰霜更冷:“本王如何?” 小太监低下头,继续绞尽脑汁c胡编乱造:“先帝登基后,叫了几个北地的老婆子过来,成天在娘娘面前数落王爷您的罪状——说您在北边品行不端,因为军中寂寞,就就强抢民女,下至十岁出头的良家少女,上至手下将领的妻女,只要您看上眼了就不会放过。还有,您每隔三日必定逛一次下三滥的地方,招妓作乐,每次一个姑娘还不够,要左拥右抱,起码两个才够” 他偷偷抬起眼,才一触到摄政王的目光,立刻又垂下脑袋,跪着动也不敢动,汗流浃背:“这话听着荒唐,起初江娘娘也是不信的,但是说了整整七年,铁打的耳根子也软了。” 良久,上方传来冷冷的回话:“出去。” 小太监磕了头,倒退着离开。 秦衍之叫人带了那太监回去,自己推门进书房,见凌昭手持剑站着,剑尖抵住地面,便道:“王爷,看来江江氏只是被先帝蒙蔽了,只要解开误会——” 一道寒光闪过,架子上的一只仙翁祝寿彩釉花瓶应声碎裂,碎片四散飞开,有一片恰恰擦过凌昭颊边,带出一丝猩红的血痕。 秦衍之惊道:“王爷!” 凌昭抬手拭去,冷笑:“本王的好皇兄。” 秦衍之见那伤口不深,稍稍定下心神。 凌昭刷的一声收剑回鞘,淡淡道:“得空,你去一趟长华宫,把这个带去。”他伸手进怀,摸出一方珍藏的绣帕,神色微微柔和:“你就说——这些年来,本王近身的女儿之物,唯有这一件。此心此意,山海不可动摇。” 秦衍之知道他有多看重这帕子,格外小心地收下,又问:“方才来回话的太监,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凌昭坐下,嗤笑一声:“妄议前主,不忠不义,不可继续留在宫中。给点银子,打发了。” 秦衍之微微一笑:“是。” 长华宫。 江晚晴早等晚等,死活等不到暗杀自己的人,猜到估计凌昭回去后,冷静下来又心软了,心里不禁干着急。 可光急也没用,她便叫容定出去捡几根粗点的树枝,切下一小段,磨平了给她。 宝儿缠着问这是作什么用的,她只笑不语。 这天晚上,江晚晴在灯下练字,宝儿侍奉在侧,瞧着她的心情不错,心思一转,重重咳嗽了声,用眼神示意容定靠过来。 江晚晴没抬头:“宝丫头,嗓子不好,炖个梨吃。” 宝儿一时语塞,有点赧然。 容定见她这般憨傻的样子,心里叹气,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挑起话头:“娘娘字写的好,画也很好。” 江晚晴抬起头看了看,道:“不是我画的。” 容定佯装惊讶:“不是?” 江晚晴起身,就着灯烛,凝视画上的雪中红梅:“宫人送来的,说是先帝的遗作。” 宝儿心头一喜,暗想小容子真是歪打正着,正好帮自己打开话题,上前一步道:“娘娘勿怪,有一件事,奴婢真的想知道,就怕提起会让娘娘伤心。” 江晚晴一笑:“想问先帝呀?” 宝儿用力点头,迟疑道:“宫里宫外,都说先帝是风流天子,娘娘可是因为这个才同先帝心生嫌隙?” 江晚晴摇了摇头,却没多说,在宝儿期盼的眼神下,只叹了口气:“他生前是个体面人,如今人去灯灭,给彼此留点脸面吧。” 烛光忽然一晃,容定的目光随之闪了闪,很快又沉寂下来。 宝儿央求道:“奴婢不会说出去的,就我们私底下说说娘娘,奴婢都在宫里这么久了,仍旧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别人都当奴婢是个穷乡僻壤来的傻子,背地里笑话我。” 江晚晴见她可怜巴巴又眼带期望的样子,扑哧一笑,心想算了,反正以后这丫头也是要被送出宫的,便转过头,微眯起眼,盯着墙上的那幅画——几朵红梅画的随意,那颜色却极为艳丽,艳红如血。 “先帝么生了一双含笑带情的桃花眼,任是无情也动人,说他风流多情,多半是因为这双眼睛了,不管有意无意,朝人看上一眼,便如四月桃花瞬间开遍山林,加上他身份尊贵,被他盯过的少女,少有不心动的。” 宝儿怔了怔,开口:“啊?那他不是真风流啊?” 江晚晴长叹一声,隐晦道:“风流也得有资本。” 宝儿茫然问:“什么意思?” 江晚晴又叹了口气:“宝丫头,你一直陪我在长华宫,未曾见过先帝真容,所以不知他生来体弱多病,是真的病的很重,七年里,大半时间病发卧榻,上朝都勉强,只能由大臣来寝宫,例行汇报。” 宝儿依旧不解:“那和他风不风流有何关系?” 江晚晴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沉默的容定身上,慢慢道:“你年纪小,自是不懂,小容子是进过净身房的,自然也不会明白——男人风流起来,是要很多力气的。” 宝儿脱口道:“先帝没力气吗?” 容定神色变了变,忍住了。 江晚晴叹道:“岂止没力气。文孝皇后早逝,宫中无太后坐镇,我身为皇后,太医就只能来找我,真是真是叫我为难极了。” 宝儿追问:“太医都说了什么?” 江晚晴背过身,脸上发热,低低道:“太医说,先帝体弱,不可行剧烈动作,后宫的主子们侍寝的时候,可得千万上上心。我没办法,只能在各宫嫔妃前来请安的时候,厚着脸皮把这话交代下去。” 容定的脸有些苍白,耳根子却莫名红了。 江晚晴想起旧事,感慨万千:“因此,先帝的后宫里,嫔妃一边争宠c勾心斗角,一边还得避宠。” 宝儿好奇道:“争宠是历朝历代的嫔妃都有的,避宠却是为何?” 江晚晴苦笑:“侍寝时若有个万一,那就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曾经有个养心殿的宫女,容貌出色,也有手段,未侍寝先封位份,本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可先帝在她那儿待了两个晚上,夜里一直冲着她咳嗽,就像吊着口气快不行了,把那位妹妹给吓的她哭着来给我磕头,求我向先帝请命,准她去尼姑庵里修行。” 这一通说的累了,她想起还有事情,便叫容定和宝儿出去。 宝儿关上门,无知无觉走出一段路,若有所思:“原来,男人风流竟是要凭力气的,谁力气大才有资格风流,唉,想来摄政王定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了,他看起来那么壮,还能打仗,你说是不是——” 下意识转头看向容定,却见少年眉眼冷沉如水,薄唇紧抿。 宝儿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歉然道:“对不住,我傻了,你怎会知道其中奥秘你又算不得男人。” 这可真是麻烦透了。 江晚晴抢过宝儿手里的筷子,牢牢护着自己的饭食,不准别人动,夹起一筷子就要往嘴里送。 宝儿心惊胆战,死命地拽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吃那不知有毒没毒的菜,哀求道:“娘娘听奴婢一句,王爷动了好大的脾气,只怕他存了歹毒的心,这菜先让奴婢替您试一试!” 江晚晴叹道:“就算当真是催命的饭,那也是我的命数。我受困于长华宫,本就只能任人宰割,躲得了今天,还能躲明天吗?” 宝儿双眼含泪,拼命摇头:“使不得c使不得!真c真有万一,奴婢也要走在娘娘的前头,怎可让娘娘以身犯险!” 江晚晴无奈:“他要杀的是我,你死了有何用。宝丫头听话,快放开人生自古谁无死?也许我的死重于泰山呢。菜都凉了,该上路了,你别捣乱——” 宝儿只是不肯,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容定执起筷子,不慌不忙地尝了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秦衍之跟在后头,拎着狗笼子,身边的小太监也给他撑了伞, 只是仓促之下,到底顾及不到关在里面的小狗。 因为狗儿是献给皇上的,若是淋湿了,摄政王定然不喜,因此那小太监又惊又怕, 眼神慌张, 秦衍之见了, 微微一笑, 脱下身上的斗篷,盖在笼子上。 小太监感激地看着他,道了声‘多谢秦大人’。 到了长华宫附近, 秦衍之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低低咳嗽了声。 那只小狗就像能听懂似的, 突然从笼子松开的门跳了下去,撒开小短腿,一溜烟似的从角门的缝里钻了进去。 这下子侍卫和宫人们慌作一团, 为首的侍卫赶紧指挥人,开门去追狗。 其中有一名姓张的侍卫,前些日子因为捉猫不利, 丢了好大的面子, 这次好不容易等来一次机会, 便摩拳擦掌的,想将功折罪,力求在摄政王面前表现自己,第一个就要闯进院子。 秦衍之看见了,趁他迈开步子的刹那,不动声色地伸出腿,绊了一下。 张侍卫满心只有立功,并无防备,突然失去重心,直往前倒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周围的太监哄笑起来。 凌昭道:“衍之。” 摄政王发话,侍卫和太监都停了下来,无人胆敢再出声。 秦衍之心领神会,笑了笑,吩咐下去:“这雨一时半会的也停不住,你们都下去,找个地方避雨,长华宫乃是后宫重地,不是你们能踏足的,狗儿既然跑进了正殿,我陪王爷进去就是。” 众人纷纷领命,刚抬起头,却见摄政王当先一人,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他人高腿长,走起路来龙行虎步,黑色缎面的靴子踩在水洼里,水珠四溅,斗篷的下摆随着他的步子,起起伏伏。 “秦大人,这伞” 秦衍之望着主子的背影,见他走的这般急,连伞都顾不上了,暗自叹息,接过太监手里的伞,道:“都下去吧。” 难得今天是阴雨天,江晚晴用过早膳,便在偏殿里看书。 西边儿的李贵人安分了两三天,这日早上又哭了起来,哭声如泣如诉,后来下起了雨,李贵人许是哭累了,也听不见声气了。 宝儿和容定陪侍在侧,天灰蒙蒙的,雨声泠泠,宝儿有些困倦,连连打呵欠。 江晚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页,薄薄的一本册子,有几页都翻烂了。 过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外头响起了一阵骚动,不是雨点落下的碎音,更像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宝儿靠在一边的书架子上,眼皮子直打架,听见声音,茫然地抬头。 容定倒是警醒:“娘娘,外边——” 江晚晴把书往旁边一丢,用几块碎布盖住,镇定自若:“小容子,你出去瞧一眼。”待容定出去了,她让宝儿伺候着穿上了鞋子下榻,又指着窗外一处,问道:“永安殿是在这个方向,我没记错,对吗?” 宝儿不明所以:“是的,娘娘。” 江晚晴走到梳妆台前,拈起一朵早备下的白色绢花,簪到挽起的发髻里,又拿起屉子里的一串翡翠玉念珠,紧紧捏在手中。 院子里的脚步声渐近,依稀掺杂着水花溅起的细碎响声。 江晚晴深吸一口气,向着永安殿的方向,郑重跪下,脑海中飞速掠过穿到古代后,所遭遇的种种烦恼和辛酸往事,眼圈儿很容易就红了。 宝儿担忧道:“娘娘,您怎么跪下了?快起来,外头下这么大的雨,您也不怕跪伤了腿脚——唉呀!” 她惊叫一声,捂住嘴连退两步,退到了柜子边。 只见一只半大不小的狗儿,不知从何处跑了进来,身上湿漉漉的,尾巴摇的正欢,绕着她转了一圈,又走到江晚晴的身边。 宝儿急忙张开双臂,挡住主子,怒道:“小畜生,不准靠近我们娘娘!” 小狗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呜呜叫了两声,像是在撒娇,见宝儿和江晚晴都不搭理它,便慢慢走到门外,抖动身子,洒出毛上沾着的雨水。 宝儿抿嘴一笑:“算你乖觉,没把雨水洒在娘娘身上。” 她走过去,弯腰抱起小狗,低头问:“小东西,你是怎么跑这儿来的?” 话音刚刚落下,外头突兀地响起容定的声音,少年一贯清润温和的声线,刻意的扬高了:“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万安。” 宝儿吃了一惊,脑子里嗡的一声,抱着小狗呆立了会儿,才手忙脚乱地跪了下来。 不久,一双男人的黑缎靴子就这么闯进了她的视线,停在目光所及之处。 宝儿的一颗心怦怦乱跳,顺着靴子往上,只能看见玄色的仙鹤祥云暗纹斗篷,下摆绣着金色的边,针脚都是无可挑剔的精细。 凌昭沉默地站立,衣袂纹丝不动。 窗外雨声渐大,雨点敲在窗棱上,一声声宛如击在心间。 七年了。 他终于名正言顺地回到这座囚笼似的宫殿,回到她的身边,于是整座门庭寥落c不复昔日气派的长华宫,他的眼里只有一人。 可那人留给他的,竟然只是一个清冷的背影。 江晚晴背对他,安静地跪在地上,头顶一朵白色的绢花摇摇欲坠,她的人也像是凄风苦雨中,一朵将坠未坠的白梅。 凌昭的目光停在素白的绢花上。 女人青丝如墨,乌黑的发丝间,唯有这一朵绢花白的刺眼,不仅昭示着她身为先帝遗孀的身份,也在提醒他——七年,物是人非。 曾经的两心相许,如今的相对无言。 斗篷下的手渐渐握紧,凌昭极力压抑暗流涌动的心绪,淡淡道:“雨天湿气重,起来说话。” 江晚晴动也不动。 倒是宝儿清脆地应了声:“多谢王爷!” 秦衍之扬了扬眉,见这小宫女憨憨傻傻的,不由低眸笑了一下。 宝儿怀里抱着小狗,空不出手扶江晚晴,只得把狗儿往秦衍之怀里一塞,也不管他是谁,接着快步走回主子身边,小声道:“娘娘,奴婢扶您起来。” 江晚晴数着手里的念珠,眉目不动,语气却是心如死灰的绝望:“心死了,身子便成了一具空壳,调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处。” 宝儿心头一惊,从进长华宫到现在,她从未听皇后娘娘说过这么灰心丧气的话,就好像当真万年俱灰,不想活了。 室内分明飘散着清冽的冷香,但凌昭的鼻息之间,萦绕不去c辗转难消的,却是那一年的血腥气,他的一口血吐在衣襟上,斑驳淋漓。 他的双拳捏得骨节泛白,眉眼之间尽是冰霜:“隔着一副金丝楠木棺材,你以为他能听见?” 江晚晴轻轻道:“听的见如何,听不见又如何?总之先帝一去,我全部的盼头c活在世上的意义,也全都没了,只剩一个福娃”修长纤细的脖颈缓缓垂下,语气染上了哀痛:“他是先帝唯一的孩子。” 凌昭听得怒气上涌,气道:“又不是你生的。” 江晚晴轻叹:“福娃是先帝的骨肉,就是我愿意用性命相护的孩子。而王爷”她回过头,红着眼睛,目中泪光闪烁:“您会善待他么?” 穿过七年冗长的光阴,穿过北地的风沙和帝都的雨,穿过冷香凝织而成的无形巨网,她终于回头,再一次望向他。 多么熟悉的一双泪眼,曾无数次在他的梦境中徘徊。 钢铁练就的心,这一刻也软了。 然而,江晚晴的眼神是冷的,眸中的泪不是为了他,说出口的话语,更是字字如刀:“七年了,我一直记得,那年宫廷家宴,你匆匆寻借口回府,举杯饮酒而未有祝词,始终欠了我一句皇嫂。” 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不相干的人:“七弟。” 空气凝滞了片刻。 最后两个字落地,就连向来有笑面虎之称的秦衍之,此刻也变了脸色,暗中替这位勇气可嘉的江皇后,捏了一把冷汗。 宝儿却是听不懂的,看着摄政王比窗外的大雨更阴沉的神色,又是害怕又是奇怪——先帝比王爷年长,皇后娘娘是他的皇嫂,叫他一声七弟又怎么了?正琢磨着,隐约想起那天晋阳郡主闯来,好像曾说过娘娘自小是一口一个‘七哥’唤他的。 凌昭眼底的冷霜,终于化成了铺天盖地的风暴,狂怒地吞噬一切。他动了动唇,声线紧绷:“——秦衍之。” 怀里的小狗都感受到了摄政王的雷霆之怒,不安地扭动着小身子,秦衍之抱紧它,对着宝儿挤出一丝笑容:“狗儿淋湿了,这位姑娘且随我出去,寻一块帕子擦擦它的毛发。” 宝儿自然不肯,她虽然懵懂,但也知道此刻的摄政王满怀敌意,不愿就此离开江晚晴身边。 秦衍之拧眉,不顾这小宫女的反抗,一手抱住狗,另一只手强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出去。 宝儿挣扎不开,一步一回头,泪如雨下:“娘娘!娘娘!你放开我——” 直到她被拉出门,直到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室内的两人,她口中的‘娘娘’依旧全无惧色,坦然直视执掌生杀大权的男人。 那双眼波流转之际,曾倾倒了多少世家公子的美目,波澜不惊的死寂中暗藏的 分明就是纯粹的挑衅。 先帝的金棺停灵永安殿,择日下葬。 前几天殿中哀哭之音不绝,便是在这炎炎夏日,听着也叫人心生凉意,如今倒是清静了不少。 一名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一眼刺目的日光。 先帝去的不是时候啊。 此时正值盛夏酷暑,这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 头两天哭灵的宗亲命妇们,体力不支倒下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他刚收回目光,忽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往这边来,后面跟着不少随从,忙定了定神,随身旁的宫人侍卫一道跪下行礼。 大热的天,他后背的冷汗湿了衣衫。 不是热出来的,纯粹是吓的。 等那行人匆匆走过,他才敢起身,转头望向其中一人的背影。 那人身形颀长,比旁人起码高出半个头来,背影也是一样的冷硬笔挺,像雪中劲松,又像永不会弯折的长/枪。 他一走过,空气都阴凉不少,四周的压迫感经久不散。 小太监长长出了一口气。 身旁传来同伴们的窃窃私语。 “摄政王战场上待久了,这气势当真骇人。” “他这是往哪儿去呢?” “我猜是泰安宫——听说皇上夜里哭的厉害。” “唉,也是可怜。” “摄政王这一回来,若是从前的事看开了,放下了,倒还好,只怕他还记着” “怎会不记得?当年圣祖皇帝驾崩,摄政王回京奔丧,进宫觐见先帝和江皇后,回府后呕出一口血,生了一场大病,都说是过于悲痛所致,依我看啊,八成是气的。” “气的?” “可不是?若没有当年的一场风波,江皇后和他本是唉!” “造孽,造孽哟” 泰安宫。 李太妃哄了半天,总算把小皇帝给哄睡了,可没一会儿那小小的孩子又醒了,这回也不大哭大闹了,只一个人缩在床角,可怜巴巴地擦眼泪。 泰安宫里住的不是先帝的妃嫔,而是小皇帝的祖父c圣祖皇帝剩下的妃嫔,而今也没几个人了。 李太妃就是其中之一。 在过去的几天里,她突然从一个寂寂无闻的太妃,一跃成为所有人争着巴结的对象,就跟作梦似的。 只因除了圣祖皇帝的遗孀,她还有一个身份。 ——摄政王凌昭的母亲。 李太妃挥了挥手,遣退试图上前把小皇帝抱下来的嬷嬷,柔声道:“福娃乖,快别哭了” 小皇帝红着眼,用肉肉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带着哭音问:“太妃娘娘,父皇呢?父皇去哪儿了?” 李太妃叹了一声:“你父皇他去了一个地方,暂时回不来。”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那那母后呢?”他突然难过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忍不住哭出了声:“母后呢?我要母后,把母后还给我呜呜呜” 周围的宫人有心软的,此刻都默默垂首拭泪。 小皇帝才几月大就没了娘,江皇后养了他几年,母子情深,偏又出了事,现在连先帝都去了,好不可怜。 孩子还小,哭声满是稚气,就这两天,小脸蛋瘦了一圈。 李太妃瞧着心里也难受,愁眉不展,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购买比例不够,此为防盗章 晋阳郡主的父亲平南王镇守一方, 膝下有四子, 却只有一个宝贝女儿, 自小养在身边,满了十岁才着人送进帝都的宅子长住。 因此,晋阳郡主是骄纵惯了的任性脾气,又因从小习武弄枪, 对武艺出众c能征善战的凌昭早生向往,少时便想尽法子和他制造相处的机会。 从那时起, 江晚晴就成了她心底的一根刺。 她的性子大大咧咧的,凌昭在一众皇子中排行第七, 她便总是七皇子c七殿下的叫着, 起初没觉得什么,直到某天赏花宴上, 她听见了江晚晴是怎么唤他的。 一声七哥,分明是最简单的两个字,从少女淡粉的唇里轻轻吐出来, 却带着无尽的缠绵情意。 气煞她也。 恶心,讨厌,黏黏糊糊的。 晋阳郡主怎么看江晚晴怎么不顺眼, 凌昭越是喜欢江晚晴,她就越是讨厌她, 几度蓄意找茬, 皆是铩羽而归。 那生的空谷幽兰一般安静的少女, 只在凌昭面前会显露几分小女儿情态,在同龄人和他人面前,则是永远与世无争c容忍大度的样子,眉梢眼角染着淡淡的冷清意态,好似不屑于争斗,反倒衬托得别人全成了尖酸刻薄的恶人,好生气人。 上天开眼,江晚晴没能嫁给凌昭,而是成了东宫的太子妃。 晋阳郡主以为凌昭总会清醒了,知道她才是真正在意他的人,不成想,他还是念着那负心的坏女人。 如今先帝过世,幽居长华宫的那人还年轻,凌昭又总在宫里走动,多的是见面叙旧的机会。 晋阳郡主听了身边人的几句挑唆,又恨又怕,正好今天进宫,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往长华宫来。 “郡主!郡主使不得!” 丫鬟碧清追上去,着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长华宫那位,先帝可是严令禁止任何人擅自见她的,您这么一去,万一走漏了风声——” 晋阳郡主冷哼一声,大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迷路了,记不清路,只晓得往前走!” 碧清明知主子是在耍赖,却也不得法。 到了长华宫角门前,两旁看守的侍卫本欲上前阻拦,晋阳郡主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倒是让他们愣住了——这位闯进来的姑娘衣着华贵,身后又跟着随从,肯定是位主子,眼神这般凶狠,怕是来头不小,他们也不敢鲁莽地拦下。 晋阳郡主越发得意,脚步不停,闯入大殿。 两旁朱红的门有些斑驳,几处地方都脱了漆,显出主人的落魄境地。 晋阳郡主闷久了的心思舒展了些,左右那女人过的不好,她就畅怀了,可乍一眼看见从偏殿过来的人,那笑意忽然凝在了唇角,尴尬又僵硬。 七年了。 江晚晴嫁人时不过十六,在深宫里磋磨了七年,却还是昔年闺阁中的模样,弱不禁风的身段,步步生莲的优雅姿态,连眉梢眼角温柔中透着清冷的神/韵,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看见不速之客,她挑了下细眉:“郡主?” 晋阳郡主本是来找茬,外加看笑话的,但故人还是昔年风采,自己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一半。她挺起胸膛,好像借着这个动作,能打足底气:“我是迷路了,才走到这鬼地方来的。” 江晚晴的目光在她脸上缓缓飘过,宛如一汪沁凉的月色悄然流淌。半晌,她笑了笑,走到一边的位子上坐下,淡淡道:“原来如此。” 晋阳郡主沉默地打量着对方。 江晚晴穿的很素净,通身不带杂色的白,头上的簪子也是纯粹的白玉,更显得长发乌黑,眼眸若墨玉。 一名稚气的宫女和一名清瘦的小太监从里间出来,站在江晚晴身后,似乎不知是否应该给客人上茶。 江晚晴没抬眼看宝儿,只道:“长华宫粗茶淡水,晋阳郡主入不了口的。” 这话不但交代了下人,也算点醒了晋阳郡主。 这火凤凰一般的女子几步走到她面前,冷笑道:“只怕当年你敲锣打鼓,天下同庆封为东宫太子妃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下场吧!” 江晚晴点了点头,感慨道:“当年嫁给先帝,他还是太子,他的父皇龙体安康,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当上皇后。” “哈!”晋阳郡主尖锐的笑了声,环顾四周:“江晚晴,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谁不知道你早就遭了先帝厌弃,只留皇后之名,实则已是弃妇废后!” 江晚晴脸色如常,不见半点气恼:“先帝终究没下废后的诏书,岂不是证明他终究顾念着我,舍不得我?” 身后的容定神色一变,深深凝视着她的背影。 晋阳郡主不耐烦道:“你和先帝如何,又干我何事?你是惯会在男人面前装样子的,可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她恨恨地剐了座上的素衣女子一眼,冷冷道:“我告诉你,你现在后悔,也晚了!别白费心思。” 江晚晴奇道:“我后悔什么?” 晋阳郡主嗤道:“你还装!当年摄政王冲撞了圣祖皇帝,被关入大牢,你以为他彻底失势了,再无翻身余地,就转身投入先帝怀中,你自然是后悔这个。” 宝儿听完,已经气白了脸,喝道:“大胆!谁准你侮辱我们娘娘的?” 晋阳郡主轻蔑地扫过她,不屑于和奴才说话,只问江晚晴:“你敢说不是吗!” 江晚晴悠然一笑,道:“宝儿,上茶。” 宝儿气道:“娘娘!” 江晚晴笑道:“接下来总得费些口舌功夫,晋阳郡主喝不惯不好的茶,我却是要润润唇的。” 宝儿低着头,应了声。 跟入殿中的碧清拉了拉晋阳郡主的衣角,紧拧着眉唤了声:“郡主” 晋阳郡主冷着脸,甩开她的手,依然直视着江晚晴:“好,我就听听你怎么狡辩。” 江晚晴有的是耐心,等宝儿端着热茶上来,倒了一杯,她接过手里吹凉了,轻轻抿一口,才道:“当年我年幼无知,和摄政王确实有些来往,但从来守礼,并无私情。后来,我既嫁给了先帝,心中便只有他一人,先帝待我宠爱有加,我待先帝,更是一心一意。” 容定浑身一震,望着江晚晴的眼神,震惊而新奇。 江晚晴放下茶盏,幽幽叹了声:“可惜我没福气,先帝撒手人寰,留我一人在世,我的心已经死了,若说有后悔,也只悔恨没有更早认识先帝,更早嫁他为妻,平白辜负了大好时光。” 晋阳郡主脸色惊愕,愣了好一会儿,脱口道:“你胡说!当初一口一个七哥,喊的那么亲热,你却说你——” 江晚晴抬眸,目光如冬日雪色,映在她的身上,不带温度:“我也唤我兄长们大哥二哥,难道我对他们也有情意不成?” 晋阳郡主怒道:“你强词夺理,曲解我的话!” 江晚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全由得你。” 晋阳郡主瞪着她,过了许久,哼了声:“你说你从未喜欢过王爷?” 江晚晴微微变色,冷然道:“郡主,我今生唯一心悦之人,如今躺在永安殿的金棺中,我是先帝的正宫皇后,望你自重。” 晋阳郡主狐疑道:“那你从前待王爷的种种,难道就是假的?” 江晚晴容色淡漠:“你所谓的种种,又是指的什么?摄政王从前是圣祖皇帝的七皇子,身份尊贵,家母和李太妃又是旧识,我尽心待他,不是应该的么?” 晋阳郡主沉默一会,试探道:“就这样?” 江晚晴笃定:“就这样。” 晋阳郡主在大殿里走了几步,倏地转身,扬起下巴:“江晚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这些话,去跟王爷说么?” 江晚晴见她一步步走入自己的计划,温柔的笑道:“随便你。” 晋阳郡主睁大了眼睛:“你别以为我不敢!” 江晚晴浑不在意:“你要是敢,现在就去。” 晋阳郡主咬了咬牙:“我马上就去!你说过的话,我会一字不漏的对王爷说一遍!” 江晚晴道:“你尽管说。” 晋阳郡主总觉得受了挑衅,怒道:“我这就去了!” 江晚晴颔首:“你去啊。” 晋阳郡主深吸一口气:“我真去了!” 江晚晴眼皮也不抬:“不送。” 晋阳郡主用力地跺了跺脚,对碧清道:“我们走!”大步走出一段路,忽而又折回来,指着江晚晴道:“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晋阳郡主主仆二人走了,长华宫复又安静下来。 方才江晚晴的话,宝儿和容定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容定兀自沉默,宝儿却感动得热泪盈眶,认准了先帝风流花心,江皇后痴心不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淌下两行清泪:“娘娘,可惜先帝再也听不见您的话了!” 江晚晴微笑:“他听不听的见不要紧,总会有人听见的。” 宝儿泪眼朦胧,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庭,哽咽道:“先帝若是知道娘娘的心意,定不会舍得把您关在这儿,饱受苦楚。” 江晚晴心平气和:“就算对我下了禁足令,他一没短了我的吃穿,二没给我使绊子添堵,谈不上苦楚。” 宝儿泣道:“满后宫的女人,只您待先帝最真心了” 江晚晴便不说话了。 容定也在瞧着这位看似娴静温柔的主子。 刚才江晚晴说的话,莫说是晋阳郡主,就连身为当事人的他,也觉得一头雾水。 他竟是不知,他的皇后对他用情如此之深。 他只知道,自大婚之夜起,到每月初一十五于长华宫就寝的日子,江晚晴见了他便是克制隐忍的模样,面上不显露什么,可那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漆黑的眸子里,盛着无尽的哀伤。 有次他的手按在少女清瘦的肩上,她微微颤了颤。 那是出自本能的反感。 然而,就是这样的江晚晴,却在晋阳郡主面前,口口声声说今生只爱他一人。 荒谬荒谬至极。 正心里七上八下的,惊疑不定,忽听江晚晴唤道:“小容子。” 这清凌凌悦耳的三个字,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容定嘴角抽了抽,上前一步:“娘娘。” 江晚晴喝完了半杯茶,一只纤纤玉手按着脖颈,慵倦道:“来给我捶捶肩膀。” 书里的凌昭的确对初恋白月光一往情深,可是白月光自尽后,他就无欲无求沉迷皇帝这职业了。 根据原作,他来后宫的次数算不得多,基本雨露均沾,按照位份依次过夜。 原女主江雪晴正式进宫前,他甚至没有特别的偏好,对嫔妃的要求更是简单。 ——安分,不作妖,不闹腾。 否则该杀该罚,绝无二话,从不心软。 可见他当上皇帝以后,并非恋爱脑的人设,怎么现在就那么不上道呢? 江晚晴唉声叹气了半天,肚子饿了。 正好外头送来了下午的点心,江晚晴便和容定宝儿一起分了吃。 才刚吃下一只软糯糯的豆沙馅青团,刚想再拿一只,远处一阵喧哗,依稀能听清‘摄政王’三字。 江晚晴心头一凛,把盘子一推,催促宝儿:“快藏起来。” 宝儿不明所以,听主子吩咐,点了点头,可还没走出门,已经听到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江晚晴微微蹙眉,道:“来不及了。” 容定很有默契地从宝儿手里拿过盘子,高高举起,直接往地上一砸。他挡在江晚晴身前,再多碎片纷飞,也未曾触及她的衣衫。 宝儿倒是吓的尖叫了声,容定转向她,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笑了笑,无声的作口型:“嘘” 外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容定走回江晚晴身边,看见方才慌乱之间,她的唇角还残留一点豆沙,便抬起手,用干净的帕子,替她轻轻拭去。 少顷,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沉重许多。 宝儿大气也不敢出,已经先跪下了,头低低的:“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定见那行走间衣袂无风自动的男人快到门口了,暗暗叹一口气,心想罢了,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坐,生而为人心态首先得放平,能屈能伸才活的轻松。 从前凌昭跪自己,现在换他跪一跪也没什么所谓。 他低下头,却听江晚晴突然开口,对那锦衣华服的来客道:“这名小太监伺候本宫的时候伤了腿脚,后来又挨了一顿打,不便行跪礼,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容定一怔,细长凤眸中,似有温柔流光一瞬而过。 凌昭没把心思放容定身上,只是弯下腰,捡起摔烂了的团子,淡声问:“怎么,不合胃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凌昭冷笑一声。 江晚晴只看见他大步走到跟前,尚未反应过来, 紧接着身子一轻, 腾空而起, 视线瞬间模糊,眼前的景致都颠倒了——等醒过神来, 她已经被男人扛在肩头, 头上簪着的玉钗掉到地上,一头青丝如瀑布散下,一朵白色的绢花也孤零零地飘落在地。 凌昭眼角的余光瞥见,状若不经意地走过,往那朵绢花上踩了一脚。 江晚晴一阵头晕,只来得及叫了声‘放肆’, 就被男人轻轻放在榻上。她坐了起来,惊魂未定,脸色本是苍白的,又因怒气泛起了红色:“你c你胆大包天, 目中无人, 岂有此理!” 凌昭却笑:“这话听着顺耳多了。” 江晚晴发髻乱了, 黑发缠乱地落在肩上c背上, 有几缕掉在额前, 显得楚楚可怜, 她捏紧了手中念珠, 眉眼含怒:“无耻。” 凌昭原本弯着腰同她说话, 干脆单膝跪了下来,平视她的眼睛:“大胆c无耻c岂有此理七年了,天底下那么多骂人的话,你还是只会这几句。” 他叹了口气,双眸泛起一丝柔和的光,语气放软:“你这样子,宫里可有人欺负你?凌暄把你关在这里,你受苦了。” 江晚晴方才被他简单粗暴的过肩扛吓的不轻,这会儿恢复了镇定,心跳渐趋平缓,不想同他演久别重逢诉旧情的剧本,见他抬起手,想替她拂去眼前的碎发,便冷冷打开他。 凌昭笑了笑,丝毫不恼:“生气了?”目光下移,落在她膝盖上,又问:“跪多久了,膝盖疼不疼?” 此时旁人若看见了,必会吓傻了眼,摄政王素来不苟言笑,七年来,只见过他冲着人冷笑,没见过他正常的笑一笑。 但是江晚晴只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我刚才说到——” 凌昭叹了口气,声音轻了下来:“你乖一点,听话,别使性子和自己身子过不去。” 江晚晴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沉积了七年的情意一旦爆发,只怕他连这里是皇宫都能忘光了,还以为是在尚书府,与她只是小情侣闹闹别扭。 她听不下去,缩回掉了一只鞋子的脚,用薄毯子盖住,正色道:“我是先帝的皇后,皇上的嫡母,你的皇嫂——晋阳郡主想必已经对你说过。” 凌昭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站起身:“我不信。” 江晚晴冷冷道:“如今我亲口与你说,你也不信么?” 凌昭沉默。 江晚晴一双漆黑的眼睛,平静地凝视着他,不带半点旧情:“王爷,我自幼熟读《女戒》c《女德》,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成为东宫太子妃的那一天起,我心里只有一个男人。先帝既然去了,我心已死,余生所求,唯有保全他留下的一点血脉,只愿皇上可以平安长大,直到亲政的那日。” 凌昭脸上的血色褪去,抬眸望向四周:“他把你关在——” 江晚晴淡淡打断:“先帝同我如何,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其中内情,不必与外人言明。王爷只需知道,无论我的夫君怎么待我,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凌昭点了点头,哑声道:“好一个心甘情愿。” 江晚晴沉默了会儿,掀起被子,本想站起来,可右脚的鞋子落在另一边,她只好穿着一只鞋子,右脚点地,走了一步。 凌昭道:“坐下。” 语气无甚感情。 江晚晴迟疑片刻,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凌昭已经走过去,捡起那只绣花小鞋,又折回来,弯腰替她穿上。 江晚晴低头看着他。 这男人站直的时候,像一座小山岿然不动,独立于世。 相比七年前,他的眉眼更为深刻,褪去了所有的少年气,只在俯身低头的一瞬间,依稀能找回从前的影子。 ——那个宠着她c爱护她,把她看的远远重于他自己的少年郎。 人生在世,奢求越多,失去越多。 所以从她穿到古代,成为书中的‘江晚晴’开始,她就确立了这辈子的首要目标,也是唯一的目标——完成任务,重回现代。 因此,对于这里的人,始终不动心c不交心才是正理,省的日后因为产生了牵绊,而优柔寡断。 福娃可以是例外,凌昭却不会。 她一早知道他是小说的男主,他心心念念的‘江晚晴’,不过是她一字一句斟酌着扮演的角色,相遇相处直至所谓的两情相悦,步步为营,全靠逼不得已练出的演技,其中谋划为多,真心少的可怜。 凌昭站了起来。 江晚晴退开两步,保持安全的距离,看着他:“王爷,皇上会有亲政的一天吗?” 凌昭不曾犹豫,答道:“不会。” 这本就是意料中的答案,江晚晴松了口气,直截了当问:“你想当皇帝?” 凌昭坦然道:“是。”停顿一会,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目光清明而坦荡:“我不欠他晚晚,我们不欠他什么。” 江晚晴知道他指的是凌暄,不是小皇帝,只道:“晚晚不是你能叫的,即便你欺皇上年幼弱小,来日篡位为帝,我也是你的皇嫂,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长幼有别,你尽早认清事实。” 凌昭气得容色惨淡,冷笑连连:“当年凌暄在东宫迎你为太子妃,我奉命戍守大夏边境,遭北羌部族围困,血战一月,身负重伤轻伤共有二十六处。后来凌暄即位,帝都皇城歌舞升平,靠的是什么?还不是我带将士苦守北地,拿命去拼,换回来的盛世繁华?” 他逼近神情冷漠的女子,微低下头,慢慢的c低而缓的问:“多年苦战,换得北羌退兵,如今天下太平,我不该拿回我应得的么?” 江晚晴神情不变,心静气和:“你拿回你应得的无错,但我身为先帝的皇后,也有我应当守护的。” 半晌无言,她抬眸时,已然换了另一种表情,眼底尽是凌厉的锋芒:“保不住皇上的帝位,是我的错处,我愧对先帝,无颜活在世上,就请王爷赐道旨意,了结我的性命罢!” 凌昭从进来到现在,受的气比这七年加起来都多,气得他觉得自己准得折寿十年,可再怎么生气,也不像这一刻——她最后的那句话,如晴天霹雳,他不可置信地问了遍:“你说什么?” 江晚晴笑了笑:“后妃自戕是为大罪,王爷他日登基为帝,请赐一道旨意,恩准我追随先帝而去,这于我于王爷,都是解脱。” 终于说到正题,她内心高兴起来,面上也格外庄重:“你是摄政王也好,使下作手段称帝了也罢,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忘记提醒你,你的皇位是怎么名不正言不顺偷来的!即使你不见我,我也会每日诅咒你,你怎么得到的皇位,就会怎么失去,总有一天不得善终!” 凌昭很久说不出话来,斗篷掩盖下,手都在颤抖,最终,他怒极反笑:“从前毒咒我的北羌人不计其数,如今多你一个又有何妨!” 他看着女子冷然相对的眉眼,又笑了一声,话里话外满是自嘲和失望,声音低了下去:“晚晚,我在外打了七年的仗,总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一条命回来见你你就只有这些与我说?” 不问他在外过的如何,不问他可曾受伤c可曾遇险。 她只说,别无所求,只求他赐一死足矣。 江晚晴淡漠道:“为人臣子,带兵打仗c平定疆土,本就是王爷分内之事。” 凌昭怒极,狠狠将桌上的一盏茶砸下,随着一声突兀且尖锐的脆响,茶杯四分五裂,冷茶泼了一地。他胸口起伏,双目泛红:“既然这就是你所求,本王成全你,难为你一片痴心向着他!” 江晚晴心中大喜,为了不让他看出来,赶紧转过身,装出高傲不屑一顾的模样。 凌昭猛地一脚踹开门,扬长而去。 江晚晴听见声音,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深呼吸好几次,才平复下激动又兴奋的心情,谁料转身一看,那男人竟然又原路折了回来,立在门口,阴沉着脸:“还有一事。” 江晚晴差点吓出了心脏病,急忙收敛笑容,清清冷冷地睨他一眼:“何事?” 凌昭面无表情:“那只狗本是送去泰安宫的,下头的人粗心大意,任它跑进殿内,本王才来带它回去——”他别过脸,语气又冷又硬:“——并非刻意来这一趟。” 说完,转身就走,把门摔得震天响。 江晚晴望着门上簌簌落下的尘屑,看了好久,才嘀咕了句:“神经病。” 送葬仪式前一晚,宝儿整夜没睡,愣是在后院跪足了几个时辰,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老天爷,我不求跟着娘娘出去享荣华富贵了,就让我陪着娘娘清清静静地待在长华宫吧,待上一辈子都成,求求您了,我只要娘娘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容定从房里出来,驻足听了会儿她的碎碎念,不由低笑了声,屈起长指,敲了下她的脑袋。 宝儿‘唉哟’一声,睁眼看见是他,恼怒道:“我在求菩萨佛祖保佑娘娘,你少来捣乱。” 容定轻挑眉梢:“与其求神拜佛,不如拜我——我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佛祖可不一定知道。” 宝儿啐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姑奶奶面前吹牛!” 容定收敛笑意,正经道:“怎是吹牛?摄政王动一动手指,我就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宝儿:“呸!骗鬼去吧。” 容定也不和她理论,突然提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前些天摔死了个宫女,尸体迟迟没拉出宫去,你听说了么?” 宝儿厌烦极了,使劲赶他:“你没看我正忙吗?我没空跟你掰扯,快走快走。” 容定笑了笑,转身往江晚晴的寝殿走去。 很巧,江晚晴也没睡,室内很暗,一灯如豆,她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 容定微微讶异,走近一看,原来是在作画,纸上全是一条条潦草画成的鲤鱼,便开口问道:“娘娘为何画这么多鲤鱼?” 江晚晴听见他的脚步声,早知道是他,于是头也不抬:“这不是鲤鱼,这是锦鲤。” 容定更是奇怪:“锦鲤?” 江晚晴不置可否,问道:“宝儿呢?” 容定答道:“在院子里求神拜佛。” 江晚晴叹了一声,道:“我从前求了又求,也没个结果。事已至此,只能搏一搏了。” 容定试探道:“画鲤鱼搏一搏?” 江晚晴转头看他,严肃纠正:“都说了不是鲤鱼,是锦鲤,锦鲤大仙。” 容定无奈地笑了笑,见她那么认真,只能附和道:“有用么?” 江晚晴:“不知道,心诚则灵,死马当活马医吧。” 过了会儿,她停下笔,把画满鲤鱼的纸拿起来,不停地转来转去,心中默念:“转发这十条锦鲤,明天就能痛快去死,转发这十条锦鲤,明天就能顺利去死,转发这十条锦鲤,明天就能回家” 转太久了,她看的眼花,有点头晕,只能放下来。 容定便拿了起来,学着她的样子,缓缓翻转两下,目光停留在江晚晴脸上:“那容我也许个愿。” 江晚晴随口一问:“什么愿望?” 容定看着她,眼眸含笑,温柔了夜色:“娘娘一世平安,我长伴左右。” 江晚晴心里一凉,把画从他手里拿回来,暗道这作死的乌鸦嘴,他说的不算,锦鲤大仙可千万得听自己的,别听他的,末了横他一眼:“不给你了。” 先帝下葬当日,天公作美,是个万里晴空的好天气。 前一天晚上,李太妃身子有些不适,头疼的老毛病犯了,太医叮嘱过她躺在床上,好生休养。 可李太妃放心不下,终日惦记小皇帝和江晚晴的安危,不仅夜里睡不安稳,次日一早就硬撑着起来,坐在正殿,焦急地等待。 彭嬷嬷和采月不停地在旁劝说,她只是不听。 从天亮等到天黑,终于太监刘实陪着小皇帝回来了。 李太妃急忙站了起来,突感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 彭嬷嬷和采月一人一边扶住她,劝道:“娘娘!皇上这不好好的回来了么?您别急呀!” 李太妃容颜憔悴,虚弱地摇了摇头。 小皇帝下了步辇,小跑着进殿,牵住李太妃的手:“太妃娘娘,您不舒服吗?” 李太妃低头,看着五岁大的孩子清澈干净的眼睛,喃喃道:“皇上平安回来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彭嬷嬷将这话说给凌昭听,凌昭也开口劝了两句。 李太妃一听,脸色苍白, 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是劝不住你的, 你一向固执, 小时候就这脾气,现在长大了, 翅膀硬了, 更不会听我的我只盼诸天神佛在上, 能令你回转心意。” 凌昭淡然道:“若真有神佛,天下又怎会有不平之事?”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那笑却极冷:“这世上终究恶人横行,可见神佛即便存在,素日里也是闭着眼睛的。” 李太妃的手颤了颤, 点点头:“好好。你不敬兄长, 也不敬神佛,早就是石头作成的心肠了!” 凌昭见母亲动怒, 不欲多言, 起身:“母亲息怒。” 李太妃见他有告辞的意思,开口唤道:“你等下, 跟我去见一见皇上。” 凌昭扬了扬眉:“皇上又哭闹了?” 李太妃看了他一眼, 缓声道:“不, 他有话与你说。” 小皇帝就住在李太妃寝殿后面, 这是李太妃特意安排的, 晚上只要小皇帝一哭,她就能听见,方便过去陪他。 此刻,小皇帝午睡醒了,正在偏殿和两只动物玩闹,凌昭给猫赐名‘忠勇’,他就给狗赐名‘聪慧’,也算智勇双全。 他怀里抱着养的越发壮实的猫儿,小狗围着他的腿乱蹭,闹的他咯咯发笑。 太监报说李太妃和摄政王来了,满殿的宫人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参见太妃,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小皇帝不笑了,对于凌昭,他总是畏惧的。 李太妃挥手让下人都起来,揽过小皇帝,温柔的笑笑:“皇上,你不是说有话要同你皇叔说吗?我把你皇叔带来了,你快对他讲吧。” 小皇帝紧张地眨巴两下大眼睛,磨蹭一会儿,慢吞吞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凌昭的袖子,小声唤道:“皇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出口,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李太妃听了,心里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凌昭声音平静:“皇上有话请吩咐。”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走回了自己房中,隔着一会儿又噔噔噔跑回来,不管奶娘在后面‘皇上慢点c慢点’的呼声。 他摊开手,给凌昭看。 凌昭低下头,只见孩子掌心里放着的,竟是一小块玫瑰花糕。他皱了皱眉,问:“不知皇上何意?” 后边的奶娘忙跪下:“回王爷的话,这是皇上昨儿晚上的点心,是他最爱吃的,我们不让他吃太多,怕闹肚子,谁知皇上偷偷藏下了一块。” 小皇帝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怯怯道:“皇叔,给你。” 李太妃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又催促凌昭:“既是皇上给你的,还不快收下谢恩?” 凌昭对甜食素来没半点兴趣,奈何母亲吩咐,只能接过:“谢皇上。” 小皇帝两只小手握紧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到旁边,把正蜷缩在椅子下舔爪子的猫儿抱起来,走回凌昭面前:“给你。” 李太妃疑惑道:“你皇叔送你的猫,皇上不喜欢吗?” 小皇帝摇摇头:“喜欢。喜欢忠勇,喜欢聪慧,但是都给皇叔。”他手一松,猫儿从他怀里跳下:“朕喜欢的都给皇叔”他脑袋垂低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又伸手扯住凌昭的袖子:“皇叔把母后还给朕吧,求求你了。” 李太妃一愣,顿时泪如雨下,俯身抱住小皇帝。 不止是她,就连周围负责伺候小皇帝的宫人,全都暗自垂泪,忍着不发出声音。 在这样的死寂中,突然有一名小宫女,膝行上前两步,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哀求道:“求王爷开恩,放过长华宫的江娘娘” 因为恐惧,她的身子都在抖,嘴唇也发颤,却逼迫自己发出声音:“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任凭王爷发落,可拼死也要开这个口江娘娘真的是个好人,当年奴婢病的快死了,旁人要把奴婢移出宫去等死,不让奴婢脏了地方,是江娘娘江娘娘好心,耗费心力救回奴婢一条命。”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卑微的身躯如同不堪重负,头越发低了,哭道:“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先帝的嫔妃中,所谓宽容善良的有好几位,但谁不知道那都是对上不对下的,对着先帝好性子,对着下面的人还不是随意打骂只有江娘娘,奴婢的命便如蝼蚁,她也愿意伸出援手。求王爷求王爷网开一面,就让江娘娘和皇上团聚吧!”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都跟着磕头:“求王爷恩准江娘娘和皇上团聚!” 凌昭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眼神难得柔软。 他自然不用任何人告知——他的晚晚,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过了会儿,凌昭告辞离去,李太妃跟出去好些路,左右无人,才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不管你准备如何昭儿,你若伤害晚晴和皇上的性命,便只当没有我这个娘罢!” 秦衍之一到长华宫,先是见到了宝儿。 宝儿吓的够呛,脸一下子白了。 秦衍之笑了笑,温声道:“别怕,只有我——王爷不在。” 宝儿松了好大一口气,跪下给他行礼。 江晚晴原本坐在窗下念书,容定在一边给她削瓜果吃,猛地听说秦衍之来了,她也不慌,先叫容定和宝儿出去招待,自己把用一块旧布包好的东西藏进袖子,然后施施然走出去见客。 秦衍之看见她,躬身行礼:“江娘娘。” 江晚晴微微一笑:“秦大人。” 秦衍之一怔,江姑娘和王爷自幼相识,和他自然也认识,这一句实在生分了。他抬眸苦笑:“担不起娘娘就如从前一般,叫我一声衍之就好。” 江晚晴淡淡道:“你既然称呼我江娘娘,就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秦衍之心知今天这一趟是份苦差,斟酌着字句道:“确实七年了,期间发生太多事情” 他看着眼前美貌依旧的女子,低声道:“娘娘对王爷也许多有误会,王爷在北地这么久,心里一直念着娘娘,也只念着娘娘。北地生活艰难,王爷别说是移情他人,就连贴身衣物的缝补活,都不愿让旁的女子动手——” 江晚晴柳眉微蹙:“本宫是摄政王的皇嫂,你休得胡言。” 秦衍之心中叹息不止,将王爷托付的帕子掏了出来,双手奉上:“娘娘,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当年王爷初次出征前,您赠予的这一方绣帕,是他七年来唯一近身的女儿之物。” 江晚晴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她多年前绣的,还牵扯出一段悲伤的记忆。 她和凌昭吧怎么说呢。 古代谈恋爱不同于现代小情侣的缠绵,一个是天家皇子,一个是千金小姐,每个月见几面,逢年过节聚一聚,就算青梅竹马了,平时也就书信传情,一眼万年。 在她心里,她和凌昭就跟网恋差不多不,比网恋还差一等,毕竟她存了网骗的心思。 因此,那年凌昭奉命领兵出征,身为初恋白月光的她,怎能毫无表示,只好连夜做出来一方锦帕赠君。 可怜她对凌昭本没那么深的感情,绣的时候直犯困,一边绣一边打呵欠,好几次扎到手,疼的要命,还在帕子上留下几个小小的血点。 当然,这看在凌昭眼里,自然是深爱他的铁证——他拿到帕子后,先是冷着脸把她说了一顿,叫她以后别白费力气还弄伤自己,他身为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大丈夫,平时都用抹布擦脸的,根本用不着女孩子家的手帕,后来暗地里又把这条手帕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走哪带到哪,恨不得带进棺材里。 江晚晴凝视着手帕,忽然疾步走回偏殿,拿起一边的剪子,咔嚓就是一剪刀。 秦衍之神色剧变:“娘娘,不可!” 太晚了,撕拉一声,手帕从中裂开,就像燕子的尾巴孤零零地荡在空中,瞧着煞是可怜。 江晚晴拿出一早准备的东西,将这条断了的帕子系在上面,交还给秦衍之,郑重道:“秦大人,请您拿回去给王爷过目。还有几句话,劳烦您一并带上。” 秦衍之握在手中,只觉得那东西分外硌手,如有千斤重。 江晚晴直视他:“此生此世,我生是先帝的人,死是——”一想死了以后是要回现代的,忙改口:“——死了再说。总之覆水难收,我只求王爷赐我一死甚至不需他亲自动手,托人带个口谕来也行。” 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秦大人,你就帮我求求王爷,成全了我吧!他日我去后,在地底下也不会忘记替你祈福的。” 秦衍之沉默良久,苦笑道:“娘娘,非是微臣不肯,只是这话除了您自己对王爷说,换别的人,谁说都难逃一死。” 江晚晴急道:“我自己跟他说了呀,他怎么听过就忘呢!” 秦衍之看着面前真情实感着急的江皇后,又想起自家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王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前途渺茫。 回王府的轿子里,秦衍之把江晚晴托付的东西递过去,过了半天,仍没听见王爷有什么动静,不禁头皮发麻,比大战前还忐忑。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定下心神,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 常年在外打仗,风吹雨淋的,凌昭的肌肤本是健康的古铜色,如今脸上却泛起异样的苍白,眼神只盯着那断裂的帕子,一声不吭。 秦衍之一颗心直往下沉,轻轻开口:“王爷,等到了府里,属下找个绣娘缝——” 凌昭冷冷道:“不必。” 接着又不说话了。 一路上并不颠簸,可秦衍之总觉得心跳乱的很,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平静。 半晌,凌昭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压在人心口:“对谁都这般好,只不肯对我好一些。”秦衍之正欲说话,又听他问:“这是何意?” 秦衍之定睛看了过去,只见早先江晚晴用布包好,又用帕子系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了一个清秀的‘贞’字。 他一时也没有头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轿子到了王府门前,秦衍之先下来,撩起布帘。 凌昭刚走出来,便有一名老妈妈上前来,向他行了一礼,旁边站着两名婢女,原来是他小时候的乳娘,前段时间病了,这会儿大好了便过来请安。 他问了两句,本想转身进门,忽然停下:“衍之。” 秦衍之立即会意,把那块写着‘贞’字的木牌,拿给老妈妈看:“陶妈妈,您看如果有一个女子把这东西给一个男子,代表什么意思?” 老妈妈眯起眼睛看了看,神色突变:“这这是那姑娘给你的吗?” 秦衍之在王爷目光的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的。” 老妈妈怜悯的叹气:“那位姑娘许了人的吧?夫家不在了?” 秦衍之点头,惊讶:“您怎么知道?” 老妈妈更为同情,放缓声音:“木牌虽小,却是那位姑娘的决心——她是打算一生守着亡夫c亦或是为他殉葬的,将来盼着族人给她立一座贞节牌坊,以全她对亡夫的一片真心。唉,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年纪轻,看开点。” 秦衍之又是震惊又是尴尬,敷衍了老妈妈好一会儿,回头一看,摄政王早就黑着脸进去了,行走便如一阵疾风刮过,气势凌人。 他赶紧跟了过去。 凌昭一直进了书房,才停下来,寒声道:“你即刻去江尚书府上一趟。” 秦衍之心神一凛:“江姑娘对王爷是多有忤逆,可若用江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到底不是君子所为——” 凌昭拧眉:“她待本王怎样,自是随她喜欢,只她存了自戕的心思,本王便一刻也容不得。你现在就去,不可耽搁。” 她的性子大大咧咧的,凌昭在一众皇子中排行第七,她便总是七皇子c七殿下的叫着,起初没觉得什么,直到某天赏花宴上,她听见了江晚晴是怎么唤他的。 一声七哥,分明是最简单的两个字,从少女淡粉的唇里轻轻吐出来,却带着无尽的缠绵情意。 气煞她也。 恶心,讨厌,黏黏糊糊的。 晋阳郡主怎么看江晚晴怎么不顺眼,凌昭越是喜欢江晚晴,她就越是讨厌她,几度蓄意找茬,皆是铩羽而归。 那生的空谷幽兰一般安静的少女,只在凌昭面前会显露几分小女儿情态,在同龄人和他人面前,则是永远与世无争c容忍大度的样子,眉梢眼角染着淡淡的冷清意态,好似不屑于争斗,反倒衬托得别人全成了尖酸刻薄的恶人,好生气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宝儿两手叉腰, 大声道:“好呀!你跟御膳房的人顶嘴, 挨了几下板子,这都多少天了?你还准备继续装病不成?” 容定只不理她。 宝儿心头火起, 柳眉倒竖:“长华宫守在殿内的,只剩你我二人,你偷懒不起,可不是把活都赖在我头上了?你快起来,跟我一起伺候皇后娘娘。” 床上的人还是没动静。 宝儿气的想用鸡毛掸子打他, 刚走近一步, 却听容定低低咳嗽了声, 道:“皇后娘娘难道不是太后?” 宝儿愣了愣,道:“这得看摄政王的意思。” 容定忽的笑了声, 那语气说不出的古怪:“他有什么不肯的。” 宝儿盯着他看了会儿, 突然转身关上门,凑过去:“小容子,你进宫也不久, 但好歹比我时间长, 你可知先帝和咱们娘娘, 究竟为何变成这样?” 容定没答话。 宝儿也不是真的期待他有答案, 兀自在桌边坐下,喃喃道:“难道真的天子风流, 伤了娘娘的心?唉, 原来再贤惠的女人, 终也会伤心难过的。” 容定沉默一会,冷不丁开口:“你们娘娘她好么?” 宝儿未曾注意到他奇怪的称呼,答道:“娘娘有什么不好的?整天念书喝茶,西边儿的李贵人成天哭泣,你也晓得那声音有多渗人,唯独娘娘半点不在意。我要有娘娘那心性,都能修炼成佛了。” 容定笑了笑:“那就好。” 宝儿站了起来,用鸡毛掸子敲了敲床沿,哼了声:“我再宽限你两天时间,你若是还偷懒装病,我就告诉娘娘了!” 说完,转身走了。 门开了又关,容定缓缓从榻上坐起。 少年长得极为秀美,只是此刻形容憔悴,眼窝深陷,脸色泛着病态的白,唯独一双细长的眼,却凝着这皇城禁宫最深沉的黑。 他慢慢举起手,细细审视着十根干惯了粗活,长了茧子的手指。 这当然不是他自己的手。 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 他曾是皇城之主,天下之主,他的灵柩还停在永安殿,未曾葬入皇陵,可死后再次睁眼,本应成为先帝,位列太庙的他竟重生成了一名身份低微的假太监,服侍着被他关了禁闭的冷宫皇后。 前世九五之尊,万人之上,今世命如草芥,任人践踏。 多么荒唐。 自从摄政王来过一趟,小皇帝乖了许多。 今早,李太妃喂他吃粥,他默不吭声地吃下半碗,才小小声道:“太妃娘娘,吃不下了。” 李太妃笑了起来,拿起帕子,替他擦拭嘴角:“皇上再吃一些吧,吃了才有力气。” 小皇帝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 李太妃称赞道:“皇上真懂事。” 嘴上这么说,看着小皇帝的眼神,却带着一抹怜惜。 李太妃心里觉得奇怪,小皇帝作为先帝唯一的皇子,送到江皇后身边后,又被立为太子,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可这孩子非但没有骄纵之气,言行之间,反而有一种怯生生的感觉,怕生的厉害。 小皇帝吃完了,慢吞吞伸手,拉住李太妃的袖子:“太妃娘娘,今天我可以见母后了吗?” 李太妃神色一暗:“还不可以,再等几天,你皇叔会带你去见你母后的。” 小皇帝扁起嘴,强忍住眼泪,哽咽道:“父皇也是那么说的,他生病前,也说福娃很快就可以见到母后了。他撇下我去了别的地方,我还是没见着母后。” 李太妃叹了声,将孩子揽入怀中,轻拍他的背脊安抚。 想起长华宫的那位,说不伤心,那一定是假的。 李太妃看着江晚晴长大,知道她是个好孩子,更差点成了自己的儿媳,这原本应该是个美满的故事。 终究,可惜了。 又过了一天,容定终于肯下床了,便来请安。 只是见到江晚晴,闷了半天,自恃上辈子的身份,怎么也弯不下膝盖行礼,心想他好歹曾经是个体面的皇帝,怎么沦落到给自己皇后跪下请安的份上了。 这皇后还是他关入长华宫禁闭的。 是他又爱又恨百般无奈的结发妻子。 所幸江晚晴正在写字,没空注意他。 面前摊开的一张宣纸上,写了四个数字。 零陆贰柒。 宝儿端着茶水过来,瞧见了,好奇道:“娘娘,这是什么?” 江晚晴道:“没什么,写着玩。” 宝儿瞧了会儿,又问:“可是谁的生辰日子?” 江晚晴道:“不是。” 不是谁的生日,只是她手机的开锁密码。 自她穿越后,漫长的二十年啊!她一边在脑海中描绘父母的容貌,一边背诵自己的手机号c手机密码c电脑密码,生怕重回现代后忘记了。 唉,但愿她在手机欠费停机前,能穿回去。 江晚晴停下笔,看了看宝儿,又打量了容定两眼,对他道:“小容子,你在外头且忍让着些,旁人身后有主子撑腰,我却是不能替你出头的。” 容定微微一怔,薄唇无声翕动几下,隔了会儿,才吐出两字:“娘娘。” 江晚晴笑笑,温声道:“你和宝儿都是,若你们能尽早觅得高枝,那是最好不过,不用陪我在这里过苦日子。” 宝儿头一个叫了起来:“奴婢是心甘情愿伺候娘娘的!” 江晚晴摇摇头,看着笔尖沾着的墨水,淡淡道:“我也是真心诚意劝你们的,并非在试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是,你们也是。” 她是注定生命不止,作死不休的人,拖累的人越少越好。 宝儿开始指天发誓一生效忠于主子,絮絮叨叨个没完。 容定突然道:“先帝一生只得娘娘一位皇后,如今幼帝登基,您是大夏当之无愧的皇太后,迟早能移居慈宁宫。” 话音刚落,天际忽而暗了暗,似是厚厚的云层掩住灼灼烈日,蝉鸣声一阵一阵的,懒散中带着几许力不从心。 江晚晴回过头,诧异地看向他,只见少年一张脸苍白,低着细细长长的一双眼,薄唇紧抿,毫无颜色。 她微微一笑,说:“那你就错了。” 容定正想问话,奈何宝儿缠着江晚晴表忠心,他只好作罢。 他想问的太多了。 想问凌昭就有那般好,值得她一生牵肠挂肚? 想问如今凌昭已是摄政王,她为何不想法子引他来见她? 而最想问的,莫过于一句话。 ——夫妻七年,她心里,当真不曾有过他么。 容定抬眸,只见江晚晴正望着远处的宫殿楼阁发呆,正是停灵的永安殿的方向,他心中一动,问道:“娘娘可是在思念——” 江晚晴接口道:“是啊,我在想福娃怎么样了。” 容定无语,胸口闷的厉害。他不肯气馁,再接再厉:“您就不想先帝么?” 江晚晴蹙眉,奇怪道:“想先帝?想他作甚?” 容定胸中郁结的这口气,就更憋屈了。 江晚晴走到窗边,临窗而立,幽幽道:“唉,想抱福娃举高高了。” 宝儿附和道:“皇上肯定也在想您呢,娘娘和皇上母子情深,皇上定不会亏待您的。” 容定却没好气道:“那您不想摄政王么?” 这话问的突兀且无礼,江晚晴回头,看他一眼。 容定平静道:“皇上年幼,而摄政王正值盛年,又是刚硬强势的性子,以后宫里的一切,怕是由他和李太妃作主了。” 江晚晴点了点头,似笑非笑:“你说的对,是该想想他了。” 容定听见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江晚晴立在窗边,盛夏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格子照进来,在她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那沐浴在阳光下的肌肤,白得几近透明。 她生的极美,眉眼的精致耐看还在其次,难能可贵的是她身上的气质。 犹如池中睡莲,纤尘不染,虽然有着不胜柔弱我见犹怜的外貌,骨子里却是清清冷冷的,天性清傲不容折辱。 容定默默垂下眼。 这些年来,他看着她从尚书府的千金小姐,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母仪天下的大夏皇后,又被他下了禁令,关在不见天日的深宫。 周遭的一切都在变,可无论处境如何,江晚晴从未改变。 滔天的权势,无尽的富贵荣华,在她眼里,皆是过眼烟云。 她还是她。 他恨过她的清高。 “咦?”江晚晴凝神细听,远处似乎有些吵闹,便转头吩咐宝儿:“出去瞧瞧,什么事情?” 不消片刻,宝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娘娘是c是晋阳郡主,她是冲着咱们这里来的。” 江晚晴挑了挑眉。 先帝下了禁令,不准闲杂人等靠近长华宫。 这位晋阳郡主是异性王爷的女儿,也是原小说里的女配,从小暗恋凌昭,等白月光江晚晴领了便当,终于如愿以偿,得以嫁给凌昭当皇后,但是因为性格骄纵无脑,在小说里被人挑唆着当枪使,和女主作对,没活过半本书。 早前操办丧仪,来往的命妇宗亲们不少,晋阳郡主会进宫也不奇怪。 只是,她来长华宫干什么? 不管谁进来,第一个就能看见这块写着大红‘贞’字的木头。 她是真的想不通透。 书里的凌昭的确对初恋白月光一往情深,可是白月光自尽后,他就无欲无求沉迷皇帝这职业了。 根据原作,他来后宫的次数算不得多,基本雨露均沾,按照位份依次过夜。 原女主江雪晴正式进宫前,他甚至没有特别的偏好,对嫔妃的要求更是简单。 ——安分,不作妖,不闹腾。 否则该杀该罚,绝无二话,从不心软。 可见他当上皇帝以后,并非恋爱脑的人设,怎么现在就那么不上道呢? 江晚晴唉声叹气了半天,肚子饿了。 正好外头送来了下午的点心,江晚晴便和容定宝儿一起分了吃。 才刚吃下一只软糯糯的豆沙馅青团,刚想再拿一只,远处一阵喧哗,依稀能听清‘摄政王’三字。 江晚晴心头一凛,把盘子一推,催促宝儿:“快藏起来。” 宝儿不明所以,听主子吩咐,点了点头,可还没走出门,已经听到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江晚晴微微蹙眉,道:“来不及了。” 容定很有默契地从宝儿手里拿过盘子,高高举起,直接往地上一砸。他挡在江晚晴身前,再多碎片纷飞,也未曾触及她的衣衫。 宝儿倒是吓的尖叫了声,容定转向她,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笑了笑,无声的作口型:“嘘” 外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容定走回江晚晴身边,看见方才慌乱之间,她的唇角还残留一点豆沙,便抬起手,用干净的帕子,替她轻轻拭去。 少顷,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沉重许多。 宝儿大气也不敢出,已经先跪下了,头低低的:“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定见那行走间衣袂无风自动的男人快到门口了,暗暗叹一口气,心想罢了,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坐,生而为人心态首先得放平,能屈能伸才活的轻松。 从前凌昭跪自己,现在换他跪一跪也没什么所谓。 他低下头,却听江晚晴突然开口,对那锦衣华服的来客道:“这名小太监伺候本宫的时候伤了腿脚,后来又挨了一顿打,不便行跪礼,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容定一怔,细长凤眸中,似有温柔流光一瞬而过。 凌昭没把心思放容定身上,只是弯下腰,捡起摔烂了的团子,淡声问:“怎么,不合胃口?” 江晚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目光:“吃不下。先帝已去,皇上受你挟制,本宫还能吃下什么东西?” 宝儿偷偷瞧了自家娘娘一眼。 咦,奇怪了。 娘娘今天胃口不挺好的么,早上多吃了半碗粥,就刚才吃团子还津津有味的,怎么突然又食不下咽了。 凌昭脸色沉了下来:“你就非得提他们。” 江晚晴幽幽道:“先帝是我的夫君,皇上是我的孩子,我不念着他们,难道还会想着不相干的人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昭立刻想起泰安宫中,小皇帝字字诛心的话,气的够呛,冷笑道:“是夫君爱子,都是你愿意说心里话悄悄话的人,只我是不相干的外人。” 江晚晴蹙了蹙眉,什么心里话悄悄话? 听他这口气,十里开外都能闻到酸味了。 从前,凌昭也是这性子,江晚晴身为名门贵女,长的美丽,又能弹一手好琴,自然追求者众多,他总觉得防不胜防,每每拈酸吃醋。 这时候,换作以前,她会笑着瞪他一眼,说一句‘醋坛子’,就算雨过天晴,没事了。 然而现在 江晚晴心思一转,决定添上一把火,于是往外面走去,一直到正殿,取下桌案上的木牌,抱在怀里不撒手。 凌昭跟了出来,一看又是一肚子的火气:“你抱着一块木头作甚?也不怕上面有刺扎手。”他伸出手:“给我。” 江晚晴刻意把写着‘贞’字的一面朝外,向着他:“我待先帝的心,便如这块木牌所写。” 凌昭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是么。”他平静下来,定定道:“给我瞧一眼。” 江晚晴递了过去。 凌昭拿到手里,便是一掰,三指粗的木牌应声断裂。 宝儿原本跪在偏殿,悄悄膝行移到门口,如今抬头看见了,惊惧莫名。 天呐!摄政王这么大的蛮力,实在吓人,不愧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日后不知要残害多少可怜的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彭嬷嬷将这话说给凌昭听,凌昭也开口劝了两句。 李太妃一听,脸色苍白, 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是劝不住你的,你一向固执,小时候就这脾气,现在长大了, 翅膀硬了, 更不会听我的我只盼诸天神佛在上,能令你回转心意。” 凌昭淡然道:“若真有神佛,天下又怎会有不平之事?”他的唇角微微扬起, 那笑却极冷:“这世上终究恶人横行, 可见神佛即便存在, 素日里也是闭着眼睛的。” 李太妃的手颤了颤, 点点头:“好好。你不敬兄长,也不敬神佛,早就是石头作成的心肠了!” 凌昭见母亲动怒, 不欲多言, 起身:“母亲息怒。” 李太妃见他有告辞的意思, 开口唤道:“你等下,跟我去见一见皇上。” 凌昭扬了扬眉:“皇上又哭闹了?” 李太妃看了他一眼,缓声道:“不, 他有话与你说。” 小皇帝就住在李太妃寝殿后面, 这是李太妃特意安排的, 晚上只要小皇帝一哭,她就能听见,方便过去陪他。 此刻,小皇帝午睡醒了,正在偏殿和两只动物玩闹,凌昭给猫赐名‘忠勇’,他就给狗赐名‘聪慧’,也算智勇双全。 他怀里抱着养的越发壮实的猫儿,小狗围着他的腿乱蹭,闹的他咯咯发笑。 太监报说李太妃和摄政王来了,满殿的宫人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参见太妃,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小皇帝不笑了,对于凌昭,他总是畏惧的。 李太妃挥手让下人都起来,揽过小皇帝,温柔的笑笑:“皇上,你不是说有话要同你皇叔说吗?我把你皇叔带来了,你快对他讲吧。” 小皇帝紧张地眨巴两下大眼睛,磨蹭一会儿,慢吞吞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凌昭的袖子,小声唤道:“皇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出口,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李太妃听了,心里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凌昭声音平静:“皇上有话请吩咐。”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走回了自己房中,隔着一会儿又噔噔噔跑回来,不管奶娘在后面‘皇上慢点c慢点’的呼声。 他摊开手,给凌昭看。 凌昭低下头,只见孩子掌心里放着的,竟是一小块玫瑰花糕。他皱了皱眉,问:“不知皇上何意?” 后边的奶娘忙跪下:“回王爷的话,这是皇上昨儿晚上的点心,是他最爱吃的,我们不让他吃太多,怕闹肚子,谁知皇上偷偷藏下了一块。” 小皇帝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怯怯道:“皇叔,给你。” 李太妃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又催促凌昭:“既是皇上给你的,还不快收下谢恩?” 凌昭对甜食素来没半点兴趣,奈何母亲吩咐,只能接过:“谢皇上。” 小皇帝两只小手握紧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到旁边,把正蜷缩在椅子下舔爪子的猫儿抱起来,走回凌昭面前:“给你。” 李太妃疑惑道:“你皇叔送你的猫,皇上不喜欢吗?” 小皇帝摇摇头:“喜欢。喜欢忠勇,喜欢聪慧,但是都给皇叔。”他手一松,猫儿从他怀里跳下:“朕喜欢的都给皇叔”他脑袋垂低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又伸手扯住凌昭的袖子:“皇叔把母后还给朕吧,求求你了。” 李太妃一愣,顿时泪如雨下,俯身抱住小皇帝。 不止是她,就连周围负责伺候小皇帝的宫人,全都暗自垂泪,忍着不发出声音。 在这样的死寂中,突然有一名小宫女,膝行上前两步,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哀求道:“求王爷开恩,放过长华宫的江娘娘” 因为恐惧,她的身子都在抖,嘴唇也发颤,却逼迫自己发出声音:“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任凭王爷发落,可拼死也要开这个口江娘娘真的是个好人,当年奴婢病的快死了,旁人要把奴婢移出宫去等死,不让奴婢脏了地方,是江娘娘江娘娘好心,耗费心力救回奴婢一条命。”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卑微的身躯如同不堪重负,头越发低了,哭道:“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先帝的嫔妃中,所谓宽容善良的有好几位,但谁不知道那都是对上不对下的,对着先帝好性子,对着下面的人还不是随意打骂只有江娘娘,奴婢的命便如蝼蚁,她也愿意伸出援手。求王爷求王爷网开一面,就让江娘娘和皇上团聚吧!”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都跟着磕头:“求王爷恩准江娘娘和皇上团聚!” 凌昭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眼神难得柔软。 他自然不用任何人告知——他的晚晚,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过了会儿,凌昭告辞离去,李太妃跟出去好些路,左右无人,才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不管你准备如何昭儿,你若伤害晚晴和皇上的性命,便只当没有我这个娘罢!” 秦衍之一到长华宫,先是见到了宝儿。 