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归年》 1.第001章 浅水游 三月的江南,斜风疏疏,细雨绵绵。 烟雨中的瓴楼瓦舍,宛如一幅水墨。悠远,淡雅。 百味楼。 南昔郡第一大酒楼。 伫立在阴霾天空下。往日的喧嚣,似乎亦被这漫天细雨浸润得愈渐稀薄。 “吱呀”一声,二楼推开一扇窗来,一只纤纤玉手缓缓伸出,仿若幽暗里蔓延的藤萝,开出一朵洁白娇嫩的花朵,逗弄着屋檐坠下的雨滴,纤细的五瓣在雨幕中更显得欺霜赛雪。 再细看,是名紫衫女子,蛾眉淡扫,翦水双瞳,纤弱秀丽。只是衣襟微敞,发髻散乱,斜倚窗棂,却是慵懒暧昧风情尽现。 女子收回手,从腰际拈出一方绣帕,擦净手。蓦然回首,嫣然一笑,有着说不出的妖娆妩媚。 “公子,你真让奴家好等啊。” “紫袖,有半月不见了。”声音从深处传出,清淡低沉,雌雄难辨,却别有韵味。 被唤作“紫袖”的女子,掩唇娇笑,星眸灿烂异常,紧盯着十步开外的翠色屏风。眼底闪过一丝哀怨。 “公子可想奴家了?” 听了这酥软化骨的娇嗔,屏风后声音的主人却半晌无声。 仿佛过了许久,终于。晦暗中,一道身影渐渐浮现出来。 紫袖不敢眨眼。一手捏紧绣帕,另一只手将散乱的乌丝拂开,直直望去—— 窗外投进的微亮中,一袭青衣在视线中逐渐清晰。 秋落芙蓉寂寥色,一身松竹清瘦行。 那人,眉目清冷,淡定。他便是她的“公子”:谢景辰。 经过美人榻,他拾起榻上的白色披风,递给她。 紫袖全身一僵,微微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牵挂难安的男子。他双眸深幽,若千年古井。对她,却只是,只是淡然凝视。 “明日,我要动身北上。这边,蛇窟三老,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莫侯党羽更是虎狼之辈。需要你多加照应。” 为什么?!十五天的避如蛇蝎,再见面又是远遁! 若不是用得着自己,你还会登上百味楼?心中苦涩难当,本欲张口质问,终是咬唇垂首。她还是舍不得责怪他啊! 俄而,再抬首,眼中失落一扫而光。娇媚笑道:“公子的吩咐,紫袖自然牢记心中。”末了,忍不住心中关切,问道:“可是北方有何异动,要公子亲去?” 她心中暗忖:会是白姑娘出了什么事?若非如此,怎会前往他一直不愿踏足的北都?看来,冷清如他,对白姑娘始终有所不同。想及此,惶惶然外,更觉凄凉。 不料,谢景辰开口道:“先生夜观天象,说京郊有异星窜动。莫常青自然会有所动作,这次北行,势之所趋。” 紫袖大惊。不禁脱口而出: “莫非是月眠现世!?” 世有谶语:“月眠现,天下乱”。 二十年前,南疆纳溪弹丸小国,机缘巧合偶获月眠。不消两月,血流成河,国亡族灭。 而罪魁祸首——月眠,如同一道禁咒。凡触及它的人,来不及向世人展现雄风,告知天下月眠模样,便身死c魂飞c魄散。 尽管如此,上至天子龙胄,下至江湖宵小,都梦想着将月眠归为己有。只因为世间还流传着一句话:“抱月眠,得天下”。 于是,才有了人间炼狱: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谢景辰面上一凛,一抹流光从眼中闪过,转瞬即逝。 “也许——所以,我要亲自去看看。”他若有所思般,远眺窗外风景。漫不经心道:“这个时候,莫常青恐怕更是蠢蠢欲动了。看在他莫氏一族的血统上,我也应该替他跑跑腿,好遂了他的心愿。” 紫袖看着那清俊的侧颜,纤纤情丝如炊烟般,从心口袅袅地抽剥出来。轻轻上前,抚上他的衣袖,软语道:“公子,你要小心啊。” 仍记得,五年前的那个黄昏。镜湖湖畔,残阳铺水。那翩翩少年一身青衣涉水而来。寥寥三字:“跟我走”。从此,衣衫褴褛的孤女,生命走向了另一番光景。那时,他唤她“秀枝”。三年后的桃花漫天里,她含羞道带怯,道出少女情思,然后就是他悄然离去半年。再回来,却唤她“紫袖”,因为,彼时她成了他的“七卫”之一。 良久,恍然回神。 却见——窗外,天空阴霾依旧。 寂寂冷风,穿堂而过。只是人去,楼空。 神侯府。 莫常青捋须不语,眼中精光暴涨。回想当年,疆场叱咤,只因迟到半柱香,卢郡陷落东方设之手。待他赶来,东方设居然玉玺在握,黄袍加身。 还有那白衣翩翩的倩影,更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莫常青左手下意识握住右臂,心中恨意如潮涌:东方设,你哄美人入怀,杀她族人的黑锅却由我背负至今!时若待我,终有一日,我要你细尝我当年的切肤之痛!! 念及此,莫常青嘴角浮起残忍笑意。再看阶下,一干客卿幕僚成群,议论纷纷,更觉烦躁。 挥退下去,转而对身边心腹陆远,笑道: “子远,若真如情报所言,远在京都的东方老贼,此刻恐怕已是寝食难安了!” 黑影闪动,陆远垂首答道:“宫中传信说,东方设身染风寒,竟有五日不曾早朝。属下以为,侯爷所言极是。” 莫常青冷笑道:“哼,当年本侯愚拙,被东方小儿满口仁义蒙蔽,由他摆弄利用。卢郡一战时,起翠坡的那群强盗,他以为我不知道是他暗中捣鬼。如今,异星涌动,月眠将现。你东方设偿还血债的时刻,就快到了!” 语毕。屋外有人传:“谢公子求见。” 莫常青双眸一亮。瞬间,心中乾坤已定。 挥袖道:“传。” 只见,一袭青衣似从天边走来,徐徐步入大堂,从容淡定,使人见之忘俗。 莫常青捋须笑道:“景辰,你来了。”再不多言,拾起手边茶盏,细品起来。 谢景辰揖手施礼后,翩然而立。见莫常青放下盏,才道:“景辰听闻侯爷欲遣人往京都察看,特来毛遂自荐。” “哦——”莫常青长应一声,眼光却瞥向陆远。“子远,你觉何如?” 陆远略作踌躇,道:“谢公子年少,却遇事沉稳,是此次北上的不二人选。只是——”陆远躬身停顿,低眼垂眉间,遮住眸中精光。“京都远在千里之外,侯爷不妨再遣一人,为公子添得虎翼。” 莫常青赞道:“子远所言,甚合我心意。景辰认为呢?” 谢景辰不动声色,拱手道:“景辰愿听侯爷差遣。” 莫常青仿佛十分满意谢景辰态度,面上笑容越发慈祥。作熟思状,徐徐道:“京都瑞祥商号的李掌柜,久居京都二十年,人脉深广。你此次前去,他可帮你指点一二。” 谢景辰心中冷笑。好一对主仆,一唱一和间谋划好心腹卧底。好一只深谋远虑的老狐狸,只需三言两语,自己成了那双“翼”,而京中李掌柜却是他蛰伏已久,名副其实的“虎”。 心中虽作如是想。脸上却故露难色,仿佛心有不甘,却强自淡然遵命。 莫常青将他脸上细微表情尽收眼底,亦不多言。叹道:“景辰年少有为,我那不肖孩儿若有你一半,老夫死也瞑目了。” 陆远欲上前劝慰,莫常青挥手令止。回溯往昔峥嵘岁月,不禁愤慨满腔。颓然道:“转眼十六年,物非人亦非。本侯的宏图大志,再也经不起下个十六年的蹉跎了” 望及阶下翩翩青衣少年,仿佛看见时光如流水般对他发出狞笑。揉揉眉心,挥手道:“下去吧!” 谢景辰闻言,躬身后退三步,继而转身离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青色背影,陆远面上晦明莫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002章 窥心术 “子远,有何疑问?” 陆远一惊,收敛心思,肃然道:“属下确实有点不明白,谢景辰为人行事,讳莫如深。此次京都之行,兹事体大,神侯为何遣他前去?” 莫常青了然一笑。却问道:“子远可曾听说,岭南传有一本上古秘籍?” 陆远讶然,未料莫常青会答非所问,依旧诚实答道:“幼时,曾闻长辈有所提及。莫非真有此书?” “确有此书,其名曰:《致通玄术》。我祖父少时偶然得此古籍,只是,莫氏三代都不曾堪破其中奥妙。直至十五年前,我外出游历,遇见一人”话至此,莫常青双拳紧握,仰首闭目。再睁开,眼底一抹绝然闪过。接着又道:“那人天姿聪颖,经她点拨,风云际会,我大有所获” 跟随莫常青多年,陆远深知神侯心头刻有一颗朱砂痣。便不惊不问,静待下文。 “而其中,窥心之术尤为精湛。” 陆远悚然一惊,背脊冷汗淋漓。 莫常青仿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陆远,笑道:“子远的忠心,本侯何须窥心?何况,每使一次窥心术,本侯都会自耗真气三分。” 陆远大为震撼,未想此等辛秘,神侯竟然毫无避讳,让自己知道。不禁单膝跪地,朗声道:“属下愿誓死追随神侯左右。” 莫常青离座扶起陆远,“子远,勿需如此。听我继续说下去。” “窥心术,我总共只使用了六次。前五次可以说是无往不利,东方设亦不能免。只可惜,那时我已被他出卖”莫常青难掩怅惘。 “可是,就在第六次——我的窥心术对这谢景辰,竟毫无作用。” 陆远讶然抬头,“怎么会” “的确,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两年前,初见此少年,便觉不凡。小小年纪,竟能隐于人际,施于人身。而且收放自如,实在不可小视。” 陆远忆及两年前,神侯让自己着力调查谢景辰。“当初,属下耗时三月之久,终于在苏州查出蛛丝马迹。原来他是苏州周氏的唯一活口,因寄养在外,才躲过设帝的屠戮。” 十五年前,设帝三伐南疆。途经苏州,向周记米行征调粮饷,被拒。三日后,一场祝融将周府上下,烧得土瓦不存,鸡犬不留。 设帝登基以后,朝中上下对此三缄其口。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无论上位者如何指鹿为马,仍逃不了文人的口诛笔伐。 “如此说来,谢景辰与设帝还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神侯对他还有何疑虑?” 莫常青自嘲似的一笑,道:“疑虑当然有。只是更不曾想到,本侯的窥心术居然有失效的一天。而对象却是一名黄毛小儿”莫常青向来居于高座,掌控万人于股掌。如今出了一个另类,心中难免会有不甘。 陆远了然,笑道:“神侯若是不放心,可派子远”说着,右手举起,做“杀”字令。 “不,本侯惜才。这次好不容易见他主动请缨,必有所图。何不将计就计,看他能否为我所用?” “神侯的意思是撤掉他身边的影子?” “不妥。太过明显,反令人生疑,易打草惊蛇。徐徐图之未尝不可。” 莫常青仰首远眺,左手轻抚右袖袖沿,翻转间,隐约可见金光闪闪。再细看,一条用黄金丝线绣成的金龙,豁然闪耀。 神侯府,前庭花园。 一道清瘦身影翩翩而行,宛如修竹。 廊上经过的侍婢丫鬟,见此清俊少年,无不含羞带笑。 那人却目不斜视,一步一移之间,有着清冷淡漠,拒人千里的气势。他正是谢景辰。 花匠丁老伯颤巍巍的身躯经过谢景辰时,低声道:“公子,白姑娘那边有情况” 谢景辰脚步一顿,弯下腰拾起老伯脚边的花壶。 丁老伯惶恐跪下,“小的不敢劳烦公子”压低声音,道:“有人蓄意接近白姑娘,其中有二皇子东方灼” 谢景辰眸光一闪,扶起丁老伯,未发一言。“谢谢,谢谢公子公子真是个好人” 谢景辰面上不见阴晴,只是离去的脚步,快了。 风停雨霁。 清寂的朱雀大街,慢慢人行如梭,重现了热闹与繁华。 自神侯府大门出来,谢景辰抬首便见一抹阳光,从云层荫翳中破空而出。 神侯府的镏金飞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行人看见,忍不住赞叹:“神侯府果真气派!” “那是当然,神侯乃我朝开国功臣,劳苦功高,无人能比。如今更是当今圣上的肱骨良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谢景辰嘴角微翘,有着难辨的嘲弄与不羁。快步下阶,如同一滴露珠溅入大海。顷刻,融进人群,不见踪影。 黄沙道上,一架白色纱幔的马车呼啸而过。 倏地,车夫勒紧缰绳。马儿仰首长嘶,矫健的前蹄抬起,在车夫的安抚下,平静下来。 万物阒静,耳边只有风声掠过,气氛却更显诡秘。忽而,只听一声长啸,一道白影仿佛一只大鸟从天边飞来。 车夫全身一紧,摘下斗笠,随手一扔。那斗笠竟如长眼般,不掩杀气,径直朝那白影飞去。 白影巧妙旋身,躲过斗笠,仿似不经意一挥,那斗笠竟折身飞回,直袭车夫面门。 车夫不见丝毫惊慌,低身一躲,斗笠从头顶飞过。劲道竟分毫未减,斜插入三丈外的古松枝干上。 白影一飘,足尖踮立在马缰之上。衣袂飞舞,飘飘欲仙。只听,此人朗声道:“好久不见。景辰,这便是你给我的见面之礼么?” 再看此人面如冠玉,星眸剑眉。只是眉宇显露轻浮之气,手摇折扇,一副翩翩浊世公子形象。 “哑叔,你先退下。”车内传出声音,清冷低沉。 车夫略一踌躇,脸上闪过忧色。最后还是垂首遵命,临走前眼露狠色,无声警告马缰上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恍然不觉,视线仿佛穿过车幔,直射在马车中主人的身上。 片刻,车幔后伸出一只素手,在阳光下趋渐透明。那手将车幔拂至一边,露出一张淡漠如冰的脸来。 “师兄,别来无恙。” 孔桢挑眉一笑,潇洒旋身。眨眼间,他已在车辕上坐好,轻浮地靠向谢景辰,却见谢景辰不惊不动,面无表情,无趣地翻身坐好,笑道:“景辰这么急着赶路,是为了密会佳人呢?还是先生又有什么吩咐?” 谢景辰凤眸微眯,斜瞥了一眼身侧的“师兄”,冷声道:“师兄何不跟随景辰一起,也许得遇先生。那时,先生定能为你解释心中疑惑。” 