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小记》 《江宁小记》正文 第一章 收留 八月金陵，暴雨连绵，下了十天十夜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城中商户皆紧闭大门，路上也无甚行人。 唯有城外二十里处的一个山庄，大红灯笼高挂，府中丫鬟仆役来往，络绎不绝。 檐廊之下，一群小丫鬟人手抱着一盆金菊，有序的进入大厅，摆放在主位的椅子两旁，主位的墙上，赫然是红纸烫金的一个人高有余的寿字，桌上也摆了许多各地的新鲜水果以及寿桃。 入夜时分，庄中主人宾客相继出现，欢聚一堂，庆祝这山庄主人燕镇南之母的八十大寿，酒正酣，意正浓之时，却有小厮急匆匆的凑在燕镇南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 燕镇南闻言眉头一皱，跟桌上几位贵客告了罪，匆匆离开了大厅，往后院走去。 唯有燕镇南唯一的女儿燕棠玉发现了自己父亲的异常之处，小心的凑到了大哥燕堂风的耳边，“大哥，父亲行色匆匆的去后院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说完便一本正经的坐端了继续吃菜饮酒，津津有味的观看偏厅戏台子上的折子戏。 燕堂风左右看了看，父亲的确是不见踪影。 门口处，一玄衣侍卫看见燕堂风便迎了上来，“什么情况，阿羽，父亲为何突然离席？” “是江宁王突然来访。”燕羽简短截说的回禀道。 江宁王三个月前回京述职，所以并不在此次宴请的宾客名单之中，不知为何，一回金陵就来到清风明月庄，如果是为老夫人祝寿，就该直接到前厅，怎么会在后院拜会。 燕堂风一路来到后院一处客房之中，却见自己父亲正站着不知所措，而江宁王竟单膝跪地，跟父亲说些什么。 “江宁王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快请起身吧。”燕堂风前去扶起江宁王，而后转身看向自己的父亲。 “不知是何事让父亲和王爷如此为难，堂风愿洗耳恭听，尽力为父亲和王爷分忧。” 燕镇南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让江宁王起身，不就是代他应下了江宁王所求，他本人心里可是丝毫没有同意的意思啊。 见燕镇南不开口，傅景阳只好再次下跪，“燕伯父，小侄十二岁就来了金陵，在这里待了二十年，也算伯父看着长大了，今日小侄唯此一求，伯父怎么忍心拒绝？” 燕堂风看着眼前一跪一站的两人，更加疑惑了，江宁王虽说年纪辈分的确比自己父亲矮，可他是皇上亲弟，御封江宁王，今日怎么会和父亲一个平头百姓下跪。 燕镇南叹了口气，望向身侧床上躺着的小女孩，“景阳你可知此举不但把你陷入危险的境地，迟早有一天，也会把我燕家拖入火坑之中。” 此时燕堂风终于注意到，床上竟躺着一面色苍白的小女孩，那女孩眉头紧锁，似乎十分痛苦，这会儿听见众人说话，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九叔。”小女孩虚弱的叫了一声，而后十分费力的坐起身来，“我们这是在哪里？”女孩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除了九叔还站了几个陌生人。 傅景阳听见小女孩唤他仍是不肯起身，“求伯父救这孩子一命，她才十岁，伯父难道真的忍心看这样一个小孩子去死。”话语中隐有哭腔。他江宁王府处处是皇帝耳目，根本无处可以藏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 放眼整个金陵，最安全的地方唯有清风明月庄，燕镇南手握天下第一铸剑山庄，又武功盖世，其地位早已是整个金陵无人敢伸手的存在。 燕镇南仍旧有些迟疑，“若他日这孩子的身份泄露，被人拿去做文章？” 傅景阳见燕镇南终于松口，激动的站了起来，“不会有人知道的。”说罢扫视了一眼屋中所站之人，燕镇南，燕堂风，还有一个自小跟着燕堂风的侍卫，都是可信之人。 亲自关好所有门窗，傅景阳严肃的走到了小女孩跟前，爱怜的抚了一下女孩的头发，“朝儿是我八哥唯一的骨肉，今日我就把她托付给燕伯父，求伯父替我照顾这孩子长大，让她能安安稳稳过一生。” “九叔。”