宝儿吓的够呛,脸一下子白了。 秦衍之笑了笑,温声道:“别怕,只有我——王爷不在。” 宝儿松了好大一口气,跪下给他行礼。 江晚晴原本坐在窗下念书,容定在一边给她削瓜果吃,猛地听说秦衍之来了,她也不慌,先叫容定和宝儿出去招待,自己把用一块旧布包好的东西藏进袖子,然后施施然走出去见客。 秦衍之看见她,躬身行礼:“江娘娘。” 江晚晴微微一笑:“秦大人。” 秦衍之一怔,江姑娘和王爷自幼相识,和他自然也认识,这一句实在生分了。他抬眸苦笑:“担不起娘娘就如从前一般,叫我一声衍之就好。” 江晚晴淡淡道:“你既然称呼我江娘娘,就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秦衍之心知今天这一趟是份苦差,斟酌着字句道:“确实七年了,期间发生太多事情” 他看着眼前美貌依旧的女子,低声道:“娘娘对王爷也许多有误会,王爷在北地这么久,心里一直念着娘娘,也只念着娘娘。北地生活艰难,王爷别说是移情他人,就连贴身衣物的缝补活,都不愿让旁的女子动手——” 江晚晴柳眉微蹙:“本宫是摄政王的皇嫂,你休得胡言。” 秦衍之心中叹息不止,将王爷托付的帕子掏了出来,双手奉上:“娘娘,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当年王爷初次出征前,您赠予的这一方绣帕,是他七年来唯一近身的女儿之物。” 江晚晴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她多年前绣的,还牵扯出一段悲伤的记忆。 她和凌昭吧怎么说呢。 古代谈恋爱不同于现代小情侣的缠绵,一个是天家皇子,一个是千金小姐,每个月见几面,逢年过节聚一聚,就算青梅竹马了,平时也就书信传情,一眼万年。 在她心里,她和凌昭就跟网恋差不多不,比网恋还差一等,毕竟她存了网骗的心思。 因此,那年凌昭奉命领兵出征,身为初恋白月光的她,怎能毫无表示,只好连夜做出来一方锦帕赠君。 可怜她对凌昭本没那么深的感情,绣的时候直犯困,一边绣一边打呵欠,好几次扎到手,疼的要命,还在帕子上留下几个小小的血点。 当然,这看在凌昭眼里,自然是深爱他的铁证——他拿到帕子后,先是冷着脸把她说了一顿,叫她以后别白费力气还弄伤自己,他身为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大丈夫,平时都用抹布擦脸的,根本用不着女孩子家的手帕,后来暗地里又把这条手帕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走哪带到哪,恨不得带进棺材里。 江晚晴凝视着手帕,忽然疾步走回偏殿,拿起一边的剪子,咔嚓就是一剪刀。 秦衍之神色剧变:“娘娘,不可!” 太晚了,撕拉一声,手帕从中裂开,就像燕子的尾巴孤零零地荡在空中,瞧着煞是可怜。 江晚晴拿出一早准备的东西,将这条断了的帕子系在上面,交还给秦衍之,郑重道:“秦大人,请您拿回去给王爷过目。还有几句话,劳烦您一并带上。” 秦衍之握在手中,只觉得那东西分外硌手,如有千斤重。 江晚晴直视他:“此生此世,我生是先帝的人,死是——”一想死了以后是要回现代的,忙改口:“——死了再说。总之覆水难收,我只求王爷赐我一死甚至不需他亲自动手,托人带个口谕来也行。” 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秦大人,你就帮我求求王爷,成全了我吧!他日我去后,在地底下也不会忘记替你祈福的。” 秦衍之沉默良久,苦笑道:“娘娘,非是微臣不肯,只是这话除了您自己对王爷说,换别的人,谁说都难逃一死。” 江晚晴急道:“我自己跟他说了呀,他怎么听过就忘呢!” 秦衍之看着面前真情实感着急的江皇后,又想起自家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王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前途渺茫。 回王府的轿子里,秦衍之把江晚晴托付的东西递过去,过了半天,仍没听见王爷有什么动静,不禁头皮发麻,比大战前还忐忑。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定下心神,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 常年在外打仗,风吹雨淋的,凌昭的肌肤本是健康的古铜色,如今脸上却泛起异样的苍白,眼神只盯着那断裂的帕子,一声不吭。 秦衍之一颗心直往下沉,轻轻开口:“王爷,等到了府里,属下找个绣娘缝——” 凌昭冷冷道:“不必。” 接着又不说话了。 一路上并不颠簸,可秦衍之总觉得心跳乱的很,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平静。 半晌,凌昭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压在人心口:“对谁都这般好,只不肯对我好一些。”秦衍之正欲说话,又听他问:“这是何意?” 秦衍之定睛看了过去,只见早先江晚晴用布包好,又用帕子系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了一个清秀的‘贞’字。 他一时也没有头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轿子到了王府门前,秦衍之先下来,撩起布帘。 凌昭刚走出来,便有一名老妈妈上前来,向他行了一礼,旁边站着两名婢女,原来是他小时候的乳娘,前段时间病了,这会儿大好了便过来请安。 他问了两句,本想转身进门,忽然停下:“衍之。” 秦衍之立即会意,把那块写着‘贞’字的木牌,拿给老妈妈看:“陶妈妈,您看如果有一个女子把这东西给一个男子,代表什么意思?” 老妈妈眯起眼睛看了看,神色突变:“这这是那姑娘给你的吗?” 秦衍之在王爷目光的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的。” 老妈妈怜悯的叹气:“那位姑娘许了人的吧?夫家不在了?” 秦衍之点头,惊讶:“您怎么知道?” 老妈妈更为同情,放缓声音:“木牌虽小,却是那位姑娘的决心——她是打算一生守着亡夫c亦或是为他殉葬的,将来盼着族人给她立一座贞节牌坊,以全她对亡夫的一片真心。唉,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年纪轻,看开点。” 秦衍之又是震惊又是尴尬,敷衍了老妈妈好一会儿,回头一看,摄政王早就黑着脸进去了,行走便如一阵疾风刮过,气势凌人。 他赶紧跟了过去。 凌昭一直进了书房,才停下来,寒声道:“你即刻去江尚书府上一趟。” 秦衍之心神一凛:“江姑娘对王爷是多有忤逆,可若用江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到底不是君子所为——” 凌昭拧眉:“她待本王怎样,自是随她喜欢,只她存了自戕的心思,本王便一刻也容不得。你现在就去,不可耽搁。” 他是以什么身份去的?摄政王? 又是为的什么,见先帝的皇后c新帝的太后,还是见他的皇嫂? 想着这些事情,凌昭难免心烦,刚进门,秦衍之就过来了,低声道:“王爷,江尚书来过了,等了一会功夫,没见您回来,被我劝走了。” 凌昭点了点头,走了几步,不禁嗤了声:“你抽空指点他几句,也好让他心里有底,他若能安守本分,本王自然不会动他的乌纱帽,省的他动不动自己吓自己,宫里见了本王,总是一副做贼心虚的嘴脸。” 秦衍之应道:“属下明白。还有一事,晋阳郡主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宝儿打趣道:“您的妹妹们偷懒了吗?”嘴快说完,又急道:“娘娘恕罪, 奴婢就是随口一说——” 江晚晴安抚道:“妹妹们没有偷懒,是我特别用心罢了, 当时想着多一门技艺,日后总有用处。” 这是真话。 那时,她想的是, 如果在古代学好一门乐器,以后回到现代, 怎么说都是个小小行家了,总能兼职赚外快,如果学会女红那至少可以在爸妈面前炫耀一番, 毕竟在家里,她是个懒虫,妈妈嫌弃她不会针线活, 纽扣松了都不会缝上。 被迫离开父母,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 享受着主子小姐的待遇, 她反而变得勤快了。 江晚晴有点怅然,放下手中的活计, 抬头看见容定站在一边, 惊讶道:“来了怎么不说话?给你留了点饭菜, 你拿去。” 放置在一边的托盘里, 有几道剩余的杏仁豆腐c罗汉大虾c燕窝鸡丝汤c八宝甜粥等菜肴。 别说是在等同冷宫的长华宫, 就连低位妃嫔的宫里,也未必有这么好的菜色。 宝儿看他愣在原地,以为他看傻了眼,嘻嘻笑道:“小容子,娘娘赏你的,还不快谢恩?从进宫到现在,你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菜肴吧?是不是快馋死啦?” 容定反问道:“你见过?” 宝儿登时噎住,无言以对,瞪了他一眼,便不搭理他了,对江晚晴道:“娘娘,摄政王瞧着凶巴巴的,可他昨天来过一趟,今天咱们的饭食比以往更好,看来他是打算接您出去了。” 江晚晴不以为然,随意道:“他很凶么?” 宝儿回答:“看起来凶,魏公公怕他,奴婢也怕他——但是魏公公临走前说了,奴婢是个有福气的。”用眼角余光瞥了瞥主子,她又憨憨笑起来:“您看,魏公公都这么暗示了,您的太后之位,十有八九是稳当了!” 江晚晴摇了摇头,叹道:“傻丫头。” 正说着,外头又起了一阵骚乱,只是很快便平息了。 江晚晴向窗外看了看,遥遥望见宫门关着,想必是角门那边有事,便吩咐宝儿出去打探情况。 宝儿出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 江晚晴一手支着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吃食,问容定:“不合你的口味?” 容定平静答道:“娘娘赏的,自然喜欢。” 江晚晴笑了笑:“宝儿觉得我是要当太后了,她是个有福气的,你呢?”她看着少年细长漂亮的一双眼,放缓声音:“依你看,宫里什么地方是好去处?” 容定想也不想,道:“听说李太妃性情温和,待人宽容,如今摄政王得势,她宫里想必是很好的去处。”江晚晴赞许地点头,他沉默片刻,淡然道:“只是对我而言,在娘娘身边,便是最好的差事。” 江晚晴一怔,来不及细想,宝儿已经回来了,走到跟前,依旧掩不住笑意:“娘娘,是那个姓张的侍卫,闹了个好大的笑话呢!” 江晚晴问道:“他怎么了?” 宝儿掩唇笑了一声,才道:“摄政王下朝后过来,带了一只猫,听说是要送去泰安宫的,想是给李太妃或皇上解闷。谁知走到咱们这里,笼子的门突然开了,那只猫逃了出来,张侍卫为了捉猫,在院子里乱转,差点让猫跑进殿内,幸好最后捉住了,王爷嫌他被一只猫耍的团团转,见他抱着猫回去,说了他一句不中用。” 江晚晴听完了,挑眉道:“是人不中用,还是猫不中用?” 宝儿眨眨大眼睛:“当然是人了。那只猫把一个大男人耍的像个傻瓜,怎么会不中用呢?” 容定凉凉道:“四条腿跑不过两条腿的,没进殿里就被人捉住,可不是没用。” 宝儿听的云里雾里的,张了张嘴:“啊?” 容定低哼一声,语气颇为嫌弃:“自己长着腿,却要劳驾一只畜生开路,那人又好到哪里去了。” 宝儿问他:“你说的是谁?” 容定耸耸肩膀:“谁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是谁。” 江晚晴唇边溢出一声叹息,喃喃道:“枉费我昨天说了那么多,晋阳传去的话,他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句” 宝儿看看江晚晴,又看看容定,还是懵懵懂懂的:“娘娘,小容子,你们到底是在说猫,还是在说张侍卫?” 容定端起放着剩菜的托盘走了。 江晚晴坐得久了,也站起身:“时辰尚早,我睡一会儿。” 最后只剩下宝儿一个,想了半天想不通透,苦恼地抱着脑袋:“那只猫怎么就不中用了?怎么就不中用了啊?” 泰安宫。 小皇帝见了通体雪白的猫儿,十分高兴,刚开始还怯生生的,只敢蹲在一边,看着笼子里毛茸茸的小东西。 秦衍之笑道:“皇上,这只猫温顺且亲近人,不会伤害您的。” 小皇帝将信将疑,抬头望着他:“真的吗?它不会挠我?” 秦衍之俯身,打开笼子,鼓励道:“真的。皇上可以摸摸它的毛。” 小皇帝慢慢地伸出‘龙爪’,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猫儿从笼子里走了出来,喵喵叫了两声,停在他腿边,蹭了蹭。 小皇帝呵呵笑了声,遂大着胆子摸了摸它,见猫儿果然乖巧的很,便放心同它玩耍起来。 李太妃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倍感欣慰,转过头,看向和平日一般面无表情的儿子,感叹道:“你有心了,我只当你对皇上心存芥蒂,如此看来,你这个皇叔,到底是疼爱侄儿的。” 凌昭站在她身边,目光望向小皇帝怀里的猫,带着几分不悦:“此猫过于懒惰,跑得既慢,动作也不灵活,想来不会捉老鼠,留在我府里无甚用处,不如送给皇上作个乐子。” 李太妃哭笑不得,嗔怪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知道你关心皇上,不必嘴硬。” 凌昭便不说话了。 李太妃走上前,摸了摸小皇帝的头,命人将猫关回笼子里,又嘱咐彭嬷嬷:“带皇上回去吧。先帝才去不久,皇上和猫儿玩耍无妨,只不能嬉闹太过,让人瞧了去。” 彭嬷嬷领命,带着小皇帝和猫笼子离开了。 李太妃犹豫了会儿,摒退左右,这才开口:“皇上每天都问我数次,何时才能见到他母后,你看是否能让他们母子见一面。” 凌昭不语。 李太妃四下看了看,见秦衍之和宫人都在外面,周围没有旁人,便耐心的劝道:“昭儿,虽然先帝不准晚晴踏出长华宫,可直到最后,先帝都不曾下废后诏书,何尝不是存了一念之仁?你若是顾忌先帝,不肯将晚晴放出来——” 凌昭轻嗤了声。 李太妃心里有了底,试探道:“不是忌惮先帝下的禁令,那么,难道说你还怨恨那孩子?”长长叹了口气,她遥望长华宫的方向,语带哀伤:“你不该的。当年晚晴为了什么进的东宫,你当真不知?先帝在位的七年,晚晴居中宫之位,对我亦是多有照拂。宫里多的是趋炎附势的人,落井下石容易,雪中送炭难,如果没有她,娘在宫里的日子会有多么难过,你能想到么?” 她打量着凌昭,缓缓道:“昭儿,就算看在娘的面子上,你放下从前的事,别再计较了,好吗?晚晴是我看着长大的,温柔纯良,有她照顾皇上c教导皇上,那是最好不过。” 凌昭不置可否,神色平淡,瞧不出是否欢喜,但至少不似动怒。 李太妃松了口气,道:“若能以太后之礼——” 凌昭看了过来,冷硬道:“七年前,我不曾叫出那声皇嫂” 闭上眼,仿佛回到了那年严冬,父皇驾崩,他从苦寒北境赶回来,见到年轻的帝后,宫廷家宴从简,他举起玉杯,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烧,忍了又忍,强迫自己张口,可那两个字就像生了根,钉在咽喉里,始终发不出声。 宴席散后,他回到府里,片刻的恍惚,突然就呕出了一口血。 他牢牢记住了当时刺鼻的血腥味,不同于战场上的血沫横飞,那种味道融合了一瞬之间,他所有的屈辱c痛苦c愤怒c心伤,一起永永远远地刻进骨血中,至死难忘。 凌昭睁眸,目光雪亮如利刃,一字字掷地有声:“七年后,我更不会叫这一声太后!” 李太妃愣了愣,惊骇难定:“你待如何?” 凌昭对她行了礼,转身便走。 李太妃情急之下跟上去,失声道:“你连她的命都不肯留下?你c你难道要她殉了先帝?” 凌昭止住脚步,回过头,眉眼都是冷意,像北境寒冬的狂风暴雪呼啸而过:“就凭凌暄?他也配!” 留下这句带有无尽戾气的话,他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李太妃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后背早已冷汗涔涔,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回府路上,秦衍之察言观色,瞧着凌昭的脸色有些阴沉,今日马也不骑了,竟是难得坐轿子回府的,便一直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轿子的帘子掀开一角,凌昭唤道:“衍之。” 秦衍之走过去:“属下在。” 凌昭默了默,道:“府里的狗舍” 秦衍之暗想他是真不死心,一边憋笑,一边装出严肃脸,接过话头:“回王爷,听说狗舍里有一只跑的特别快的小狗,活泼可爱又机灵,不如送进宫给皇上,一猫一狗,正好凑成一对。” 凌昭点了点头,放下帘子。 秦衍之抬步往前走,身后凌昭的声音透过帘布,传了过来:“性子要温驯的,别吓着她。” 先帝去的不是时候啊。 此时正值盛夏酷暑,这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 头两天哭灵的宗亲命妇们,体力不支倒下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他刚收回目光,忽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往这边来,后面跟着不少随从,忙定了定神,随身旁的宫人侍卫一道跪下行礼。 大热的天,他后背的冷汗湿了衣衫。 不是热出来的,纯粹是吓的。 等那行人匆匆走过,他才敢起身,转头望向其中一人的背影。 那人身形颀长,比旁人起码高出半个头来,背影也是一样的冷硬笔挺,像雪中劲松,又像永不会弯折的长/枪。 他一走过,空气都阴凉不少,四周的压迫感经久不散。 小太监长长出了一口气。 身旁传来同伴们的窃窃私语。 “摄政王战场上待久了,这气势当真骇人。” “他这是往哪儿去呢?” “我猜是泰安宫——听说皇上夜里哭的厉害。” “唉,也是可怜。” “摄政王这一回来,若是从前的事看开了,放下了,倒还好,只怕他还记着” “怎会不记得?当年圣祖皇帝驾崩,摄政王回京奔丧,进宫觐见先帝和江皇后,回府后呕出一口血,生了一场大病,都说是过于悲痛所致,依我看啊,八成是气的。” “气的?” “可不是?若没有当年的一场风波,江皇后和他本是唉!” “造孽,造孽哟” 泰安宫。 李太妃哄了半天,总算把小皇帝给哄睡了,可没一会儿那小小的孩子又醒了,这回也不大哭大闹了,只一个人缩在床角,可怜巴巴地擦眼泪。 泰安宫里住的不是先帝的妃嫔,而是小皇帝的祖父c圣祖皇帝剩下的妃嫔,而今也没几个人了。 李太妃就是其中之一。 在过去的几天里,她突然从一个寂寂无闻的太妃,一跃成为所有人争着巴结的对象,就跟作梦似的。 只因除了圣祖皇帝的遗孀,她还有一个身份。 ——摄政王凌昭的母亲。 李太妃挥了挥手,遣退试图上前把小皇帝抱下来的嬷嬷,柔声道:“福娃乖,快别哭了” 小皇帝红着眼,用肉肉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带着哭音问:“太妃娘娘,父皇呢?父皇去哪儿了?” 李太妃叹了一声:“你父皇他去了一个地方,暂时回不来。”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那那母后呢?”他突然难过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忍不住哭出了声:“母后呢?我要母后,把母后还给我呜呜呜” 周围的宫人有心软的,此刻都默默垂首拭泪。 小皇帝才几月大就没了娘,江皇后养了他几年,母子情深,偏又出了事,现在连先帝都去了,好不可怜。 孩子还小,哭声满是稚气,就这两天,小脸蛋瘦了一圈。 李太妃瞧着心里也难受,愁眉不展,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难怪王爷要撵她出来娘娘可是他的皇嫂啊!岂止是无耻, 简直就乱了伦常, 大逆不道, 天打雷劈! 正想到这里,天边传来闷雷一声响, 轰隆隆, 轰隆隆。 宝儿吓的魂飞魄散, 一颗心挂在主子身上, 也不管会不会遭摄政王责难了, 双手用力拍打门, 哭着大叫:“娘娘!娘娘!”转过头,想去求秦衍之, 却见容定站在门边, 也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他的神色平静, 无声无息往那里一站, 就像个不为人知的影子。 宝儿看见他那么冷淡的模样, 不禁悲从中来,骂道:“小容子, 你个死没良心的!娘娘待你那么好, 如今你亲见她受辱,竟连一滴眼泪都不流!” 容定听见了, 看她一眼, 轻描淡写道:“你眼泪流了不止十滴, 有用吗?” 宝儿气结,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娘娘!呜哇” 倒是一旁的秦衍之,闻言略带惊讶地偏过头,看了看那名沉默而清秀的小太监。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摄政王一阵风似的走出好远,又转身走了回来,对里面说了句话,这才铁青着脸,向殿外去。 一直安安静静的容定,忽然出声:“天气闷热,长华宫不供冰,娘娘睡不安稳。”他没抬头,依旧是低眉敛目的姿势,沉静得好似从未开口。 宝儿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没留神,打了个哭嗝。 小容子是傻了吗? 他看不见摄政王的脸色?这般凶神恶煞,简直可以止小儿啼哭了他还敢提什么供冰的事,还敢问王爷讨冰,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凌昭脚步一顿,随即走出殿门,并未说什么。 秦衍之回头看了眼容定,抱着狗跟了上去。 摄政王走了,宝儿见江晚晴站在里面,披头散发的,顿时心酸不已,泪流满面地飞奔进去:“娘娘!奴婢没用,您受苦了” 江晚晴拍拍她的背脊,微笑:“还好。” 宝儿兀自抱着她哭得伤心。 容定没有进殿,只是抬起头,望着雨雾中,那两人逐渐模糊了的背影。 震怒是表面,内里只怕失魂落魄了罢。 上次瞧见凌昭这幅不人不鬼的死样子,还是父皇过世那年,宫庭家宴,凌昭回府后没多久,密探传来消息,燕王吐了口血,把自己关在演武场,练了一晚上的刀剑,彻夜未曾合眼。又过了一天,听说凌昭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他这个七弟,从小是铁打的身子,突然发病,八成是心病所致。 凌昭走的极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的边缘。 容定笑了一笑,不无恶意的想,不知这一回,他又要吐上几口血,病上几日了? 等大雨停了,回府的路上,凌昭坐的轿子。 秦衍之想,这样也好,若是让王爷骑马,他在气头上,没准一挥鞭子,驰骋到城外发疯去,这雨虽然暂时歇了,看天色,晚上还是要下一阵的,淋着他就不好了,毕竟眼下不比在北地的时候,多少事情等着王爷处理,片刻不得松懈。 可不好的是,凌昭非得叫他一起坐在轿子里。 秦衍之内心叫苦不迭,他对摄政王忠心耿耿自是不假,但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想待在王爷身边,怪吓人的。 凌昭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传本王的话,送进宫的那只猫,赐名忠勇。” 秦衍之愣了愣。 忠勇,中用? 他斟酌着开口:“王爷,您不是嫌弃那只猫不中用,办事不利,反而是今日的狗儿,颇为懂事吗?” 凌昭冷笑一声:“太能干了,就成了祸害。” 秦衍之暗自长叹了声。 这算什么事呢? 王爷在长华宫受了气,不舍得恨那个伤了他心的人,倒是迁怒到了狗身上,恨那只狗跑的太快,害他满心喜悦去了这一趟,却落个情场惨败。 凌昭的目光移到他身上,淡淡道:“本王分明说的是那侍卫不中用。” 秦衍之敛容正色道:“是属下糊涂,记差了。” 无论何时,凌昭的背脊都是挺的笔直的,平常他坐在轿子里,必定端端正正,此时却靠着轿中软枕,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还有,天气炎热,长华宫早中晚的冰盆,不可断。” 秦衍之惊愕地看过去。 凌昭脸上不带表情,冷淡道:“夜里太热,她若睡不着,定会胡思乱想。” 他又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态。 这七年来,凌暄在江晚晴面前,都不知道是怎么抹黑他c挤兑他的,以至于江晚晴对他误解如此之深。 是了,凌暄心思深沉,手段卑鄙无耻,既然能横刀夺爱,为了得到江晚晴的心,他肯定会使尽诡计,花招百出,直到江晚晴和自己离心。 归根究底,全是凌暄当年趁人之危的错,此生此世,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这么一想,极怒过后,凌昭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凌暄从他身边夺走了江晚晴,又不肯善待她,将她丢在长华宫里,严冬酷夏,她吃了太多的苦,成天胡思乱想,忧思成疾,才会对他那么无情,这绝非她的本意。 凌昭微微拧眉,念及江晚晴说的狠话,不禁责怪起了江尚书和尚书夫人,好端端的,偏要教女儿念什么《女戒》c《妇德》。 他的晚晚最是听话孝顺,怕是读这些书读傻了,总惦记见鬼的出嫁从夫,因而才会有殉情的混账念头。 也怪他自己,当年见她读这般迂腐的书籍,没有一把火全烧了。 怪来怪去,能想到的人全怪罪了一遍,就是不肯怪到罪魁祸首江晚晴的头上。 秦衍之清了清喉咙,道:“王爷,先帝不日便会下葬,您看,今晚是否请张先生过来,共商大计?” 凌昭收回心思,点头:“你稍后派人去请。” 秦衍之沉吟了会,缓缓道:“朝中武将多半向着您,倒不怕出什么乱子,只是那几个文臣——”他眸中一冷,讽刺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全身上下只一张嘴最厉害,凭嘴皮子却能搅动风云。其中以大学士文和翰c礼部尚书孙泰庆为首,又以文和翰尤为刚烈,不得不忌惮。” 凌昭低下头,目光垂下,拨弄手上的一枚白玉扳指。 秦衍之屏息凝神,等待他的答复。 半晌,凌昭掀起轿帘,望一眼乌沉沉的天际,放下帘子,坐回来时,眉眼之间似乎也染上了天际的阴郁色泽。 “若不能为本王所用,便成阻碍,总有法子去掉。”他转了转玉扳指,语声寒凉:“他自是刚烈正直,本王就不信,朝中人人都如他。” 秦衍之一笑:“王爷说的是。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自有他人识大体c懂变通。” 远处又响起了雷声滚滚,今夜风雨不歇。 凌昭闭上眼:“下葬仪式当日,朝堂之上,只能有一种声音。” 宝华殿。 因为先帝的缘故,这些天来,宝华殿内都有诵经的僧人,佛音彻夜不绝。 李太妃一早就来了,僧人们本想避让,退去偏殿后堂,她不欲众人劳师动众,自己到了后殿,手执一串念珠,虔诚地跪在菩萨像前,口中念念有词。 除了她,也许不会再有人记得,今日,也是圣祖皇帝的元后,先帝的生母,文孝皇后的生辰之日。 文孝皇后和先帝一样,都是病弱的身子。 李太妃始终记得,很多年前,她进宫的时候,只是个愚钝无知的少女,家世算不得最高的那一等,脑子不聪明,容貌也不出挑,在深宫里举步维艰,刚被临幸没多久,就被人陷害c触怒了皇上,受了两年的冷落。 如果不是文孝皇后见她可怜,帮扶了她一把,她的这条命,早就埋没在宫里,成了无名无姓的一缕幽魂。 文孝皇后对她有恩,若不是这位菩萨心肠的皇后,就凭她的才智,根本不可能平安生下凌昭。 如今皇后姐姐过世多年,先帝也随他母后去了,只留下福娃这根独苗,又是个那么招人疼的孩子李太妃叹了口气,一颗颗佛珠拨过去,心思越来越沉重。 文孝皇后总是让她想起一个人。 那人也是一样的美丽,温柔,善良且宽容,一生行善,从无卑劣之心,也曾统领六宫c凤仪天下。 文孝皇后早逝,那人如今困守冷宫,生死只在他人一念之间。 这世上,为何好人总是不得好报? 李太妃心中一痛,双手合十,轻声道:“妹妹无能,无法令昭儿回心转意,只怕他终将铸成大错,再无转圜余地。姐姐如在天有灵,千万保佑晚晴和皇上,护他们母子平安周全。” 此刻,秦衍之手里捧着一份书函,越看越是惊奇,抬头看向座上的人:“张先生,这” 张远颔首:“这是大理寺卿朱大人给我看了,又由我抄写下来的。据我所知,朝中至少有三人持有同样的密诏,皆是先帝十分器重的肱股之臣。” 秦衍之眉宇紧锁:“可是没道理。太子尚在,若是先帝早料到王爷有称帝之心,又为何会交代臣子尽心辅佐王爷?难道人之将死,良心发现——”他看了眼凌昭的脸色,不敢再往下说去。 先帝会良心发现,懊悔当年横刀夺爱的旧事吗? 凌昭坐在上首,厅内灯烛通明,映出他寒意弥漫的眼,脸部线条是那般刚毅冷硬,满室的烛光灯影都柔和不了半分。 小时候,他和身为太子的凌暄算不得亲近,但也绝不曾交恶。 凌暄是太子,将来会是帝王,和他是兄弟更是君臣,他也早就认了,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绝无二话。 若不是那年的变故,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染指皇位。 从江晚晴成为太子妃的一刻起,他和凌暄只能是仇人。 他不由想起了不久前,见凌暄的最后一面。 当时凌暄病重,穿着一袭丝绸薄衫,斜靠榻上,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他却再无力气执笔作画,只是让小太监研墨,轻嗅墨香。 看见自己进来,也只抬了抬眼皮:“七弟,一别多年,你看起来更碍眼了。” 有气无力的说完一句,他开始咳嗽,咳得坐起身,等他放下袖子,纸上已然有几点腥红的血珠晕染开。 太监吓白了脸,张口欲传太医。 凌暄的容色惨淡如纸,恹恹道:“再用上十副药,也未必能拖上半天性命咳咳咳,平白害朕受罪。”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偏要硬撑着执起笔,就着那几点咳出的血,画了疏疏落落几朵红梅,落笔后欣赏一番,微笑道:“送去长华宫,就说是朕的遗作,留个纪念。” 太监领旨退下了,凌暄侧眸看他,唇角那一抹疲倦的笑容,深了几许:“还恨朕?” 凌昭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将死的帝王。 他在战场上看过太多死人,此刻映在他眼里的,仿佛只是其中之一,并无任何特殊。 凌暄低笑了声,和颜悦色道:“七弟,你记住,生在帝王家,就不应奢求公平,求人不如求己,败者不配拥有借口——终究是你无能。”他低垂着眸,不再去看久未相见的弟弟:“朕的一生已经走到尽头,而你们的路,还很长。”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有悔恨吗? ——没有。 凌昭从思绪中回神,看向张远:“他们有投诚之意,本王也有容人之心。” 张远微笑道:“王爷宽宏大量,将来必为一代明君。” 凌昭道:“但是也不可不防他们暗藏祸心,你命人暗地里盯紧,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张远愣了愣,目中有惊讶的神色。 凌昭皱眉:“怎么了?” 张远展眉笑了笑,摇头:“不,没什么,只是认识王爷这么多年,王爷真的变了许多。” 凌昭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张远叹了口气,看不出来是欣慰或是感慨:“当年,王爷虽然也是少言寡语,可本性爽朗,待人赤诚,不愿轻易起疑心,如今”他欠了欠身,拱手道:“王爷在北地苦熬七年,其中的艰辛,终究没有白费了。” 夜深了,张远开口告辞。 秦衍之送他到王府门前,回来的时候,却见凌昭仍独自坐着,便道:“王爷,您考虑事情周详,张先生是为您高兴。” 凌昭目光平静,漠然道:“这世上可以信任的人少,值得信任的,更少。” 秦衍之恭敬地侍立在侧。 过了会儿,凌昭拧起眉,两指按住鼻梁,沉声道:“这几日事务繁忙” 秦衍之接了下去:“王爷日理万机,若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为王爷分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三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等下人上了茶, 都退下了, 秦衍之低头,抿了口清茶, 才温声道:“这七年来, 江大人坐着国丈爷的位子, 朝中上下无人不敬c无人不羡, 想必日子是很好过的了。” 江尚书听了这话, 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想果然秋后算账来了,勉强笑道:“秦大人说的哪里话。” 秦衍之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北边的风沙大, 下官随王爷驻守在外,有时回到营帐中, 一个不慎”他看了眼手边的青瓷茶杯,笑笑:“茶杯里就落满了尘屑砂砾, 难以下咽。” 江尚书艰涩地吞了口唾沫, 道:“摄政王多年来镇守北境, 威震四方, 劳苦功高, 大夏能得王爷这等将才,是为国之大幸呐!” 秦衍之又是一笑, 越发和善:“江大人无须担心, 下官提起前尘旧事并无恶意, 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有些事情也许能翻开新的篇章也未可知。” 江尚书隐约感觉出他是想提醒自己,可左思右想,依然不甚明了其中的内涵,只能站了起来,郑重其事道:“还请秦大人赐教。” 秦衍之也随着他起身:“不敢,不敢。”他走了几步,背对着江尚书,端的是云淡风轻:“尚书大人这国丈爷的位子是可以继续稳坐下去的。” 这句话宛如一声闷雷击下,江尚书脑子里嗡的响了下,几乎站立不稳,骇然看向不远处年轻的男子,佯装镇定:“秦大人,这话可不能随口乱说。” 秦衍之淡笑:“怎是乱说?” 江尚书扶着桌子,越发惊骇——听他这意思,小皇帝禅位c摄政王称帝的传言竟是真的,而且王爷还要让晚晴当妾可晚晴身为先帝皇后,若是当真从了王爷,纵使尚书府和江氏一族荣华富贵依旧,他又有何颜面再见同僚c见族中长辈亲人? 只怕这辈子都难抬头作人了! 江家祖上出过几位有名有姓的文臣,也算书香门第,虽然他爱惜官位c看重功名,骨子里到底还有几分文人的清高,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秦衍之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江大人,历朝历代帝王后宫三千佳丽,真正称得上国丈的,可就只有一位。” 江尚书愣住,思绪飞转。 帝王真正的老丈人可不就是皇后的父亲?! 秦衍之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依然笑的如清风朗月:“尚书大人也算的上是历经三朝的重臣了,自圣祖皇帝起就在朝为官,我们王爷的性子,想必您心里有数。王爷一向固执,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倾天下之力也未必能扭转——这就是他多年来付与江姑娘的心意,也是您从前不屑一顾的心意。” 江尚书脸上无端发烫,手心却渗出了冷汗,正如他此刻的心。 秦衍之坐回位子上,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接着道:“发生过的事情,不可改变,王爷无意追究责任,您大可安心。只是王爷七年前待江姑娘如何,七年后仍旧初心不改,这对于您来说可就是一柄双刃剑了。” 江尚书腿脚一软,坐倒在椅子上,良久,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惨笑道:“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还请秦大人明示。” 秦衍之低着头,不看他,用小盖子抹了抹杯沿,缓缓道:“若江姑娘愿意从了王爷,那自然再好不过,皆大欢喜,往后江氏一族必定青云直上,荣宠无双。若江姑娘不愿意,王爷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但是” 他斜眼瞥了瞥满头大汗的江尚书,一字一字道:“若江姑娘一时想不开,追随先帝而去,王爷震怒之下,尚书大人,您和江家会怎样,那就不是下官可以擅自揣测的了。” 江尚书脸色一白,半晌无言,抬头时,已然面如土色:“秦大人,可小女毕竟是嫁过人的,毕竟是先帝的皇后啊!” 秦衍之挑起眉头,十分诧异的看着他,仿佛对他的反应颇为不解:“那又如何?” 江尚书眉宇紧锁:“王爷倘若一意孤行,到时候怎么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他想起记忆里总是温柔体贴的女儿,不禁一阵悲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以晚晴的性子,万万承受不住此等侮辱。” 自先帝去后,这些天来,江尚书想过江家的未来,自己和儿子们的前途,然而这一瞬间,他什么都忘记了,脑海中只剩下久未相见的爱女容颜。 除去正妻之外,他还有三房小妾,膝下子女众多,可唯有江晚晴一人,却是最最贴心孝顺的。 江晚晴生的美,性子又好,对父兄母亲尊敬有加,对一众弟妹关怀备至,正是他心目中完美女儿的楷模。 他记得,女儿们还小的时候,他让先生教导琴艺书法女红,其他人多有抱怨,唯独江晚晴从无一句怨言,再多辛苦也不与人说,十四岁的年华,一曲仙音名动京华,为他为江家挣回多少荣光和脸面。 就算当年他硬是拆散了凌昭和女儿,江晚晴暗自伤心过后,依旧选择听他的话,乖乖的嫁给先帝,不曾对他这个狠心的父亲怀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怨恨。 她总是那么听话,那么善解人意,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她冲着自己闹一闹,哭诉委屈——可是没有,她只说:“女儿理解爹爹的苦心。” 这么好的孩子,他怎能忍心! 秦衍之看着他,淡然道:“王爷自有他的办法,这个不须您担心。” 江尚书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突然对着秦衍之就跪下了。 秦衍之忙起身,想去扶他:“您——” 江尚书摇了摇头,不肯起来,苦笑道:“秦大人,如今老夫不是以尚书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老父亲的身份,在这里向您求情。我已经错了一次,怎可再错第二次?小女看似柔弱温和,实际却是一身傲骨,不容折辱,求王爷开恩放过她罢。” 秦衍之心里微有惊讶,没想到这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也有慈父的一面。 他思索片刻,换了方式,扶起江尚书,语气诚恳:“江大人请放心,世上最心疼江姑娘c不忍见她受丝毫委屈的人,除了您和夫人之外,还有王爷。”他叹了口气,为难道:“近来江姑娘久居长华宫,忧思过甚,只怕她起轻生的念头。” 江尚书大惊,焦急道:“怎会这样?” 秦衍之道:“我也是为此才来这一趟的。眼下暂且不能让江夫人和江姑娘母女见面,唯恐招人耳目,不知府上是否有可靠之人,明日能随我进宫劝说江姑娘?” 江尚书点点头:“有。” 送走了秦衍之,江尚书疾步走回内院,隔着老远就听见一阵阵的哭声,其中快哭哑了的那个,一听便是他的发妻陈氏。 江尚书推门进去,满室的女眷都惊动了,晚辈和侍妾们各自起身,红着眼睛向他请安问好。 唯有夫人陈氏坐在榻上不动,用已经被泪水浸透了的帕子,抹去脸上的泪痕。 江尚书长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 陈氏眼里又落下两滴泪来,泣道:“晚晚在宫里生死未知,我比不得老爷的能耐,人前还能谈笑自如,这几天来,我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一想起晚晚在长华宫受苦,就就心如刀绞啊!” 江尚书咳嗽两声,环视四周:“你们都出去吧。” 其余人都陆续出去了,唯有陈氏身边一名浅蓝裙衫的少女不肯离开,依然扶着陈氏的胳膊,正是他一个早逝的妾所出的庶女江雪晴。 她年纪不大,容貌却十分出挑,眉眼和江晚晴有三分相似,只是比起江晚晴的温柔中带着清冷,她的眼神更为坚毅。 江雪晴出生不久便没了娘,陈氏原本不想接受她,是小小年纪的江晚晴说服了母亲,把庶妹养在母亲名下,此后更是格外照顾这个妹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江尚书看着她:“雪丫头,怎么了?” 江雪晴站了起来,对着他跪下:“求父亲再去一趟摄政王府,替姐姐说说情。朝堂上的大事,女儿不懂,可姐姐是无辜的,摄政王若怨恨先帝,也不该迁怒于姐姐,她嫁给先帝并非自愿——” 江尚书皱眉:“雪晴!” 江雪晴抿了抿唇,听出了父亲话里的不悦,却倔强的不愿退让:“女儿没有说错!姐姐只是他们政斗的牺牲品,为何将姐姐囚禁起来?即便摄政王对皇位有所图谋,姐姐当不成太后,那也该放她回来——” 江尚书怒气直往上涌,喝道:“这是你一个女儿家应该说的话么!再者,你姐姐进了皇宫,生死都是皇家的人,还谈什么自由身?” 江雪晴咬了咬牙,双目含泪,决然道:“好,姐姐出不来,父亲也不愿为她说情,那么终有一日女儿自己进宫,自己救出姐姐!” 她说完就走,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江尚书气的够呛,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她的背影:“反了,反了她了!这个不孝的逆女!” 陈氏坐在榻上,惨然一笑:“那孩子生母去的早,晚晚从小把她带在身边,教导她认字c念书,如今挂念她姐姐也是应该的,想来比你有良心多了。” 江尚书回头:“你这算什么话?” 陈氏冷冷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老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晚晚从前都是怎么待你的?你我的饮食偏好,晚晚记得比府里的厨子都清楚!她第一次下厨,便是亲手为你做了一盅养生的药膳。” 她闭上眼睛,本以为早就干涸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肆意流淌:“你叫女儿们学琴艺c学书画,你那些个庶女都喊累叫疼,只有晚晚从无怨言,可怜我女儿至今都被蒙在鼓中先帝当太子时便有书画双绝的名声,又喜好音律,你分明早就有攀龙附凤之意,才让她们学的!” 江尚书脸色难看,呵斥道:“荒唐!还不小声点?你是想阖府上下的人,都听见你胡说八道吗?!” 陈氏心灰意冷,只是流泪:“老爷,我和你有两儿一女,晚晚是我放在心尖上宠着爱着养大的,你害了她一生,你让我怎能不恨呐!” 江尚书心口绞紧了,眼睛也有点湿润,他兀自忍下,绷着脸道:“如今旧事重提又有何用?你把周妈叫来,我有话吩咐她。” 周妈是跟着陈氏一同陪嫁过来的,陈氏听说老爷要找她,愣了愣:“什么话?” 江尚书烦躁道:“你这么无休无止哭哭啼啼的,我和你也说不清楚,总之王爷那边的人带消息来了,晚晚怕是存了轻生的念头。” 陈氏一听,急的再也坐不住:“这个傻孩子!李姐姐说了,王爷暂时不让任何人见晚晚,就连她和皇上都不行,老爷,你快去求求王爷,让我见晚晚一面!” 江尚书重重叹了口气,双手负在身后:“你去就太招人耳目了。” 陈氏瘫倒在榻上,六神无主:“那c那怎么办?” 江尚书看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啊你,真真是妇人短见!整天不是哭,就是闹的全家鸡犬不宁,到头来有用吗?” 他见妻子一双红肿的眼睛绝望地看着他,终究心有不忍,话锋一转:“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王爷对晚晚尚有旧情,不会伤她性命,只是她自己倒万念俱灰了。而今之计,先劝住女儿,剩下的事情从长计议。” 陈氏点了点头,喃喃道:“对c对,晚晚不能做傻事” 她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开门出去,唤道:“快把周妈叫来!” 长华宫。 江晚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周妈,一时间有些发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购买比例不够,此为防盗章 到了长华宫附近, 秦衍之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低低咳嗽了声。 那只小狗就像能听懂似的,突然从笼子松开的门跳了下去, 撒开小短腿, 一溜烟似的从角门的缝里钻了进去。 这下子侍卫和宫人们慌作一团,为首的侍卫赶紧指挥人, 开门去追狗。 其中有一名姓张的侍卫,前些日子因为捉猫不利, 丢了好大的面子, 这次好不容易等来一次机会, 便摩拳擦掌的, 想将功折罪, 力求在摄政王面前表现自己, 第一个就要闯进院子。 秦衍之看见了, 趁他迈开步子的刹那, 不动声色地伸出腿,绊了一下。 张侍卫满心只有立功,并无防备, 突然失去重心,直往前倒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周围的太监哄笑起来。 凌昭道:“衍之。” 摄政王发话, 侍卫和太监都停了下来, 无人胆敢再出声。 秦衍之心领神会, 笑了笑,吩咐下去:“这雨一时半会的也停不住,你们都下去,找个地方避雨,长华宫乃是后宫重地,不是你们能踏足的,狗儿既然跑进了正殿,我陪王爷进去就是。” 众人纷纷领命,刚抬起头,却见摄政王当先一人,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他人高腿长,走起路来龙行虎步,黑色缎面的靴子踩在水洼里,水珠四溅,斗篷的下摆随着他的步子,起起伏伏。 “秦大人,这伞” 秦衍之望着主子的背影,见他走的这般急,连伞都顾不上了,暗自叹息,接过太监手里的伞,道:“都下去吧。” 难得今天是阴雨天,江晚晴用过早膳,便在偏殿里看书。 西边儿的李贵人安分了两三天,这日早上又哭了起来,哭声如泣如诉,后来下起了雨,李贵人许是哭累了,也听不见声气了。 宝儿和容定陪侍在侧,天灰蒙蒙的,雨声泠泠,宝儿有些困倦,连连打呵欠。 江晚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页,薄薄的一本册子,有几页都翻烂了。 过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外头响起了一阵骚动,不是雨点落下的碎音,更像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宝儿靠在一边的书架子上,眼皮子直打架,听见声音,茫然地抬头。 容定倒是警醒:“娘娘,外边——” 江晚晴把书往旁边一丢,用几块碎布盖住,镇定自若:“小容子,你出去瞧一眼。”待容定出去了,她让宝儿伺候着穿上了鞋子下榻,又指着窗外一处,问道:“永安殿是在这个方向,我没记错,对吗?” 宝儿不明所以:“是的,娘娘。” 江晚晴走到梳妆台前,拈起一朵早备下的白色绢花,簪到挽起的发髻里,又拿起屉子里的一串翡翠玉念珠,紧紧捏在手中。 院子里的脚步声渐近,依稀掺杂着水花溅起的细碎响声。 江晚晴深吸一口气,向着永安殿的方向,郑重跪下,脑海中飞速掠过穿到古代后,所遭遇的种种烦恼和辛酸往事,眼圈儿很容易就红了。 宝儿担忧道:“娘娘,您怎么跪下了?快起来,外头下这么大的雨,您也不怕跪伤了腿脚——唉呀!” 她惊叫一声,捂住嘴连退两步,退到了柜子边。 只见一只半大不小的狗儿,不知从何处跑了进来,身上湿漉漉的,尾巴摇的正欢,绕着她转了一圈,又走到江晚晴的身边。 宝儿急忙张开双臂,挡住主子,怒道:“小畜生,不准靠近我们娘娘!” 小狗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呜呜叫了两声,像是在撒娇,见宝儿和江晚晴都不搭理它,便慢慢走到门外,抖动身子,洒出毛上沾着的雨水。 宝儿抿嘴一笑:“算你乖觉,没把雨水洒在娘娘身上。” 她走过去,弯腰抱起小狗,低头问:“小东西,你是怎么跑这儿来的?” 话音刚刚落下,外头突兀地响起容定的声音,少年一贯清润温和的声线,刻意的扬高了:“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万安。” 宝儿吃了一惊,脑子里嗡的一声,抱着小狗呆立了会儿,才手忙脚乱地跪了下来。 不久,一双男人的黑缎靴子就这么闯进了她的视线,停在目光所及之处。 宝儿的一颗心怦怦乱跳,顺着靴子往上,只能看见玄色的仙鹤祥云暗纹斗篷,下摆绣着金色的边,针脚都是无可挑剔的精细。 凌昭沉默地站立,衣袂纹丝不动。 窗外雨声渐大,雨点敲在窗棱上,一声声宛如击在心间。 七年了。 他终于名正言顺地回到这座囚笼似的宫殿,回到她的身边,于是整座门庭寥落c不复昔日气派的长华宫,他的眼里只有一人。 可那人留给他的,竟然只是一个清冷的背影。 江晚晴背对他,安静地跪在地上,头顶一朵白色的绢花摇摇欲坠,她的人也像是凄风苦雨中,一朵将坠未坠的白梅。 凌昭的目光停在素白的绢花上。 女人青丝如墨,乌黑的发丝间,唯有这一朵绢花白的刺眼,不仅昭示着她身为先帝遗孀的身份,也在提醒他——七年,物是人非。 曾经的两心相许,如今的相对无言。 斗篷下的手渐渐握紧,凌昭极力压抑暗流涌动的心绪,淡淡道:“雨天湿气重,起来说话。” 江晚晴动也不动。 倒是宝儿清脆地应了声:“多谢王爷!” 秦衍之扬了扬眉,见这小宫女憨憨傻傻的,不由低眸笑了一下。 宝儿怀里抱着小狗,空不出手扶江晚晴,只得把狗儿往秦衍之怀里一塞,也不管他是谁,接着快步走回主子身边,小声道:“娘娘,奴婢扶您起来。” 江晚晴数着手里的念珠,眉目不动,语气却是心如死灰的绝望:“心死了,身子便成了一具空壳,调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处。” 宝儿心头一惊,从进长华宫到现在,她从未听皇后娘娘说过这么灰心丧气的话,就好像当真万年俱灰,不想活了。 室内分明飘散着清冽的冷香,但凌昭的鼻息之间,萦绕不去c辗转难消的,却是那一年的血腥气,他的一口血吐在衣襟上,斑驳淋漓。 他的双拳捏得骨节泛白,眉眼之间尽是冰霜:“隔着一副金丝楠木棺材,你以为他能听见?” 江晚晴轻轻道:“听的见如何,听不见又如何?总之先帝一去,我全部的盼头c活在世上的意义,也全都没了,只剩一个福娃”修长纤细的脖颈缓缓垂下,语气染上了哀痛:“他是先帝唯一的孩子。” 凌昭听得怒气上涌,气道:“又不是你生的。” 江晚晴轻叹:“福娃是先帝的骨肉,就是我愿意用性命相护的孩子。而王爷”她回过头,红着眼睛,目中泪光闪烁:“您会善待他么?” 穿过七年冗长的光阴,穿过北地的风沙和帝都的雨,穿过冷香凝织而成的无形巨网,她终于回头,再一次望向他。 多么熟悉的一双泪眼,曾无数次在他的梦境中徘徊。 钢铁练就的心,这一刻也软了。 然而,江晚晴的眼神是冷的,眸中的泪不是为了他,说出口的话语,更是字字如刀:“七年了,我一直记得,那年宫廷家宴,你匆匆寻借口回府,举杯饮酒而未有祝词,始终欠了我一句皇嫂。” 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不相干的人:“七弟。” 空气凝滞了片刻。 最后两个字落地,就连向来有笑面虎之称的秦衍之,此刻也变了脸色,暗中替这位勇气可嘉的江皇后,捏了一把冷汗。 宝儿却是听不懂的,看着摄政王比窗外的大雨更阴沉的神色,又是害怕又是奇怪——先帝比王爷年长,皇后娘娘是他的皇嫂,叫他一声七弟又怎么了?正琢磨着,隐约想起那天晋阳郡主闯来,好像曾说过娘娘自小是一口一个‘七哥’唤他的。 凌昭眼底的冷霜,终于化成了铺天盖地的风暴,狂怒地吞噬一切。他动了动唇,声线紧绷:“——秦衍之。” 怀里的小狗都感受到了摄政王的雷霆之怒,不安地扭动着小身子,秦衍之抱紧它,对着宝儿挤出一丝笑容:“狗儿淋湿了,这位姑娘且随我出去,寻一块帕子擦擦它的毛发。” 宝儿自然不肯,她虽然懵懂,但也知道此刻的摄政王满怀敌意,不愿就此离开江晚晴身边。 秦衍之拧眉,不顾这小宫女的反抗,一手抱住狗,另一只手强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出去。 宝儿挣扎不开,一步一回头,泪如雨下:“娘娘!娘娘!你放开我——” 直到她被拉出门,直到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室内的两人,她口中的‘娘娘’依旧全无惧色,坦然直视执掌生杀大权的男人。 那双眼波流转之际,曾倾倒了多少世家公子的美目,波澜不惊的死寂中暗藏的 分明就是纯粹的挑衅。 江晚晴柳眉微挑,没睁眼:“手法生疏了。” 容定生硬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笑了笑,道:“好,恕你无罪,继续吧。” 容定一边捶肩,一边偷眼瞧她。 江晚晴还是那般恬静的模样,姣好的容颜熟悉又陌生,而这陌生来自于他们夫妻之间的生疏。 直到此时此刻,容定忽然想到,相处许多年,在他的记忆里,却极少有离皇后如此近的时候。 长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都比他和江晚晴来的亲近。 这还是个假太监。 这个念头一起,容定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下房的床榻上,这个小太监犯了事,被人责打了,正在床上哀哀叫疼。 当他发现这是个假太监,他又惊又怒,怒的是净身房管事的太没用,居然让一个六根不净的男人混进后宫,惊的则是这个假太监在皇后宫中服侍,他一无所知,如果真是个不老实的,后果不堪设想。 但揭发是不可能的,那是自寻死路。 容定思绪纷飞,动作便有些心不在焉,手背不经意间擦过女子的脸颊,那触感温软而细腻,一瞬而过,却在他心上烙下了印子。 他立刻停手,低低道:“娘娘恕罪。” 声音比先前哑了些许。 江晚晴睁开眼,莞尔道:“从前你来了长华宫,只晓得闷头干活,在我面前也没几句话,活像个闷葫芦,挨了一顿板子,话反倒多了起来,却总在请罪。” 容定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生怕皇后看出了什么,垂着眉眼道:“是是我粗手笨脚,让娘娘不高兴了。” 奴才两字到了唇边,到底吐不出,只得生生咽下。 想他前世是顺风顺水惯了的人,别说当了帝王以后,就是在先前,他年仅六c七岁上便被封了太子,父皇于众皇子中最看重他,因此,除了身体弱一些,除了正妻心里无他,他短暂的一生也算圆满了。 这奴才两个字,怎么说的出口。 宝儿在旁插嘴道:“可不是笨手笨脚的,脑袋不灵光么!方才那讨人厌的郡主闹上门来了,在娘娘面前耀武扬威的,你也不知道拦着点,护着咱们娘娘你个呆子!” 容定又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摇头道:“晋阳就是这性子,凭你们也拦不住,不必自责。” 宝儿愤愤道:“娘娘!您就是太好说话了。” 江晚晴道:“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宝儿应了一声,和容定一同退下。 出了殿门,两人一起往后殿走,宝儿忽然转过头,压低声音:“小容子,刚才娘娘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容定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 宝儿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是好奇:“听娘娘所言,仿佛年少的时候,和摄政王有过来往。” 容定神色漠然,目不斜视:“那又如何?” 宝儿问道:“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来往吗?” 容定蓦地止住脚步,瞥她一眼。 宝儿只觉得那眼神冷的厉害,一时噎住了,等反应过来,想骂他两句,问他那么凶的瞪人作甚,前头的人却走的远了。 摄政王府的花厅里,江尚书正坐着等待,他手边的一盏茶已经凉了,白茫茫的热气散尽,碧绿的茶叶也沉到了杯底。 他犹自不觉,端起来抿了一口,登时皱了皱眉。 眼看着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摄政王还是不见人影。 又过了一会,有一道人影冲着这边来了。 江尚书忙站了起来,摆出恭敬有加的笑,迎了过去:“王爷——” 来人一笑,开口道:“下官见过尚书大人,大人可安好?” 江尚书抬头,这才看清面前的不是一贯冷口冷面的摄政王,而是一名眉眼温和c笑容可掬的男子,正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属下,王府的侍卫统领,秦衍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半道上, 两人兵分两路, 秦衍之低调行事, 独自前往长华宫, 凌昭就直接到泰安宫, 给李太妃请过安。 李太妃气色不佳, 这几日除了陪伴小皇帝,就是留在宝华殿中祈福,任凭旁人怎么劝都不肯听。 彭嬷嬷将这话说给凌昭听,凌昭也开口劝了两句。 李太妃一听, 脸色苍白,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是劝不住你的, 你一向固执, 小时候就这脾气, 现在长大了, 翅膀硬了, 更不会听我的我只盼诸天神佛在上, 能令你回转心意。” 凌昭淡然道:“若真有神佛,天下又怎会有不平之事?”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那笑却极冷:“这世上终究恶人横行, 可见神佛即便存在, 素日里也是闭着眼睛的。” 李太妃的手颤了颤, 点点头:“好好。你不敬兄长, 也不敬神佛, 早就是石头作成的心肠了!” 凌昭见母亲动怒,不欲多言,起身:“母亲息怒。” 李太妃见他有告辞的意思,开口唤道:“你等下,跟我去见一见皇上。” 凌昭扬了扬眉:“皇上又哭闹了?” 李太妃看了他一眼,缓声道:“不,他有话与你说。” 小皇帝就住在李太妃寝殿后面,这是李太妃特意安排的,晚上只要小皇帝一哭,她就能听见,方便过去陪他。 此刻,小皇帝午睡醒了,正在偏殿和两只动物玩闹,凌昭给猫赐名‘忠勇’,他就给狗赐名‘聪慧’,也算智勇双全。 他怀里抱着养的越发壮实的猫儿,小狗围着他的腿乱蹭,闹的他咯咯发笑。 太监报说李太妃和摄政王来了,满殿的宫人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参见太妃,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小皇帝不笑了,对于凌昭,他总是畏惧的。 李太妃挥手让下人都起来,揽过小皇帝,温柔的笑笑:“皇上,你不是说有话要同你皇叔说吗?我把你皇叔带来了,你快对他讲吧。” 小皇帝紧张地眨巴两下大眼睛,磨蹭一会儿,慢吞吞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凌昭的袖子,小声唤道:“皇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出口,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李太妃听了,心里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凌昭声音平静:“皇上有话请吩咐。”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走回了自己房中,隔着一会儿又噔噔噔跑回来,不管奶娘在后面‘皇上慢点c慢点’的呼声。 他摊开手,给凌昭看。 凌昭低下头,只见孩子掌心里放着的,竟是一小块玫瑰花糕。他皱了皱眉,问:“不知皇上何意?” 后边的奶娘忙跪下:“回王爷的话,这是皇上昨儿晚上的点心,是他最爱吃的,我们不让他吃太多,怕闹肚子,谁知皇上偷偷藏下了一块。” 小皇帝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怯怯道:“皇叔,给你。” 李太妃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又催促凌昭:“既是皇上给你的,还不快收下谢恩?” 凌昭对甜食素来没半点兴趣,奈何母亲吩咐,只能接过:“谢皇上。” 小皇帝两只小手握紧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到旁边,把正蜷缩在椅子下舔爪子的猫儿抱起来,走回凌昭面前:“给你。” 李太妃疑惑道:“你皇叔送你的猫,皇上不喜欢吗?” 小皇帝摇摇头:“喜欢。喜欢忠勇,喜欢聪慧,但是都给皇叔。”他手一松,猫儿从他怀里跳下:“朕喜欢的都给皇叔”他脑袋垂低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又伸手扯住凌昭的袖子:“皇叔把母后还给朕吧,求求你了。” 李太妃一愣,顿时泪如雨下,俯身抱住小皇帝。 不止是她,就连周围负责伺候小皇帝的宫人,全都暗自垂泪,忍着不发出声音。 在这样的死寂中,突然有一名小宫女,膝行上前两步,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哀求道:“求王爷开恩,放过长华宫的江娘娘” 因为恐惧,她的身子都在抖,嘴唇也发颤,却逼迫自己发出声音:“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任凭王爷发落,可拼死也要开这个口江娘娘真的是个好人,当年奴婢病的快死了,旁人要把奴婢移出宫去等死,不让奴婢脏了地方,是江娘娘江娘娘好心,耗费心力救回奴婢一条命。”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卑微的身躯如同不堪重负,头越发低了,哭道:“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先帝的嫔妃中,所谓宽容善良的有好几位,但谁不知道那都是对上不对下的,对着先帝好性子,对着下面的人还不是随意打骂只有江娘娘,奴婢的命便如蝼蚁,她也愿意伸出援手。求王爷求王爷网开一面,就让江娘娘和皇上团聚吧!”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都跟着磕头:“求王爷恩准江娘娘和皇上团聚!” 凌昭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眼神难得柔软。 他自然不用任何人告知——他的晚晚,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过了会儿,凌昭告辞离去,李太妃跟出去好些路,左右无人,才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不管你准备如何昭儿,你若伤害晚晴和皇上的性命,便只当没有我这个娘罢!” 秦衍之一到长华宫,先是见到了宝儿。 宝儿吓的够呛,脸一下子白了。 秦衍之笑了笑,温声道:“别怕,只有我——王爷不在。” 宝儿松了好大一口气,跪下给他行礼。 江晚晴原本坐在窗下念书,容定在一边给她削瓜果吃,猛地听说秦衍之来了,她也不慌,先叫容定和宝儿出去招待,自己把用一块旧布包好的东西藏进袖子,然后施施然走出去见客。 秦衍之看见她,躬身行礼:“江娘娘。” 江晚晴微微一笑:“秦大人。” 秦衍之一怔,江姑娘和王爷自幼相识,和他自然也认识,这一句实在生分了。他抬眸苦笑:“担不起娘娘就如从前一般,叫我一声衍之就好。” 江晚晴淡淡道:“你既然称呼我江娘娘,就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秦衍之心知今天这一趟是份苦差,斟酌着字句道:“确实七年了,期间发生太多事情” 他看着眼前美貌依旧的女子,低声道:“娘娘对王爷也许多有误会,王爷在北地这么久,心里一直念着娘娘,也只念着娘娘。北地生活艰难,王爷别说是移情他人,就连贴身衣物的缝补活,都不愿让旁的女子动手——” 江晚晴柳眉微蹙:“本宫是摄政王的皇嫂,你休得胡言。” 秦衍之心中叹息不止,将王爷托付的帕子掏了出来,双手奉上:“娘娘,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当年王爷初次出征前,您赠予的这一方绣帕,是他七年来唯一近身的女儿之物。” 江晚晴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她多年前绣的,还牵扯出一段悲伤的记忆。 她和凌昭吧怎么说呢。 古代谈恋爱不同于现代小情侣的缠绵,一个是天家皇子,一个是千金小姐,每个月见几面,逢年过节聚一聚,就算青梅竹马了,平时也就书信传情,一眼万年。 在她心里,她和凌昭就跟网恋差不多不,比网恋还差一等,毕竟她存了网骗的心思。 因此,那年凌昭奉命领兵出征,身为初恋白月光的她,怎能毫无表示,只好连夜做出来一方锦帕赠君。 可怜她对凌昭本没那么深的感情,绣的时候直犯困,一边绣一边打呵欠,好几次扎到手,疼的要命,还在帕子上留下几个小小的血点。 当然,这看在凌昭眼里,自然是深爱他的铁证——他拿到帕子后,先是冷着脸把她说了一顿,叫她以后别白费力气还弄伤自己,他身为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大丈夫,平时都用抹布擦脸的,根本用不着女孩子家的手帕,后来暗地里又把这条手帕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走哪带到哪,恨不得带进棺材里。 江晚晴凝视着手帕,忽然疾步走回偏殿,拿起一边的剪子,咔嚓就是一剪刀。 秦衍之神色剧变:“娘娘,不可!” 太晚了,撕拉一声,手帕从中裂开,就像燕子的尾巴孤零零地荡在空中,瞧着煞是可怜。 江晚晴拿出一早准备的东西,将这条断了的帕子系在上面,交还给秦衍之,郑重道:“秦大人,请您拿回去给王爷过目。还有几句话,劳烦您一并带上。” 秦衍之握在手中,只觉得那东西分外硌手,如有千斤重。 江晚晴直视他:“此生此世,我生是先帝的人,死是——”一想死了以后是要回现代的,忙改口:“——死了再说。总之覆水难收,我只求王爷赐我一死甚至不需他亲自动手,托人带个口谕来也行。” 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秦大人,你就帮我求求王爷,成全了我吧!他日我去后,在地底下也不会忘记替你祈福的。” 秦衍之沉默良久,苦笑道:“娘娘,非是微臣不肯,只是这话除了您自己对王爷说,换别的人,谁说都难逃一死。” 江晚晴急道:“我自己跟他说了呀,他怎么听过就忘呢!” 秦衍之看着面前真情实感着急的江皇后,又想起自家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王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前途渺茫。 回王府的轿子里,秦衍之把江晚晴托付的东西递过去,过了半天,仍没听见王爷有什么动静,不禁头皮发麻,比大战前还忐忑。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定下心神,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 常年在外打仗,风吹雨淋的,凌昭的肌肤本是健康的古铜色,如今脸上却泛起异样的苍白,眼神只盯着那断裂的帕子,一声不吭。 秦衍之一颗心直往下沉,轻轻开口:“王爷,等到了府里,属下找个绣娘缝——” 凌昭冷冷道:“不必。” 接着又不说话了。 一路上并不颠簸,可秦衍之总觉得心跳乱的很,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平静。 半晌,凌昭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压在人心口:“对谁都这般好,只不肯对我好一些。”秦衍之正欲说话,又听他问:“这是何意?” 秦衍之定睛看了过去,只见早先江晚晴用布包好,又用帕子系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了一个清秀的‘贞’字。 他一时也没有头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轿子到了王府门前,秦衍之先下来,撩起布帘。 凌昭刚走出来,便有一名老妈妈上前来,向他行了一礼,旁边站着两名婢女,原来是他小时候的乳娘,前段时间病了,这会儿大好了便过来请安。 他问了两句,本想转身进门,忽然停下:“衍之。” 秦衍之立即会意,把那块写着‘贞’字的木牌,拿给老妈妈看:“陶妈妈,您看如果有一个女子把这东西给一个男子,代表什么意思?” 老妈妈眯起眼睛看了看,神色突变:“这这是那姑娘给你的吗?” 秦衍之在王爷目光的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的。” 老妈妈怜悯的叹气:“那位姑娘许了人的吧?夫家不在了?” 秦衍之点头,惊讶:“您怎么知道?” 老妈妈更为同情,放缓声音:“木牌虽小,却是那位姑娘的决心——她是打算一生守着亡夫c亦或是为他殉葬的,将来盼着族人给她立一座贞节牌坊,以全她对亡夫的一片真心。唉,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年纪轻,看开点。” 秦衍之又是震惊又是尴尬,敷衍了老妈妈好一会儿,回头一看,摄政王早就黑着脸进去了,行走便如一阵疾风刮过,气势凌人。 他赶紧跟了过去。 凌昭一直进了书房,才停下来,寒声道:“你即刻去江尚书府上一趟。” 秦衍之心神一凛:“江姑娘对王爷是多有忤逆,可若用江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到底不是君子所为——” 凌昭拧眉:“她待本王怎样,自是随她喜欢,只她存了自戕的心思,本王便一刻也容不得。你现在就去,不可耽搁。” 一名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一眼刺目的日光。 先帝去的不是时候啊。 此时正值盛夏酷暑,这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 头两天哭灵的宗亲命妇们,体力不支倒下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他刚收回目光,忽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往这边来,后面跟着不少随从,忙定了定神,随身旁的宫人侍卫一道跪下行礼。 大热的天,他后背的冷汗湿了衣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购买比例不够,此为防盗章 江尚书艰涩地吞了口唾沫, 道:“摄政王多年来镇守北境, 威震四方,劳苦功高, 大夏能得王爷这等将才,是为国之大幸呐!” 秦衍之又是一笑, 越发和善:“江大人无须担心,下官提起前尘旧事并无恶意, 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有些事情也许能翻开新的篇章也未可知。” 江尚书隐约感觉出他是想提醒自己, 可左思右想,依然不甚明了其中的内涵, 只能站了起来,郑重其事道:“还请秦大人赐教。” 秦衍之也随着他起身:“不敢, 不敢。”他走了几步, 背对着江尚书, 端的是云淡风轻:“尚书大人这国丈爷的位子是可以继续稳坐下去的。” 这句话宛如一声闷雷击下, 江尚书脑子里嗡的响了下,几乎站立不稳,骇然看向不远处年轻的男子, 佯装镇定:“秦大人, 这话可不能随口乱说。” 秦衍之淡笑:“怎是乱说?” 江尚书扶着桌子, 越发惊骇——听他这意思, 小皇帝禅位c摄政王称帝的传言竟是真的, 而且王爷还要让晚晴当妾可晚晴身为先帝皇后,若是当真从了王爷,纵使尚书府和江氏一族荣华富贵依旧,他又有何颜面再见同僚c见族中长辈亲人? 只怕这辈子都难抬头作人了! 江家祖上出过几位有名有姓的文臣,也算书香门第,虽然他爱惜官位c看重功名,骨子里到底还有几分文人的清高,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秦衍之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江大人,历朝历代帝王后宫三千佳丽,真正称得上国丈的,可就只有一位。” 江尚书愣住,思绪飞转。 帝王真正的老丈人可不就是皇后的父亲?! 秦衍之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依然笑的如清风朗月:“尚书大人也算的上是历经三朝的重臣了,自圣祖皇帝起就在朝为官,我们王爷的性子,想必您心里有数。王爷一向固执,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倾天下之力也未必能扭转——这就是他多年来付与江姑娘的心意,也是您从前不屑一顾的心意。” 江尚书脸上无端发烫,手心却渗出了冷汗,正如他此刻的心。 秦衍之坐回位子上,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接着道:“发生过的事情,不可改变,王爷无意追究责任,您大可安心。只是王爷七年前待江姑娘如何,七年后仍旧初心不改,这对于您来说可就是一柄双刃剑了。” 江尚书腿脚一软,坐倒在椅子上,良久,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惨笑道:“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还请秦大人明示。” 秦衍之低着头,不看他,用小盖子抹了抹杯沿,缓缓道:“若江姑娘愿意从了王爷,那自然再好不过,皆大欢喜,往后江氏一族必定青云直上,荣宠无双。若江姑娘不愿意,王爷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但是” 他斜眼瞥了瞥满头大汗的江尚书,一字一字道:“若江姑娘一时想不开,追随先帝而去,王爷震怒之下,尚书大人,您和江家会怎样,那就不是下官可以擅自揣测的了。” 江尚书脸色一白,半晌无言,抬头时,已然面如土色:“秦大人,可小女毕竟是嫁过人的,毕竟是先帝的皇后啊!” 秦衍之挑起眉头,十分诧异的看着他,仿佛对他的反应颇为不解:“那又如何?” 江尚书眉宇紧锁:“王爷倘若一意孤行,到时候怎么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他想起记忆里总是温柔体贴的女儿,不禁一阵悲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以晚晴的性子,万万承受不住此等侮辱。” 自先帝去后,这些天来,江尚书想过江家的未来,自己和儿子们的前途,然而这一瞬间,他什么都忘记了,脑海中只剩下久未相见的爱女容颜。 除去正妻之外,他还有三房小妾,膝下子女众多,可唯有江晚晴一人,却是最最贴心孝顺的。 江晚晴生的美,性子又好,对父兄母亲尊敬有加,对一众弟妹关怀备至,正是他心目中完美女儿的楷模。 他记得,女儿们还小的时候,他让先生教导琴艺书法女红,其他人多有抱怨,唯独江晚晴从无一句怨言,再多辛苦也不与人说,十四岁的年华,一曲仙音名动京华,为他为江家挣回多少荣光和脸面。 就算当年他硬是拆散了凌昭和女儿,江晚晴暗自伤心过后,依旧选择听他的话,乖乖的嫁给先帝,不曾对他这个狠心的父亲怀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怨恨。 