闻言,孔桢眼中将要冒出火来,强自压下心中怒气,假笑道:“景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先生行事莫测,岂是我们这些跟班小卒所能揣摩的?” 他这话明里是自嘲地位卑微,实则暗讽景辰亦不过是先生的身后喽罗。 谢景辰仿佛不曾听懂,看着车外某处,道:“师兄所言甚是。先生高深莫测,我们只有听命行事,才是万全之策。” 话至一半,一双寒眸忽盯向孔桢,压低声音,道:“本门戒律森严,尊卑纪律更是严厉。孔师兄,是否应该尊称我一声门主呢?” 只听“啪”的一声,马车窗户应声而断。正是孔桢气急的“杰作”。他大吼一声:“谢景辰!你不要欺人太甚!” 谢景辰也不理会他的怒吼,只是冷笑看他。 孔桢捏紧双拳,脸上青筋暴起,哪还有刚才那浊世公子的翩翩风华?!抬眼,看见谢景辰有恃无恐的模样,渐渐冷静下来,脸上却浮起诡异莫名的笑容。 谢景辰心中犹疑,这位孔师兄虚荣浅薄,狂妄自负,何曾忍气吞声过?他有此等变化,定是手中有所倚仗。他心中虽作如是想,面上却不露声色。 果然,忽听孔桢冷笑道: “门主大人,或者我孔桢更应该称呼你一声——师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003章 女娇娥 宛如石破天惊! 孔桢终于从谢景辰淡漠眼中,看出一丝惊讶,内心越发地畅快得意,奸笑道: “师妹,若让本门弟子得知,他们誓死效忠的少年门主,并非翩翩儿郎。而是——一名女娇娥他们会作何想?” “哈哈,这会是怎样的一场轩然大波?光是想想,就让人期待万分呢!”孔桢几乎陷入疯狂。 谢景辰沉静下来,细想其中厉害,眼露不屑,寒声道:“师兄未免太过于得意忘形,若先生知道师兄知之甚细,他老人家是该感叹本门弟子青出于蓝胜于蓝呢,还是该须眉怒张?” 谢景辰看着孔桢那阴晴不定的脸,面上表情,越发清淡。“光是想想先生的反应,更是让人拭目以待!” 一席话,孔桢的笑声戛然而止。想起先生的雷霆手段,面目中露出恐慌。待看见谢景辰了然于胸的自得模样,不屑道:“哼,到那时,先生用尽手段应付你。哪有时间顾及我这不肖子弟?” 谢景辰摇头轻叹:“先生能掐会算,岂会不知我的身份?倒是师兄你,这么容易就能挖掘到本门惊天秘密,更是值得推敲!” 孔桢骇然大惊。当初自己无意偷听到许c纪二位长老密谈,才知道其中秘密。此等大事,先生又怎会不知?或许,他正是想借谢景辰双手 想到此处,脊上冷汗涔涔而流。猛抬起头,双目发红,凶神恶煞朝谢景辰瞪去,咬牙道:“你休要讹我,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看着对方若困兽挣扎,谢景辰心知自己胜券在握。不在意地摇首,徐道:“到了此时此刻,我又何必骗你。先生贯通天地之能,师兄难道不知?你若装聋作哑,还可以苟全性命。却偏偏自作聪明,得意忘形!” 孔桢听得此言早已热血沸腾,将要暴怒出来。却听谢景辰又道:“若师兄安静本分地,待在你的乘泊水寨。景辰只当作今天的事没有发生,先生那里更不会失了师兄的脸面。” “谢景辰,你当我三岁孩童,如此好骗” 未等孔桢说完,谢景辰指着前方古松,接道:“师兄不妨想想,焚月门里先生说此乃一株桃树,谁敢言其为松?我既被先生指任门主,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退掉?师兄还是好好为自己性命早做打算吧。” 孔桢虽是满腔愤怒,却心思缜密。思虑后果,冷笑道:“门主言尽于此,师兄还有什么好说。不过,我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谢师弟’那远在京郊的佳人哈哈——” 顷刻间,人影杳如黄鹤。只听见那尖利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 夜已三更。 一轮弦月遥挂天边,冷寂如冰的光辉倾洒下来。 苏州,某庭院内。树上竟挂着一条条三尺白绫,地上的树影伴着风声摇曳,恍若诡异的巫师在跳着招魂神舞。 书房里,谢景辰清俊的面容,在幽幽烛光下宛如鬼魅,莫测难定。 他身后,俯身待训的许超,额上冷汗涔涔,不敢呼吸。捏紧双拳,慎之又慎,道:“属下办事不力,请门主责罚。” 谢景辰闻言,转过身,一双寒眸扫来。许超只觉身体已被射出无数孔隙,仿佛有冷风从中呼啸而过,忍不住抖了一下。 “此事却也不能全怪你,门中鱼龙混杂,你这次失职也是有因可寻。” 许超只觉那声音清妙绝伦,仿若天籁,呼吸也终得流畅。刚有松弛,便听门主又道:“虽说如此,你也的确疏忽。下属中混有内线,竟然毫无所察!” 谢景辰凤眸一扫,冷声道:“孔桢对门主之位觊觎已久,对我更是虎视眈眈。我身边往来之人,他悉数掌握。而白姑娘,居然也被这只鼹鼠挖出。看来,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也不可小觑。” 说着,瞟了眼许超,道:“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你的属下清洗干净。我不希望,白姑娘有任何闪失。” 许超垂首抱拳称:“是。”又踌躇道:“门主,孔桢如何处理?” 谢景辰冷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先生’二字,已是他的紧箍咒。他到底还有何能耐,倒是让人拭目以待呢!不过这次,先生是想借我的手,拔他的肉中刺,我自然也不能闲着。” 晦暗烛光下,谢景辰面上越显深沉。只听他沉声道:“孔桢,如今他视你为弃子,我只能念着同门之谊,暂且不取你性命。但是,这次你的爪牙伸得实在太长,让我也忍不住,要你不得安生。” 许超悚然一惊,暗忖门主真的动怒了。看来,京郊的那位“白姑娘”确实是门主的逆鳞。刚想及此,便听那清冷声音再次响起:“这件事,你看着去办。万事谨慎小心,我已给过你一次机会。下去吧。” 闻言,许超只觉汗流浃背,连忙躬身领命离开。 许超走后,房间又沉入死寂。 谢景辰忽然发现书案的左上角,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木制长盒。拿起,缓缓打开,从中取出某物。 昏黄的光线下,银环玎玲,竟是一个小巧玲珑的“九连环”。霎时,谢景辰那平静淡漠的脸上,终现一丝暖色,眉梢眼角,笑意淡扫。 把玩片刻,他放下九连环,道:“玄江,既然来了,就现身吧。” 语毕,书架旁如闪电般飞出一个人影。 “玄江见过门主。” 此人便是“七卫”之首——玄江。“七卫” 乃谢景辰亲卫,有玄江c赤道c皂川c绿炎c蓝田c雪屏c紫袖七人。因此,相比其他下属,与他更为亲密。 “玉儿那边,现在怎样?” 玄江在心里措词一番,才道:“ ‘九流村’现在已具规模,在京郊一带流传较广。因此白姑娘” 话未完,谢景辰举起右手,示意停下。“我听说,二皇子东方灼与玉儿有往来。” “前天,东方灼来京郊桃花林游玩,巧遇白姑娘,两人交谈甚欢。”玄江并不惊讶门主会知道此事,只是没想到这消息传递得如此之快。 谢景辰沉默良久,叹息道:“她当初筹建九流村时,我便料到会有今天。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我的势力还未长成,她也没来得及长大” 玄江不语。 两年前,白姑娘四处游历,来到京都,在京郊遇见一群能工巧匠。居然,忽发奇想,要建造一处名垂千古的建筑。虽然明知白姑娘这样高调作为,必引起四方窥探,但门主却依旧将她纳入羽翼之下。 门主对白姑娘的特别,有时候令他十分疑惑。一向冷情的少年门主对一个毫无血缘的天真女孩,竟然有一种舐犊之情。 是的,这是一种“舐犊”之情。玄江可以肯定地断定。 “七卫”中,也许只有他能明白:门主对白姑娘,绝对不是他们所想的男女之情。 因为,早在两年前他就洞悉了门主的女子身份。 谢景辰心里莫名地升起一团急躁之气,他深刻感觉到,有一双黑手正在伸向白玉儿,自己却没有方向探寻。 再看,身边陷入沉思的玄江,谢景辰内心一怔。愧疚涌上心头,凡事涉及到玉儿,他又何曾顾及到随他出生入死的“七卫”?! 可是,玉儿 她,终究是不同的。 她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们,于异乡相逢,期待着同归故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004章 九流村 最近,官宦子弟间流传着一处游山玩水的好去处。那就是京郊二十里外的一个村落,名唤“九流村”。 三年前,这里只是一处名副其实的荒郊野外。仅有的一座破庙,“居住”着乞丐c手艺人,甚至青楼艺妓。他们因为没有户籍,但为了生存,只能露宿郊外,早去晚归。 至于何时自成村落,倒是让人无暇寻根问底了。毕竟,现在的九流村,已经今非昔比了。 如今,九流村村外桃林环绕,村内更是别有洞天。其中无论房屋c围墙,或者阡陌小径,甚至草坪c溪流都让人匪夷所思。凡游玩而返之人,无不啧啧称奇,却一言难尽,只道是:闻所未闻c见所未见。 更有才子流传一首《桃花源记》,道:“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此记一出,更令文人骚客神往。 吕思勉作为京城四大才子之首,听闻此等妙处,更是急不可待。呼朋唤友,成群,前往人人称颂的“桃花源”。 三月初十,诸事皆宜。 吕思勉一行,乘肥衣轻,车马喧嚣。 出城近十里,吕思勉感觉自己如出樊笼。抬首眺望,只见——晴空万里,千山一碧。 再行十里左右,便见山峦郁郁葱葱,土地平旷处,有一片桃花林,灼灼其华,令人不忍移步,流连忘返。 吕思勉看着村外景色如此美丽,心想村内肯定更是别有洞天。于是,迫不及待,策马奔去。 身后宾从刚准备挥鞭赶上,却见不远处——吕思勉□□良驹,扬蹄停步。众人连忙跟上,原来前方立有一方石碑,上刻有“解马石”三字。 吕思勉依言下马,将缰绳丢给一旁随从,令仆从先行离去,自己和另六个志同道合的友人,徒步而行。不过四五步,就见一道宛若玉带的河流呈现眼前。七人沿河而上,只见河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一丛丛小鱼在沙石间嬉戏c游玩。 再往前行,有一座古老石桥横跨河上。桥下河水清冽,有几只鸭子在河面上划过淡淡的波纹,河边柳枝垂下来,枝梢浸润在水里 过了桥,一股青草气息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辽阔的翠绿草地。草地上,有着大片的羊群,黑白相间。它们看见陌生人走来,竟咩咩的叫着,象是在打招呼。片刻,又低下头去,悠闲地叼着脚下的青草。 众人惊奇不已,仿佛从没见过这样优雅c恬适的羊群。不,应该说他们的确没有见过。 不远处传来悦耳的嬉笑之声,原来是几个垂髫孩童在大树下斗草。看见这群锦衣华服的不速之客,他们只是瞟了一眼,便继续手上的游戏。 只有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拍拍屁股跑过来,在众人面前站定,面带微笑,朗声道:“你们是来村里游玩的吧?” 他们更是惊奇,眼前男孩裤腿挽起,身上溅有泥泞,一幅山野顽童形象,举止却偏偏大方得体,不见丝毫粗鲁或者卑微。 吕思勉毕竟是大家公子,亦有礼回道:“这里可是九流村?我们慕名而来,打扰了。” 男孩还来不及回答,身后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哎,我说是吧!肯定是来我们村吃喝玩乐的” 只见一个五岁左右,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从男孩身后蹦跳出来。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一脸的机灵c调皮。见男孩要呵斥她,伸出舌头做一个鬼脸,躲到众人身后。 男孩弯腰作揖道:“小妹无知,请各位贵客见谅。” 众人刚从惊奇里回过神来,又见如此天真可爱的女童,哪有时间计较。 男孩遥指着南面方向,道:“各位还要往前行一里左右,穿过前面的花园,即可到达本村。” 众人随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前方一片姹紫嫣红隐约可见。个个欣喜不已,忙拱手称谢,未曾注意一旁的小女孩挤眉弄眼,表情怪异。 男孩暗地里瞪了小女孩一眼,接着道:“我要陪伙伴们照看羊群,不能陪各位公子同去,请见谅。” 众人已得知路径,便笑着摆手示意没关系。在吕思勉带领下,向南而去。 待这群人走后,小女年孩巴着男孩的裤腿,撒娇道:“松子哥哥真狡猾,在大人面前装乖乖,好骗他们去花园迷路。” 松子得意一笑,哪里还有刚才那幅谦逊有礼的模样。“他们一行这么多人,又得把村子里弄得乌烟瘴气。铃铛,这件事可不能对阿妈说” 小女孩“咯咯”地笑个不停,“放心,铃铛不会告诉阿妈的。因为,铃铛也不喜欢他们。”说着,小嘴巴翘得老高。“可是,他们如果困在花园里,出不来怎么办?” “他们是大人,又不象你这么笨。太阳下山之前,应该会找到回来的路吧。”松子一幅事不关已的样子,俯身抱起铃铛,大步往其他伙伴走去。 吕思勉一行,来到男孩所说的花园,顿时,便被眼前景色惊住。 放眼望去,满园花团锦簇,种类繁多。有些种类十分罕见,甚至见所未见。