小女孩拉着傅景阳的手，几滴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 “从今天开始，你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要叫我九叔，傅凌朝已经在京城被鹤顶红赐死，世上再无凌朝郡主，只有自幼长在金陵的傅凌霞。” 小女孩懂事的点点头，又在傅景阳的搀扶下下了地，双膝跪地拜倒在燕镇南跟前，“多谢爷爷救命之恩。” 燕镇南点点头，眼神示意燕堂风带小女孩出去。 燕堂风此时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晓了为何刚刚那一幕会出现在眼前，明白父亲还有话对江宁王说，便去牵着那女孩的手，和燕羽一起退了出去。 出去前，女孩回头看向江宁王，嗫嚅着似乎还有话要说，江宁王却只是摆摆手，女孩便由燕堂风牵着乖乖的出去了。 也不敢带这孩子回前厅，燕堂风只好把人带到了自己的院子，下着大雨，屋外风也大，便进了屋子。 女孩乖觉的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在昏黄的灯光下出神，小脸煞白煞白的，很是虚弱的样子。 燕堂风见她穿的有些单薄，便抬手吩咐，“阿羽，去棠玉那里取一件没穿过的衣服过来。”自家妹妹是府中唯一和这孩子年纪相仿的姑娘，要衣服只能去她那里取了。 燕羽低着头没有动，“少爷，老夫人严令禁止我进小姐的院子。” “那你就别被她发现了。” 注意到两人的互动，女孩终于从出神中清醒过来，感激的望着燕堂风，“谢谢你，我不冷。” 此时她安稳的坐在屋子里，怎么会冷，回想起十多天前，父亲突然身亡，而后赐死圣旨下到，王府瞬间乱作一团，自己被母亲藏在庭院的池塘中一天一夜，有假山掩蔽才逃过一劫，而后九叔赶来，安排好自己的替身，连夜带自己逃回金陵。 比起在那水中泡一天一夜的寒冷，以及一天之内家破人亡的惊惧，此时捡了条小命，坐在温暖的屋子里真的是很幸福的事了。 想起家人的惨死，心中的痛楚又漫了上来，泪水便又止不住的开始滑落，可见着面前两个大男人正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女孩用手抹了两把脸上的泪水，瞬间收住了。 父亲曾经说过，遇事要冷静从容，无论何时都不能轻易流泪，她这些天经常哭，带得九叔也很悲痛，已经很不好了，如今来了别人家中，就再不能哭了，以免惹主人不快。 燕堂风见状也不多言，只是默默的出门要了热水，燕羽端着金盆，燕堂风拧着帕子，然后右手把冒着热气的帕子覆到女孩脸上，左手轻轻抚着女孩的后脑勺，为她擦了擦脸。 感受到脸上和后脑同时传来的热意，女孩的泪水再次滚落，从前母亲也总是这样为自己擦脸，只是帕子一拿开，女孩便恢复了神色，不能哭。 擦完脸，燕堂风也坐了下来，“你饿不饿，我叫阿羽给你拿些吃的来？” 江宁王来的时候府中正在用饭，推测他们行程匆忙，来之前一定还没用饭。 女孩点点头，“我想喝莲子粥。”莲子粥是以往母亲最爱给她吃的东西。 燕羽闻言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燕堂风和女孩二人。两人谁也不开口，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待燕羽回来，女孩喝了粥，竟困困沌沌的伏在桌上睡着了。 外面宾客多眼杂，父亲也迟迟没有过来，燕堂风无奈，只得把孩子抱到了自己床上，燕羽震惊的望着自家少爷，想说些什么，燕堂风却伸手制止了，既然她在这里能睡得着，就让她睡吧，也不知有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宁小记》正文 第二章 婚事 第二天早晨，天微微亮的时候，凌霞终于睁开了眼，眼前是陌生的床帐，昨晚的事浮现眼前，自己已经被九叔托付给这里的主人了。 失去亲人，远离故土，连九叔也叫自己从此不要相认，从今往后她能依靠的，只有昨晚刚见到的陌生人。 偏头望着窗户上映着的郁郁葱葱的花树，凌霞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披上衣服出去看看，刚走到门口，竟发现门口的软榻上躺着昨晚的男人，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昨晚就被他带到这里来照顾了一夜，看样子，昨夜睡的床也是他的。 