她总是那么听话,那么善解人意,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她冲着自己闹一闹,哭诉委屈——可是没有,她只说:“女儿理解爹爹的苦心。” 这么好的孩子,他怎能忍心! 秦衍之看着他,淡然道:“王爷自有他的办法,这个不须您担心。” 江尚书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突然对着秦衍之就跪下了。 秦衍之忙起身,想去扶他:“您——” 江尚书摇了摇头,不肯起来,苦笑道:“秦大人,如今老夫不是以尚书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老父亲的身份,在这里向您求情。我已经错了一次,怎可再错第二次?小女看似柔弱温和,实际却是一身傲骨,不容折辱,求王爷开恩放过她罢。” 秦衍之心里微有惊讶,没想到这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也有慈父的一面。 他思索片刻,换了方式,扶起江尚书,语气诚恳:“江大人请放心,世上最心疼江姑娘c不忍见她受丝毫委屈的人,除了您和夫人之外,还有王爷。”他叹了口气,为难道:“近来江姑娘久居长华宫,忧思过甚,只怕她起轻生的念头。” 江尚书大惊,焦急道:“怎会这样?” 秦衍之道:“我也是为此才来这一趟的。眼下暂且不能让江夫人和江姑娘母女见面,唯恐招人耳目,不知府上是否有可靠之人,明日能随我进宫劝说江姑娘?” 江尚书点点头:“有。” 送走了秦衍之,江尚书疾步走回内院,隔着老远就听见一阵阵的哭声,其中快哭哑了的那个,一听便是他的发妻陈氏。 江尚书推门进去,满室的女眷都惊动了,晚辈和侍妾们各自起身,红着眼睛向他请安问好。 唯有夫人陈氏坐在榻上不动,用已经被泪水浸透了的帕子,抹去脸上的泪痕。 江尚书长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 陈氏眼里又落下两滴泪来,泣道:“晚晚在宫里生死未知,我比不得老爷的能耐,人前还能谈笑自如,这几天来,我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一想起晚晚在长华宫受苦,就就心如刀绞啊!” 江尚书咳嗽两声,环视四周:“你们都出去吧。” 其余人都陆续出去了,唯有陈氏身边一名浅蓝裙衫的少女不肯离开,依然扶着陈氏的胳膊,正是他一个早逝的妾所出的庶女江雪晴。 她年纪不大,容貌却十分出挑,眉眼和江晚晴有三分相似,只是比起江晚晴的温柔中带着清冷,她的眼神更为坚毅。 江雪晴出生不久便没了娘,陈氏原本不想接受她,是小小年纪的江晚晴说服了母亲,把庶妹养在母亲名下,此后更是格外照顾这个妹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江尚书看着她:“雪丫头,怎么了?” 江雪晴站了起来,对着他跪下:“求父亲再去一趟摄政王府,替姐姐说说情。朝堂上的大事,女儿不懂,可姐姐是无辜的,摄政王若怨恨先帝,也不该迁怒于姐姐,她嫁给先帝并非自愿——” 江尚书皱眉:“雪晴!” 江雪晴抿了抿唇,听出了父亲话里的不悦,却倔强的不愿退让:“女儿没有说错!姐姐只是他们政斗的牺牲品,为何将姐姐囚禁起来?即便摄政王对皇位有所图谋,姐姐当不成太后,那也该放她回来——” 江尚书怒气直往上涌,喝道:“这是你一个女儿家应该说的话么!再者,你姐姐进了皇宫,生死都是皇家的人,还谈什么自由身?” 江雪晴咬了咬牙,双目含泪,决然道:“好,姐姐出不来,父亲也不愿为她说情,那么终有一日女儿自己进宫,自己救出姐姐!” 她说完就走,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江尚书气的够呛,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她的背影:“反了,反了她了!这个不孝的逆女!” 陈氏坐在榻上,惨然一笑:“那孩子生母去的早,晚晚从小把她带在身边,教导她认字c念书,如今挂念她姐姐也是应该的,想来比你有良心多了。” 江尚书回头:“你这算什么话?” 陈氏冷冷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老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晚晚从前都是怎么待你的?你我的饮食偏好,晚晚记得比府里的厨子都清楚!她第一次下厨,便是亲手为你做了一盅养生的药膳。” 她闭上眼睛,本以为早就干涸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肆意流淌:“你叫女儿们学琴艺c学书画,你那些个庶女都喊累叫疼,只有晚晚从无怨言,可怜我女儿至今都被蒙在鼓中先帝当太子时便有书画双绝的名声,又喜好音律,你分明早就有攀龙附凤之意,才让她们学的!” 江尚书脸色难看,呵斥道:“荒唐!还不小声点?你是想阖府上下的人,都听见你胡说八道吗?!” 陈氏心灰意冷,只是流泪:“老爷,我和你有两儿一女,晚晚是我放在心尖上宠着爱着养大的,你害了她一生,你让我怎能不恨呐!” 江尚书心口绞紧了,眼睛也有点湿润,他兀自忍下,绷着脸道:“如今旧事重提又有何用?你把周妈叫来,我有话吩咐她。” 周妈是跟着陈氏一同陪嫁过来的,陈氏听说老爷要找她,愣了愣:“什么话?” 江尚书烦躁道:“你这么无休无止哭哭啼啼的,我和你也说不清楚,总之王爷那边的人带消息来了,晚晚怕是存了轻生的念头。” 陈氏一听,急的再也坐不住:“这个傻孩子!李姐姐说了,王爷暂时不让任何人见晚晚,就连她和皇上都不行,老爷,你快去求求王爷,让我见晚晚一面!” 江尚书重重叹了口气,双手负在身后:“你去就太招人耳目了。” 陈氏瘫倒在榻上,六神无主:“那c那怎么办?” 江尚书看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啊你,真真是妇人短见!整天不是哭,就是闹的全家鸡犬不宁,到头来有用吗?” 他见妻子一双红肿的眼睛绝望地看着他,终究心有不忍,话锋一转:“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王爷对晚晚尚有旧情,不会伤她性命,只是她自己倒万念俱灰了。而今之计,先劝住女儿,剩下的事情从长计议。” 陈氏点了点头,喃喃道:“对c对,晚晚不能做傻事” 她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开门出去,唤道:“快把周妈叫来!” 长华宫。 江晚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周妈,一时间有些发愣。 周妈上前几步,就要给她行礼:“娘娘c娘娘您受苦了——” 江晚晴忙伸手扶住:“周妈快快请起。” 宝儿也在一边搀住她,周妈抬眼,看见穿着一身素衣,单薄而清瘦的女子,心里疼的厉害。 江晚晴是她自小看大的,也是她亲手照顾的,姑娘小时候就特别招人疼,在她眼里,和自己孩子是差不多的分量,想到当年看着姑娘出嫁,那是何等的风光热闹,如今再见却是在冷宫里,不禁悲从中来。 “姑娘”周妈眼圈红了,唤出一声从前的旧称:“您受苦了!” 江晚晴示意宝儿扶这位老妈子坐下,一边微笑道:“是我爹娘让你来的吗?你且回去告诉他们,长华宫一切都好,不用挂心。” 周妈听到这话,更是心疼江晚晴,都到了这般境地,还不愿叫家人担心。 她摸出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强笑道:“天底下哪有不挂心儿女的爹娘呢?无论发生了什么,姑娘都要记住,夫人和老爷只盼您平平安安的,只要人在就好。” 江晚晴沉思一会,迟疑道:“是不是有人同父亲说了什么?” 周妈摇了摇头,苦劝:“姑娘听我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更何况还没到那个地步。可如果您不在了,夫人夫人该怎么活下去呀!” 江晚晴垂眸,手指绞着一条帕子,想起江尚书夫妇,心里也难受的很,低声道:“周妈,劳您帮我带个话回去。”停顿片刻,她轻轻一叹:“纵使有一天我走了,雪晴和弟妹们还在,江家绝不会就此没落,请他们保重身体,静待来日。” 周妈哽咽道:“姑娘走了,将来还有什么指望?算周妈求您了,我知道您不愿受人诋毁,可只要王爷对您情真,那些闲言碎语又算的了什么——” 江晚晴听到这里,倏地站起:“周妈!”她咬了咬下唇,扭过身:“小时候教我三从四德的人是你们,现在反倒怪我三贞九烈了吗?” 周妈变了脸色,急忙道:“我怎会有这意思!” 江晚晴看了她一眼,神情凄楚:“我是先帝的皇后,岂可委身他兄弟?” 周妈无言以对。 又过了好些时候,江晚晴和周妈好说歹说,总算把她打发回去了,走回寝殿时,倍感疲倦。 容定适时奉上一盏热茶,放在江晚晴手边,柔声道:“娘娘消消气。” 宝儿使劲瞪他:“娘娘是伤心,不是生气这点眼色都没有!”说完,又是一阵心酸,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用袖子擦了擦,低低道:“娘娘对先帝的这份情意感天动地,先帝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咱们的。” 容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江晚晴的目光飘到窗外,望着远处永安殿的方向:“但愿如此。” 泰安宫。 凌昭忙完手头的事情过来,听闻李太妃不在,又去了宝华殿,便没让人去请,独自在一边待着。 秦衍之带着尚书府的人去了长华宫,他在这里等消息。 小皇帝午睡醒了,追着狗儿出来,看见他,随即停住脚步,不乱跑了。 凌昭道了声‘皇上’,便又心不在焉地翻阅起书案上的佛经,八成是李太妃随手放在这里的,用一串佛珠压着。 小皇帝把小狗抱了起来,隔着老远,坐在殿中的另一侧,时不时的偷偷看他一眼。伺候小皇帝的宫女本想把他抱走,但是凌昭不说话,也不敢随意上前。 半晌,凌昭头也不抬:“本王在这里陪皇上,你们出去。” 宫女和太监们应声退下。 小皇帝见人都走光了,有点急,追上去两步,看一看凌昭,又停下了,缩回角落里。 门关了起来。 凌昭静默片刻,突然问:“皇上很想念长华宫的江氏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江尚书听了这话, 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心想果然秋后算账来了, 勉强笑道:“秦大人说的哪里话。” 秦衍之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北边的风沙大, 下官随王爷驻守在外, 有时回到营帐中,一个不慎”他看了眼手边的青瓷茶杯,笑笑:“茶杯里就落满了尘屑砂砾, 难以下咽。” 江尚书艰涩地吞了口唾沫, 道:“摄政王多年来镇守北境, 威震四方,劳苦功高, 大夏能得王爷这等将才, 是为国之大幸呐!” 秦衍之又是一笑, 越发和善:“江大人无须担心,下官提起前尘旧事并无恶意,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有些事情也许能翻开新的篇章也未可知。” 江尚书隐约感觉出他是想提醒自己, 可左思右想, 依然不甚明了其中的内涵, 只能站了起来, 郑重其事道:“还请秦大人赐教。” 秦衍之也随着他起身:“不敢, 不敢。”他走了几步, 背对着江尚书,端的是云淡风轻:“尚书大人这国丈爷的位子是可以继续稳坐下去的。” 这句话宛如一声闷雷击下,江尚书脑子里嗡的响了下,几乎站立不稳,骇然看向不远处年轻的男子,佯装镇定:“秦大人,这话可不能随口乱说。” 秦衍之淡笑:“怎是乱说?” 江尚书扶着桌子,越发惊骇——听他这意思,小皇帝禅位c摄政王称帝的传言竟是真的,而且王爷还要让晚晴当妾可晚晴身为先帝皇后,若是当真从了王爷,纵使尚书府和江氏一族荣华富贵依旧,他又有何颜面再见同僚c见族中长辈亲人? 只怕这辈子都难抬头作人了! 江家祖上出过几位有名有姓的文臣,也算书香门第,虽然他爱惜官位c看重功名,骨子里到底还有几分文人的清高,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秦衍之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江大人,历朝历代帝王后宫三千佳丽,真正称得上国丈的,可就只有一位。” 江尚书愣住,思绪飞转。 帝王真正的老丈人可不就是皇后的父亲?! 秦衍之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依然笑的如清风朗月:“尚书大人也算的上是历经三朝的重臣了,自圣祖皇帝起就在朝为官,我们王爷的性子,想必您心里有数。王爷一向固执,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倾天下之力也未必能扭转——这就是他多年来付与江姑娘的心意,也是您从前不屑一顾的心意。” 江尚书脸上无端发烫,手心却渗出了冷汗,正如他此刻的心。 秦衍之坐回位子上,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接着道:“发生过的事情,不可改变,王爷无意追究责任,您大可安心。只是王爷七年前待江姑娘如何,七年后仍旧初心不改,这对于您来说可就是一柄双刃剑了。” 江尚书腿脚一软,坐倒在椅子上,良久,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惨笑道:“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还请秦大人明示。” 秦衍之低着头,不看他,用小盖子抹了抹杯沿,缓缓道:“若江姑娘愿意从了王爷,那自然再好不过,皆大欢喜,往后江氏一族必定青云直上,荣宠无双。若江姑娘不愿意,王爷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但是” 他斜眼瞥了瞥满头大汗的江尚书,一字一字道:“若江姑娘一时想不开,追随先帝而去,王爷震怒之下,尚书大人,您和江家会怎样,那就不是下官可以擅自揣测的了。” 江尚书脸色一白,半晌无言,抬头时,已然面如土色:“秦大人,可小女毕竟是嫁过人的,毕竟是先帝的皇后啊!” 秦衍之挑起眉头,十分诧异的看着他,仿佛对他的反应颇为不解:“那又如何?” 江尚书眉宇紧锁:“王爷倘若一意孤行,到时候怎么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他想起记忆里总是温柔体贴的女儿,不禁一阵悲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以晚晴的性子,万万承受不住此等侮辱。” 自先帝去后,这些天来,江尚书想过江家的未来,自己和儿子们的前途,然而这一瞬间,他什么都忘记了,脑海中只剩下久未相见的爱女容颜。 除去正妻之外,他还有三房小妾,膝下子女众多,可唯有江晚晴一人,却是最最贴心孝顺的。 江晚晴生的美,性子又好,对父兄母亲尊敬有加,对一众弟妹关怀备至,正是他心目中完美女儿的楷模。 他记得,女儿们还小的时候,他让先生教导琴艺书法女红,其他人多有抱怨,唯独江晚晴从无一句怨言,再多辛苦也不与人说,十四岁的年华,一曲仙音名动京华,为他为江家挣回多少荣光和脸面。 就算当年他硬是拆散了凌昭和女儿,江晚晴暗自伤心过后,依旧选择听他的话,乖乖的嫁给先帝,不曾对他这个狠心的父亲怀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怨恨。 她总是那么听话,那么善解人意,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她冲着自己闹一闹,哭诉委屈——可是没有,她只说:“女儿理解爹爹的苦心。” 这么好的孩子,他怎能忍心! 秦衍之看着他,淡然道:“王爷自有他的办法,这个不须您担心。” 江尚书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突然对着秦衍之就跪下了。 秦衍之忙起身,想去扶他:“您——” 江尚书摇了摇头,不肯起来,苦笑道:“秦大人,如今老夫不是以尚书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老父亲的身份,在这里向您求情。我已经错了一次,怎可再错第二次?小女看似柔弱温和,实际却是一身傲骨,不容折辱,求王爷开恩放过她罢。” 秦衍之心里微有惊讶,没想到这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也有慈父的一面。 他思索片刻,换了方式,扶起江尚书,语气诚恳:“江大人请放心,世上最心疼江姑娘c不忍见她受丝毫委屈的人,除了您和夫人之外,还有王爷。”他叹了口气,为难道:“近来江姑娘久居长华宫,忧思过甚,只怕她起轻生的念头。” 江尚书大惊,焦急道:“怎会这样?” 秦衍之道:“我也是为此才来这一趟的。眼下暂且不能让江夫人和江姑娘母女见面,唯恐招人耳目,不知府上是否有可靠之人,明日能随我进宫劝说江姑娘?” 江尚书点点头:“有。” 送走了秦衍之,江尚书疾步走回内院,隔着老远就听见一阵阵的哭声,其中快哭哑了的那个,一听便是他的发妻陈氏。 江尚书推门进去,满室的女眷都惊动了,晚辈和侍妾们各自起身,红着眼睛向他请安问好。 唯有夫人陈氏坐在榻上不动,用已经被泪水浸透了的帕子,抹去脸上的泪痕。 江尚书长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 陈氏眼里又落下两滴泪来,泣道:“晚晚在宫里生死未知,我比不得老爷的能耐,人前还能谈笑自如,这几天来,我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一想起晚晚在长华宫受苦,就就心如刀绞啊!” 江尚书咳嗽两声,环视四周:“你们都出去吧。” 其余人都陆续出去了,唯有陈氏身边一名浅蓝裙衫的少女不肯离开,依然扶着陈氏的胳膊,正是他一个早逝的妾所出的庶女江雪晴。 她年纪不大,容貌却十分出挑,眉眼和江晚晴有三分相似,只是比起江晚晴的温柔中带着清冷,她的眼神更为坚毅。 江雪晴出生不久便没了娘,陈氏原本不想接受她,是小小年纪的江晚晴说服了母亲,把庶妹养在母亲名下,此后更是格外照顾这个妹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江尚书看着她:“雪丫头,怎么了?” 江雪晴站了起来,对着他跪下:“求父亲再去一趟摄政王府,替姐姐说说情。朝堂上的大事,女儿不懂,可姐姐是无辜的,摄政王若怨恨先帝,也不该迁怒于姐姐,她嫁给先帝并非自愿——” 江尚书皱眉:“雪晴!” 江雪晴抿了抿唇,听出了父亲话里的不悦,却倔强的不愿退让:“女儿没有说错!姐姐只是他们政斗的牺牲品,为何将姐姐囚禁起来?即便摄政王对皇位有所图谋,姐姐当不成太后,那也该放她回来——” 江尚书怒气直往上涌,喝道:“这是你一个女儿家应该说的话么!再者,你姐姐进了皇宫,生死都是皇家的人,还谈什么自由身?” 江雪晴咬了咬牙,双目含泪,决然道:“好,姐姐出不来,父亲也不愿为她说情,那么终有一日女儿自己进宫,自己救出姐姐!” 她说完就走,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江尚书气的够呛,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她的背影:“反了,反了她了!这个不孝的逆女!” 陈氏坐在榻上,惨然一笑:“那孩子生母去的早,晚晚从小把她带在身边,教导她认字c念书,如今挂念她姐姐也是应该的,想来比你有良心多了。” 江尚书回头:“你这算什么话?” 陈氏冷冷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老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晚晚从前都是怎么待你的?你我的饮食偏好,晚晚记得比府里的厨子都清楚!她第一次下厨,便是亲手为你做了一盅养生的药膳。” 她闭上眼睛,本以为早就干涸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肆意流淌:“你叫女儿们学琴艺c学书画,你那些个庶女都喊累叫疼,只有晚晚从无怨言,可怜我女儿至今都被蒙在鼓中先帝当太子时便有书画双绝的名声,又喜好音律,你分明早就有攀龙附凤之意,才让她们学的!” 江尚书脸色难看,呵斥道:“荒唐!还不小声点?你是想阖府上下的人,都听见你胡说八道吗?!” 陈氏心灰意冷,只是流泪:“老爷,我和你有两儿一女,晚晚是我放在心尖上宠着爱着养大的,你害了她一生,你让我怎能不恨呐!” 江尚书心口绞紧了,眼睛也有点湿润,他兀自忍下,绷着脸道:“如今旧事重提又有何用?你把周妈叫来,我有话吩咐她。” 周妈是跟着陈氏一同陪嫁过来的,陈氏听说老爷要找她,愣了愣:“什么话?” 江尚书烦躁道:“你这么无休无止哭哭啼啼的,我和你也说不清楚,总之王爷那边的人带消息来了,晚晚怕是存了轻生的念头。” 陈氏一听,急的再也坐不住:“这个傻孩子!李姐姐说了,王爷暂时不让任何人见晚晚,就连她和皇上都不行,老爷,你快去求求王爷,让我见晚晚一面!” 江尚书重重叹了口气,双手负在身后:“你去就太招人耳目了。” 陈氏瘫倒在榻上,六神无主:“那c那怎么办?” 江尚书看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啊你,真真是妇人短见!整天不是哭,就是闹的全家鸡犬不宁,到头来有用吗?” 他见妻子一双红肿的眼睛绝望地看着他,终究心有不忍,话锋一转:“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王爷对晚晚尚有旧情,不会伤她性命,只是她自己倒万念俱灰了。而今之计,先劝住女儿,剩下的事情从长计议。” 陈氏点了点头,喃喃道:“对c对,晚晚不能做傻事” 她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开门出去,唤道:“快把周妈叫来!” 长华宫。 江晚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周妈,一时间有些发愣。 周妈上前几步,就要给她行礼:“娘娘c娘娘您受苦了——” 江晚晴忙伸手扶住:“周妈快快请起。” 宝儿也在一边搀住她,周妈抬眼,看见穿着一身素衣,单薄而清瘦的女子,心里疼的厉害。 江晚晴是她自小看大的,也是她亲手照顾的,姑娘小时候就特别招人疼,在她眼里,和自己孩子是差不多的分量,想到当年看着姑娘出嫁,那是何等的风光热闹,如今再见却是在冷宫里,不禁悲从中来。 “姑娘”周妈眼圈红了,唤出一声从前的旧称:“您受苦了!” 江晚晴示意宝儿扶这位老妈子坐下,一边微笑道:“是我爹娘让你来的吗?你且回去告诉他们,长华宫一切都好,不用挂心。” 周妈听到这话,更是心疼江晚晴,都到了这般境地,还不愿叫家人担心。 她摸出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强笑道:“天底下哪有不挂心儿女的爹娘呢?无论发生了什么,姑娘都要记住,夫人和老爷只盼您平平安安的,只要人在就好。” 江晚晴沉思一会,迟疑道:“是不是有人同父亲说了什么?” 周妈摇了摇头,苦劝:“姑娘听我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更何况还没到那个地步。可如果您不在了,夫人夫人该怎么活下去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彭嬷嬷将这话说给凌昭听, 凌昭也开口劝了两句。 李太妃一听, 脸色苍白, 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是劝不住你的, 你一向固执, 小时候就这脾气, 现在长大了, 翅膀硬了, 更不会听我的我只盼诸天神佛在上, 能令你回转心意。” 凌昭淡然道:“若真有神佛,天下又怎会有不平之事?”他的唇角微微扬起, 那笑却极冷:“这世上终究恶人横行, 可见神佛即便存在,素日里也是闭着眼睛的。” 李太妃的手颤了颤, 点点头:“好好。你不敬兄长, 也不敬神佛,早就是石头作成的心肠了!” 凌昭见母亲动怒,不欲多言, 起身:“母亲息怒。” 李太妃见他有告辞的意思,开口唤道:“你等下,跟我去见一见皇上。” 凌昭扬了扬眉:“皇上又哭闹了?” 李太妃看了他一眼, 缓声道:“不, 他有话与你说。” 小皇帝就住在李太妃寝殿后面, 这是李太妃特意安排的, 晚上只要小皇帝一哭,她就能听见,方便过去陪他。 此刻,小皇帝午睡醒了,正在偏殿和两只动物玩闹,凌昭给猫赐名‘忠勇’,他就给狗赐名‘聪慧’,也算智勇双全。 他怀里抱着养的越发壮实的猫儿,小狗围着他的腿乱蹭,闹的他咯咯发笑。 太监报说李太妃和摄政王来了,满殿的宫人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参见太妃,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小皇帝不笑了,对于凌昭,他总是畏惧的。 李太妃挥手让下人都起来,揽过小皇帝,温柔的笑笑:“皇上,你不是说有话要同你皇叔说吗?我把你皇叔带来了,你快对他讲吧。” 小皇帝紧张地眨巴两下大眼睛,磨蹭一会儿,慢吞吞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凌昭的袖子,小声唤道:“皇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出口,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李太妃听了,心里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凌昭声音平静:“皇上有话请吩咐。”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走回了自己房中,隔着一会儿又噔噔噔跑回来,不管奶娘在后面‘皇上慢点c慢点’的呼声。 他摊开手,给凌昭看。 凌昭低下头,只见孩子掌心里放着的,竟是一小块玫瑰花糕。他皱了皱眉,问:“不知皇上何意?” 后边的奶娘忙跪下:“回王爷的话,这是皇上昨儿晚上的点心,是他最爱吃的,我们不让他吃太多,怕闹肚子,谁知皇上偷偷藏下了一块。” 小皇帝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怯怯道:“皇叔,给你。” 李太妃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又催促凌昭:“既是皇上给你的,还不快收下谢恩?” 凌昭对甜食素来没半点兴趣,奈何母亲吩咐,只能接过:“谢皇上。” 小皇帝两只小手握紧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到旁边,把正蜷缩在椅子下舔爪子的猫儿抱起来,走回凌昭面前:“给你。” 李太妃疑惑道:“你皇叔送你的猫,皇上不喜欢吗?” 小皇帝摇摇头:“喜欢。喜欢忠勇,喜欢聪慧,但是都给皇叔。”他手一松,猫儿从他怀里跳下:“朕喜欢的都给皇叔”他脑袋垂低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又伸手扯住凌昭的袖子:“皇叔把母后还给朕吧,求求你了。” 李太妃一愣,顿时泪如雨下,俯身抱住小皇帝。 不止是她,就连周围负责伺候小皇帝的宫人,全都暗自垂泪,忍着不发出声音。 在这样的死寂中,突然有一名小宫女,膝行上前两步,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哀求道:“求王爷开恩,放过长华宫的江娘娘” 因为恐惧,她的身子都在抖,嘴唇也发颤,却逼迫自己发出声音:“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任凭王爷发落,可拼死也要开这个口江娘娘真的是个好人,当年奴婢病的快死了,旁人要把奴婢移出宫去等死,不让奴婢脏了地方,是江娘娘江娘娘好心,耗费心力救回奴婢一条命。”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卑微的身躯如同不堪重负,头越发低了,哭道:“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先帝的嫔妃中,所谓宽容善良的有好几位,但谁不知道那都是对上不对下的,对着先帝好性子,对着下面的人还不是随意打骂只有江娘娘,奴婢的命便如蝼蚁,她也愿意伸出援手。求王爷求王爷网开一面,就让江娘娘和皇上团聚吧!”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都跟着磕头:“求王爷恩准江娘娘和皇上团聚!” 凌昭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眼神难得柔软。 他自然不用任何人告知——他的晚晚,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过了会儿,凌昭告辞离去,李太妃跟出去好些路,左右无人,才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不管你准备如何昭儿,你若伤害晚晴和皇上的性命,便只当没有我这个娘罢!” 秦衍之一到长华宫,先是见到了宝儿。 宝儿吓的够呛,脸一下子白了。 秦衍之笑了笑,温声道:“别怕,只有我——王爷不在。” 宝儿松了好大一口气,跪下给他行礼。 江晚晴原本坐在窗下念书,容定在一边给她削瓜果吃,猛地听说秦衍之来了,她也不慌,先叫容定和宝儿出去招待,自己把用一块旧布包好的东西藏进袖子,然后施施然走出去见客。 秦衍之看见她,躬身行礼:“江娘娘。” 江晚晴微微一笑:“秦大人。” 秦衍之一怔,江姑娘和王爷自幼相识,和他自然也认识,这一句实在生分了。他抬眸苦笑:“担不起娘娘就如从前一般,叫我一声衍之就好。” 江晚晴淡淡道:“你既然称呼我江娘娘,就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秦衍之心知今天这一趟是份苦差,斟酌着字句道:“确实七年了,期间发生太多事情” 他看着眼前美貌依旧的女子,低声道:“娘娘对王爷也许多有误会,王爷在北地这么久,心里一直念着娘娘,也只念着娘娘。北地生活艰难,王爷别说是移情他人,就连贴身衣物的缝补活,都不愿让旁的女子动手——” 江晚晴柳眉微蹙:“本宫是摄政王的皇嫂,你休得胡言。” 秦衍之心中叹息不止,将王爷托付的帕子掏了出来,双手奉上:“娘娘,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当年王爷初次出征前,您赠予的这一方绣帕,是他七年来唯一近身的女儿之物。” 江晚晴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她多年前绣的,还牵扯出一段悲伤的记忆。 她和凌昭吧怎么说呢。 古代谈恋爱不同于现代小情侣的缠绵,一个是天家皇子,一个是千金小姐,每个月见几面,逢年过节聚一聚,就算青梅竹马了,平时也就书信传情,一眼万年。 在她心里,她和凌昭就跟网恋差不多不,比网恋还差一等,毕竟她存了网骗的心思。 因此,那年凌昭奉命领兵出征,身为初恋白月光的她,怎能毫无表示,只好连夜做出来一方锦帕赠君。 可怜她对凌昭本没那么深的感情,绣的时候直犯困,一边绣一边打呵欠,好几次扎到手,疼的要命,还在帕子上留下几个小小的血点。 当然,这看在凌昭眼里,自然是深爱他的铁证——他拿到帕子后,先是冷着脸把她说了一顿,叫她以后别白费力气还弄伤自己,他身为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大丈夫,平时都用抹布擦脸的,根本用不着女孩子家的手帕,后来暗地里又把这条手帕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走哪带到哪,恨不得带进棺材里。 江晚晴凝视着手帕,忽然疾步走回偏殿,拿起一边的剪子,咔嚓就是一剪刀。 秦衍之神色剧变:“娘娘,不可!” 太晚了,撕拉一声,手帕从中裂开,就像燕子的尾巴孤零零地荡在空中,瞧着煞是可怜。 江晚晴拿出一早准备的东西,将这条断了的帕子系在上面,交还给秦衍之,郑重道:“秦大人,请您拿回去给王爷过目。还有几句话,劳烦您一并带上。” 秦衍之握在手中,只觉得那东西分外硌手,如有千斤重。 江晚晴直视他:“此生此世,我生是先帝的人,死是——”一想死了以后是要回现代的,忙改口:“——死了再说。总之覆水难收,我只求王爷赐我一死甚至不需他亲自动手,托人带个口谕来也行。” 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秦大人,你就帮我求求王爷,成全了我吧!他日我去后,在地底下也不会忘记替你祈福的。” 秦衍之沉默良久,苦笑道:“娘娘,非是微臣不肯,只是这话除了您自己对王爷说,换别的人,谁说都难逃一死。” 江晚晴急道:“我自己跟他说了呀,他怎么听过就忘呢!” 秦衍之看着面前真情实感着急的江皇后,又想起自家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王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前途渺茫。 回王府的轿子里,秦衍之把江晚晴托付的东西递过去,过了半天,仍没听见王爷有什么动静,不禁头皮发麻,比大战前还忐忑。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定下心神,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 常年在外打仗,风吹雨淋的,凌昭的肌肤本是健康的古铜色,如今脸上却泛起异样的苍白,眼神只盯着那断裂的帕子,一声不吭。 秦衍之一颗心直往下沉,轻轻开口:“王爷,等到了府里,属下找个绣娘缝——” 凌昭冷冷道:“不必。” 接着又不说话了。 一路上并不颠簸,可秦衍之总觉得心跳乱的很,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平静。 半晌,凌昭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压在人心口:“对谁都这般好,只不肯对我好一些。”秦衍之正欲说话,又听他问:“这是何意?” 秦衍之定睛看了过去,只见早先江晚晴用布包好,又用帕子系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了一个清秀的‘贞’字。 他一时也没有头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轿子到了王府门前,秦衍之先下来,撩起布帘。 凌昭刚走出来,便有一名老妈妈上前来,向他行了一礼,旁边站着两名婢女,原来是他小时候的乳娘,前段时间病了,这会儿大好了便过来请安。 他问了两句,本想转身进门,忽然停下:“衍之。” 秦衍之立即会意,把那块写着‘贞’字的木牌,拿给老妈妈看:“陶妈妈,您看如果有一个女子把这东西给一个男子,代表什么意思?” 老妈妈眯起眼睛看了看,神色突变:“这这是那姑娘给你的吗?” 秦衍之在王爷目光的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的。” 老妈妈怜悯的叹气:“那位姑娘许了人的吧?夫家不在了?” 秦衍之点头,惊讶:“您怎么知道?” 老妈妈更为同情,放缓声音:“木牌虽小,却是那位姑娘的决心——她是打算一生守着亡夫c亦或是为他殉葬的,将来盼着族人给她立一座贞节牌坊,以全她对亡夫的一片真心。唉,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年纪轻,看开点。” 秦衍之又是震惊又是尴尬,敷衍了老妈妈好一会儿,回头一看,摄政王早就黑着脸进去了,行走便如一阵疾风刮过,气势凌人。 他赶紧跟了过去。 凌昭一直进了书房,才停下来,寒声道:“你即刻去江尚书府上一趟。” 秦衍之心神一凛:“江姑娘对王爷是多有忤逆,可若用江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到底不是君子所为——” 凌昭拧眉:“她待本王怎样,自是随她喜欢,只她存了自戕的心思,本王便一刻也容不得。你现在就去,不可耽搁。” 他是以什么身份去的?摄政王? 又是为的什么,见先帝的皇后c新帝的太后,还是见他的皇嫂? 想着这些事情,凌昭难免心烦,刚进门,秦衍之就过来了,低声道:“王爷,江尚书来过了,等了一会功夫,没见您回来,被我劝走了。” 凌昭点了点头,走了几步,不禁嗤了声:“你抽空指点他几句,也好让他心里有底,他若能安守本分,本王自然不会动他的乌纱帽,省的他动不动自己吓自己,宫里见了本王,总是一副做贼心虚的嘴脸。” 秦衍之应道:“属下明白。还有一事,晋阳郡主来了。” 其实也不用他说了。 晋阳郡主在厅里等了半天,总算等来了人,喜不自禁地迎上前,忽然又顿住,斜了眼秦衍之:“我和王爷有几句话说,你暂且退避。” 秦衍之心里暗笑,这位郡主是真不把自己当客人,面上不露分毫,恭敬道:“那属下先行退下。” 晋阳郡主又打发了自己的侍女出去,在门外候着。 凌昭不耐烦与她周旋,开门见山:“你有什么事?” 晋阳郡主捏住衣角,难得的扭捏了会儿,脸色泛红,突然轻轻叫了一声:“七哥。” 凌昭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说人话。” 晋阳郡主羞红了脸,窘迫道:“你你气死我了!” 凌昭道:“本王公事缠身,你若没事,早些回去。” 晋阳郡主看着他摆出赶客的冷漠样子,心中生气,哼了一声,飞快的说:“我去过长华宫了。” 果然如她所料,凌昭闻言立刻回头,盯着她看了会儿,眼底已见怒气:“都是废物。” 他说的本是魏志忠和手底下的人,明明他吩咐过,对长华宫要尽心尽力,怎么还会让晋阳闯了进去。 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可晋阳郡主听真切了‘废物’两字,还以为是在骂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冷笑道:“是啦,在你眼里我是废物,其他人全是废物,就长华宫里那个人是最好的,可人家一颗心挂在先帝身上,早不记得你了!” 凌昭沉声道:“你乱说什么?” “我可不是乱说的!” 晋阳郡主怒气上头,把长华宫里听见的话,全部重复了一遍,末了还添油加醋地强调江晚晴有多真爱先帝,对和凌昭的旧情,又是怎样极力撇清c嗤之以鼻。 她说的口干舌燥,好不容易说完了,却见凌昭脸上压根没什么表情,不觉气道:“你也别认为我背后告状,我是小人——是她自己叫我跟你说的。亏你这些年在外打仗,吃了那么多的苦,还念着她,她呢?先帝锦衣玉食供着她,奇珍异宝哄着她,她就这么轻易的把你丢到脑后了!” 凌昭坐在主座上,问道:“说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购买比例不够,此为防盗章 正想到这里, 天边传来闷雷一声响, 轰隆隆,轰隆隆。 宝儿吓的魂飞魄散, 一颗心挂在主子身上,也不管会不会遭摄政王责难了,双手用力拍打门, 哭着大叫:“娘娘!娘娘!”转过头, 想去求秦衍之,却见容定站在门边, 也不知站了多久, 听了多久。 他的神色平静,无声无息往那里一站,就像个不为人知的影子。 宝儿看见他那么冷淡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 骂道:“小容子,你个死没良心的!娘娘待你那么好, 如今你亲见她受辱,竟连一滴眼泪都不流!” 容定听见了, 看她一眼, 轻描淡写道:“你眼泪流了不止十滴,有用吗?” 宝儿气结, 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娘娘!呜哇” 倒是一旁的秦衍之, 闻言略带惊讶地偏过头, 看了看那名沉默而清秀的小太监。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摄政王一阵风似的走出好远,又转身走了回来,对里面说了句话,这才铁青着脸,向殿外去。 一直安安静静的容定,忽然出声:“天气闷热,长华宫不供冰,娘娘睡不安稳。”他没抬头,依旧是低眉敛目的姿势,沉静得好似从未开口。 宝儿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没留神,打了个哭嗝。 小容子是傻了吗? 他看不见摄政王的脸色?这般凶神恶煞,简直可以止小儿啼哭了他还敢提什么供冰的事,还敢问王爷讨冰,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凌昭脚步一顿,随即走出殿门,并未说什么。 秦衍之回头看了眼容定,抱着狗跟了上去。 摄政王走了,宝儿见江晚晴站在里面,披头散发的,顿时心酸不已,泪流满面地飞奔进去:“娘娘!奴婢没用,您受苦了” 江晚晴拍拍她的背脊,微笑:“还好。” 宝儿兀自抱着她哭得伤心。 容定没有进殿,只是抬起头,望着雨雾中,那两人逐渐模糊了的背影。 震怒是表面,内里只怕失魂落魄了罢。 上次瞧见凌昭这幅不人不鬼的死样子,还是父皇过世那年,宫庭家宴,凌昭回府后没多久,密探传来消息,燕王吐了口血,把自己关在演武场,练了一晚上的刀剑,彻夜未曾合眼。又过了一天,听说凌昭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他这个七弟,从小是铁打的身子,突然发病,八成是心病所致。 凌昭走的极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的边缘。 容定笑了一笑,不无恶意的想,不知这一回,他又要吐上几口血,病上几日了? 等大雨停了,回府的路上,凌昭坐的轿子。 秦衍之想,这样也好,若是让王爷骑马,他在气头上,没准一挥鞭子,驰骋到城外发疯去,这雨虽然暂时歇了,看天色,晚上还是要下一阵的,淋着他就不好了,毕竟眼下不比在北地的时候,多少事情等着王爷处理,片刻不得松懈。 可不好的是,凌昭非得叫他一起坐在轿子里。 秦衍之内心叫苦不迭,他对摄政王忠心耿耿自是不假,但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想待在王爷身边,怪吓人的。 凌昭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传本王的话,送进宫的那只猫,赐名忠勇。” 秦衍之愣了愣。 忠勇,中用? 他斟酌着开口:“王爷,您不是嫌弃那只猫不中用,办事不利,反而是今日的狗儿,颇为懂事吗?” 凌昭冷笑一声:“太能干了,就成了祸害。” 秦衍之暗自长叹了声。 这算什么事呢? 王爷在长华宫受了气,不舍得恨那个伤了他心的人,倒是迁怒到了狗身上,恨那只狗跑的太快,害他满心喜悦去了这一趟,却落个情场惨败。 凌昭的目光移到他身上,淡淡道:“本王分明说的是那侍卫不中用。” 秦衍之敛容正色道:“是属下糊涂,记差了。” 无论何时,凌昭的背脊都是挺的笔直的,平常他坐在轿子里,必定端端正正,此时却靠着轿中软枕,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还有,天气炎热,长华宫早中晚的冰盆,不可断。” 秦衍之惊愕地看过去。 凌昭脸上不带表情,冷淡道:“夜里太热,她若睡不着,定会胡思乱想。” 他又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态。 这七年来,凌暄在江晚晴面前,都不知道是怎么抹黑他c挤兑他的,以至于江晚晴对他误解如此之深。 是了,凌暄心思深沉,手段卑鄙无耻,既然能横刀夺爱,为了得到江晚晴的心,他肯定会使尽诡计,花招百出,直到江晚晴和自己离心。 归根究底,全是凌暄当年趁人之危的错,此生此世,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这么一想,极怒过后,凌昭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凌暄从他身边夺走了江晚晴,又不肯善待她,将她丢在长华宫里,严冬酷夏,她吃了太多的苦,成天胡思乱想,忧思成疾,才会对他那么无情,这绝非她的本意。 凌昭微微拧眉,念及江晚晴说的狠话,不禁责怪起了江尚书和尚书夫人,好端端的,偏要教女儿念什么《女戒》c《妇德》。 他的晚晚最是听话孝顺,怕是读这些书读傻了,总惦记见鬼的出嫁从夫,因而才会有殉情的混账念头。 也怪他自己,当年见她读这般迂腐的书籍,没有一把火全烧了。 怪来怪去,能想到的人全怪罪了一遍,就是不肯怪到罪魁祸首江晚晴的头上。 秦衍之清了清喉咙,道:“王爷,先帝不日便会下葬,您看,今晚是否请张先生过来,共商大计?” 凌昭收回心思,点头:“你稍后派人去请。” 秦衍之沉吟了会,缓缓道:“朝中武将多半向着您,倒不怕出什么乱子,只是那几个文臣——”他眸中一冷,讽刺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全身上下只一张嘴最厉害,凭嘴皮子却能搅动风云。其中以大学士文和翰c礼部尚书孙泰庆为首,又以文和翰尤为刚烈,不得不忌惮。” 凌昭低下头,目光垂下,拨弄手上的一枚白玉扳指。 秦衍之屏息凝神,等待他的答复。 半晌,凌昭掀起轿帘,望一眼乌沉沉的天际,放下帘子,坐回来时,眉眼之间似乎也染上了天际的阴郁色泽。 “若不能为本王所用,便成阻碍,总有法子去掉。”他转了转玉扳指,语声寒凉:“他自是刚烈正直,本王就不信,朝中人人都如他。” 秦衍之一笑:“王爷说的是。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自有他人识大体c懂变通。” 远处又响起了雷声滚滚,今夜风雨不歇。 凌昭闭上眼:“下葬仪式当日,朝堂之上,只能有一种声音。” 宝华殿。 因为先帝的缘故,这些天来,宝华殿内都有诵经的僧人,佛音彻夜不绝。 李太妃一早就来了,僧人们本想避让,退去偏殿后堂,她不欲众人劳师动众,自己到了后殿,手执一串念珠,虔诚地跪在菩萨像前,口中念念有词。 除了她,也许不会再有人记得,今日,也是圣祖皇帝的元后,先帝的生母,文孝皇后的生辰之日。 文孝皇后和先帝一样,都是病弱的身子。 李太妃始终记得,很多年前,她进宫的时候,只是个愚钝无知的少女,家世算不得最高的那一等,脑子不聪明,容貌也不出挑,在深宫里举步维艰,刚被临幸没多久,就被人陷害c触怒了皇上,受了两年的冷落。 如果不是文孝皇后见她可怜,帮扶了她一把,她的这条命,早就埋没在宫里,成了无名无姓的一缕幽魂。 文孝皇后对她有恩,若不是这位菩萨心肠的皇后,就凭她的才智,根本不可能平安生下凌昭。 如今皇后姐姐过世多年,先帝也随他母后去了,只留下福娃这根独苗,又是个那么招人疼的孩子李太妃叹了口气,一颗颗佛珠拨过去,心思越来越沉重。 文孝皇后总是让她想起一个人。 那人也是一样的美丽,温柔,善良且宽容,一生行善,从无卑劣之心,也曾统领六宫c凤仪天下。 文孝皇后早逝,那人如今困守冷宫,生死只在他人一念之间。 这世上,为何好人总是不得好报? 李太妃心中一痛,双手合十,轻声道:“妹妹无能,无法令昭儿回心转意,只怕他终将铸成大错,再无转圜余地。姐姐如在天有灵,千万保佑晚晴和皇上,护他们母子平安周全。” 容定从房里出来,驻足听了会儿她的碎碎念,不由低笑了声,屈起长指,敲了下她的脑袋。 宝儿‘唉哟’一声,睁眼看见是他,恼怒道:“我在求菩萨佛祖保佑娘娘,你少来捣乱。” 容定轻挑眉梢:“与其求神拜佛,不如拜我——我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佛祖可不一定知道。” 宝儿啐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姑奶奶面前吹牛!” 容定收敛笑意,正经道:“怎是吹牛?摄政王动一动手指,我就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宝儿:“呸!骗鬼去吧。” 容定也不和她理论,突然提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前些天摔死了个宫女,尸体迟迟没拉出宫去,你听说了么?” 宝儿厌烦极了,使劲赶他:“你没看我正忙吗?我没空跟你掰扯,快走快走。” 容定笑了笑,转身往江晚晴的寝殿走去。 很巧,江晚晴也没睡,室内很暗,一灯如豆,她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 容定微微讶异,走近一看,原来是在作画,纸上全是一条条潦草画成的鲤鱼,便开口问道:“娘娘为何画这么多鲤鱼?” 江晚晴听见他的脚步声,早知道是他,于是头也不抬:“这不是鲤鱼,这是锦鲤。” 容定更是奇怪:“锦鲤?” 江晚晴不置可否,问道:“宝儿呢?” 容定答道:“在院子里求神拜佛。” 江晚晴叹了一声,道:“我从前求了又求,也没个结果。事已至此,只能搏一搏了。” 容定试探道:“画鲤鱼搏一搏?” 江晚晴转头看他,严肃纠正:“都说了不是鲤鱼,是锦鲤,锦鲤大仙。” 容定无奈地笑了笑,见她那么认真,只能附和道:“有用么?” 江晚晴:“不知道,心诚则灵,死马当活马医吧。” 过了会儿,她停下笔,把画满鲤鱼的纸拿起来,不停地转来转去,心中默念:“转发这十条锦鲤,明天就能痛快去死,转发这十条锦鲤,明天就能顺利去死,转发这十条锦鲤,明天就能回家” 转太久了,她看的眼花,有点头晕,只能放下来。 容定便拿了起来,学着她的样子,缓缓翻转两下,目光停留在江晚晴脸上:“那容我也许个愿。” 江晚晴随口一问:“什么愿望?” 容定看着她,眼眸含笑,温柔了夜色:“娘娘一世平安,我长伴左右。” 江晚晴心里一凉,把画从他手里拿回来,暗道这作死的乌鸦嘴,他说的不算,锦鲤大仙可千万得听自己的,别听他的,末了横他一眼:“不给你了。” 先帝下葬当日,天公作美,是个万里晴空的好天气。 前一天晚上,李太妃身子有些不适,头疼的老毛病犯了,太医叮嘱过她躺在床上,好生休养。 可李太妃放心不下,终日惦记小皇帝和江晚晴的安危,不仅夜里睡不安稳,次日一早就硬撑着起来,坐在正殿,焦急地等待。 彭嬷嬷和采月不停地在旁劝说,她只是不听。 从天亮等到天黑,终于太监刘实陪着小皇帝回来了。 李太妃急忙站了起来,突感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 彭嬷嬷和采月一人一边扶住她,劝道:“娘娘!皇上这不好好的回来了么?您别急呀!” 李太妃容颜憔悴,虚弱地摇了摇头。 小皇帝下了步辇,小跑着进殿,牵住李太妃的手:“太妃娘娘,您不舒服吗?” 李太妃低头,看着五岁大的孩子清澈干净的眼睛,喃喃道:“皇上平安回来就好。” 小皇帝突然傻乎乎地笑了笑,奶声奶气道:“您以后不能叫我皇上啦,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李太妃和周围的人全都呆住了,好些时候没恢复过来。 半晌,李太妃脸色惨白,望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心腹太监:“他c他终究还是——” 刘实目光躲闪,搓着两只手,长长叹一口气,沉重地点下了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屋里暗幽幽的,像是几天不通风了, 弥漫着一股怪味。 宝儿抬头, 只见足能容纳六c七人的床榻, 只有一人横着卧在上面, 大热天的没盖毯子,朝一侧睡着, 微微蜷起身体。 那人瘦的厉害, 正好背对着她, 凌乱的黑发间,露出一截苍白修长的颈项。 宝儿两手叉腰, 大声道:“好呀!你跟御膳房的人顶嘴,挨了几下板子,这都多少天了?你还准备继续装病不成?” 容定只不理她。 宝儿心头火起, 柳眉倒竖:“长华宫守在殿内的,只剩你我二人, 你偷懒不起, 可不是把活都赖在我头上了?你快起来,跟我一起伺候皇后娘娘。” 床上的人还是没动静。 宝儿气的想用鸡毛掸子打他, 刚走近一步, 却听容定低低咳嗽了声,道:“皇后娘娘难道不是太后?” 宝儿愣了愣, 道:“这得看摄政王的意思。” 容定忽的笑了声, 那语气说不出的古怪:“他有什么不肯的。” 宝儿盯着他看了会儿, 突然转身关上门,凑过去:“小容子,你进宫也不久,但好歹比我时间长,你可知先帝和咱们娘娘,究竟为何变成这样?” 容定没答话。 宝儿也不是真的期待他有答案,兀自在桌边坐下,喃喃道:“难道真的天子风流,伤了娘娘的心?唉,原来再贤惠的女人,终也会伤心难过的。” 容定沉默一会,冷不丁开口:“你们娘娘她好么?” 宝儿未曾注意到他奇怪的称呼,答道:“娘娘有什么不好的?整天念书喝茶,西边儿的李贵人成天哭泣,你也晓得那声音有多渗人,唯独娘娘半点不在意。我要有娘娘那心性,都能修炼成佛了。” 容定笑了笑:“那就好。” 宝儿站了起来,用鸡毛掸子敲了敲床沿,哼了声:“我再宽限你两天时间,你若是还偷懒装病,我就告诉娘娘了!” 说完,转身走了。 门开了又关,容定缓缓从榻上坐起。 少年长得极为秀美,只是此刻形容憔悴,眼窝深陷,脸色泛着病态的白,唯独一双细长的眼,却凝着这皇城禁宫最深沉的黑。 他慢慢举起手,细细审视着十根干惯了粗活,长了茧子的手指。 这当然不是他自己的手。 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 他曾是皇城之主,天下之主,他的灵柩还停在永安殿,未曾葬入皇陵,可死后再次睁眼,本应成为先帝,位列太庙的他竟重生成了一名身份低微的假太监,服侍着被他关了禁闭的冷宫皇后。 前世九五之尊,万人之上,今世命如草芥,任人践踏。 多么荒唐。 自从摄政王来过一趟,小皇帝乖了许多。 今早,李太妃喂他吃粥,他默不吭声地吃下半碗,才小小声道:“太妃娘娘,吃不下了。” 李太妃笑了起来,拿起帕子,替他擦拭嘴角:“皇上再吃一些吧,吃了才有力气。” 小皇帝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 李太妃称赞道:“皇上真懂事。” 嘴上这么说,看着小皇帝的眼神,却带着一抹怜惜。 李太妃心里觉得奇怪,小皇帝作为先帝唯一的皇子,送到江皇后身边后,又被立为太子,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可这孩子非但没有骄纵之气,言行之间,反而有一种怯生生的感觉,怕生的厉害。 小皇帝吃完了,慢吞吞伸手,拉住李太妃的袖子:“太妃娘娘,今天我可以见母后了吗?” 李太妃神色一暗:“还不可以,再等几天,你皇叔会带你去见你母后的。” 小皇帝扁起嘴,强忍住眼泪,哽咽道:“父皇也是那么说的,他生病前,也说福娃很快就可以见到母后了。他撇下我去了别的地方,我还是没见着母后。” 李太妃叹了声,将孩子揽入怀中,轻拍他的背脊安抚。 想起长华宫的那位,说不伤心,那一定是假的。 李太妃看着江晚晴长大,知道她是个好孩子,更差点成了自己的儿媳,这原本应该是个美满的故事。 终究,可惜了。 又过了一天,容定终于肯下床了,便来请安。 只是见到江晚晴,闷了半天,自恃上辈子的身份,怎么也弯不下膝盖行礼,心想他好歹曾经是个体面的皇帝,怎么沦落到给自己皇后跪下请安的份上了。 这皇后还是他关入长华宫禁闭的。 是他又爱又恨百般无奈的结发妻子。 所幸江晚晴正在写字,没空注意他。 面前摊开的一张宣纸上,写了四个数字。 零陆贰柒。 宝儿端着茶水过来,瞧见了,好奇道:“娘娘,这是什么?” 江晚晴道:“没什么,写着玩。” 宝儿瞧了会儿,又问:“可是谁的生辰日子?” 江晚晴道:“不是。” 不是谁的生日,只是她手机的开锁密码。 自她穿越后,漫长的二十年啊!她一边在脑海中描绘父母的容貌,一边背诵自己的手机号c手机密码c电脑密码,生怕重回现代后忘记了。 唉,但愿她在手机欠费停机前,能穿回去。 江晚晴停下笔,看了看宝儿,又打量了容定两眼,对他道:“小容子,你在外头且忍让着些,旁人身后有主子撑腰,我却是不能替你出头的。” 容定微微一怔,薄唇无声翕动几下,隔了会儿,才吐出两字:“娘娘。” 江晚晴笑笑,温声道:“你和宝儿都是,若你们能尽早觅得高枝,那是最好不过,不用陪我在这里过苦日子。” 宝儿头一个叫了起来:“奴婢是心甘情愿伺候娘娘的!” 江晚晴摇摇头,看着笔尖沾着的墨水,淡淡道:“我也是真心诚意劝你们的,并非在试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是,你们也是。” 她是注定生命不止,作死不休的人,拖累的人越少越好。 宝儿开始指天发誓一生效忠于主子,絮絮叨叨个没完。 容定突然道:“先帝一生只得娘娘一位皇后,如今幼帝登基,您是大夏当之无愧的皇太后,迟早能移居慈宁宫。” 话音刚落,天际忽而暗了暗,似是厚厚的云层掩住灼灼烈日,蝉鸣声一阵一阵的,懒散中带着几许力不从心。 江晚晴回过头,诧异地看向他,只见少年一张脸苍白,低着细细长长的一双眼,薄唇紧抿,毫无颜色。 她微微一笑,说:“那你就错了。” 容定正想问话,奈何宝儿缠着江晚晴表忠心,他只好作罢。 他想问的太多了。 想问凌昭就有那般好,值得她一生牵肠挂肚? 想问如今凌昭已是摄政王,她为何不想法子引他来见她? 而最想问的,莫过于一句话。 ——夫妻七年,她心里,当真不曾有过他么。 容定抬眸,只见江晚晴正望着远处的宫殿楼阁发呆,正是停灵的永安殿的方向,他心中一动,问道:“娘娘可是在思念——” 江晚晴接口道:“是啊,我在想福娃怎么样了。” 容定无语,胸口闷的厉害。他不肯气馁,再接再厉:“您就不想先帝么?” 江晚晴蹙眉,奇怪道:“想先帝?想他作甚?” 容定胸中郁结的这口气,就更憋屈了。 江晚晴走到窗边,临窗而立,幽幽道:“唉,想抱福娃举高高了。” 宝儿附和道:“皇上肯定也在想您呢,娘娘和皇上母子情深,皇上定不会亏待您的。” 容定却没好气道:“那您不想摄政王么?” 这话问的突兀且无礼,江晚晴回头,看他一眼。 容定平静道:“皇上年幼,而摄政王正值盛年,又是刚硬强势的性子,以后宫里的一切,怕是由他和李太妃作主了。” 江晚晴点了点头,似笑非笑:“你说的对,是该想想他了。” 容定听见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江晚晴立在窗边,盛夏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格子照进来,在她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那沐浴在阳光下的肌肤,白得几近透明。 她生的极美,眉眼的精致耐看还在其次,难能可贵的是她身上的气质。 犹如池中睡莲,纤尘不染,虽然有着不胜柔弱我见犹怜的外貌,骨子里却是清清冷冷的,天性清傲不容折辱。 容定默默垂下眼。 这些年来,他看着她从尚书府的千金小姐,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母仪天下的大夏皇后,又被他下了禁令,关在不见天日的深宫。 周遭的一切都在变,可无论处境如何,江晚晴从未改变。 滔天的权势,无尽的富贵荣华,在她眼里,皆是过眼烟云。 她还是她。 他恨过她的清高。 “咦?”江晚晴凝神细听,远处似乎有些吵闹,便转头吩咐宝儿:“出去瞧瞧,什么事情?” 不消片刻,宝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娘娘是c是晋阳郡主,她是冲着咱们这里来的。” 江晚晴挑了挑眉。 先帝下了禁令,不准闲杂人等靠近长华宫。 这位晋阳郡主是异性王爷的女儿,也是原小说里的女配,从小暗恋凌昭,等白月光江晚晴领了便当,终于如愿以偿,得以嫁给凌昭当皇后,但是因为性格骄纵无脑,在小说里被人挑唆着当枪使,和女主作对,没活过半本书。 早前操办丧仪,来往的命妇宗亲们不少,晋阳郡主会进宫也不奇怪。 只是,她来长华宫干什么? 难怪王爷要撵她出来娘娘可是他的皇嫂啊!岂止是无耻,简直就乱了伦常,大逆不道,天打雷劈! 正想到这里,天边传来闷雷一声响,轰隆隆,轰隆隆。 宝儿吓的魂飞魄散,一颗心挂在主子身上,也不管会不会遭摄政王责难了,双手用力拍打门,哭着大叫:“娘娘!娘娘!”转过头,想去求秦衍之,却见容定站在门边,也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他的神色平静,无声无息往那里一站,就像个不为人知的影子。 宝儿看见他那么冷淡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骂道:“小容子,你个死没良心的!娘娘待你那么好,如今你亲见她受辱,竟连一滴眼泪都不流!” 容定听见了,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你眼泪流了不止十滴,有用吗?” 宝儿气结,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娘娘!呜哇” 倒是一旁的秦衍之,闻言略带惊讶地偏过头,看了看那名沉默而清秀的小太监。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摄政王一阵风似的走出好远,又转身走了回来,对里面说了句话,这才铁青着脸,向殿外去。 一直安安静静的容定,忽然出声:“天气闷热,长华宫不供冰,娘娘睡不安稳。”他没抬头,依旧是低眉敛目的姿势,沉静得好似从未开口。 宝儿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没留神,打了个哭嗝。 小容子是傻了吗? 他看不见摄政王的脸色?这般凶神恶煞,简直可以止小儿啼哭了他还敢提什么供冰的事,还敢问王爷讨冰,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凌昭脚步一顿,随即走出殿门,并未说什么。 秦衍之回头看了眼容定,抱着狗跟了上去。 摄政王走了,宝儿见江晚晴站在里面,披头散发的,顿时心酸不已,泪流满面地飞奔进去:“娘娘!奴婢没用,您受苦了” 江晚晴拍拍她的背脊,微笑:“还好。” 宝儿兀自抱着她哭得伤心。 容定没有进殿,只是抬起头,望着雨雾中,那两人逐渐模糊了的背影。 震怒是表面,内里只怕失魂落魄了罢。 上次瞧见凌昭这幅不人不鬼的死样子,还是父皇过世那年,宫庭家宴,凌昭回府后没多久,密探传来消息,燕王吐了口血,把自己关在演武场,练了一晚上的刀剑,彻夜未曾合眼。又过了一天,听说凌昭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他这个七弟,从小是铁打的身子,突然发病,八成是心病所致。 凌昭走的极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的边缘。 容定笑了一笑,不无恶意的想,不知这一回,他又要吐上几口血,病上几日了? 等大雨停了,回府的路上,凌昭坐的轿子。 秦衍之想,这样也好,若是让王爷骑马,他在气头上,没准一挥鞭子,驰骋到城外发疯去,这雨虽然暂时歇了,看天色,晚上还是要下一阵的,淋着他就不好了,毕竟眼下不比在北地的时候,多少事情等着王爷处理,片刻不得松懈。 可不好的是,凌昭非得叫他一起坐在轿子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先帝去的不是时候啊。 此时正值盛夏酷暑, 这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 头两天哭灵的宗亲命妇们, 体力不支倒下的, 可不止一个两个。 他刚收回目光,忽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往这边来, 后面跟着不少随从,忙定了定神, 随身旁的宫人侍卫一道跪下行礼。 大热的天, 他后背的冷汗湿了衣衫。 不是热出来的, 纯粹是吓的。 等那行人匆匆走过,他才敢起身,转头望向其中一人的背影。 那人身形颀长, 比旁人起码高出半个头来,背影也是一样的冷硬笔挺,像雪中劲松, 又像永不会弯折的长/枪。 他一走过, 空气都阴凉不少, 四周的压迫感经久不散。 小太监长长出了一口气。 身旁传来同伴们的窃窃私语。 “摄政王战场上待久了,这气势当真骇人。” “他这是往哪儿去呢?” “我猜是泰安宫——听说皇上夜里哭的厉害。” “唉,也是可怜。” “摄政王这一回来, 若是从前的事看开了, 放下了, 倒还好, 只怕他还记着” “怎会不记得?当年圣祖皇帝驾崩, 摄政王回京奔丧,进宫觐见先帝和江皇后,回府后呕出一口血,生了一场大病,都说是过于悲痛所致,依我看啊,八成是气的。” “气的?” “可不是?若没有当年的一场风波,江皇后和他本是唉!” “造孽,造孽哟” 泰安宫。 李太妃哄了半天,总算把小皇帝给哄睡了,可没一会儿那小小的孩子又醒了,这回也不大哭大闹了,只一个人缩在床角,可怜巴巴地擦眼泪。 泰安宫里住的不是先帝的妃嫔,而是小皇帝的祖父c圣祖皇帝剩下的妃嫔,而今也没几个人了。 李太妃就是其中之一。 在过去的几天里,她突然从一个寂寂无闻的太妃,一跃成为所有人争着巴结的对象,就跟作梦似的。 只因除了圣祖皇帝的遗孀,她还有一个身份。 ——摄政王凌昭的母亲。 李太妃挥了挥手,遣退试图上前把小皇帝抱下来的嬷嬷,柔声道:“福娃乖,快别哭了” 小皇帝红着眼,用肉肉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带着哭音问:“太妃娘娘,父皇呢?父皇去哪儿了?” 李太妃叹了一声:“你父皇他去了一个地方,暂时回不来。”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那那母后呢?”他突然难过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忍不住哭出了声:“母后呢?我要母后,把母后还给我呜呜呜” 周围的宫人有心软的,此刻都默默垂首拭泪。 小皇帝才几月大就没了娘,江皇后养了他几年,母子情深,偏又出了事,现在连先帝都去了,好不可怜。 孩子还小,哭声满是稚气,就这两天,小脸蛋瘦了一圈。 李太妃瞧着心里也难受,愁眉不展,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僵持一会,身后传来一道平淡冷沉的声音:“您会见到她的。” 殿内的宫女太监见到来人,忙乌压压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 凌昭面无表情,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李太妃转身,惊讶道:“你来了?” 凌昭微微颔首:“儿子给母亲请安。” 李太妃摇了摇头,见到他,有些如释重负,悄悄使了个眼色:“快想想法子罢,才多大的孩子,这么哭下去,伤了身子如何是好?” 凌昭便侧眸,望向缩在床角里,吸鼻子打哭嗝的肉团子。 江皇后出事后,小皇帝是养在先帝身边的,平时由老嬷嬷c奶娘和宫女们照看。他和李太妃不熟,但是李太妃生的慈眉善目,他多少生出一点亲近的心思,可凌昭就不同了。 摄政王是见惯了杀伐血腥的人,虽眉目俊朗,但睥睨之间自带森森寒意,寻常人等见着都胆寒,遑论一个五岁的幼儿。 小皇帝畏惧他,再不敢哭出声响来。 凌昭隔着几步的距离,站在床榻前,淡淡望着小皇帝:“皇上为何哭泣?” 小皇帝瞥了他一眼,糯糯道:“想见父皇,想见母后。” 凌昭眉目不动:“父皇只怕见不着了,至于你母后”他停顿片刻,那双冷厉深沉的眸子,终于起了一丝波澜:“总会见到。” 小皇帝一喜,脱口道:“什么时候?” 凌昭答道:“不是今天。” 小皇帝失望地抿起嘴。 李太妃松了口气,露出笑颜,想去抱住小皇帝。 凌昭突然道:“母亲且慢。” 李太妃一愣,怔怔看着他。 凌昭伸出手,又道:“请母亲借我一块帕子。” 李太妃想通了他的意思,不禁觉得好笑:“难道你没有吗?” 凌昭简略道:“有,只能我用。” 李太妃瞪他一眼,将绣着红梅的帕子递过去。 凌昭接住,对着小皇帝伸出手:“擦干眼泪。” 小皇帝怕他,乖乖用帕子抹干净了泪水,只剩下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依旧红肿,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又畏惧地盯着陌生的男人。 凌昭见他不哭了,便对李太妃道:“前朝还有些事,我先行一步。” 李太妃赶紧打断:“等一等,你跟娘过来,我有话单独与你说。” 凌昭颔首,随着她走到偏殿。 左右无人,李太妃叫心腹王嬷嬷去门外守着,这才低声道:“昭儿,我听到了一些风声前朝的事情,娘知道自己不该管,也没法作主,可是无论你想如何,你总得记着当年先帝对你的恩。福娃是个可怜孩子,你你如今身负辅政重任,已经是一人在上万人在下,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千万别起。” 说到这里,李太妃有点紧张,悄悄看了看儿子,却见他神色如常。 她忍不住叹了一声,接着道:“若非先帝在你父皇面前,帮你说情,那年你能不能从狱中出来,还说不准。” 凌昭许久无言,忽的一笑,轻轻道:“他对我的恩?” 李太妃心头一凛,想起长华宫里的人,更是哀伤:“这只能怪造化弄人。” 凌昭冷笑道:“不,母亲,从没什么造化c天意,有的只是人心险恶。” 李太妃皱眉:“他到底救了你的性命!” 凌昭神色骤冷:“这条命,我很稀罕么?” 李太妃呆住了,无言以对。 凌昭退后两步,行了一礼:“儿子告退。” 燕王府。 先帝丧期,王府的牌匾还没来得及换新的,依旧是从前燕王府的字样。 花园一侧的偏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凌昭独自一人坐在主座上,下首的位子本有客人,茶杯尚且冒着热气,可人已经走了。 他的门客,也是谋士张远刚才来过。 “王爷,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只要一份禅位诏书,兵不血刃,您就能坐到那个本就属于您的位子上!” “这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您为大夏立下的功劳,朝中有谁能比得上?您想想戍边时过的日子,想想您这些年来受过的伤,流过的血!” “新帝年幼,一个五岁的孩童,怎堪当治国重任?” “您至今迟疑不决,不是因为先帝,更不是因为圣祖皇帝,难道是因为江皇后?” 凌昭抬眸,望向地上的一摊水渍。 张远冷不丁提起那人,他一时动怒,摔了茶盏,如今下人过来收拾了碎片,水渍却未曾干涸。 江皇后,江皇后。 他甚至分不清,恨的是张远提及那人,亦或是这刺耳的封号。 江晚晴。 凌昭忽然觉得疲倦。 先帝过世前,紧急召他从边疆回来,连赶了几天几夜的路,紧接着便是国丧,前朝多少事情待他定夺,加上丧仪和哭闹不止的小皇帝这些天来,他几乎没闭上眼好好睡过一觉。 可直到念及这刻入骨血的三个字,他才觉得累了。 他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绣帕。 帕子很旧了,样式朴素,上面绣着精致的出水芙蓉,角落里用红色的丝线,绣出了几个小字。 吉祥,如意,平安。 这是在他第一次出征前,江晚晴熬了一宿没睡,送给他的。 凌昭用指腹摩挲着那粉白的荷花,眉心渐渐拧起,目光往上,落在他手背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上。 那年他听说江晚晴被指给了太子兄长,赶去尚书府,少女形容憔悴,苍白着脸承认确有此事,又用发簪抵住细嫩的脖子,逼他走,争执之下,她手中的银簪,在他手背上划下一道血痕。 当时她吓白了脸,就像突然崩溃了,泣不成声。 她说:“你放过我罢。” 凌昭微眯起眼,将绣帕重新放入怀中,起身离开。 也许,他是该去长华宫一趟了。 不管谁进来,第一个就能看见这块写着大红‘贞’字的木头。 她是真的想不通透。 书里的凌昭的确对初恋白月光一往情深,可是白月光自尽后,他就无欲无求沉迷皇帝这职业了。 根据原作,他来后宫的次数算不得多,基本雨露均沾,按照位份依次过夜。 原女主江雪晴正式进宫前,他甚至没有特别的偏好,对嫔妃的要求更是简单。 ——安分,不作妖,不闹腾。 否则该杀该罚,绝无二话,从不心软。 可见他当上皇帝以后,并非恋爱脑的人设,怎么现在就那么不上道呢? 江晚晴唉声叹气了半天,肚子饿了。 正好外头送来了下午的点心,江晚晴便和容定宝儿一起分了吃。 才刚吃下一只软糯糯的豆沙馅青团,刚想再拿一只,远处一阵喧哗,依稀能听清‘摄政王’三字。 江晚晴心头一凛,把盘子一推,催促宝儿:“快藏起来。” 宝儿不明所以,听主子吩咐,点了点头,可还没走出门,已经听到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江晚晴微微蹙眉,道:“来不及了。” 容定很有默契地从宝儿手里拿过盘子,高高举起,直接往地上一砸。他挡在江晚晴身前,再多碎片纷飞,也未曾触及她的衣衫。 宝儿倒是吓的尖叫了声,容定转向她,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笑了笑,无声的作口型:“嘘” 外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容定走回江晚晴身边,看见方才慌乱之间,她的唇角还残留一点豆沙,便抬起手,用干净的帕子,替她轻轻拭去。 少顷,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沉重许多。 宝儿大气也不敢出,已经先跪下了,头低低的:“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定见那行走间衣袂无风自动的男人快到门口了,暗暗叹一口气,心想罢了,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坐,生而为人心态首先得放平,能屈能伸才活的轻松。 从前凌昭跪自己,现在换他跪一跪也没什么所谓。 他低下头,却听江晚晴突然开口,对那锦衣华服的来客道:“这名小太监伺候本宫的时候伤了腿脚,后来又挨了一顿打,不便行跪礼,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容定一怔,细长凤眸中,似有温柔流光一瞬而过。 凌昭没把心思放容定身上,只是弯下腰,捡起摔烂了的团子,淡声问:“怎么,不合胃口?” 江晚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目光:“吃不下。先帝已去,皇上受你挟制,本宫还能吃下什么东西?” 宝儿偷偷瞧了自家娘娘一眼。 咦,奇怪了。 娘娘今天胃口不挺好的么,早上多吃了半碗粥,就刚才吃团子还津津有味的,怎么突然又食不下咽了。 凌昭脸色沉了下来:“你就非得提他们。” 江晚晴幽幽道:“先帝是我的夫君,皇上是我的孩子,我不念着他们,难道还会想着不相干的人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昭立刻想起泰安宫中,小皇帝字字诛心的话,气的够呛,冷笑道:“是夫君爱子,都是你愿意说心里话悄悄话的人,只我是不相干的外人。” 江晚晴蹙了蹙眉,什么心里话悄悄话? 听他这口气,十里开外都能闻到酸味了。 从前,凌昭也是这性子,江晚晴身为名门贵女,长的美丽,又能弹一手好琴,自然追求者众多,他总觉得防不胜防,每每拈酸吃醋。 这时候,换作以前,她会笑着瞪他一眼,说一句‘醋坛子’,就算雨过天晴,没事了。 然而现在 江晚晴心思一转,决定添上一把火,于是往外面走去,一直到正殿,取下桌案上的木牌,抱在怀里不撒手。 凌昭跟了出来,一看又是一肚子的火气:“你抱着一块木头作甚?也不怕上面有刺扎手。”他伸出手:“给我。” 江晚晴刻意把写着‘贞’字的一面朝外,向着他:“我待先帝的心,便如这块木牌所写。” 凌昭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是么。”他平静下来,定定道:“给我瞧一眼。” 江晚晴递了过去。 凌昭拿到手里,便是一掰,三指粗的木牌应声断裂。 