而且,花园被分为若干个区域,均有一人高左右的灌木花墙分隔,各色花园错落有致。 走在灌木墙间,满眼望见的是姹紫嫣红c应接不暇。偶尔,竟然有灰兔c狐狸在花墙间穿梭c跳跃。鼻尖萦绕的是袭人花香,侧耳倾听,竟有细微歌声,若天边传来,令人如痴如醉。众人仿佛行走于梦中,白雾渺渺,恍若幻境。 吕思勉一行七人沉迷于眼前美景,恍然不知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因为一个时辰过去,他们仍在花园里兜兜转转。有人怀疑是否遇见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此念一起,人心惶惶。 他们哪里知道,这个花园既没有奇门遁甲,也不是什么“鬼打墙”。若从高处俯看,就会发现这只是一个迷宫。吕思勉一行七人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花园里乱撞。 果如松子所言,他们在太阳快下山时候,终于回到了入口处。等在外面的仆从,赶紧迎上去,却见主子们灰头土脸身狼狈。 众人恍然大悟,大家在进村时候,都被那个男孩子骗了。再看太阳已经西下,众人此时已没有来时的豪气冲天。 吕思勉顿足,回首再看了一眼身后的桃花林,暗下决心,明天,不进九流村,决不罢休! 多年以后,吕思勉忆及今日决定,不禁感慨万千。 阳光明媚的三月,吕思勉会有怎样的境遇? 让我们一起期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005章 白玉儿 三月十一。 宜嫁娶祭灶,忌迁居出行。 一早,吕思勉独自一人,便迫不及待地挥鞭上马穿过桃花林,来到花园外。而就在他徘徊犹豫的时候,看见不远处,有一青一黑两道身影朝这边走来。鬼使神差地,吕思勉下意识地闪到一棵树下。 只见,行走在前的少年公子,面如寒月,双目清冽。身穿青色长衫,腰间挂着一枚血红古玉,全身散发着一股冷峭疏离之气。 忽然,那双冷然的眸子扫视过来,吕思勉只觉全身一紧,等他回神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从树后走出来。他忍不住拱手道:“在下京城吕思勉。敢问阁下” 吕思勉作为四大才子之首,满腹经纶。平时口若悬河,长于辩论。如今在这寒冷的目光中,竟然语不成调,呐呐不敢多言。他心中除羞愧外,更是忐忑。 少年凤眸微眯,冷冷道:“吕公子来此所谓何事?” 吕思勉心中惴惴,断断续续将昨天遭遇述说一遍。接着道:“吕某对九流村有心向往,盼得一见。今日却不知如何进村。”语毕,忍不住长叹一声。继而问道:“公子,也是去九流村?” 只听那冷面少年沉声道:“在下是去九流村访友。” 吕思勉闻得此言,兴奋忘形,手舞足蹈道:“那太好了,在下正愁怎么进村呢?公子能否带”话及此,再看身前少年满脸冷然,竟不敢说下去。 熟料,那少年眸底精光一闪,睨了他一眼,居然道:“有何不可。” 少年身侧始终垂首的黑衣中年男子,抬起头瞄了一眼吕思勉,随后退至二人身后。 吕思勉这才反应过来,兴奋喊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敢问公子贵姓?” 少年面上冷然,“在下苏州人士,免贵姓谢。吕兄唤我名讳‘景辰’即可。” 原来,身着青衣c面容冷峭的正是赶往九流村的谢景辰,身后的黑衣中年男子则是哑奴。 “景辰,景辰,良辰美景应如是。” 吕思勉闻言,摇头晃脑,沉湎于满腹经纶中,浑然不觉身畔二人已先行甚远。 白墙青瓦,花草围绕,色彩淡雅,更显宁静清新。房子清一色石材结构,大多两层。而且,白色墙壁上蔓延着一些不知名的翠绿藤萝,大门两侧的屋檐下悬挂竹篮,里面盛放着各色鲜花,人未走近,已是花香袭人。 阳光静静的照在屋舍上,风暖暖的吹在身上。吕思勉只觉自己如行画中,这些景致在他眼中已是鬼斧神工,或许九霄宝殿亦不及此处一二。 村中心是一大片青草地,有着或圆或方的花坛,每个花坛内用各种色花束摆成不同形状。中心矗立着一座雕塑,一米高的白色底座上坐着一对母子,年轻的母亲温柔垂目,侧脸低头,面部表情端庄安详,秀丽娴静。趴在她膝头的小孩睁大眼睛仰望母亲,稚气童心跃然于上。整座雕像给人一种纯净c和谐的精神享受。 就在吕思勉沉迷之际,耳边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喜悦的喝彩声: “啊,成功了我们成功了,白姐姐” 声音里的激动和喜悦,令吕思勉绕过雕塑,一眼望去,竟再也无法抽离视线。原来,前方不远处,一群孩子淋在“雨中”手舞足蹈,欢呼不停。再细看,那“雨”竟是从地下喷涌而出,高约两丈,细细密密,如丝如雾。在缕缕阳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走近,吕思勉才看见一群小孩手拉手欢呼雀跃,无形中似乎围着中间一名身穿褐色布衣的少年。看背影,那少年仿佛不过十四五岁。待他将要回头转向这边方向时,吕思勉只觉时间与呼吸准备停止——那少年黑发湿乱,头顶发髻仅插着一根桃木发簪;回首间,额际的水珠在阳光映衬下,那半侧脸颊如皎月般光洁无瑕;终于,看见整张脸,看见那双眼,清澈若山间清泉,恍惚有鸟语花香,蜂蝶翩然 突见少年挥动手臂,目光投向这边,那双眼亦弯成美好的月牙,吕思勉不禁举步上前。 却听到那少年喊道:“景辰——” 那声音婉转清脆,娇若莺啼。 待吕思勉回神过来,已看见一身青衣的谢景辰与褐衣少年站在一起,少年激动的拉着谢景辰衣袖,满脸含笑,如同漫天桃花氤氲成一片粉红灿烂。 刹那间,脑中电闪雷鸣,吕思勉似乎明白了什么,跟着也忽略了什么,压下心底莫名心绪,脸上重新浮现笑容,“景辰,这位姑娘便是你要探望的故友?”话一出口,他心里已经明了刚才的困惑因何而来。 谢景辰颔首欲言,被身畔的白玉儿截住话语。“景辰,这酸儒是你带来的?” 吕思勉闻言满脸通红,“你你”张嘴结舌了半天,终于期期艾艾的说道:“我在下自幼饱读诗书,出身书香门第,哪里酸了?” 白玉儿两眼一翻,嗤之以鼻,甚至故意探身过来翘起鼻头,装模作样地嗅起来。围着吕思勉转了两圈,佯装不解道:“奇怪,我怎么就没闻到书香气,只嗅到了酸腐味道啊” 吕思勉一听,差点两眼一翻倒身下去。急不择言道:“哼,你身为女子却如此不知检点。明明衣着不整还要出来丢——” 激动处,吕思勉声音却戛然而止。他看见面前女孩,莹莹贝齿轻咬下唇,双眸明亮地瞪向自己,满脸委屈,泫然欲泣。 顿时发觉自己失言,虽然话未说完,可其中意味昭然若揭,一股羞愧自责之情涌上心头。吕思勉虽出身望族,平时言辞谨慎谦虚,举止进退有礼,何曾如此失言失礼!再看面前少女已经垂首掩面,双肩颤抖,更觉自己罪无可恕。 “我我”吕思勉踌躇半天,脸红脖子粗,仍旧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懊恼万分时候,只听见“扑哧”一声笑。 却见白玉儿掩嘴嬉笑不停,其他人亦如是,恍然明白自己被眼前少女愚弄了。顿时气恼得将要拂袖而去,却见眼前少女笑容灿烂,唇红齿白,若山花之烂漫险些花了吕思勉的双眼。 白玉儿撒娇道:“好啦,你也别生气了。我这不也是回敬你的么?我都大人不记小人过了,你还计较什么?” 吕思勉听完这话只觉胡搅蛮缠,让人啼笑皆非,摇首无奈一笑。却听身边有稚嫩的声音喊道:“还是白姐姐厉害!” 回头一看,竟是昨日入村遇见的女童,难怪声音如此耳熟。而站在她身边的不正是让他“鬼打墙”四个多时辰的男孩! 原来,原来——吕思勉只觉气血翻涌,果然是“有其姐,必有其弟”,蛇鼠一窝! 松子见他满面激动,这才认出他是昨日被自己讹骗的七人之一,赶紧牵着妹妹铃铛后退几步,悄然溜走。 白玉儿何许人也,立马感觉其中存有猫腻,赶紧上前阻住吕思勉脚步,“公子,玉儿为表歉意,请公子参观我们刚刚完成的喷泉。” 吕思勉还能说什么,不禁摇头苦笑: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实在是不宜出行啊! 有了这两日遭遇,他深刻明白女子和“小人”万万不可得罪! 见白玉儿有心袒护,吕思勉只有见好就收,何况他是真的想见识这“喷泉”的神奇之处。 二人兴致盎然,浑然不知谢景辰及哑奴早已不见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006章 雨欲来 第006章雨欲来 小小阁楼,一隅。 香雾缭绕中,坐着二人正在悠闲对弈。 他们身边,竹简书籍凌乱不堪,横七竖八,却没有干扰二人分毫。 “书翁,许久不见,你老不仅风采依旧,棋艺更是大开大阖,张弛之间,愈显雍容与超脱。”如此称赞的话语,由这清冷的声音发出,只令人感觉真实可信,无丝毫作伪。 坐在他对面的白须老者,正是一支狼毫,专记江湖风雨,人称“陀山书翁”的苏星南。 苏星南捋须笑道:“景辰,你啊还是这副清冷模样,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娃娃,偏比我这老头子还要深沉,实在要不得,要不得。” 谢景辰嘴角含笑,看着对面老顽童耍宝逗笑。 俄而,苏星南面上一整,道:“如今谣传月眠现世,京城乃是非之地。景辰,玉儿这丫头”书翁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书翁之忧,正是景辰今日打扰你的缘由。”谢景辰放下指间棋子,正襟危坐。“如今,九流村引起多方窥探,玉儿身处风口浪尖。而她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书翁,景辰恳请您能收玉儿为徒。”话未完,谢景辰撩起青衫下襟,拜到地上。 苏星南仰头长叹,“景辰,你先起来再说。” “书翁,景辰知道此举会打乱书翁的平静生活。可是” 苏星南探身将谢景辰扶起,“景辰,不用行此大礼,我答应你便是。” “况且当年,若非老朽一念之差,你和玉儿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到异地” “书翁,此事怎能怪你。是景辰自己动用家族秘术——若不是书翁有心相救,景辰早已身死魂灭。” 至于玉儿,自己更要竭尽全力护她周全,不论义务,还是责任,因为他欠她太多! 苏星南深知谢景辰心意,感叹之余更是担忧。“景辰,现在非常时期,你万事要小心。” “书翁请放心,事未竟之前,我一定不会倒下。”谢景辰右手抚心,道:“何况,月眠也不会允许。” 苏星南面上忧虑不减,“近年来,我翻阅古籍无数,终于在上古经书《伽罗》中看到‘天门启洪荒,阴阳运八合’,老头子怀疑,这天门就是你们要找的时空之门。” 谢景辰闻言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改神色。 “经中并未说明它地处何方,只是提到黑石舍利能启天门阵。”苏星南眉头皱起,踌躇一会儿,再抬头,双目如电,朝谢景辰望去,道:“我想,那黑石舍利就是月眠!” 苏星南声音虽然低沉暗哑,却如同一声惊雷响在谢景辰耳边。 月眠! 居然又是月眠! 这个集万千罪恶与血腥的东西,竟然再一次与它牵连! 谢景辰只觉喉头翻涌起一阵血腥之气,心如刀绞,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心中忍不住冷嘲:果然是按捺不住了! 守卫在外的哑奴听见屋内异动,早已破门而入,扶住谢景辰踉跄的身躯,右手抵着他后背,为其运功调息。 苏星南喟然,叹道:“造孽啊!老朽枉称‘书翁’,竟为一己之私害人于斯?!” 语未毕,便听见屋外村头钟声急乱地响起。 哑奴心知,若非村内出了什么紧急情况,大钟绝不会敲响。向暗处睇了一眼,瞬间便有暗卫飞身前去打探情况。 几声闷咳过后,谢景辰食指擦过嘴角血渍,拂开哑奴的扶持,“书翁,你不必自责。一切虽有天数,但事在人为,我们没有输,也不会输。” 苏星南压住心中波澜起伏,愤声道:“老朽更恨宗族之内,出了这样欺世盗名的败类,竟然将要祸及天下!” 闻言,谢景辰一向淡漠的眼中,也难掩愤恨之色。刚要开口劝慰苏星南,这时,只听钟声又起,却只响三下,缓而绵长。 谢景辰眸中寒芒一闪。 苏星南道:“景辰,你若有事,便先去吧。若得空,再来看我这老头子也不迟。” 谢景辰也不多言,告辞离去。 河边榕树下,众人皆是愤慨满面,吕思勉亦然。 刚才,他与白玉儿正在讨论喷水池中假山布置时候,只听见钟声纷乱,再看白玉儿惊慌失色的面容,料到村里出了事情。 果然,随白玉儿赶到树下,就有一女孩泪雨滂沱地朝他们奔来。 “玉儿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娘,救救我哥哥,他们是冤枉的” 断断续续的诉说中,吕思勉终于听明白大致。皇城中出了一桩凶杀案,户部尚书府中宠姬惨死房中。女孩的哥哥被人指证为凶手,官府不经调查,便将其收押,说三日后要问斩。 白玉儿束手无策之余,首先想到便是谢景辰。压住满腔怒火,再次敲响大钟,仅仅三声,却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出来,因为那钟声发音却是“哆来咪”。 不一会,谢景辰翩翩而至。 女孩大约是见白玉儿都如此倚重谢景辰,赶紧向他哭道:“求求公子,救救我家娘亲和兄长” 孰料,谢景辰竟然闪身一边,身后哑奴也跃至谢景辰身前,将其护至身后。 