凌霞莫名的觉得他的眉眼和京城的那位皇帝有点像，虽然她只是远远的见过几次那位永远高高在上的天子，可只一眼便叫她影响深刻。 他和皇帝一样，都是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脸上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可相似的眉眼凑在一起，又感觉大不相同。 皇帝满面严肃，看了让人有些害怕，他看起来却是莫名的温柔。 清晨比其他时候清冷了许多，凌霞轻手轻脚的去床上拿了被子盖在软榻上，这才开了门走出去。 这是一处跟自己在家中住所差不多大的院子，院中铺了条青石板路，由卧房延伸到院子外面，卧房两旁是几间稍小的屋子，应该是书房和下人的住所。 卧房的檐廊下，种了几棵花树，这个季节，有好些花都正盛开着。经过几场大雨的冲刷，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花瓣。 脚旁的走廊上摆了好些花盆，应该是原先摆在院子里的，由于连天的大雨，才被下人搬来摆在此处避雨。 凌霞识得，有几盆是兰花，金针百合，余下的一些开着或紫色或黄色小花的植物她不认识，在京中也没有见过。 沿着主廊走了几步，再转过一个回廊，就来到了院门口，一棵海碗粗的枣树矗立在院门口，这枣树一边挨在走廊的栏杆上，正靠着进院子的第一块石板，刚好没挡了路。 青白的沙枣个头已经不小了，压得许多枝头都弯垂下来，果实和树叶上都挂着前夜的雨水，凌霞踮起脚，伸手想去够那最低处枝头的一个枣，却刚刚差了那么一寸。 正有些懊恼，却有另一只手从头顶掠过，轻轻的摘下了那颗枣，弹下来几滴聚在枝头的雨水，带着丝丝凉意，洒落在凌霞洁白的脸上。 凌霞回头，刚刚还睡着的男子正一身白衣站在自己身后，一颗青枣举在自己眼前，男子笑了一下，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青枣未熟，不可入食，你若想要，便拿去玩吧。” 凌霞接过了枣，撰在手心里，“谢谢。” 燕堂风点头，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孩子的头发，虽说是有十岁了，可身量还不到自己肩膀，比棠玉矮了至少半个头，“雨刚停，父亲应该还在料理昨日宴会的后续事宜，你进屋吧，我叫阿羽给你拿早饭，吃完父亲就该过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屋里，又一同坐在了昨夜那个靠窗的桌子前，凌霞靠着椅子上软软的垫子，偏头看着窗户外边，努力的使自己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接受眼前的一切事实，还有九叔一路上对自己说的话。 九叔说能救得了自己一时，救不了自己一世，要想今后能安然活着，就必须把她托付给能护得住她的人。 九叔还叫自己别怪他，皇帝心狠，他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听完九叔的话，凌霞有些懵懵懂懂的，可是有一样东西她是明白的，就是过去的生活，跟她再无关系了。这世上再无京城的凌朝小郡主，只有金陵的傅凌霞。 至于今后的生活，既然是九叔信得过的人，凌霞也不担心，他们应该会善待自己吧，今后不求锦衣玉食的生活，能平安活着就可以了。 这是她作为一个十岁的孩子内心最简单的愿望。 至于那繁华京城，巍峨宫廷中的黄袍天子，凌霞想，这辈子能离着他远远的就好，报仇什么的，在她心里没有太大的概念。 再说她人微力弱，对高高在上的皇帝好像也做不了什么，随他去吧，坏人自有天收拾，父亲以前好像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样想着，凌霞心里平静了许多。 桌子那头的燕堂风，只是一手撑在桌子上，看着这孩子，出神之时，却听得窗户外边急促的脚步声。 “大哥！听说你这里昨晚住了个姑娘。”是燕棠玉，见着燕羽在厨房拿早点，还尽是些大哥平日里并不吃的东西，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的非同寻常。 便缠着燕羽问了许多，可是问来问去，除了知道昨日夜里大哥让一个陌生女孩睡在他屋子里，什么也没问出来。 