宝儿原本跪在偏殿,悄悄膝行移到门口,如今抬头看见了,惊惧莫名。 天呐!摄政王这么大的蛮力,实在吓人,不愧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日后不知要残害多少可怜的姑娘。 江晚晴看见了,也是一惊,接着气闷:“你怎么总是不讲道理!” 凌昭冷然道:“若讲道理行得通,难道和你说心里话c说悄悄话的人,不该是我么?” 江晚晴当真莫名其妙,只觉得他今天吃错药了,净说胡话。 凌昭随手把断掉的木牌丢开,从怀中取出一块缝补好的锦帕,绷紧了声线问:“是你裁的?” 江晚晴看了看,颔首:“是。”接着将旁边茶几上的一杯冷茶,尽数倒在地上:“覆水难收,去日之日不可留。帕子已经旧了,王爷也该换一条了。” 凌昭面无表情:“可惜本王补好了,再用上十年八载,不成问题。” 江晚晴这才细细瞧了会儿,只见中间缝起的针脚十分粗糙,一看就是外行人所为,肯定不是绣娘的手笔,甚至不像姑娘家缝的。 她问:“秦衍之替你补的?” 凌昭很是不以为然:“他哪里有这么好的手艺。” 江晚晴:“” 不是秦衍之,那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凌昭沉默地盯着她,分明就是等她开口,问是谁缝的,她偏不问,侧过身子,仿佛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果然,凌昭一字一句冒着寒气:“本王天生命苦,什么都得自己争取,自己动手。” 江晚晴回头,看了他一眼:“王爷的话可笑极了,您如今想要什么没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任您挑选,争着送您手绢c争着当王府的女主人——”她停了停,横眉冷对着他:“可你非得觊觎皇嫂,天理不容,令人不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购买比例不够,此为防盗章 等王爷离开后, 外头送饭菜进来, 宝儿自告奋勇,抢着就要试毒。 这可真是麻烦透了。 江晚晴抢过宝儿手里的筷子, 牢牢护着自己的饭食, 不准别人动,夹起一筷子就要往嘴里送。 宝儿心惊胆战,死命地拽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吃那不知有毒没毒的菜,哀求道:“娘娘听奴婢一句, 王爷动了好大的脾气,只怕他存了歹毒的心,这菜先让奴婢替您试一试!” 江晚晴叹道:“就算当真是催命的饭, 那也是我的命数。我受困于长华宫, 本就只能任人宰割,躲得了今天, 还能躲明天吗?” 宝儿双眼含泪,拼命摇头:“使不得c使不得!真c真有万一, 奴婢也要走在娘娘的前头,怎可让娘娘以身犯险!” 江晚晴无奈:“他要杀的是我,你死了有何用。宝丫头听话, 快放开人生自古谁无死?也许我的死重于泰山呢。菜都凉了, 该上路了, 你别捣乱——” 宝儿只是不肯,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容定执起筷子,不慌不忙地尝了一口。 宝儿和江晚晴皆是一怔。 江晚晴第一个反应过来:“小容子,你——” 容定淡淡笑了笑,声音平和:“口味淡了些,还好。” 宝儿花容失色,惊叫道:“小容子你傻啊!快吐出来,万一有毒的,可不害了你的性命!” 容定又是一笑,平静地一道道菜尝了过去,然后放下筷子,道:“娘娘请用。” 江晚晴盯着他一会儿,见他容色如常,过了好些时候,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嘴唇也没发黑,依旧是极好看的淡粉色。 宝儿喜道:“娘娘,没毒!” 江晚晴却失了兴致,起身离开,恹恹道:“我没胃口,你们自己吃。” 宝儿茫然望着主子的背影,呆了会儿,转头看着往碗里夹菜的少年,扬眉道:“瞧不出来,你的舌头这般挑剔,平日里吃惯了粗食,御膳房送来的山珍海味,你倒嫌弃味道淡了。” 容定微笑,道:“我也瞧不出来,原来宝儿姑娘的胆子这么大。” 宝儿奇怪:“你什么意思?” 容定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口,一本正经道:“幸好无毒,若是里头真加了点什么,宝儿姑娘抢过去吃了,先是眼睛流下黑色的血,和你的眼泪混在一起,好不吓人。接着鼻子和嘴巴也流血,牙齿都染成了黑的,最后七窍流血,死状凄惨,堪比索命厉鬼——” 宝儿每听一句,脸色就白了一分,忍不住捂着耳朵,跳了起来:“你乱说什么?走开走开!就知道吓唬我!” 容定见她慌不择路地逃走了,笑了笑,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端起碗,走回江晚晴的房里。 江晚晴坐在床上,脸上写满了失望,正在连连叹气。 容定蹲下,柔声道:“方才王爷在时,娘娘跪了好一会儿,又掉了眼泪,折腾下来不累么?好歹吃一点。” 江晚晴扭过身,向着床里边:“说了不吃。” 容定夹起一筷子菜,哄道:“就一口。” 江晚晴闷着不说话,他便一直举着筷子,江晚晴看不过去了,双唇张开,任由他喂了点菜,心不在焉地吃下去,味同嚼蜡。 容定眼里漫开一丝笑,就那么一筷子一筷子的,耐心喂了下去。 江晚晴原本一心求死,根本没的胃口,后来一想,就算等死,那也要存足力气,没准凌昭准备登基以后,才一道密旨送她升天呢? 她看着容定,很有几分不好意思,接过他手里的碗筷:“你刚才说味道淡了?我吃着正好。” 容定眸中温柔似水,耐心解释:“小时候,我三不五时的生一场病,各种各样的药用了不下百余种,尽是些苦涩难下咽的,因此我的口味挑剔,甜要极甜,咸也要极咸。” 江晚晴劝道:“这习惯不好,多糖多盐易得病。” 容定笑起来,细长的眼睛弯着,眼底的柔情更是能滴出水来:“多谢娘娘关怀。” 等到他退了出去,江晚晴斜靠在床榻上,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巧合吗? 自小体弱多病的人,难道都有这坏毛病? 上一个口味这么古怪,甜要极甜,咸要极咸的人如今躺在永安殿的金棺里,早已过世多时。 文府。 大学士文和翰年初刚过六十大寿,为官数十年,历经三朝天子,先帝驾崩后,他一连哀哭几日,身穿孝服,只吃稀粥c喝白水,整个人干枯得像老了十岁。 他的夫人和孩儿们劝也劝过了,求也求过了,文和翰一概不听,他们便也无计可施,只能跟在老爷身边哭泣。 这一晚,文和翰把大儿子单独叫进了书房。 文有孝看着父亲瘦得凹下去的双颊,忧愁不已,忍不住苦劝:“父亲,先帝驾崩,皇上年幼,正需要您的扶持,您便是顾念着皇上,也不能累坏了身子!您想想,若是没了您这一派的支持,皇上可就任由摄政王发落了!摄政王早有不臣之心,皇上落在他手里,怎会有好下场?” 文和翰长叹一声,疲倦道:“先帝一世英明,若非他多病缠身,早早离世,将来必成一代明君,千古留名。” 文有孝无奈道:“先帝若当真聪明,又怎会在重病不起的时候,把摄政王从北地调了回来?可不是聪明一世c糊涂一时啊!” 文和翰脸色一沉:“住口!” 文有孝欲言又止,不敢触怒父亲,只得把牢骚都吞回肚子里。 其实,这些天来,文和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先帝分明一直防着摄政王,可又为什么在生命燃尽之时,作出这样令人费解的安排? 文和翰想不通,便也不想了。他看着长子,招了招手:“有孝,你过来。” 文有孝走了过去。 文和翰转身,取出架子上的几本书,手探到架子后,拿出了一样东西。 文有孝一看,大惊失色:“这是这是先帝的密诏?” 文和翰郑重点头,神色肃穆:“摄政王篡位之心不死,先帝在世时,为父深受皇恩,如今唯有一死以报先帝,明日早朝上,我将痛斥摄政王意图谋逆c其心可诛——即便血溅七尺,在所不惜!” 文有孝脸色惨白,扑通一下跪地:“父亲万万不可!” 文和翰长叹,惨笑道:“只有如此,才能拖延一时,使摄政王有所顾虑,不至于即刻便对皇上动手。只要皇上能长大,以后就有指望了” 文有孝浑身发颤:“父亲对先帝鞠躬尽瘁,可为何不想想我们满门的性命,也要就这么白白断送了么!” 文和翰皱眉,往他身上踢了一脚,怒其不争:“糊涂东西!我怎会生出你这么贪生怕死的儿子!” 他拿起桌上的东西,又道:“这是先帝临终前托付我的,先帝曾再三叮嘱,其中内容,等他去后才能翻阅。今晚我会临摹一份,明天一道带进宫,而这份先帝的亲笔,你收下,明早我出门后,你立刻带去魏王府——魏王是圣祖皇帝的弟弟,先帝和摄政王的皇叔,德高望重。他一向与先帝亲近,朝中好几位武将皆出自他门下,若他肯帮忙,也许此事另有转机!” 文有孝冷汗直冒,喃喃道:“父亲这是要拿全族人的性命,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转机了。”不等父亲说话,他忽然拿起密诏,打开来。 文和翰怒道:“孽障,你做什么!” 文有孝的脸色变了又变,从起初的绝望,逐渐转为震惊,隐隐又带了一丝惊喜。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住对方:“父亲,您一心以为先帝忌惮摄政王,怕他篡位这份密诏,您竟然不曾翻阅一次吗?” 文和翰皱眉,将密诏夺了回来,低头看了下去,渐渐的,他的双手开始颤抖,读完最后一个字,他抬起头,早已老泪纵横。 “朕执政数载,视大夏国运之昌隆,北境之安定,百姓之安乐,远重于朕血脉之延续——爱卿当如是。 太子尚且年幼,不足以平定人心。 帝王之道,文治武功缺一不可,单论用兵,朝中无人堪比燕王,只他多年戍守在外,未必精通权术文治。 朕不久于世,深知爱卿之忠烈,而今唯有一事托付。 有朝一日,燕王若称帝,望爱卿尽全力辅佐,助他成千古名君,创千秋盛世。 如此,九泉之下,朕可瞑目。” 原来原来那人早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先帝生来病痛缠身,多年来膝下只有一幼子,为了大夏,为了百姓他竟是愿意将皇位拱手相让,即便亲生儿子无法继承帝位,也要换得四海太平,朝堂上下一心。 文和翰的手抖的太厉害,一个不慎,诏书从手上滑落。 他苍老的身躯颤巍巍跪下,向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三叩首,一拜到地。 想着这些事情,凌昭难免心烦,刚进门,秦衍之就过来了,低声道:“王爷,江尚书来过了,等了一会功夫,没见您回来,被我劝走了。” 凌昭点了点头,走了几步,不禁嗤了声:“你抽空指点他几句,也好让他心里有底,他若能安守本分,本王自然不会动他的乌纱帽,省的他动不动自己吓自己,宫里见了本王,总是一副做贼心虚的嘴脸。” 秦衍之应道:“属下明白。还有一事,晋阳郡主来了。” 其实也不用他说了。 晋阳郡主在厅里等了半天,总算等来了人,喜不自禁地迎上前,忽然又顿住,斜了眼秦衍之:“我和王爷有几句话说,你暂且退避。” 秦衍之心里暗笑,这位郡主是真不把自己当客人,面上不露分毫,恭敬道:“那属下先行退下。” 晋阳郡主又打发了自己的侍女出去,在门外候着。 凌昭不耐烦与她周旋,开门见山:“你有什么事?” 晋阳郡主捏住衣角,难得的扭捏了会儿,脸色泛红,突然轻轻叫了一声:“七哥。” 凌昭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说人话。” 晋阳郡主羞红了脸,窘迫道:“你你气死我了!” 凌昭道:“本王公事缠身,你若没事,早些回去。” 晋阳郡主看着他摆出赶客的冷漠样子,心中生气,哼了一声,飞快的说:“我去过长华宫了。” 果然如她所料,凌昭闻言立刻回头,盯着她看了会儿,眼底已见怒气:“都是废物。” 他说的本是魏志忠和手底下的人,明明他吩咐过,对长华宫要尽心尽力,怎么还会让晋阳闯了进去。 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可晋阳郡主听真切了‘废物’两字,还以为是在骂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冷笑道:“是啦,在你眼里我是废物,其他人全是废物,就长华宫里那个人是最好的,可人家一颗心挂在先帝身上,早不记得你了!” 凌昭沉声道:“你乱说什么?” “我可不是乱说的!” 晋阳郡主怒气上头,把长华宫里听见的话,全部重复了一遍,末了还添油加醋地强调江晚晴有多真爱先帝,对和凌昭的旧情,又是怎样极力撇清c嗤之以鼻。 她说的口干舌燥,好不容易说完了,却见凌昭脸上压根没什么表情,不觉气道:“你也别认为我背后告状,我是小人——是她自己叫我跟你说的。亏你这些年在外打仗,吃了那么多的苦,还念着她,她呢?先帝锦衣玉食供着她,奇珍异宝哄着她,她就这么轻易的把你丢到脑后了!” 凌昭坐在主座上,问道:“说完了?” 晋阳郡主道:“不信你进宫,自己问她!” 凌昭抬眸,看着她。 晋阳郡主哼了哼,不作声了。 凌昭淡声道:“说完了就走,让秦衍之送你出去。” 晋阳郡主气得头顶冒烟,咬牙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到这,又觉得骂他是狗太过不敬,撇过头大声道:“你总会后悔的!” 过了一会儿,秦衍之开门进来,方才看见晋阳郡主气冲冲离开,他料想这脾气火爆的郡主,定是在王爷这里摔了跟头,便道:“王爷,属下已经叫人护送郡主回去了。” 凌昭端起一盏茶,道:“明早你随我进宫,你去问问魏志忠怎么办的差事,竟让晋阳闯进了长华宫。” 秦衍之点头,少顷,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今日,王爷可曾” 凌昭没答话。 秦衍之便知道,闹了半天,晋阳都见过江皇后了,自家主子到底没能进长华宫的门,也不知道在跟谁怄气。 凌昭沉吟片刻,道:“上回,五哥送的那只性格温顺c与人亲近的猫,可还养在王府里?” 秦衍之听他问起,觉得奇怪,答道:“还在。” 凌昭道:“明天一道送进宫,给皇上作个玩物,免得他过于悲伤,啼哭不止。” 秦衍之更加莫名其妙,然而他自小跟在凌昭身边,很快想通了他的目的,顿时有点无语——他家主子对着江家小姐,一向脸皮薄,怕是明日送猫时,想弄个‘意外’松手,等猫儿跑进了长华宫,他正好找到借口进去。 王爷现在大权在握,见一面罢了,偏要费尽周折。 秦衍之领命离去,走到门边,蓦地停下来,转身道:“王爷,张远先生的话,您考虑了么?” 凌昭抬头,看向他。 秦衍之硬着头皮道:“属下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可张先生一心为您着想,所言句句在理。夜长梦多,请王爷切勿感情用事。” 良久,没有声音。 秦衍之额角滴下冷汗,正想跪下请罪,忽听前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笑,他愕然抬头。 凌昭站起身:“禅位诏书早已拟好,待先帝下葬之日,便会借由小皇帝的口,宣之于众。”走到秦衍之身边,他定住,侧眸:“怎么,连你也觉得,本王会妇人之仁?” 秦衍之大喜:“王爷英明!” 凌昭又道:“这些天,本王想的只是如何登上皇位,而非应不应该。” 帝位他志在必得,但长华宫里的人也是他无论如何都要留住的。 想起江晚晴,晋阳郡主的话又在他耳旁响了起来,吵吵嚷嚷的,叫他一阵气恼,今日他在长华宫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里头的人怎会听不到,她不肯出来,难道是因为晋阳说过的话不,绝不可能。 凌昭眸色一暗,对秦衍之道:“你现在就去找那只猫,把它关进笼子里,千万别出差错。” 秦衍之:“” 长华宫,夜色深沉。 今晚本是宝儿守夜的,可这丫头贪睡,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盹儿,江晚晴梦中惊醒,坐了起来,她还是睡得死死的,一无所知。 江晚晴也没想叫她。 都说寒夜漫长,可对江晚晴来说,夏天的夜晚也不好过。 尤其今年格外的闷热,早前下过一场小雨,本以为能散散热气,然而没什么大用,晚间躺在床上,浑身都在冒汗,衣衫贴在身上更是难受,胸口闷的透不过气来,恨不得把衣服全脱了只剩肚兜,图个凉快。 碍于身份,她是不能这么干的。 今晚这噩梦,八成就是热出来的。 梦里,她回到了久违的现代,头顶艳阳高照,她在小卖店里,买了一支巧克力夹心雪糕,迫不及待地撕掉外面的包装,正准备咬一口解热,不料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把她的雪糕抢了过去。 她转过头,猛然看见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却是她才死了不久的丈夫。 凌暄带着笑,高高举起那支雪糕,挑眉道:“孤贵为东宫太子,一般的凡尘俗物,自然不放在眼中。江姑娘若想报恩,不如以身相许?” 她急得踮高脚尖,嘴里叫道:“你还给我,你还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长华宫。 周妈走后,江晚晴左思右想,猜到定是凌昭不肯死心,想要打亲情牌, 让江尚书夫妇说服自己和他再续前缘,便很有几分气恼,越想越上火,所幸一不做二不休, 叫容定把另一块木牌竖在正殿最前的桌案上。 不管谁进来, 第一个就能看见这块写着大红‘贞’字的木头。 她是真的想不通透。 书里的凌昭的确对初恋白月光一往情深,可是白月光自尽后, 他就无欲无求沉迷皇帝这职业了。 根据原作, 他来后宫的次数算不得多,基本雨露均沾,按照位份依次过夜。 原女主江雪晴正式进宫前, 他甚至没有特别的偏好, 对嫔妃的要求更是简单。 ——安分,不作妖,不闹腾。 否则该杀该罚,绝无二话,从不心软。 可见他当上皇帝以后, 并非恋爱脑的人设, 怎么现在就那么不上道呢? 江晚晴唉声叹气了半天, 肚子饿了。 正好外头送来了下午的点心, 江晚晴便和容定宝儿一起分了吃。 才刚吃下一只软糯糯的豆沙馅青团,刚想再拿一只,远处一阵喧哗,依稀能听清‘摄政王’三字。 江晚晴心头一凛,把盘子一推,催促宝儿:“快藏起来。” 宝儿不明所以,听主子吩咐,点了点头,可还没走出门,已经听到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江晚晴微微蹙眉,道:“来不及了。” 容定很有默契地从宝儿手里拿过盘子,高高举起,直接往地上一砸。他挡在江晚晴身前,再多碎片纷飞,也未曾触及她的衣衫。 宝儿倒是吓的尖叫了声,容定转向她,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笑了笑,无声的作口型:“嘘” 外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容定走回江晚晴身边,看见方才慌乱之间,她的唇角还残留一点豆沙,便抬起手,用干净的帕子,替她轻轻拭去。 少顷,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沉重许多。 宝儿大气也不敢出,已经先跪下了,头低低的:“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定见那行走间衣袂无风自动的男人快到门口了,暗暗叹一口气,心想罢了,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坐,生而为人心态首先得放平,能屈能伸才活的轻松。 从前凌昭跪自己,现在换他跪一跪也没什么所谓。 他低下头,却听江晚晴突然开口,对那锦衣华服的来客道:“这名小太监伺候本宫的时候伤了腿脚,后来又挨了一顿打,不便行跪礼,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容定一怔,细长凤眸中,似有温柔流光一瞬而过。 凌昭没把心思放容定身上,只是弯下腰,捡起摔烂了的团子,淡声问:“怎么,不合胃口?” 江晚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目光:“吃不下。先帝已去,皇上受你挟制,本宫还能吃下什么东西?” 宝儿偷偷瞧了自家娘娘一眼。 咦,奇怪了。 娘娘今天胃口不挺好的么,早上多吃了半碗粥,就刚才吃团子还津津有味的,怎么突然又食不下咽了。 凌昭脸色沉了下来:“你就非得提他们。” 江晚晴幽幽道:“先帝是我的夫君,皇上是我的孩子,我不念着他们,难道还会想着不相干的人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昭立刻想起泰安宫中,小皇帝字字诛心的话,气的够呛,冷笑道:“是夫君爱子,都是你愿意说心里话悄悄话的人,只我是不相干的外人。” 江晚晴蹙了蹙眉,什么心里话悄悄话? 听他这口气,十里开外都能闻到酸味了。 从前,凌昭也是这性子,江晚晴身为名门贵女,长的美丽,又能弹一手好琴,自然追求者众多,他总觉得防不胜防,每每拈酸吃醋。 这时候,换作以前,她会笑着瞪他一眼,说一句‘醋坛子’,就算雨过天晴,没事了。 然而现在 江晚晴心思一转,决定添上一把火,于是往外面走去,一直到正殿,取下桌案上的木牌,抱在怀里不撒手。 凌昭跟了出来,一看又是一肚子的火气:“你抱着一块木头作甚?也不怕上面有刺扎手。”他伸出手:“给我。” 江晚晴刻意把写着‘贞’字的一面朝外,向着他:“我待先帝的心,便如这块木牌所写。” 凌昭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是么。”他平静下来,定定道:“给我瞧一眼。” 江晚晴递了过去。 凌昭拿到手里,便是一掰,三指粗的木牌应声断裂。 宝儿原本跪在偏殿,悄悄膝行移到门口,如今抬头看见了,惊惧莫名。 天呐!摄政王这么大的蛮力,实在吓人,不愧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日后不知要残害多少可怜的姑娘。 江晚晴看见了,也是一惊,接着气闷:“你怎么总是不讲道理!” 凌昭冷然道:“若讲道理行得通,难道和你说心里话c说悄悄话的人,不该是我么?” 江晚晴当真莫名其妙,只觉得他今天吃错药了,净说胡话。 凌昭随手把断掉的木牌丢开,从怀中取出一块缝补好的锦帕,绷紧了声线问:“是你裁的?” 江晚晴看了看,颔首:“是。”接着将旁边茶几上的一杯冷茶,尽数倒在地上:“覆水难收,去日之日不可留。帕子已经旧了,王爷也该换一条了。” 凌昭面无表情:“可惜本王补好了,再用上十年八载,不成问题。” 江晚晴这才细细瞧了会儿,只见中间缝起的针脚十分粗糙,一看就是外行人所为,肯定不是绣娘的手笔,甚至不像姑娘家缝的。 她问:“秦衍之替你补的?” 凌昭很是不以为然:“他哪里有这么好的手艺。” 江晚晴:“” 不是秦衍之,那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凌昭沉默地盯着她,分明就是等她开口,问是谁缝的,她偏不问,侧过身子,仿佛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果然,凌昭一字一句冒着寒气:“本王天生命苦,什么都得自己争取,自己动手。” 江晚晴回头,看了他一眼:“王爷的话可笑极了,您如今想要什么没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任您挑选,争着送您手绢c争着当王府的女主人——”她停了停,横眉冷对着他:“可你非得觊觎皇嫂,天理不容,令人不齿。” 她说的字字含恨,凌昭听了却舒出一口气,神色也缓和了:“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发气。不会有别人,你大可安心。” 江晚晴道:“我为何要安心?你——” 凌昭温声打断她的话:“我在北边从来孑然一身,是凌暄居心叵测,在你面前陷害我。” 容定抬眸,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在心里摇头。 江晚晴微微怔忡,脱口道:“他何曾陷害你?” 凌昭冷哼了声:“他干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清楚。” 江晚晴无奈:“人都去了,他清不清楚又有什么要紧?当务之急,你尽快赐我一死,倘若你怕落人口实,你托人带个话,叫我自行了断也成——” 凌昭眸光渐冷,戾气尽显:“谁敢赐死你?怕是活的不耐烦。” 江晚晴差点眼前一黑,倒下去。 搞了半天,他竟然根本不想赐死她?不管她说多狠的话,他听了就忘,就算她送了个贞洁牌子过去,他气过恨过,也就丢在脑后了。 他年纪不大,怎么就得了健忘症呢? 江晚晴愁眉不展,恨恨道:“我跟你说不通的。” 凌昭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低声道:“晚晚,我今日不是来寻你吵架。” 江晚晴气煞:“我何曾与你吵架?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从来不是口舌争执的气话!” 凌昭见她果真生气的厉害,发丝都有些乱了,抬手想帮她理一理,又被她避开,他也不介意,心平气和道:“我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答我。” 江晚晴侧过身,不看他:“你问。” 凌昭一字一字清晰道:“你想要小皇帝平安活在世上?” 江晚晴不知他想如何,拧了拧眉:“那是自然。” 凌昭又问:“一定要他当皇帝?” 江晚晴坚定道:“是。” 凌昭唇边牵起一丝冰冷的笑:“若非如此,你就存了必死之心?” 江晚晴心里一动,觉得他好像有点上道了,当即用力点了下头:“是。你若执意篡位谋逆,我定然与你不死不休,生生世世视你为仇人。” 凌昭沉默良久,突然又笑了笑,轻声道:“不死不休——这话我喜欢。” 江晚晴走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下,冷冷看住他:“我说到做到,并非玩笑,你也别当我不敢。” 凌昭跟着过去,俯身蹲下,单膝及地,以他习惯的姿势平视她的眼睛,嘴角勾起的一点笑意越发苦涩:“你敢,你怎么不敢你连七弟都叫的出口。” 江晚晴理直气壮:“你在兄弟中排行第七,先帝排行第四,我怎么叫不得这一声七弟了?”她看了一圈四周的摆设,淡淡道:“难道王爷觉得我困守冷宫,当不起你的皇嫂?” 凌昭心知她有意挑衅,却不以为忤,坦然答道:“你应该清楚,你困在这里,我只会恨他,心疼你。” 他叹了一声,又想去摸她的头发,强自忍住,低声问:“这几日过的可还习惯?忍一忍,就这两天了。” 江晚晴刚才分明觉得他就快发怒了,谁知一转眼,他又开始对自己嘘寒问暖,不禁又气又急:“唉呀,你就是不懂!” 凌昭笑了笑,戏谑道:“是不懂。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过了七年就翻脸不认人了——不如你教我?” 江晚晴瞪着他,气恼道:“你干脆打发我去守先帝的陵墓算了!” 凌昭敛起笑意:“这话收回去,不准说。” 江晚晴见他总算不笑的那么令她绝望了,内心又升起胜利在即的希望:“在哪里守寡都是一样的,反正我嫁了先帝,就只认他一个人。今生,来生,永生永世都早已许给他了。” 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虔诚的默念:“老天爷,这话您千万千万别当真,我家拿到了拆迁款,回头我捐一笔香火钱修庙,您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凌昭怒道:“你——” 江晚晴冷眼看着他。 凌昭胸膛起伏,显然愤怒至极,半晌才阴沉道:“你别逼我。” 江晚晴冷笑:“你若还算个男人,有本事就杀了我。” 凌昭怒不可遏,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就没见过不带一个脏字还这么能伤人的。 他站立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眉眼冷漠的女子,看着看着,总是移不开眼睛,不知为何,心又软了下来。 七年,他真的想她了。 于是,他又俯身下去,道:“后天凌暄下葬,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江晚晴总算等来了想要的话,压抑住眼底的欣喜,急忙转头看着他:“你上回说过成全我,过了几天又忘了,这次可不能不算话——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别让人笑话你言而无信。” 凌昭只觉得她克制又着急的样子十分可爱,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了两下她的头发:“对你,一定说话算话。” 江晚晴蓦地起身,退到一边,低低道:“放肆。”转身回内殿,对着宝儿道:“送客。” 宝儿一直听他们唇枪舌剑,早就吓得噤若寒蝉,尤其是当主子毅然说出‘有本事就杀了我’的时候,她连呼吸都忘记了,生怕王爷真的出手伤人,就像掰断木头似的,用他那股非同常人的蛮力,扭断娘娘细嫩娇贵的脖子。 凌昭走的快,宝儿碎步小跑着跟上去,到了院子里,咬了咬牙,跪了下来,心脏狂跳不止:“王c王爷” 秦衍之在殿外等候,这时和凌昭一道向她看了过去。 宝儿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颤声道:“王爷有气冲c冲着奴婢来,奴婢这样的下人生来就是让人责骂的,娘娘金尊玉贵,请您请您别伤她!” 秦衍之略感意外,正要开口,忽见凌昭抬起一手,便按下不言。 宝儿没听见凌昭回话,更觉得恐惧至极,攥紧了小手,心一横豁出去了:“奴婢十岁没了亲娘,娘娘是对奴婢最好的人,比奴婢的亲生爹和后娘都好,娘娘对先帝坚贞不二,请王爷别再为难她了!” 她说完,没等凌昭动怒,自己先被自己吓了个半死,不停地咚咚咚磕响头,直把额头娇嫩的皮肤都磨破了,血丝渗了出来。 凌昭转身离去,一言不发。 秦衍之原本跟在他身后,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宝儿,又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笑意:“脑子虽不太好使贵在忠心。” 小半个时辰后,秦衍之又被迫坐进了回府的车驾。 他最近的运气真的有点背。 凌昭沉思了好一会,忽然道:“为何一个个的,都以为本王有意害她?” 秦衍之小心答道:“可能因为听见王爷和江江氏吵的厉害,加上护主心切,便胡思乱想起来。” 凌昭嗤笑一声:“都没见过夫妻斗嘴么?少见多怪。” 秦衍之:“” 您们二位算哪门子的夫妻? 再说了,江姑娘咄咄逼人,谁家夫妻吵架是这样的。 凌昭低头,看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上回来长华宫,来时满心迫切,走时怒火滔天,来去匆匆,倒是不曾觉得什么,反倒是这次,气归气,尚且来得及仔细看清她的容颜,和记忆中的少女一一对上,于是百炼钢成绕指柔,岁月静好如初。 罢了。 七年相思,他太想她,只要她在自己羽翼能护及的范围,足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那人眉目英俊,就是神色颇为冷淡, 只见身边的公公滔滔不绝地往下说,他连嘴皮子都没动一下。 宝儿十分好奇地看着他。 宫门外,凌昭微微拧眉。 内务府总管大太监魏志忠立刻察觉到了, 转头一看, 倏地板起脸, 指着宝儿尖声道:“放肆!没规矩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见了摄政王还不下跪?!” 宝儿吓了好大一跳,后背冷汗淋漓, 惊慌地跪下叩头:“奴婢参见摄政王殿下!” 魏志忠擦了擦额角的汗,毕恭毕敬道:“王爷——” 凌昭瞥了他一眼。 魏志忠本想发落了这个死丫头,讨摄政王高兴,冷不丁被他看过来, 后半句话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凌昭收回目光, 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宝儿,道:“这宫女至多不过十四岁,行事如此莽撞,看来刚一进宫,就被指派到长华宫办事。” 魏志忠低着头道:“王爷说的是, 当时事出紧急, 这里——”他看着悬挂在宫门上的牌匾, 咳嗽了声:“从前的人有些问罪处死了, 有些撵出宫去了,指派初进宫c未经调/教的宫人过来,本是先帝的意思。” 凌昭不再多言,负手而立,只望着相隔一个院子的正殿,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偏偏盯着不放。 过了一会,他终于转回来:“上次本王对你说的话,可有记牢了?” 魏志忠一个劲的点头:“记得,奴才全交代下去了,亲自过问的,保准不会出差错,这几日” 他止住话头,不知该怎么称呼长华宫里的主子,称皇后吧,肯定不妥当,称太后,那得摄政王点头,称废后称江氏,可先帝到底没废她啊。 最终,他只道:“这几日长华宫里的膳食,都是按王爷给的食谱准备的。” 凌昭又开始远远凝望着殿门,话也不说。 魏志忠入宫好些年了,先帝在时就任内务府副总管,可相比潇洒风趣的先帝,摄政王的心思着实难猜——不爱说话,脸上总没表情,这叫人怎么琢磨他的想法。 他隐隐觉得,也许王爷是想进去,找那皇后不算皇后c太后不算太后的江氏说话,迟疑良久,终究不敢开口,叫宝儿把她家娘娘请出来。 算了,摸不清王爷的心思前,多说多错。 果然,凌昭到底没进门,旋身离开。 魏志忠狗腿子似的跟了上去。 凌昭头也不回:“找几个可靠的人来打扫院子。这还只是夏天,成何体统。” 魏志忠道:“是,是”停下来,对着凌昭的背影点头哈腰了好久,等他走的远了,才挺直腰背往回走去,穿过大门,低头俯视仍跪在地上的宝儿,骂道:“死丫头,叫你来伺候主子,你是怎么办事的?这还只是夏天,满院子的落叶——” 他环视一圈,那么大的一个院子,也只在角落里有几片飘落的叶子,尚未完全枯萎,显然是刚掉不久的。 宝儿苦着一张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道:“公公,奴婢只有一个人,又长不出四只手来,已经尽力了,每天一大早的就起床洒扫——” 魏志忠用力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还敢顶嘴!” 宝儿眼泪掉了下来,蔫蔫地垂下头:“奴婢不敢。” 魏志忠轻咳一声,吩咐左右两边的小太监:“找几个可靠的人来,长华宫门前的甬道c宫门口,还有前院后院,每日都得仔细打扫干净了。” 小太监应了,退下去传话。 魏志忠轻飘飘扫了低声啜泣的宝儿一眼,声音也是飘着的,轻得听不清晰:“别哭丧着脸了,好生伺候你主子,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 等人都走光了,侍卫又把门锁了起来,宝儿才敢从地上起来,垂头丧气地走进正殿,又拐到了江晚晴日常所在的偏殿,委委屈屈唤了声:“娘娘” 江晚晴依旧在看书,容定在旁伺候,乍然见宝儿眼圈红红的,他心中了然,却只笑道:“奇了怪了,这么横的宝儿姑娘,怎么哭鼻子了?” 宝儿气极,扁着嘴道:“娘娘!” 江晚晴招了招手,让她过来,用自己的帕子,替她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柔声道:“这是怎么了?” 宝儿问:“您可知方才谁来了?” 江晚晴笑道:“宫门重开这么大的动静,早听见了,想必是摄政王来了。” 宝儿一愣,脱口而出:“您竟然知道?!” 江晚晴仔细地叠好帕子,放回怀中,悠然道:“除了他,谁还有这般阵仗?怎么,他吓着你了?” 这里只有自己人,宝儿终于忍不住,一股脑的诉委屈:“娘娘,王爷好不讲道理!他他分明睁眼说瞎话,我早上才扫过院子,这一会儿的功夫,又不是秋天叶子掉的快,明明只有几片飘到了角落里,他偏说什么成何体统。” 江晚晴安慰道:“宝丫头,你别往心里去,他这人瞧着十分有威严,有时候脸皮子薄的很,他是在等我出去见他,我不肯去,他又拉不下脸来见我,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罢了。” 宝儿不信:“真的?” 江晚晴抿了抿唇,眼底漾开一丝笑意:“当年,他有次和我闹了不愉快,好些天不见人影,后来他终于来了,说是顺道给我带了一份吉祥楼的点心,从燕王府到吉祥楼,再从吉祥楼到尚书府,他这是顺了大半个京城的道——我二哥知道后,拿这事背地里笑话了他好久,说他长的人高马大的,怎的行事这么孩子气。” 宝儿噗嗤一笑。 容定别过头,看着窗外:“娘娘对摄政王殿下,倒是很了解。”他的语气极淡,状若不经意,偏生在那平静的字句下,泛着一点酸。 江晚晴看了过去,正巧见他回过头来,少年的眼神清澈,双眸生的秀气又好看。 容定笑了笑:“娘娘,当初我到长华宫来,其他太监私下里都笑话我,说我这辈子是没前途的了,如今看来,我跟着您前途无量。” 江晚晴没说什么,对宝儿道:“早前送来的点心,我给你留了一点,你下去吃吧。” 宝儿一听有好吃的,到底嘴馋,欢欢喜喜去了。 江晚晴这才叹了一声,目光追随着宝儿的背影,话却是对着容定说的:“小容子,你和那傻丫头不同,你是个聪明人。” 容定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娘娘喜欢聪明人,我就是聪明人。娘娘喜欢傻子,我也能是傻子。” 经过重生后的一连串打击和‘惊喜’,他已经镇定下来了。 往好处想,他虽然没前世那么好的命,可也平白得了一具健康的身体,还和他曾经爱而不得的妻子如此亲近,也算是一种缘分。 这一生,未必就过得不如前世。 江晚晴低眸,翻了一页书:“你若真的聪明,就知道跟对主子才有锦绣前程,自己琢磨去吧。” 书里的凌昭的确对初恋白月光一往情深,可是白月光自尽后,他就无欲无求沉迷皇帝这职业了。 根据原作,他来后宫的次数算不得多,基本雨露均沾,按照位份依次过夜。 原女主江雪晴正式进宫前,他甚至没有特别的偏好,对嫔妃的要求更是简单。 ——安分,不作妖,不闹腾。 否则该杀该罚,绝无二话,从不心软。 可见他当上皇帝以后,并非恋爱脑的人设,怎么现在就那么不上道呢? 江晚晴唉声叹气了半天,肚子饿了。 正好外头送来了下午的点心,江晚晴便和容定宝儿一起分了吃。 才刚吃下一只软糯糯的豆沙馅青团,刚想再拿一只,远处一阵喧哗,依稀能听清‘摄政王’三字。 江晚晴心头一凛,把盘子一推,催促宝儿:“快藏起来。” 宝儿不明所以,听主子吩咐,点了点头,可还没走出门,已经听到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江晚晴微微蹙眉,道:“来不及了。” 容定很有默契地从宝儿手里拿过盘子,高高举起,直接往地上一砸。他挡在江晚晴身前,再多碎片纷飞,也未曾触及她的衣衫。 宝儿倒是吓的尖叫了声,容定转向她,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笑了笑,无声的作口型:“嘘” 外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容定走回江晚晴身边,看见方才慌乱之间,她的唇角还残留一点豆沙,便抬起手,用干净的帕子,替她轻轻拭去。 少顷,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沉重许多。 宝儿大气也不敢出,已经先跪下了,头低低的:“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定见那行走间衣袂无风自动的男人快到门口了,暗暗叹一口气,心想罢了,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坐,生而为人心态首先得放平,能屈能伸才活的轻松。 从前凌昭跪自己,现在换他跪一跪也没什么所谓。 他低下头,却听江晚晴突然开口,对那锦衣华服的来客道:“这名小太监伺候本宫的时候伤了腿脚,后来又挨了一顿打,不便行跪礼,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容定一怔,细长凤眸中,似有温柔流光一瞬而过。 凌昭没把心思放容定身上,只是弯下腰,捡起摔烂了的团子,淡声问:“怎么,不合胃口?” 江晚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目光:“吃不下。先帝已去,皇上受你挟制,本宫还能吃下什么东西?” 宝儿偷偷瞧了自家娘娘一眼。 咦,奇怪了。 娘娘今天胃口不挺好的么,早上多吃了半碗粥,就刚才吃团子还津津有味的,怎么突然又食不下咽了。 凌昭脸色沉了下来:“你就非得提他们。” 江晚晴幽幽道:“先帝是我的夫君,皇上是我的孩子,我不念着他们,难道还会想着不相干的人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昭立刻想起泰安宫中,小皇帝字字诛心的话,气的够呛,冷笑道:“是夫君爱子,都是你愿意说心里话悄悄话的人,只我是不相干的外人。” 江晚晴蹙了蹙眉,什么心里话悄悄话? 听他这口气,十里开外都能闻到酸味了。 从前,凌昭也是这性子,江晚晴身为名门贵女,长的美丽,又能弹一手好琴,自然追求者众多,他总觉得防不胜防,每每拈酸吃醋。 这时候,换作以前,她会笑着瞪他一眼,说一句‘醋坛子’,就算雨过天晴,没事了。 然而现在 江晚晴心思一转,决定添上一把火,于是往外面走去,一直到正殿,取下桌案上的木牌,抱在怀里不撒手。 凌昭跟了出来,一看又是一肚子的火气:“你抱着一块木头作甚?也不怕上面有刺扎手。”他伸出手:“给我。” 江晚晴刻意把写着‘贞’字的一面朝外,向着他:“我待先帝的心,便如这块木牌所写。” 凌昭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是么。”他平静下来,定定道:“给我瞧一眼。” 江晚晴递了过去。 凌昭拿到手里,便是一掰,三指粗的木牌应声断裂。 宝儿原本跪在偏殿,悄悄膝行移到门口,如今抬头看见了,惊惧莫名。 天呐!摄政王这么大的蛮力,实在吓人,不愧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日后不知要残害多少可怜的姑娘。 江晚晴看见了,也是一惊,接着气闷:“你怎么总是不讲道理!” 凌昭冷然道:“若讲道理行得通,难道和你说心里话c说悄悄话的人,不该是我么?” 江晚晴当真莫名其妙,只觉得他今天吃错药了,净说胡话。 凌昭随手把断掉的木牌丢开,从怀中取出一块缝补好的锦帕,绷紧了声线问:“是你裁的?” 江晚晴看了看,颔首:“是。”接着将旁边茶几上的一杯冷茶,尽数倒在地上:“覆水难收,去日之日不可留。帕子已经旧了,王爷也该换一条了。” 凌昭面无表情:“可惜本王补好了,再用上十年八载,不成问题。” 江晚晴这才细细瞧了会儿,只见中间缝起的针脚十分粗糙,一看就是外行人所为,肯定不是绣娘的手笔,甚至不像姑娘家缝的。 她问:“秦衍之替你补的?” 凌昭很是不以为然:“他哪里有这么好的手艺。” 江晚晴:“” 不是秦衍之,那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凌昭沉默地盯着她,分明就是等她开口,问是谁缝的,她偏不问,侧过身子,仿佛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果然,凌昭一字一句冒着寒气:“本王天生命苦,什么都得自己争取,自己动手。” 江晚晴回头,看了他一眼:“王爷的话可笑极了,您如今想要什么没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任您挑选,争着送您手绢c争着当王府的女主人——”她停了停,横眉冷对着他:“可你非得觊觎皇嫂,天理不容,令人不齿。” 她说的字字含恨,凌昭听了却舒出一口气,神色也缓和了:“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发气。不会有别人,你大可安心。” 江晚晴道:“我为何要安心?你——” 凌昭温声打断她的话:“我在北边从来孑然一身,是凌暄居心叵测,在你面前陷害我。” 容定抬眸,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在心里摇头。 江晚晴微微怔忡,脱口道:“他何曾陷害你?” 凌昭冷哼了声:“他干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清楚。” 江晚晴无奈:“人都去了,他清不清楚又有什么要紧?当务之急,你尽快赐我一死,倘若你怕落人口实,你托人带个话,叫我自行了断也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购买比例不够,此为防盗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还能怎么个无耻法? 难怪王爷要撵她出来娘娘可是他的皇嫂啊!岂止是无耻, 简直就乱了伦常, 大逆不道, 天打雷劈! 正想到这里,天边传来闷雷一声响,轰隆隆, 轰隆隆。 宝儿吓的魂飞魄散,一颗心挂在主子身上,也不管会不会遭摄政王责难了, 双手用力拍打门, 哭着大叫:“娘娘!娘娘!”转过头,想去求秦衍之,却见容定站在门边, 也不知站了多久, 听了多久。 他的神色平静,无声无息往那里一站, 就像个不为人知的影子。 宝儿看见他那么冷淡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骂道:“小容子,你个死没良心的!娘娘待你那么好, 如今你亲见她受辱, 竟连一滴眼泪都不流!” 容定听见了, 看她一眼, 轻描淡写道:“你眼泪流了不止十滴,有用吗?” 宝儿气结,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娘娘!呜哇” 倒是一旁的秦衍之,闻言略带惊讶地偏过头,看了看那名沉默而清秀的小太监。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摄政王一阵风似的走出好远,又转身走了回来,对里面说了句话,这才铁青着脸,向殿外去。 一直安安静静的容定,忽然出声:“天气闷热,长华宫不供冰,娘娘睡不安稳。”他没抬头,依旧是低眉敛目的姿势,沉静得好似从未开口。 宝儿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没留神,打了个哭嗝。 小容子是傻了吗? 他看不见摄政王的脸色?这般凶神恶煞,简直可以止小儿啼哭了他还敢提什么供冰的事,还敢问王爷讨冰,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凌昭脚步一顿,随即走出殿门,并未说什么。 秦衍之回头看了眼容定,抱着狗跟了上去。 摄政王走了,宝儿见江晚晴站在里面,披头散发的,顿时心酸不已,泪流满面地飞奔进去:“娘娘!奴婢没用,您受苦了” 江晚晴拍拍她的背脊,微笑:“还好。” 宝儿兀自抱着她哭得伤心。 容定没有进殿,只是抬起头,望着雨雾中,那两人逐渐模糊了的背影。 震怒是表面,内里只怕失魂落魄了罢。 上次瞧见凌昭这幅不人不鬼的死样子,还是父皇过世那年,宫庭家宴,凌昭回府后没多久,密探传来消息,燕王吐了口血,把自己关在演武场,练了一晚上的刀剑,彻夜未曾合眼。又过了一天,听说凌昭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他这个七弟,从小是铁打的身子,突然发病,八成是心病所致。 凌昭走的极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的边缘。 容定笑了一笑,不无恶意的想,不知这一回,他又要吐上几口血,病上几日了? 等大雨停了,回府的路上,凌昭坐的轿子。 秦衍之想,这样也好,若是让王爷骑马,他在气头上,没准一挥鞭子,驰骋到城外发疯去,这雨虽然暂时歇了,看天色,晚上还是要下一阵的,淋着他就不好了,毕竟眼下不比在北地的时候,多少事情等着王爷处理,片刻不得松懈。 可不好的是,凌昭非得叫他一起坐在轿子里。 秦衍之内心叫苦不迭,他对摄政王忠心耿耿自是不假,但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想待在王爷身边,怪吓人的。 凌昭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传本王的话,送进宫的那只猫,赐名忠勇。” 秦衍之愣了愣。 忠勇,中用? 他斟酌着开口:“王爷,您不是嫌弃那只猫不中用,办事不利,反而是今日的狗儿,颇为懂事吗?” 凌昭冷笑一声:“太能干了,就成了祸害。” 秦衍之暗自长叹了声。 这算什么事呢? 王爷在长华宫受了气,不舍得恨那个伤了他心的人,倒是迁怒到了狗身上,恨那只狗跑的太快,害他满心喜悦去了这一趟,却落个情场惨败。 凌昭的目光移到他身上,淡淡道:“本王分明说的是那侍卫不中用。” 秦衍之敛容正色道:“是属下糊涂,记差了。” 无论何时,凌昭的背脊都是挺的笔直的,平常他坐在轿子里,必定端端正正,此时却靠着轿中软枕,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还有,天气炎热,长华宫早中晚的冰盆,不可断。” 秦衍之惊愕地看过去。 凌昭脸上不带表情,冷淡道:“夜里太热,她若睡不着,定会胡思乱想。” 他又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态。 这七年来,凌暄在江晚晴面前,都不知道是怎么抹黑他c挤兑他的,以至于江晚晴对他误解如此之深。 是了,凌暄心思深沉,手段卑鄙无耻,既然能横刀夺爱,为了得到江晚晴的心,他肯定会使尽诡计,花招百出,直到江晚晴和自己离心。 归根究底,全是凌暄当年趁人之危的错,此生此世,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这么一想,极怒过后,凌昭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凌暄从他身边夺走了江晚晴,又不肯善待她,将她丢在长华宫里,严冬酷夏,她吃了太多的苦,成天胡思乱想,忧思成疾,才会对他那么无情,这绝非她的本意。 凌昭微微拧眉,念及江晚晴说的狠话,不禁责怪起了江尚书和尚书夫人,好端端的,偏要教女儿念什么《女戒》c《妇德》。 他的晚晚最是听话孝顺,怕是读这些书读傻了,总惦记见鬼的出嫁从夫,因而才会有殉情的混账念头。 也怪他自己,当年见她读这般迂腐的书籍,没有一把火全烧了。 怪来怪去,能想到的人全怪罪了一遍,就是不肯怪到罪魁祸首江晚晴的头上。 秦衍之清了清喉咙,道:“王爷,先帝不日便会下葬,您看,今晚是否请张先生过来,共商大计?” 凌昭收回心思,点头:“你稍后派人去请。” 秦衍之沉吟了会,缓缓道:“朝中武将多半向着您,倒不怕出什么乱子,只是那几个文臣——”他眸中一冷,讽刺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全身上下只一张嘴最厉害,凭嘴皮子却能搅动风云。其中以大学士文和翰c礼部尚书孙泰庆为首,又以文和翰尤为刚烈,不得不忌惮。” 凌昭低下头,目光垂下,拨弄手上的一枚白玉扳指。 秦衍之屏息凝神,等待他的答复。 半晌,凌昭掀起轿帘,望一眼乌沉沉的天际,放下帘子,坐回来时,眉眼之间似乎也染上了天际的阴郁色泽。 “若不能为本王所用,便成阻碍,总有法子去掉。”他转了转玉扳指,语声寒凉:“他自是刚烈正直,本王就不信,朝中人人都如他。” 秦衍之一笑:“王爷说的是。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自有他人识大体c懂变通。” 远处又响起了雷声滚滚,今夜风雨不歇。 凌昭闭上眼:“下葬仪式当日,朝堂之上,只能有一种声音。” 宝华殿。 因为先帝的缘故,这些天来,宝华殿内都有诵经的僧人,佛音彻夜不绝。 李太妃一早就来了,僧人们本想避让,退去偏殿后堂,她不欲众人劳师动众,自己到了后殿,手执一串念珠,虔诚地跪在菩萨像前,口中念念有词。 除了她,也许不会再有人记得,今日,也是圣祖皇帝的元后,先帝的生母,文孝皇后的生辰之日。 文孝皇后和先帝一样,都是病弱的身子。 李太妃始终记得,很多年前,她进宫的时候,只是个愚钝无知的少女,家世算不得最高的那一等,脑子不聪明,容貌也不出挑,在深宫里举步维艰,刚被临幸没多久,就被人陷害c触怒了皇上,受了两年的冷落。 如果不是文孝皇后见她可怜,帮扶了她一把,她的这条命,早就埋没在宫里,成了无名无姓的一缕幽魂。 文孝皇后对她有恩,若不是这位菩萨心肠的皇后,就凭她的才智,根本不可能平安生下凌昭。 如今皇后姐姐过世多年,先帝也随他母后去了,只留下福娃这根独苗,又是个那么招人疼的孩子李太妃叹了口气,一颗颗佛珠拨过去,心思越来越沉重。 文孝皇后总是让她想起一个人。 那人也是一样的美丽,温柔,善良且宽容,一生行善,从无卑劣之心,也曾统领六宫c凤仪天下。 文孝皇后早逝,那人如今困守冷宫,生死只在他人一念之间。 这世上,为何好人总是不得好报? 李太妃心中一痛,双手合十,轻声道:“妹妹无能,无法令昭儿回心转意,只怕他终将铸成大错,再无转圜余地。姐姐如在天有灵,千万保佑晚晴和皇上,护他们母子平安周全。” 果然,等前朝事了,凌昭往后宫来的时候,一场大雨淋下,随侍的太监们忙给他打了伞c披上遮雨的斗篷。 秦衍之跟在后头,拎着狗笼子,身边的小太监也给他撑了伞,只是仓促之下,到底顾及不到关在里面的小狗。 因为狗儿是献给皇上的,若是淋湿了,摄政王定然不喜,因此那小太监又惊又怕,眼神慌张,秦衍之见了,微微一笑,脱下身上的斗篷,盖在笼子上。 小太监感激地看着他,道了声‘多谢秦大人’。 到了长华宫附近,秦衍之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低低咳嗽了声。 那只小狗就像能听懂似的,突然从笼子松开的门跳了下去,撒开小短腿,一溜烟似的从角门的缝里钻了进去。 这下子侍卫和宫人们慌作一团,为首的侍卫赶紧指挥人,开门去追狗。 其中有一名姓张的侍卫,前些日子因为捉猫不利,丢了好大的面子,这次好不容易等来一次机会,便摩拳擦掌的,想将功折罪,力求在摄政王面前表现自己,第一个就要闯进院子。 秦衍之看见了,趁他迈开步子的刹那,不动声色地伸出腿,绊了一下。 张侍卫满心只有立功,并无防备,突然失去重心,直往前倒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周围的太监哄笑起来。 凌昭道:“衍之。” 摄政王发话,侍卫和太监都停了下来,无人胆敢再出声。 秦衍之心领神会,笑了笑,吩咐下去:“这雨一时半会的也停不住,你们都下去,找个地方避雨,长华宫乃是后宫重地,不是你们能踏足的,狗儿既然跑进了正殿,我陪王爷进去就是。” 众人纷纷领命,刚抬起头,却见摄政王当先一人,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他人高腿长,走起路来龙行虎步,黑色缎面的靴子踩在水洼里,水珠四溅,斗篷的下摆随着他的步子,起起伏伏。 “秦大人,这伞” 秦衍之望着主子的背影,见他走的这般急,连伞都顾不上了,暗自叹息,接过太监手里的伞,道:“都下去吧。” 难得今天是阴雨天,江晚晴用过早膳,便在偏殿里看书。 西边儿的李贵人安分了两三天,这日早上又哭了起来,哭声如泣如诉,后来下起了雨,李贵人许是哭累了,也听不见声气了。 宝儿和容定陪侍在侧,天灰蒙蒙的,雨声泠泠,宝儿有些困倦,连连打呵欠。 江晚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页,薄薄的一本册子,有几页都翻烂了。 过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外头响起了一阵骚动,不是雨点落下的碎音,更像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宝儿靠在一边的书架子上,眼皮子直打架,听见声音,茫然地抬头。 容定倒是警醒:“娘娘,外边——” 江晚晴把书往旁边一丢,用几块碎布盖住,镇定自若:“小容子,你出去瞧一眼。”待容定出去了,她让宝儿伺候着穿上了鞋子下榻,又指着窗外一处,问道:“永安殿是在这个方向,我没记错,对吗?” 宝儿不明所以:“是的,娘娘。” 江晚晴走到梳妆台前,拈起一朵早备下的白色绢花,簪到挽起的发髻里,又拿起屉子里的一串翡翠玉念珠,紧紧捏在手中。 院子里的脚步声渐近,依稀掺杂着水花溅起的细碎响声。 江晚晴深吸一口气,向着永安殿的方向,郑重跪下,脑海中飞速掠过穿到古代后,所遭遇的种种烦恼和辛酸往事,眼圈儿很容易就红了。 宝儿担忧道:“娘娘,您怎么跪下了?快起来,外头下这么大的雨,您也不怕跪伤了腿脚——唉呀!” 她惊叫一声,捂住嘴连退两步,退到了柜子边。 只见一只半大不小的狗儿,不知从何处跑了进来,身上湿漉漉的,尾巴摇的正欢,绕着她转了一圈,又走到江晚晴的身边。 宝儿急忙张开双臂,挡住主子,怒道:“小畜生,不准靠近我们娘娘!” 小狗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呜呜叫了两声,像是在撒娇,见宝儿和江晚晴都不搭理它,便慢慢走到门外,抖动身子,洒出毛上沾着的雨水。 宝儿抿嘴一笑:“算你乖觉,没把雨水洒在娘娘身上。” 她走过去,弯腰抱起小狗,低头问:“小东西,你是怎么跑这儿来的?” 话音刚刚落下,外头突兀地响起容定的声音,少年一贯清润温和的声线,刻意的扬高了:“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万安。” 宝儿吃了一惊,脑子里嗡的一声,抱着小狗呆立了会儿,才手忙脚乱地跪了下来。 不久,一双男人的黑缎靴子就这么闯进了她的视线,停在目光所及之处。 宝儿的一颗心怦怦乱跳,顺着靴子往上,只能看见玄色的仙鹤祥云暗纹斗篷,下摆绣着金色的边,针脚都是无可挑剔的精细。 凌昭沉默地站立,衣袂纹丝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王府的门客,大都是从北地跟过来的, 也有几位是摄政王归来后招揽的, 唯独张远一人算是少年相识, 在凌昭奉命戍守边疆前, 就立志追随他左右,地位非同一般。 此刻,秦衍之手里捧着一份书函, 越看越是惊奇, 抬头看向座上的人:“张先生,这” 张远颔首:“这是大理寺卿朱大人给我看了, 又由我抄写下来的。据我所知, 朝中至少有三人持有同样的密诏,皆是先帝十分器重的肱股之臣。” 秦衍之眉宇紧锁:“可是没道理。太子尚在,若是先帝早料到王爷有称帝之心,又为何会交代臣子尽心辅佐王爷?难道人之将死, 良心发现——”他看了眼凌昭的脸色, 不敢再往下说去。 先帝会良心发现,懊悔当年横刀夺爱的旧事吗? 凌昭坐在上首, 厅内灯烛通明, 映出他寒意弥漫的眼,脸部线条是那般刚毅冷硬, 满室的烛光灯影都柔和不了半分。 小时候, 他和身为太子的凌暄算不得亲近, 但也绝不曾交恶。 凌暄是太子,将来会是帝王,和他是兄弟更是君臣,他也早就认了,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绝无二话。 若不是那年的变故,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染指皇位。 从江晚晴成为太子妃的一刻起,他和凌暄只能是仇人。 他不由想起了不久前,见凌暄的最后一面。 当时凌暄病重,穿着一袭丝绸薄衫,斜靠榻上,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他却再无力气执笔作画,只是让小太监研墨,轻嗅墨香。 看见自己进来,也只抬了抬眼皮:“七弟,一别多年,你看起来更碍眼了。” 有气无力的说完一句,他开始咳嗽,咳得坐起身,等他放下袖子,纸上已然有几点腥红的血珠晕染开。 太监吓白了脸,张口欲传太医。 凌暄的容色惨淡如纸,恹恹道:“再用上十副药,也未必能拖上半天性命咳咳咳,平白害朕受罪。”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偏要硬撑着执起笔,就着那几点咳出的血,画了疏疏落落几朵红梅,落笔后欣赏一番,微笑道:“送去长华宫,就说是朕的遗作,留个纪念。” 太监领旨退下了,凌暄侧眸看他,唇角那一抹疲倦的笑容,深了几许:“还恨朕?” 凌昭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将死的帝王。 他在战场上看过太多死人,此刻映在他眼里的,仿佛只是其中之一,并无任何特殊。 凌暄低笑了声,和颜悦色道:“七弟,你记住,生在帝王家,就不应奢求公平,求人不如求己,败者不配拥有借口——终究是你无能。”他低垂着眸,不再去看久未相见的弟弟:“朕的一生已经走到尽头,而你们的路,还很长。”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有悔恨吗? ——没有。 凌昭从思绪中回神,看向张远:“他们有投诚之意,本王也有容人之心。” 张远微笑道:“王爷宽宏大量,将来必为一代明君。” 凌昭道:“但是也不可不防他们暗藏祸心,你命人暗地里盯紧,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张远愣了愣,目中有惊讶的神色。 凌昭皱眉:“怎么了?” 张远展眉笑了笑,摇头:“不,没什么,只是认识王爷这么多年,王爷真的变了许多。” 凌昭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张远叹了口气,看不出来是欣慰或是感慨:“当年,王爷虽然也是少言寡语,可本性爽朗,待人赤诚,不愿轻易起疑心,如今”他欠了欠身,拱手道:“王爷在北地苦熬七年,其中的艰辛,终究没有白费了。” 夜深了,张远开口告辞。 秦衍之送他到王府门前,回来的时候,却见凌昭仍独自坐着,便道:“王爷,您考虑事情周详,张先生是为您高兴。” 凌昭目光平静,漠然道:“这世上可以信任的人少,值得信任的,更少。” 秦衍之恭敬地侍立在侧。 过了会儿,凌昭拧起眉,两指按住鼻梁,沉声道:“这几日事务繁忙” 秦衍之接了下去:“王爷日理万机,若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为王爷分忧。” 凌昭道:“你去找魏志忠,长华宫的一应用度,你叫他写下来,必须精细,本王要亲自过目。” 秦衍之:“” 又来了。 怪狗怪天热怪没冰盆怪长华宫风水不好,总之江家小姐不理他有千种万种原因,什么都可能,就不可能因为当真移情先帝,无心于他。 凌昭想了想,生硬地添了句:“这些不可让江氏知道。” 秦衍之实在哭笑不得,忍着好笑,道:“王爷,左不过天,江”他瞥了眼凌昭,别扭的改口:“江氏在长华宫将就一下,也不会有怨言的。” 凌昭看了他一眼:“谁都能将就,她不能。” 平南王府。 清晨,晋阳郡主用过早膳,便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衣裳,在凉亭里练武,一条软鞭挥得虎虎生威。 旁边站了许多小厮和丫鬟,十分配合地鼓掌喝彩。 这时,一名小厮悄悄走近,对郡主的贴身侍女碧清说了几句话。 碧清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等郡主舞鞭子累了,忙走了过去,撵走了其他人,小小声道:“郡主,今早宫门一开,小福子就过来传话了,说昨儿雨下的好大,摄政王带着秦大人去了一趟长华宫,出来的时候,脸都气绿了!” 晋阳郡主大喜,神采飞扬:“当真?” 碧清笑道:“怎会有假?唉,咱们花了多少心思打点宫里的人c疏通关系,这下终于派上用场了,总算不是白费力气。” 晋阳郡主将鞭子往石桌上一放,快步往回走,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和欣喜:“好哇!他现在总该晓得,只有本郡主才对他好,江晚晴早变心了。” 碧清附和道:“是是是,郡主待王爷的真心,天地日月可鉴。” 晋阳郡主换了一身嫩黄色的裙子,着人准备车马,急着出门。 碧清在旁出谋划策:“郡主,奴婢听人家说,男人碰了钉子c正失落的时候,只要你温柔小意的在一边陪伴,便可一举拿下他的心!” 晋阳郡主呆了呆,不确定的开口:“温柔小意?” 碧清抿唇笑道:“郡主别担心,王爷既然喜欢江姑娘那样的,您只要照着她的样子——” 晋阳郡主怒道:“我才不跟那装腔作势的女人学!” 碧清急道:“郡主息怒。奴婢的意思是,王爷现在恨上了江姑娘,这时您耐下性子安慰他,叫他看清您女儿家的一片柔情,王爷定会觉得耳目一新,对您另眼相看。” 晋阳郡主思索一会儿,嘀咕:“你说的也对”抬起头,又有些苦恼:“江晚晴都喜欢些什么来着?” 碧清答道:“江姑娘精于女红c琴艺。” 晋阳郡主摆了摆手,很是不屑:“不想学。” 碧清又道:“诗词歌赋?” 晋阳郡主:“背不出来。” 碧清苦苦思索良久,突然眼眸一亮:“有办法了!” 两人准备了好些时候,出发已经过了午时,摄政王不在府里,晋阳郡主等了又等,眼看天黑了下来,心里紧张不已。 好不容易听说人回来了,晋阳郡主已经等的不耐烦,穿过九曲长廊,径直走向大门口。 凌昭从前门进来,看也不看迎面走来的主仆二人:“衍之,送客。” 晋阳郡主瞪了秦衍之一眼,追过去:“我等了你几个时辰,你也不问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了。” 凌昭压根没理她,到了厅里,来不及喝一口茶,便叫了王府的总管过来,查问了几件事,然后又叫秦衍之着人送几封信去某某大人府上,忙的一刻不停。 晋阳郡主被他晾着,在旁边看了会儿,起初生气,渐渐的又心疼他如今位高权重,片刻不得闲。 站足半个时辰,所有人都走了,才道:“我特意熬了一盅参枣鸡汤,你这几天辛苦了” 凌昭道:“带回去。” 晋阳郡主气得想跳脚,碧清拼命给她使眼色,她才忍住了,又道:“我c我知道,王爷一直觉得我没有规矩,近来我” 碧清鼓励地看着她。 晋阳郡主深吸一口气:“近来我常读弘扬妇德的文章,颇有心得,我有不懂的,还特地请了人来教我。” 凌昭原本坐着写字,闻言脸沉了下来,她以为他不信,急于证明自己:“我真的学了!你听,女儿有三从,未嫁从父,出嫁从夫——” 最后一句没来得及出口,只听‘啪’的一声,凌昭硬生生折断了一支紫毫笔。 晋阳郡主惊呆了,怔怔地看着他。 凌昭扔掉断笔,起身就走:“少读废纸,将来也是害人。” 晋阳郡主嘴巴微微张着,看他寒着脸扬长而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颤巍巍指向他的背影,气急败坏叫道:“她读这些东西你就喜欢,我读就是害人,你——偏心偏心偏心!偏心眼儿!” 碧清上前一步:“郡主——” 晋阳郡主蓦然回头,神色狰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还不都怪你!” 从那时起,江晚晴就成了她心底的一根刺。 她的性子大大咧咧的,凌昭在一众皇子中排行第七,她便总是七皇子c七殿下的叫着,起初没觉得什么,直到某天赏花宴上,她听见了江晚晴是怎么唤他的。 一声七哥,分明是最简单的两个字,从少女淡粉的唇里轻轻吐出来,却带着无尽的缠绵情意。 气煞她也。 恶心,讨厌,黏黏糊糊的。 晋阳郡主怎么看江晚晴怎么不顺眼,凌昭越是喜欢江晚晴,她就越是讨厌她,几度蓄意找茬,皆是铩羽而归。 那生的空谷幽兰一般安静的少女,只在凌昭面前会显露几分小女儿情态,在同龄人和他人面前,则是永远与世无争c容忍大度的样子,眉梢眼角染着淡淡的冷清意态,好似不屑于争斗,反倒衬托得别人全成了尖酸刻薄的恶人,好生气人。 上天开眼,江晚晴没能嫁给凌昭,而是成了东宫的太子妃。 晋阳郡主以为凌昭总会清醒了,知道她才是真正在意他的人,不成想,他还是念着那负心的坏女人。 如今先帝过世,幽居长华宫的那人还年轻,凌昭又总在宫里走动,多的是见面叙旧的机会。 晋阳郡主听了身边人的几句挑唆,又恨又怕,正好今天进宫,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往长华宫来。 “郡主!郡主使不得!” 丫鬟碧清追上去,着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长华宫那位,先帝可是严令禁止任何人擅自见她的,您这么一去,万一走漏了风声——” 晋阳郡主冷哼一声,大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迷路了,记不清路,只晓得往前走!” 碧清明知主子是在耍赖,却也不得法。 到了长华宫角门前,两旁看守的侍卫本欲上前阻拦,晋阳郡主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倒是让他们愣住了——这位闯进来的姑娘衣着华贵,身后又跟着随从,肯定是位主子,眼神这般凶狠,怕是来头不小,他们也不敢鲁莽地拦下。 晋阳郡主越发得意,脚步不停,闯入大殿。 两旁朱红的门有些斑驳,几处地方都脱了漆,显出主人的落魄境地。 晋阳郡主闷久了的心思舒展了些,左右那女人过的不好,她就畅怀了,可乍一眼看见从偏殿过来的人,那笑意忽然凝在了唇角,尴尬又僵硬。 七年了。 江晚晴嫁人时不过十六,在深宫里磋磨了七年,却还是昔年闺阁中的模样,弱不禁风的身段,步步生莲的优雅姿态,连眉梢眼角温柔中透着清冷的神/韵,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看见不速之客,她挑了下细眉:“郡主?” 晋阳郡主本是来找茬,外加看笑话的,但故人还是昔年风采,自己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一半。她挺起胸膛,好像借着这个动作,能打足底气:“我是迷路了,才走到这鬼地方来的。” 江晚晴的目光在她脸上缓缓飘过,宛如一汪沁凉的月色悄然流淌。半晌,她笑了笑,走到一边的位子上坐下,淡淡道:“原来如此。” 晋阳郡主沉默地打量着对方。 江晚晴穿的很素净,通身不带杂色的白,头上的簪子也是纯粹的白玉,更显得长发乌黑,眼眸若墨玉。 一名稚气的宫女和一名清瘦的小太监从里间出来,站在江晚晴身后,似乎不知是否应该给客人上茶。 江晚晴没抬眼看宝儿,只道:“长华宫粗茶淡水,晋阳郡主入不了口的。” 这话不但交代了下人,也算点醒了晋阳郡主。 这火凤凰一般的女子几步走到她面前,冷笑道:“只怕当年你敲锣打鼓,天下同庆封为东宫太子妃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下场吧!” 江晚晴点了点头,感慨道:“当年嫁给先帝,他还是太子,他的父皇龙体安康,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当上皇后。” “哈!”晋阳郡主尖锐的笑了声,环顾四周:“江晚晴,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谁不知道你早就遭了先帝厌弃,只留皇后之名,实则已是弃妇废后!” 江晚晴脸色如常,不见半点气恼:“先帝终究没下废后的诏书,岂不是证明他终究顾念着我,舍不得我?” 身后的容定神色一变,深深凝视着她的背影。 晋阳郡主不耐烦道:“你和先帝如何,又干我何事?你是惯会在男人面前装样子的,可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她恨恨地剐了座上的素衣女子一眼,冷冷道:“我告诉你,你现在后悔,也晚了!别白费心思。” 江晚晴奇道:“我后悔什么?” 晋阳郡主嗤道:“你还装!当年摄政王冲撞了圣祖皇帝,被关入大牢,你以为他彻底失势了,再无翻身余地,就转身投入先帝怀中,你自然是后悔这个。” 宝儿听完,已经气白了脸,喝道:“大胆!谁准你侮辱我们娘娘的?” 晋阳郡主轻蔑地扫过她,不屑于和奴才说话,只问江晚晴:“你敢说不是吗!” 江晚晴悠然一笑,道:“宝儿,上茶。” 宝儿气道:“娘娘!” 江晚晴笑道:“接下来总得费些口舌功夫,晋阳郡主喝不惯不好的茶,我却是要润润唇的。” 宝儿低着头,应了声。 跟入殿中的碧清拉了拉晋阳郡主的衣角,紧拧着眉唤了声:“郡主” 晋阳郡主冷着脸,甩开她的手,依然直视着江晚晴:“好,我就听听你怎么狡辩。” 江晚晴有的是耐心,等宝儿端着热茶上来,倒了一杯,她接过手里吹凉了,轻轻抿一口,才道:“当年我年幼无知,和摄政王确实有些来往,但从来守礼,并无私情。后来,我既嫁给了先帝,心中便只有他一人,先帝待我宠爱有加,我待先帝,更是一心一意。” 容定浑身一震,望着江晚晴的眼神,震惊而新奇。 江晚晴放下茶盏,幽幽叹了声:“可惜我没福气,先帝撒手人寰,留我一人在世,我的心已经死了,若说有后悔,也只悔恨没有更早认识先帝,更早嫁他为妻,平白辜负了大好时光。” 晋阳郡主脸色惊愕,愣了好一会儿,脱口道:“你胡说!当初一口一个七哥,喊的那么亲热,你却说你——” 江晚晴抬眸,目光如冬日雪色,映在她的身上,不带温度:“我也唤我兄长们大哥二哥,难道我对他们也有情意不成?” 晋阳郡主怒道:“你强词夺理,曲解我的话!” 江晚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全由得你。” 晋阳郡主瞪着她,过了许久,哼了声:“你说你从未喜欢过王爷?” 江晚晴微微变色,冷然道:“郡主,我今生唯一心悦之人,如今躺在永安殿的金棺中,我是先帝的正宫皇后,望你自重。” 晋阳郡主狐疑道:“那你从前待王爷的种种,难道就是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长华宫朱红的正门是上了锁的,唯独留了个偏僻的角门, 方便宝儿和容定出入,两边都有轮值的侍卫。 宝儿刚从庑房出来,正准备去主子身边,眼神晃了晃,忽然脚步定住。 宫门开了。 平日里一重重铁链锁着的大门, 竟然真的向两旁打开了,除了守门的侍卫外, 还有几个人站在那里。 宝儿从入长华宫以来, 头一次觉得阳光这般明媚,从洞开的庄严宫门照射进来,带来了盛夏的灼灼气息。 侍卫们恭敬地退在一边,还有个衣着体面的大太监谄媚地笑着,弓着腰背, 对一个高个子的锦衣男人说着话。 那人眉目英俊,就是神色颇为冷淡,只见身边的公公滔滔不绝地往下说, 他连嘴皮子都没动一下。 宝儿十分好奇地看着他。 宫门外, 凌昭微微拧眉。 内务府总管大太监魏志忠立刻察觉到了,转头一看, 倏地板起脸, 指着宝儿尖声道:“放肆!没规矩的东西, 谁给你的胆子, 见了摄政王还不下跪?!” 宝儿吓了好大一跳,后背冷汗淋漓,惊慌地跪下叩头:“奴婢参见摄政王殿下!” 魏志忠擦了擦额角的汗,毕恭毕敬道:“王爷——” 凌昭瞥了他一眼。 魏志忠本想发落了这个死丫头,讨摄政王高兴,冷不丁被他看过来,后半句话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凌昭收回目光,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宝儿,道:“这宫女至多不过十四岁,行事如此莽撞,看来刚一进宫,就被指派到长华宫办事。” 魏志忠低着头道:“王爷说的是,当时事出紧急,这里——”他看着悬挂在宫门上的牌匾,咳嗽了声:“从前的人有些问罪处死了,有些撵出宫去了,指派初进宫c未经调/教的宫人过来,本是先帝的意思。” 凌昭不再多言,负手而立,只望着相隔一个院子的正殿,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偏偏盯着不放。 过了一会,他终于转回来:“上次本王对你说的话,可有记牢了?” 魏志忠一个劲的点头:“记得,奴才全交代下去了,亲自过问的,保准不会出差错,这几日” 他止住话头,不知该怎么称呼长华宫里的主子,称皇后吧,肯定不妥当,称太后,那得摄政王点头,称废后称江氏,可先帝到底没废她啊。 最终,他只道:“这几日长华宫里的膳食,都是按王爷给的食谱准备的。” 凌昭又开始远远凝望着殿门,话也不说。 魏志忠入宫好些年了,先帝在时就任内务府副总管,可相比潇洒风趣的先帝,摄政王的心思着实难猜——不爱说话,脸上总没表情,这叫人怎么琢磨他的想法。 他隐隐觉得,也许王爷是想进去,找那皇后不算皇后c太后不算太后的江氏说话,迟疑良久,终究不敢开口,叫宝儿把她家娘娘请出来。 算了,摸不清王爷的心思前,多说多错。 果然,凌昭到底没进门,旋身离开。 魏志忠狗腿子似的跟了上去。 凌昭头也不回:“找几个可靠的人来打扫院子。这还只是夏天,成何体统。” 魏志忠道:“是,是”停下来,对着凌昭的背影点头哈腰了好久,等他走的远了,才挺直腰背往回走去,穿过大门,低头俯视仍跪在地上的宝儿,骂道:“死丫头,叫你来伺候主子,你是怎么办事的?