见此情景,吕思勉只觉心中升起莫名愤怒,上前一步,道:“大理寺卿杜大人为官刚正不阿,你这案子若是上交大理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闻言喜不自胜,不过同时,想到大理寺门槛高深,自己无权无势,怎么惊动大理寺受案?瞬间,众人脸色便灰败下来。 见此,吕思勉正要开口说,自己可以求见杜大人受理此案。却见谢景辰正直直看向自己,那双寒眸里折射出冷寂的光芒,好像洞察了他的心思般,叫他不能轻易开口。 白玉儿扯住谢景辰的衣袖,小脸上满是期待,焦急中却有着难掩的信任。谢景辰无言地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一边向哑奴投去一瞥,后者领命离去。白玉儿这才露出灿烂的笑容,撒娇般轻拥住谢景辰手臂,无声的默契在二人之间流转。 白玉儿如同得到保证,对那女孩道:“采英妹妹,玉儿的朋友会帮你的。你先回家好好休息,留着力气,我们明天好去京都府衙击鼓鸣冤。” 眼前一幕,让吕思勉感觉分外刺眼,难忍心中别扭,上前拉过白玉儿,却听白玉儿说:“书呆子,我们这里正乱着,你早点回去吧,免得家里人担心。”说着,挣脱他的手,并让一旁的松子带他出村。 吕思勉这才发现自己越礼之举,脸瞬间通红,惊慌地躲至一旁。慌乱之中,又对上一双寒眸,眸底好像闪过一丝揶揄,吕思勉惊愕地眨眨眼,再看去,却什么也没有,难道自己刚才看到的是幻觉? 白玉儿扶起跪在地上的采英姑娘,往村里走去。末了,还不忘回首喊道:“吕思勉,你还发什么呆啊,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去” 吕思勉看着渐渐远去的丽影,傻傻点头,面上笑容持久不退。 终于,被一旁看不下去的松子拉着衣袖拖走了。 傍晚的风习习吹过,人群一一散去。 谢景辰独立在河边,良久不动。 刚才,他的确是在阻止吕思勉将此事包揽在自己身上。 因为,这件事远非表面上所见,仅是一桩入室杀人案。 或许,这是上位者准备挖掘九流村的一块敲门砖; 或许,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007章 花蝴蝶 不愧是大昭国帝都,朝朔。 喧嚣的夜市,灯火通明,流光溢彩,映得整个城市灿若星河,美不胜收。贯穿南北的京畿官道由青石板铺成,宽阔平坦。两边商铺林立,人群络绎不绝。 一处街口,高耸着黑石拱门,上面悬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拱门下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谢景辰如闲庭散步般,随着人流迈步走了过去。此刻,他身着一件青色锦袍,用银线绣的祥云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仿若皓月临水,更显气度高华,风采翩然。一路上引得那些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频频侧目,待看见他步入那道拱门,却是愤恨阑珊之色溢于言表。 原来,道路两旁却是秦楼楚馆。一些浓妆淡抹的姑娘,斜倚在高高的楼阁上,媚眼如丝。 还有柔媚的歌声伴着琴瑟箫笛靡靡传出: 疏星淡月秋干院, 愁云恨雨芙蓉面。 伤情燕足留红线, 恼人鸾影闲团扇。 兽炉沉水烟, 翠沼残花片。 一行写入相思传。 谢景辰循着歌声漫步而去,来到一处装潢最显华贵的青楼——藏娇阁。门前小厮见如此气质不凡若谪仙般的人物降临,惊喜之余赶紧屈膝将贵客领进门。 一进门,谢景辰便被一团脂粉香风围住,那些女子身披轻纱,鲜艳的亵衣衬着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待见身前少年面色沉寒如水,周身冷冽疏离之气围绕,众女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老鸨不失时机地上前,媚笑道:“公子好生俊俏,是头一次来我们藏娇阁吧。” 谢景辰睨了她一眼,只道:“带我去见那唱歌的女子。” 老鸨得意一笑,“公子,可找对人了。那可是我们阁中的头牌——残雪姑娘。” 谢景辰淡淡一瞥,老鸨便觉如置身冷窖,心中暗忖京城何时出了如此人物,一记眼光便能让人遍体生寒,不怒而威。再不敢多言,领着谢景辰往二楼迈去。 未到门前,就听见轻佻的声音传出:“好一首《燕女曲》,曲调哀婉,情意悱恻。雪姑娘唱得更是情真意切,双泪垂垂,莫非感触良深?” 里面传出宛若碎玉般的低声求饶:“公子残雪卖艺不卖身,请公子自重。” “雪姑娘玉质冰魄,却沦落风尘,可悲,可叹啊”那男子不依不饶地继续纠缠下去。 门外的老鸨,脸色一变,推门而入,扭着肥臀朝里奔去。 谢景辰眸底精芒掠过,却只站在门外,并不进来。 只见那老鸨扶着一名白衣女子,神色慌张,原来是怕自己楼里清倌头牌被人占了便宜去。 唤作残雪的女子螓首垂泪,一头乌发垂肩,遮住了面庞,但见那风姿袅娜的身段,也可猜到是怎样的花容月貌。 “老鸨,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公子岂是那种不知怜香惜玉的粗俗之人?”明明一男子,那声音偏偏是温软多情,妖媚渗骨。 只见—— 翠色软榻上,侧身倚着一名男子,柔亮若锦缎似的黑发仅用一根红色丝带松松地绑着。细长的凤眸以下,却用一方红色纱巾遮住,引人无限遐想。 似是不耐老鸨的迟钝,那人左臂微抬,撑在软榻扶手上,神情慵懒惬意。一袭月白色亵衣紧贴身上,勾勒出一副修长的俊朗身材。 如此这番不经意的举动,更是添了万种风情。老鸨哪有时间回神答话,口舌与身体一起僵硬不能动弹。 男子眉头一皱,看来是不能忍受老鸨那生猛的视线。他右臂一挥,五步外檀木桌上大红锦袍径直飞来。眼花缭乱中只听见风声涌动。窸窣之声过后,榻上已不见其踪影。 琉璃盏旁却多了一道修长的红色背影,只见那人缓缓回首,凤眸微挑,眉含情,眸含笑,有着说不出的恣意风流。 而面上红色纱巾与身上红袍更是相得益彰,邪魅张扬。可怜那老鸨,好不容易承受住心跳如鼓,鼻血却惨不忍睹地汩汩流下。 见此,男子眼中的得意与骄妄流溢于外,唇角浅浅一勾,笑得更加邪魅了。忽而眉头皱起,似是不耐老鸨下作模样,红袖一挥,老鸨应声倒地。 蓦然,笑意凝在嘴角,视线停驻—— 不远处的门口伫立着一道身影,倚门而立,青色长袍在夜风中轻轻飘动,仿佛将要随风而去似的。光影之间露出的半边脸庞,皎若明月,清渺绝伦。只是那隐在暗处的另一边脸庞,无端地令人生出晦暗森郁之感。 一明一暗,光影流转。只此一眼,恍若千年。 红衣男子拂去杂乱心绪,修眉微挑,笑道:“门外的朋友,还不进来么?” 谢景辰也不说话,淡然瞟了他一眼,便举步走了进来。 果然是气韵不凡的人物,如此冷凝淡定!红衣男子心中忍不住赞道。只见红影一闪,眨眼之间,他与谢景辰已是贴身而立。 “公子——”身后响起一记惊慌的娇呼,原来是残雪。 只见她向红衣男子福了一福,身似弱柳扶风,腮凝新荔,瑶口琼鼻,好一个倾城之貌。“残雪今日冒犯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红衣男子眼底精芒闪过,讥诮一笑,道:“你是对我说话吗?” 不待对方回答,便已低头附在谢景辰耳边,笑道:“这位公子,你身上有股淡淡幽香哦。”忽然,与谢景辰近在咫尺的脸上漾起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只听他接着道:“就像是女儿香。” 那声音暗哑舒缓,有着说不出的魅惑。听在谢景辰耳里,却不亚于一声惊雷——居然被他看出来了! 谢景辰垂下眼睑遮住眸中骇然,再抬头,眼中已是冷然如冰。 红衣男子本以为他要争辩几句,未料到他却淡然回视。有趣,实在有趣! 这边残雪深情款款注视着红衣男子,移动莲步,伸手欲拉他衣袖。 红衣男子却似不经意间轻挥袖袍,一抹银光被他挡向身后窗棂。 残雪咬唇泣道:“公子,你”。一弯蛾眉轻蹙,翦水双瞳中泪盈于睫,仿佛有道不尽的委屈。 红衣男子翩然笑道:“残雪姑娘,别激动。尽欢一向怜香惜玉,对你家公子更不例外。”话中,“你家公子”更是咬字清楚,别含深意。 残雪暗骂自己刚才慌乱之中漏出破绽,居然让他猜出自己与公子的关系。忽然,眼中的惊愕还不及掩去,竟失声喊道:“你是——曲尽欢!” 这一身红衣,红巾蒙面的妖媚男子,竟然是—— 扑粉过墙的花蝴蝶, 曲尽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008章 留红线 原来是闻名遐迩的采花贼! 谢景辰眼中光华流转,忆及三个月前 原来是他,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曲公子声名远播,家喻户晓。南昔郡才女萧静为君跳江自杀,更是轰动一时,让不少江南俊彦为此扼腕叹息。”谢景辰语气平平,话语中未带褒贬,曲尽欢亦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不见喜怒。 “然而,其中偏偏有一穷小子,不计名节傻傻求亲。最后” 谢景辰顿了顿,不疾不徐,接着道:“才子佳人终成眷属——这还多亏了曲公子的,锦囊妙计。” 最后一句,冷峻清脆,在曲尽欢耳中宛如冰河绽裂,心中却更是惊讶。尽管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暗忖:南昔郡一事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根本无人怀疑,何况自己花名在外,他怎么 原来,去年年终,曲尽欢前往南方避寒,路遇萧员外嫌贫爱富,棒打鸳鸯。兴之所至,便与二人上演了一出戏:佳人被辱,跳江未遂,而良人却不离不弃。于是萧员外无奈,只好将女儿嫁给指腹为婚的穷小子。 曲尽欢挑眉望向谢景辰,见他面似皎月,举止翩若君子,坦然笑道:“尽欢最是怜香惜玉,更见不得嫌贫爱富的邋遢事。哎,好不容易做一件好事,就被人知晓了,真没意思!” 突然,面上笑意渐深,话锋一转,“残雪姑娘那首《燕女曲》,暗含离愁别绪,相思黯然。莫非这位‘小公子’便是你等待的那只燕?” 这话极是刁钻恶毒,暗藏机锋 古志有云:燕女嫁后夫亡,守志奉养公婆。常有双燕筑巢梁上,一日,其一被鸷鸟抓去,另一孤飞悲鸣,至秋飞至燕女臂上,如告别然,燕女以线系其足,说:“新春归来与吾做伴。”次年,孤燕果然飞来。自此秋去春来,前后六七年。后燕女病逝,次年,孤燕再来,至燕女坟头,也死去。后人便以“燕足红线”借喻失偶的悲哀。 现在,曲尽欢说残雪是燕女,于景于情或许无可厚非。但将谢景辰比作失偶的孤燕,却是何其的刁钻! 原来,曲尽欢因被谢景辰洞悉南昔郡之事,心中不平,便以此占得嘴上便宜 果真是吃不得半点亏! 残雪怒极反笑,想起刚才对方挥手间挡掉自己的暗器,虽知实力悬殊,仍是护在谢景辰身前,冷然笑道:“曲公子能来,是残雪的荣幸。不过今日小女来了贵客,恕不能相陪,曲公子还是请便吧。” 曲尽欢浑不在意,修眉微挑,风流写意宛若天成,“尽欢自诩风流潇洒,盖世无双。今日在京城第一美面前,竟输给了这样一位‘小公子’,真是欲哭无泪啊。” 话语间身形闪动,竟然挥袖向残雪等二人袭来。残雪亦是高度戒备,连忙挥掌迎上,准备孤注一掷。 只是,白色广袖随风猎猎作响,残雪蓄势等待的掌劲迟迟未至。待掌风散尽,身前哪还有曲尽欢身影? 残雪手腕处,居然缚着一条红色丝带,还系成一个——美丽的蝴蝶结! 该死的,自己竟然毫无察觉,此人功力 念及此,雪屏不禁背脊发凉,又暗自庆幸。 远远地,那轻浮的声音飘向耳际—— “伤情燕足留红线,恼人鸾影闲团扇。罢了,还是我做那只煽情的燕子吧!今日燕女足上系红线,哈哈” 明明系在手腕上,什么足上?!残雪闻言差点恼羞成怒。 谢景辰看着她那愤愤不平的模样,心中释然。只是突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难怪刚才挥掌瞬间,并未从他身上感觉到丝毫杀气。 不禁莞尔,叹道:“果然是只善解人意的花蝴蝶!” 一旁残雪闻声回头,顿时呆住—— 那冷清寡言的少年门主已经多久没有露出这样温情的笑容了!虽然笑意淡极,但是足以令人惊讶。 却说曲尽欢飞身出楼,心中忍不住暗自懊恼,不是见不得那残雪美人垂泪,才出言“调戏”的吗,怎么最后又说自己是失偶的孤燕了!? 脑中忽然浮现一张淡漠冷峭的脸来,突然想起自己竟然还不知道对方名姓,越想越是懊恼。转念又想,这样有趣的一个“小公子”,下次定会遇见,到那是再问也不迟! 只是,不曾想到二人下次的相遇,已是世事变幻无常的两个月后。 房内,残雪只道妈妈被歹人打晕了,令后院武侍将点了昏睡穴的老鸨抬到后院休养,说自己要答谢这位救命的公子,不要让其他人进来打扰。 待闲杂人等退尽,残雪才拱手弯腰道:“雪屏见过门主。” 原来,她便是“七卫”之一的雪屏,亦是谢景辰安排在京城的暗桩。女子肃然而立,已不复先前的娇弱,或者凌厉。 只是,那微红的眼眶 谢景辰垂眸遮住眼中晦暗,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雪屏跟随门主多年,在加上她玲珑心思,已知谢景辰心中所想。