所以干脆也跟着过来了，进来一看，果然见着了燕羽说的姑娘。可这姑娘的样子，让她有些失望，那姑娘听她进来，便抬头看她，长得是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颇有几分灵气，可是看样子，根本就是个孩子。 “哦，原来是个小孩子啊。”不等燕堂风开口，燕棠玉便自言自语道。 燕堂风蹙眉，“怎么，你好像很失望？”他这个妹妹，整天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说的话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燕棠玉笑嘻嘻的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一边说话一边把燕堂风从椅子上挤开，自己坐到了凌霞对面。 “你叫什么名字呀？” 凌霞望着眼前的姑娘，和她口中的哥哥容颜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一个更加刚毅，一个更加灵巧。还有非常相似的一点，就是两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很和蔼温柔，眼睛里毫无杂念。 “我叫傅凌霞，是我九，是江宁王救了我，送我来这里的。” 见凌霞言语有些吞吐，还提到了江宁王，燕棠玉明白自己不能多问，便又转向其他话题，问了些年纪，喜好之内的话。 得知凌霞比自己小两岁，便要凌霞叫自己姐姐，却被燕堂风制止了，燕堂风昨晚亲耳听到江宁王叫自己父亲伯父，若是他的侄女叫棠玉姐姐，那岂不是乱了辈分。 兄妹俩正在争执之时，燕镇南走了进来，棠玉乖乖闭了嘴，躲到了燕羽身后不再说话。 凌霞放下手中的碗筷，马上起身要拜，却被燕镇南扶住了。 “凌霞再次多谢燕爷爷收留之恩。”凌霞低头。 燕镇南摆手，“你和我女棠玉年纪相仿，以后不要叫我爷爷，叫我伯父。” 闻言燕堂风和燕羽皆面露惊异，燕棠玉却得意洋洋的给自家大哥使了个眼色。 凌霞乖乖的点了点头，也不追问，这应该也是九叔的意思，她只要听话就行了，叫什么只是一个称呼。 “棠玉带凌霞出去玩，燕羽留下。”燕镇南吩咐道。 燕棠玉便去拉凌霞的手，欢快的跑了出去，她要带这位新朋友去自己院子玩一下。 燕羽在身后关好了门，守在门口。 “父亲？”燕堂风知道父亲这是有话对自己说。 “昨晚和江宁王谈了许久，关于凌霞的新身份。”燕镇南坐在椅子上端起一杯茶，望着自己的儿子。 今年已经十七岁的儿子，衣冠楚楚，气宇轩昂，四岁起便被他送出去习武，放眼整个金陵，很难有能望其项背之人。 “父亲的意思是？”燕堂风不解。 “为了防止凌霞身份外泄，或者将来有一天有人翻出旧账，拿她是逆族之后一事作文章，为父和江宁王商议了一下，决定让她嫁进燕家，入了我燕家族谱，以后她就是燕家人，别人说什么我们也不认。” 燕堂风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只有燕羽正呆呆的望着他，父亲好像只有他一个儿子。“父亲，这，似乎是不妥吧，这孩子今年才十岁，况且我不是已经和舅舅家表妹定亲了，这要怎么解释我们突然退亲，我还娶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 燕堂风的舅家是金陵第一世家贵胄，书香门第，祖上出了好几个大官，包括他的舅舅也是名动天下的才子，一朝中第，选为天子门生，现正在京中任职。 舅舅在朝中位高权重，脾气也不太好，突然退亲的话，恐怕会惹来很多麻烦。 “暂不退亲，为免夜长梦多，再生枝节，咱们先偷偷办了婚事，让她入了族谱，你再带她去栖霞书院安排一个什么同窗之妹的新身份，至于你舅舅那边，为父自有主张。” 燕堂风猛地从自己父亲口中听到了偷偷两个字，还很不习惯，“那母亲和奶奶也同意吗？” “你爹我才是一家之主，不必听他们的意见。咱们已经答应了江宁王，此事就绝不能出什么差池。” 见自己的父亲如此果断，燕堂风也只好点点头，那孩子虽然长得很是乖巧，尤其是那双如同湖水般清澈的眼睛，自己见着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可再喜欢终究也只是个孩子。 