这还只是夏天,满院子的落叶——” 他环视一圈,那么大的一个院子,也只在角落里有几片飘落的叶子,尚未完全枯萎,显然是刚掉不久的。 宝儿苦着一张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道:“公公,奴婢只有一个人,又长不出四只手来,已经尽力了,每天一大早的就起床洒扫——” 魏志忠用力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还敢顶嘴!” 宝儿眼泪掉了下来,蔫蔫地垂下头:“奴婢不敢。” 魏志忠轻咳一声,吩咐左右两边的小太监:“找几个可靠的人来,长华宫门前的甬道c宫门口,还有前院后院,每日都得仔细打扫干净了。” 小太监应了,退下去传话。 魏志忠轻飘飘扫了低声啜泣的宝儿一眼,声音也是飘着的,轻得听不清晰:“别哭丧着脸了,好生伺候你主子,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 等人都走光了,侍卫又把门锁了起来,宝儿才敢从地上起来,垂头丧气地走进正殿,又拐到了江晚晴日常所在的偏殿,委委屈屈唤了声:“娘娘” 江晚晴依旧在看书,容定在旁伺候,乍然见宝儿眼圈红红的,他心中了然,却只笑道:“奇了怪了,这么横的宝儿姑娘,怎么哭鼻子了?” 宝儿气极,扁着嘴道:“娘娘!” 江晚晴招了招手,让她过来,用自己的帕子,替她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柔声道:“这是怎么了?” 宝儿问:“您可知方才谁来了?” 江晚晴笑道:“宫门重开这么大的动静,早听见了,想必是摄政王来了。” 宝儿一愣,脱口而出:“您竟然知道?!” 江晚晴仔细地叠好帕子,放回怀中,悠然道:“除了他,谁还有这般阵仗?怎么,他吓着你了?” 这里只有自己人,宝儿终于忍不住,一股脑的诉委屈:“娘娘,王爷好不讲道理!他他分明睁眼说瞎话,我早上才扫过院子,这一会儿的功夫,又不是秋天叶子掉的快,明明只有几片飘到了角落里,他偏说什么成何体统。” 江晚晴安慰道:“宝丫头,你别往心里去,他这人瞧着十分有威严,有时候脸皮子薄的很,他是在等我出去见他,我不肯去,他又拉不下脸来见我,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罢了。” 宝儿不信:“真的?” 江晚晴抿了抿唇,眼底漾开一丝笑意:“当年,他有次和我闹了不愉快,好些天不见人影,后来他终于来了,说是顺道给我带了一份吉祥楼的点心,从燕王府到吉祥楼,再从吉祥楼到尚书府,他这是顺了大半个京城的道——我二哥知道后,拿这事背地里笑话了他好久,说他长的人高马大的,怎的行事这么孩子气。” 宝儿噗嗤一笑。 容定别过头,看着窗外:“娘娘对摄政王殿下,倒是很了解。”他的语气极淡,状若不经意,偏生在那平静的字句下,泛着一点酸。 江晚晴看了过去,正巧见他回过头来,少年的眼神清澈,双眸生的秀气又好看。 容定笑了笑:“娘娘,当初我到长华宫来,其他太监私下里都笑话我,说我这辈子是没前途的了,如今看来,我跟着您前途无量。” 江晚晴没说什么,对宝儿道:“早前送来的点心,我给你留了一点,你下去吃吧。” 宝儿一听有好吃的,到底嘴馋,欢欢喜喜去了。 江晚晴这才叹了一声,目光追随着宝儿的背影,话却是对着容定说的:“小容子,你和那傻丫头不同,你是个聪明人。” 容定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娘娘喜欢聪明人,我就是聪明人。娘娘喜欢傻子,我也能是傻子。” 经过重生后的一连串打击和‘惊喜’,他已经镇定下来了。 往好处想,他虽然没前世那么好的命,可也平白得了一具健康的身体,还和他曾经爱而不得的妻子如此亲近,也算是一种缘分。 这一生,未必就过得不如前世。 江晚晴低眸,翻了一页书:“你若真的聪明,就知道跟对主子才有锦绣前程,自己琢磨去吧。” 容定不想上前打扰,站定了。 宝儿看看自己的作品,又看看江晚晴的,忍不住叹道:“娘娘,您的手真巧,奴婢就没您这么仔细。” 江晚晴摇头,笑道:“都不是天生的,还不是练出来的么?小时候,家里请了先生教我和妹妹们琴技c女红,我学的最认真。” 宝儿打趣道:“您的妹妹们偷懒了吗?”嘴快说完,又急道:“娘娘恕罪,奴婢就是随口一说——” 江晚晴安抚道:“妹妹们没有偷懒,是我特别用心罢了,当时想着多一门技艺,日后总有用处。” 这是真话。 那时,她想的是,如果在古代学好一门乐器,以后回到现代,怎么说都是个小小行家了,总能兼职赚外快,如果学会女红那至少可以在爸妈面前炫耀一番,毕竟在家里,她是个懒虫,妈妈嫌弃她不会针线活,纽扣松了都不会缝上。 被迫离开父母,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享受着主子小姐的待遇,她反而变得勤快了。 江晚晴有点怅然,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见容定站在一边,惊讶道:“来了怎么不说话?给你留了点饭菜,你拿去。” 放置在一边的托盘里,有几道剩余的杏仁豆腐c罗汉大虾c燕窝鸡丝汤c八宝甜粥等菜肴。 别说是在等同冷宫的长华宫,就连低位妃嫔的宫里,也未必有这么好的菜色。 宝儿看他愣在原地,以为他看傻了眼,嘻嘻笑道:“小容子,娘娘赏你的,还不快谢恩?从进宫到现在,你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菜肴吧?是不是快馋死啦?” 容定反问道:“你见过?” 宝儿登时噎住,无言以对,瞪了他一眼,便不搭理他了,对江晚晴道:“娘娘,摄政王瞧着凶巴巴的,可他昨天来过一趟,今天咱们的饭食比以往更好,看来他是打算接您出去了。” 江晚晴不以为然,随意道:“他很凶么?” 宝儿回答:“看起来凶,魏公公怕他,奴婢也怕他——但是魏公公临走前说了,奴婢是个有福气的。”用眼角余光瞥了瞥主子,她又憨憨笑起来:“您看,魏公公都这么暗示了,您的太后之位,十有八九是稳当了!” 江晚晴摇了摇头,叹道:“傻丫头。” 正说着,外头又起了一阵骚乱,只是很快便平息了。 江晚晴向窗外看了看,遥遥望见宫门关着,想必是角门那边有事,便吩咐宝儿出去打探情况。 宝儿出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 江晚晴一手支着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吃食,问容定:“不合你的口味?” 容定平静答道:“娘娘赏的,自然喜欢。” 江晚晴笑了笑:“宝儿觉得我是要当太后了,她是个有福气的,你呢?”她看着少年细长漂亮的一双眼,放缓声音:“依你看,宫里什么地方是好去处?” 容定想也不想,道:“听说李太妃性情温和,待人宽容,如今摄政王得势,她宫里想必是很好的去处。”江晚晴赞许地点头,他沉默片刻,淡然道:“只是对我而言,在娘娘身边,便是最好的差事。” 江晚晴一怔,来不及细想,宝儿已经回来了,走到跟前,依旧掩不住笑意:“娘娘,是那个姓张的侍卫,闹了个好大的笑话呢!” 江晚晴问道:“他怎么了?” 宝儿掩唇笑了一声,才道:“摄政王下朝后过来,带了一只猫,听说是要送去泰安宫的,想是给李太妃或皇上解闷。谁知走到咱们这里,笼子的门突然开了,那只猫逃了出来,张侍卫为了捉猫,在院子里乱转,差点让猫跑进殿内,幸好最后捉住了,王爷嫌他被一只猫耍的团团转,见他抱着猫回去,说了他一句不中用。” 江晚晴听完了,挑眉道:“是人不中用,还是猫不中用?” 宝儿眨眨大眼睛:“当然是人了。那只猫把一个大男人耍的像个傻瓜,怎么会不中用呢?” 容定凉凉道:“四条腿跑不过两条腿的,没进殿里就被人捉住,可不是没用。” 宝儿听的云里雾里的,张了张嘴:“啊?” 容定低哼一声,语气颇为嫌弃:“自己长着腿,却要劳驾一只畜生开路,那人又好到哪里去了。” 宝儿问他:“你说的是谁?” 容定耸耸肩膀:“谁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是谁。” 江晚晴唇边溢出一声叹息,喃喃道:“枉费我昨天说了那么多,晋阳传去的话,他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句” 宝儿看看江晚晴,又看看容定,还是懵懵懂懂的:“娘娘,小容子,你们到底是在说猫,还是在说张侍卫?” 容定端起放着剩菜的托盘走了。 江晚晴坐得久了,也站起身:“时辰尚早,我睡一会儿。” 最后只剩下宝儿一个,想了半天想不通透,苦恼地抱着脑袋:“那只猫怎么就不中用了?怎么就不中用了啊?” 泰安宫。 小皇帝见了通体雪白的猫儿,十分高兴,刚开始还怯生生的,只敢蹲在一边,看着笼子里毛茸茸的小东西。 秦衍之笑道:“皇上,这只猫温顺且亲近人,不会伤害您的。” 小皇帝将信将疑,抬头望着他:“真的吗?它不会挠我?” 秦衍之俯身,打开笼子,鼓励道:“真的。皇上可以摸摸它的毛。” 小皇帝慢慢地伸出‘龙爪’,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猫儿从笼子里走了出来,喵喵叫了两声,停在他腿边,蹭了蹭。 小皇帝呵呵笑了声,遂大着胆子摸了摸它,见猫儿果然乖巧的很,便放心同它玩耍起来。 李太妃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倍感欣慰,转过头,看向和平日一般面无表情的儿子,感叹道:“你有心了,我只当你对皇上心存芥蒂,如此看来,你这个皇叔,到底是疼爱侄儿的。” 凌昭站在她身边,目光望向小皇帝怀里的猫,带着几分不悦:“此猫过于懒惰,跑得既慢,动作也不灵活,想来不会捉老鼠,留在我府里无甚用处,不如送给皇上作个乐子。” 李太妃哭笑不得,嗔怪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知道你关心皇上,不必嘴硬。” 凌昭便不说话了。 李太妃走上前,摸了摸小皇帝的头,命人将猫关回笼子里,又嘱咐彭嬷嬷:“带皇上回去吧。先帝才去不久,皇上和猫儿玩耍无妨,只不能嬉闹太过,让人瞧了去。” 彭嬷嬷领命,带着小皇帝和猫笼子离开了。 李太妃犹豫了会儿,摒退左右,这才开口:“皇上每天都问我数次,何时才能见到他母后,你看是否能让他们母子见一面。” 凌昭不语。 李太妃四下看了看,见秦衍之和宫人都在外面,周围没有旁人,便耐心的劝道:“昭儿,虽然先帝不准晚晴踏出长华宫,可直到最后,先帝都不曾下废后诏书,何尝不是存了一念之仁?你若是顾忌先帝,不肯将晚晴放出来——” 凌昭轻嗤了声。 李太妃心里有了底,试探道:“不是忌惮先帝下的禁令,那么,难道说你还怨恨那孩子?”长长叹了口气,她遥望长华宫的方向,语带哀伤:“你不该的。当年晚晴为了什么进的东宫,你当真不知?先帝在位的七年,晚晴居中宫之位,对我亦是多有照拂。宫里多的是趋炎附势的人,落井下石容易,雪中送炭难,如果没有她,娘在宫里的日子会有多么难过,你能想到么?” 她打量着凌昭,缓缓道:“昭儿,就算看在娘的面子上,你放下从前的事,别再计较了,好吗?晚晴是我看着长大的,温柔纯良,有她照顾皇上c教导皇上,那是最好不过。” 凌昭不置可否,神色平淡,瞧不出是否欢喜,但至少不似动怒。 李太妃松了口气,道:“若能以太后之礼——” 凌昭看了过来,冷硬道:“七年前,我不曾叫出那声皇嫂” 闭上眼,仿佛回到了那年严冬,父皇驾崩,他从苦寒北境赶回来,见到年轻的帝后,宫廷家宴从简,他举起玉杯,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烧,忍了又忍,强迫自己张口,可那两个字就像生了根,钉在咽喉里,始终发不出声。 宴席散后,他回到府里,片刻的恍惚,突然就呕出了一口血。 他牢牢记住了当时刺鼻的血腥味,不同于战场上的血沫横飞,那种味道融合了一瞬之间,他所有的屈辱c痛苦c愤怒c心伤,一起永永远远地刻进骨血中,至死难忘。 凌昭睁眸,目光雪亮如利刃,一字字掷地有声:“七年后,我更不会叫这一声太后!” 李太妃愣了愣,惊骇难定:“你待如何?” 凌昭对她行了礼,转身便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购买比例不够,此为防盗章 先帝的金棺停灵永安殿, 择日下葬。 前几天殿中哀哭之音不绝, 便是在这炎炎夏日,听着也叫人心生凉意, 如今倒是清静了不少。 一名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一眼刺目的日光。 先帝去的不是时候啊。 此时正值盛夏酷暑,这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 头两天哭灵的宗亲命妇们,体力不支倒下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他刚收回目光, 忽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往这边来, 后面跟着不少随从,忙定了定神, 随身旁的宫人侍卫一道跪下行礼。 大热的天, 他后背的冷汗湿了衣衫。 不是热出来的, 纯粹是吓的。 等那行人匆匆走过, 他才敢起身,转头望向其中一人的背影。 那人身形颀长, 比旁人起码高出半个头来, 背影也是一样的冷硬笔挺, 像雪中劲松, 又像永不会弯折的长/枪。 他一走过,空气都阴凉不少, 四周的压迫感经久不散。 小太监长长出了一口气。 身旁传来同伴们的窃窃私语。 “摄政王战场上待久了, 这气势当真骇人。” “他这是往哪儿去呢?” “我猜是泰安宫——听说皇上夜里哭的厉害。” “唉, 也是可怜。” “摄政王这一回来,若是从前的事看开了,放下了,倒还好,只怕他还记着” “怎会不记得?当年圣祖皇帝驾崩,摄政王回京奔丧,进宫觐见先帝和江皇后,回府后呕出一口血,生了一场大病,都说是过于悲痛所致,依我看啊,八成是气的。” “气的?” “可不是?若没有当年的一场风波,江皇后和他本是唉!” “造孽,造孽哟” 泰安宫。 李太妃哄了半天,总算把小皇帝给哄睡了,可没一会儿那小小的孩子又醒了,这回也不大哭大闹了,只一个人缩在床角,可怜巴巴地擦眼泪。 泰安宫里住的不是先帝的妃嫔,而是小皇帝的祖父c圣祖皇帝剩下的妃嫔,而今也没几个人了。 李太妃就是其中之一。 在过去的几天里,她突然从一个寂寂无闻的太妃,一跃成为所有人争着巴结的对象,就跟作梦似的。 只因除了圣祖皇帝的遗孀,她还有一个身份。 ——摄政王凌昭的母亲。 李太妃挥了挥手,遣退试图上前把小皇帝抱下来的嬷嬷,柔声道:“福娃乖,快别哭了” 小皇帝红着眼,用肉肉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带着哭音问:“太妃娘娘,父皇呢?父皇去哪儿了?” 李太妃叹了一声:“你父皇他去了一个地方,暂时回不来。”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那那母后呢?”他突然难过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忍不住哭出了声:“母后呢?我要母后,把母后还给我呜呜呜” 周围的宫人有心软的,此刻都默默垂首拭泪。 小皇帝才几月大就没了娘,江皇后养了他几年,母子情深,偏又出了事,现在连先帝都去了,好不可怜。 孩子还小,哭声满是稚气,就这两天,小脸蛋瘦了一圈。 李太妃瞧着心里也难受,愁眉不展,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僵持一会,身后传来一道平淡冷沉的声音:“您会见到她的。” 殿内的宫女太监见到来人,忙乌压压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 凌昭面无表情,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李太妃转身,惊讶道:“你来了?” 凌昭微微颔首:“儿子给母亲请安。” 李太妃摇了摇头,见到他,有些如释重负,悄悄使了个眼色:“快想想法子罢,才多大的孩子,这么哭下去,伤了身子如何是好?” 凌昭便侧眸,望向缩在床角里,吸鼻子打哭嗝的肉团子。 江皇后出事后,小皇帝是养在先帝身边的,平时由老嬷嬷c奶娘和宫女们照看。他和李太妃不熟,但是李太妃生的慈眉善目,他多少生出一点亲近的心思,可凌昭就不同了。 摄政王是见惯了杀伐血腥的人,虽眉目俊朗,但睥睨之间自带森森寒意,寻常人等见着都胆寒,遑论一个五岁的幼儿。 小皇帝畏惧他,再不敢哭出声响来。 凌昭隔着几步的距离,站在床榻前,淡淡望着小皇帝:“皇上为何哭泣?” 小皇帝瞥了他一眼,糯糯道:“想见父皇,想见母后。” 凌昭眉目不动:“父皇只怕见不着了,至于你母后”他停顿片刻,那双冷厉深沉的眸子,终于起了一丝波澜:“总会见到。” 小皇帝一喜,脱口道:“什么时候?” 凌昭答道:“不是今天。” 小皇帝失望地抿起嘴。 李太妃松了口气,露出笑颜,想去抱住小皇帝。 凌昭突然道:“母亲且慢。” 李太妃一愣,怔怔看着他。 凌昭伸出手,又道:“请母亲借我一块帕子。” 李太妃想通了他的意思,不禁觉得好笑:“难道你没有吗?” 凌昭简略道:“有,只能我用。” 李太妃瞪他一眼,将绣着红梅的帕子递过去。 凌昭接住,对着小皇帝伸出手:“擦干眼泪。” 小皇帝怕他,乖乖用帕子抹干净了泪水,只剩下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依旧红肿,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又畏惧地盯着陌生的男人。 凌昭见他不哭了,便对李太妃道:“前朝还有些事,我先行一步。” 李太妃赶紧打断:“等一等,你跟娘过来,我有话单独与你说。” 凌昭颔首,随着她走到偏殿。 左右无人,李太妃叫心腹王嬷嬷去门外守着,这才低声道:“昭儿,我听到了一些风声前朝的事情,娘知道自己不该管,也没法作主,可是无论你想如何,你总得记着当年先帝对你的恩。福娃是个可怜孩子,你你如今身负辅政重任,已经是一人在上万人在下,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千万别起。” 说到这里,李太妃有点紧张,悄悄看了看儿子,却见他神色如常。 她忍不住叹了一声,接着道:“若非先帝在你父皇面前,帮你说情,那年你能不能从狱中出来,还说不准。” 凌昭许久无言,忽的一笑,轻轻道:“他对我的恩?” 李太妃心头一凛,想起长华宫里的人,更是哀伤:“这只能怪造化弄人。” 凌昭冷笑道:“不,母亲,从没什么造化c天意,有的只是人心险恶。” 李太妃皱眉:“他到底救了你的性命!” 凌昭神色骤冷:“这条命,我很稀罕么?” 李太妃呆住了,无言以对。 凌昭退后两步,行了一礼:“儿子告退。” 燕王府。 先帝丧期,王府的牌匾还没来得及换新的,依旧是从前燕王府的字样。 花园一侧的偏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凌昭独自一人坐在主座上,下首的位子本有客人,茶杯尚且冒着热气,可人已经走了。 他的门客,也是谋士张远刚才来过。 “王爷,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只要一份禅位诏书,兵不血刃,您就能坐到那个本就属于您的位子上!” “这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您为大夏立下的功劳,朝中有谁能比得上?您想想戍边时过的日子,想想您这些年来受过的伤,流过的血!” “新帝年幼,一个五岁的孩童,怎堪当治国重任?” “您至今迟疑不决,不是因为先帝,更不是因为圣祖皇帝,难道是因为江皇后?” 凌昭抬眸,望向地上的一摊水渍。 张远冷不丁提起那人,他一时动怒,摔了茶盏,如今下人过来收拾了碎片,水渍却未曾干涸。 江皇后,江皇后。 他甚至分不清,恨的是张远提及那人,亦或是这刺耳的封号。 江晚晴。 凌昭忽然觉得疲倦。 先帝过世前,紧急召他从边疆回来,连赶了几天几夜的路,紧接着便是国丧,前朝多少事情待他定夺,加上丧仪和哭闹不止的小皇帝这些天来,他几乎没闭上眼好好睡过一觉。 可直到念及这刻入骨血的三个字,他才觉得累了。 他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绣帕。 帕子很旧了,样式朴素,上面绣着精致的出水芙蓉,角落里用红色的丝线,绣出了几个小字。 吉祥,如意,平安。 这是在他第一次出征前,江晚晴熬了一宿没睡,送给他的。 凌昭用指腹摩挲着那粉白的荷花,眉心渐渐拧起,目光往上,落在他手背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上。 那年他听说江晚晴被指给了太子兄长,赶去尚书府,少女形容憔悴,苍白着脸承认确有此事,又用发簪抵住细嫩的脖子,逼他走,争执之下,她手中的银簪,在他手背上划下一道血痕。 当时她吓白了脸,就像突然崩溃了,泣不成声。 她说:“你放过我罢。” 凌昭微眯起眼,将绣帕重新放入怀中,起身离开。 也许,他是该去长华宫一趟了。 江晚晴柳眉微挑,没睁眼:“手法生疏了。” 容定生硬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笑了笑,道:“好,恕你无罪,继续吧。” 容定一边捶肩,一边偷眼瞧她。 江晚晴还是那般恬静的模样,姣好的容颜熟悉又陌生,而这陌生来自于他们夫妻之间的生疏。 直到此时此刻,容定忽然想到,相处许多年,在他的记忆里,却极少有离皇后如此近的时候。 长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都比他和江晚晴来的亲近。 这还是个假太监。 这个念头一起,容定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下房的床榻上,这个小太监犯了事,被人责打了,正在床上哀哀叫疼。 当他发现这是个假太监,他又惊又怒,怒的是净身房管事的太没用,居然让一个六根不净的男人混进后宫,惊的则是这个假太监在皇后宫中服侍,他一无所知,如果真是个不老实的,后果不堪设想。 但揭发是不可能的,那是自寻死路。 容定思绪纷飞,动作便有些心不在焉,手背不经意间擦过女子的脸颊,那触感温软而细腻,一瞬而过,却在他心上烙下了印子。 他立刻停手,低低道:“娘娘恕罪。” 声音比先前哑了些许。 江晚晴睁开眼,莞尔道:“从前你来了长华宫,只晓得闷头干活,在我面前也没几句话,活像个闷葫芦,挨了一顿板子,话反倒多了起来,却总在请罪。” 容定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生怕皇后看出了什么,垂着眉眼道:“是是我粗手笨脚,让娘娘不高兴了。” 奴才两字到了唇边,到底吐不出,只得生生咽下。 想他前世是顺风顺水惯了的人,别说当了帝王以后,就是在先前,他年仅六c七岁上便被封了太子,父皇于众皇子中最看重他,因此,除了身体弱一些,除了正妻心里无他,他短暂的一生也算圆满了。 这奴才两个字,怎么说的出口。 宝儿在旁插嘴道:“可不是笨手笨脚的,脑袋不灵光么!方才那讨人厌的郡主闹上门来了,在娘娘面前耀武扬威的,你也不知道拦着点,护着咱们娘娘你个呆子!” 容定又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摇头道:“晋阳就是这性子,凭你们也拦不住,不必自责。” 宝儿愤愤道:“娘娘!您就是太好说话了。” 江晚晴道:“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宝儿应了一声,和容定一同退下。 出了殿门,两人一起往后殿走,宝儿忽然转过头,压低声音:“小容子,刚才娘娘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容定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 宝儿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是好奇:“听娘娘所言,仿佛年少的时候,和摄政王有过来往。” 容定神色漠然,目不斜视:“那又如何?” 宝儿问道:“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来往吗?” 容定蓦地止住脚步,瞥她一眼。 宝儿只觉得那眼神冷的厉害,一时噎住了,等反应过来,想骂他两句,问他那么凶的瞪人作甚,前头的人却走的远了。 摄政王府的花厅里,江尚书正坐着等待,他手边的一盏茶已经凉了,白茫茫的热气散尽,碧绿的茶叶也沉到了杯底。 他犹自不觉,端起来抿了一口,登时皱了皱眉。 眼看着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摄政王还是不见人影。 又过了一会,有一道人影冲着这边来了。 江尚书忙站了起来,摆出恭敬有加的笑,迎了过去:“王爷——” 来人一笑,开口道:“下官见过尚书大人,大人可安好?” 江尚书抬头,这才看清面前的不是一贯冷口冷面的摄政王,而是一名眉眼温和c笑容可掬的男子,正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属下,王府的侍卫统领,秦衍之。 不知怎的,对方越是笑的温和有礼,江尚书心里就更忐忑,勉强笑道:“原来是秦大人,不知王爷从宫里回来了么?” “当不起当不起,下官人微言轻,可担不起尚书大人这声称呼。”秦衍之状若惶恐,语气却是慢悠悠的:“王爷还没回来,所以我才来通报一声,大人也知道,先帝刚去不久,新帝年幼,王爷这几天忙的很,经常天色晚了才回来,您也不必在这里空等,有什么要紧的事,改天上朝的时候说明也不迟。” 这下子,江尚书的一颗心直坠了下去,又总是坠不到底,悬在深渊半空,叫他心慌的厉害。 秦衍之虽然客气,但是江尚书久经官场,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他分明知道自己不是为公事而来,却还叫他上朝的时候奏禀王爷,根本就是看他笑话。 江尚书又想起了出门前,夫人陈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 “怪你都怪你呀!老爷,是你害了我的晚晚,是你误了她一辈子!” “当年摄政王突然入狱,你只当他遭此一难起不来了,见不得晚晚到处奔走,为他找人求情,又唯恐圣祖皇帝知道了,迁怒于你,便同先帝一起,逼迫晚晚嫁给他。你肯定没有想到,摄政王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现在好了,皇上还那么小,摄政王实权在握,你晚上愁的睡不着,只是为了你头顶的乌纱帽忧心,你c你可曾挂念过我的晚晚,你可想过她在宫里的日子如何?天下怎有你这么狠心的爹!” 当年的那桩错事,他何止是害了爱女,还得罪了摄政王。 毕竟,那时候摄政王刚得自由,几次登门造访,除了第一次硬闯进来,没能拦住以外,后来几次他前来见晚晚,都被自己叫人给挡在了外头。 这梁子结大了。 这几日,摄政王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朝堂之上待他也只是淡淡的,和旁人无异,看不出究竟藏了怎样的心思。 一别数年,昔日那沉默的少年依旧惜字如金,喜怒不形于色,可曾经的一身少年意气,终究是沉淀为眼底的凌厉冷芒,再不轻易显露人前。 君心难测呐。 江尚书思索再三,觉得他有必要来这一趟。 可惜左等右等,没能等到摄政王。 江尚书敛起心底的难堪,说道:“左右今日无事,我就再等等。” 秦衍之便扬起手,招了婢女过来,吩咐道:“没看尚书大人的茶都凉了吗?还不换新的来。” 两名婢女道了一声‘秦大人恕罪’,退了下去,不一会端着新茶回来。 秦衍之转身回望一眼来路,见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禁客气道:“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大人尽管在这里等,下人如有怠慢的地方,千万别轻饶了他们。” 江尚书道:“多谢秦侍卫。” 他知道,虽然正经论官职,秦衍之算不得什么人物,但他是摄政王的得力心腹,如今的地位非同小可。 秦衍之又看了看屋外飘着的细密雨丝,皮笑肉不笑:“王府到底是王府,总得有待客之道,譬如就不能大雨天的,让客人淋着雨在府外等候,传出去可不成了笑话?”他回头,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温声道:“江尚书,您说是也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刚才秦衍之强行把她拉出来, 门一关,没过多久, 就听里面传来娘娘的惊呼, 隐约能听清‘无耻’两字。 宝儿只觉得心胆欲裂,眼泪直往下掉。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怎么个无耻法? 难怪王爷要撵她出来娘娘可是他的皇嫂啊!岂止是无耻,简直就乱了伦常, 大逆不道,天打雷劈! 正想到这里,天边传来闷雷一声响,轰隆隆,轰隆隆。 宝儿吓的魂飞魄散, 一颗心挂在主子身上, 也不管会不会遭摄政王责难了, 双手用力拍打门,哭着大叫:“娘娘!娘娘!”转过头,想去求秦衍之, 却见容定站在门边,也不知站了多久, 听了多久。 他的神色平静, 无声无息往那里一站, 就像个不为人知的影子。 宝儿看见他那么冷淡的模样, 不禁悲从中来, 骂道:“小容子,你个死没良心的!娘娘待你那么好,如今你亲见她受辱,竟连一滴眼泪都不流!” 容定听见了,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你眼泪流了不止十滴,有用吗?” 宝儿气结,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娘娘!呜哇” 倒是一旁的秦衍之,闻言略带惊讶地偏过头,看了看那名沉默而清秀的小太监。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摄政王一阵风似的走出好远,又转身走了回来,对里面说了句话,这才铁青着脸,向殿外去。 一直安安静静的容定,忽然出声:“天气闷热,长华宫不供冰,娘娘睡不安稳。”他没抬头,依旧是低眉敛目的姿势,沉静得好似从未开口。 宝儿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没留神,打了个哭嗝。 小容子是傻了吗? 他看不见摄政王的脸色?这般凶神恶煞,简直可以止小儿啼哭了他还敢提什么供冰的事,还敢问王爷讨冰,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凌昭脚步一顿,随即走出殿门,并未说什么。 秦衍之回头看了眼容定,抱着狗跟了上去。 摄政王走了,宝儿见江晚晴站在里面,披头散发的,顿时心酸不已,泪流满面地飞奔进去:“娘娘!奴婢没用,您受苦了” 江晚晴拍拍她的背脊,微笑:“还好。” 宝儿兀自抱着她哭得伤心。 容定没有进殿,只是抬起头,望着雨雾中,那两人逐渐模糊了的背影。 震怒是表面,内里只怕失魂落魄了罢。 上次瞧见凌昭这幅不人不鬼的死样子,还是父皇过世那年,宫庭家宴,凌昭回府后没多久,密探传来消息,燕王吐了口血,把自己关在演武场,练了一晚上的刀剑,彻夜未曾合眼。又过了一天,听说凌昭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他这个七弟,从小是铁打的身子,突然发病,八成是心病所致。 凌昭走的极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的边缘。 容定笑了一笑,不无恶意的想,不知这一回,他又要吐上几口血,病上几日了? 等大雨停了,回府的路上,凌昭坐的轿子。 秦衍之想,这样也好,若是让王爷骑马,他在气头上,没准一挥鞭子,驰骋到城外发疯去,这雨虽然暂时歇了,看天色,晚上还是要下一阵的,淋着他就不好了,毕竟眼下不比在北地的时候,多少事情等着王爷处理,片刻不得松懈。 可不好的是,凌昭非得叫他一起坐在轿子里。 秦衍之内心叫苦不迭,他对摄政王忠心耿耿自是不假,但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想待在王爷身边,怪吓人的。 凌昭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传本王的话,送进宫的那只猫,赐名忠勇。” 秦衍之愣了愣。 忠勇,中用? 他斟酌着开口:“王爷,您不是嫌弃那只猫不中用,办事不利,反而是今日的狗儿,颇为懂事吗?” 凌昭冷笑一声:“太能干了,就成了祸害。” 秦衍之暗自长叹了声。 这算什么事呢? 王爷在长华宫受了气,不舍得恨那个伤了他心的人,倒是迁怒到了狗身上,恨那只狗跑的太快,害他满心喜悦去了这一趟,却落个情场惨败。 凌昭的目光移到他身上,淡淡道:“本王分明说的是那侍卫不中用。” 秦衍之敛容正色道:“是属下糊涂,记差了。” 无论何时,凌昭的背脊都是挺的笔直的,平常他坐在轿子里,必定端端正正,此时却靠着轿中软枕,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还有,天气炎热,长华宫早中晚的冰盆,不可断。” 秦衍之惊愕地看过去。 凌昭脸上不带表情,冷淡道:“夜里太热,她若睡不着,定会胡思乱想。” 他又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态。 这七年来,凌暄在江晚晴面前,都不知道是怎么抹黑他c挤兑他的,以至于江晚晴对他误解如此之深。 是了,凌暄心思深沉,手段卑鄙无耻,既然能横刀夺爱,为了得到江晚晴的心,他肯定会使尽诡计,花招百出,直到江晚晴和自己离心。 归根究底,全是凌暄当年趁人之危的错,此生此世,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这么一想,极怒过后,凌昭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凌暄从他身边夺走了江晚晴,又不肯善待她,将她丢在长华宫里,严冬酷夏,她吃了太多的苦,成天胡思乱想,忧思成疾,才会对他那么无情,这绝非她的本意。 凌昭微微拧眉,念及江晚晴说的狠话,不禁责怪起了江尚书和尚书夫人,好端端的,偏要教女儿念什么《女戒》c《妇德》。 他的晚晚最是听话孝顺,怕是读这些书读傻了,总惦记见鬼的出嫁从夫,因而才会有殉情的混账念头。 也怪他自己,当年见她读这般迂腐的书籍,没有一把火全烧了。 怪来怪去,能想到的人全怪罪了一遍,就是不肯怪到罪魁祸首江晚晴的头上。 秦衍之清了清喉咙,道:“王爷,先帝不日便会下葬,您看,今晚是否请张先生过来,共商大计?” 凌昭收回心思,点头:“你稍后派人去请。” 秦衍之沉吟了会,缓缓道:“朝中武将多半向着您,倒不怕出什么乱子,只是那几个文臣——”他眸中一冷,讽刺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全身上下只一张嘴最厉害,凭嘴皮子却能搅动风云。其中以大学士文和翰c礼部尚书孙泰庆为首,又以文和翰尤为刚烈,不得不忌惮。” 凌昭低下头,目光垂下,拨弄手上的一枚白玉扳指。 秦衍之屏息凝神,等待他的答复。 半晌,凌昭掀起轿帘,望一眼乌沉沉的天际,放下帘子,坐回来时,眉眼之间似乎也染上了天际的阴郁色泽。 “若不能为本王所用,便成阻碍,总有法子去掉。”他转了转玉扳指,语声寒凉:“他自是刚烈正直,本王就不信,朝中人人都如他。” 秦衍之一笑:“王爷说的是。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自有他人识大体c懂变通。” 远处又响起了雷声滚滚,今夜风雨不歇。 凌昭闭上眼:“下葬仪式当日,朝堂之上,只能有一种声音。” 宝华殿。 因为先帝的缘故,这些天来,宝华殿内都有诵经的僧人,佛音彻夜不绝。 李太妃一早就来了,僧人们本想避让,退去偏殿后堂,她不欲众人劳师动众,自己到了后殿,手执一串念珠,虔诚地跪在菩萨像前,口中念念有词。 除了她,也许不会再有人记得,今日,也是圣祖皇帝的元后,先帝的生母,文孝皇后的生辰之日。 文孝皇后和先帝一样,都是病弱的身子。 李太妃始终记得,很多年前,她进宫的时候,只是个愚钝无知的少女,家世算不得最高的那一等,脑子不聪明,容貌也不出挑,在深宫里举步维艰,刚被临幸没多久,就被人陷害c触怒了皇上,受了两年的冷落。 如果不是文孝皇后见她可怜,帮扶了她一把,她的这条命,早就埋没在宫里,成了无名无姓的一缕幽魂。 文孝皇后对她有恩,若不是这位菩萨心肠的皇后,就凭她的才智,根本不可能平安生下凌昭。 如今皇后姐姐过世多年,先帝也随他母后去了,只留下福娃这根独苗,又是个那么招人疼的孩子李太妃叹了口气,一颗颗佛珠拨过去,心思越来越沉重。 文孝皇后总是让她想起一个人。 那人也是一样的美丽,温柔,善良且宽容,一生行善,从无卑劣之心,也曾统领六宫c凤仪天下。 文孝皇后早逝,那人如今困守冷宫,生死只在他人一念之间。 这世上,为何好人总是不得好报? 李太妃心中一痛,双手合十,轻声道:“妹妹无能,无法令昭儿回心转意,只怕他终将铸成大错,再无转圜余地。姐姐如在天有灵,千万保佑晚晴和皇上,护他们母子平安周全。” 这么突然就去长华宫是有点唐突了。 他是以什么身份去的?摄政王? 又是为的什么,见先帝的皇后c新帝的太后,还是见他的皇嫂? 想着这些事情,凌昭难免心烦,刚进门,秦衍之就过来了,低声道:“王爷,江尚书来过了,等了一会功夫,没见您回来,被我劝走了。” 凌昭点了点头,走了几步,不禁嗤了声:“你抽空指点他几句,也好让他心里有底,他若能安守本分,本王自然不会动他的乌纱帽,省的他动不动自己吓自己,宫里见了本王,总是一副做贼心虚的嘴脸。” 秦衍之应道:“属下明白。还有一事,晋阳郡主来了。” 其实也不用他说了。 晋阳郡主在厅里等了半天,总算等来了人,喜不自禁地迎上前,忽然又顿住,斜了眼秦衍之:“我和王爷有几句话说,你暂且退避。” 秦衍之心里暗笑,这位郡主是真不把自己当客人,面上不露分毫,恭敬道:“那属下先行退下。” 晋阳郡主又打发了自己的侍女出去,在门外候着。 凌昭不耐烦与她周旋,开门见山:“你有什么事?” 晋阳郡主捏住衣角,难得的扭捏了会儿,脸色泛红,突然轻轻叫了一声:“七哥。” 凌昭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说人话。” 晋阳郡主羞红了脸,窘迫道:“你你气死我了!” 凌昭道:“本王公事缠身,你若没事,早些回去。” 晋阳郡主看着他摆出赶客的冷漠样子,心中生气,哼了一声,飞快的说:“我去过长华宫了。” 果然如她所料,凌昭闻言立刻回头,盯着她看了会儿,眼底已见怒气:“都是废物。” 他说的本是魏志忠和手底下的人,明明他吩咐过,对长华宫要尽心尽力,怎么还会让晋阳闯了进去。 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可晋阳郡主听真切了‘废物’两字,还以为是在骂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冷笑道:“是啦,在你眼里我是废物,其他人全是废物,就长华宫里那个人是最好的,可人家一颗心挂在先帝身上,早不记得你了!” 凌昭沉声道:“你乱说什么?” “我可不是乱说的!” 晋阳郡主怒气上头,把长华宫里听见的话,全部重复了一遍,末了还添油加醋地强调江晚晴有多真爱先帝,对和凌昭的旧情,又是怎样极力撇清c嗤之以鼻。 她说的口干舌燥,好不容易说完了,却见凌昭脸上压根没什么表情,不觉气道:“你也别认为我背后告状,我是小人——是她自己叫我跟你说的。亏你这些年在外打仗,吃了那么多的苦,还念着她,她呢?先帝锦衣玉食供着她,奇珍异宝哄着她,她就这么轻易的把你丢到脑后了!” 凌昭坐在主座上,问道:“说完了?” 晋阳郡主道:“不信你进宫,自己问她!” 凌昭抬眸,看着她。 晋阳郡主哼了哼,不作声了。 凌昭淡声道:“说完了就走,让秦衍之送你出去。” 晋阳郡主气得头顶冒烟,咬牙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到这,又觉得骂他是狗太过不敬,撇过头大声道:“你总会后悔的!” 过了一会儿,秦衍之开门进来,方才看见晋阳郡主气冲冲离开,他料想这脾气火爆的郡主,定是在王爷这里摔了跟头,便道:“王爷,属下已经叫人护送郡主回去了。” 凌昭端起一盏茶,道:“明早你随我进宫,你去问问魏志忠怎么办的差事,竟让晋阳闯进了长华宫。” 秦衍之点头,少顷,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今日,王爷可曾” 凌昭没答话。 秦衍之便知道,闹了半天,晋阳都见过江皇后了,自家主子到底没能进长华宫的门,也不知道在跟谁怄气。 凌昭沉吟片刻,道:“上回,五哥送的那只性格温顺c与人亲近的猫,可还养在王府里?” 秦衍之听他问起,觉得奇怪,答道:“还在。” 凌昭道:“明天一道送进宫,给皇上作个玩物,免得他过于悲伤,啼哭不止。” 秦衍之更加莫名其妙,然而他自小跟在凌昭身边,很快想通了他的目的,顿时有点无语——他家主子对着江家小姐,一向脸皮薄,怕是明日送猫时,想弄个‘意外’松手,等猫儿跑进了长华宫,他正好找到借口进去。 王爷现在大权在握,见一面罢了,偏要费尽周折。 秦衍之领命离去,走到门边,蓦地停下来,转身道:“王爷,张远先生的话,您考虑了么?” 凌昭抬头,看向他。 秦衍之硬着头皮道:“属下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可张先生一心为您着想,所言句句在理。夜长梦多,请王爷切勿感情用事。” 良久,没有声音。 秦衍之额角滴下冷汗,正想跪下请罪,忽听前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笑,他愕然抬头。 凌昭站起身:“禅位诏书早已拟好,待先帝下葬之日,便会借由小皇帝的口,宣之于众。”走到秦衍之身边,他定住,侧眸:“怎么,连你也觉得,本王会妇人之仁?” 秦衍之大喜:“王爷英明!” 凌昭又道:“这些天,本王想的只是如何登上皇位,而非应不应该。” 帝位他志在必得,但长华宫里的人也是他无论如何都要留住的。 想起江晚晴,晋阳郡主的话又在他耳旁响了起来,吵吵嚷嚷的,叫他一阵气恼,今日他在长华宫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里头的人怎会听不到,她不肯出来,难道是因为晋阳说过的话不,绝不可能。 凌昭眸色一暗,对秦衍之道:“你现在就去找那只猫,把它关进笼子里,千万别出差错。” 秦衍之:“” 长华宫,夜色深沉。 今晚本是宝儿守夜的,可这丫头贪睡,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盹儿,江晚晴梦中惊醒,坐了起来,她还是睡得死死的,一无所知。 江晚晴也没想叫她。 都说寒夜漫长,可对江晚晴来说,夏天的夜晚也不好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容定一边捶肩,一边偷眼瞧她。 江晚晴还是那般恬静的模样, 姣好的容颜熟悉又陌生, 而这陌生来自于他们夫妻之间的生疏。 直到此时此刻, 容定忽然想到, 相处许多年, 在他的记忆里, 却极少有离皇后如此近的时候。 长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 都比他和江晚晴来的亲近。 这还是个假太监。 这个念头一起, 容定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醒来的时候, 是在下房的床榻上,这个小太监犯了事,被人责打了,正在床上哀哀叫疼。 当他发现这是个假太监, 他又惊又怒, 怒的是净身房管事的太没用, 居然让一个六根不净的男人混进后宫, 惊的则是这个假太监在皇后宫中服侍,他一无所知,如果真是个不老实的,后果不堪设想。 但揭发是不可能的,那是自寻死路。 容定思绪纷飞, 动作便有些心不在焉, 手背不经意间擦过女子的脸颊, 那触感温软而细腻,一瞬而过,却在他心上烙下了印子。 他立刻停手,低低道:“娘娘恕罪。” 声音比先前哑了些许。 江晚晴睁开眼,莞尔道:“从前你来了长华宫,只晓得闷头干活,在我面前也没几句话,活像个闷葫芦,挨了一顿板子,话反倒多了起来,却总在请罪。” 容定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生怕皇后看出了什么,垂着眉眼道:“是是我粗手笨脚,让娘娘不高兴了。” 奴才两字到了唇边,到底吐不出,只得生生咽下。 想他前世是顺风顺水惯了的人,别说当了帝王以后,就是在先前,他年仅六c七岁上便被封了太子,父皇于众皇子中最看重他,因此,除了身体弱一些,除了正妻心里无他,他短暂的一生也算圆满了。 这奴才两个字,怎么说的出口。 宝儿在旁插嘴道:“可不是笨手笨脚的,脑袋不灵光么!方才那讨人厌的郡主闹上门来了,在娘娘面前耀武扬威的,你也不知道拦着点,护着咱们娘娘你个呆子!” 容定又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摇头道:“晋阳就是这性子,凭你们也拦不住,不必自责。” 宝儿愤愤道:“娘娘!您就是太好说话了。” 江晚晴道:“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宝儿应了一声,和容定一同退下。 出了殿门,两人一起往后殿走,宝儿忽然转过头,压低声音:“小容子,刚才娘娘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容定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 宝儿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是好奇:“听娘娘所言,仿佛年少的时候,和摄政王有过来往。” 容定神色漠然,目不斜视:“那又如何?” 宝儿问道:“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来往吗?” 容定蓦地止住脚步,瞥她一眼。 宝儿只觉得那眼神冷的厉害,一时噎住了,等反应过来,想骂他两句,问他那么凶的瞪人作甚,前头的人却走的远了。 摄政王府的花厅里,江尚书正坐着等待,他手边的一盏茶已经凉了,白茫茫的热气散尽,碧绿的茶叶也沉到了杯底。 他犹自不觉,端起来抿了一口,登时皱了皱眉。 眼看着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摄政王还是不见人影。 又过了一会,有一道人影冲着这边来了。 江尚书忙站了起来,摆出恭敬有加的笑,迎了过去:“王爷——” 来人一笑,开口道:“下官见过尚书大人,大人可安好?” 江尚书抬头,这才看清面前的不是一贯冷口冷面的摄政王,而是一名眉眼温和c笑容可掬的男子,正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属下,王府的侍卫统领,秦衍之。 不知怎的,对方越是笑的温和有礼,江尚书心里就更忐忑,勉强笑道:“原来是秦大人,不知王爷从宫里回来了么?” “当不起当不起,下官人微言轻,可担不起尚书大人这声称呼。”秦衍之状若惶恐,语气却是慢悠悠的:“王爷还没回来,所以我才来通报一声,大人也知道,先帝刚去不久,新帝年幼,王爷这几天忙的很,经常天色晚了才回来,您也不必在这里空等,有什么要紧的事,改天上朝的时候说明也不迟。” 这下子,江尚书的一颗心直坠了下去,又总是坠不到底,悬在深渊半空,叫他心慌的厉害。 秦衍之虽然客气,但是江尚书久经官场,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他分明知道自己不是为公事而来,却还叫他上朝的时候奏禀王爷,根本就是看他笑话。 江尚书又想起了出门前,夫人陈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 “怪你都怪你呀!老爷,是你害了我的晚晚,是你误了她一辈子!” “当年摄政王突然入狱,你只当他遭此一难起不来了,见不得晚晚到处奔走,为他找人求情,又唯恐圣祖皇帝知道了,迁怒于你,便同先帝一起,逼迫晚晚嫁给他。你肯定没有想到,摄政王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现在好了,皇上还那么小,摄政王实权在握,你晚上愁的睡不着,只是为了你头顶的乌纱帽忧心,你c你可曾挂念过我的晚晚,你可想过她在宫里的日子如何?天下怎有你这么狠心的爹!” 当年的那桩错事,他何止是害了爱女,还得罪了摄政王。 毕竟,那时候摄政王刚得自由,几次登门造访,除了第一次硬闯进来,没能拦住以外,后来几次他前来见晚晚,都被自己叫人给挡在了外头。 这梁子结大了。 这几日,摄政王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朝堂之上待他也只是淡淡的,和旁人无异,看不出究竟藏了怎样的心思。 一别数年,昔日那沉默的少年依旧惜字如金,喜怒不形于色,可曾经的一身少年意气,终究是沉淀为眼底的凌厉冷芒,再不轻易显露人前。 君心难测呐。 江尚书思索再三,觉得他有必要来这一趟。 可惜左等右等,没能等到摄政王。 江尚书敛起心底的难堪,说道:“左右今日无事,我就再等等。” 秦衍之便扬起手,招了婢女过来,吩咐道:“没看尚书大人的茶都凉了吗?还不换新的来。” 两名婢女道了一声‘秦大人恕罪’,退了下去,不一会端着新茶回来。 秦衍之转身回望一眼来路,见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禁客气道:“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大人尽管在这里等,下人如有怠慢的地方,千万别轻饶了他们。” 江尚书道:“多谢秦侍卫。” 他知道,虽然正经论官职,秦衍之算不得什么人物,但他是摄政王的得力心腹,如今的地位非同小可。 秦衍之又看了看屋外飘着的细密雨丝,皮笑肉不笑:“王府到底是王府,总得有待客之道,譬如就不能大雨天的,让客人淋着雨在府外等候,传出去可不成了笑话?”他回头,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温声道:“江尚书,您说是也不是?” 江尚书心里咯噔一下,饶是官场沉浮多年,老脸仍是不争气的涨红了。 那年凌昭一趟趟的上门,他吩咐家丁拦住他,推说他和江晚晴都不在家,有一次便下起了大雨,那倔强的少年硬是在门外等了几个时辰。 他记得清晰,因为凌昭在外头苦等,江晚晴就在书房里哭着求他,求他就算不让凌昭进来,好歹让她出去,劝他回去。 当时凌昭不过是一个失宠的皇子,有罪在身,他又已经投靠了先帝,当然不准女儿再牵扯进去,狠心拒绝了。 谁曾想,凌昭没有如他所愿,战死沙场c病死边城,先帝病重时,居然还把他召了回来,封为摄政王。 先帝一生英明,怎到了最后如此糊涂啊! 江尚书对上秦衍之带着讽刺的目光,干笑道:“是,是。” 花厅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幸好就在这时,少女娇俏的声音蓦地响起:“秦侍卫,他们说你在这里王爷呢?” 秦衍之转身,看见是晋阳郡主,行了一礼:“参见郡主。” 晋阳郡主蹙眉:“你别跟我来这套!王爷还没回来吗?你怎没跟着他进宫?” 秦衍之道:“府里有些小事,王爷叫我先行回来处理。” 晋阳郡主失望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我去前头等着他。” 秦衍之心知,他家主子多半是不愿看见郡主的,便拦了一下,问道:“不知郡主有何事?王爷近来事忙,如果不是顶要紧的,不如由我转告——” “就是顶要紧的,顶顶要紧的!”晋阳郡主打断了他,不耐烦地绕过他,由丫鬟打着伞,走进了雨雾里。 次日一早,凌昭下了朝,带秦衍之一道往后宫来。 半道上,两人兵分两路,秦衍之低调行事,独自前往长华宫,凌昭就直接到泰安宫,给李太妃请过安。 李太妃气色不佳,这几日除了陪伴小皇帝,就是留在宝华殿中祈福,任凭旁人怎么劝都不肯听。 彭嬷嬷将这话说给凌昭听,凌昭也开口劝了两句。 李太妃一听,脸色苍白,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是劝不住你的,你一向固执,小时候就这脾气,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更不会听我的我只盼诸天神佛在上,能令你回转心意。” 凌昭淡然道:“若真有神佛,天下又怎会有不平之事?”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那笑却极冷:“这世上终究恶人横行,可见神佛即便存在,素日里也是闭着眼睛的。” 李太妃的手颤了颤,点点头:“好好。你不敬兄长,也不敬神佛,早就是石头作成的心肠了!” 凌昭见母亲动怒,不欲多言,起身:“母亲息怒。” 李太妃见他有告辞的意思,开口唤道:“你等下,跟我去见一见皇上。” 凌昭扬了扬眉:“皇上又哭闹了?” 李太妃看了他一眼,缓声道:“不,他有话与你说。” 小皇帝就住在李太妃寝殿后面,这是李太妃特意安排的,晚上只要小皇帝一哭,她就能听见,方便过去陪他。 此刻,小皇帝午睡醒了,正在偏殿和两只动物玩闹,凌昭给猫赐名‘忠勇’,他就给狗赐名‘聪慧’,也算智勇双全。 他怀里抱着养的越发壮实的猫儿,小狗围着他的腿乱蹭,闹的他咯咯发笑。 太监报说李太妃和摄政王来了,满殿的宫人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参见太妃,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小皇帝不笑了,对于凌昭,他总是畏惧的。 李太妃挥手让下人都起来,揽过小皇帝,温柔的笑笑:“皇上,你不是说有话要同你皇叔说吗?我把你皇叔带来了,你快对他讲吧。” 小皇帝紧张地眨巴两下大眼睛,磨蹭一会儿,慢吞吞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凌昭的袖子,小声唤道:“皇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出口,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李太妃听了,心里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凌昭声音平静:“皇上有话请吩咐。”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走回了自己房中,隔着一会儿又噔噔噔跑回来,不管奶娘在后面‘皇上慢点c慢点’的呼声。 他摊开手,给凌昭看。 凌昭低下头,只见孩子掌心里放着的,竟是一小块玫瑰花糕。他皱了皱眉,问:“不知皇上何意?” 后边的奶娘忙跪下:“回王爷的话,这是皇上昨儿晚上的点心,是他最爱吃的,我们不让他吃太多,怕闹肚子,谁知皇上偷偷藏下了一块。” 小皇帝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怯怯道:“皇叔,给你。” 李太妃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又催促凌昭:“既是皇上给你的,还不快收下谢恩?” 凌昭对甜食素来没半点兴趣,奈何母亲吩咐,只能接过:“谢皇上。” 小皇帝两只小手握紧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到旁边,把正蜷缩在椅子下舔爪子的猫儿抱起来,走回凌昭面前:“给你。” 李太妃疑惑道:“你皇叔送你的猫,皇上不喜欢吗?” 小皇帝摇摇头:“喜欢。喜欢忠勇,喜欢聪慧,但是都给皇叔。”他手一松,猫儿从他怀里跳下:“朕喜欢的都给皇叔”他脑袋垂低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又伸手扯住凌昭的袖子:“皇叔把母后还给朕吧,求求你了。” 李太妃一愣,顿时泪如雨下,俯身抱住小皇帝。 不止是她,就连周围负责伺候小皇帝的宫人,全都暗自垂泪,忍着不发出声音。 在这样的死寂中,突然有一名小宫女,膝行上前两步,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哀求道:“求王爷开恩,放过长华宫的江娘娘” 因为恐惧,她的身子都在抖,嘴唇也发颤,却逼迫自己发出声音:“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任凭王爷发落,可拼死也要开这个口江娘娘真的是个好人,当年奴婢病的快死了,旁人要把奴婢移出宫去等死,不让奴婢脏了地方,是江娘娘江娘娘好心,耗费心力救回奴婢一条命。”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卑微的身躯如同不堪重负,头越发低了,哭道:“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先帝的嫔妃中,所谓宽容善良的有好几位,但谁不知道那都是对上不对下的,对着先帝好性子,对着下面的人还不是随意打骂只有江娘娘,奴婢的命便如蝼蚁,她也愿意伸出援手。求王爷求王爷网开一面,就让江娘娘和皇上团聚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这都大半年了, 李贵人的眼泪就跟长江的水似的,怎么也流不尽。 风里携来断断续续的哭音:“皇上,皇上,嫔妾冤枉冤枉啊!” 宝儿怔了怔,回首望一眼远处的琉璃瓦, 叹了口气。 这疯疯癫癫, 终日流泪的李贵人,竟是不知她口中的皇上, 早就成了先帝。 太子都已经登基了。 想到这里, 宝儿又加快脚步, 往正殿走去。 宝儿年纪小, 入宫的时间不长,初来乍到没几天,就被指派到了长华宫——这儿原先是个当差的好地方,正殿住着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娘娘。 先帝自年少时便有风流名声, 一生多情, 可至死都只有一个孩子, 也就是前些天登基的年仅五岁的小太子。 太子是由一名身份低微的后妃所出, 才几个月大,那女人不知犯了什么事儿,畏罪上吊了, 先帝便着人把孩子抱给皇后养。 直到七个月前。 先帝一道圣旨, 将皇后幽禁于长华宫, 此生不得踏出宫门半步,等同于打入冷宫不得超生,徒留个不顶用的虚名。 宝儿进宫这么久,几乎从没听人提起过皇后。 她就像是宫里的一道禁忌,所有人都对她讳莫如深,若非亲眼所见,每日伺候着,宝儿只怕要将这位失宠的娘娘当成洪水猛兽。 可她家娘娘分明是天仙般的人,最是温柔良善。 江晚晴正在偏殿看书。 自从下了禁令,这里伺候的,只剩宝儿和一名也是新来的小太监容定。 长华宫的老人死的死,调走的调走,全不在了。 宝儿和容定即便有心收拾齐整,可偌大的一个宫殿,到底心力不足,因此殿内难免显得破败。 江晚晴身着一袭缟素的裙子,一头乌黑的秀发挽成简单的发髻,用玉白的簪子定住,脸上脂粉未施,此刻正悠闲地坐在榻上,倚着窗,神态慵倦,苍白纤细的手指,缓缓翻过一页纸。 窗外依稀能听到李贵人的凄凉哭声。 宝儿生怕皇后触景伤情,忙放下托盘,便想关上窗子:“娘娘,快吃饭罢,您瞧瞧,今儿这饭菜可好的很呢。” 江晚晴轻轻按住她的手,笑道:“我正在念窦娥冤的话本,你且开着窗,李贵人哭的这般情真意切,听着才有气氛。” 宝儿一愣:“娘娘?” 江晚晴摇了摇头,没有多说,看了一眼装着的几道小菜,又是一笑:“有心了,都是我爱吃的。” 宝儿这下来了精神:“可不!就算从前先帝在时,咱们宫里的膳食用度也不算太差,但跟这几天没法比!”静了一会儿,她扬起嘴角,笑弯了圆圆的眼睛:“底下的人都有眼色,知道太子殿下登基了,娘娘不日便会从这里出去,毕竟您养育过太子,就该是正经的太后——” 江晚晴听了不觉欢喜,反倒惊讶地看向她:“为何?” 宝儿一滞,支支吾吾道:“因为c因为您养育了太子” 江晚晴莞尔道:“我又不是他的生母,不过养了他几年。再说了,太子才几岁,能作的了什么主?” 宝儿张开的嘴慢慢合上了,像弯弯的月牙般的眼睛,也染上了失望的神色。 江晚晴拿起筷子,夹了点菜吃。 过了会儿,宝儿开口:“那该是摄政王作主了。” 江晚晴低垂着眉眼,不置可否。 宝儿在一旁端茶递水,咕哝道:“摄政王若是有心,说不定会接您入慈宁宫——” 江晚晴筷子一顿,突然笑了一声。 宝儿奇怪道:“娘娘,怎么了?” 江晚晴抬眸:“宝丫头,你入宫太晚,宫里的事不清楚就罢了,连从前帝都街头巷尾的流言,也全不晓得么?” 宝儿脸一红:“奴婢家住琼州,爹爹在小地方当官,许多帝都的事确实不知。” 江晚晴柔声道:“我不是在怪你。” 待得茶余饭足,江晚晴看见宝儿准备撤下碗筷,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容定上回挨了板子,还没养好伤吗?” 宝儿想了想,答道:“前几天去看他,分明好的差不多了,只说是头晕——我看啊,八成是犯懒不肯起来,我待会瞧瞧他去。” 江晚晴颔首。 等宝儿走的远了,榻上的人才长出了一口气,展露笑容。 终于终于快结束了。 不容易啊。 江晚晴是生于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平平安安长到十七岁,正是花一样美好的年纪,偏偏因为一场车祸,魂穿进了一本看过的宫斗小说,成为了和自己同名同姓c时年刚满三岁的奶娃娃女配。 这个女配在原著中从未露面,一直活在别人的回忆杀里。 ——主要是男主的回忆里。 男主名凌昭,是个年少有为的皇子,少年时便能领兵出征,多年来立下战功无数,受封燕王,然而生性沉默寡言,极为内敛,他父皇最钟爱的儿子不是他,而是早逝的元后所出的太子凌暄。 凌暄体弱多病,风流浪荡,怎么看都不适合当帝王。 可老皇帝才不管,铁了心要让凌暄继位。 凌昭的母妃和女配的母亲是手帕交,因此两人算得上两小无猜,早生情意。 男主英雄年少,女配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更是美貌之名动京华,端的是一对璧人,只可惜天意弄人。 有一次,凌昭率兵出征,虽然险胜,但是损失惨重,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回到帝都,老皇帝因为他几度将在外抗命不从,说了他几句,凌昭一反常态,居然严词指出父皇听信朝中庸人之言,用兵有误。 这可好,父子彻底闹翻了。 因为凌昭态度强硬,拒不认错,老皇帝差点夺去他的封号,还把他关入大牢。 女配吓坏了,苦苦哀求尚书父亲替凌昭说说话,但江尚书身为久经官场的重臣,哪会干这蠢事,当然不允。 这时,太子凌暄竟主动托人带话,说是可以帮这个忙。 作为代价,他会请老皇帝,为他和女配赐婚。 女配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应允。 太子替燕王求情,老皇帝遂准凌昭戴罪立功,从此戍守边疆重镇。 凌昭出狱后,没来得及沐浴修整仪容,听闻女配将被指给太子,急匆匆去质问女配,就顶着一张憔悴至极的脸,和满身的狼狈。 他问女配是不是为了他才答应指婚,他问女配是不是被太子逼的。 女配含泪否认,狠心赶他走。 凌昭戍守边城的第二年,老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称帝。 女配虽然成了新帝的皇后,身份尊贵,但是一颗心全在凌昭身上,侍寝不情不愿的,总是暗自垂泪,神情悲切。 凌暄不愿勉强,但自己的女人老想着他的兄弟,心里肯定不好受,于是每次都闹的不欢而散。 成亲数载,竟是从未圆房。 最后,因为一件事触及了凌暄的底线,他实在容忍不下去,虽不曾废后,却把女配幽禁于长华宫,帝后形同陌路。 凌暄体弱,当了不足七年的皇帝就病逝了,临死前,不知出于什么诡异的心态,把远在苦寒之地的凌昭调回来,遗诏上封他为摄政王,辅佐幼帝。 女配生了一颗苦情白莲花的心,想到自己先是嫁了先帝,愧对摄政王,又对摄政王有情,愧对先帝,终究罪该万死,于是选择三尺白绫了却余生,动手前留下一封遗书,求摄政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她的家人,善待年幼的小太子。 凌昭大受打击,又从母亲口中,得知女配当年的确是为了他,才嫁的先帝。 自此,女配成了他心尖上的白月光,直到两年后,和女配极为相似的庶妹,也就是小说的女主经选秀入宫,开启正文的宫斗剧情。 在原著里,女配是真正人美心善的白莲花,两朝帝王白月光,凌昭爱她,凌暄爱她,甚至原女主对她也充满了敬慕思念之情。 奈何一生情路坎坷,结局惨淡。 这可苦了江晚晴。 她虽是穿越者,却和很多前辈不同,她在现代生活幸福,父母恩爱,家中大富大贵谈不上,小康是够得着的——有车有房,吃穿不愁,就在穿越前不久,老房子拆迁赔了一大笔钱,日子眼看是越过越好了。 突然魂穿过来,变成尚书府的大家闺秀,最初的懵逼过后,江晚晴直犯愁。 她想念家中亲人,想念科学发达c生活便利的二十一世纪。 作为一个轻度手机依赖症患者c以及轻度网瘾患者,她在古代的每一天都是煎熬,虽然平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周围总是一群人可供使唤,但父母远在天边,夏天没空调,上网靠作梦的日子,她实在不想要。 好在有一天梦里,鬼差托梦给她,说是地府工作出了重大失误,这次穿越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但只要她依照书里的剧情走完全程,就能回到现代。 此刻她真正的肉身陷入车祸后的植物人状态,古代一年只等于现代一日,只要她乖乖听话,等领完热便当,就能回到自己身体里。 于是,江晚晴熬啊熬,熬啊熬。 从尚书府闺阁到寂寞深宫,她尽职尽责地扮演着白月光女配的角色。 男主凌昭也好,她名义上的夫君凌暄也罢,在她眼里都像是游戏的npc,唯一的作用是协助她完成任务,领取奖励。 唯独那小太子,那乳名为福娃的孩子,却是不同的。 按照原著的剧本,凌昭当上摄政王后没多久,就威逼利诱,胁迫幼帝下了禅位诏书,把皇位抢了过来。 他始终记着女配的遗言,倒是不曾为难幼帝,给了他一个王爷的封号,依旧准他暂住皇宫。 这一决定,日后险些酿成大祸。 幼帝慢慢长大,在别有用心的太监蛊惑下,对凌昭心生恨意,屡次使坏想害他,皆未能得手。 最后,幼帝的身世被揭穿。 原来他压根不是皇家血脉,而是宫妃与他人私通生下的孽种,于是凌昭命亲信关紧门窗,乱棍打死了他。 江晚晴穿越后,对其他人都有防备,唯独见这小小的婴孩,却喜欢的紧,终究不忍见他走到那一步。 于是,一天夜里,她在梦里和鬼差讨价还价,坚持把福娃一同带回现代。 鬼差同意了,只是有个条件。 原著中,女配是自缢身亡的,而江晚晴想带走福娃,就必须让凌昭赐她死罪。 江晚晴一口答应下来。 在这个封建主义盛行的时代,在这尔虞我诈身不由己的九重深宫,想风风光光活下去不容易,想找死有何难? 这条件未免过于简单。 江晚晴微微笑了起来,执起话本,又翻了一页。 快了 她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等着多年未见的‘初恋情人’不请自来,上门叙旧。 ——大戏已经落幕,就差这最后的谢幕礼。 窗外蝉鸣阵阵,阳光晴好,素衣女子微微低着头,几缕乌黑的发垂在耳侧,纤纤玉指翻飞,那情景很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容定不想上前打扰,站定了。 宝儿看看自己的作品,又看看江晚晴的,忍不住叹道:“娘娘,您的手真巧,奴婢就没您这么仔细。” 江晚晴摇头,笑道:“都不是天生的,还不是练出来的么?小时候,家里请了先生教我和妹妹们琴技c女红,我学的最认真。” 宝儿打趣道:“您的妹妹们偷懒了吗?”嘴快说完,又急道:“娘娘恕罪,奴婢就是随口一说——” 江晚晴安抚道:“妹妹们没有偷懒,是我特别用心罢了,当时想着多一门技艺,日后总有用处。” 这是真话。 那时,她想的是,如果在古代学好一门乐器,以后回到现代,怎么说都是个小小行家了,总能兼职赚外快,如果学会女红那至少可以在爸妈面前炫耀一番,毕竟在家里,她是个懒虫,妈妈嫌弃她不会针线活,纽扣松了都不会缝上。 被迫离开父母,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享受着主子小姐的待遇,她反而变得勤快了。 江晚晴有点怅然,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见容定站在一边,惊讶道:“来了怎么不说话?给你留了点饭菜,你拿去。” 放置在一边的托盘里,有几道剩余的杏仁豆腐c罗汉大虾c燕窝鸡丝汤c八宝甜粥等菜肴。 别说是在等同冷宫的长华宫,就连低位妃嫔的宫里,也未必有这么好的菜色。 宝儿看他愣在原地,以为他看傻了眼,嘻嘻笑道:“小容子,娘娘赏你的,还不快谢恩?从进宫到现在,你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菜肴吧?是不是快馋死啦?” 容定反问道:“你见过?” 宝儿登时噎住,无言以对,瞪了他一眼,便不搭理他了,对江晚晴道:“娘娘,摄政王瞧着凶巴巴的,可他昨天来过一趟,今天咱们的饭食比以往更好,看来他是打算接您出去了。” 江晚晴不以为然,随意道:“他很凶么?” 宝儿回答:“看起来凶,魏公公怕他,奴婢也怕他——但是魏公公临走前说了,奴婢是个有福气的。”用眼角余光瞥了瞥主子,她又憨憨笑起来:“您看,魏公公都这么暗示了,您的太后之位,十有八九是稳当了!” 江晚晴摇了摇头,叹道:“傻丫头。” 正说着,外头又起了一阵骚乱,只是很快便平息了。 江晚晴向窗外看了看,遥遥望见宫门关着,想必是角门那边有事,便吩咐宝儿出去打探情况。 宝儿出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 江晚晴一手支着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吃食,问容定:“不合你的口味?” 容定平静答道:“娘娘赏的,自然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宝儿还在外头拍着门, 惊恐地叫着‘娘娘’c‘娘娘’。 但是此刻,宝儿的声音和窗外的雨声,都像隔着很远的地方, 听不太真切。 凌昭冷着脸, 极力维持的平静下,是死死捏住的双拳和额头上凸起的青筋,他走近两步,声音低沉:“你起不起来?” 江晚晴跪在地上,撇过头:“不是跪的你。” 凌昭冷笑一声。 江晚晴只看见他大步走到跟前,尚未反应过来,紧接着身子一轻,腾空而起, 视线瞬间模糊, 眼前的景致都颠倒了——等醒过神来,她已经被男人扛在肩头,头上簪着的玉钗掉到地上,一头青丝如瀑布散下,一朵白色的绢花也孤零零地飘落在地。 凌昭眼角的余光瞥见,状若不经意地走过,往那朵绢花上踩了一脚。 江晚晴一阵头晕,只来得及叫了声‘放肆’, 就被男人轻轻放在榻上。她坐了起来, 惊魂未定, 脸色本是苍白的,又因怒气泛起了红色:“你c你胆大包天,目中无人,岂有此理!” 凌昭却笑:“这话听着顺耳多了。” 江晚晴发髻乱了,黑发缠乱地落在肩上c背上,有几缕掉在额前,显得楚楚可怜,她捏紧了手中念珠,眉眼含怒:“无耻。” 凌昭原本弯着腰同她说话,干脆单膝跪了下来,平视她的眼睛:“大胆c无耻c岂有此理七年了,天底下那么多骂人的话,你还是只会这几句。” 他叹了口气,双眸泛起一丝柔和的光,语气放软:“你这样子,宫里可有人欺负你?凌暄把你关在这里,你受苦了。” 江晚晴方才被他简单粗暴的过肩扛吓的不轻,这会儿恢复了镇定,心跳渐趋平缓,不想同他演久别重逢诉旧情的剧本,见他抬起手,想替她拂去眼前的碎发,便冷冷打开他。 凌昭笑了笑,丝毫不恼:“生气了?”目光下移,落在她膝盖上,又问:“跪多久了,膝盖疼不疼?” 此时旁人若看见了,必会吓傻了眼,摄政王素来不苟言笑,七年来,只见过他冲着人冷笑,没见过他正常的笑一笑。 但是江晚晴只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我刚才说到——” 凌昭叹了口气,声音轻了下来:“你乖一点,听话,别使性子和自己身子过不去。” 江晚晴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沉积了七年的情意一旦爆发,只怕他连这里是皇宫都能忘光了,还以为是在尚书府,与她只是小情侣闹闹别扭。 她听不下去,缩回掉了一只鞋子的脚,用薄毯子盖住,正色道:“我是先帝的皇后,皇上的嫡母,你的皇嫂——晋阳郡主想必已经对你说过。” 凌昭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站起身:“我不信。” 江晚晴冷冷道:“如今我亲口与你说,你也不信么?” 凌昭沉默。 江晚晴一双漆黑的眼睛,平静地凝视着他,不带半点旧情:“王爷,我自幼熟读《女戒》c《女德》,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成为东宫太子妃的那一天起,我心里只有一个男人。先帝既然去了,我心已死,余生所求,唯有保全他留下的一点血脉,只愿皇上可以平安长大,直到亲政的那日。” 凌昭脸上的血色褪去,抬眸望向四周:“他把你关在——” 江晚晴淡淡打断:“先帝同我如何,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其中内情,不必与外人言明。王爷只需知道,无论我的夫君怎么待我,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凌昭点了点头,哑声道:“好一个心甘情愿。” 江晚晴沉默了会儿,掀起被子,本想站起来,可右脚的鞋子落在另一边,她只好穿着一只鞋子,右脚点地,走了一步。 凌昭道:“坐下。” 语气无甚感情。 江晚晴迟疑片刻,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凌昭已经走过去,捡起那只绣花小鞋,又折回来,弯腰替她穿上。 江晚晴低头看着他。 这男人站直的时候,像一座小山岿然不动,独立于世。 相比七年前,他的眉眼更为深刻,褪去了所有的少年气,只在俯身低头的一瞬间,依稀能找回从前的影子。 ——那个宠着她c爱护她,把她看的远远重于他自己的少年郎。 人生在世,奢求越多,失去越多。 所以从她穿到古代,成为书中的‘江晚晴’开始,她就确立了这辈子的首要目标,也是唯一的目标——完成任务,重回现代。 因此,对于这里的人,始终不动心c不交心才是正理,省的日后因为产生了牵绊,而优柔寡断。 福娃可以是例外,凌昭却不会。 她一早知道他是小说的男主,他心心念念的‘江晚晴’,不过是她一字一句斟酌着扮演的角色,相遇相处直至所谓的两情相悦,步步为营,全靠逼不得已练出的演技,其中谋划为多,真心少的可怜。 凌昭站了起来。 江晚晴退开两步,保持安全的距离,看着他:“王爷,皇上会有亲政的一天吗?” 凌昭不曾犹豫,答道:“不会。” 这本就是意料中的答案,江晚晴松了口气,直截了当问:“你想当皇帝?” 凌昭坦然道:“是。”停顿一会,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目光清明而坦荡:“我不欠他晚晚,我们不欠他什么。” 江晚晴知道他指的是凌暄,不是小皇帝,只道:“晚晚不是你能叫的,即便你欺皇上年幼弱小,来日篡位为帝,我也是你的皇嫂,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长幼有别,你尽早认清事实。” 凌昭气得容色惨淡,冷笑连连:“当年凌暄在东宫迎你为太子妃,我奉命戍守大夏边境,遭北羌部族围困,血战一月,身负重伤轻伤共有二十六处。后来凌暄即位,帝都皇城歌舞升平,靠的是什么?还不是我带将士苦守北地,拿命去拼,换回来的盛世繁华?” 他逼近神情冷漠的女子,微低下头,慢慢的c低而缓的问:“多年苦战,换得北羌退兵,如今天下太平,我不该拿回我应得的么?” 江晚晴神情不变,心静气和:“你拿回你应得的无错,但我身为先帝的皇后,也有我应当守护的。” 半晌无言,她抬眸时,已然换了另一种表情,眼底尽是凌厉的锋芒:“保不住皇上的帝位,是我的错处,我愧对先帝,无颜活在世上,就请王爷赐道旨意,了结我的性命罢!” 凌昭从进来到现在,受的气比这七年加起来都多,气得他觉得自己准得折寿十年,可再怎么生气,也不像这一刻——她最后的那句话,如晴天霹雳,他不可置信地问了遍:“你说什么?” 