于是,她强作欢颜,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雪屏相信,皂川还活着只是,他还没有找到回来的路” 可是,心中忍不住呐喊—— 皂川,你究竟身在何方?! 那个自己心之所牵的男子 上元佳节,灯火灿然。 他说:“雪屏,下个上元必是我们的佳期。” 那张俊朗坚毅的脸庞,在漫天烟花照耀下,是她心底最温柔的珍藏! 如今,几度上元,仍不见檀郎影? 黄泉碧落,该往哪处寻你? 看着陷入思念的女子,谢景辰心中喟然自责,终于,只能展开握紧的双拳,冷声问道: “事情查得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009章 入漩涡 雪屏这才回神过来,立即冷却心思。答道: “回门主,死者是户部尚书卢栯的新近宠姬,三月初九卯时被丫鬟发现,惨死西厢房中。死者头部遭重击,左胸部被利器刺伤,房中金银珠宝也有失窃的痕迹。被抓的青年名叫采青,是给尚书府送柴的樵夫,他母亲是府里的一名厨娘。” 雪屏顿了顿,不见门主反应,继续道:“从前来寻欢的衙役口中得知,此案人证物证俱在,明日便要升堂断案。” “人证物证?”谢景辰眼中波光转瞬即逝,面上神色更加冷凝。 看来,此事越发诡谲难测了。 “物证是衙役在庭院前荷塘里打捞到的一把砍柴刀,而人证是一名晚归的丫鬟。” 说着,雪屏从袖中拿出一块布帛,呈给谢景辰,轻声道:“这是从京都府尹家中抄来的副本。” “果然如此。” 看完布帛上内容,谢景辰面上浮现一抹冷笑,眸中冷光大盛,似不经意地拂过身畔珠帘,低声道:“若没猜错,二皇子东方灼正等着,属下汇报我的底细吧。” 闻言,雪屏越发愕然,却见自家门主语气中好似浑不在意,便吞咽下将要出口的疑问。 只听谢景辰继续道:“他要查便让他查吧。你不妨使些绊子,我倒想看看他有多少能耐!” 说完,他慢慢踱至桌前,取下烛火上的粉色纱罩,缓缓点燃了手中布帛。瞬间,那火焰仿佛一朵红莲在他指尖初绽,怒放,凋零,渐渐化为灰烬。 谢景辰回头看了雪屏一眼,冷声道:“如今,卢栯此番大动作。东方灼见了,哪里还按捺得住?他可是比任何人都想要握住九流村的。” 此时,房内红烛摇曳,闺香馥郁。虽已初春,到底是北方天气,夜里窗外寒气穿过缝隙,丝丝缕缕渗透进来。 雪屏只觉寒意浸肤,脑中仿佛清明不少,顿时明悟了其中猫腻。 大昭设帝共有六子二女,长子及老三皆为先皇后所生,因叛乱前者畏罪自杀,后者被软禁,第五子七岁时便已坠马而亡,最小的六皇子虽年有十三,却天生憨痴。如今太子未立,能够角逐皇位的只剩下二皇子东方灼c四皇子东方烨。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于皇家而言,不过是一块“遮羞布”而已。 而这尚书卢栯,入仕不过三年,便能入主户部,掌管天下钱财。于此,当朝右相,实在是功不可没。 而且——右相,不仅是卢栯的恩师,更是李贤妃的父亲,四皇子东方烨的外祖父! 如今,卢栯宠姬被杀,九流村村民亦卷入其中 这个漩涡,很大,很深。 翌日。 京都府衙门前,已被黑压压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堵住。 人堆里焦急难耐的白玉儿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只见跪在堂前的采青母子伤痕累累,不禁火冒三丈,骂道:“狗官!”便要冲上前去,却被一只冰凉有力的手拉住。 白玉儿愤怒回头,是景辰。待看见那双清凉明亮的双眼时候,满腔怒火不觉低迷下去,渐渐满腹委屈,含泪喃喃:“景辰,大娘她” 谢景辰拍拍白玉儿肩膀,眼神竟如利箭般直射前方,却是“肃清畿甸”匾额下——那道青天白浪的墙壁。 墙壁后暗室里的锦衣公子不禁一愣,放下手中茶盏,叹道:“好灵敏的感知力!” 谢景辰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讥诮,掉转视线,揽住白玉儿双肩,垂首轻声安慰。 如此情景在那锦衣公子眼里,却是暧昧万分,随手招来身后侍卫,耳语一番。 堂上府尹钱永正襟危坐,面上正义凛然,内心却是叫苦不迭。昨日尘埃落定的案情,居然惊动了圣上,本要收押问斩的犯人,如今浑身血迹斑斑的在下面嚎啕,喊冤。 这案子若是真的翻了,他头上的乌纱帽岌岌可危,或许还不只如此 想及此,钱永额上冷汗淋漓,还来不及擦拭,便闻身后墙壁里侧传来一阵咳嗽,吓得他一阵哆嗦,如芒在背。慌忙抓起惊堂木一拍,吼道:“肃静,肃静!” 周围果然静寂下来,钱永厉声喝道:“堂下犯人采青,李氏昨日已经认罪画押,为体现我大昭国法威严,今日开堂再审此案,就是要让你们心服口服!” 语毕,惊堂木一拍,“来人,将赃物呈上来。” 如此,便有衙役双手举托盘入堂,一旁书记起身检视。只见盘中有柴刀一把,还有暗黄锦缎包裹一包。 书记将包裹打开,众人踮脚一看—— 里面朱钗金饰光华璀璨,耀眼夺目。 顿时满场哗然。 白玉儿愤慨地握手成拳,“呸!这狗官栽赃陷害!!!” 谢景辰抓起白玉儿双手,将其手指一一展开,轻言细语道:“别急,我们再看他有何伎俩?” 站在他身后的哑奴讶异的看着这一幕,今日公子对待白姑娘有些怪异?! 他心中有万般猜测,却仍是面无表情地垂首立在谢景辰身后。 惊堂木“啪”的巨响,在两侧衙役“威武”声中,终于安静下来。 “犯人采青,如今赃物和凶器俱已摆在你面前,你还敢口称冤枉!?” 堂下采青五体趴地,哑声道:“求大人放过采青六旬老母,采青别无他愿啊” 此言一出,人群一阵骚动,再看跪在堂前的采青母亲李氏,瘫跪在地上,撑地的双手血迹斑斑,浑身颤抖,仿佛随时就要晕厥过去。 白玉儿身边,忍耐多时的采英早已挣开松子等人,扑身上前,凄声喊道:“娘——” 见此混乱,衙役执棍拦截。钱永更是慌乱喝道: “大胆犯人采青,口出狂言!来人,给我板刑伺候!” 白玉儿气得浑身发抖,扶起被推搡到地的采英,破口骂道:“你这不辨黑白的狗官!施刑于妇孺,要挟画押——” 话未完,便被堂上钱永厉声喝断,“住口!哪里来的野丫头,扰乱秩序,混淆视听!来人,给我拿下!” “且慢。”大堂左侧通道走出一男子,三十左右,面白无须,头顶乌纱帽,身着紫色官袍,腰佩金鱼袋。“钱大人,孝悌之道不可违,就让这两位姑娘一起上堂听审吧。” 钱永拱手道:“既然受害人卢大人都如此说了,下官照办就是。”说完,令衙役放人。 来者正是户部尚书,卢栯。 卢栯笑道:“哪里。栯昨夜听闻钱大人今日要提审家中命案,下朝后,闲来无事,便来看看。希望没有打扰钱大人断案。” 他这话说得实在虚伪,一来就喊“且慢”还说不想打扰,只是,官高一级压死人,钱永忙道:“哪里,哪里。” 再不多言,只命人搬来紫檀雕纹椅,置于大堂左侧,请卢栯上座。 卢栯也不推辞,撩起官服前摆,安然入座。 钱永拭了拭脑门的虚汗,想到身畔豺狼窥伺,身后更有猛虎蛰伏,暗骂自己流年不利,灾星当头!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堂上,浑浑噩噩拿起惊堂木,将要拍下,就被卢栯打断。 “钱大人,你该向众人说说,这案情的来龙去脉吧?” 卢栯含笑满面,声音温和平淡,仿佛无意之间给迷路之人,好心提醒。对方接纳与否,却与己无关。 钱永赶紧赞成,脸上却有抹不去的尴尬,干咳一声,换上严肃的尊容,冷笑道:“犯人采青,你送柴薪往尚书府已有两年之久,而你的母亲李氏在尚书府任厨娘也有三年。因此,你每次往尚书府送柴,都会顺便在后院厨房见你娘亲一面。本官可有说错?” 采青磕头道:“大人说得没有错。可采青谨遵府中规矩,每次见完母亲,都不曾逗留多余,即刻便由管家领出府。请大人明鉴。” 孰料,听完他的话,钱永蓦地诡异一笑,“确实如此,可是有一日,你送完柴薪,来到后院厨房探母时,正好遇上了,前来厨房布菜的,四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010章 案初审 “四夫人何等容貌,你至此一见,便惊为天人。” 钱永见那采青傻傻地听着自己推断案情,更是自得。 采青到底是老实人,听到钱永说到此处,竟是冥思苦想自己何时见过四夫人。他正要开口否认,却被钱永打断。 “你偶然窥得四夫人仙姿,也自知与四夫人乃云泥之别。可是你正值壮年,血气方刚,如何能管住自己的荡漾心胸?终于在三月初八的晚上,被你寻着了机会” 采青虽老实,却不傻。他听到此处,已知钱永险恶用心,忙在堂下大声喊道: “采青没有!采青冤枉——” “大胆采青,到如今你还敢口称冤枉?!”此时,为了头顶乌纱,钱永比任何人都希望,该案仍是继续昨日原判。 “把物证呈上来。” 闻言,堂下书记从托盘中拿起柴刀,呈给钱永及卢栯看后,方转身来到采青跟前,问道:“采青,这把柴刀,你可认识?” 采青接过柴刀,将刀柄及刃口细细观察后,脸上大变,“这把柴刀是小人的可是已经丢失了半月啊” 钱永不等他说完,便拍案冷笑道:“采青,你还敢狡辩!这把柴刀,就是衙役从事发现场得来的凶器。经仵作检验,死者胸口的致命伤,与它的形状刚好吻合” 此言一出,京都府衙内外听众交头接耳,一片哗然。 可怜堂下采李氏,昨日在牢中受过鞭笞,今日哪里经受得住这番惊恐与担忧,就快要昏厥过去。 一旁采英更是吓得慌乱失措,失声大哭。幸好刚才白玉儿与她一起挤进堂内,照顾采李氏。 采青扶好母亲,感激的看了一眼白玉儿,对方无言一笑,眼中更多的是对他的支持与鼓励。 “那柴刀柄上刻有‘采青’二字,经本官多方查证,此物就是你所有。现在你还有何话好说?!” “而且,”钱永有指向托盘中的包裹,接着道:“衙役还从四夫人院外的池塘中,打捞起你来不及带走的赃物!” 采青虎目几欲暴怒出来,怒喊道:“大人,这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采青没有杀人”两名衙役上前将他摁住。 这下,采李氏彻底昏迷过去,被白玉儿扶躺在怀里。她身旁的采英,早已哭成泪人,不停地磕头求情。 白玉儿只觉心头仿佛燃起无明业火,看着钱永那洋洋自得的嘴脸,居然奇异地平静下来,她拉过采英,轻声说:“别哭。”白玉儿一边替她擦干脸上泪水,一边将怀中采李氏扶给她。然后,她径自从地上站起身来,脸上一片平静。 她这一站,在吵嚷的大堂显得尤其突兀。渐渐,四周竟奇异地宁静下来。 钱永拍案怒喝道:“大胆,公堂之上竟然不下跪!”声音之大仿佛是要掩盖内心的惶恐,直觉告诉他眼前女子,只会阻碍他了结此案, “我为什么要跪?” 白玉儿反问道,不等钱永说话,接着又问:“请问钱大人,我可曾触犯了大昭律法?” 钱永被她如此反诘,心中大怒,刚要发作出来,堂下女子却不给他机会。 “没有。大人,我既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作奸犯科,为何要跪?” 白玉儿一连串问答说得众人也是呆愣半晌,钱永终于恼羞成怒,脸上的故作姿态,已经藏不住被侵犯官威的愤怒,“大胆狂徒——”只是,仅此四字就戛然而止。 原来,一个身着皂衣的侍卫在他耳边低语一阵,不知是说了些什么。而离他较近的卢栯却看见他脸上青白交替。 卢栯又见那侍从恭敬退下,竟是朝后堂走去。他眼中寒芒一闪,这后壁内有人旁听!那自己今天来,岂不是 一瞬三百六十念,最后他仿佛下定决心般,一丝狠戾之色于面上转瞬即逝。他试探性地向钱永望去,轻声喊道:“钱大人?” 钱永仿佛梦中惊醒过来一般,有些僵硬地朝卢栯一笑。他实在没想到堂下站着的女子竟然能得“那人”庇护,一直拿在右手的惊堂木,竟不知该要如何落下。 卢栯一眼看出钱永心中难堪,善解人意地笑道:“钱大人,如此无知女子,若是与她斤斤计较,反而有损大人风度。大人只管断案就是。” 此时,卢栯声音竟是格外清亮,一席话可谓声声入了众人耳朵。钱永感激地朝卢栯咧了咧嘴,“卢大人所言极是。” 站在人群中的谢景辰,不禁冷笑,卢栯寥寥两句话便获得了钱永感念,必有所图。依此理,那藏在壁后之人 恐怕尤甚! 而白玉儿却只道是谢景辰神通广大,帮她解了围。心中仿佛有了凭仗,她并不是孤零零地站在此地,于是笑道:“大人,仅凭一把柴刀,你就能断定采青就是杀人凶手吗?” 此时的钱永心中有了顾忌,说话也没有之前的利索,就在他呐呐之时,卢栯抢道:“哼,你这女子,竟敢如此咄咄逼人,本官今天就要刹刹你的戾气!” 他说此话时更是一脸的正义凛然,让众人也跟着觉得站着的白玉儿之时在无理取闹。 好高明的手段! 谢景辰心中叹道。不愧在官场浸淫多年! 语毕,卢栯转而向钱永道:“钱大人,我今天来还带了一个重要的证人。” 钱永原以为此案已是板上钉钉,竟然惹得虎狼环伺,而他夹在中间,境地两难。 此时他哪里还有主见, 而卢栯也不给他主见,偏头就给自己身后侍从一记眼色,侍从躬身领命退下。 俄而,一名少女便被带上堂来。 看见此人,谢景辰眼中波光一闪。 他身后哑奴心中也是一惊,此女身穿鹅黄短襦,头梳双丫髻,看装扮与一般大户人家丫鬟无异,看来不过十三四岁,可是脚步轻盈,行走之间可以看出是个练家子。 原来,这就是人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011章 案再审 只见,那少女如同弱柳扶风般盈盈跪地,泪盈于睫,泣声道:“大人要为我家夫人伸冤啊” 钱永问道:“你是何人?