父亲为了保护她居然做出这样的决定，燕堂风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宁小记》正文 第三章 成亲 婚事被定在一个月后的中秋，经过仔细的考虑，燕镇南不但没有大办的意思，甚至关紧了山庄大门，准备自家人吃顿饭就行了。 毕竟燕堂风是订过亲的，此事不宜声张。 整个山庄里面又挂满了撤下来没多久的红灯笼，还加了好些红绸，整个山庄都洋溢在一片红彤彤的喜庆之中。 丫鬟小子个个面露喜庆，被主人摆席宴请，还有喜钱，自然都是美滋滋的。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是那么高兴，譬如燕堂风的母亲，清风明月庄的主母燕夫人，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被告知燕镇南居然就要为儿子办婚事，还要瞒着自己娘家，这让她感觉没有受到尊重，因此燕镇南已经有半个月都是睡在书房了。 燕堂风领着凌霞去见她，她也根本不理会，门都不让他们进。 直到正式婚礼这一天，经过一个月余的准备，府中许多人都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最兴奋的就数燕棠玉了，她一直不太喜欢和燕堂风定亲的表姐，因此此次父亲让大哥另娶她人，不考虑她这个小嫂子的年纪和母亲的心情，她是十分开心的。 一大清早，燕棠玉便跑来了大哥的院子，听说凌霞早就被拖去沐浴了，她便喜滋滋的围在燕堂风周围，要了几个红包就觉得无趣，要跑去看凌霞沐浴。 燕堂风拉住燕棠玉，“过会儿就出来了，莫去扰她。” 燕棠玉一屁股坐在燕堂风身旁的椅子上，又从盘子里摸了个印着喜字的苹果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大哥，表姐可不是好惹的人，你以后见着她恐怕要小心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冲燕堂风挤眉弄眼，俨然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燕堂风喝了口茶，“这是父亲的意思，到时该怎样就怎样。”这件事上他也只是遵从父命，为了给凌霞一个能受清风明月庄庇护的身份，成亲只是权宜之计，又不是真的要做什么，凌霞只是个孩子。 “三天后父亲要我带凌霞去栖霞书院，我走了以后你好好劝劝母亲，父亲不告诉她事情的原委真的是有苦衷的，到时舅舅那边，父亲应该也自有交代。”燕堂风叮嘱了自己妹妹几句。 自己三年前开始去了栖霞书院念书，栖霞书院是金陵第一书院，汇聚了各方才子，年年科考都有学子拔筹。 “新娘子来了。” 这边燕堂风和燕棠玉还在说话，那边喜娘就扶着上好妆的凌霞走了出来。 身量未足的孩子穿着一身大红的凤袍竟也不让人觉得奇怪，头上没有凤冠，只有几根精巧的金簪子，脸上略施了些薄粉，唇上涂了点胭脂，显得人多了几分气色。 见到这样的新娘子，燕棠玉先是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又摇头，小声的凑到燕堂风耳边说了句什么，燕堂风嫌弃的推开妹妹，从喜娘的手中牵过凌霞。 自家办的婚事，一切从简，主要向庄中宣布凌霞的身份，因此也就没有那么多规矩。 凌霞的右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以后，就被喜娘用红绣帕盖在了头上，眼前瞬间除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再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牵着手朝大厅走去，厅里早已聚满了庄里所有的人，包括铸剑山庄的剑师们，今日是燕堂风的大喜日子，庄里所有人都必须在场。 这是一场特殊的婚礼，新娘子就在府中，宾客都是清风明月庄的人，新娘也没有娘家人到场。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一双新人登场。 快到门口时，凌霞突然停下了脚步，感受到身侧人的动作，燕堂风也停了下来，低头看着眼前不到自己胸口的身影。 “成亲以后，我还能和棠玉姐姐一样叫你大哥吗？”声音小心翼翼的，仿佛很怕听到什么否定的答案。 