江晚晴笑了笑:“后妃自戕是为大罪,王爷他日登基为帝,请赐一道旨意,恩准我追随先帝而去,这于我于王爷,都是解脱。” 终于说到正题,她内心高兴起来,面上也格外庄重:“你是摄政王也好,使下作手段称帝了也罢,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忘记提醒你,你的皇位是怎么名不正言不顺偷来的!即使你不见我,我也会每日诅咒你,你怎么得到的皇位,就会怎么失去,总有一天不得善终!” 凌昭很久说不出话来,斗篷掩盖下,手都在颤抖,最终,他怒极反笑:“从前毒咒我的北羌人不计其数,如今多你一个又有何妨!” 他看着女子冷然相对的眉眼,又笑了一声,话里话外满是自嘲和失望,声音低了下去:“晚晚,我在外打了七年的仗,总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一条命回来见你你就只有这些与我说?” 不问他在外过的如何,不问他可曾受伤c可曾遇险。 她只说,别无所求,只求他赐一死足矣。 江晚晴淡漠道:“为人臣子,带兵打仗c平定疆土,本就是王爷分内之事。” 凌昭怒极,狠狠将桌上的一盏茶砸下,随着一声突兀且尖锐的脆响,茶杯四分五裂,冷茶泼了一地。他胸口起伏,双目泛红:“既然这就是你所求,本王成全你,难为你一片痴心向着他!” 江晚晴心中大喜,为了不让他看出来,赶紧转过身,装出高傲不屑一顾的模样。 凌昭猛地一脚踹开门,扬长而去。 江晚晴听见声音,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深呼吸好几次,才平复下激动又兴奋的心情,谁料转身一看,那男人竟然又原路折了回来,立在门口,阴沉着脸:“还有一事。” 江晚晴差点吓出了心脏病,急忙收敛笑容,清清冷冷地睨他一眼:“何事?” 凌昭面无表情:“那只狗本是送去泰安宫的,下头的人粗心大意,任它跑进殿内,本王才来带它回去——”他别过脸,语气又冷又硬:“——并非刻意来这一趟。” 说完,转身就走,把门摔得震天响。 江晚晴望着门上簌簌落下的尘屑,看了好久,才嘀咕了句:“神经病。” 容定从房里出来,驻足听了会儿她的碎碎念,不由低笑了声,屈起长指,敲了下她的脑袋。 宝儿‘唉哟’一声,睁眼看见是他,恼怒道:“我在求菩萨佛祖保佑娘娘,你少来捣乱。” 容定轻挑眉梢:“与其求神拜佛,不如拜我——我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佛祖可不一定知道。” 宝儿啐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姑奶奶面前吹牛!” 容定收敛笑意,正经道:“怎是吹牛?摄政王动一动手指,我就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宝儿:“呸!骗鬼去吧。” 容定也不和她理论,突然提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前些天摔死了个宫女,尸体迟迟没拉出宫去,你听说了么?” 宝儿厌烦极了,使劲赶他:“你没看我正忙吗?我没空跟你掰扯,快走快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长华宫。 小宫女宝儿端着托盘,刚走到殿门口,忽听西边儿传来一阵幽怨的哭声,如泣如诉, 不胜凄楚, 不禁趁着没人翻了个白眼。 这都大半年了,李贵人的眼泪就跟长江的水似的, 怎么也流不尽。 风里携来断断续续的哭音:“皇上,皇上,嫔妾冤枉冤枉啊!” 宝儿怔了怔,回首望一眼远处的琉璃瓦, 叹了口气。 这疯疯癫癫, 终日流泪的李贵人, 竟是不知她口中的皇上, 早就成了先帝。 太子都已经登基了。 想到这里,宝儿又加快脚步, 往正殿走去。 宝儿年纪小, 入宫的时间不长, 初来乍到没几天,就被指派到了长华宫——这儿原先是个当差的好地方,正殿住着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娘娘。 先帝自年少时便有风流名声,一生多情, 可至死都只有一个孩子, 也就是前些天登基的年仅五岁的小太子。 太子是由一名身份低微的后妃所出, 才几个月大,那女人不知犯了什么事儿,畏罪上吊了,先帝便着人把孩子抱给皇后养。 直到七个月前。 先帝一道圣旨,将皇后幽禁于长华宫,此生不得踏出宫门半步,等同于打入冷宫不得超生,徒留个不顶用的虚名。 宝儿进宫这么久,几乎从没听人提起过皇后。 她就像是宫里的一道禁忌,所有人都对她讳莫如深,若非亲眼所见,每日伺候着,宝儿只怕要将这位失宠的娘娘当成洪水猛兽。 可她家娘娘分明是天仙般的人,最是温柔良善。 江晚晴正在偏殿看书。 自从下了禁令,这里伺候的,只剩宝儿和一名也是新来的小太监容定。 长华宫的老人死的死,调走的调走,全不在了。 宝儿和容定即便有心收拾齐整,可偌大的一个宫殿,到底心力不足,因此殿内难免显得破败。 江晚晴身着一袭缟素的裙子,一头乌黑的秀发挽成简单的发髻,用玉白的簪子定住,脸上脂粉未施,此刻正悠闲地坐在榻上,倚着窗,神态慵倦,苍白纤细的手指,缓缓翻过一页纸。 窗外依稀能听到李贵人的凄凉哭声。 宝儿生怕皇后触景伤情,忙放下托盘,便想关上窗子:“娘娘,快吃饭罢,您瞧瞧,今儿这饭菜可好的很呢。” 江晚晴轻轻按住她的手,笑道:“我正在念窦娥冤的话本,你且开着窗,李贵人哭的这般情真意切,听着才有气氛。” 宝儿一愣:“娘娘?” 江晚晴摇了摇头,没有多说,看了一眼装着的几道小菜,又是一笑:“有心了,都是我爱吃的。” 宝儿这下来了精神:“可不!就算从前先帝在时,咱们宫里的膳食用度也不算太差,但跟这几天没法比!”静了一会儿,她扬起嘴角,笑弯了圆圆的眼睛:“底下的人都有眼色,知道太子殿下登基了,娘娘不日便会从这里出去,毕竟您养育过太子,就该是正经的太后——” 江晚晴听了不觉欢喜,反倒惊讶地看向她:“为何?” 宝儿一滞,支支吾吾道:“因为c因为您养育了太子” 江晚晴莞尔道:“我又不是他的生母,不过养了他几年。再说了,太子才几岁,能作的了什么主?” 宝儿张开的嘴慢慢合上了,像弯弯的月牙般的眼睛,也染上了失望的神色。 江晚晴拿起筷子,夹了点菜吃。 过了会儿,宝儿开口:“那该是摄政王作主了。” 江晚晴低垂着眉眼,不置可否。 宝儿在一旁端茶递水,咕哝道:“摄政王若是有心,说不定会接您入慈宁宫——” 江晚晴筷子一顿,突然笑了一声。 宝儿奇怪道:“娘娘,怎么了?” 江晚晴抬眸:“宝丫头,你入宫太晚,宫里的事不清楚就罢了,连从前帝都街头巷尾的流言,也全不晓得么?” 宝儿脸一红:“奴婢家住琼州,爹爹在小地方当官,许多帝都的事确实不知。” 江晚晴柔声道:“我不是在怪你。” 待得茶余饭足,江晚晴看见宝儿准备撤下碗筷,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容定上回挨了板子,还没养好伤吗?” 宝儿想了想,答道:“前几天去看他,分明好的差不多了,只说是头晕——我看啊,八成是犯懒不肯起来,我待会瞧瞧他去。” 江晚晴颔首。 等宝儿走的远了,榻上的人才长出了一口气,展露笑容。 终于终于快结束了。 不容易啊。 江晚晴是生于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平平安安长到十七岁,正是花一样美好的年纪,偏偏因为一场车祸,魂穿进了一本看过的宫斗小说,成为了和自己同名同姓c时年刚满三岁的奶娃娃女配。 这个女配在原著中从未露面,一直活在别人的回忆杀里。 ——主要是男主的回忆里。 男主名凌昭,是个年少有为的皇子,少年时便能领兵出征,多年来立下战功无数,受封燕王,然而生性沉默寡言,极为内敛,他父皇最钟爱的儿子不是他,而是早逝的元后所出的太子凌暄。 凌暄体弱多病,风流浪荡,怎么看都不适合当帝王。 可老皇帝才不管,铁了心要让凌暄继位。 凌昭的母妃和女配的母亲是手帕交,因此两人算得上两小无猜,早生情意。 男主英雄年少,女配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更是美貌之名动京华,端的是一对璧人,只可惜天意弄人。 有一次,凌昭率兵出征,虽然险胜,但是损失惨重,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回到帝都,老皇帝因为他几度将在外抗命不从,说了他几句,凌昭一反常态,居然严词指出父皇听信朝中庸人之言,用兵有误。 这可好,父子彻底闹翻了。 因为凌昭态度强硬,拒不认错,老皇帝差点夺去他的封号,还把他关入大牢。 女配吓坏了,苦苦哀求尚书父亲替凌昭说说话,但江尚书身为久经官场的重臣,哪会干这蠢事,当然不允。 这时,太子凌暄竟主动托人带话,说是可以帮这个忙。 作为代价,他会请老皇帝,为他和女配赐婚。 女配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应允。 太子替燕王求情,老皇帝遂准凌昭戴罪立功,从此戍守边疆重镇。 凌昭出狱后,没来得及沐浴修整仪容,听闻女配将被指给太子,急匆匆去质问女配,就顶着一张憔悴至极的脸,和满身的狼狈。 他问女配是不是为了他才答应指婚,他问女配是不是被太子逼的。 女配含泪否认,狠心赶他走。 凌昭戍守边城的第二年,老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称帝。 女配虽然成了新帝的皇后,身份尊贵,但是一颗心全在凌昭身上,侍寝不情不愿的,总是暗自垂泪,神情悲切。 凌暄不愿勉强,但自己的女人老想着他的兄弟,心里肯定不好受,于是每次都闹的不欢而散。 成亲数载,竟是从未圆房。 最后,因为一件事触及了凌暄的底线,他实在容忍不下去,虽不曾废后,却把女配幽禁于长华宫,帝后形同陌路。 凌暄体弱,当了不足七年的皇帝就病逝了,临死前,不知出于什么诡异的心态,把远在苦寒之地的凌昭调回来,遗诏上封他为摄政王,辅佐幼帝。 女配生了一颗苦情白莲花的心,想到自己先是嫁了先帝,愧对摄政王,又对摄政王有情,愧对先帝,终究罪该万死,于是选择三尺白绫了却余生,动手前留下一封遗书,求摄政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她的家人,善待年幼的小太子。 凌昭大受打击,又从母亲口中,得知女配当年的确是为了他,才嫁的先帝。 自此,女配成了他心尖上的白月光,直到两年后,和女配极为相似的庶妹,也就是小说的女主经选秀入宫,开启正文的宫斗剧情。 在原著里,女配是真正人美心善的白莲花,两朝帝王白月光,凌昭爱她,凌暄爱她,甚至原女主对她也充满了敬慕思念之情。 奈何一生情路坎坷,结局惨淡。 这可苦了江晚晴。 她虽是穿越者,却和很多前辈不同,她在现代生活幸福,父母恩爱,家中大富大贵谈不上,小康是够得着的——有车有房,吃穿不愁,就在穿越前不久,老房子拆迁赔了一大笔钱,日子眼看是越过越好了。 突然魂穿过来,变成尚书府的大家闺秀,最初的懵逼过后,江晚晴直犯愁。 她想念家中亲人,想念科学发达c生活便利的二十一世纪。 作为一个轻度手机依赖症患者c以及轻度网瘾患者,她在古代的每一天都是煎熬,虽然平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周围总是一群人可供使唤,但父母远在天边,夏天没空调,上网靠作梦的日子,她实在不想要。 好在有一天梦里,鬼差托梦给她,说是地府工作出了重大失误,这次穿越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但只要她依照书里的剧情走完全程,就能回到现代。 此刻她真正的肉身陷入车祸后的植物人状态,古代一年只等于现代一日,只要她乖乖听话,等领完热便当,就能回到自己身体里。 于是,江晚晴熬啊熬,熬啊熬。 从尚书府闺阁到寂寞深宫,她尽职尽责地扮演着白月光女配的角色。 男主凌昭也好,她名义上的夫君凌暄也罢,在她眼里都像是游戏的npc,唯一的作用是协助她完成任务,领取奖励。 唯独那小太子,那乳名为福娃的孩子,却是不同的。 按照原著的剧本,凌昭当上摄政王后没多久,就威逼利诱,胁迫幼帝下了禅位诏书,把皇位抢了过来。 他始终记着女配的遗言,倒是不曾为难幼帝,给了他一个王爷的封号,依旧准他暂住皇宫。 这一决定,日后险些酿成大祸。 幼帝慢慢长大,在别有用心的太监蛊惑下,对凌昭心生恨意,屡次使坏想害他,皆未能得手。 最后,幼帝的身世被揭穿。 原来他压根不是皇家血脉,而是宫妃与他人私通生下的孽种,于是凌昭命亲信关紧门窗,乱棍打死了他。 江晚晴穿越后,对其他人都有防备,唯独见这小小的婴孩,却喜欢的紧,终究不忍见他走到那一步。 于是,一天夜里,她在梦里和鬼差讨价还价,坚持把福娃一同带回现代。 鬼差同意了,只是有个条件。 原著中,女配是自缢身亡的,而江晚晴想带走福娃,就必须让凌昭赐她死罪。 江晚晴一口答应下来。 在这个封建主义盛行的时代,在这尔虞我诈身不由己的九重深宫,想风风光光活下去不容易,想找死有何难? 这条件未免过于简单。 江晚晴微微笑了起来,执起话本,又翻了一页。 快了 她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等着多年未见的‘初恋情人’不请自来,上门叙旧。 ——大戏已经落幕,就差这最后的谢幕礼。 书里的凌昭的确对初恋白月光一往情深,可是白月光自尽后,他就无欲无求沉迷皇帝这职业了。 根据原作,他来后宫的次数算不得多,基本雨露均沾,按照位份依次过夜。 原女主江雪晴正式进宫前,他甚至没有特别的偏好,对嫔妃的要求更是简单。 ——安分,不作妖,不闹腾。 否则该杀该罚,绝无二话,从不心软。 可见他当上皇帝以后,并非恋爱脑的人设,怎么现在就那么不上道呢? 江晚晴唉声叹气了半天,肚子饿了。 正好外头送来了下午的点心,江晚晴便和容定宝儿一起分了吃。 才刚吃下一只软糯糯的豆沙馅青团,刚想再拿一只,远处一阵喧哗,依稀能听清‘摄政王’三字。 江晚晴心头一凛,把盘子一推,催促宝儿:“快藏起来。” 宝儿不明所以,听主子吩咐,点了点头,可还没走出门,已经听到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江晚晴微微蹙眉,道:“来不及了。” 容定很有默契地从宝儿手里拿过盘子,高高举起,直接往地上一砸。他挡在江晚晴身前,再多碎片纷飞,也未曾触及她的衣衫。 宝儿倒是吓的尖叫了声,容定转向她,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笑了笑,无声的作口型:“嘘” 外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容定走回江晚晴身边,看见方才慌乱之间,她的唇角还残留一点豆沙,便抬起手,用干净的帕子,替她轻轻拭去。 少顷,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沉重许多。 宝儿大气也不敢出,已经先跪下了,头低低的:“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定见那行走间衣袂无风自动的男人快到门口了,暗暗叹一口气,心想罢了,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坐,生而为人心态首先得放平,能屈能伸才活的轻松。 从前凌昭跪自己,现在换他跪一跪也没什么所谓。 他低下头,却听江晚晴突然开口,对那锦衣华服的来客道:“这名小太监伺候本宫的时候伤了腿脚,后来又挨了一顿打,不便行跪礼,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容定一怔,细长凤眸中,似有温柔流光一瞬而过。 凌昭没把心思放容定身上,只是弯下腰,捡起摔烂了的团子,淡声问:“怎么,不合胃口?” 江晚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目光:“吃不下。先帝已去,皇上受你挟制,本宫还能吃下什么东西?” 宝儿偷偷瞧了自家娘娘一眼。 咦,奇怪了。 娘娘今天胃口不挺好的么,早上多吃了半碗粥,就刚才吃团子还津津有味的,怎么突然又食不下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他是以什么身份去的?摄政王? 又是为的什么,见先帝的皇后c新帝的太后,还是见他的皇嫂? 想着这些事情, 凌昭难免心烦, 刚进门, 秦衍之就过来了,低声道:“王爷, 江尚书来过了,等了一会功夫,没见您回来,被我劝走了。” 凌昭点了点头,走了几步,不禁嗤了声:“你抽空指点他几句,也好让他心里有底, 他若能安守本分, 本王自然不会动他的乌纱帽, 省的他动不动自己吓自己,宫里见了本王, 总是一副做贼心虚的嘴脸。” 秦衍之应道:“属下明白。还有一事,晋阳郡主来了。” 其实也不用他说了。 晋阳郡主在厅里等了半天,总算等来了人,喜不自禁地迎上前, 忽然又顿住, 斜了眼秦衍之:“我和王爷有几句话说, 你暂且退避。” 秦衍之心里暗笑,这位郡主是真不把自己当客人,面上不露分毫,恭敬道:“那属下先行退下。” 晋阳郡主又打发了自己的侍女出去,在门外候着。 凌昭不耐烦与她周旋,开门见山:“你有什么事?” 晋阳郡主捏住衣角,难得的扭捏了会儿,脸色泛红,突然轻轻叫了一声:“七哥。” 凌昭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说人话。” 晋阳郡主羞红了脸,窘迫道:“你你气死我了!” 凌昭道:“本王公事缠身,你若没事,早些回去。” 晋阳郡主看着他摆出赶客的冷漠样子,心中生气,哼了一声,飞快的说:“我去过长华宫了。” 果然如她所料,凌昭闻言立刻回头,盯着她看了会儿,眼底已见怒气:“都是废物。” 他说的本是魏志忠和手底下的人,明明他吩咐过,对长华宫要尽心尽力,怎么还会让晋阳闯了进去。 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可晋阳郡主听真切了‘废物’两字,还以为是在骂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冷笑道:“是啦,在你眼里我是废物,其他人全是废物,就长华宫里那个人是最好的,可人家一颗心挂在先帝身上,早不记得你了!” 凌昭沉声道:“你乱说什么?” “我可不是乱说的!” 晋阳郡主怒气上头,把长华宫里听见的话,全部重复了一遍,末了还添油加醋地强调江晚晴有多真爱先帝,对和凌昭的旧情,又是怎样极力撇清c嗤之以鼻。 她说的口干舌燥,好不容易说完了,却见凌昭脸上压根没什么表情,不觉气道:“你也别认为我背后告状,我是小人——是她自己叫我跟你说的。亏你这些年在外打仗,吃了那么多的苦,还念着她,她呢?先帝锦衣玉食供着她,奇珍异宝哄着她,她就这么轻易的把你丢到脑后了!” 凌昭坐在主座上,问道:“说完了?” 晋阳郡主道:“不信你进宫,自己问她!” 凌昭抬眸,看着她。 晋阳郡主哼了哼,不作声了。 凌昭淡声道:“说完了就走,让秦衍之送你出去。” 晋阳郡主气得头顶冒烟,咬牙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到这,又觉得骂他是狗太过不敬,撇过头大声道:“你总会后悔的!” 过了一会儿,秦衍之开门进来,方才看见晋阳郡主气冲冲离开,他料想这脾气火爆的郡主,定是在王爷这里摔了跟头,便道:“王爷,属下已经叫人护送郡主回去了。” 凌昭端起一盏茶,道:“明早你随我进宫,你去问问魏志忠怎么办的差事,竟让晋阳闯进了长华宫。” 秦衍之点头,少顷,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今日,王爷可曾” 凌昭没答话。 秦衍之便知道,闹了半天,晋阳都见过江皇后了,自家主子到底没能进长华宫的门,也不知道在跟谁怄气。 凌昭沉吟片刻,道:“上回,五哥送的那只性格温顺c与人亲近的猫,可还养在王府里?” 秦衍之听他问起,觉得奇怪,答道:“还在。” 凌昭道:“明天一道送进宫,给皇上作个玩物,免得他过于悲伤,啼哭不止。” 秦衍之更加莫名其妙,然而他自小跟在凌昭身边,很快想通了他的目的,顿时有点无语——他家主子对着江家小姐,一向脸皮薄,怕是明日送猫时,想弄个‘意外’松手,等猫儿跑进了长华宫,他正好找到借口进去。 王爷现在大权在握,见一面罢了,偏要费尽周折。 秦衍之领命离去,走到门边,蓦地停下来,转身道:“王爷,张远先生的话,您考虑了么?” 凌昭抬头,看向他。 秦衍之硬着头皮道:“属下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可张先生一心为您着想,所言句句在理。夜长梦多,请王爷切勿感情用事。” 良久,没有声音。 秦衍之额角滴下冷汗,正想跪下请罪,忽听前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笑,他愕然抬头。 凌昭站起身:“禅位诏书早已拟好,待先帝下葬之日,便会借由小皇帝的口,宣之于众。”走到秦衍之身边,他定住,侧眸:“怎么,连你也觉得,本王会妇人之仁?” 秦衍之大喜:“王爷英明!” 凌昭又道:“这些天,本王想的只是如何登上皇位,而非应不应该。” 帝位他志在必得,但长华宫里的人也是他无论如何都要留住的。 想起江晚晴,晋阳郡主的话又在他耳旁响了起来,吵吵嚷嚷的,叫他一阵气恼,今日他在长华宫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里头的人怎会听不到,她不肯出来,难道是因为晋阳说过的话不,绝不可能。 凌昭眸色一暗,对秦衍之道:“你现在就去找那只猫,把它关进笼子里,千万别出差错。” 秦衍之:“” 长华宫,夜色深沉。 今晚本是宝儿守夜的,可这丫头贪睡,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盹儿,江晚晴梦中惊醒,坐了起来,她还是睡得死死的,一无所知。 江晚晴也没想叫她。 都说寒夜漫长,可对江晚晴来说,夏天的夜晚也不好过。 尤其今年格外的闷热,早前下过一场小雨,本以为能散散热气,然而没什么大用,晚间躺在床上,浑身都在冒汗,衣衫贴在身上更是难受,胸口闷的透不过气来,恨不得把衣服全脱了只剩肚兜,图个凉快。 碍于身份,她是不能这么干的。 今晚这噩梦,八成就是热出来的。 梦里,她回到了久违的现代,头顶艳阳高照,她在小卖店里,买了一支巧克力夹心雪糕,迫不及待地撕掉外面的包装,正准备咬一口解热,不料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把她的雪糕抢了过去。 她转过头,猛然看见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却是她才死了不久的丈夫。 凌暄带着笑,高高举起那支雪糕,挑眉道:“孤贵为东宫太子,一般的凡尘俗物,自然不放在眼中。江姑娘若想报恩,不如以身相许?” 她急得踮高脚尖,嘴里叫道:“你还给我,你还给我!” 凌暄好整以暇:“不还,以身相许了才还。” 她够了半天够不到,跳了起来,总算快碰到了,那支珍贵的雪糕却融化得差不多了,奶油掉到地上,糊成一坨。 江晚晴一下子清醒过来。 梦里凌暄那句不要脸讨打的话,他是真的说过的。 当时老皇帝龙颜震怒,凌昭陷入险境,凌暄便如书上写的,托人带了话,还和江晚晴秘密见过一面。 那是在一间茶馆的二楼雅座,独间厢房里有一扇窗户,正对着河。 太子倚着软枕坐在窗边,容色和平时一样,倦怠而苍白,毫无血色,他手里捧着一个小手炉,视线落在她身上,眉梢眼角染上一点浅浅的笑意,轻声道:“孤贵为东宫太子,一般的凡尘俗物,自然不放在眼中,江姑娘若想报恩,不如以身相许?” 江晚晴对于凌暄,总比对凌昭多了一份警惕和慎重。 凌昭好歹是小说的男主,对他的心性c成长历程等等,都有详尽的描写,可凌暄就不一样了,他比自己这个女配还路人,只知道是个短命的药罐子,还抢了男主心爱的女人。 同样是回忆杀里的角色,作者描述过江晚晴的美貌和柔情,对于凌暄,却只是一笔带过。 江晚晴和凌暄相处时,一直害怕自己崩了人设,导致剧情生变,所以总是很累。 凌暄死后,江晚晴才算彻底放下心,也没再怎么想过他,直到今夜。 为了平复心情,她又开始背诵手机号码,手机密码,电脑密码,还有她微微张着嘴,震惊了好一会儿,努力想要回忆那几个数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江晚晴弯下腰,脸埋在被子里。 想不起来,还是想不起来。 千防万防,她还是忘记了自己的支付密码会不会有一天,她连父母的名字c容貌都忘记了? 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她咬着下唇,努力不让心头的委屈和恐惧扩散,不让眼里的水雾凝聚成泪。 半晌,江晚晴胡乱地穿上鞋袜下地,打开窗,任由月色安静地洒在身上。 她披散着长发,跪在地上,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无声的c虔诚的祈祷:“诸天神佛在上,若能平安回到现代,信女愿意余生不再看言情小说,要看也不看穿书类型的。” “信女愿用十个凌暄,换一支雪糕,不用巧克力夹心,赤豆的就好。” “信女愿用十个凌昭,换半小时的空调。” 容定揉着眼睛,走到房门口,看到的便是重重珠帘帷幔后,只穿着单薄中衣的女子,满头青丝长至腰际,正可怜而无助地跪着,双手放在身前,不知在祝祷些什么,隐隐有压抑的哽咽声传来。 他心中一惊,瞥见宝儿仍在呼呼大睡,眉心便拧了起来。 当初他安排刚进宫c底子清白的宫人过来,本是为了杜绝有人在江晚晴身边安插眼线,伺机对她下手,可宝儿这死丫头,未免也太粗心大意了。 容定见江晚晴还跪着,难免心疼,轻手轻脚走过去:“娘娘,地上凉,跪久了对膝盖不好。” 江晚晴倒是吓了一跳,看见是他,才松了口气:“你走路都没声音的。” 容定低低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便由着他扶自己起来,往床边走。 月光一照,容定见她眼圈红红的,心口一紧,柔声问:“娘娘,出什么事了?” 江晚晴方才祝祷到一半,心酸地哭了起来,如今还哽咽着,嗓音颤颤的:“没有天气太热,睡不着,怪讨人厌的。” 容定一怔,随即释然。 是了,他的皇后自小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夜晚若是热了,自然有人照应,何时吃过这种苦头,定是委屈了。 容定寻了一把扇子过来,坐在床下的小杌子上,轻声道:“娘娘安心睡。” 江晚晴‘嗯’了声,哭的累极了,未及多想,合上眼不久便睡着了,只隐约觉得,这一晚的梦里,吹起了阵阵微凉的风,像很久很久以前,慢悠悠转着的老式风扇,温暖又熟悉。 这一夜,江晚晴难得睡得安稳,早上醒了,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才见宝儿愧疚地站在一边,而床边则是满面倦容的少年。 容定眼底泛着一层青黑,手里还执着那把破旧的扇子。 难道他扇了一晚上的风? 江晚晴醒了,容定便放下了扇子,声音沙哑而疲惫,对宝儿道:“愣着作甚?娘娘醒了,打水进来。” 宝儿‘唉’了一声,怯怯地出去了。 江晚晴半坐起来,叹息一声,轻轻拍了下少年的手:“小容子,你是个好人,在我身边,太可惜了。” 容定一怔,彻夜未眠,脑子便有些昏沉沉的,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了她温软的小手。 他这极为坦然的反应,倒是让江晚晴傻眼了,好歹学了二十年的古代规矩和教养,她凭本能的呵斥:“你放肆!” 容定惊醒,忙收回手:“娘娘恕罪。” 江晚晴双手撑在床榻上,盯着他一会儿,忽然展颜微笑:“真是傻的。”她拢了拢长发,道:“回去休息吧,一夜没合眼了,你不觉得累么?有宝儿在我身边,你放心。” 容定道:“是。” 退出房间,茫然走了一段路,容定低下头,看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的十指渐渐并拢,虚握两下。 他定定地看着,不曾抬头,细而长的眼睫覆盖下,疲倦的双眸逐渐涌上温柔的情愫,唇边也有轻浅的笑意。 从前不是没牵过她的手,但大都是人前作样子,礼节罢了。 如果他记得不错,这算是他们私底下的第一次牵手。 果然,福祸相依,否极泰来。 他就知道,这一生,未必真的就不好了。 她是真的想不通透。 书里的凌昭的确对初恋白月光一往情深,可是白月光自尽后,他就无欲无求沉迷皇帝这职业了。 根据原作,他来后宫的次数算不得多,基本雨露均沾,按照位份依次过夜。 原女主江雪晴正式进宫前,他甚至没有特别的偏好,对嫔妃的要求更是简单。 ——安分,不作妖,不闹腾。 否则该杀该罚,绝无二话,从不心软。 可见他当上皇帝以后,并非恋爱脑的人设,怎么现在就那么不上道呢? 江晚晴唉声叹气了半天,肚子饿了。 正好外头送来了下午的点心,江晚晴便和容定宝儿一起分了吃。 才刚吃下一只软糯糯的豆沙馅青团,刚想再拿一只,远处一阵喧哗,依稀能听清‘摄政王’三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自从凌昭留了狠话, 江晚晴就在等他许下的‘成全’。 虽说死后就能回现代, 见到父母和朋友,但是对于死亡, 她到底也是有点害怕的, 起初便是以这种又畏惧又期待的情绪, 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就连傻乎乎的宝儿,都知道主子狠狠得罪了摄政王,怕王爷暗地里使坏, 便格外留心起了平时的饮食,紧赶着翻找出从前试毒的银筷子。 等王爷离开后, 外头送饭菜进来, 宝儿自告奋勇, 抢着就要试毒。 这可真是麻烦透了。 江晚晴抢过宝儿手里的筷子, 牢牢护着自己的饭食, 不准别人动,夹起一筷子就要往嘴里送。 宝儿心惊胆战, 死命地拽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吃那不知有毒没毒的菜, 哀求道:“娘娘听奴婢一句, 王爷动了好大的脾气, 只怕他存了歹毒的心, 这菜先让奴婢替您试一试!” 江晚晴叹道:“就算当真是催命的饭, 那也是我的命数。我受困于长华宫, 本就只能任人宰割,躲得了今天,还能躲明天吗?” 宝儿双眼含泪,拼命摇头:“使不得c使不得!真c真有万一,奴婢也要走在娘娘的前头,怎可让娘娘以身犯险!” 江晚晴无奈:“他要杀的是我,你死了有何用。宝丫头听话,快放开人生自古谁无死?也许我的死重于泰山呢。菜都凉了,该上路了,你别捣乱——” 宝儿只是不肯,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容定执起筷子,不慌不忙地尝了一口。 宝儿和江晚晴皆是一怔。 江晚晴第一个反应过来:“小容子,你——” 容定淡淡笑了笑,声音平和:“口味淡了些,还好。” 宝儿花容失色,惊叫道:“小容子你傻啊!快吐出来,万一有毒的,可不害了你的性命!” 容定又是一笑,平静地一道道菜尝了过去,然后放下筷子,道:“娘娘请用。” 江晚晴盯着他一会儿,见他容色如常,过了好些时候,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嘴唇也没发黑,依旧是极好看的淡粉色。 宝儿喜道:“娘娘,没毒!” 江晚晴却失了兴致,起身离开,恹恹道:“我没胃口,你们自己吃。” 宝儿茫然望着主子的背影,呆了会儿,转头看着往碗里夹菜的少年,扬眉道:“瞧不出来,你的舌头这般挑剔,平日里吃惯了粗食,御膳房送来的山珍海味,你倒嫌弃味道淡了。” 容定微笑,道:“我也瞧不出来,原来宝儿姑娘的胆子这么大。” 宝儿奇怪:“你什么意思?” 容定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口,一本正经道:“幸好无毒,若是里头真加了点什么,宝儿姑娘抢过去吃了,先是眼睛流下黑色的血,和你的眼泪混在一起,好不吓人。接着鼻子和嘴巴也流血,牙齿都染成了黑的,最后七窍流血,死状凄惨,堪比索命厉鬼——” 宝儿每听一句,脸色就白了一分,忍不住捂着耳朵,跳了起来:“你乱说什么?走开走开!就知道吓唬我!” 容定见她慌不择路地逃走了,笑了笑,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端起碗,走回江晚晴的房里。 江晚晴坐在床上,脸上写满了失望,正在连连叹气。 容定蹲下,柔声道:“方才王爷在时,娘娘跪了好一会儿,又掉了眼泪,折腾下来不累么?好歹吃一点。” 江晚晴扭过身,向着床里边:“说了不吃。” 容定夹起一筷子菜,哄道:“就一口。” 江晚晴闷着不说话,他便一直举着筷子,江晚晴看不过去了,双唇张开,任由他喂了点菜,心不在焉地吃下去,味同嚼蜡。 容定眼里漫开一丝笑,就那么一筷子一筷子的,耐心喂了下去。 江晚晴原本一心求死,根本没的胃口,后来一想,就算等死,那也要存足力气,没准凌昭准备登基以后,才一道密旨送她升天呢? 她看着容定,很有几分不好意思,接过他手里的碗筷:“你刚才说味道淡了?我吃着正好。” 容定眸中温柔似水,耐心解释:“小时候,我三不五时的生一场病,各种各样的药用了不下百余种,尽是些苦涩难下咽的,因此我的口味挑剔,甜要极甜,咸也要极咸。” 江晚晴劝道:“这习惯不好,多糖多盐易得病。” 容定笑起来,细长的眼睛弯着,眼底的柔情更是能滴出水来:“多谢娘娘关怀。” 等到他退了出去,江晚晴斜靠在床榻上,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巧合吗? 自小体弱多病的人,难道都有这坏毛病? 上一个口味这么古怪,甜要极甜,咸要极咸的人如今躺在永安殿的金棺里,早已过世多时。 文府。 大学士文和翰年初刚过六十大寿,为官数十年,历经三朝天子,先帝驾崩后,他一连哀哭几日,身穿孝服,只吃稀粥c喝白水,整个人干枯得像老了十岁。 他的夫人和孩儿们劝也劝过了,求也求过了,文和翰一概不听,他们便也无计可施,只能跟在老爷身边哭泣。 这一晚,文和翰把大儿子单独叫进了书房。 文有孝看着父亲瘦得凹下去的双颊,忧愁不已,忍不住苦劝:“父亲,先帝驾崩,皇上年幼,正需要您的扶持,您便是顾念着皇上,也不能累坏了身子!您想想,若是没了您这一派的支持,皇上可就任由摄政王发落了!摄政王早有不臣之心,皇上落在他手里,怎会有好下场?” 文和翰长叹一声,疲倦道:“先帝一世英明,若非他多病缠身,早早离世,将来必成一代明君,千古留名。” 文有孝无奈道:“先帝若当真聪明,又怎会在重病不起的时候,把摄政王从北地调了回来?可不是聪明一世c糊涂一时啊!” 文和翰脸色一沉:“住口!” 文有孝欲言又止,不敢触怒父亲,只得把牢骚都吞回肚子里。 其实,这些天来,文和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先帝分明一直防着摄政王,可又为什么在生命燃尽之时,作出这样令人费解的安排? 文和翰想不通,便也不想了。他看着长子,招了招手:“有孝,你过来。” 文有孝走了过去。 文和翰转身,取出架子上的几本书,手探到架子后,拿出了一样东西。 文有孝一看,大惊失色:“这是这是先帝的密诏?” 文和翰郑重点头,神色肃穆:“摄政王篡位之心不死,先帝在世时,为父深受皇恩,如今唯有一死以报先帝,明日早朝上,我将痛斥摄政王意图谋逆c其心可诛——即便血溅七尺,在所不惜!” 文有孝脸色惨白,扑通一下跪地:“父亲万万不可!” 文和翰长叹,惨笑道:“只有如此,才能拖延一时,使摄政王有所顾虑,不至于即刻便对皇上动手。只要皇上能长大,以后就有指望了” 文有孝浑身发颤:“父亲对先帝鞠躬尽瘁,可为何不想想我们满门的性命,也要就这么白白断送了么!” 文和翰皱眉,往他身上踢了一脚,怒其不争:“糊涂东西!我怎会生出你这么贪生怕死的儿子!” 他拿起桌上的东西,又道:“这是先帝临终前托付我的,先帝曾再三叮嘱,其中内容,等他去后才能翻阅。今晚我会临摹一份,明天一道带进宫,而这份先帝的亲笔,你收下,明早我出门后,你立刻带去魏王府——魏王是圣祖皇帝的弟弟,先帝和摄政王的皇叔,德高望重。他一向与先帝亲近,朝中好几位武将皆出自他门下,若他肯帮忙,也许此事另有转机!” 文有孝冷汗直冒,喃喃道:“父亲这是要拿全族人的性命,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转机了。”不等父亲说话,他忽然拿起密诏,打开来。 文和翰怒道:“孽障,你做什么!” 文有孝的脸色变了又变,从起初的绝望,逐渐转为震惊,隐隐又带了一丝惊喜。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住对方:“父亲,您一心以为先帝忌惮摄政王,怕他篡位这份密诏,您竟然不曾翻阅一次吗?” 文和翰皱眉,将密诏夺了回来,低头看了下去,渐渐的,他的双手开始颤抖,读完最后一个字,他抬起头,早已老泪纵横。 “朕执政数载,视大夏国运之昌隆,北境之安定,百姓之安乐,远重于朕血脉之延续——爱卿当如是。 太子尚且年幼,不足以平定人心。 帝王之道,文治武功缺一不可,单论用兵,朝中无人堪比燕王,只他多年戍守在外,未必精通权术文治。 朕不久于世,深知爱卿之忠烈,而今唯有一事托付。 有朝一日,燕王若称帝,望爱卿尽全力辅佐,助他成千古名君,创千秋盛世。 如此,九泉之下,朕可瞑目。” 原来原来那人早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先帝生来病痛缠身,多年来膝下只有一幼子,为了大夏,为了百姓他竟是愿意将皇位拱手相让,即便亲生儿子无法继承帝位,也要换得四海太平,朝堂上下一心。 文和翰的手抖的太厉害,一个不慎,诏书从手上滑落。 他苍老的身躯颤巍巍跪下,向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三叩首,一拜到地。 宫门开了。 平日里一重重铁链锁着的大门,竟然真的向两旁打开了,除了守门的侍卫外,还有几个人站在那里。 宝儿从入长华宫以来,头一次觉得阳光这般明媚,从洞开的庄严宫门照射进来,带来了盛夏的灼灼气息。 侍卫们恭敬地退在一边,还有个衣着体面的大太监谄媚地笑着,弓着腰背,对一个高个子的锦衣男人说着话。 那人眉目英俊,就是神色颇为冷淡,只见身边的公公滔滔不绝地往下说,他连嘴皮子都没动一下。 宝儿十分好奇地看着他。 宫门外,凌昭微微拧眉。 内务府总管大太监魏志忠立刻察觉到了,转头一看,倏地板起脸,指着宝儿尖声道:“放肆!没规矩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见了摄政王还不下跪?!” 宝儿吓了好大一跳,后背冷汗淋漓,惊慌地跪下叩头:“奴婢参见摄政王殿下!” 魏志忠擦了擦额角的汗,毕恭毕敬道:“王爷——” 凌昭瞥了他一眼。 魏志忠本想发落了这个死丫头,讨摄政王高兴,冷不丁被他看过来,后半句话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凌昭收回目光,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宝儿,道:“这宫女至多不过十四岁,行事如此莽撞,看来刚一进宫,就被指派到长华宫办事。” 魏志忠低着头道:“王爷说的是,当时事出紧急,这里——”他看着悬挂在宫门上的牌匾,咳嗽了声:“从前的人有些问罪处死了,有些撵出宫去了,指派初进宫c未经调/教的宫人过来,本是先帝的意思。” 凌昭不再多言,负手而立,只望着相隔一个院子的正殿,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偏偏盯着不放。 过了一会,他终于转回来:“上次本王对你说的话,可有记牢了?” 魏志忠一个劲的点头:“记得,奴才全交代下去了,亲自过问的,保准不会出差错,这几日” 他止住话头,不知该怎么称呼长华宫里的主子,称皇后吧,肯定不妥当,称太后,那得摄政王点头,称废后称江氏,可先帝到底没废她啊。 最终,他只道:“这几日长华宫里的膳食,都是按王爷给的食谱准备的。” 凌昭又开始远远凝望着殿门,话也不说。 魏志忠入宫好些年了,先帝在时就任内务府副总管,可相比潇洒风趣的先帝,摄政王的心思着实难猜——不爱说话,脸上总没表情,这叫人怎么琢磨他的想法。 他隐隐觉得,也许王爷是想进去,找那皇后不算皇后c太后不算太后的江氏说话,迟疑良久,终究不敢开口,叫宝儿把她家娘娘请出来。 算了,摸不清王爷的心思前,多说多错。 果然,凌昭到底没进门,旋身离开。 魏志忠狗腿子似的跟了上去。 凌昭头也不回:“找几个可靠的人来打扫院子。这还只是夏天,成何体统。” 魏志忠道:“是,是”停下来,对着凌昭的背影点头哈腰了好久,等他走的远了,才挺直腰背往回走去,穿过大门,低头俯视仍跪在地上的宝儿,骂道:“死丫头,叫你来伺候主子,你是怎么办事的?这还只是夏天,满院子的落叶——” 他环视一圈,那么大的一个院子,也只在角落里有几片飘落的叶子,尚未完全枯萎,显然是刚掉不久的。 宝儿苦着一张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道:“公公,奴婢只有一个人,又长不出四只手来,已经尽力了,每天一大早的就起床洒扫——” 魏志忠用力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还敢顶嘴!” 宝儿眼泪掉了下来,蔫蔫地垂下头:“奴婢不敢。” 魏志忠轻咳一声,吩咐左右两边的小太监:“找几个可靠的人来,长华宫门前的甬道c宫门口,还有前院后院,每日都得仔细打扫干净了。” 小太监应了,退下去传话。 魏志忠轻飘飘扫了低声啜泣的宝儿一眼,声音也是飘着的,轻得听不清晰:“别哭丧着脸了,好生伺候你主子,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 等人都走光了,侍卫又把门锁了起来,宝儿才敢从地上起来,垂头丧气地走进正殿,又拐到了江晚晴日常所在的偏殿,委委屈屈唤了声:“娘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最快更新穿成皇帝的白月光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宝儿手里拿着鸡毛掸子, 气势汹汹地推开门。 屋里暗幽幽的, 像是几天不通风了,弥漫着一股怪味。 宝儿抬头, 只见足能容纳六、七人的床榻,只有一人横着卧在上面, 大热天的没盖毯子,朝一侧睡着,微微蜷起身体。 那人瘦的厉害, 正好背对着她, 凌乱的黑发间,露出一截苍白修长的颈项。 宝儿两手叉腰, 大声道:“好呀!你跟御膳房的人顶嘴,挨了几下板子, 这都多少天了?你还准备继续装病不成?” 容定只不理她。 宝儿心头火起, 柳眉倒竖:“长华宫守在殿内的, 只剩你我二人,你偷懒不起, 可不是把活都赖在我头上了?你快起来,跟我一起伺候皇后娘娘。” 床上的人还是没动静。 宝儿气的想用鸡毛掸子打他,刚走近一步, 却听容定低低咳嗽了声, 道:“皇后娘娘……难道不是太后?” 宝儿愣了愣, 道:“这得看摄政王的意思。” 容定忽的笑了声, 那语气说不出的古怪:“他有什么不肯的。” 宝儿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转身关上门,凑过去:“小容子,你进宫也不久,但好歹比我时间长,你可知先帝和咱们娘娘,究竟为何变成这样?” 容定没答话。 宝儿也不是真的期待他有答案,兀自在桌边坐下,喃喃道:“难道真的天子风流,伤了娘娘的心?唉,原来再贤惠的女人,终也会伤心难过的。” 容定沉默一会,冷不丁开口:“你们娘娘……她好么?” 宝儿未曾注意到他怪的称呼,答道:“娘娘有什么不好的?整天念喝茶,西边儿的李贵人成天哭泣,你也晓得那声音有多渗人,唯独娘娘半点不在意。我要有娘娘那心性,都能修炼成佛了。” 容定笑了笑:“那就好。” 宝儿站了起来,用鸡毛掸子敲了敲床沿,哼了声:“我再宽限你两天时间,你若是还偷懒装病,我就告诉娘娘了!” 说完,转身走了。 门开了又关,容定缓缓从榻上坐起。 少年长得极为秀美,只是此刻形容憔悴,眼窝深陷,脸色泛着病态的白,唯独一双细长的眼,却凝着这皇城禁宫最深沉的黑。 他慢慢举起手,细细审视着十根干惯了粗活,长了茧子的手指。 这当然不是他自己的手。 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 他曾是皇城之主,天下之主,他的灵柩还停在永安殿,未曾葬入皇陵,可死后再次睁眼,本应成为先帝,位列太庙的他……竟重生成了一名身份低微的假太监,服侍着被他关了禁闭的冷宫皇后。 前世九五之尊,万人之上,今世命如草芥,任人践踏。 多么荒唐。 * 自从摄政王来过一趟,小皇帝乖了许多。 今早,李太妃喂他吃粥,他默不吭声地吃下半碗,才小小声道:“太妃娘娘,吃不下了。” 李太妃笑了起来,拿起帕子,替他擦拭嘴角:“皇上再吃一些吧,吃了才有力气。” 小皇帝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 李太妃称赞道:“皇上真懂事。” 嘴上这么说,看着小皇帝的眼神,却带着一抹怜惜。 李太妃心里觉得怪,小皇帝作为先帝唯一的皇子,送到江皇后身边后,又被立为太子,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可这孩子非但没有骄纵之气,言行之间,反而有一种怯生生的感觉,怕生的厉害。 小皇帝吃完了,慢吞吞伸手,拉住李太妃的袖子:“太妃娘娘,今天……我可以见母后了吗?” 李太妃神色一暗:“还不可以,再等几天,你皇叔会带你去见你母后的。” 小皇帝扁起嘴,强忍住眼泪,哽咽道:“父皇也是那么说的,他生病前,也说福娃很快就可以见到母后了。他撇下我去了别的地方,我还是没见着母后。” 李太妃叹了声,将孩子揽入怀中,轻拍他的背脊安抚。 想起长华宫的那位,说不伤心,那一定是假的。 李太妃看着江晚晴长大,知道她是个好孩子,更差点成了自己的儿媳,这原本应该是个美满的故事。 终究,可惜了。 * 又过了一天,容定终于肯下床了,便来请安。 只是见到江晚晴,闷了半天,自恃上辈子的身份,怎么也弯不下膝盖行礼,心想他好歹曾经是个体面的皇帝,怎么沦落到给自己皇后跪下请安的份上了。 这皇后还是他关入长华宫禁闭的。 是他又爱又恨百般无奈的结发妻子。 所幸江晚晴正在写字,没空注意他。 面前摊开的一张宣纸上,写了四个数字。 零陆贰柒。 宝儿端着茶水过来,瞧见了,好道:“娘娘,这是什么?” 江晚晴道:“没什么,写着玩。” 宝儿瞧了会儿,又问:“可是谁的生辰日子?” 江晚晴道:“不是。” 不是谁的生日,只是她手机的开锁密码。 自她穿越后,漫长的二十年啊!她一边在脑海中描绘父母的容貌,一边背诵自己的手机号、手机密码、电脑密码,生怕重回现代后忘记了。 唉,但愿她在手机欠费停机前,能穿回去。 江晚晴停下笔,看了看宝儿,又打量了容定两眼,对他道:“小容子,你在外头且忍让着些,旁人身后有主子撑腰,我却是不能替你出头的。” 容定微微一怔,薄唇无声翕动几下,隔了会儿,才吐出两字:“……娘娘。” 江晚晴笑笑,温声道:“你和宝儿都是,若你们能尽早觅得高枝,那是最好不过,不用陪我在这里过苦日子。” 宝儿头一个叫了起来:“奴婢是心甘情愿伺候娘娘的!” 江晚晴摇摇头,看着笔尖沾着的墨水,淡淡道:“我也是真心诚意劝你们的,并非在试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是,你们也是。” 她是注定生命不止,作死不休的人,拖累的人越少越好。 宝儿开始指天发誓一生效忠于主子,絮絮叨叨个没完。 容定突然道:“先帝一生只得娘娘一位皇后,如今幼帝登基,您是大夏当之无愧的皇太后,迟早能移居慈宁宫。” 话音刚落,天际忽而暗了暗,似是厚厚的云层掩住灼灼烈日,蝉鸣声一阵一阵的,懒散中带着几许力不从心。 江晚晴回过头,诧异地看向他,只见少年一张脸苍白,低着细细长长的一双眼,薄唇紧抿,毫无颜色。 她微微一笑,说:“那你就错了。” 容定正想问话,奈何宝儿缠着江晚晴表忠心,他只好作罢。 他想问的太多了。 想问凌昭就有那般好,值得她一生牵肠挂肚? 想问如今凌昭已是摄政王,她为何不想法子引他来见她? …… 而最想问的,莫过于一句话。 ——夫妻七年,她心里,当真不曾有过他么。 容定抬眸,只见江晚晴正望着远处的宫殿楼阁发呆,正是停灵的永安殿的方向,他心中一动,问道:“娘娘可是在思念——” 江晚晴接口道:“是啊,我在想福娃怎么样了。” 容定无语,胸口闷的厉害。他不肯气馁,再接再厉:“您就不想……先帝么?” 江晚晴蹙眉,怪道:“想先帝?想他作甚?” 容定胸中郁结的这口气,就更憋屈了。 江晚晴走到窗边,临窗而立,幽幽道:“唉,想抱福娃举高高了。” 宝儿附和道:“皇上肯定也在想您呢,娘娘和皇上母子情深,皇上定不会亏待您的。” 容定却没好气道:“那您不想摄政王么?” 这话问的突兀且无礼,江晚晴回头,看他一眼。 容定平静道:“皇上年幼,而摄政王正值盛年,又是刚硬强势的性子,以后宫里的一切,怕是由他和李太妃作主了。” 江晚晴点了点头,似笑非笑:“你说的对,是该想想他了。” 容定听见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江晚晴立在窗边,盛夏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格子照进来,在她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那沐浴在阳光下的肌肤,白得几近透明。 她生的极美,眉眼的精致耐看还在其次,难能可贵的是她身上的气质。 犹如池中睡莲,纤尘不染,虽然有着不胜柔弱我见犹怜的外貌,骨子里却是清清冷冷的,天性清傲不容折辱。 容定默默垂下眼。 这些年来,他看着她从尚府的千金小姐,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母仪天下的大夏皇后,又被他下了禁令,关在不见天日的深宫。 周遭的一切都在变,可无论处境如何,江晚晴从未改变。 滔天的权势,无尽的富贵荣华,在她眼里,皆是过眼烟云。 她还是她。 他恨过她的清高。 “……咦?”江晚晴凝神细听,远处似乎有些吵闹,便转头吩咐宝儿:“出去瞧瞧,什么事情?” 不消片刻,宝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娘娘……是、是晋阳郡主,她是冲着咱们这里来的。” 江晚晴挑了挑眉。 先帝下了禁令,不准闲杂人等靠近长华宫。 这位晋阳郡主是异性王爷的女儿,也是原小说里的女配,从小暗恋凌昭,等白月光江晚晴领了便当,终于如愿以偿,得以嫁给凌昭当皇后,但是因为性格骄纵无脑,在小说里被人挑唆着当枪使,和女主作对,没活过半本。 早前操办丧仪,来往的命妇宗亲们不少,晋阳郡主会进宫也不怪。 只是,她来长华宫干什么? 长华宫。 周妈走后,江晚晴左思右想,猜到定是凌昭不肯死心,想要打亲情牌,让江尚夫妇说服自己和他再续前缘,便很有几分气恼,越想越上火,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叫容定把另一块木牌竖在正殿最前的桌案上。 不管谁进来,第一个就能看见这块写着大红‘贞’字的木头。 她是真的想不通透。 里的凌昭的确对初恋白月光一往情深,可是白月光自尽后,他就无欲无求沉迷皇帝这职业了。 根据原作,他来后宫的次数算不得多,基本雨露均沾,按照位份依次过夜。 原女主江雪晴正式进宫前,他甚至没有特别的偏好,对嫔妃的要求更是简单。 ——安分,不作妖,不闹腾。 否则该杀该罚,绝无二话,从不心软。 可见他当上皇帝以后,并非恋爱脑的人设,怎么现在就那么不上道呢? 江晚晴唉声叹气了半天,肚子饿了。 正好外头送来了下午的点心,江晚晴便和容定宝儿一起分了吃。 才刚吃下一只软糯糯的豆沙馅青团,刚想再拿一只,远处一阵喧哗,依稀能听清‘摄政王’三字。 江晚晴心头一凛,把盘子一推,催促宝儿:“快藏起来。” 宝儿不明所以,听主子吩咐,点了点头,可还没走出门,已经听到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江晚晴微微蹙眉,道:“来不及了。” 容定很有默契地从宝儿手里拿过盘子,高高举起,直接往地上一砸。他挡在江晚晴身前,再多碎片纷飞,也未曾触及她的衣衫。 宝儿倒是吓的尖叫了声,容定转向她,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笑了笑,无声的作口型:“嘘……” 外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容定走回江晚晴身边,看见方才慌乱之间,她的唇角还残留一点豆沙,便抬起手,用干净的帕子,替她轻轻拭去。 少顷,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沉重许多。 宝儿大气也不敢出,已经先跪下了,头低低的:“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定见那行走间衣袂无风自动的男人快到门口了,暗暗叹一口气,心想罢了,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坐,生而为人心态首先得放平,能屈能伸才活的轻松。 从前凌昭跪自己,现在换他跪一跪也没什么所谓。 他低下头,却听江晚晴突然开口,对那锦衣华服的来客道:“这名小太监伺候本宫的时候伤了腿脚,后来又挨了一顿打,不便行跪礼,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容定一怔,细长凤眸中,似有温柔流光一瞬而过。 凌昭没把心思放容定身上,只是弯下腰,捡起摔烂了的团子,淡声问:“怎么,不合胃口?” 江晚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目光:“吃不下。先帝已去,皇上受你挟制,本宫还能吃下什么东西?” 宝儿偷偷瞧了自家娘娘一眼。 咦,怪了。 娘娘今天胃口不挺好的么,早上多吃了半碗粥,就刚才吃团子还津津有味的,怎么突然又食不下咽了。 凌昭脸色沉了下来:“你就非得提他们。” 江晚晴幽幽道:“先帝是我的夫君,皇上是我的孩子,我不念着他们,难道还会想着不相干的人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昭立刻想起泰安宫中,小皇帝字字诛心的话,气的够呛,冷笑道:“是……夫君爱子,都是你愿意说心里话悄悄话的人,只我是不相干的外人。” 江晚晴蹙了蹙眉,什么心里话悄悄话? 听他这口气,十里开外都能闻到酸味了。 从前,凌昭也是这性子,江晚晴身为名门贵女,长的美丽,又能弹一手好琴,自然追求者众多,他总觉得防不胜防,每每拈酸吃醋。 这时候,换作以前,她会笑着瞪他一眼,说一句‘醋坛子’,就算雨过天晴,没事了。 然而现在…… 江晚晴心思一转,决定添上一把火,于是往外面走去,一直到正殿,取下桌案上的木牌,抱在怀里不撒手。 凌昭跟了出来,一看又是一肚子的火气:“你抱着一块木头作甚?也不怕上面有刺扎手。”他伸出手:“给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最快更新穿成皇帝的白月光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容定生硬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笑了笑,道:“好,恕你无罪,继续吧。” 容定一边捶肩,一边偷眼瞧她。 江晚晴还是那般恬静的模样, 姣好的容颜熟悉又陌生,而这陌生……来自于他们夫妻之间的生疏。 直到此时此刻,容定忽然想到, 相处许多年, 在他的记忆里,却极少有离皇后如此近的时候。 长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都比他和江晚晴来的亲近。 ……这还是个假太监。 这个念头一起, 容定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醒来的时候, 是在下房的床榻上, 这个小太监犯了事, 被人责打了, 正在床上哀哀叫疼。 当他发现这是个假太监,他又惊又怒,怒的是净身房管事的太没用,居然让一个六根不净的男人混进后宫, 惊的则是……这个假太监在皇后宫中服侍,他一无所知, 如果真是个不老实的, 后果不堪设想。 但揭发是不可能的, 那是自寻死路。 容定思绪纷飞,动作便有些心不在焉,手背不经意间擦过女子的脸颊,那触感温软而细腻,一瞬而过,却在他心上烙下了印子。 他立刻停手,低低道:“娘娘恕罪。” 声音比先前哑了些许。 江晚晴睁开眼,莞尔道:“从前你来了长华宫,只晓得闷头干活,在我面前也没几句话,活像个闷葫芦,挨了一顿板子,话反倒多了起来,却总在请罪。” 容定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生怕皇后看出了什么,垂着眉眼道:“是……是我粗手笨脚,让娘娘不高兴了。” 奴才两字到了唇边,到底吐不出,只得生生咽下。 想他前世是顺风顺水惯了的人,别说当了帝王以后,就是在先前,他年仅六、七岁上便被封了太子,父皇于众皇子中最看重他,因此,除了身体弱一些,除了正妻心里无他,他短暂的一生也算圆满了。 这奴才两个字,怎么说的出口。 宝儿在旁插嘴道:“可不是笨手笨脚的,脑袋不灵光么!方才那讨人厌的郡主闹上门来了,在娘娘面前耀武扬威的,你也不知道拦着点,护着咱们娘娘……你个呆子!” 容定又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摇头道:“晋阳就是这性子,凭你们也拦不住,不必自责。” 宝儿愤愤道:“娘娘!您就是太好说话了。” 江晚晴道:“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宝儿应了一声,和容定一同退下。 出了殿门,两人一起往后殿走,宝儿忽然转过头,压低声音:“小容子,刚才娘娘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容定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 宝儿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是好:“听娘娘所言,仿佛年少的时候,和摄政王有过来往。” 容定神色漠然,目不斜视:“那又如何?” 宝儿问道:“你就不好是什么来往吗?” 容定蓦地止住脚步,瞥她一眼。 宝儿只觉得那眼神冷的厉害,一时噎住了,等反应过来,想骂他两句,问他那么凶的瞪人作甚,前头的人却走的远了。 * 摄政王府的花厅里,江尚正坐着等待,他手边的一盏茶已经凉了,白茫茫的热气散尽,碧绿的茶叶也沉到了杯底。 他犹自不觉,端起来抿了一口,登时皱了皱眉。 眼看着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摄政王还是不见人影。 又过了一会,有一道人影冲着这边来了。 江尚忙站了起来,摆出恭敬有加的笑,迎了过去:“王爷——” 来人一笑,开口道:“下官见过尚大人,大人可安好?” 江尚抬头,这才看清面前的不是一贯冷口冷面的摄政王,而是一名眉眼温和、笑容可掬的男子,正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属下,王府的侍卫统领,秦衍之。 不知怎的,对方越是笑的温和有礼,江尚心里就更忐忑,勉强笑道:“原来是秦大人,不知王爷从宫里回来了么?” “当不起当不起,下官人微言轻,可担不起尚大人这声称呼。”秦衍之状若惶恐,语气却是慢悠悠的:“王爷还没回来,所以我才来通报一声,大人也知道,先帝刚去不久,新帝年幼,王爷这几天忙的很,经常天色晚了才回来,您也不必在这里空等,有什么要紧的事,改天上朝的时候说明也不迟。” 这下子,江尚的一颗心直坠了下去,又总是坠不到底,悬在深渊半空,叫他心慌的厉害。 秦衍之虽然客气,但是江尚久经官场,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他分明知道自己不是为公事而来,却还叫他上朝的时候奏禀王爷,根本就是看他笑话。 江尚又想起了出门前,夫人陈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 “怪你……都怪你呀!老爷,是你害了我的晚晚,是你误了她一辈子!” “当年摄政王突然入狱,你只当他遭此一难起不来了,见不得晚晚到处奔走,为他找人求情,又唯恐圣祖皇帝知道了,迁怒于你,便同先帝一起,逼迫晚晚嫁给他。你肯定没有想到,摄政王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现在好了,皇上还那么小,摄政王实权在握,你晚上愁的睡不着,只是为了你头顶的乌纱帽忧心,你、你可曾挂念过我的晚晚,你可想过她在宫里的日子如何?天下怎有你这么狠心的爹!” 当年的那桩错事,他何止是害了爱女,还得罪了摄政王。 毕竟,那时候摄政王刚得自由,几次登门造访,除了第一次硬闯进来,没能拦住以外,后来几次他前来见晚晚,都被自己叫人给挡在了外头。 这梁子结大了。 这几日,摄政王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朝堂之上待他也只是淡淡的,和旁人无异,看不出究竟藏了怎样的心思。 一别数年,昔日那沉默的少年依旧惜字如金,喜怒不形于色,可曾经的一身少年意气,终究是沉淀为眼底的凌厉冷芒,再不轻易显露人前。 君心难测呐。 江尚思索再三,觉得他有必要来这一趟。 可惜左等右等,没能等到摄政王。 江尚敛起心底的难堪,说道:“左右今日无事,我就再等等。” 秦衍之便扬起手,招了婢女过来,吩咐道:“没看尚大人的茶都凉了吗?还不换新的来。” 两名婢女道了一声‘秦大人恕罪’,退了下去,不一会端着新茶回来。 秦衍之转身回望一眼来路,见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禁客气道:“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大人尽管在这里等,下人如有怠慢的地方,千万别轻饶了他们。” 江尚道:“多谢秦侍卫。” 他知道,虽然正经论官职,秦衍之算不得什么人物,但他是摄政王的得力心腹,如今的地位非同小可。 秦衍之又看了看屋外飘着的细密雨丝,皮笑肉不笑:“王府到底是王府,总得有待客之道,譬如就不能大雨天的,让客人淋着雨在府外等候,传出去可不成了笑话?”他回头,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温声道:“江尚,您说是也不是?” 江尚心里咯噔一下,饶是官场沉浮多年,老脸仍是不争气的涨红了。 那年凌昭一趟趟的上门,他吩咐家丁拦住他,推说他和江晚晴都不在家,有一次便下起了大雨,那倔强的少年硬是在门外等了几个时辰。 他记得清晰,因为凌昭在外头苦等,江晚晴就在房里哭着求他,求他就算不让凌昭进来,好歹让她出去,劝他回去。 当时凌昭不过是一个失宠的皇子,有罪在身,他又已经投靠了先帝,当然不准女儿再牵扯进去,狠心拒绝了。 谁曾想,凌昭没有如他所愿,战死沙场、病死边城,先帝病重时,居然还把他召了回来,封为摄政王。 先帝一生英明,怎到了最后……如此糊涂啊! 江尚对上秦衍之带着讽刺的目光,干笑道:“是,是。” 花厅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幸好就在这时,少女娇俏的声音蓦地响起:“秦侍卫,他们说你在这里……王爷呢?” 秦衍之转身,看见是晋阳郡主,行了一礼:“参见郡主。” 晋阳郡主蹙眉:“你别跟我来这套!王爷还没回来吗?你怎没跟着他进宫?” 秦衍之道:“府里有些小事,王爷叫我先行回来处理。” 晋阳郡主失望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我去前头等着他。” 秦衍之心知,他家主子多半是不愿看见郡主的,便拦了一下,问道:“不知郡主有何事?王爷近来事忙,如果不是顶要紧的,不如由我转告——” “就是顶要紧的,顶顶要紧的!”晋阳郡主打断了他,不耐烦地绕过他,由丫鬟打着伞,走进了雨雾里。 她是真的想不通透。 里的凌昭的确对初恋白月光一往情深,可是白月光自尽后,他就无欲无求沉迷皇帝这职业了。 根据原作,他来后宫的次数算不得多,基本雨露均沾,按照位份依次过夜。 原女主江雪晴正式进宫前,他甚至没有特别的偏好,对嫔妃的要求更是简单。 ——安分,不作妖,不闹腾。 否则该杀该罚,绝无二话,从不心软。 可见他当上皇帝以后,并非恋爱脑的人设,怎么现在就那么不上道呢? 江晚晴唉声叹气了半天,肚子饿了。 正好外头送来了下午的点心,江晚晴便和容定宝儿一起分了吃。 才刚吃下一只软糯糯的豆沙馅青团,刚想再拿一只,远处一阵喧哗,依稀能听清‘摄政王’三字。 江晚晴心头一凛,把盘子一推,催促宝儿:“快藏起来。” 宝儿不明所以,听主子吩咐,点了点头,可还没走出门,已经听到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江晚晴微微蹙眉,道:“来不及了。” 容定很有默契地从宝儿手里拿过盘子,高高举起,直接往地上一砸。他挡在江晚晴身前,再多碎片纷飞,也未曾触及她的衣衫。 宝儿倒是吓的尖叫了声,容定转向她,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笑了笑,无声的作口型:“嘘……” 外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容定走回江晚晴身边,看见方才慌乱之间,她的唇角还残留一点豆沙,便抬起手,用干净的帕子,替她轻轻拭去。 少顷,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沉重许多。 宝儿大气也不敢出,已经先跪下了,头低低的:“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定见那行走间衣袂无风自动的男人快到门口了,暗暗叹一口气,心想罢了,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坐,生而为人心态首先得放平,能屈能伸才活的轻松。 从前凌昭跪自己,现在换他跪一跪也没什么所谓。 他低下头,却听江晚晴突然开口,对那锦衣华服的来客道:“这名小太监伺候本宫的时候伤了腿脚,后来又挨了一顿打,不便行跪礼,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容定一怔,细长凤眸中,似有温柔流光一瞬而过。 凌昭没把心思放容定身上,只是弯下腰,捡起摔烂了的团子,淡声问:“怎么,不合胃口?” 江晚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目光:“吃不下。先帝已去,皇上受你挟制,本宫还能吃下什么东西?” 宝儿偷偷瞧了自家娘娘一眼。 咦,怪了。 娘娘今天胃口不挺好的么,早上多吃了半碗粥,就刚才吃团子还津津有味的,怎么突然又食不下咽了。 凌昭脸色沉了下来:“你就非得提他们。” 江晚晴幽幽道:“先帝是我的夫君,皇上是我的孩子,我不念着他们,难道还会想着不相干的人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昭立刻想起泰安宫中,小皇帝字字诛心的话,气的够呛,冷笑道:“是……夫君爱子,都是你愿意说心里话悄悄话的人,只我是不相干的外人。” 江晚晴蹙了蹙眉,什么心里话悄悄话? 听他这口气,十里开外都能闻到酸味了。 从前,凌昭也是这性子,江晚晴身为名门贵女,长的美丽,又能弹一手好琴,自然追求者众多,他总觉得防不胜防,每每拈酸吃醋。 这时候,换作以前,她会笑着瞪他一眼,说一句‘醋坛子’,就算雨过天晴,没事了。 然而现在…… 江晚晴心思一转,决定添上一把火,于是往外面走去,一直到正殿,取下桌案上的木牌,抱在怀里不撒手。 凌昭跟了出来,一看又是一肚子的火气:“你抱着一块木头作甚?也不怕上面有刺扎手。”他伸出手:“给我。” 江晚晴刻意把写着‘贞’字的一面朝外,向着他:“我待先帝的心,便如这块木牌所写。” 凌昭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是么。”他平静下来,定定道:“给我瞧一眼。” 江晚晴递了过去。 凌昭拿到手里,便是一掰,三指粗的木牌应声断裂。 宝儿原本跪在偏殿,悄悄膝行移到门口,如今抬头看见了,惊惧莫名。 天呐!摄政王这么大的蛮力,实在吓人,不愧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日后不知要残害多少可怜的姑娘。 江晚晴看见了,也是一惊,接着气闷:“你怎么总是不讲道理!” 凌昭冷然道:“若讲道理行得通,难道和你说心里话、说悄悄话的人,不该是我么?” 江晚晴当真莫名其妙,只觉得他今天吃错药了,净说胡话。 凌昭随手把断掉的木牌丢开,从怀中取出一块缝补好的锦帕,绷紧了声线问:“是你裁的?” 江晚晴看了看,颔首:“是。”接着将旁边茶几上的一杯冷茶,尽数倒在地上:“覆水难收,去日之日不可留。帕子已经旧了,王爷也该换一条了。” 凌昭面无表情:“可惜本王补好了,再用上十年八载,不成问题。” 江晚晴这才细细瞧了会儿,只见中间缝起的针脚十分粗糙,一看就是外行人所为,肯定不是绣娘的手笔,甚至不像姑娘家缝的。 她问:“秦衍之替你补的?” 凌昭很是不以为然:“他哪里有这么好的手艺。” 江晚晴:“……” 不是秦衍之,那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凌昭沉默地盯着她,分明就是等她开口,问是谁缝的,她偏不问,侧过身子,仿佛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果然,凌昭一字一句冒着寒气:“本王天生命苦,什么都得自己争取,自己动手。” 江晚晴回头,看了他一眼:“王爷的话可笑极了,您如今想要什么没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任您挑选,争着送您手绢、争着当王府的女主人——”她停了停,横眉冷对着他:“可你非得觊觎皇嫂,天理不容,令人不齿。” 她说的字字含恨,凌昭听了却舒出一口气,神色也缓和了:“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发气。不会有别人,你大可安心。” 江晚晴道:“我为何要安心?你——” 凌昭温声打断她的话:“我在北边从来孑然一身,是凌暄居心叵测,在你面前陷害我。” 容定抬眸,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在心里摇头。 江晚晴微微怔忡,脱口道:“他何曾陷害你?” 凌昭冷哼了声:“他干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清楚。” 江晚晴无奈:“人都去了,他清不清楚又有什么要紧?当务之急,你尽快赐我一死,倘若你怕落人口实,你托人带个话,叫我自行了断也成——” 凌昭眸光渐冷,戾气尽显:“谁敢赐死你?怕是活的不耐烦。” 江晚晴差点眼前一黑,倒下去。 搞了半天,他竟然根本不想赐死她?不管她说多狠的话,他听了就忘,就算她送了个贞洁牌子过去,他气过恨过,也就丢在脑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最快更新穿成皇帝的白月光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江晚晴似是觉着累了, 一手撑在茶几上,扶着白玉般的额头, 双眸闭着, 纤长的眼睫一颤一颤,侧脸线条极为柔美, 神色柔和。 容定慢吞吞地挨近, 迟疑地抬起手,许久没落下, 手指握紧,才发觉手心全是冰冷的汗。又过了一会, 他的手落在女子瘦削的肩膀上, 轻轻敲了一记。 江晚晴柳眉微挑,没睁眼:“手法生疏了。” 容定生硬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笑了笑,道:“好,恕你无罪,继续吧。” 容定一边捶肩, 一边偷眼瞧她。 江晚晴还是那般恬静的模样,姣好的容颜熟悉又陌生,而这陌生……来自于他们夫妻之间的生疏。 直到此时此刻,容定忽然想到, 相处许多年, 在他的记忆里, 却极少有离皇后如此近的时候。 长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 都比他和江晚晴来的亲近。 ……这还是个假太监。 这个念头一起,容定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下房的床榻上,这个小太监犯了事,被人责打了,正在床上哀哀叫疼。 当他发现这是个假太监,他又惊又怒,怒的是净身房管事的太没用,居然让一个六根不净的男人混进后宫,惊的则是……这个假太监在皇后宫中服侍,他一无所知,如果真是个不老实的,后果不堪设想。 但揭发是不可能的,那是自寻死路。 容定思绪纷飞,动作便有些心不在焉,手背不经意间擦过女子的脸颊,那触感温软而细腻,一瞬而过,却在他心上烙下了印子。 他立刻停手,低低道:“娘娘恕罪。” 声音比先前哑了些许。 江晚晴睁开眼,莞尔道:“从前你来了长华宫,只晓得闷头干活,在我面前也没几句话,活像个闷葫芦,挨了一顿板子,话反倒多了起来,却总在请罪。” 容定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生怕皇后看出了什么,垂着眉眼道:“是……是我粗手笨脚,让娘娘不高兴了。” 奴才两字到了唇边,到底吐不出,只得生生咽下。 想他前世是顺风顺水惯了的人,别说当了帝王以后,就是在先前,他年仅六、七岁上便被封了太子,父皇于众皇子中最看重他,因此,除了身体弱一些,除了正妻心里无他,他短暂的一生也算圆满了。 这奴才两个字,怎么说的出口。 宝儿在旁插嘴道:“可不是笨手笨脚的,脑袋不灵光么!方才那讨人厌的郡主闹上门来了,在娘娘面前耀武扬威的,你也不知道拦着点,护着咱们娘娘……你个呆子!” 容定又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摇头道:“晋阳就是这性子,凭你们也拦不住,不必自责。” 宝儿愤愤道:“娘娘!您就是太好说话了。” 江晚晴道:“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宝儿应了一声,和容定一同退下。 出了殿门,两人一起往后殿走,宝儿忽然转过头,压低声音:“小容子,刚才娘娘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容定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 宝儿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是好:“听娘娘所言,仿佛年少的时候,和摄政王有过来往。” 容定神色漠然,目不斜视:“那又如何?” 宝儿问道:“你就不好是什么来往吗?” 容定蓦地止住脚步,瞥她一眼。 宝儿只觉得那眼神冷的厉害,一时噎住了,等反应过来,想骂他两句,问他那么凶的瞪人作甚,前头的人却走的远了。 * 摄政王府的花厅里,江尚正坐着等待,他手边的一盏茶已经凉了,白茫茫的热气散尽,碧绿的茶叶也沉到了杯底。 他犹自不觉,端起来抿了一口,登时皱了皱眉。 眼看着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摄政王还是不见人影。 又过了一会,有一道人影冲着这边来了。 江尚忙站了起来,摆出恭敬有加的笑,迎了过去:“王爷——” 来人一笑,开口道:“下官见过尚大人,大人可安好?” 江尚抬头,这才看清面前的不是一贯冷口冷面的摄政王,而是一名眉眼温和、笑容可掬的男子,正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属下,王府的侍卫统领,秦衍之。 不知怎的,对方越是笑的温和有礼,江尚心里就更忐忑,勉强笑道:“原来是秦大人,不知王爷从宫里回来了么?” “当不起当不起,下官人微言轻,可担不起尚大人这声称呼。”秦衍之状若惶恐,语气却是慢悠悠的:“王爷还没回来,所以我才来通报一声,大人也知道,先帝刚去不久,新帝年幼,王爷这几天忙的很,经常天色晚了才回来,您也不必在这里空等,有什么要紧的事,改天上朝的时候说明也不迟。” 