与死者四夫人是什么关系?” “小女初荷,是四夫人的贴身丫鬟,从小跟随夫人,夫人待我如同姐妹” 少女抬起皓腕,牵起衣袖,轻轻拭泪,此等娇弱风情引得门前听众怜惜不已。 堂下少女已是泣涕涟涟,见得此景,钱永不禁瞥了眼堂侧的卢栯,后者刚才的凛然正气居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淡然,像是笃定杀人凶手,又像是置身事外。 “听卢大人说,你知道有关你家夫人被害的一些情况?”见少女点头称是,钱永立即接口道:“快如实说来。” 初荷再次提袖拭泪,缓缓道:“那天早上,我如平时一般,去夫人房间服侍她起床,一开门”初荷不能自抑的哭出声音,“就见见夫人躺在血泊里” “后来呢?” “我吓得丢下水盆就去喊人” 初荷的抽泣之声萦绕在整个大堂。众人感叹红颜薄命之余,不禁又想偌大的尚书府居然让贼人有隙可趁? 钱永低头沉吟,暗忖:卢栯到底作何打算,如照女子所言,也不是什么大有用处的证词啊,难道还有话未说完? 想到这里,他捋了捋须接着问道:“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不不是,奴婢还有话要说,奴婢在初八的晚上见过杀人凶手。” 此言一出,堂内外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初荷身上。她似乎有些羞怯,但仍是咬唇道:“初八晚上是清铃生日” 钱永打断道:“清铃是谁?”此时的他仿佛真正进入角色,眉宇间有着不言而喻的亢奋。 初荷擦干眼泪,解释说:“她是东院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我和她玩得要好。”她停了停,见钱永点头,便接着道:“那晚我们一群姐妹聚在一起,玩得很晚才回来”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钱永终于抓住了关键,赶紧问道。 “我们得了主人们的应许,玩得很晚。大概是亥时末,子时将近” 听了她的话,白玉儿算了算,亥时末按现代计时来算,应该就是夜间十一点钟了,她隐隐觉得此间有些问题,只是一时想象不出疑问在哪里。 只听初荷继续道:“当我回到西厢,就看见一个黑影翻过院角的西墙逃走了” 话未完,她就大哭起来,“那晚如果我在夫人身边的话,就不会让夫人被歹人所害了夫人,都是初荷的错” 她如此声泪俱下,引得众人摇头叹息,更是被她对主人的深情厚谊打动。 少顷,等初荷哭声渐低,钱永摇头叹息,接着问道:“那么,你可认识你身旁的这名男子?” 听得钱永提问,初荷迅速看了采青一眼,思索了一会儿,便螓首低垂,叩首伏地,“认认识,他是来尚书府送柴的樵夫。” 钱永有些诧异,问道:“你是后院女眷身边的丫鬟,如何能认识送柴的樵夫?” 白玉儿看采青面上神情,似乎并不认识此女,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 初荷咬唇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晶莹,浑身颤抖,终于道:“他曾找过奴婢” 钱永喜见案情有了进展,更恨不得立即结案脱离苦海,疾声问道:“在哪里?什么时候?他可曾与你提及过四夫人?” 初荷仰起小脸,徐徐道:“大约是一个月前,他在柴房东侧的花圃找过我” 她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采青已经激动地大声喊道:“我没有——大人!我从没见过她,怎么会去找她” 钱永又拍惊堂木,冷笑道:“清者自清,采青何不听他把话说完,再做申辩!初荷,你继续说下去,采青对你说了些什么?” 白玉儿已然知道,眼前这位名唤“初荷”的少女,决定着定采青母子生死。于是,她挨近初荷,压低声音,道:“初荷姑娘,采英与你同龄,若她哥哥娘亲这次蒙冤而死,她就是孤儿了,请初荷姑娘一定要实话实说。” 初荷却恍若未闻一般,哽咽道:“他让我想办法带他去见四夫人” 惊闻此言,采青怒火满腔,“她撒谎!!我没见过四夫人,更没有见过她” 采青难忍愤慨,大声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在公堂上血口喷人?!”说着,竟要起身向初荷扑去。 呜咽的采英想要拉住失控的兄长,却又要扶住已经昏厥的娘亲,根本就是分身乏术。幸好她身边的白玉儿,虽然震惊还算冷静,拉住采青衣摆,“采青,你不能冲动” 她话未说完,只见那初荷突然尖叫起来,仿佛受到莫大刺激,竟后仰倒在地上,似见了厉鬼一样,身体筛糠般匍匐在地上,抖个不停。 这下,所有人将目光都聚向这纤弱少女身上,心里只道少女受到了犯人的恐吓。而身处二者之间的白玉儿比谁都清晰地目睹整个过程,心中更是不解,少女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 白玉儿心智纯良,哪里会想到一个外表纤弱的少女正在做足戏份,是为了将采青打入死地! 她没想到,衙门内外围观不知内情的众人更是没有想到,纷纷交头接耳,嗡成一片。 谢景辰心中暗嘲:为了一个九流村,卢栯竟然连自家姬妾的身家荣誉都能拿出来做噱头! 此刻,他周身冷凝高华的气度,竟让一旁喧闹的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如此突兀的对比,引得堂侧以及墙后的两方人马,纷纷关注。 这些,谢景辰何曾没有感觉,他嘴角含讽地看向坐在堂首左下侧的卢栯,后者虽然直视着谢景辰,面上却风淡云轻,笑容不改。 谢景辰无视他的打量,嘲弄之色竟然溢于言表。 原来只是个骄躁浮华的后生,可惜了一身好皮囊! 卢栯微愠,心中不屑道。 白玉儿焦急万分,恳切地朝初荷看去,却对上后者那双闪着诡异光芒的双眸,女子嘴角渗出诡异的笑容,仿若毒蛇。 “大人,他就是凶手!” 只见,那倒地的初荷慢慢爬跪起来,仰起梨花带雨的秀丽脸庞,仿佛惊恐万分,眼婆娑地指向采青,“大人,他就是杀害四夫人的凶手!” 这突来之笔,让所有人目瞪口呆,措手不及。 钱永赶紧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他就是杀害你家夫人的凶手?” 初荷嘤嘤低泣,一字一句道:“那天晚上凭着月色,我隐隐看到,准备爬墙逃走的凶手右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初荷,你能肯定吗?” 初荷有些犹豫,最后下定决心般,咬牙道:“是他!当时凶手衣袖撕裂,露出了手臂” “而且,他与凶手身形一致所以我敢肯定,他就是凶手!” 最后五字,她竟像是咬牙切齿般,脱口而出,掷地有声。 一旁书记闻得此言,忙命衙役擒住采青,自己也上前捋起后者衣袖,只见——采青的右臂外侧,果然有道长约五寸的旧伤疤! “她撒谎!大人。我不是凶手!我是冤枉的”采青挣扎喊道,声音之凄厉,令闻者无不动容。 可是如今,物证人证俱在,案情似乎已经是铁证如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012章 大法师 墙壁后的暗室。 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不禁拊掌笑道:“有意思。” 只是眼里却是闪过一丝薄怒,转瞬即逝 “怎么有意思了?” 只见一名男子坐在木椅上,身子却斜倚在一旁侍婢身上。他一边问话,一边咬过身侧另一名侍女递过来的剥好的葡萄。 锦衣公子似乎非常不喜此人插言,冷哼道:“你此番进京大享艳福,就不怕真人知道了?等他老人家一发怒,说不定让你去九华山上面壁清修!” 男子听得他类似诅咒的话语,居然面不改色,依旧笑意满面,撩起衣摆,坐直,起身。 立即有侍婢上前为他束发戴冠,另有侍婢为其穿衣 锦衣公子啜了一口清茶,抬头笑道:“怎么”蓦地,他声音戛然而止,瞳孔骤然凝成一点。 “你竟然进阶了!”锦衣公子语气中竟有着巨大的惊奇。 只见,那男子—— 居然身着斜领广袖的道袍,束发整冠之后,竟是仙风道骨,俊逸非常! 但是,真正令锦衣公子惊奇的是,男子居然身穿着紫褐c黄裙,还有五色云霞帔。 他深知道教衣着自有法度,科仪有云:“年法小,为下座者,勿著紫”。况且,科仪还规定学道者入道后,传经修道须由低而高依次修行,不得逾越。 而今,男子周身穿着,分明已是大洞法师才有的装扮! 锦衣公子冷哼一声,将脸上表情收敛干净,讽刺道: “视科禁威仪如无物的洛风道人,居然摇身一变位列法师了!” 洛风恍若未闻,而是扬手挥动他那流云般的广袖,摇头晃脑道:“法服者何也?伏也,福也,伏以正理,致延福祥。济度身神,故谓为服。” “你说,我这身衣服怎么样?”他含笑睇了锦衣公子一眼,却不见后者回答。 他也不恼,仍是洋洋自得道:“哎,这比起三天前的那身单衣墨帻,要好看舒服多了” 他好似非常不经意的一句话,分明告诉锦衣公子别样的信息,三天前 锦衣公子心中一惊,暗忖道:洛风向来不喜穿着道服,何况是单衣墨帻那般粗劣的衣料?能让身为小道的他,不得不穿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三天前他还在九华山上! 一念及此,他讶然道:“你是说,你这次下山是真人的意思?!” 洛风笑意盎然,也不回答,只是靠近墙壁,透过暗孔看向外面,乐不可支地笑道:“难道师傅这回算错了?卢栯出手怎么会留人活路呢?” 锦衣公子听了他的话,更是诧异。难道真人他认为此案可翻?! 洛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你也不用如此惊讶,恐怕无论结果如何,你也断不会让那九流村落入别人手中。难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手段?”话到最后,语气中隐隐带有些许讽意。 锦衣公子仿佛浑然不觉他语中讽刺之意,似是专心侧听外间审案,但是听得他刚才所言,心里似乎放宽了些,卢栯一派不能如愿,也是他乐见其成的。 见他不语,洛风嗤笑道:“你也不要以为,你不用出力就可以捡到一个大便宜?” 再一次被洛风看穿了心思,他脸上终于浮起了恼怒之意。 见他此等表情,洛风像是终于出了口气,却还不忘火上浇油,冷笑道:“你想趁机博得美人欢心,恐怕也是不能如愿!“ “你到底想说什么?”锦衣公子终于怒声问道。 “哈哈。我说了多没意思,还不如大家一起往下看” 看着洛风那一副小人得志模样,让锦衣公子恨不得上前咬上一口方才解恨。 两名衙役已经将激动的采青羁押,采青挣扎着高喊:“大人 ,我是冤枉的!大人” 昏迷的采李氏从吵闹中苏醒过来,见得此情此景,不禁大声嚎啕,“青天大老爷,我们采青是冤枉的啊”一边说话,一边磕头,不过三下,额头已经渗出血来。 看见老母因他获罪,采青整个人一下子颓靡下来,面上眼里俱是一片灰败。 采英急得失声痛哭,白玉儿同她一起拉住不停磕头的大娘,眼里噙满泪水,愤愤地朝初荷看去—— 却见后者,睨了白玉儿一眼,眼里竟透着无比的寒意与轻蔑。 一瞥之后,初荷就转眼看向大堂上座的钱永,柔若无骨的身子伏在地上,低声泣道:“大人,我家夫人死得好惨啊” 钱永从堂上往下看去,只见少女凝泪的脸庞,以及微微颤抖的身躯,如同晨曦中刚刚出水的莲花一般,柔弱清丽,让人升起无限怜意,果然是人如其名啊! 卢栯何尝没有看见钱永的失神,眼中露出一丝鄙夷,更多的却是得意。若不就此结案,他怎么施行之后的计划,将那九流村装进囊中 “钱大人,该断案了!” 钱永这才清醒过来,讪讪的一笑之后,立即换上一副公正严明的模样,“犯人采青,于初八晚上,趁着夜黑进入卢府,溜进西厢四夫人院内,意欲对四夫人不轨,四夫人奋勇反抗,你怕惊动他人,于是恼羞成怒,拿起随身柴刀行凶杀害了四夫人” 他清清嗓门,接着拱手道:“可怜那坚贞不屈的四夫人!” 他凭空的感叹,像是要巴结卢栯一般,只是他这一句恭维只引得初荷哭声连连,其他人却是不知情,不懂情,不领情。 他尴尬地轻咳一声,接着道:“你心有不甘,便窃走夫人房中值钱的金银首饰在你逃跑时候,因为惊动了他人,为了转移视线,你只好将包裹里的金银首饰丢入池塘,这才脱身。” 似是觉得自己这番分析下来,通畅无比,句句在理,钱永越发得意,“可就在你准备越墙而走的时候,远处有人影过来,急忙之中,你竟将杀人凶器——那把柴刀遗失在了墙角。” 钱永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冷笑道:“采青,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怎么抵赖?!” 采青看了一眼身边老泪纵横的母亲,以及瘦弱娇小的妹妹,不禁悲从中来,绝望灌顶压得他浑身无力,终于虚弱地吐出四字:“采青认罪。” 短短四字响在众人耳便,感受却是——万般不同。 一切好像是要尘埃落定,白玉儿像是未反应过来一般,安静地立在堂上。采李氏c采英抱头痛哭,心中叫嚣这天理何在! 卢栯则是轻蔑视之,只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钱永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终于可以结案了! 谁也没有看见谢景辰身后的哑奴悄然后退,瞬间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众人人只听到,卢栯朗声道:“卢府入室杀人一案已经水落石出,犯人采青杀人掠财,其罪当诛。据我大昭律法,施以绞刑” 话未完,采李氏尖叫一声昏死过去。 钱永皱皱眉,拿起案上签筒里的朱签,“故——维持原判,即刻便带往西市,执刑——” 说着,他就要将手中朱签投向地面。 “住手!” 忽然,一声娇喝如同雷贯晴空,横空而来。那声音又接着响起—— “证人所说的话,全部都是一派胡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013章 弦月判 “大人!证人初荷所说全是伪证!” 那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玉石击地。 惹得众人纷纷朝说话人看去,这才发现竟是之前拒跪的少女—— 只见她身着藕色襦裙,明明是普通农家女装扮,可是现在看来偏偏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钟灵毓秀的气度。 原来,白玉儿听了初荷的话就是十分怀疑,只是没等她考虑全面,就见钱永要将朱签投下。众人皆知,朱签落地就等于结案,采青就再也没有任何申辩的机会了,情急之中她只有将钱永打断。 人群里的谢景辰,却是眉头皱起,隐藏忧虑,面上表情越发的冷凝。见白玉儿悄悄回头看向自己,似是要从他身上寻找支持与信任一般,这才舒展眉头,微微莞尔,心下却叹道: 玉儿,到底还是一个孩子 仿佛是从谢景辰那里得来无限力量一般,白玉儿握拳坚定地看向钱永,大声道:“钱大人,我能证明证人初荷是在说谎!” 钱永c卢栯俱是一惊。前者只觉此女如斯难缠,令人苦不堪言;后者虽也做如是想,但眼底眉梢却多了一些阴狠之色。 “大胆!”两人居然齐齐喊道,钱永有些愕然,然而就在他呆愣之际,卢栯却接着说道:“大胆刁民,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扰乱官府断案。来人” 这时,他似乎是恍然察觉,拍了一下额头,懊恼笑道:“钱大人,栯已是被这刁蛮女子激得失了分寸,还请不要见怪。”也不等钱永寒暄,他接着愤愤道:“这女子,实在泼辣难缠!频繁地打断大人判案,依我看应该关押起来,杀杀她的嚣张气焰!” 他这话说得是冠冕堂皇,钱永听了却是笑得尴尬和挣扎,竟没有随声附和。 “难道钱大人——要姑息养奸?!” 卢栯何尝不知钱永是在顾忌后壁里的人物,面上笑容越发的寒冷。这只奸诈的老狐狸,居然妄想两不得罪。 就在两人各存心思的时候,白玉儿已经彻底发现其中纰漏,不禁喜从中来。洁净无瑕的面庞现出醉人的红晕,漂亮的大眼睛似乎更加明亮清澈。 “民女白玉儿可以用事实证明初荷是在说谎,请两位大人给采青机会还他清白!” 卢栯看着堂下女子一副笃定模样,不由得警觉起来,刚要开口却被钱永抢先。 “哼,今天本官就让你说出个是非曲直出来,若是说不出,本官就要将你关押收监,以振我大昭律法威严!” 钱永哪里不懂卢栯心思,其实他也是存了一样的心思。只是无人能够了解他此刻的感受——后背似乎要被壁后那人双眼射出洞来,鲜血淋漓却苦不堪言。 卢栯闻得此言,只觉气血翻涌,却是莫可奈何! 只听白玉儿道:“大人,初荷说她亥时末回房的时候,看到凶手逃跑的身影。大人,我说的可对?” 钱永只道她如此一问仅是拖延时间,想起后壁那人的侍卫刚才的传话——“不要为难”。他只得再次点头道:“她的确这么说过。” “谢谢大人明察秋毫。”白玉儿狡黠一笑,接着道:“大人,对于证人供词我有些许疑问,可不可以让我问她两个问题?” 怕被钱永拒绝,白玉儿赶紧补充道:“大人,我只问她两个问题,请大人成全。” 钱永见她言辞恳切,不像是胡搅蛮缠,便颔首答应。 白玉儿兴奋地作揖谢过,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初荷,你说你从东院厢房回到西院,看见采青爬墙逃跑的?” 初荷嘴角翘起,不情愿地道声“是”,心中却暗骂白玉儿痴人说梦。 白玉儿十分乐意看见她对自己的不屑,她相信轻敌的人更容易露出破绽,于是压住笑意,故意装模作样,点头问道: “初荷,我要问你的第一个问题是,你隔西墙有多远,怎么看到采青手臂上的疤痕?” 见她居然如此傲气十足,初荷心中更是愤愤,不耐烦地接口道:“夜已很深,我想早点回去,便从林苑花树间抄小道回的西厢出了林苑,便得经过西墙,两处距离不过两丈。” 这话可谓是说得滴水不漏,在情在理,众人似乎被她这番说辞迷惑,钱永也仿佛有所动摇。 见状,白玉儿赶紧开口道:“大人,我还有第二个问题。” 钱永无奈点头允诺。 白玉儿面上露出轻蔑与怀疑,接着问道:“亥时,已是夜深,想必卢府烛火已经熄灭。初荷,你是如何看清采青手臂上疤痕的?” 她这一问,竟勾起大家心中无限疑惑,底下一片议论纷纷。九流村村民,松子等人在下面简直是欣喜若狂,更是对白玉儿充满无限希望,眼神灼灼,仿佛见到黎明前的曙光。 初荷有些不安,片刻面上浮现凄然之色,眼里蓄满晶莹泪水:“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了给亲友脱罪,也不能埋没良心啊”说着,玉指指向采青,满脸愤恨之色,“是他,初荷肯定就是他!” 若非已知证词中有遗漏,白玉儿恐怕也会相信少女梨花带雨的哭诉,只是 “初荷,你现在只需要回答,相隔两丈,你是如何识得采青手臂上的疤痕?” 初荷狠狠瞪了白玉儿一眼,为了做戏周全,她还是十分娇弱地抹泪,面向大堂道:“大人,初荷是趁着那晚的月光,才看清凶手。请大人明察!” 听完她的回答,白玉儿笑得更是高深莫测,似乎已经完全有了把握。 卢栯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只是一时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众人也都是疑惑万分,实在想不明白依据这两个问题,她能判定什么。却只看见少女竟然从容地站在堂上,眼睛却尽是慧黠的光芒,却再无继续下去的意思,钱永感觉自己像被戏耍了一般,脸色十分难看。 初荷冷冷瞥了白玉儿一眼,见缝插针地哭道:“大人,初荷求你,快些将凶手绳之以法,为我家夫人报仇啊” 听她火上浇油的话语,钱永果然发怒,刚要开口,只听站着的少女面向众人,说道: “大人且慢。玉儿已经可以证明,这个初荷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大堂上,白玉儿短短一句话已是掷地有声,但她接下来的一句却更是铿锵有力—— “三月初八晚亥时末,弦月已经西沉,哪里来的月光!所以,她根本就是在说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014章 会洛风 白玉儿转身,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初荷。 只见后者脸上青白交替,咬唇瞪向她,将要辩解。 可是,白玉儿哪里会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大人,退一步说,即使初荷弄错时辰,把作案时间推前,月亮还在,月光从西边照射过来,如果凶手面向西,可是自东面而来的证人初荷,如何能看到采青的手臂?” 说着,白玉儿眼神凛冽地盯住地上跪着的初荷。 她话音刚落,各自议论就纷至沓来,堂上如同沸水溢锅。 初春的阳光稀稀疏疏的,透过京都府衙门前的栅栏照射进来,光影中飞舞的尘埃那般清晰可见,竟衬得堂上少女如同光线里悄然而立的仙子,纯净空灵。 白玉儿那周身华韵,在众人眼里万分惊叹,其机敏聪慧更让人刮目相看! “大人,小女没有说谎,小女的确是看清了凶手右臂疤痕大人,不要听这女的信口雌黄!” 初荷并非一般丫鬟,事已至此,仍要以眼泪博取众人同情,并且矢口认定自己的证词。 然而,白玉儿似乎早就料到她不会轻易承认自己诬告,冷哼一声,道: “初荷,还有一点,我就奇怪了,你说你看见凶手时,他正在爬墙。而据我所知,采青惯用右手,若他真是凶手,应该是右手先扒墙,身侧西面,你是如何看清他被身子遮挡的右臂?!” 这番话依次下来,全场轰动,众人细思前后种种可能,终于彻底想通,对于初荷的欺骗栽赃简直是义愤填膺。 相比众人的愤怒,采英采青两人因为昭雪冤情,面上只是急切和兴奋,而眼底却噙满了泪花。 见状,白玉儿只是含笑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如此变化,让钱永感觉自己好像噎着一样,瞪大的小眼睛慢慢恢复平时大小,随之偷偷瞄了卢栯一眼,只见后者面色无比的阴沉难看。 但是,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白玉儿将初荷供词彻底推翻,他还能说什么,只有硬着头皮,问道: “初荷,你可承认自己诬告?” 初荷已知自己被彻底揭穿,满怀忐忑地朝大堂左侧望去,当一双狠戾冷酷的眼睛撞入眼帘,她面色顿时大变,攥紧的掌心,似乎要被尖利的指甲刺出血来。她努力挺直脊背,目光阴冷地看向白玉儿,竟有嗜血的残忍。 “大人!初荷还是一句话,初荷没有说谎!” 面对她的强硬态度,让钱永好一阵失语。 一旁卢栯眼观鼻鼻观心,竟无任何反应,钱永不禁恼羞成怒,拍案道:“大胆” “不仅仅是大胆,而且还十分刁钻嘴硬——” 只听一记绵长旷远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荡在耳边竟是无比舒畅,令众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谢景辰眼中精光暴涨,迅速朝声源处瞥去——居然是大堂后壁! 果然,一名锦衣公子应声而出。 不是他。 谢景辰微微皱眉,却在锦衣公子侍卫中,突然看见一个人影闪身隐退。不假思索地,他退出人群,悄然跟上。 那人速度极快,等谢景辰出了府衙,只看见转角处,一抹浅黄衣袂飘然而去,他疾步追去,却无任何踪影。 谢景辰静立巷口,竟没有再动的意思。 暖风徐徐拂过,扬起他鬓边的碎发,浅薄的阳光印在他的身上,反而更显清冷。 仿佛有一声叹息从耳边掠过,谢景辰脸上终于起了丝变化,他嘴角微微含笑,“果然是你。” “你不该来朝朔” 这语调竟是府衙大堂后壁里的声音! 谢景辰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显然他早就认识声音的主人,因此才跟踪而来。 “你不是也来了吗?” 谢景辰淡淡地扬起修眉。 “你在怀疑我?”那声音里竟然有些激动。 谢景辰轻轻摇首,一向清冷的脸上隐有笑意,“我没有怀疑,只是一时不能适应——你换了一身衣裳。” 他的话惹得对方也是一阵轻笑,“景辰,你” “短短半月不见,你就换了一身行头,实在是太令人惊奇了,莫非教中的《三洞真经》已被你参详干净?” 他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高处屋檐上飞落下来,那身姿如同秋叶之静美飘然。 待身影落地,谢景辰面色一冷,寒声问道:“为什么?” 京都府衙,众人跪了一地。 卢栯钱永拜过之后,退至锦衣公子身后。 看见卢栯面上的不甘之色,锦衣公子看起来却是十分愉悦,面向众人挥一挥袍袖,道:“都起来吧。” 然后,任钱永将他领到堂上首座,笑道:“我知道卢大人心有疑问,我为什么会在后堂?” 这真是一针见血的挑衅! 卢栯暗暗咬牙,笑道:“还请二皇子不吝赐教。” 原来,这后壁之人果然是他——二皇子东方灼。 比起众人,白玉儿更是惊讶。原来那日她在桃花林里,结识的儒雅公子,竟然是当今二皇子! 东方灼心底却在暗骂洛风骤然出声,让自己如此高调出场。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人狂狷的笑声,“二皇子,快去助你家美人一臂之力吧” 他心中恼恨不已,面上却仍是一派温和谦逊模样,“卢大人,‘赐教’二字叫灼如何担得?”他微微含笑,举止从容,让众人生出无限好感。 见卢栯低眉顺眼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莫非,钱大人没有告诉你,灼是奉父皇旨意前来旁听的?” 说完,他似乎不经意地看了钱永一眼。 这算什么?! 简直就是祸水东引,唯恐不乱! 钱永心中苦叫,顿时如临大敌,他满脸潮红,机械地转过脖子,朝卢栯露出一个堪比哭脸的僵硬笑脸。 卢栯冷哼一声,心里暗自嘲讽,可怜这只老狐狸,人家一出来就把你踢走了。他一脸冷笑,看向钱永,嘴上却答道:“原来如此。” 东方灼笑着点头,向钱永看去,面上似有不解。 钱永只觉背上冷汗淋漓,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却只听得冷脆的一声,仿佛从地狱传来—— “钱大人,该断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015章 叙前因 来人身披五色云霞帔,头戴乌木冠,在熠熠阳光下,更是显得风姿俊逸,见之忘俗。 正是与二皇子东方灼藏于后壁旁听之人,洛风。 “景辰” 他眼中仿佛闪过忧虑,只是瞬间便被他隐没,随即粲然一笑,朗声道:“景辰,你不觉得这身衣服布料上乘,做工精致,样式更不用说了” 只是,他声音渐低,竟然笑出声来,“景辰,你还是在怀疑我!” 那双晶莹澄澈的双眸在阳光映衬下,熠熠生辉,似乎晃了谢景辰的眼睛,他低叹道:“洛风,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有事瞒着我,我岂会没有发觉?” 闻言,洛风竟是冷笑一声,“你错了,景辰。是你瞒着我,自你改名叫‘谢景辰’之日起,我们相交只是八年” 洛风已经看到谢景辰脸色大变,却还是咬牙冷声说下去: “而不是什么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 若是“七卫”中任何一人看见他此时情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一向冷静淡漠的少年门主竟然动怒了! “是他告诉你的!” 谢景辰几乎是低吼出声,面上居然一派暴怒之色。 洛风踌躇一会,还是咬牙道:“是的,他都告诉我了。”他停顿一会儿,双手捏拳,像是在压抑某些情绪,接着道:“如今,我想问你,你什么时候让明河回来?” 如同九天玄雷一般,直劈向谢景辰脑际,轰的一声过后,全世界仿佛一片安静,绝望的安静。 “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宛如自言自语一般,谢景辰蓦地抬头看向洛风,发红的眼睛竟射出灼人的光芒。 “你不用着急,我说到肯定也会做到。”他语气突然一变,肃然道:“玉儿与此事毫无瓜葛,你们最好不要牵扯到她!” 听了他的话,洛风眼底闪过一丝愤怒,冷哼道:“又是她?”语气中不乏嘲讽,他尖声笑道:“景辰,你从小就面冷心热,却又坚忍善良。明明力量不足,还要护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不,你错了,这是我欠她的!”谢景辰低声喊道。 洛风却是满脸讽刺,“你如此待她,若是有一天她令你万劫不复,你会如何?” 谢景辰有些惊异地看着洛风,似乎不能理解他这近乎诅咒的话语,摇头道:“洛风,你不明白。当初是我连累她失去父母亲人,流落异世” 一个十岁女童,在陌生的世界里颠沛流离两年,遭遇的会是什么样的恐慌?洛风,你如何能明白,在我们的年代,十岁孩童每天上学还要父母接送 洛风心中苦笑,“我怎么会不懂!” “当年南疆破灭,族人四处逃窜,我遇见与母亲失散的明河,那时她只有三岁,我们一路辗转颠簸” 寒风冷雨,十岁的男孩子抱着五岁女童,在泥泞山道中步履艰难,他们衣不蔽体,风餐露宿,一路乞讨而来 洛风眼神迷茫,似乎沉浸在遥远回忆当中。 “后来,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们终于找到了她的母亲过上温馨宁静的生活”说到这里,他豁然抬头,语气中难掩怒火,“可是,就在这时候,她的母亲却被人掳走,没有了任何消息短短两年时间,我们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他清晰记得,当他牵着明河小手回来,屋里安静如死水 “后来,明河的外公找到了你们。”谢景辰低声接道。 “那已经是三年以后了等书翁来时,明河已经是气若游丝,回天乏术了”洛风声音有些颤抖,他凄然一笑,接着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她,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 谢景辰神色黯然,低声道:“书翁启用囿魂阵,暂时救下我与明河” 当初,谢景辰动用家族秘术,伤了真元,身处混沌之间,快要灰飞烟灭。恰逢陀山书翁苏星南为救治明河,便将她的魂魄移至明河身上。这样不仅保证明河的肉身不坏,还为谢景辰赢得时间寻找对策,可是 谢景辰黑眸幽寒,似要射出无数冷光,“可恨我们一番辛苦作为,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不仅如此,还连累了玉儿!! 明明是暖阳和煦,万物欣荣,可是洛风依旧能从对方眼里看到深刻的怒意和不甘,那一身青衣,仿佛镂刻着一个挣扎抵抗的灵魂,那般的浓烈而忧伤。 这些,洛风不愿看到,魔鬼驱使一般,他抓起谢景辰的右手,近乎□□般低喃:“其实,我不想” 可是,不等他说完,谢景辰不动神色地抽出手来,“洛风,你对我实话实说吧——他,到底给了你什么样的允诺?!” 闻言,洛风面色坦然,眼中流光转瞬即逝,他轻笑道:“景辰,你也知道我不喜单衣墨帻,如今这身衣服还算差强人意” 谢景辰冷冷瞥了他一眼,接道:“你若不想说便罢了,只是在他身边你要万事小心。” 洛风有些愕然,不过一瞬,清冽明亮的眼里泛起幽光,“景辰,你告诉我,明河的魂魄被你放在什么地方?” 等谢景辰回到府衙,案子已结。 不过,杀人凶手却成了当堂作伪证的——初荷,其中曲折不用多说。 而众人已作鸟兽散,留下的只有九流村一干人,他们抱成一团,激动万分。 在他们的不远处,白玉儿与东方灼正在说些什么,二人俱是一脸笑意。看见此情此景,谢景辰皱了皱眉头。 见他回来,白玉儿欢快地奔过来,“景辰,我们赢了。” 谢景辰将她鬓边散乱的发丝拨至耳后,淡淡道:“我知道。” 白玉儿欣喜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的疑问,“景辰,你刚才去哪里了?” 谢景辰笑了笑,刚要回答,便见东方灼踱步来到他俩面前。 只见对方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谢公子,在下东方灼,常听玉儿提起你。” 玉儿c常听? 闻言,谢景辰双眸一眯,看向白玉儿,似是不喜。 白玉儿吐吐舌头,拉住谢景辰的衣袖,伏在他耳边,低声道:“景辰,我和他在桃花林就认识了,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就是二皇子” 二人的亲近模样展现在东方灼眼里,却是别样的暧昧。 东方灼目光闪烁,似乎若有所思。 他这细微的神色变幻,已经落入谢景辰眼中,后者却只是冷冷瞥了对方一眼。 那无声的冷冽疏离之气,已让东方灼不敢轻视,他转过头来看向白玉儿,面上笑容更是赛过暖阳,徐徐道:“玉儿真是冰雪聪明,今天在堂上大显身手,灼都自叹不如” 闻言,白玉儿有些心虚地笑道:“二皇子过奖了,我那些只是从书上学来的。” 不过,是从现代破案集录里面看来的。她心中暗暗补充道。 东方灼只当她是谦虚,并不在意,继而笑道:“上次我去九流村得玉儿盛情款待,一直铭记在心。” 白玉儿喜笑颜开,似是听了他的话很受用,看来对东方灼是颇有好感。 谢景辰眉头微皱,只见那东方灼目光投向自己,笑语盈盈。 他接着道:“明日南牙湖畔有个聚会,玉儿若是有兴趣,可以和谢公子一起游玩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016章 避因诀 帝都朝朔地处北方,比不得江南湖光山色,雅趣天成,秀美隽永。 但是,南牙湖却是一个例外,它西北两面环山,其中西山却是一座休眠火山,地热丰富。所以,此地不仅风雪之寒不能光顾,而且温暖宜人。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得南牙风光与江南镜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二者美名齐扬。 如此景色,在风寒雪冷的北地,确属罕见。于是,每年初春,朝朔别处还是春寒料峭时候,南牙湖畔已经是绿草成烟,红花似雾。游人之盛,蔚为大观。 何况在这春和日丽的三月中旬,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各色画舫在璀璨湖光中,怡然徜徉。 看见如此美景,白玉儿喜笑颜开,兴奋不已。 “景辰,好美的景色啊!” 闻言,谢景辰淡然笑之,颔首道:“的确很美,不愧能与镜湖齐称。” 白玉儿面色一暗,眸中似乎藏有深不见底的晦涩。但是不过一瞬,被她脸上的惋惜之状遮掩过去,“这么好的地方,玉儿竟然没有来过” 话虽如此,她如何不知来南牙湖游玩的,无一不是达官显贵,名媛闺秀。若是没有二皇子东方灼的请帖,今天她如何能够进来? 谢景辰见她面色暗淡,只道她惋惜不能早饱眼福。只是不久后的将来,他终于明白原来是“镜湖”二字刺痛了她的眼睛,恍然成伤。 湖面暖风徐徐,杨柳摇曳,令人心旷神怡。 二人站在堤岸,微风拂面,衣袂翩翩,落入游人眼里,竟是宛若天人,令众人侧目不已。 见得此景,船舱中的东方灼,眸色却是更加的幽深似海。 “哎,你看人家两人如同神仙眷侣一般,你偏偏想要插上一脚” 一记慵懒的声调在帘外响起,脚步渐近,东方灼抬眼望去,果然是洛风。 今日的洛风却没有穿着道服,只是一袭蓝色绸缎长袍着身,腰束银色缎带,手执墨色纸扇,远远看去,更是面若冠玉,俊雅非常。 “哦,我记得你曾说过此女不凡,真人也要我好生注意着她。” 洛风微微愕然,面露不解,仿佛浑然不记得自己曾经这么说过。 东方灼冷哼一声,拾起茶盏,呷了一口。 “洛风,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他随口问道。 洛风没有回话,只是面朝舱外,似乎被什么吸引了视线,虽然是背身而立,身后的东方灼仍是暗然心惊,只见—— 船舱外的微光,投射在洛风蓝色的长袍上,居然衬得他的背影,越发的诡秘阴沉。 这样的洛风,竟是东方灼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个认知让东方灼皱起眉头,似乎有着什么隐秘,令他不能完全触摸,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悦。 俄而,他敛下表情,似笑非笑道:“说来奇怪,这个叫谢景辰到底是什么身份,白玉儿竟然认识他而且很是熟稔。” 逆光之中,洛风回过头来,无声笑道:“你,是想问我?” 东方灼心中暗恼,假笑道:“洛风法师如果知道,告诉我又有何妨?” 洛风昂首大笑起来,“灼,我在想,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让一个人在这半年之内,变化如此之大?居然可以这样的——能屈能伸。” 此言一出,东方灼的眼光蓦然犀利夺目,胸膛竟是起伏不停,看似平静的面容下,似乎叫嚣着难以言喻的滔天巨浪。 是啊,若是以前,自己早就暴怒出来,但是现在的自己怎么会 愤叹之余,东方灼居然莞尔一笑,他如何不知,洛风若是想要逃避某个问题,必定会用另一个话题来惹恼他。 所以,这次东方灼并没有恼怒,心中却在怀疑:莫非,洛风不仅认识谢景辰,而且 念及此,他抬首看向洛风,也不继续追问心中怀疑,而是宛然笑道:“洛风,你在矛盾什么。” 明明是疑问,在他口气中听到的却只是笃定与确信。 闻言,洛风瞳孔猛地一缩,将要凝成一点,随即淡淡瞟了对方一眼,冷笑道:“你又在自作聪明地猜测些什么?” 洛风面色冷肃,似是异常不快,忽然地,拂起流云般广袖—— 距他十步之外,“咔”的一声,东方灼面前茶几上的云窑瓷壶应声绽裂。 碎裂之声未落,东方灼已经旋身而起,眨眼间飘身至洛风面前,将他打量一番,面上表情已是三分不解,七分惊疑,“你究竟练了什么功夫,短短时间,有如此的突飞猛进?” 而且,性情似乎也变得起伏多端,刁钻古怪起来? 心中暗暗补充了一句,他却不敢问,咽进了嘴里。 洛风冷哼一声,笑道:“你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东方灼猛然大惊,双目惊疑不定,皱眉道:“避因诀虽是百年神功,能助人短时间内获得大乘但是需要的练武之人的精血换就,你何须如此急功近利?” 他认识洛风已有数年,虽谈不上朋友,但以他的了解,区区法师身份还不至于让他这样耗尽心血?! “你”东方灼再要发问,却见洛风看向他的目光幽冷异常,竟让他将后面的话生生吞了下去。 洛风冷然含笑,微翘的嘴角竟有着嗜血的寒意。 明明是丰神俊秀的男子,却在弹指间变得冷僻阴森之极,仿若白雾散去,显露出一只悄然蛰伏的厉兽。 “避因诀”还能厉害如斯?! 东方灼不得不作如是想。 等他再向洛风看去,只见对方已经转身走出船舱,修长的背影竟有几分悲怆。 “为什么”东方灼忍不住低喃自问。 洛风向来是习惯了无影无踪,今日来南牙湖又是为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向舱外堤岸望去——杨柳下,那两道身影还在,谈笑融融,似乎相当的优哉游哉 东方灼笑意渐深,眸光悠悠,似笑非笑道:“看他们如此尽兴,似乎将我这请客的主人都忘在一旁了!” 候在他身侧的绿衣女子,掩嘴轻笑道:“主子,就让阿谙去提醒他们一声,可好?” 东方灼含笑睇了她一眼,“有何不可。谢公子风华翩翩,我家阿谙也不错。” 闻言,阿谙面色一僵,咬唇不语,清亮水眸中似乎藏有无尽的艰涩与不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