这下子,江尚的一颗心直坠了下去,又总是坠不到底,悬在深渊半空,叫他心慌的厉害。 秦衍之虽然客气,但是江尚久经官场,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他分明知道自己不是为公事而来,却还叫他上朝的时候奏禀王爷,根本就是看他笑话。 江尚又想起了出门前,夫人陈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 “怪你……都怪你呀!老爷,是你害了我的晚晚,是你误了她一辈子!” “当年摄政王突然入狱,你只当他遭此一难起不来了,见不得晚晚到处奔走,为他找人求情,又唯恐圣祖皇帝知道了,迁怒于你,便同先帝一起,逼迫晚晚嫁给他。你肯定没有想到,摄政王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现在好了,皇上还那么小,摄政王实权在握,你晚上愁的睡不着,只是为了你头顶的乌纱帽忧心,你、你可曾挂念过我的晚晚,你可想过她在宫里的日子如何?天下怎有你这么狠心的爹!” 当年的那桩错事,他何止是害了爱女,还得罪了摄政王。 毕竟,那时候摄政王刚得自由,几次登门造访,除了第一次硬闯进来,没能拦住以外,后来几次他前来见晚晚,都被自己叫人给挡在了外头。 这梁子结大了。 这几日,摄政王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朝堂之上待他也只是淡淡的,和旁人无异,看不出究竟藏了怎样的心思。 一别数年,昔日那沉默的少年依旧惜字如金,喜怒不形于色,可曾经的一身少年意气,终究是沉淀为眼底的凌厉冷芒,再不轻易显露人前。 君心难测呐。 江尚思索再三,觉得他有必要来这一趟。 可惜左等右等,没能等到摄政王。 江尚敛起心底的难堪,说道:“左右今日无事,我就再等等。” 秦衍之便扬起手,招了婢女过来,吩咐道:“没看尚大人的茶都凉了吗?还不换新的来。” 两名婢女道了一声‘秦大人恕罪’,退了下去,不一会端着新茶回来。 秦衍之转身回望一眼来路,见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禁客气道:“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大人尽管在这里等,下人如有怠慢的地方,千万别轻饶了他们。” 江尚道:“多谢秦侍卫。” 他知道,虽然正经论官职,秦衍之算不得什么人物,但他是摄政王的得力心腹,如今的地位非同小可。 秦衍之又看了看屋外飘着的细密雨丝,皮笑肉不笑:“王府到底是王府,总得有待客之道,譬如就不能大雨天的,让客人淋着雨在府外等候,传出去可不成了笑话?”他回头,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温声道:“江尚,您说是也不是?” 江尚心里咯噔一下,饶是官场沉浮多年,老脸仍是不争气的涨红了。 那年凌昭一趟趟的上门,他吩咐家丁拦住他,推说他和江晚晴都不在家,有一次便下起了大雨,那倔强的少年硬是在门外等了几个时辰。 他记得清晰,因为凌昭在外头苦等,江晚晴就在房里哭着求他,求他就算不让凌昭进来,好歹让她出去,劝他回去。 当时凌昭不过是一个失宠的皇子,有罪在身,他又已经投靠了先帝,当然不准女儿再牵扯进去,狠心拒绝了。 谁曾想,凌昭没有如他所愿,战死沙场、病死边城,先帝病重时,居然还把他召了回来,封为摄政王。 先帝一生英明,怎到了最后……如此糊涂啊! 江尚对上秦衍之带着讽刺的目光,干笑道:“是,是。” 花厅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幸好就在这时,少女娇俏的声音蓦地响起:“秦侍卫,他们说你在这里……王爷呢?” 秦衍之转身,看见是晋阳郡主,行了一礼:“参见郡主。” 晋阳郡主蹙眉:“你别跟我来这套!王爷还没回来吗?你怎没跟着他进宫?” 秦衍之道:“府里有些小事,王爷叫我先行回来处理。” 晋阳郡主失望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我去前头等着他。” 秦衍之心知,他家主子多半是不愿看见郡主的,便拦了一下,问道:“不知郡主有何事?王爷近来事忙,如果不是顶要紧的,不如由我转告——” “就是顶要紧的,顶顶要紧的!”晋阳郡主打断了他,不耐烦地绕过他,由丫鬟打着伞,走进了雨雾里。 秦衍之拉住他到一边:“倒也不急。”他见左右无人,叹了口气,道:“张先生来的正好,我正想请您帮我拿个主意。王爷交代我去查曾在先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带来问话。” 张远道:“不是问过两回了吗?” 秦衍之苦笑:“那是问公事,这算……私事。” 张远即刻了然于心:“……江皇后?” 秦衍之摊了摊手,压低声音:“现在已经变成江氏了,王爷如今不认江姑娘当过先帝皇后……”他停了停,又叹气:“……也许他心里,从来就没认过。” 张远点点头:“王爷这是想问什么?” 秦衍之咳嗽了下:“江姑娘坚称深爱先帝,对王爷已无半点情意,王爷可能想知道,这七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如此绝情。” 张远笑道:“那你去找个御前当值的太监来问问不就好了,为何发愁?” 秦衍之眉宇拧了起来:“王爷这几日忙于公务,日理万机,本就难得休息,晚上能睡两三个时辰都算多的——可他宁愿从这里面再挤出时间,思考江姑娘的事情……张先生,不瞒您说,我是害怕,这万一江姑娘心如磐石,不可回转,王爷会不会受不住打击?” 张远摆手道:“不至于。” 秦衍之道:“我也是担心。” 张远看着他,沉吟一会,抬头:“这样,你进宫,找找曾在先帝跟前伺候,又犯了错事被调走或被处罚的太监。” 秦衍之一点即通,微笑:“还是张先生想的周到。” 张远自谦道:“这算什么?咱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大事将成,只盼王爷能心情舒畅才好。”他远远望了眼房的方向,好笑:“王爷真是……以后天下都是他的,还怕拿不下区区一个女人吗?” * 秦衍之进宫后,不消半日便把一名年轻的太监带了回来。 王府的演武场外,小太监紧张得额头冒汗,往里看了一眼,只见摄政王手执长刀、正在练武,一招一式气势如虹,便似劈风斩浪——日光下,刀刃的寒芒一闪,他吞了口唾沫,额头流下一滴硕大的冷汗。 他曾在先帝跟前当差,然而因为失手摔坏了一个前代花瓶,被御前大太监责骂一顿,发落去干宫里最苦最累的活儿,早就心生怨言,如今有替摄政王效力的机会,自然跃跃欲试。 凌昭其实也没在演武场待多久,不过是久不碰兵刃,练练手罢了,很快便走了出来,经过秦衍之身畔,对他点了点头。 秦衍之便带小太监去房,边走边低声道:“记着——千般万般不是,都是先帝的错处,和江娘娘无关。” 小太监心知他是在提点自己,忙道:“多谢大人,奴才记清楚了。” 等到了房外,秦衍之留下,示意小太监进去。 凌昭坐在案后,擦拭着一柄利剑。 小太监这才看清楚,王府的房特别怪,除了架外,还有两架子的兵器,堆在角落里,长/枪大刀短剑应有尽有,怪可怕的。 凌昭看见他,抬了抬眼:“说。” 这简单而冰冷的一个字,如芒刺在背,扎了一下,小太监差点跳起来,磕磕巴巴道:“回、回王爷——奴才不敢对先帝不敬,只是有些事,奴才实在看不过眼!”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江娘娘实在可怜呐!” 凌昭手上的动作一停,目光映在剑刃上,比伤人的兵器更锋利。 小太监急于表现自己,一股脑的瞎说起来:“当年江娘娘刚进东宫,先帝便派了十个能说会道的老嬷嬷,天天在娘娘身边念叨女儿家的应当以夫为天,既然嫁了人便不能再有其他念想,十二个时辰不离身,还动辄罚娘娘抄写三从四德,娘娘经常深夜里一边抄,一边哭泣不止。更下作的是——先帝还、还造谣您的事迹。” 他偷偷瞥了眼案后的人,仿佛不敢说下去。 凌昭眉目不动,只语气比冰霜更冷:“本王如何?” 小太监低下头,继续绞尽脑汁、胡编乱造:“先帝登基后,叫了几个北地的老婆子过来,成天在娘娘面前数落王爷您的罪状——说您在北边品行不端,因为军中寂寞,就……就强抢民女,下至十岁出头的良家少女,上至手下将领的妻女,只要您看上眼了就不会放过。还有,您每隔三日必定逛一次下三滥的地方,招妓作乐,每次一个姑娘还不够,要左拥右抱,起码两个才够……” 他偷偷抬起眼,才一触到摄政王的目光,立刻又垂下脑袋,跪着动也不敢动,汗流浃背:“这话听着荒唐,起初江娘娘也是不信的,但是说了整整七年,铁打的耳根子也软了。” 良久,上方传来冷冷的回话:“出去。” 小太监磕了头,倒退着离开。 秦衍之叫人带了那太监回去,自己推门进房,见凌昭手持剑站着,剑尖抵住地面,便道:“王爷,看来江……江氏只是被先帝蒙蔽了,只要解开误会——” 一道寒光闪过,架子上的一只仙翁祝寿彩釉花瓶应声碎裂,碎片四散飞开,有一片恰恰擦过凌昭颊边,带出一丝猩红的血痕。 秦衍之惊道:“王爷!” 凌昭抬手拭去,冷笑:“……本王的好皇兄。” 秦衍之见那伤口不深,稍稍定下心神。 凌昭刷的一声收剑回鞘,淡淡道:“得空,你去一趟长华宫,把这个带去。”他伸手进怀,摸出一方珍藏的绣帕,神色微微柔和:“你就说——这些年来,本王近身的女儿之物,唯有这一件。此心此意,山海不可动摇。” 秦衍之知道他有多看重这帕子,格外小心地收下,又问:“方才来回话的太监,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凌昭坐下,嗤笑一声:“妄议前主,不忠不义,不可继续留在宫中。给点银子,打发了。” 秦衍之微微一笑:“是。” * 长华宫。 江晚晴早等晚等,死活等不到暗杀自己的人,猜到估计凌昭回去后,冷静下来又心软了,心里不禁干着急。 可光急也没用,她便叫容定出去捡几根粗点的树枝,切下一小段,磨平了给她。 宝儿缠着问这是作什么用的,她只笑不语。 这天晚上,江晚晴在灯下练字,宝儿侍奉在侧,瞧着她的心情不错,心思一转,重重咳嗽了声,用眼神示意容定靠过来。 江晚晴没抬头:“宝丫头,嗓子不好,炖个梨吃。” 宝儿一时语塞,有点赧然。 容定见她这般憨傻的样子,心里叹气,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挑起话头:“娘娘字写的好,画也很好。” 江晚晴抬起头看了看,道:“不是我画的。” 容定佯装惊讶:“不是?” 江晚晴起身,就着灯烛,凝视画上的雪中红梅:“宫人送来的,说是先帝的遗作。” 宝儿心头一喜,暗想小容子真是歪打正着,正好帮自己打开话题,上前一步道:“娘娘勿怪,有一件事,奴婢真的想知道,就怕提起会让娘娘伤心。” 江晚晴一笑:“想问先帝呀?” 宝儿用力点头,迟疑道:“宫里宫外,都说先帝是风流天子,娘娘可是因为这个……才同先帝心生嫌隙?” 江晚晴摇了摇头,却没多说,在宝儿期盼的眼神下,只叹了口气:“他生前是个体面人,如今人去灯灭,给彼此留点脸面吧。” 烛光忽然一晃,容定的目光随之闪了闪,很快又沉寂下来。 宝儿央求道:“奴婢不会说出去的,就我们私底下说说……娘娘,奴婢都在宫里这么久了,仍旧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别人都当奴婢是个穷乡僻壤来的傻子,背地里笑话我。” 江晚晴见她可怜巴巴又眼带期望的样子,扑哧一笑,心想算了,反正以后这丫头也是要被送出宫的,便转过头,微眯起眼,盯着墙上的那幅画——几朵红梅画的随意,那颜色却极为艳丽,艳红如血。 “先帝么……生了一双含笑带情的桃花眼,任是无情也动人,说他风流多情,多半是因为这双眼睛了,不管有意无意,朝人看上一眼,便如四月桃花瞬间开遍山林,加上他身份尊贵,被他盯过的少女,少有不心动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最快更新穿成皇帝的白月光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江尚府。 秦衍之一到,江尚立刻迎了出去,两人说笑着一道走进厅里,说的都是不痛不痒的闲话。 等下人上了茶,都退下了, 秦衍之低头,抿了口清茶,才温声道:“这七年来,江大人坐着国丈爷的位子, 朝中上下无人不敬、无人不羡,想必日子是很好过的了。” 江尚听了这话,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想果然秋后算账来了,勉强笑道:“秦大人说的哪里话。” 秦衍之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北边的风沙大,下官随王爷驻守在外, 有时回到营帐中,一个不慎……”他看了眼手边的青瓷茶杯,笑笑:“……茶杯里就落满了尘屑砂砾, 难以下咽。” 江尚艰涩地吞了口唾沫,道:“摄政王多年来镇守北境,威震四方, 劳苦功高, 大夏能得王爷这等将才, 是为国之大幸呐!” 秦衍之又是一笑,越发和善:“江大人无须担心,下官提起前尘旧事并无恶意,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有些事情……也许能翻开新的篇章也未可知。” 江尚隐约感觉出他是想提醒自己,可左思右想,依然不甚明了其中的内涵,只能站了起来,郑重其事道:“还请秦大人赐教。” 秦衍之也随着他起身:“不敢,不敢。”他走了几步,背对着江尚,端的是云淡风轻:“尚大人这国丈爷的位子……是可以继续稳坐下去的。” 这句话宛如一声闷雷击下,江尚脑子里嗡的响了下,几乎站立不稳,骇然看向不远处年轻的男子,佯装镇定:“秦大人,这话可不能随口乱说。” 秦衍之淡笑:“怎是乱说?” 江尚扶着桌子,越发惊骇——听他这意思,小皇帝禅位、摄政王称帝的传言竟是真的,而且王爷还要让晚晴当妾……可晚晴身为先帝皇后,若是当真从了王爷,纵使尚府和江氏一族荣华富贵依旧,他又有何颜面再见同僚、见族中长辈亲人? 只怕这辈子都难抬头作人了! 江家祖上出过几位有名有姓的文臣,也算香门第,虽然他爱惜官位、看重功名,骨子里到底还有几分文人的清高,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秦衍之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江大人,历朝历代帝王后宫三千佳丽,真正称得上国丈的,可就只有一位。” 江尚愣住,思绪飞转。 帝王真正的老丈人……可不就是皇后的父亲?! 秦衍之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依然笑的如清风朗月:“尚大人也算的上是历经三朝的重臣了,自圣祖皇帝起就在朝为官,我们王爷的性子,想必您心里有数。王爷一向固执,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倾天下之力也未必能扭转——这就是他多年来付与江姑娘的心意,也是您从前不屑一顾的心意。” 江尚脸上无端发烫,手心却渗出了冷汗,正如他此刻的心。 秦衍之坐回位子上,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接着道:“发生过的事情,不可改变,王爷无意追究责任,您大可安心。只是王爷七年前待江姑娘如何,七年后仍旧初心不改,这对于您来说……可就是一柄双刃剑了。” 江尚腿脚一软,坐倒在椅子上,良久,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惨笑道:“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还请秦大人明示。” 秦衍之低着头,不看他,用小盖子抹了抹杯沿,缓缓道:“若江姑娘愿意从了王爷,那自然再好不过,皆大欢喜,往后江氏一族必定青云直上,荣宠无双。若江姑娘不愿意,王爷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但是……” 他斜眼瞥了瞥满头大汗的江尚,一字一字道:“若江姑娘一时想不开,追随先帝而去,王爷震怒之下,尚大人,您和江家会怎样,那就不是下官可以擅自揣测的了。” 江尚脸色一白,半晌无言,抬头时,已然面如土色:“秦大人,可小女……毕竟是嫁过人的,毕竟是先帝的皇后啊!” 秦衍之挑起眉头,十分诧异的看着他,仿佛对他的反应颇为不解:“那又如何?” 江尚眉宇紧锁:“王爷倘若一意孤行,到时候怎么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他想起记忆里总是温柔体贴的女儿,不禁一阵悲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以晚晴的性子,万万承受不住此等侮辱。” 自先帝去后,这些天来,江尚想过江家的未来,自己和儿子们的前途,然而这一瞬间,他什么都忘记了,脑海中只剩下久未相见的爱女容颜。 除去正妻之外,他还有三房小妾,膝下子女众多,可唯有江晚晴一人,却是最最贴心孝顺的。 江晚晴生的美,性子又好,对父兄母亲尊敬有加,对一众弟妹关怀备至,正是他心目中完美女儿的楷模。 他记得,女儿们还小的时候,他让先生教导琴艺法女红,其他人多有抱怨,唯独江晚晴从无一句怨言,再多辛苦也不与人说,十四岁的年华,一曲仙音名动京华,为他为江家挣回多少荣光和脸面。 就算当年他硬是拆散了凌昭和女儿,江晚晴暗自伤心过后,依旧选择听他的话,乖乖的嫁给先帝,不曾对他这个狠心的父亲怀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怨恨。 她总是那么听话,那么善解人意,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她冲着自己闹一闹,哭诉委屈——可是没有,她只说:“女儿理解爹爹的苦心。” 这么好的孩子,他……怎能忍心! 秦衍之看着他,淡然道:“王爷自有他的办法,这个不须您担心。” 江尚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突然对着秦衍之就跪下了。 秦衍之忙起身,想去扶他:“您——” 江尚摇了摇头,不肯起来,苦笑道:“秦大人,如今老夫不是以尚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老父亲的身份,在这里向您求情。我已经错了一次,怎可再错第二次?小女看似柔弱温和,实际却是一身傲骨,不容折辱,求王爷开恩……放过她罢。” 秦衍之心里微有惊讶,没想到这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也有慈父的一面。 他思索片刻,换了方式,扶起江尚,语气诚恳:“江大人请放心,世上最心疼江姑娘、不忍见她受丝毫委屈的人,除了您和夫人之外,还有王爷。”他叹了口气,为难道:“近来江姑娘久居长华宫,忧思过甚,只怕她起轻生的念头。” 江尚大惊,焦急道:“怎会这样?” 秦衍之道:“我也是为此才来这一趟的。眼下暂且不能让江夫人和江姑娘母女见面,唯恐招人耳目,不知府上是否有可靠之人,明日能随我进宫劝说江姑娘?” 江尚点点头:“有。” 送走了秦衍之,江尚疾步走回内院,隔着老远就听见一阵阵的哭声,其中快哭哑了的那个,一听便是他的发妻陈氏。 江尚推门进去,满室的女眷都惊动了,晚辈和侍妾们各自起身,红着眼睛向他请安问好。 唯有夫人陈氏坐在榻上不动,用已经被泪水浸透了的帕子,抹去脸上的泪痕。 江尚长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 陈氏眼里又落下两滴泪来,泣道:“晚晚在宫里生死未知,我比不得老爷的能耐,人前还能谈笑自如,这几天来,我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一想起晚晚在长华宫受苦,就……就心如刀绞啊!” 江尚咳嗽两声,环视四周:“你们都出去吧。” 其余人都陆续出去了,唯有陈氏身边一名浅蓝裙衫的少女不肯离开,依然扶着陈氏的胳膊,正是他一个早逝的妾所出的庶女江雪晴。 她年纪不大,容貌却十分出挑,眉眼和江晚晴有三分相似,只是比起江晚晴的温柔中带着清冷,她的眼神更为坚毅。 江雪晴出生不久便没了娘,陈氏原本不想接受她,是小小年纪的江晚晴说服了母亲,把庶妹养在母亲名下,此后更是格外照顾这个妹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江尚看着她:“雪丫头,怎么了?” 江雪晴站了起来,对着他跪下:“求父亲再去一趟摄政王府,替姐姐说说情。朝堂上的大事,女儿不懂,可姐姐是无辜的,摄政王若怨恨先帝,也不该迁怒于姐姐,她嫁给先帝并非自愿——” 江尚皱眉:“雪晴!” 江雪晴抿了抿唇,听出了父亲话里的不悦,却倔强的不愿退让:“女儿没有说错!姐姐只是他们政斗的牺牲品,为何将姐姐囚禁起来?即便摄政王对皇位有所图谋,姐姐当不成太后,那也该放她回来——” 江尚怒气直往上涌,喝道:“这是你一个女儿家应该说的话么!再者,你姐姐进了皇宫,生死都是皇家的人,还谈什么自由身?” 江雪晴咬了咬牙,双目含泪,决然道:“好,姐姐出不来,父亲也不愿为她说情,那么终有一日女儿自己进宫,自己救出姐姐!” 她说完就走,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江尚气的够呛,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她的背影:“反了,反了她了!这个不孝的逆女!” 陈氏坐在榻上,惨然一笑:“那孩子生母去的早,晚晚从小把她带在身边,教导她认字、念,如今挂念她姐姐也是应该的,想来比你有良心多了。” 江尚回头:“你这算什么话?” 陈氏冷冷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老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晚晚从前都是怎么待你的?你我的饮食偏好,晚晚记得比府里的厨子都清楚!她第一次下厨,便是亲手为你做了一盅养生的药膳。” 她闭上眼睛,本以为早就干涸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肆意流淌:“你叫女儿们学琴艺、学画,你那些个庶女都喊累叫疼,只有晚晚从无怨言,可怜我女儿至今都被蒙在鼓中……先帝当太子时便有画双绝的名声,又喜好音律,你分明早就有攀龙附凤之意,才让她们学的!” 江尚脸色难看,呵斥道:“荒唐!还不小声点?你是想阖府上下的人,都听见你胡说八道吗?!” 陈氏心灰意冷,只是流泪:“老爷,我和你有两儿一女,晚晚是我放在心尖上宠着爱着养大的,你害了她一生,你让我怎能不恨呐!” 江尚心口绞紧了,眼睛也有点湿润,他兀自忍下,绷着脸道:“如今旧事重提又有何用?你把周妈叫来,我有话吩咐她。” 周妈是跟着陈氏一同陪嫁过来的,陈氏听说老爷要找她,愣了愣:“什么话?” 江尚烦躁道:“你这么无休无止哭哭啼啼的,我和你也说不清楚,总之王爷那边的人带消息来了,晚晚怕是存了轻生的念头。” 陈氏一听,急的再也坐不住:“这个傻孩子!李姐姐说了,王爷暂时不让任何人见晚晚,就连她和皇上都不行,老爷,你快去求求王爷,让我见晚晚一面!” 江尚重重叹了口气,双手负在身后:“你去就太招人耳目了。” 陈氏瘫倒在榻上,六神无主:“那、那怎么办?” 江尚看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啊你,真真是妇人短见!整天不是哭,就是闹的全家鸡犬不宁,到头来有用吗?” 他见妻子一双红肿的眼睛绝望地看着他,终究心有不忍,话锋一转:“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王爷对晚晚尚有旧情,不会伤她性命,只是她自己倒万念俱灰了。而今之计,先劝住女儿,剩下的事情从长计议。” 陈氏点了点头,喃喃道:“对、对,晚晚不能做傻事……” 她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开门出去,唤道:“快把周妈叫来!” * 长华宫。 江晚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周妈,一时间有些发愣。 周妈上前几步,就要给她行礼:“娘娘、娘娘您受苦了——” 江晚晴忙伸手扶住:“周妈快快请起。” 宝儿也在一边搀住她,周妈抬眼,看见穿着一身素衣,单薄而清瘦的女子,心里疼的厉害。 江晚晴是她自小看大的,也是她亲手照顾的,姑娘小时候就特别招人疼,在她眼里,和自己孩子是差不多的分量,想到当年看着姑娘出嫁,那是何等的风光热闹,如今再见却是在冷宫里,不禁悲从中来。 “姑娘……”周妈眼圈红了,唤出一声从前的旧称:“您受苦了!” 江晚晴示意宝儿扶这位老妈子坐下,一边微笑道:“是我爹娘让你来的吗?你且回去告诉他们,长华宫一切都好,不用挂心。” 周妈听到这话,更是心疼江晚晴,都到了这般境地,还不愿叫家人担心。 她摸出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强笑道:“天底下哪有不挂心儿女的爹娘呢?无论发生了什么,姑娘都要记住,夫人和老爷只盼您平平安安的,只要人在就好。” 江晚晴沉思一会,迟疑道:“是不是有人同父亲说了什么?” 周妈摇了摇头,苦劝:“姑娘听我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更何况还没到那个地步。可如果您不在了,夫人……夫人该怎么活下去呀!” 江晚晴垂眸,手指绞着一条帕子,想起江尚夫妇,心里也难受的很,低声道:“周妈,劳您帮我带个话回去。”停顿片刻,她轻轻一叹:“纵使有一天我走了,雪晴和弟妹们还在,江家绝不会就此没落,请他们保重身体,静待来日。” 周妈哽咽道:“姑娘走了,将来还有什么指望?算周妈求您了,我知道您不愿受人诋毁,可只要王爷对您情真,那些闲言碎语又算的了什么——” 江晚晴听到这里,倏地站起:“周妈!”她咬了咬下唇,扭过身:“小时候教我三从四德的人是你们,现在反倒怪我三贞九烈了吗?” 周妈变了脸色,急忙道:“我怎会有这意思!” 江晚晴看了她一眼,神情凄楚:“我是先帝的皇后,岂可委身他兄弟?” 周妈无言以对。 又过了好些时候,江晚晴和周妈好说歹说,总算把她打发回去了,走回寝殿时,倍感疲倦。 容定适时奉上一盏热茶,放在江晚晴手边,柔声道:“娘娘消消气。” 宝儿使劲瞪他:“娘娘是伤心,不是生气……这点眼色都没有!”说完,又是一阵心酸,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用袖子擦了擦,低低道:“娘娘对先帝的这份情意感天动地,先帝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咱们的。” 容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江晚晴的目光飘到窗外,望着远处永安殿的方向:“……但愿如此。” * 泰安宫。 凌昭忙完手头的事情过来,听闻李太妃不在,又去了宝华殿,便没让人去请,独自在一边待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章 最快更新穿成皇帝的白月光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一声七哥,分明是最简单的两个字,从少女淡粉的唇里轻轻吐出来,却带着无尽的缠绵情意。 气煞她也。 恶心, 讨厌,黏黏糊糊的。 晋阳郡主怎么看江晚晴怎么不顺眼, 凌昭越是喜欢江晚晴,她就越是讨厌她, 几度蓄意找茬,皆是铩羽而归。 那生的空谷幽兰一般安静的少女, 只在凌昭面前会显露几分小女儿情态, 在同龄人和他人面前,则是永远与世无争、容忍大度的样子, 眉梢眼角染着淡淡的冷清意态,好似不屑于争斗,反倒衬托得别人全成了尖酸刻薄的恶人, 好生气人。 上天开眼, 江晚晴没能嫁给凌昭, 而是成了东宫的太子妃。 晋阳郡主以为凌昭总会清醒了,知道她才是真正在意他的人, 不成想,他还是念着那负心的坏女人。 如今先帝过世, 幽居长华宫的那人还年轻, 凌昭又总在宫里走动, 多的是见面叙旧的机会。 晋阳郡主听了身边人的几句挑唆,又恨又怕,正好今天进宫,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往长华宫来。 “郡主!郡主使不得!” 丫鬟碧清追上去,着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长华宫那位,先帝可是严令禁止任何人擅自见她的,您这么一去,万一走漏了风声——” 晋阳郡主冷哼一声,大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迷路了,记不清路,只晓得往前走!” 碧清明知主子是在耍赖,却也不得法。 到了长华宫角门前,两旁看守的侍卫本欲上前阻拦,晋阳郡主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倒是让他们愣住了——这位闯进来的姑娘衣着华贵,身后又跟着随从,肯定是位主子,眼神这般凶狠,怕是来头不小,他们也不敢鲁莽地拦下。 晋阳郡主越发得意,脚步不停,闯入大殿。 两旁朱红的门有些斑驳,几处地方都脱了漆,显出主人的落魄境地。 晋阳郡主闷久了的心思舒展了些,左右那女人过的不好,她就畅怀了,可乍一眼看见从偏殿过来的人,那笑意忽然凝在了唇角,尴尬又僵硬。 七年了。 江晚晴嫁人时不过十六,在深宫里磋磨了七年,却还是昔年闺阁中的模样,弱不禁风的身段,步步生莲的优雅姿态,连眉梢眼角温柔中透着清冷的神/韵,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看见不速之客,她挑了下细眉:“郡主?” 晋阳郡主本是来找茬,外加看笑话的,但故人还是昔年风采,自己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一半。她挺起胸膛,好像借着这个动作,能打足底气:“我是迷路了,才走到这鬼地方来的。” 江晚晴的目光在她脸上缓缓飘过,宛如一汪沁凉的月色悄然流淌。半晌,她笑了笑,走到一边的位子上坐下,淡淡道:“原来如此。” 晋阳郡主沉默地打量着对方。 江晚晴穿的很素净,通身不带杂色的白,头上的簪子也是纯粹的白玉,更显得长发乌黑,眼眸若墨玉。 一名稚气的宫女和一名清瘦的小太监从里间出来,站在江晚晴身后,似乎不知是否应该给客人上茶。 江晚晴没抬眼看宝儿,只道:“长华宫粗茶淡水,晋阳郡主入不了口的。” 这话不但交代了下人,也算点醒了晋阳郡主。 这火凤凰一般的女子几步走到她面前,冷笑道:“只怕当年你敲锣打鼓,天下同庆封为东宫太子妃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下场吧!” 江晚晴点了点头,感慨道:“当年嫁给先帝,他还是太子,他的父皇龙体安康,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当上皇后。” “哈!”晋阳郡主尖锐的笑了声,环顾四周:“江晚晴,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谁不知道你早就遭了先帝厌弃,只留皇后之名,实则已是弃妇废后!” 江晚晴脸色如常,不见半点气恼:“先帝终究没下废后的诏,岂不是证明他终究顾念着我,舍不得我?” 身后的容定神色一变,深深凝视着她的背影。 晋阳郡主不耐烦道:“你和先帝如何,又干我何事?你是惯会在男人面前装样子的,可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她恨恨地剐了座上的素衣女子一眼,冷冷道:“我告诉你,你现在后悔,也晚了!别白费心思。” 江晚晴道:“我后悔什么?” 晋阳郡主嗤道:“你还装!当年摄政王冲撞了圣祖皇帝,被关入大牢,你以为他彻底失势了,再无翻身余地,就转身投入先帝怀中,你自然是后悔这个。” 宝儿听完,已经气白了脸,喝道:“大胆!谁准你侮辱我们娘娘的?” 晋阳郡主轻蔑地扫过她,不屑于和奴才说话,只问江晚晴:“你敢说不是吗!” 江晚晴悠然一笑,道:“宝儿,上茶。” 宝儿气道:“娘娘!” 江晚晴笑道:“接下来总得费些口舌功夫,晋阳郡主喝不惯不好的茶,我却是要润润唇的。” 宝儿低着头,应了声。 跟入殿中的碧清拉了拉晋阳郡主的衣角,紧拧着眉唤了声:“郡主……” 晋阳郡主冷着脸,甩开她的手,依然直视着江晚晴:“好,我就听听你怎么狡辩。” 江晚晴有的是耐心,等宝儿端着热茶上来,倒了一杯,她接过手里吹凉了,轻轻抿一口,才道:“当年我年幼无知,和摄政王确实有些来往,但从来守礼,并无私情。后来,我既嫁给了先帝,心中便只有他一人,先帝待我宠爱有加,我待先帝,更是一心一意。” 容定浑身一震,望着江晚晴的眼神,震惊而新。 江晚晴放下茶盏,幽幽叹了声:“可惜我没福气,先帝撒手人寰,留我一人在世,我的心已经死了,若说有后悔,也只悔恨没有更早认识先帝,更早嫁他为妻,平白辜负了大好时光。” 晋阳郡主脸色惊愕,愣了好一会儿,脱口道:“你胡说!当初一口一个七哥,喊的那么亲热,你却说你——” 江晚晴抬眸,目光如冬日雪色,映在她的身上,不带温度:“我也唤我兄长们大哥二哥,难道我对他们也有情意不成?” 晋阳郡主怒道:“你强词夺理,曲解我的话!” 江晚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全由得你。” 晋阳郡主瞪着她,过了许久,哼了声:“你说你从未喜欢过王爷?” 江晚晴微微变色,冷然道:“郡主,我今生唯一心悦之人,如今躺在永安殿的金棺中,我是先帝的正宫皇后,望你自重。” 晋阳郡主狐疑道:“那你从前待王爷的种种,难道就是假的?” 江晚晴容色淡漠:“你所谓的种种,又是指的什么?摄政王从前是圣祖皇帝的七皇子,身份尊贵,家母和李太妃又是旧识,我尽心待他,不是应该的么?” 晋阳郡主沉默一会,试探道:“就这样?” 江晚晴笃定:“就这样。” 晋阳郡主在大殿里走了几步,倏地转身,扬起下巴:“江晚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这些话,去跟王爷说么?” 江晚晴见她一步步走入自己的计划,温柔的笑道:“随便你。” 晋阳郡主睁大了眼睛:“你别以为我不敢!” 江晚晴浑不在意:“你要是敢,现在就去。” 晋阳郡主咬了咬牙:“我马上就去!你说过的话,我会一字不漏的对王爷说一遍!” 江晚晴道:“你尽管说。” 晋阳郡主总觉得受了挑衅,怒道:“我这就去了!” 江晚晴颔首:“你去啊。” 晋阳郡主深吸一口气:“我真去了!” 江晚晴眼皮也不抬:“不送。” 晋阳郡主用力地跺了跺脚,对碧清道:“我们走!”大步走出一段路,忽而又折回来,指着江晚晴道:“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晋阳郡主主仆二人走了,长华宫复又安静下来。 方才江晚晴的话,宝儿和容定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容定兀自沉默,宝儿却感动得热泪盈眶,认准了先帝风流花心,江皇后痴心不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淌下两行清泪:“娘娘,可惜先帝……再也听不见您的话了!” 江晚晴微笑:“他听不听的见不要紧,总会有人听见的。” 宝儿泪眼朦胧,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庭,哽咽道:“先帝若是知道娘娘的心意,定不会舍得把您关在这儿,饱受苦楚。” 江晚晴心平气和:“就算对我下了禁足令,他一没短了我的吃穿,二没给我使绊子添堵,谈不上苦楚。” 宝儿泣道:“满后宫的女人,只您待先帝最真心了……” 江晚晴便不说话了。 容定也在瞧着这位看似娴静温柔的主子。 刚才江晚晴说的话,莫说是晋阳郡主,就连身为当事人的他,也觉得一头雾水。 他竟是不知,他的皇后对他用情如此之深。 他只知道,自大婚之夜起,到每月初一十五于长华宫就寝的日子,江晚晴见了他便是克制隐忍的模样,面上不显露什么,可那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漆黑的眸子里,盛着无尽的哀伤。 有次他的手按在少女清瘦的肩上,她微微颤了颤。 那是出自本能的反感。 然而,就是这样的江晚晴,却在晋阳郡主面前,口口声声说今生只爱他一人。 荒谬……荒谬至极。 正心里七上八下的,惊疑不定,忽听江晚晴唤道:“小容子。” 这清凌凌悦耳的三个字,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容定嘴角抽了抽,上前一步:“……娘娘。” 江晚晴喝完了半杯茶,一只纤纤玉手按着脖颈,慵倦道:“来给我捶捶肩膀。” 秦衍之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北边的风沙大,下官随王爷驻守在外,有时回到营帐中,一个不慎……”他看了眼手边的青瓷茶杯,笑笑:“……茶杯里就落满了尘屑砂砾,难以下咽。” 江尚艰涩地吞了口唾沫,道:“摄政王多年来镇守北境,威震四方,劳苦功高,大夏能得王爷这等将才,是为国之大幸呐!” 秦衍之又是一笑,越发和善:“江大人无须担心,下官提起前尘旧事并无恶意,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有些事情……也许能翻开新的篇章也未可知。” 江尚隐约感觉出他是想提醒自己,可左思右想,依然不甚明了其中的内涵,只能站了起来,郑重其事道:“还请秦大人赐教。” 秦衍之也随着他起身:“不敢,不敢。”他走了几步,背对着江尚,端的是云淡风轻:“尚大人这国丈爷的位子……是可以继续稳坐下去的。” 这句话宛如一声闷雷击下,江尚脑子里嗡的响了下,几乎站立不稳,骇然看向不远处年轻的男子,佯装镇定:“秦大人,这话可不能随口乱说。” 秦衍之淡笑:“怎是乱说?” 江尚扶着桌子,越发惊骇——听他这意思,小皇帝禅位、摄政王称帝的传言竟是真的,而且王爷还要让晚晴当妾……可晚晴身为先帝皇后,若是当真从了王爷,纵使尚府和江氏一族荣华富贵依旧,他又有何颜面再见同僚、见族中长辈亲人? 只怕这辈子都难抬头作人了! 江家祖上出过几位有名有姓的文臣,也算香门第,虽然他爱惜官位、看重功名,骨子里到底还有几分文人的清高,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秦衍之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江大人,历朝历代帝王后宫三千佳丽,真正称得上国丈的,可就只有一位。” 江尚愣住,思绪飞转。 帝王真正的老丈人……可不就是皇后的父亲?! 秦衍之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依然笑的如清风朗月:“尚大人也算的上是历经三朝的重臣了,自圣祖皇帝起就在朝为官,我们王爷的性子,想必您心里有数。王爷一向固执,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倾天下之力也未必能扭转——这就是他多年来付与江姑娘的心意,也是您从前不屑一顾的心意。” 江尚脸上无端发烫,手心却渗出了冷汗,正如他此刻的心。 秦衍之坐回位子上,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接着道:“发生过的事情,不可改变,王爷无意追究责任,您大可安心。只是王爷七年前待江姑娘如何,七年后仍旧初心不改,这对于您来说……可就是一柄双刃剑了。” 江尚腿脚一软,坐倒在椅子上,良久,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惨笑道:“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还请秦大人明示。” 秦衍之低着头,不看他,用小盖子抹了抹杯沿,缓缓道:“若江姑娘愿意从了王爷,那自然再好不过,皆大欢喜,往后江氏一族必定青云直上,荣宠无双。若江姑娘不愿意,王爷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但是……” 他斜眼瞥了瞥满头大汗的江尚,一字一字道:“若江姑娘一时想不开,追随先帝而去,王爷震怒之下,尚大人,您和江家会怎样,那就不是下官可以擅自揣测的了。” 江尚脸色一白,半晌无言,抬头时,已然面如土色:“秦大人,可小女……毕竟是嫁过人的,毕竟是先帝的皇后啊!” 秦衍之挑起眉头,十分诧异的看着他,仿佛对他的反应颇为不解:“那又如何?” 江尚眉宇紧锁:“王爷倘若一意孤行,到时候怎么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他想起记忆里总是温柔体贴的女儿,不禁一阵悲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以晚晴的性子,万万承受不住此等侮辱。” 自先帝去后,这些天来,江尚想过江家的未来,自己和儿子们的前途,然而这一瞬间,他什么都忘记了,脑海中只剩下久未相见的爱女容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七十一章 最快更新穿成皇帝的白月光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宝儿啐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姑奶奶面前吹牛!” 容定收敛笑意,正经道:“怎是吹牛?摄政王动一动手指,我就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宝儿:“呸!骗鬼去吧。” 容定也不和她理论, 突然提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前些天摔死了个宫女,尸体迟迟没拉出宫去, 你听说了么?” 宝儿厌烦极了, 使劲赶他:“你没看我正忙吗?我没空跟你掰扯,快走快走。” 容定笑了笑,转身往江晚晴的寝殿走去。 很巧,江晚晴也没睡,室内很暗,一灯如豆, 她坐在桌案前奋笔疾。 容定微微讶异, 走近一看,原来是在作画, 纸上全是一条条潦草画成的鲤鱼,便开口问道:“娘娘为何画这么多鲤鱼?” 江晚晴听见他的脚步声,早知道是他,于是头也不抬:“这不是鲤鱼, 这是锦鲤。” 容定更是怪:“锦鲤?” 江晚晴不置可否, 问道:“宝儿呢?” 容定答道:“在院子里求神拜佛。” 江晚晴叹了一声, 道:“我从前求了又求, 也没个结果。事已至此, 只能搏一搏了。” 容定试探道:“画鲤鱼搏一搏?” 江晚晴转头看他,严肃纠正:“都说了不是鲤鱼,是锦鲤,锦鲤大仙。” 容定无奈地笑了笑,见她那么认真,只能附和道:“有用么?” 江晚晴:“不知道,心诚则灵,死马当活马医吧。” 过了会儿,她停下笔,把画满鲤鱼的纸拿起来,不停地转来转去,心中默念:“转发这十条锦鲤,明天就能痛快去死,转发这十条锦鲤,明天就能顺利去死,转发这十条锦鲤,明天就能回家……” 转太久了,她看的眼花,有点头晕,只能放下来。 容定便拿了起来,学着她的样子,缓缓翻转两下,目光停留在江晚晴脸上:“那……容我也许个愿。” 江晚晴随口一问:“什么愿望?” 容定看着她,眼眸含笑,温柔了夜色:“娘娘一世平安,我长伴左右。” 江晚晴心里一凉,把画从他手里拿回来,暗道这作死的乌鸦嘴,他说的不算,锦鲤大仙可千万得听自己的,别听他的,末了横他一眼:“不给你了。” * 先帝下葬当日,天公作美,是个万里晴空的好天气。 前一天晚上,李太妃身子有些不适,头疼的老毛病犯了,太医叮嘱过她躺在床上,好生休养。 可李太妃放心不下,终日惦记小皇帝和江晚晴的安危,不仅夜里睡不安稳,次日一早就硬撑着起来,坐在正殿,焦急地等待。 彭嬷嬷和采月不停地在旁劝说,她只是不听。 从天亮等到天黑,终于太监刘实陪着小皇帝回来了。 李太妃急忙站了起来,突感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 彭嬷嬷和采月一人一边扶住她,劝道:“娘娘!皇上这不好好的回来了么?您别急呀!” 李太妃容颜憔悴,虚弱地摇了摇头。 小皇帝下了步辇,小跑着进殿,牵住李太妃的手:“太妃娘娘,您不舒服吗?” 李太妃低头,看着五岁大的孩子清澈干净的眼睛,喃喃道:“皇上平安回来就好。” 小皇帝突然傻乎乎地笑了笑,奶声奶气道:“您以后不能叫我皇上啦,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李太妃和周围的人全都呆住了,好些时候没恢复过来。 半晌,李太妃脸色惨白,望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心腹太监:“他、他终究还是——” 刘实目光躲闪,搓着两只手,长长叹一口气,沉重地点下了头。 极度的惊怒之下,李太妃一个站立不稳,险些又倒下,好在有彭嬷嬷和采月扶持。 她眸中的震惊渐渐消逝,泪光隐现:“好啊,好啊!他就不愿等上几天,今日先帝下葬,他是存心让他兄弟不能瞑目么!” 彭嬷嬷看了一眼小皇帝,提醒:“娘娘!” 李太妃慢慢蹲下身,抱住压根不懂发生了什么的孩子,脸上流下泪来。 小皇帝见她哭泣,抬起袖子帮她擦泪,乖巧的道:“太妃娘娘别难过,我又不想当皇帝,每次皇叔带我去有很多很多人的地方,我都害怕极了。” 他说的是上朝,想起那气派恢弘的场面,他又瑟缩了下,接着笑起来:“只是皇叔也太怪了。他前些天才告诉我,我不能当太子,我变成皇帝了,现在又跟我说,我不能当皇帝,还是让给他当吧,一会儿说我得称自己为朕,一会儿又说我不能这么叫,翻来覆去的。” 他笑了两声,问李太妃:“您说,他是不是很好玩?” 李太妃见他这般天真无邪、懵懵懂懂的样子,只觉得心痛。 ——这孩子根本不明白,他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小皇帝抬起小手,想抚平李太妃眉间的皱痕:“其实我本来就更喜欢当太子,自从当上皇帝,我都见不到母后了。现在好了,皇叔又让我当太子了,我很快就能见到母后。” 李太妃越听越觉得古怪,愣了愣,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小皇帝叹了口气,觉得心累:“折腾半天,我又变回太子了。” 李太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现出一丝希望,抬起头:“刘实——” 刘实上前一步,微笑颔首:“是的,娘娘,王爷、不,现在是皇上了,禅位诏宣读完毕,百官朝拜之后,皇上便当场下旨,立……”他为难地看了眼小皇帝,不知怎么说才好,见四周都是自己人,才悄声道:“……立福娃为太子。” 小孩子的注意力容易分散,这会儿小皇帝已经满殿找猫狗玩了,听到刘实的话,回过头:“皇叔还说会把我当成亲生儿子教导,等我长大了还得继承皇位,唉,我可不想。” 他抓了抓脑袋,又道:“我已经有父皇了,皇叔怎么也想当我父皇呢……” 他想来想去总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豁达地小手一摆:“父皇丢下我走了,他想当就当吧,反正父皇可以换,母后只能有一个。” 彭嬷嬷脸色大变,赶紧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哎唷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 李太妃被他这一提醒,看着刘实追问:“晚晴呢?有什么消息?” * 尚府。 江尚和大少爷一早出门了,江家其余的人都集中在大堂,气氛肃穆,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站在正中的人。 老赵是一直跟在江尚身边的,此刻江尚和江大少爷还没回来,他先快马加鞭的赶来传消息。 “……皇帝将侄儿立为太子,这事儿虽然罕见,翻遍史却也不是没有,可把那几个忠于先帝的老臣感动坏了……” 老赵气喘吁吁地说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下来,歇口气。 陈氏倏地站了起来,只问:“大姑娘呢?” 老赵的神色古怪,沉默好久,将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才慢吞吞道:“……说是大姑娘久病难治,昨夜于长华宫辞世,念在其养育太子有功,以及对先帝忠贞不二的份上,追封谥号为贞烈皇后,今日已经和先帝一同葬入皇陵,也算全了帝后生同衾、死同穴的愿望——” 从他说‘辞世’两个字起,陈氏的目光渐渐涣散,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再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茫茫然的向后倒去。 周妈和江雪晴连忙扶住她,将她扶到椅子上。 老赵吃了一惊,着急道:“夫人,话虽如此,但是老爷说,请您不用过分担心,此事必定另有隐情啊!” 江雪晴气到发笑,上前两步,横眉怒视他:“你怎不把这话放在前头?真真是老糊涂了!还不快去找大夫来?!” * 同一时刻,长华宫的三人也陷入了漫长而焦灼的等待。 起初,宝儿见江晚晴愁容不展,便安慰道:“娘娘放心,奴婢把攒下的银子给了小路子,全部的首饰给了守门的张侍卫,小路子一有消息马上回来告诉张侍卫,张侍卫再偷偷告诉咱们,很快的。” 说是很快,一直到天黑,张侍卫才做贼似的溜了进来。 江晚晴站了起来,疾步迎上前:“怎么样?” 张侍卫压低声音道:“回娘娘,说是路上好几位大人都哭哑了嗓子,比亲爹过世了都伤心,尤其是文大学士,哭晕过去好几回——” 江晚晴不耐烦了,急道:“挑重要的说。” 张侍卫应道:“是,是……” 他深吸一口气,长话短说,简要概括:“皇上禅位摄政王,摄政王将皇上立为太子,正可谓叔侄情深,不是父子胜似父子,满朝文武百官都感动哭了。世人总说天家无情,到了咱们大夏,那就是人间有真情,皇家有真爱,帝位和平易主。摄政王当着百官的面亲口说了,他和先帝兄弟情深,不分彼此,先帝的骨肉至亲便是他的至亲,先帝的太子便是他的太子。” 宝儿的下巴快掉到地上,失声道:“荒唐!他怎不说先帝的皇后便是他的——”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涨的通红,闭上了嘴巴。 张侍卫皱起眉头,慢慢道:“说到这个,真是了怪了。摄政王说,江娘娘已经病逝于长华宫,同先帝一起下葬。” 这话出口,三人表情各异,精彩纷呈。 宝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哇’的一声,掩面痛哭起来。 江晚晴先是惊喜不已,就差脱口而出‘谢天谢地谢锦鲤了’,紧接着,灿烂的笑容逐渐消失,变为一种混合了震惊、自我否定、和灭顶绝望的情绪。 容定则是一脸置身事外的淡然,夜深了,皇城各处掌起了灯,他望向窗外那飘忽的光影,一向温润带笑的眼眸深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 凌昭是真的恨毒了他,安排一个意外丧命的陌生宫女陪他同葬陵寝,可不是存心叫他死不瞑目。 他低下头,掩去眼底一瞬即逝的笑意。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重生了,日夜陪伴在江晚晴的身边,他那刚登基的弟弟知道了,只怕会气到发狂。 凌暄已死,百病缠身的短暂人生,总算不曾辜负大夏列祖列宗创下的百年基业。 而现在,他只是容定。 至于金棺中前世的尸体和谁葬在了一个陵墓,谁在乎呢。 突然,宝儿叫了起来:“不对呀,张侍卫,你说‘已经病逝’了?这是怎么回事?娘娘不好端端的在这儿呢吗!” 张侍卫也是不解:“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小路子听错了。”他看了眼外头,又对着江晚晴行了一礼,飞快道:“娘娘,属下得赶紧出去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宝儿传个话。”说完便大步离开。 宝儿想的头都疼了,还是想不出这到底怎么回事,本想问江晚晴,刚一抬头,却见主子一张秀美无双的脸写满了生无可恋的绝望,眼神空洞,只望着虚空不说话。 宝儿大惊,连忙转向容定求助。 容定平静的解释:“帝后一同下葬,世上再无长华宫江皇后,从此以后,娘娘的身份就随便皇上定夺了。” 这话如一盆透心凉的冷水泼下,宝儿惊骇道:“什么?!那……那那那他居心叵测,非说娘娘是天女下凡来和他成亲的,也只能由得他?” 容定轻叹:“平时也许还有人计较,可这个时候,大臣们想的都是新帝和他刚立的太子,分不出多少心思给一位冷宫逝世的先皇后。” 宝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晚晴只觉得天旋地转,如同踩在棉花上,腿脚无力,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模糊的想,不能就这么翻白眼晕倒,毕竟有失身份。 这个念头一起,又是一痛,不禁悲从中来——现在维持人设还有何用?剧情崩成狗,她这么久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 江晚晴急怒攻心,浑身发颤,最终仍旧强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微弱的求救信号:“小容子,你过来,站我身后。” 容定神色微变,几步走到她身边:“娘娘——” 江晚晴内心长叹一声天要亡我,两眼一闭,直接倒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竟是…… 日常迷信害人不浅。 宝儿只觉得心胆欲裂,眼泪直往下掉。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怎么个无耻法? 难怪王爷要撵她出来……娘娘可是他的皇嫂啊!岂止是无耻,简直就乱了伦常,大逆不道,天打雷劈! 正想到这里,天边传来闷雷一声响,轰隆隆,轰隆隆。 宝儿吓的魂飞魄散,一颗心挂在主子身上,也不管会不会遭摄政王责难了,双手用力拍打门,哭着大叫:“娘娘!娘娘!”转过头,想去求秦衍之,却见容定站在门边,也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他的神色平静,无声无息往那里一站,就像个不为人知的影子。 宝儿看见他那么冷淡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骂道:“小容子,你个死没良心的!娘娘待你那么好,如今你亲见她受辱,竟连一滴眼泪都不流!” 容定听见了,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你眼泪流了不止十滴,有用吗?” 宝儿气结,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娘娘!呜哇……” 倒是一旁的秦衍之,闻言略带惊讶地偏过头,看了看那名沉默而清秀的小太监。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摄政王一阵风似的走出好远,又转身走了回来,对里面说了句话,这才铁青着脸,向殿外去。 一直安安静静的容定,忽然出声:“天气闷热,长华宫不供冰,娘娘睡不安稳。”他没抬头,依旧是低眉敛目的姿势,沉静得好似从未开口。 宝儿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没留神,打了个哭嗝。 小容子是傻了吗? 他看不见摄政王的脸色?这般凶神恶煞,简直可以止小儿啼哭了……他还敢提什么供冰的事,还敢问王爷讨冰,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凌昭脚步一顿,随即走出殿门,并未说什么。 秦衍之回头看了眼容定,抱着狗跟了上去。 摄政王走了,宝儿见江晚晴站在里面,披头散发的,顿时心酸不已,泪流满面地飞奔进去:“娘娘!奴婢没用,您受苦了……” 江晚晴拍拍她的背脊,微笑:“还好。” 宝儿兀自抱着她哭得伤心。 容定没有进殿,只是抬起头,望着雨雾中,那两人逐渐模糊了的背影。 震怒是表面,内里……只怕失魂落魄了罢。 上次瞧见凌昭这幅不人不鬼的死样子,还是父皇过世那年,宫庭家宴,凌昭回府后没多久,密探传来消息,燕王吐了口血,把自己关在演武场,练了一晚上的刀剑,彻夜未曾合眼。又过了一天,听说凌昭高烧不退,卧床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十二章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因此,晋阳郡主是骄纵惯了的任性脾气,又因从小习武弄枪, 对武艺出众c能征善战的凌昭早生向往, 少时便想尽法子和他制造相处的机会。 从那时起, 江晚晴就成了她心底的一根刺。 她的性子大大咧咧的,凌昭在一众皇子中排行第七,她便总是七皇子c七殿下的叫着, 起初没觉得什么, 直到某天赏花宴上,她听见了江晚晴是怎么唤他的。 一声七哥, 分明是最简单的两个字, 从少女淡粉的唇里轻轻吐出来, 却带着无尽的缠绵情意。 气煞她也。 恶心,讨厌,黏黏糊糊的。 晋阳郡主怎么看江晚晴怎么不顺眼, 凌昭越是喜欢江晚晴,她就越是讨厌她,几度蓄意找茬, 皆是铩羽而归。 那生的空谷幽兰一般安静的少女,只在凌昭面前会显露几分小女儿情态,在同龄人和他人面前, 则是永远与世无争c容忍大度的样子, 眉梢眼角染着淡淡的冷清意态, 好似不屑于争斗,反倒衬托得别人全成了尖酸刻薄的恶人,好生气人。 上天开眼,江晚晴没能嫁给凌昭,而是成了东宫的太子妃。 晋阳郡主以为凌昭总会清醒了,知道她才是真正在意他的人,不成想,他还是念着那负心的坏女人。 如今先帝过世,幽居长华宫的那人还年轻,凌昭又总在宫里走动,多的是见面叙旧的机会。 晋阳郡主听了身边人的几句挑唆,又恨又怕,正好今天进宫,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往长华宫来。 “郡主!郡主使不得!” 丫鬟碧清追上去,着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长华宫那位,先帝可是严令禁止任何人擅自见她的,您这么一去,万一走漏了风声——” 晋阳郡主冷哼一声,大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迷路了,记不清路,只晓得往前走!” 碧清明知主子是在耍赖,却也不得法。 到了长华宫角门前,两旁看守的侍卫本欲上前阻拦,晋阳郡主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倒是让他们愣住了——这位闯进来的姑娘衣着华贵,身后又跟着随从,肯定是位主子,眼神这般凶狠,怕是来头不小,他们也不敢鲁莽地拦下。 晋阳郡主越发得意,脚步不停,闯入大殿。 两旁朱红的门有些斑驳,几处地方都脱了漆,显出主人的落魄境地。 晋阳郡主闷久了的心思舒展了些,左右那女人过的不好,她就畅怀了,可乍一眼看见从偏殿过来的人,那笑意忽然凝在了唇角,尴尬又僵硬。 七年了。 江晚晴嫁人时不过十六,在深宫里磋磨了七年,却还是昔年闺阁中的模样,弱不禁风的身段,步步生莲的优雅姿态,连眉梢眼角温柔中透着清冷的神/韵,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看见不速之客,她挑了下细眉:“郡主?” 晋阳郡主本是来找茬,外加看笑话的,但故人还是昔年风采,自己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一半。她挺起胸膛,好像借着这个动作,能打足底气:“我是迷路了,才走到这鬼地方来的。” 江晚晴的目光在她脸上缓缓飘过,宛如一汪沁凉的月色悄然流淌。半晌,她笑了笑,走到一边的位子上坐下,淡淡道:“原来如此。” 晋阳郡主沉默地打量着对方。 江晚晴穿的很素净,通身不带杂色的白,头上的簪子也是纯粹的白玉,更显得长发乌黑,眼眸若墨玉。 一名稚气的宫女和一名清瘦的小太监从里间出来,站在江晚晴身后,似乎不知是否应该给客人上茶。 江晚晴没抬眼看宝儿,只道:“长华宫粗茶淡水,晋阳郡主入不了口的。” 这话不但交代了下人,也算点醒了晋阳郡主。 这火凤凰一般的女子几步走到她面前,冷笑道:“只怕当年你敲锣打鼓,天下同庆封为东宫太子妃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下场吧!” 江晚晴点了点头,感慨道:“当年嫁给先帝,他还是太子,他的父皇龙体安康,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当上皇后。” “哈!”晋阳郡主尖锐的笑了声,环顾四周:“江晚晴,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谁不知道你早就遭了先帝厌弃,只留皇后之名,实则已是弃妇废后!” 江晚晴脸色如常,不见半点气恼:“先帝终究没下废后的诏书,岂不是证明他终究顾念着我,舍不得我?” 身后的容定神色一变,深深凝视着她的背影。 晋阳郡主不耐烦道:“你和先帝如何,又干我何事?你是惯会在男人面前装样子的,可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她恨恨地剐了座上的素衣女子一眼,冷冷道:“我告诉你,你现在后悔,也晚了!别白费心思。” 江晚晴奇道:“我后悔什么?” 晋阳郡主嗤道:“你还装!当年摄政王冲撞了圣祖皇帝,被关入大牢,你以为他彻底失势了,再无翻身余地,就转身投入先帝怀中,你自然是后悔这个。” 宝儿听完,已经气白了脸,喝道:“大胆!谁准你侮辱我们娘娘的?” 晋阳郡主轻蔑地扫过她,不屑于和奴才说话,只问江晚晴:“你敢说不是吗!” 江晚晴悠然一笑,道:“宝儿,上茶。” 宝儿气道:“娘娘!” 江晚晴笑道:“接下来总得费些口舌功夫,晋阳郡主喝不惯不好的茶,我却是要润润唇的。” 宝儿低着头,应了声。 跟入殿中的碧清拉了拉晋阳郡主的衣角,紧拧着眉唤了声:“郡主” 晋阳郡主冷着脸,甩开她的手,依然直视着江晚晴:“好,我就听听你怎么狡辩。” 江晚晴有的是耐心,等宝儿端着热茶上来,倒了一杯,她接过手里吹凉了,轻轻抿一口,才道:“当年我年幼无知,和摄政王确实有些来往,但从来守礼,并无私情。后来,我既嫁给了先帝,心中便只有他一人,先帝待我宠爱有加,我待先帝,更是一心一意。” 容定浑身一震,望着江晚晴的眼神,震惊而新奇。 江晚晴放下茶盏,幽幽叹了声:“可惜我没福气,先帝撒手人寰,留我一人在世,我的心已经死了,若说有后悔,也只悔恨没有更早认识先帝,更早嫁他为妻,平白辜负了大好时光。” 晋阳郡主脸色惊愕,愣了好一会儿,脱口道:“你胡说!当初一口一个七哥,喊的那么亲热,你却说你——” 江晚晴抬眸,目光如冬日雪色,映在她的身上,不带温度:“我也唤我兄长们大哥二哥,难道我对他们也有情意不成?” 晋阳郡主怒道:“你强词夺理,曲解我的话!” 江晚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全由得你。” 晋阳郡主瞪着她,过了许久,哼了声:“你说你从未喜欢过王爷?” 江晚晴微微变色,冷然道:“郡主,我今生唯一心悦之人,如今躺在永安殿的金棺中,我是先帝的正宫皇后,望你自重。” 晋阳郡主狐疑道:“那你从前待王爷的种种,难道就是假的?” 江晚晴容色淡漠:“你所谓的种种,又是指的什么?摄政王从前是圣祖皇帝的七皇子,身份尊贵,家母和李太妃又是旧识,我尽心待他,不是应该的么?” 晋阳郡主沉默一会,试探道:“就这样?” 江晚晴笃定:“就这样。” 晋阳郡主在大殿里走了几步,倏地转身,扬起下巴:“江晚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这些话,去跟王爷说么?” 江晚晴见她一步步走入自己的计划,温柔的笑道:“随便你。” 晋阳郡主睁大了眼睛:“你别以为我不敢!” 江晚晴浑不在意:“你要是敢,现在就去。” 晋阳郡主咬了咬牙:“我马上就去!你说过的话,我会一字不漏的对王爷说一遍!” 江晚晴道:“你尽管说。” 晋阳郡主总觉得受了挑衅,怒道:“我这就去了!” 江晚晴颔首:“你去啊。” 晋阳郡主深吸一口气:“我真去了!” 江晚晴眼皮也不抬:“不送。” 晋阳郡主用力地跺了跺脚,对碧清道:“我们走!”大步走出一段路,忽而又折回来,指着江晚晴道:“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晋阳郡主主仆二人走了,长华宫复又安静下来。 方才江晚晴的话,宝儿和容定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容定兀自沉默,宝儿却感动得热泪盈眶,认准了先帝风流花心,江皇后痴心不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淌下两行清泪:“娘娘,可惜先帝再也听不见您的话了!” 江晚晴微笑:“他听不听的见不要紧,总会有人听见的。” 宝儿泪眼朦胧,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庭,哽咽道:“先帝若是知道娘娘的心意,定不会舍得把您关在这儿,饱受苦楚。” 江晚晴心平气和:“就算对我下了禁足令,他一没短了我的吃穿,二没给我使绊子添堵,谈不上苦楚。” 宝儿泣道:“满后宫的女人,只您待先帝最真心了” 江晚晴便不说话了。 容定也在瞧着这位看似娴静温柔的主子。 刚才江晚晴说的话,莫说是晋阳郡主,就连身为当事人的他,也觉得一头雾水。 他竟是不知,他的皇后对他用情如此之深。 他只知道,自大婚之夜起,到每月初一十五于长华宫就寝的日子,江晚晴见了他便是克制隐忍的模样,面上不显露什么,可那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漆黑的眸子里,盛着无尽的哀伤。 有次他的手按在少女清瘦的肩上,她微微颤了颤。 那是出自本能的反感。 然而,就是这样的江晚晴,却在晋阳郡主面前,口口声声说今生只爱他一人。 荒谬荒谬至极。 正心里七上八下的,惊疑不定,忽听江晚晴唤道:“小容子。” 这清凌凌悦耳的三个字,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容定嘴角抽了抽,上前一步:“娘娘。” 江晚晴喝完了半杯茶,一只纤纤玉手按着脖颈,慵倦道:“来给我捶捶肩膀。” 江晚晴似是觉着累了,一手撑在茶几上,扶着白玉般的额头,双眸闭着,纤长的眼睫一颤一颤,侧脸线条极为柔美,神色柔和。 容定慢吞吞地挨近,迟疑地抬起手,许久没落下,手指握紧,才发觉手心全是冰冷的汗。又过了一会,他的手落在女子瘦削的肩膀上,轻轻敲了一记。 江晚晴柳眉微挑,没睁眼:“手法生疏了。” 容定生硬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笑了笑,道:“好,恕你无罪,继续吧。” 容定一边捶肩,一边偷眼瞧她。 江晚晴还是那般恬静的模样,姣好的容颜熟悉又陌生,而这陌生来自于他们夫妻之间的生疏。 直到此时此刻,容定忽然想到,相处许多年,在他的记忆里,却极少有离皇后如此近的时候。 长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都比他和江晚晴来的亲近。 这还是个假太监。 这个念头一起,容定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下房的床榻上,这个小太监犯了事,被人责打了,正在床上哀哀叫疼。 当他发现这是个假太监,他又惊又怒,怒的是净身房管事的太没用,居然让一个六根不净的男人混进后宫,惊的则是这个假太监在皇后宫中服侍,他一无所知,如果真是个不老实的,后果不堪设想。 但揭发是不可能的,那是自寻死路。 容定思绪纷飞,动作便有些心不在焉,手背不经意间擦过女子的脸颊,那触感温软而细腻,一瞬而过,却在他心上烙下了印子。 他立刻停手,低低道:“娘娘恕罪。” 声音比先前哑了些许。 江晚晴睁开眼,莞尔道:“从前你来了长华宫,只晓得闷头干活,在我面前也没几句话,活像个闷葫芦,挨了一顿板子,话反倒多了起来,却总在请罪。” 容定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生怕皇后看出了什么,垂着眉眼道:“是是我粗手笨脚,让娘娘不高兴了。” 奴才两字到了唇边,到底吐不出,只得生生咽下。 想他前世是顺风顺水惯了的人,别说当了帝王以后,就是在先前,他年仅六c七岁上便被封了太子,父皇于众皇子中最看重他,因此,除了身体弱一些,除了正妻心里无他,他短暂的一生也算圆满了。 这奴才两个字,怎么说的出口。 宝儿在旁插嘴道:“可不是笨手笨脚的,脑袋不灵光么!方才那讨人厌的郡主闹上门来了,在娘娘面前耀武扬威的,你也不知道拦着点,护着咱们娘娘你个呆子!” 容定又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摇头道:“晋阳就是这性子,凭你们也拦不住,不必自责。” 宝儿愤愤道:“娘娘!您就是太好说话了。” 江晚晴道:“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宝儿应了一声,和容定一同退下。 出了殿门,两人一起往后殿走,宝儿忽然转过头,压低声音:“小容子,刚才娘娘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容定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 宝儿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是好奇:“听娘娘所言,仿佛年少的时候,和摄政王有过来往。” 容定神色漠然,目不斜视:“那又如何?” 宝儿问道:“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来往吗?” 容定蓦地止住脚步,瞥她一眼。 宝儿只觉得那眼神冷的厉害,一时噎住了,等反应过来,想骂他两句,问他那么凶的瞪人作甚,前头的人却走的远了。 摄政王府的花厅里,江尚书正坐着等待,他手边的一盏茶已经凉了,白茫茫的热气散尽,碧绿的茶叶也沉到了杯底。 他犹自不觉,端起来抿了一口,登时皱了皱眉。 眼看着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摄政王还是不见人影。 又过了一会,有一道人影冲着这边来了。 江尚书忙站了起来,摆出恭敬有加的笑,迎了过去:“王爷——” 来人一笑,开口道:“下官见过尚书大人,大人可安好?” 江尚书抬头,这才看清面前的不是一贯冷口冷面的摄政王,而是一名眉眼温和c笑容可掬的男子,正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属下,王府的侍卫统领,秦衍之。 不知怎的,对方越是笑的温和有礼,江尚书心里就更忐忑,勉强笑道:“原来是秦大人,不知王爷从宫里回来了么?” “当不起当不起,下官人微言轻,可担不起尚书大人这声称呼。”秦衍之状若惶恐,语气却是慢悠悠的:“王爷还没回来,所以我才来通报一声,大人也知道,先帝刚去不久,新帝年幼,王爷这几天忙的很,经常天色晚了才回来,您也不必在这里空等,有什么要紧的事,改天上朝的时候说明也不迟。” 这下子,江尚书的一颗心直坠了下去,又总是坠不到底,悬在深渊半空,叫他心慌的厉害。 秦衍之虽然客气,但是江尚书久经官场,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他分明知道自己不是为公事而来,却还叫他上朝的时候奏禀王爷,根本就是看他笑话。 江尚书又想起了出门前,夫人陈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 “怪你都怪你呀!老爷,是你害了我的晚晚,是你误了她一辈子!” “当年摄政王突然入狱,你只当他遭此一难起不来了,见不得晚晚到处奔走,为他找人求情,又唯恐圣祖皇帝知道了,迁怒于你,便同先帝一起,逼迫晚晚嫁给他。你肯定没有想到,摄政王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现在好了,皇上还那么小,摄政王实权在握,你晚上愁的睡不着,只是为了你头顶的乌纱帽忧心,你c你可曾挂念过我的晚晚,你可想过她在宫里的日子如何?天下怎有你这么狠心的爹!” 当年的那桩错事,他何止是害了爱女,还得罪了摄政王。 毕竟,那时候摄政王刚得自由,几次登门造访,除了第一次硬闯进来,没能拦住以外,后来几次他前来见晚晚,都被自己叫人给挡在了外头。 这梁子结大了。 这几日,摄政王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朝堂之上待他也只是淡淡的,和旁人无异,看不出究竟藏了怎样的心思。 一别数年,昔日那沉默的少年依旧惜字如金,喜怒不形于色,可曾经的一身少年意气,终究是沉淀为眼底的凌厉冷芒,再不轻易显露人前。 君心难测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最快更新穿成皇帝的白月光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李太妃一听, 脸色苍白, 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是劝不住你的, 你一向固执,小时候就这脾气,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更不会听我的……我只盼诸天神佛在上, 能令你回转心意。” 凌昭淡然道:“若真有神佛,天下又怎会有不平之事?”他的唇角微微扬起, 那笑却极冷:“这世上终究恶人横行, 可见神佛即便存在, 素日里也是闭着眼睛的。” 李太妃的手颤了颤,点点头:“好……好。你不敬兄长,也不敬神佛,早就是石头作成的心肠了!” 凌昭见母亲动怒, 不欲多言, 起身:“母亲息怒。” 李太妃见他有告辞的意思, 开口唤道:“你等下,跟我去见一见皇上。” 凌昭扬了扬眉:“皇上又哭闹了?” 李太妃看了他一眼, 缓声道:“不, 他有话与你说。” 小皇帝就住在李太妃寝殿后面, 这是李太妃特意安排的, 晚上只要小皇帝一哭, 她就能听见,方便过去陪他。 此刻,小皇帝午睡醒了,正在偏殿和两只动物玩闹,凌昭给猫赐名‘忠勇’,他就给狗赐名‘聪慧’,也算智勇双全。 他怀里抱着养的越发壮实的猫儿,小狗围着他的腿乱蹭,闹的他咯咯发笑。 太监报说李太妃和摄政王来了,满殿的宫人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参见太妃,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小皇帝不笑了,对于凌昭,他总是畏惧的。 李太妃挥手让下人都起来,揽过小皇帝,温柔的笑笑:“皇上,你不是说有话要同你皇叔说吗?我把你皇叔带来了,你快对他讲吧。” 小皇帝紧张地眨巴两下大眼睛,磨蹭一会儿,慢吞吞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凌昭的袖子,小声唤道:“……皇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出口,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李太妃听了,心里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凌昭声音平静:“皇上有话请吩咐。”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走回了自己房中,隔着一会儿又噔噔噔跑回来,不管奶娘在后面‘皇上慢点、慢点’的呼声。 他摊开手,给凌昭看。 凌昭低下头,只见孩子掌心里放着的,竟是一小块玫瑰花糕。他皱了皱眉,问:“不知皇上何意?” 后边的奶娘忙跪下:“回王爷的话,这是皇上昨儿晚上的点心,是他最爱吃的,我们不让他吃太多,怕闹肚子,谁知……皇上偷偷藏下了一块。” 小皇帝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怯怯道:“皇叔,给你。” 李太妃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又催促凌昭:“既是皇上给你的,还不快收下谢恩?” 凌昭对甜食素来没半点兴趣,奈何母亲吩咐,只能接过:“……谢皇上。” 小皇帝两只小手握紧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到旁边,把正蜷缩在椅子下舔爪子的猫儿抱起来,走回凌昭面前:“给你。” 李太妃疑惑道:“你皇叔送你的猫,皇上不喜欢吗?” 小皇帝摇摇头:“喜欢。喜欢忠勇,喜欢聪慧,但是都给皇叔。”他手一松,猫儿从他怀里跳下:“朕喜欢的都给皇叔……”他脑袋垂低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又伸手扯住凌昭的袖子:“……皇叔把母后还给朕吧,求求你了。” 李太妃一愣,顿时泪如雨下,俯身抱住小皇帝。 不止是她,就连周围负责伺候小皇帝的宫人,全都暗自垂泪,忍着不发出声音。 在这样的死寂中,突然有一名小宫女,膝行上前两步,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哀求道:“求王爷开恩,放过长华宫的江娘娘……” 因为恐惧,她的身子都在抖,嘴唇也发颤,却逼迫自己发出声音:“……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任凭王爷发落,可拼死也要开这个口……江娘娘真的是个好人,当年奴婢病的快死了,旁人要把奴婢移出宫去等死,不让奴婢脏了地方,是江娘娘……江娘娘好心,耗费心力救回奴婢一条命。”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卑微的身躯如同不堪重负,头越发低了,哭道:“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先帝的嫔妃中,所谓宽容善良的有好几位,但谁不知道那都是对上不对下的,对着先帝好性子,对着下面的人还不是随意打骂……只有江娘娘,奴婢的命便如蝼蚁,她也愿意伸出援手。求王爷……求王爷开一面,就让江娘娘和皇上团聚吧!”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都跟着磕头:“求王爷恩准江娘娘和皇上团聚!” 凌昭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眼神难得柔软。 他自然不用任何人告知——他的晚晚,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过了会儿,凌昭告辞离去,李太妃跟出去好些路,左右无人,才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不管你准备如何……昭儿,你若伤害晚晴和皇上的性命,便只当没有我这个娘罢!” * 秦衍之一到长华宫,先是见到了宝儿。 宝儿吓的够呛,脸一下子白了。 秦衍之笑了笑,温声道:“别怕,只有我——王爷不在。” 宝儿松了好大一口气,跪下给他行礼。 江晚晴原本坐在窗下念,容定在一边给她削瓜果吃,猛地听说秦衍之来了,她也不慌,先叫容定和宝儿出去招待,自己把用一块旧布包好的东西藏进袖子,然后施施然走出去见客。 秦衍之看见她,躬身行礼:“江娘娘。” 江晚晴微微一笑:“秦大人。” 秦衍之一怔,江姑娘和王爷自幼相识,和他自然也认识,这一句实在生分了。他抬眸苦笑:“担不起……娘娘就如从前一般,叫我一声衍之就好。” 江晚晴淡淡道:“你既然称呼我江娘娘,就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秦衍之心知今天这一趟是份苦差,斟酌着字句道:“确实……七年了,期间发生太多事情……” 他看着眼前美貌依旧的女子,低声道:“娘娘对王爷也许多有误会,王爷在北地这么久,心里一直念着娘娘,也只念着娘娘。北地生活艰难,王爷别说是移情他人,就连贴身衣物的缝补活,都不愿让旁的女子动手——” 江晚晴柳眉微蹙:“本宫是摄政王的皇嫂,你休得胡言。” 秦衍之心中叹息不止,将王爷托付的帕子掏了出来,双手奉上:“娘娘,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当年王爷初次出征前,您赠予的这一方绣帕,是他七年来唯一近身的女儿之物。” 江晚晴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她多年前绣的,还牵扯出一段悲伤的记忆。 她和凌昭吧……怎么说呢。 古代谈恋爱不同于现代小情侣的缠绵,一个是天家皇子,一个是千金小姐,每个月见几面,逢年过节聚一聚,就算青梅竹马了,平时也就信传情,一眼万年。 在她心里,她和凌昭就跟恋差不多……不,比恋还差一等,毕竟她存了骗的心思。 因此,那年凌昭奉命领兵出征,身为初恋白月光的她,怎能毫无表示,只好连夜做出来一方锦帕赠君。 可怜她对凌昭本没那么深的感情,绣的时候直犯困,一边绣一边打呵欠,好几次扎到手,疼的要命,还在帕子上留下几个小小的血点。 当然,这看在凌昭眼里,自然是深爱他的铁证——他拿到帕子后,先是冷着脸把她说了一顿,叫她以后别白费力气还弄伤自己,他身为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大丈夫,平时都用抹布擦脸的,根本用不着女孩子家的手帕,后来暗地里又把这条手帕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走哪带到哪,恨不得带进棺材里。 江晚晴凝视着手帕,忽然疾步走回偏殿,拿起一边的剪子,咔嚓就是一剪刀。 秦衍之神色剧变:“娘娘,不可!” 太晚了,撕拉一声,手帕从中裂开,就像燕子的尾巴孤零零地荡在空中,瞧着煞是可怜。 江晚晴拿出一早准备的东西,将这条断了的帕子系在上面,交还给秦衍之,郑重道:“秦大人,请您拿回去给王爷过目。还有几句话,劳烦您一并带上。” 秦衍之握在手中,只觉得那东西分外硌手,如有千斤重。 江晚晴直视他:“此生此世,我生是先帝的人,死是——”一想死了以后是要回现代的,忙改口:“——死了再说。总之覆水难收,我只求王爷赐我一死……甚至不需他亲自动手,托人带个口谕来也行。” 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秦大人,你就帮我求求王爷,成全了我吧!他日我去后,在地底下也不会忘记替你祈福的。” 秦衍之沉默良久,苦笑道:“娘娘,非是微臣不肯,只是这话……除了您自己对王爷说,换别的人,谁说都难逃一死。” 江晚晴急道:“我自己跟他说了呀,他怎么听过就忘呢!” 秦衍之看着面前真情实感着急的江皇后,又想起自家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王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前途渺茫。 * 回王府的轿子里,秦衍之把江晚晴托付的东西递过去,过了半天,仍没听见王爷有什么动静,不禁头皮发麻,比大战前还忐忑。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定下心神,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 常年在外打仗,风吹雨淋的,凌昭的肌肤本是健康的古铜色,如今脸上却泛起异样的苍白,眼神只盯着那断裂的帕子,一声不吭。 秦衍之一颗心直往下沉,轻轻开口:“王爷,等到了府里,属下找个绣娘缝——” 凌昭冷冷道:“不必。” 接着又不说话了。 一路上并不颠簸,可秦衍之总觉得心跳乱的很,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平静。 半晌,凌昭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压在人心口:“……对谁都这般好,只不肯对我好一些。”秦衍之正欲说话,又听他问:“这是何意?” 秦衍之定睛看了过去,只见早先江晚晴用布包好,又用帕子系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了一个清秀的‘贞’字。 他一时也没有头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轿子到了王府门前,秦衍之先下来,撩起布帘。 凌昭刚走出来,便有一名老妈妈上前来,向他行了一礼,旁边站着两名婢女,原来是他小时候的乳娘,前段时间病了,这会儿大好了便过来请安。 他问了两句,本想转身进门,忽然停下:“衍之。” 秦衍之立即会意,把那块写着‘贞’字的木牌,拿给老妈妈看:“陶妈妈,您看……如果有一个女子把这东西给一个男子,代表什么意思?” 老妈妈眯起眼睛看了看,神色突变:“这……这是那姑娘给你的吗?” 秦衍之在王爷目光的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的。” 老妈妈怜悯的叹气:“那位姑娘许了人的吧?夫家不在了?” 秦衍之点头,惊讶:“您怎么知道?” 老妈妈更为同情,放缓声音:“木牌虽小,却是那位姑娘的决心——她是打算一生守着亡夫、亦或是为他殉葬的,将来盼着族人给她立一座贞节牌坊,以全她对亡夫的一片真心。唉,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年纪轻,看开点。” 秦衍之又是震惊又是尴尬,敷衍了老妈妈好一会儿,回头一看,摄政王早就黑着脸进去了,行走便如一阵疾风刮过,气势凌人。 他赶紧跟了过去。 凌昭一直进了房,才停下来,寒声道:“你即刻去江尚府上一趟。” 秦衍之心神一凛:“江姑娘对王爷是多有忤逆,可若用江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到底不是君子所为——” 凌昭拧眉:“她待本王怎样,自是随她喜欢,只她存了自戕的心思,本王便一刻也容不得。你现在就去,不可耽搁。” 秦衍之忙拱了拱手:“张先生,对不住,没撞着您吧?” 张远微微摇头:“没有。秦大人这是急着去什么地方?” 秦衍之拉住他到一边:“倒也不急。”他见左右无人,叹了口气,道:“张先生来的正好,我正想请您帮我拿个主意。王爷交代我去查曾在先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带来问话。” 张远道:“不是问过两回了吗?” 秦衍之苦笑:“那是问公事,这算……私事。” 张远即刻了然于心:“……江皇后?” 秦衍之摊了摊手,压低声音:“现在已经变成江氏了,王爷如今不认江姑娘当过先帝皇后……”他停了停,又叹气:“……也许他心里,从来就没认过。” 张远点点头:“王爷这是想问什么?” 秦衍之咳嗽了下:“江姑娘坚称深爱先帝,对王爷已无半点情意,王爷可能想知道,这七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如此绝情。” 张远笑道:“那你去找个御前当值的太监来问问不就好了,为何发愁?” 秦衍之眉宇拧了起来:“王爷这几日忙于公务,日理万机,本就难得休息,晚上能睡两三个时辰都算多的——可他宁愿从这里面再挤出时间,思考江姑娘的事情……张先生,不瞒您说,我是害怕,这万一江姑娘心如磐石,不可回转,王爷会不会受不住打击?” 张远摆手道:“不至于。” 秦衍之道:“我也是担心。” 张远看着他,沉吟一会,抬头:“这样,你进宫,找找曾在先帝跟前伺候,又犯了错事被调走或被处罚的太监。” 秦衍之一点即通,微笑:“还是张先生想的周到。” 张远自谦道:“这算什么?咱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大事将成,只盼王爷能心情舒畅才好。”他远远望了眼房的方向,好笑:“王爷真是……以后天下都是他的,还怕拿不下区区一个女人吗?” * 秦衍之进宫后,不消半日便把一名年轻的太监带了回来。 王府的演武场外,小太监紧张得额头冒汗,往里看了一眼,只见摄政王手执长刀、正在练武,一招一式气势如虹,便似劈风斩浪——日光下,刀刃的寒芒一闪,他吞了口唾沫,额头流下一滴硕大的冷汗。 他曾在先帝跟前当差,然而因为失手摔坏了一个前代花瓶,被御前大太监责骂一顿,发落去干宫里最苦最累的活儿,早就心生怨言,如今有替摄政王效力的机会,自然跃跃欲试。 凌昭其实也没在演武场待多久,不过是久不碰兵刃,练练手罢了,很快便走了出来,经过秦衍之身畔,对他点了点头。 秦衍之便带小太监去房,边走边低声道:“记着——千般万般不是,都是先帝的错处,和江娘娘无关。” 小太监心知他是在提点自己,忙道:“多谢大人,奴才记清楚了。” 等到了房外,秦衍之留下,示意小太监进去。 凌昭坐在案后,擦拭着一柄利剑。 小太监这才看清楚,王府的房特别怪,除了架外,还有两架子的兵器,堆在角落里,长/枪大刀短剑应有尽有,怪可怕的。 凌昭看见他,抬了抬眼:“说。” 这简单而冰冷的一个字,如芒刺在背,扎了一下,小太监差点跳起来,磕磕巴巴道:“回、回王爷——奴才不敢对先帝不敬,只是有些事,奴才实在看不过眼!”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江娘娘实在可怜呐!” 凌昭手上的动作一停,目光映在剑刃上,比伤人的兵器更锋利。 小太监急于表现自己,一股脑的瞎说起来:“当年江娘娘刚进东宫,先帝便派了十个能说会道的老嬷嬷,天天在娘娘身边念叨女儿家的应当以夫为天,既然嫁了人便不能再有其他念想,十二个时辰不离身,还动辄罚娘娘抄写三从四德,娘娘经常深夜里一边抄,一边哭泣不止。更下作的是——先帝还、还造谣您的事迹。” 他偷偷瞥了眼案后的人,仿佛不敢说下去。 凌昭眉目不动,只语气比冰霜更冷:“本王如何?” 小太监低下头,继续绞尽脑汁、胡编乱造:“先帝登基后,叫了几个北地的老婆子过来,成天在娘娘面前数落王爷您的罪状——说您在北边品行不端,因为军中寂寞,就……就强抢民女,下至十岁出头的良家少女,上至手下将领的妻女,只要您看上眼了就不会放过。还有,您每隔三日必定逛一次下三滥的地方,招妓作乐,每次一个姑娘还不够,要左拥右抱,起码两个才够……” 他偷偷抬起眼,才一触到摄政王的目光,立刻又垂下脑袋,跪着动也不敢动,汗流浃背:“这话听着荒唐,起初江娘娘也是不信的,但是说了整整七年,铁打的耳根子也软了。” 良久,上方传来冷冷的回话:“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最快更新穿成皇帝的白月光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宝儿自是乐的清闲, 反倒江晚晴, 总是意兴阑珊的。 魏志忠请过安, 对她说了许多讨好的话,见这位前皇后依然闷闷不乐, 便小声道:“长华宫荒废多时, 需得精心修缮一番,才好住人……”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但是请娘娘放心, 这宫里,您毕竟是住不长的。” 摄政王和江皇后有一段旧情, 宫里的老人哪个不知道? 这几日,摄政王的用心良苦,他看在眼里, 现在说这些话, 也是为了宽慰江晚晴,暗指王爷迟早给她个名分。 江晚晴微微动容。 这话听在她耳里, 又是另一番味道,她只当凌昭暗示过魏志忠,她是将死之人, 长华宫迟早腾出来, 留给以后的新人。 她舒出一口气, 了然道:“魏公公的意思, 本宫明白。” 魏志忠躬身回道:“娘娘且宽心, 奴才派来的人,手脚利索的很,定能安排妥当,不会让娘娘受苦。” 他指的是下头的人会把长华宫打扫干净,就算不能尽善尽美,也断不会委屈了主子。 江晚晴一听,思绪转的飞快,暗想太好了,凌昭走后,过了这么久,迟迟未有动作,她总担心他心软下不了手,如今看来,他是准备叫魏志忠派小太监来暗杀自己了,眼下听魏志忠说,他会叫人动手利索点,不由心怀感激,叹道:“魏公公的好意,本宫心领了,来日本宫即便不在长华宫,也会记着这份情。” 比如等回到现代,去寺庙里捐点钱,隔着不同的时代和时空,祝福魏公公下辈子投个富贵好胎,膝下子孙环绕。 魏志忠亦是心头大喜,这宫里往后只怕都是摄政王说了算的,他又爱重江娘娘——听江娘娘的意思,等她出了长华宫,就会替自己在王爷面前美言两句。 好啊!他的后半生就要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了! 如此,两人脑补得飞起,也不管想的是南辕北辙的两件事,各自沉浸在对未来无限美好的幻想中,交换了一个自以为心有灵犀的隐秘笑容。 这晚,江晚晴遣退了宝儿和容定,把自己关在房里,执笔写了一封信给凌昭。 信中写道,千错万错都是她一人的错,她愧对他,此生已是枉然,只有一死偿还,还望他能放过她的家人,善待小皇帝。 这几句是按照原作写的,她提起笔,想了片刻,又加了两句。 宝儿和容定刚进宫不久,诸多前事纠葛一概不知,就请王爷念在他们忠心耿耿、淳朴老实的份上,放他们出宫,给他们一条生路。 落款,江晚晴绝笔。 桌上只点了一盏烛台,室内寂静无声,唯有烛影摇曳。 江晚晴一手支颐,沉思良久,终于又执起笔,改了几处。 ——把‘王爷’二字修改为‘七哥’。 ——落款‘江晚晴’改为‘晚妹’。 这样,希望他的怒气,能随她注定的死亡一并埋葬,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放过长华宫的两名宫人。 她拿起信,吹干墨迹,细细读上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放进信封里,珍而重之地放在枕头底下,这才开门,唤宝儿伺候她就寝,又担心半夜会有人来杀她,宝儿在的话会坏大事,便不肯让宝儿守夜,打发她去庑房睡觉。 夜凉如水。 江晚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边看着银白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铺上一层银霜,一边耳听八方,紧张地等待。 等了很久很久,还是没动静。 她等累了,闭上眼睛,浅眠之中,似醒非醒,恍惚又作了个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现代,在某知名论坛发了个帖子,名为《八一八我的古代生涯》。 首楼镇帖一句话,写着‘我本是生长在红旗底下的祖国花朵,怎么就去古代当皇后了呢’,其中描述了她不幸穿到古代以后,是怎么呕心沥血、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穿回来的。 帖子发出以后,获得了不少的回复,短短半个月之间获得了广大民的关注,她一跃成为新晋红,眼看就要走上人生巅峰。 然后,帖子的最后,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回复。 短短四个字,痴心妄想。 发帖人的名字叫‘朕赦你一生无罪’。 发帖人的头像……正是当日凌昭盛怒时离开的脸。 江晚晴又一次吓醒了,脸色惨白,捂着胸口,一颗心跳的直要破出胸腔。 她慌乱地伸出手,摸到枕头底下的那封信,才算安定了点,长长松了口气——不会的不会的,梦和现实是反着来的,一切都会进展顺利,她很快就能回家了。 喘息了好一会儿,正想躺回去,忽听房门‘吱呀呀’一声轻响。 那声响轻微却拖的老长,浑似有人蹑手蹑脚偷偷溜进来。 江晚晴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手指紧紧抓住身上盖的薄被,攥的都快痉挛了。 等那门又轻轻关上,她深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坐了起来,在这样的困境中,也力求不崩人设,维持住身为一朝皇后仅剩的尊严,厉声道:“来都来了,何不现身一见!本宫不会反抗,你请动手罢!” 脚步声一滞。 只听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有人轻声道:“娘娘,是我。” 江晚晴揉了揉眼睛,这才借着月光,看清站在门边、捧着冰盆的人,是容定。她惊疑未定,狐疑道:“你来作甚?” 容定语气柔和:“房里的冰盆是中午拿过来的,宝儿晚上忘记换,我怕室内太热,娘娘夜间魇住,这才来添些碎冰。”他看着女子惨白的容色,一双水盈盈的美眸盛满惊恐,眉心便微不可觉地拧了拧:“看来,还是来的晚了。” 江晚晴一口气松下来,顿时更觉疲惫:“你有心了。” 容定走过去,摆正枕头的位置,看着她躺下,又掖了掖被角,低声问:“娘娘经常噩梦缠绕,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江晚晴侧身躺着,抬眸望向他:“梦只是梦,再多再可怕也是假的。” 容定笑了笑:“娘娘说的是。”他执起一把扇子,对准冰盆扇了几下,道:“娘娘早些歇下吧。” 江晚晴轻轻道:“你也是。” 容定站了好一会儿,听得床上的人呼吸绵长,想是终于睡着了,才走到床前。 女子的睡容安静而美好,清丽如兰,他抬起手,想抚一抚她柔软的秀发,迟疑良久,却黯然收回袖中。 就像七年以来,数不清有多少次,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落下,终究什么也握不住。 同床异梦,咫尺天涯。 于他,世间最苦不过如此。 * 早上,宝儿伺候江晚晴洗漱了,刚走出来,准备去拿早膳,看见容定立在一边,唇角带着和善的笑容,像在等人,便问:“你呆站在这儿作甚?” 容定和颜悦色:“宝儿姑娘且随我来。” 宝儿一边跟着他,一边怀疑道:“神神秘秘的……有话就说!” 容定只道:“等会,你一看便知。” 宝儿疑惑地打量他。 从前容定是个没嘴的闷葫芦,瞧着有些呆笨,后来挨了一顿打,变得越发活络了,嘴上不饶人,肚子里弯弯绕绕的心思,更叫人猜不透。 容定开门,进了自己的屋子,从一个小包袱里拿出个木头盒子,在宝儿面前打开。 宝儿抬手掩唇,遮去一声惊呼。 盒子里面放着一只缠丝金镯,镶嵌了几粒流光溢彩的宝石,瞧着十分华丽。 宝儿瞪住对面的少年,问:“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容定笑道:“家传的宝贝。” 宝儿将信将疑,瞥了瞥他:“你当了太监,还要传家宝呀?” 容定不恼,温和道:“当了太监,以后也可以收小太监当徒弟、当干儿子,不然等我老了,谁来孝敬我?” 宝儿噗嗤笑了声:“你想的倒是远。” 容定拿起镯子,又牵起宝儿的袖子,对着她的手腕比了比,抬眸一笑:“姑娘皮肤白、手腕又细,戴上一定好看……就当我孝敬姑娘的,你看如何?” 宝儿脸色一白,甩开他的手,双手叉腰怒道:“断子绝孙的东西,我才不作你的对食,你可别打我的主意!” 容定低低笑了声,摇头:“姑娘误会我了。我是想着,姑娘在娘娘面前得脸,娘娘平日里最宠着你,日后如能从长华宫出去……我还要多仰仗姑娘了。” 宝儿圆圆的脸蛋浮起笑容,得意道:“原来你存了这个心。得,看在咱们共患难过的情分上,有朝一日娘娘得势,我一定多照顾你……”说到这里,语气弱了下来,很是愁苦:“……可首先也要能从这里出去。娘娘惹恼了摄政王,以后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艰难呢!” 容定看着她,循循善诱:“是啊,也怪咱们伺候娘娘的日子太短,都不知道从前发生过什么,即便娘娘喜欢你、亲近你,但对于先帝的事情,也是绝口不提。” 宝儿不以为然:“那是我没正经问过。唉我说——”偏过头,笑睨了他一眼:“瞧你平时不爱管闲事儿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对这些宫廷秘闻都没兴趣,原来你也会好的呀。” 容定垂眸,叹道:“怎么不会呢。可那些隐秘的事情,凭咱们这种人,是问不出来的。” 宝儿一挑眉,想也不想:“那是你笨,没有本事,我就不一样了……”她扬起下巴,面带得色:“看在你孝敬我好东西的份上,我挑个娘娘心情好的时候,问一问先帝的事,你在旁边听着,多长长见识。” 容定微微一笑,声音温和:“那就多谢宝儿姑娘,我……拭目以待。” 这都大半年了,李贵人的眼泪就跟长江的水似的,怎么也流不尽。 风里携来断断续续的哭音:“皇上,皇上,嫔妾冤枉……冤枉啊!” 宝儿怔了怔,回首望一眼远处的琉璃瓦,叹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七十五章 最快更新穿成皇帝的白月光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江晚晴只看见他大步走到跟前,尚未反应过来, 紧接着身子一轻, 腾空而起, 视线瞬间模糊, 眼前的景致都颠倒了——等醒过神来,她已经被男人扛在肩头,头上簪着的玉钗掉到地上,一头青丝如瀑布散下, 一朵白色的绢花也孤零零地飘落在地。 凌昭眼角的余光瞥见, 状若不经意地走过, 往那朵绢花上踩了一脚。 江晚晴一阵头晕, 只来得及叫了声‘放肆’, 就被男人轻轻放在榻上。她坐了起来,惊魂未定, 脸色本是苍白的, 又因怒气泛起了红色:“你、你胆大包天, 目中无人,岂有此理!” 凌昭却笑:“……这话听着顺耳多了。” 江晚晴发髻乱了, 黑发缠乱地落在肩上、背上,有几缕掉在额前, 显得楚楚可怜, 她捏紧了手中念珠, 眉眼含怒:“无耻。” 凌昭原本弯着腰同她说话, 干脆单膝跪了下来,平视她的眼睛:“大胆、无耻、岂有此理……七年了,天底下那么多骂人的话,你还是只会这几句。” 他叹了口气,双眸泛起一丝柔和的光,语气放软:“你这样子,宫里可有人欺负你?凌暄把你关在这里,你……受苦了。” 江晚晴方才被他简单粗暴的过肩扛吓的不轻,这会儿恢复了镇定,心跳渐趋平缓,不想同他演久别重逢诉旧情的剧本,见他抬起手,想替她拂去眼前的碎发,便冷冷打开他。 凌昭笑了笑,丝毫不恼:“生气了?”目光下移,落在她膝盖上,又问:“跪多久了,膝盖疼不疼?” 此时旁人若看见了,必会吓傻了眼,摄政王素来不苟言笑,七年来,只见过他冲着人冷笑,没见过他正常的笑一笑。 但是江晚晴只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我刚才说到——” 凌昭叹了口气,声音轻了下来:“你乖一点,听话,别使性子和自己身子过不去。” 江晚晴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沉积了七年的情意一旦爆发,只怕他连这里是皇宫都能忘光了,还以为是在尚府,与她只是小情侣闹闹别扭。 她听不下去,缩回掉了一只鞋子的脚,用薄毯子盖住,正色道:“我是先帝的皇后,皇上的嫡母,你的皇嫂——晋阳郡主想必已经对你说过。” 凌昭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站起身:“我不信。” 江晚晴冷冷道:“如今我亲口与你说,你也不信么?” 凌昭沉默。 江晚晴一双漆黑的眼睛,平静地凝视着他,不带半点旧情:“王爷,我自幼熟读《女戒》、《女德》,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成为东宫太子妃的那一天起,我心里只有一个男人。先帝既然去了,我心已死,余生所求,唯有保全他留下的一点血脉,只愿皇上可以平安长大,直到亲政的那日。” 凌昭脸上的血色褪去,抬眸望向四周:“他把你关在——” 江晚晴淡淡打断:“先帝同我如何,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其中内情,不必与外人言明。王爷只需知道,无论我的夫君怎么待我,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凌昭点了点头,哑声道:“好一个心甘情愿。” 江晚晴沉默了会儿,掀起被子,本想站起来,可右脚的鞋子落在另一边,她只好穿着一只鞋子,右脚点地,走了一步。 凌昭道:“坐下。” 语气无甚感情。 江晚晴迟疑片刻,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凌昭已经走过去,捡起那只绣花小鞋,又折回来,弯腰替她穿上。 江晚晴低头看着他。 这男人站直的时候,像一座小山岿然不动,独立于世。 相比七年前,他的眉眼更为深刻,褪去了所有的少年气,只在俯身低头的一瞬间,依稀能找回从前的影子。 ——那个宠着她、爱护她,把她看的远远重于他自己的少年郎。 人生在世,奢求越多,失去越多。 所以从她穿到古代,成为中的‘江晚晴’开始,她就确立了这辈子的首要目标,也是唯一的目标——完成任务,重回现代。 因此,对于这里的人,始终不动心、不交心才是正理,省的日后因为产生了牵绊,而优柔寡断。 福娃可以是例外,凌昭却不会。 她一早知道他是小说的男主,他心心念念的‘江晚晴’,不过是她一字一句斟酌着扮演的角色,相遇相处直至所谓的两情相悦,步步为营,全靠逼不得已练出的演技,其中谋划为多,真心……少的可怜。 凌昭站了起来。 江晚晴退开两步,保持安全的距离,看着他:“王爷,皇上会有亲政的一天吗?” 凌昭不曾犹豫,答道:“不会。” 这本就是意料中的答案,江晚晴松了口气,直截了当问:“你想当皇帝?” 凌昭坦然道:“是。”停顿一会,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目光清明而坦荡:“我不欠他……晚晚,我们不欠他什么。” 江晚晴知道他指的是凌暄,不是小皇帝,只道:“晚晚不是你能叫的,即便你欺皇上年幼弱小,来日篡位为帝,我也是你的皇嫂,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长幼有别,你尽早认清事实。” 凌昭气得容色惨淡,冷笑连连:“当年凌暄在东宫迎你为太子妃,我奉命戍守大夏边境,遭北羌部族围困,血战一月,身负重伤轻伤共有二十六处。后来凌暄即位,帝都皇城歌舞升平,靠的是什么?还不是我带将士苦守北地,拿命去拼,换回来的盛世繁华?” 他逼近神情冷漠的女子,微低下头,慢慢的、低而缓的问:“多年苦战,换得北羌退兵,如今天下太平,我不该拿回我应得的么?” 江晚晴神情不变,心静气和:“你拿回你应得的无错,但我身为先帝的皇后,也有我应当守护的。” 半晌无言,她抬眸时,已然换了另一种表情,眼底尽是凌厉的锋芒:“保不住皇上的帝位,是我的错处,我愧对先帝,无颜活在世上,就请王爷赐道旨意,了结我的性命罢!” 凌昭从进来到现在,受的气比这七年加起来都多,气得他觉得自己准得折寿十年,可再怎么生气,也不像这一刻——她最后的那句话,如晴天霹雳,他不可置信地问了遍:“你说什么?” 江晚晴笑了笑:“后妃自戕是为大罪,王爷他日登基为帝,请赐一道旨意,恩准我追随先帝而去,这于我于王爷,都是解脱。” 终于说到正题,她内心高兴起来,面上也格外庄重:“你是摄政王也好,使下作手段称帝了也罢,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忘记提醒你,你的皇位是怎么名不正言不顺偷来的!即使你不见我,我也会每日诅咒你,你怎么得到的皇位,就会怎么失去,总有一天不得善终!” 凌昭很久说不出话来,斗篷掩盖下,手都在颤抖,最终,他怒极反笑:“从前毒咒我的北羌人不计其数,如今多你一个又有何妨!” 他看着女子冷然相对的眉眼,又笑了一声,话里话外满是自嘲和失望,声音低了下去:“晚晚,我在外打了七年的仗,总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一条命回来见你……你就只有这些与我说?” 不问他在外过的如何,不问他可曾受伤、可曾遇险。 她只说,别无所求,只求他赐一死足矣。 江晚晴淡漠道:“为人臣子,带兵打仗、平定疆土,本就是王爷分内之事。” 凌昭怒极,狠狠将桌上的一盏茶砸下,随着一声突兀且尖锐的脆响,茶杯四分五裂,冷茶泼了一地。他胸口起伏,双目泛红:“既然这就是你所求,本王成全你,难为你一片痴心向着他!” 江晚晴心中大喜,为了不让他看出来,赶紧转过身,装出高傲不屑一顾的模样。 凌昭猛地一脚踹开门,扬长而去。 江晚晴听见声音,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深呼吸好几次,才平复下激动又兴奋的心情,谁料转身一看,那男人竟然又原路折了回来,立在门口,阴沉着脸:“还有一事。” 江晚晴差点吓出了心脏病,急忙收敛笑容,清清冷冷地睨他一眼:“何事?” 凌昭面无表情:“那只狗本是送去泰安宫的,下头的人粗心大意,任它跑进殿内,本王才来带它回去——”他别过脸,语气又冷又硬:“——并非刻意来这一趟。” 说完,转身就走,把门摔得震天响。 江晚晴望着门上簌簌落下的尘屑,看了好久,才嘀咕了句:“……神经病。” 宝儿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气势汹汹地推开门。 屋里暗幽幽的,像是几天不通风了,弥漫着一股怪味。 宝儿抬头,只见足能容纳六、七人的床榻,只有一人横着卧在上面,大热天的没盖毯子,朝一侧睡着,微微蜷起身体。 那人瘦的厉害,正好背对着她,凌乱的黑发间,露出一截苍白修长的颈项。 宝儿两手叉腰,大声道:“好呀!你跟御膳房的人顶嘴,挨了几下板子,这都多少天了?你还准备继续装病不成?” 容定只不理她。 宝儿心头火起,柳眉倒竖:“长华宫守在殿内的,只剩你我二人,你偷懒不起,可不是把活都赖在我头上了?你快起来,跟我一起伺候皇后娘娘。” 床上的人还是没动静。 宝儿气的想用鸡毛掸子打他,刚走近一步,却听容定低低咳嗽了声,道:“皇后娘娘……难道不是太后?” 宝儿愣了愣,道:“这得看摄政王的意思。” 容定忽的笑了声,那语气说不出的古怪:“他有什么不肯的。” 宝儿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转身关上门,凑过去:“小容子,你进宫也不久,但好歹比我时间长,你可知先帝和咱们娘娘,究竟为何变成这样?” 容定没答话。 宝儿也不是真的期待他有答案,兀自在桌边坐下,喃喃道:“难道真的天子风流,伤了娘娘的心?唉,原来再贤惠的女人,终也会伤心难过的。” 容定沉默一会,冷不丁开口:“你们娘娘……她好么?” 宝儿未曾注意到他怪的称呼,答道:“娘娘有什么不好的?整天念喝茶,西边儿的李贵人成天哭泣,你也晓得那声音有多渗人,唯独娘娘半点不在意。我要有娘娘那心性,都能修炼成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七十六章 最快更新穿成皇帝的白月光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周妈走后, 江晚晴左思右想, 猜到定是凌昭不肯死心, 想要打亲情牌, 让江尚夫妇说服自己和他再续前缘,便很有几分气恼, 越想越上火,所幸一不做二不休, 叫容定把另一块木牌竖在正殿最前的桌案上。 不管谁进来, 第一个就能看见这块写着大红‘贞’字的木头。 她是真的想不通透。 里的凌昭的确对初恋白月光一往情深, 可是白月光自尽后,他就无欲无求沉迷皇帝这职业了。 根据原作, 他来后宫的次数算不得多, 基本雨露均沾, 按照位份依次过夜。 原女主江雪晴正式进宫前, 他甚至没有特别的偏好, 对嫔妃的要求更是简单。 ——安分, 不作妖,不闹腾。 否则该杀该罚,绝无二话,从不心软。 可见他当上皇帝以后, 并非恋爱脑的人设, 怎么现在就那么不上道呢? 江晚晴唉声叹气了半天, 肚子饿了。 正好外头送来了下午的点心, 江晚晴便和容定宝儿一起分了吃。 才刚吃下一只软糯糯的豆沙馅青团,刚想再拿一只,远处一阵喧哗,依稀能听清‘摄政王’三字。 江晚晴心头一凛,把盘子一推,催促宝儿:“快藏起来。” 宝儿不明所以,听主子吩咐,点了点头,可还没走出门,已经听到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江晚晴微微蹙眉,道:“来不及了。” 容定很有默契地从宝儿手里拿过盘子,高高举起,直接往地上一砸。他挡在江晚晴身前,再多碎片纷飞,也未曾触及她的衣衫。 宝儿倒是吓的尖叫了声,容定转向她,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笑了笑,无声的作口型:“嘘……” 外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容定走回江晚晴身边,看见方才慌乱之间,她的唇角还残留一点豆沙,便抬起手,用干净的帕子,替她轻轻拭去。 少顷,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沉重许多。 宝儿大气也不敢出,已经先跪下了,头低低的:“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定见那行走间衣袂无风自动的男人快到门口了,暗暗叹一口气,心想罢了,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坐,生而为人心态首先得放平,能屈能伸才活的轻松。 从前凌昭跪自己,现在换他跪一跪也没什么所谓。 他低下头,却听江晚晴突然开口,对那锦衣华服的来客道:“这名小太监伺候本宫的时候伤了腿脚,后来又挨了一顿打,不便行跪礼,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容定一怔,细长凤眸中,似有温柔流光一瞬而过。 凌昭没把心思放容定身上,只是弯下腰,捡起摔烂了的团子,淡声问:“怎么,不合胃口?” 江晚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目光:“吃不下。先帝已去,皇上受你挟制,本宫还能吃下什么东西?” 宝儿偷偷瞧了自家娘娘一眼。 咦,怪了。 娘娘今天胃口不挺好的么,早上多吃了半碗粥,就刚才吃团子还津津有味的,怎么突然又食不下咽了。 凌昭脸色沉了下来:“你就非得提他们。” 江晚晴幽幽道:“先帝是我的夫君,皇上是我的孩子,我不念着他们,难道还会想着不相干的人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昭立刻想起泰安宫中,小皇帝字字诛心的话,气的够呛,冷笑道:“是……夫君爱子,都是你愿意说心里话悄悄话的人,只我是不相干的外人。” 江晚晴蹙了蹙眉,什么心里话悄悄话? 听他这口气,十里开外都能闻到酸味了。 从前,凌昭也是这性子,江晚晴身为名门贵女,长的美丽,又能弹一手好琴,自然追求者众多,他总觉得防不胜防,每每拈酸吃醋。 这时候,换作以前,她会笑着瞪他一眼,说一句‘醋坛子’,就算雨过天晴,没事了。 然而现在…… 江晚晴心思一转,决定添上一把火,于是往外面走去,一直到正殿,取下桌案上的木牌,抱在怀里不撒手。 凌昭跟了出来,一看又是一肚子的火气:“你抱着一块木头作甚?也不怕上面有刺扎手。”他伸出手:“给我。” 江晚晴刻意把写着‘贞’字的一面朝外,向着他:“我待先帝的心,便如这块木牌所写。” 凌昭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是么。”他平静下来,定定道:“给我瞧一眼。” 江晚晴递了过去。 凌昭拿到手里,便是一掰,三指粗的木牌应声断裂。 宝儿原本跪在偏殿,悄悄膝行移到门口,如今抬头看见了,惊惧莫名。 天呐!摄政王这么大的蛮力,实在吓人,不愧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日后不知要残害多少可怜的姑娘。 江晚晴看见了,也是一惊,接着气闷:“你怎么总是不讲道理!” 凌昭冷然道:“若讲道理行得通,难道和你说心里话、说悄悄话的人,不该是我么?” 江晚晴当真莫名其妙,只觉得他今天吃错药了,净说胡话。 凌昭随手把断掉的木牌丢开,从怀中取出一块缝补好的锦帕,绷紧了声线问:“是你裁的?” 江晚晴看了看,颔首:“是。”接着将旁边茶几上的一杯冷茶,尽数倒在地上:“覆水难收,去日之日不可留。帕子已经旧了,王爷也该换一条了。” 凌昭面无表情:“可惜本王补好了,再用上十年八载,不成问题。” 江晚晴这才细细瞧了会儿,只见中间缝起的针脚十分粗糙,一看就是外行人所为,肯定不是绣娘的手笔,甚至不像姑娘家缝的。 她问:“秦衍之替你补的?” 凌昭很是不以为然:“他哪里有这么好的手艺。” 江晚晴:“……” 不是秦衍之,那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凌昭沉默地盯着她,分明就是等她开口,问是谁缝的,她偏不问,侧过身子,仿佛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果然,凌昭一字一句冒着寒气:“本王天生命苦,什么都得自己争取,自己动手。” 江晚晴回头,看了他一眼:“王爷的话可笑极了,您如今想要什么没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任您挑选,争着送您手绢、争着当王府的女主人——”她停了停,横眉冷对着他:“可你非得觊觎皇嫂,天理不容,令人不齿。” 她说的字字含恨,凌昭听了却舒出一口气,神色也缓和了:“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发气。不会有别人,你大可安心。” 江晚晴道:“我为何要安心?你——” 凌昭温声打断她的话:“我在北边从来孑然一身,是凌暄居心叵测,在你面前陷害我。” 容定抬眸,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在心里摇头。 江晚晴微微怔忡,脱口道:“他何曾陷害你?” 凌昭冷哼了声:“他干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清楚。” 江晚晴无奈:“人都去了,他清不清楚又有什么要紧?当务之急,你尽快赐我一死,倘若你怕落人口实,你托人带个话,叫我自行了断也成——” 凌昭眸光渐冷,戾气尽显:“谁敢赐死你?怕是活的不耐烦。” 江晚晴差点眼前一黑,倒下去。 搞了半天,他竟然根本不想赐死她?不管她说多狠的话,他听了就忘,就算她送了个贞洁牌子过去,他气过恨过,也就丢在脑后了。 他年纪不大,怎么就得了健忘症呢? 江晚晴愁眉不展,恨恨道:“我跟你说不通的。” 凌昭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低声道:“晚晚,我今日不是来寻你吵架。” 江晚晴气煞:“我何曾与你吵架?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从来不是口舌争执的气话!” 凌昭见她果真生气的厉害,发丝都有些乱了,抬手想帮她理一理,又被她避开,他也不介意,心平气和道:“我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答我。” 江晚晴侧过身,不看他:“你问。” 凌昭一字一字清晰道:“你想要小皇帝平安活在世上?” 江晚晴不知他想如何,拧了拧眉:“那是自然。” 凌昭又问:“一定要他当皇帝?” 江晚晴坚定道:“是。” 凌昭唇边牵起一丝冰冷的笑:“若非如此,你就存了必死之心?” 江晚晴心里一动,觉得他好像有点上道了,当即用力点了下头:“是。你若执意篡位谋逆,我定然与你不死不休,生生世世视你为仇人。” 凌昭沉默良久,突然又笑了笑,轻声道:“不死不休——这话我喜欢。” 江晚晴走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下,冷冷看住他:“我说到做到,并非玩笑,你也别当我不敢。” 凌昭跟着过去,俯身蹲下,单膝及地,以他习惯的姿势平视她的眼睛,嘴角勾起的一点笑意越发苦涩:“你敢,你怎么不敢……你连七弟都叫的出口。” 江晚晴理直气壮:“你在兄弟中排行第七,先帝排行第四,我怎么叫不得这一声七弟了?”她看了一圈四周的摆设,淡淡道:“难道王爷觉得我困守冷宫,当不起你的皇嫂?” 凌昭心知她有意挑衅,却不以为忤,坦然答道:“你应该清楚,你困在这里,我只会恨他,心疼你。” 他叹了一声,又想去摸她的头发,强自忍住,低声问:“这几日过的可还习惯?忍一忍,就这两天了。” 江晚晴刚才分明觉得他就快发怒了,谁知一转眼,他又开始对自己嘘寒问暖,不禁又气又急:“唉呀,你就是不懂!” 凌昭笑了笑,戏谑道:“是不懂。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过了七年就翻脸不认人了——不如你教我?” 江晚晴瞪着他,气恼道:“你干脆打发我去守先帝的陵墓算了!” 凌昭敛起笑意:“这话收回去,不准说。” 江晚晴见他总算不笑的那么令她绝望了,内心又升起胜利在即的希望:“在哪里守寡都是一样的,反正我嫁了先帝,就只认他一个人。今生,来生,永生永世都早已许给他了。” 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虔诚的默念:“老天爷,这话您千万千万别当真,我家拿到了拆迁款,回头我捐一笔香火钱修庙,您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凌昭怒道:“你——” 江晚晴冷眼看着他。 凌昭胸膛起伏,显然愤怒至极,半晌才阴沉道:“你别逼我。” 江晚晴冷笑:“你若还算个男人,有本事就杀了我。” 凌昭怒不可遏,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就没见过不带一个脏字还这么能伤人的。 他站立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眉眼冷漠的女子,看着看着,总是移不开眼睛,不知为何,心又软了下来。 七年,他真的想她了。 于是,他又俯身下去,道:“后天凌暄下葬,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江晚晴总算等来了想要的话,压抑住眼底的欣喜,急忙转头看着他:“你上回说过成全我,过了几天又忘了,这次可不能不算话——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别让人笑话你言而无信。” 凌昭只觉得她克制又着急的样子十分可爱,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了两下她的头发:“对你,一定说话算话。” 江晚晴蓦地起身,退到一边,低低道:“放肆。”转身回内殿,对着宝儿道:“送客。” 宝儿一直听他们唇枪舌剑,早就吓得噤若寒蝉,尤其是当主子毅然说出‘有本事就杀了我’的时候,她连呼吸都忘记了,生怕王爷真的出手伤人,就像掰断木头似的,用他那股非同常人的蛮力,扭断娘娘细嫩娇贵的脖子。 凌昭走的快,宝儿碎步小跑着跟上去,到了院子里,咬了咬牙,跪了下来,心脏狂跳不止:“王、王爷……” 秦衍之在殿外等候,这时和凌昭一道向她看了过去。 宝儿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颤声道:“王爷有气冲、冲着奴婢来,奴婢这样的下人生来就是让人责骂的,娘娘金尊玉贵,请您……请您别伤她!” 秦衍之略感意外,正要开口,忽见凌昭抬起一手,便按下不言。 宝儿没听见凌昭回话,更觉得恐惧至极,攥紧了小手,心一横豁出去了:“奴婢十岁没了亲娘,娘娘是对奴婢最好的人,比奴婢的亲生爹和后娘都好,娘娘对先帝坚贞不二,请王爷别再为难她了!” 她说完,没等凌昭动怒,自己先被自己吓了个半死,不停地咚咚咚磕响头,直把额头娇嫩的皮肤都磨破了,血丝渗了出来。 凌昭转身离去,一言不发。 秦衍之原本跟在他身后,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宝儿,又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笑意:“脑子虽不太好使……贵在忠心。” 小半个时辰后,秦衍之又被迫坐进了回府的车驾。 他最近的运气真的有点背。 凌昭沉思了好一会,忽然道:“为何一个个的,都以为本王有意害她?” 秦衍之小心答道:“可能因为听见王爷和江……江氏吵的厉害,加上护主心切,便胡思乱想起来。” 凌昭嗤笑一声:“都没见过夫妻斗嘴么?少见多怪。” 秦衍之:“……” 您们二位算哪门子的夫妻? 再说了,江姑娘咄咄逼人,谁家夫妻吵架是这样的。 凌昭低头,看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上回来长华宫,来时满心迫切,走时怒火滔天,来去匆匆,倒是不曾觉得什么,反倒是这次,气归气,尚且来得及仔细看清她的容颜,和记忆中的少女一一对上,于是百炼钢成绕指柔,岁月静好如初。 罢了。 七年相思,他太想她,只要她在自己羽翼能护及的范围,足矣。 至于七年来的种种,小皇帝口中的被窝里的悄悄话…… 凌昭突然紧紧捏住那枚扳指,恨不得把它捏碎了。 有些东西不能多想,想多了,分分钟提刀去砍棺材。 秦衍之见自家王爷一会儿神情温柔,一会儿又眉目肃杀,一张脸变来变去,内心很有几分不安,生怕他在长华宫受挫太多次,气坏了身子。 凌昭抬眸看向他:“那件事,你看着办。” 秦衍之一怔,犹豫道:“这……先帝毕竟是您的兄弟,骨肉亲情——” 凌昭冷笑:“他不仁在先,休怪本王不义。” 秦衍之颔首:“是。” 凌昭想起躺在永安殿金棺中的人,神色显出不悦。 抢了他的人,又不肯善待,换作他,有了江晚晴在身边,眼里岂能容下别的庸脂俗粉。 偏生他的太子兄长病成那鬼样子,平时散个步都勉强,还要三宫六院不知节制,是有多荒淫无度、欲求不满。 念及此,他眼中冰寒一片,低声咒骂:“……淫棍。” * 长华宫内殿。 “哎唷哎唷,疼疼疼!娘娘,疼!” 江晚晴正在给宝儿擦药,板着脸道:“知道疼?那下次长个记性……”叹一口气,摇摇头:“摄政王对我是不凶,不代表他对其他人都这样,别哪天怎么掉的脑袋都不知道。” 宝儿睁大眼睛:“王爷对您还不算凶呀?奴婢快吓死了。” 江晚晴道:“因为你没见过他真正发怒的时候。”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点了点小宫女的前额。 宝儿捂着额头叫了声:“哎呀疼!” 江晚晴笑了笑,走到一边,把敷外伤的药整理好。 容定站在她身侧,忽然皱了皱眉,走远几步,抬起袖子,又打了个喷嚏。 江晚晴转头看他:“小容子,怎么老打喷嚏?夜里着凉了吗?”又想这天怪热的,不该啊。 容定摇头,微笑道:“没有,谢娘娘关心。” 宝儿嘻嘻笑道:“那就是有人在背后说你坏话了。小容子,老实交代,你干了亏心事没有?” 容定笑意随和,轻描淡写:“不遭人妒是庸才,随他们去。” 此刻,秦衍之手里捧着一份函,越看越是惊,抬头看向座上的人:“张先生,这……” 张远颔首:“这是大理寺卿朱大人给我看了,又由我抄写下来的。据我所知,朝中至少有三人持有同样的密诏,皆是先帝十分器重的肱股之臣。” 秦衍之眉宇紧锁:“可是没道理。太子尚在,若是先帝早料到王爷有称帝之心,又为何会交代臣子尽心辅佐王爷?难道人之将死,良心发现——”他看了眼凌昭的脸色,不敢再往下说去。 先帝会良心发现,懊悔当年横刀夺爱的旧事吗? 凌昭坐在上首,厅内灯烛通明,映出他寒意弥漫的眼,脸部线条是那般刚毅冷硬,满室的烛光灯影都柔和不了半分。 小时候,他和身为太子的凌暄算不得亲近,但也绝不曾交恶。 凌暄是太子,将来会是帝王,和他是兄弟更是君臣,他也早就认了,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绝无二话。 若不是那年的变故,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染指皇位。 从江晚晴成为太子妃的一刻起,他和凌暄只能是仇人。 他不由想起了不久前,见凌暄的最后一面。 当时凌暄病重,穿着一袭丝绸薄衫,斜靠榻上,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他却再无力气执笔作画,只是让小太监研墨,轻嗅墨香。 看见自己进来,也只抬了抬眼皮:“七弟,一别多年,你看起来……更碍眼了。” 有气无力的说完一句,他开始咳嗽,咳得坐起身,等他放下袖子,纸上已然有几点腥红的血珠晕染开。 太监吓白了脸,张口欲传太医。 凌暄的容色惨淡如纸,恹恹道:“再用上十副药,也未必能拖上半天性命……咳咳咳,平白害朕受罪。”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偏要硬撑着执起笔,就着那几点咳出的血,画了疏疏落落几朵红梅,落笔后欣赏一番,微笑道:“送去长华宫,就说是朕的遗作,留个纪念。” 太监领旨退下了,凌暄侧眸看他,唇角那一抹疲倦的笑容,深了几许:“还恨朕?” 凌昭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将死的帝王。 他在战场上看过太多死人,此刻映在他眼里的,仿佛只是其中之一,并无任何特殊。 凌暄低笑了声,和颜悦色道:“七弟,你记住,生在帝王家,就不应奢求公平,求人不如求己,败者不配拥有借口——终究是你无能。”他低垂着眸,不再去看久未相见的弟弟:“朕的一生已经走到尽头,而你们的路,还很长。”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有悔恨吗? ——没有。 凌昭从思绪中回神,看向张远:“他们有投诚之意,本王也有容人之心。” 张远微笑道:“王爷宽宏大量,将来必为一代明君。” 凌昭道:“但是也不可不防他们暗藏祸心,你命人暗地里盯紧,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张远愣了愣,目中有惊讶的神色。 凌昭皱眉:“怎么了?” 张远展眉笑了笑,摇头:“不,没什么,只是认识王爷这么多年,王爷……真的变了许多。” 凌昭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张远叹了口气,看不出来是欣慰或是感慨:“当年,王爷虽然也是少言寡语,可本性爽朗,待人赤诚,不愿轻易起疑心,如今……”他欠了欠身,拱手道:“王爷在北地苦熬七年,其中的艰辛,终究没有白费了。” 夜深了,张远开口告辞。 秦衍之送他到王府门前,回来的时候,却见凌昭仍独自坐着,便道:“王爷,您考虑事情周详,张先生是为您高兴。” 凌昭目光平静,漠然道:“这世上可以信任的人少,值得信任的,更少。” 秦衍之恭敬地侍立在侧。 过了会儿,凌昭拧起眉,两指按住鼻梁,沉声道:“这几日事务繁忙……” 秦衍之接了下去:“王爷日理万机,若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为王爷分忧。” 凌昭道:“你去找魏志忠,长华宫的一应用度,你叫他写下来,必须精细,本王要亲自过目。” 秦衍之:“……” 又来了。 怪狗怪天热怪没冰盆怪长华宫风水不好,总之江家小姐不理他有千种万种原因,什么都可能,就不可能因为当真移情先帝,无心于他。 凌昭想了想,生硬地添了句:“这些不可让江氏知道。” 秦衍之实在哭笑不得,忍着好笑,道:“王爷,左不过三五天,江……”他瞥了眼凌昭,别扭的改口:“……江氏在长华宫将就一下,也不会有怨言的。” 凌昭看了他一眼:“谁都能将就,她不能。” * 平南王府。 清晨,晋阳郡主用过早膳,便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衣裳,在凉亭里练武,一条软鞭挥得虎虎生威。 旁边站了许多小厮和丫鬟,十分配合地鼓掌喝彩。 这时,一名小厮悄悄走近,对郡主的贴身侍女碧清说了几句话。 碧清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等郡主舞鞭子累了,忙走了过去,撵走了其他人,小小声道:“郡主,今早宫门一开,小福子就过来传话了,说昨儿雨下的好大,摄政王带着秦大人去了一趟长华宫,出来的时候,脸都气绿了!” 晋阳郡主大喜,神采飞扬:“当真?” 碧清笑道:“怎会有假?唉,咱们花了多少心思打点宫里的人、疏通关系,这下终于派上用场了,总算不是白费力气。” 晋阳郡主将鞭子往石桌上一放,快步往回走,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和欣喜:“好哇!他现在总该晓得,只有本郡主才对他好,江晚晴早变心了。” 碧清附和道:“是是是,郡主待王爷的真心,天地日月可鉴。” 晋阳郡主换了一身嫩黄色的裙子,着人准备车马,急着出门。 碧清在旁出谋划策:“郡主,奴婢听人家说,男人碰了钉子、正失落的时候,只要你温柔小意的在一边陪伴,便可一举拿下他的心!” 晋阳郡主呆了呆,不确定的开口:“温柔小意?” 碧清抿唇笑道:“郡主别担心,王爷既然喜欢江姑娘那样的,您只要照着她的样子——” 晋阳郡主怒道:“我才不跟那装腔作势的女人学!” 碧清急道:“郡主息怒。奴婢的意思是,王爷现在恨上了江姑娘,这时您耐下性子安慰他,叫他看清您女儿家的一片柔情,王爷定会觉得耳目一新,对您另眼相看。” 晋阳郡主思索一会儿,嘀咕:“你说的也对……”抬起头,又有些苦恼:“江晚晴都喜欢些什么来着?” 碧清答道:“江姑娘精于女红、琴艺。” 晋阳郡主摆了摆手,很是不屑:“不想学。” 碧清又道:“诗词歌赋?” 晋阳郡主:“背不出来。” 碧清苦苦思索良久,突然眼眸一亮:“有办法了!” 两人准备了好些时候,出发已经过了午时,摄政王不在府里,晋阳郡主等了又等,眼看天黑了下来,心里紧张不已。 好不容易听说人回来了,晋阳郡主已经等的不耐烦,穿过九曲长廊,径直走向大门口。 凌昭从前门进来,看也不看迎面走来的主仆二人:“衍之,送客。” 晋阳郡主瞪了秦衍之一眼,追过去:“我等了你几个时辰,你也不问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了。” 凌昭压根没理她,到了厅里,来不及喝一口茶,便叫了王府的总管过来,查问了几件事,然后又叫秦衍之着人送几封信去某某大人府上,忙的一刻不停。 晋阳郡主被他晾着,在旁边看了会儿,起初生气,渐渐的又心疼他如今位高权重,片刻不得闲。 站足半个时辰,所有人都走了,才道:“我特意熬了一盅参枣鸡汤,你这几天辛苦了……” 凌昭道:“带回去。” 晋阳郡主气得想跳脚,碧清拼命给她使眼色,她才忍住了,又道:“我、我知道,王爷一直觉得我没有规矩,近来我……” 碧清鼓励地看着她。 晋阳郡主深吸一口气:“近来我常读弘扬妇德的文章,颇有心得,我有不懂的,还特地请了人来教我。” 凌昭原本坐着写字,闻言脸沉了下来,她以为他不信,急于证明自己:“我真的学了!你听,女儿有三从,未嫁从父,出嫁从夫——” 最后一句没来得及出口,只听‘啪’的一声,凌昭硬生生折断了一支紫毫笔。 晋阳郡主惊呆了,怔怔地看着他。 凌昭扔掉断笔,起身就走:“少读废纸,将来也是害人。” 晋阳郡主嘴巴微微张着,看他寒着脸扬长而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颤巍巍指向他的背影,气急败坏叫道:“她读这些东西你就喜欢,我读就是害人,你——偏心偏心偏心!偏心眼儿!” 碧清上前一步:“郡主——” 晋阳郡主蓦然回头,神色狰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还不都怪你!” 果然,等前朝事了,凌昭往后宫来的时候,一场大雨淋下,随侍的太监们忙给他打了伞、披上遮雨的斗篷。 秦衍之跟在后头,拎着狗笼子,身边的小太监也给他撑了伞,只是仓促之下,到底顾及不到关在里面的小狗。 因为狗儿是献给皇上的,若是淋湿了,摄政王定然不喜,因此那小太监又惊又怕,眼神慌张,秦衍之见了,微微一笑,脱下身上的斗篷,盖在笼子上。 小太监感激地看着他,道了声‘多谢秦大人’。 到了长华宫附近,秦衍之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低低咳嗽了声。 那只小狗就像能听懂似的,突然从笼子松开的门跳了下去,撒开小短腿,一溜烟似的从角门的缝里钻了进去。 这下子侍卫和宫人们慌作一团,为首的侍卫赶紧指挥人,开门去追狗。 其中有一名姓张的侍卫,前些日子因为捉猫不利,丢了好大的面子,这次好不容易等来一次机会,便摩拳擦掌的,想将功折罪,力求在摄政王面前表现自己,第一个就要闯进院子。 秦衍之看见了,趁他迈开步子的刹那,不动声色地伸出腿,绊了一下。 张侍卫满心只有立功,并无防备,突然失去重心,直往前倒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周围的太监哄笑起来。 凌昭道:“衍之。” 摄政王发话,侍卫和太监都停了下来,无人胆敢再出声。 秦衍之心领神会,笑了笑,吩咐下去:“这雨一时半会的也停不住,你们都下去,找个地方避雨,长华宫乃是后宫重地,不是你们能踏足的,狗儿既然跑进了正殿,我陪王爷进去就是。” 众人纷纷领命,刚抬起头,却见摄政王当先一人,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他人高腿长,走起路来龙行虎步,黑色缎面的靴子踩在水洼里,水珠四溅,斗篷的下摆随着他的步子,起起伏伏。 “秦大人,这伞……” 秦衍之望着主子的背影,见他走的这般急,连伞都顾不上了,暗自叹息,接过太监手里的伞,道:“都下去吧。” * 难得今天是阴雨天,江晚晴用过早膳,便在偏殿里看。 西边儿的李贵人安分了两三天,这日早上又哭了起来,哭声如泣如诉,后来下起了雨,李贵人许是哭累了,也听不见声气了。 宝儿和容定陪侍在侧,天灰蒙蒙的,雨声泠泠,宝儿有些困倦,连连打呵欠。 江晚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页,薄薄的一本册子,有几页都翻烂了。 过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外头响起了一阵骚动,不是雨点落下的碎音,更像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宝儿靠在一边的架子上,眼皮子直打架,听见声音,茫然地抬头。 容定倒是警醒:“娘娘,外边——” 江晚晴把往旁边一丢,用几块碎布盖住,镇定自若:“小容子,你出去瞧一眼。”待容定出去了,她让宝儿伺候着穿上了鞋子下榻,又指着窗外一处,问道:“永安殿是在这个方向,我没记错,对吗?” 宝儿不明所以:“是的,娘娘。” 江晚晴走到梳妆台前,拈起一朵早备下的白色绢花,簪到挽起的发髻里,又拿起屉子里的一串翡翠玉念珠,紧紧捏在手中。 院子里的脚步声渐近,依稀掺杂着水花溅起的细碎响声。 江晚晴深吸一口气,向着永安殿的方向,郑重跪下,脑海中飞速掠过穿到古代后,所遭遇的种种烦恼和辛酸往事,眼圈儿很容易就红了。 宝儿担忧道:“娘娘,您怎么跪下了?快起来,外头下这么大的雨,您也不怕跪伤了腿脚——唉呀!” 她惊叫一声,捂住嘴连退两步,退到了柜子边。 只见一只半大不小的狗儿,不知从何处跑了进来,身上湿漉漉的,尾巴摇的正欢,绕着她转了一圈,又走到江晚晴的身边。 宝儿急忙张开双臂,挡住主子,怒道:“小畜生,不准靠近我们娘娘!” 小狗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呜呜叫了两声,像是在撒娇,见宝儿和江晚晴都不搭理它,便慢慢走到门外,抖动身子,洒出毛上沾着的雨水。 宝儿抿嘴一笑:“算你乖觉,没把雨水洒在娘娘身上。” 她走过去,弯腰抱起小狗,低头问:“小东西,你是怎么跑这儿来的?” 话音刚刚落下,外头突兀地响起容定的声音,少年一贯清润温和的声线,刻意的扬高了:“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万安。” 宝儿吃了一惊,脑子里嗡的一声,抱着小狗呆立了会儿,才手忙脚乱地跪了下来。 不久,一双男人的黑缎靴子就这么闯进了她的视线,停在目光所及之处。 宝儿的一颗心怦怦乱跳,顺着靴子往上,只能看见玄色的仙鹤祥云暗纹斗篷,下摆绣着金色的边,针脚都是无可挑剔的精细。 凌昭沉默地站立,衣袂纹丝不动。 窗外雨声渐大,雨点敲在窗棱上,一声声宛如击在心间。 七年了。 他终于名正言顺地回到这座囚笼似的宫殿,回到她的身边,于是整座门庭寥落、不复昔日气派的长华宫,他的眼里只有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七十七章 最快更新穿成皇帝的白月光最新章节! 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半道上, 两人兵分两路, 秦衍之低调行事,独自前往长华宫, 凌昭就直接到泰安宫,给李太妃请过安。 李太妃气色不佳,这几日除了陪伴小皇帝, 就是留在宝华殿中祈福, 任凭旁人怎么劝都不肯听。 彭嬷嬷将这话说给凌昭听,凌昭也开口劝了两句。 李太妃一听, 脸色苍白, 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是劝不住你的, 你一向固执,小时候就这脾气,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更不会听我的……我只盼诸天神佛在上, 能令你回转心意。” 凌昭淡然道:“若真有神佛,天下又怎会有不平之事?”他的唇角微微扬起, 那笑却极冷:“这世上终究恶人横行, 可见神佛即便存在,素日里也是闭着眼睛的。” 李太妃的手颤了颤, 点点头:“好……好。你不敬兄长, 也不敬神佛, 早就是石头作成的心肠了!” 凌昭见母亲动怒,不欲多言,起身:“母亲息怒。” 李太妃见他有告辞的意思,开口唤道:“你等下,跟我去见一见皇上。” 凌昭扬了扬眉:“皇上又哭闹了?” 李太妃看了他一眼,缓声道:“不,他有话与你说。” 小皇帝就住在李太妃寝殿后面,这是李太妃特意安排的,晚上只要小皇帝一哭,她就能听见,方便过去陪他。 此刻,小皇帝午睡醒了,正在偏殿和两只动物玩闹,凌昭给猫赐名‘忠勇’,他就给狗赐名‘聪慧’,也算智勇双全。 他怀里抱着养的越发壮实的猫儿,小狗围着他的腿乱蹭,闹的他咯咯发笑。 太监报说李太妃和摄政王来了,满殿的宫人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参见太妃,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小皇帝不笑了,对于凌昭,他总是畏惧的。 李太妃挥手让下人都起来,揽过小皇帝,温柔的笑笑:“皇上,你不是说有话要同你皇叔说吗?我把你皇叔带来了,你快对他讲吧。” 小皇帝紧张地眨巴两下大眼睛,磨蹭一会儿,慢吞吞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凌昭的袖子,小声唤道:“……皇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出口,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李太妃听了,心里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凌昭声音平静:“皇上有话请吩咐。”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走回了自己房中,隔着一会儿又噔噔噔跑回来,不管奶娘在后面‘皇上慢点、慢点’的呼声。 他摊开手,给凌昭看。 凌昭低下头,只见孩子掌心里放着的,竟是一小块玫瑰花糕。他皱了皱眉,问:“不知皇上何意?” 后边的奶娘忙跪下:“回王爷的话,这是皇上昨儿晚上的点心,是他最爱吃的,我们不让他吃太多,怕闹肚子,谁知……皇上偷偷藏下了一块。” 小皇帝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怯怯道:“皇叔,给你。” 李太妃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又催促凌昭:“既是皇上给你的,还不快收下谢恩?” 凌昭对甜食素来没半点兴趣,奈何母亲吩咐,只能接过:“……谢皇上。” 小皇帝两只小手握紧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到旁边,把正蜷缩在椅子下舔爪子的猫儿抱起来,走回凌昭面前:“给你。” 李太妃疑惑道:“你皇叔送你的猫,皇上不喜欢吗?” 小皇帝摇摇头:“喜欢。喜欢忠勇,喜欢聪慧,但是都给皇叔。”他手一松,猫儿从他怀里跳下:“朕喜欢的都给皇叔……”他脑袋垂低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又伸手扯住凌昭的袖子:“……皇叔把母后还给朕吧,求求你了。” 李太妃一愣,顿时泪如雨下,俯身抱住小皇帝。 不止是她,就连周围负责伺候小皇帝的宫人,全都暗自垂泪,忍着不发出声音。 在这样的死寂中,突然有一名小宫女,膝行上前两步,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哀求道:“求王爷开恩,放过长华宫的江娘娘……” 因为恐惧,她的身子都在抖,嘴唇也发颤,却逼迫自己发出声音:“……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任凭王爷发落,可拼死也要开这个口……江娘娘真的是个好人,当年奴婢病的快死了,旁人要把奴婢移出宫去等死,不让奴婢脏了地方,是江娘娘……江娘娘好心,耗费心力救回奴婢一条命。”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卑微的身躯如同不堪重负,头越发低了,哭道:“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先帝的嫔妃中,所谓宽容善良的有好几位,但谁不知道那都是对上不对下的,对着先帝好性子,对着下面的人还不是随意打骂……只有江娘娘,奴婢的命便如蝼蚁,她也愿意伸出援手。求王爷……求王爷开一面,就让江娘娘和皇上团聚吧!”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都跟着磕头:“求王爷恩准江娘娘和皇上团聚!” 凌昭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眼神难得柔软。 他自然不用任何人告知——他的晚晚,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过了会儿,凌昭告辞离去,李太妃跟出去好些路,左右无人,才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不管你准备如何……昭儿,你若伤害晚晴和皇上的性命,便只当没有我这个娘罢!” * 秦衍之一到长华宫,先是见到了宝儿。 宝儿吓的够呛,脸一下子白了。 秦衍之笑了笑,温声道:“别怕,只有我——王爷不在。” 宝儿松了好大一口气,跪下给他行礼。 江晚晴原本坐在窗下念,容定在一边给她削瓜果吃,猛地听说秦衍之来了,她也不慌,先叫容定和宝儿出去招待,自己把用一块旧布包好的东西藏进袖子,然后施施然走出去见客。 秦衍之看见她,躬身行礼:“江娘娘。” 江晚晴微微一笑:“秦大人。” 秦衍之一怔,江姑娘和王爷自幼相识,和他自然也认识,这一句实在生分了。他抬眸苦笑:“担不起……娘娘就如从前一般,叫我一声衍之就好。” 江晚晴淡淡道:“你既然称呼我江娘娘,就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秦衍之心知今天这一趟是份苦差,斟酌着字句道:“确实……七年了,期间发生太多事情……” 他看着眼前美貌依旧的女子,低声道:“娘娘对王爷也许多有误会,王爷在北地这么久,心里一直念着娘娘,也只念着娘娘。北地生活艰难,王爷别说是移情他人,就连贴身衣物的缝补活,都不愿让旁的女子动手——” 江晚晴柳眉微蹙:“本宫是摄政王的皇嫂,你休得胡言。” 秦衍之心中叹息不止,将王爷托付的帕子掏了出来,双手奉上:“娘娘,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当年王爷初次出征前,您赠予的这一方绣帕,是他七年来唯一近身的女儿之物。” 江晚晴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她多年前绣的,还牵扯出一段悲伤的记忆。 她和凌昭吧……怎么说呢。 古代谈恋爱不同于现代小情侣的缠绵,一个是天家皇子,一个是千金小姐,每个月见几面,逢年过节聚一聚,就算青梅竹马了,平时也就信传情,一眼万年。 在她心里,她和凌昭就跟恋差不多……不,比恋还差一等,毕竟她存了骗的心思。 因此,那年凌昭奉命领兵出征,身为初恋白月光的她,怎能毫无表示,只好连夜做出来一方锦帕赠君。 可怜她对凌昭本没那么深的感情,绣的时候直犯困,一边绣一边打呵欠,好几次扎到手,疼的要命,还在帕子上留下几个小小的血点。 当然,这看在凌昭眼里,自然是深爱他的铁证——他拿到帕子后,先是冷着脸把她说了一顿,叫她以后别白费力气还弄伤自己,他身为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大丈夫,平时都用抹布擦脸的,根本用不着女孩子家的手帕,后来暗地里又把这条手帕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走哪带到哪,恨不得带进棺材里。 江晚晴凝视着手帕,忽然疾步走回偏殿,拿起一边的剪子,咔嚓就是一剪刀。 秦衍之神色剧变:“娘娘,不可!” 太晚了,撕拉一声,手帕从中裂开,就像燕子的尾巴孤零零地荡在空中,瞧着煞是可怜。 江晚晴拿出一早准备的东西,将这条断了的帕子系在上面,交还给秦衍之,郑重道:“秦大人,请您拿回去给王爷过目。还有几句话,劳烦您一并带上。” 秦衍之握在手中,只觉得那东西分外硌手,如有千斤重。 江晚晴直视他:“此生此世,我生是先帝的人,死是——”一想死了以后是要回现代的,忙改口:“——死了再说。总之覆水难收,我只求王爷赐我一死……甚至不需他亲自动手,托人带个口谕来也行。” 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秦大人,你就帮我求求王爷,成全了我吧!他日我去后,在地底下也不会忘记替你祈福的。” 秦衍之沉默良久,苦笑道:“娘娘,非是微臣不肯,只是这话……除了您自己对王爷说,换别的人,谁说都难逃一死。” 江晚晴急道:“我自己跟他说了呀,他怎么听过就忘呢!” 秦衍之看着面前真情实感着急的江皇后,又想起自家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王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前途渺茫。 * 回王府的轿子里,秦衍之把江晚晴托付的东西递过去,过了半天,仍没听见王爷有什么动静,不禁头皮发麻,比大战前还忐忑。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定下心神,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 常年在外打仗,风吹雨淋的,凌昭的肌肤本是健康的古铜色,如今脸上却泛起异样的苍白,眼神只盯着那断裂的帕子,一声不吭。 秦衍之一颗心直往下沉,轻轻开口:“王爷,等到了府里,属下找个绣娘缝——” 凌昭冷冷道:“不必。” 接着又不说话了。 一路上并不颠簸,可秦衍之总觉得心跳乱的很,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平静。 半晌,凌昭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压在人心口:“……对谁都这般好,只不肯对我好一些。”秦衍之正欲说话,又听他问:“这是何意?” 秦衍之定睛看了过去,只见早先江晚晴用布包好,又用帕子系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了一个清秀的‘贞’字。 他一时也没有头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