燕堂风愣住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凌霞终究还是个孩子，不懂婚姻之事，“你高兴就好。” 凌霞点点头，“嗯，走吧。” 一步一步，走了几百步，终于到了大堂。前脚迈入大堂，燕堂风便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也坐于堂上，正笑盈盈的望着他，母亲终究还是向着他们父子的。 拜完天地，礼成之后。燕镇南站起身来，“好了，风儿和凌霞回房吧，其余众人入席饮酒，今日我儿大婚，庄中众人不用顾及身份，都是我燕家的宾客，请吧！” 厅中站着的人皆向燕镇南父子道喜，而后便入了席。 凌霞在由燕堂风扶着又往回走，刚出了门口，便听着有人在远处喊，江宁王驾到。 凌霞听到这声音，顾不得礼仪便揭了盖头，见到远处有一身影由远及近走来，真的是九叔，凌霞有些激动。 待江宁王走近，凌霞俯身一拜，而后端端正正的抬头看着江宁王，“半月未见，我还以为您今日不来了。” 从那晚分离，江宁王就再也没来过清风明月庄。 听见外面的动静，燕镇南一众人也走了出来，把江宁王和今日的一对新人围在中央。 “王爷。”燕镇南对着江宁王拜了一拜。 江宁王点了点头，伸手从侍从那里拿来一个檀木盒子，“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今日我代你的家人送给你，你和堂风少年结发，今后的路还很长，希望你们能一生相伴，相携百年。” 盒子里是一串泛着淡淡光泽的浅蓝色珠子，每颗都如成人指甲盖般大小，明眼人都看得出不是凡品。 凌霞从盒子中拿出那串珠子，冰冰凉凉的，尺寸很大，不像是自己能戴的样子，迟疑了一下，转身拉起身旁燕堂风的手，把那串珠子套在了他手上。 一个她不能戴的珠子，那应该就是给燕堂风的没错了。 抬头见江宁王冲自己点头，凌霞便屈膝行礼，跟燕堂风退离了人群。 回到房间，凌霞环顾了一下四周明亮的的红烛，还摆放着许多金灿灿明晃晃的吉祥之物，和先前住在这里时很不一样。 “你若不喜欢，明日就叫他们撤了。” 燕堂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怕她心里抗拒这些，看着烦闷。 其实凌霞并不在意，就如当初燕镇南提出要她和燕堂风成亲时一样，凌霞只是点头说了声好，便再无其他要说的。 “无碍。”凌霞小声应道，“咱们不是马上要启程去栖霞了吗，这房中摆放还是别动了，由燕伯父，不是，由父亲安排吧。” 燕堂风点了点头，关好门坐到桌前，招呼凌霞过来吃点东西，是他预先叫燕羽准备的。 这个婚礼办得很简陋很没有规矩，一切都以大家觉得方便为主，庄中诸人热闹一下就成了，没想到江宁王最后还是过来了，也算圆满。 “栖霞书院现任山长是我外公，虽然此次婚礼没有通知他老人家，可是带你过去以后，还是要让他知道你的身份。”燕堂风一边抚摸着手上刚得来的珠子，一边冲凌霞说道。 燕堂风的外公萧清然离家到栖霞书院任山长多年，从未归家，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燕堂风能猜到，这必然和他那当朝为官的舅舅脱不了干系，因此他认为先把此事告知外公也没有关系。 凌霞乖巧的点点头。 “以后你就继续跟在我身旁读书可好？”燕堂风问道，“我去哪里都带着你，也可教你许多东西。” 凌霞望着燕堂风，今日的燕堂风一身大红吉服，和往日的白衣飘飘的样子很不一样。 穿白衣的燕堂风温润如玉，穿红衣的燕堂风则被衬得多了几分狂狷邪魅。 “好。”凌霞应道。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乖乖听话，听燕镇南的话，或是听燕堂风的话，都是一个道理。 “都听大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宁小记》正文 第四章 出发 临行之前，燕堂风带着凌霞去见了自己的母亲。凌霞跟在燕堂风身后有些忐忑，因为之前他们每次去见，都被拒之门外。 可见到时，没有想象中的疾言厉色，只是和自己母亲一样和蔼的一位夫人，从眼角的余韵看得出，燕堂风和燕棠玉的长相都是随了自己母亲的。 “凌霞，你过来。”坐在上首的妇人对凌霞招了招手，凌霞乖顺的走了过去，小声的唤了一声母亲。 “嗯。”燕夫人萧氏点了点头，年纪虽小，可也通晓礼仪，长得也算是灵巧可爱，看得出来并不是江宁王随手捡来的。 更重要的是现在她和燕堂风成婚，再说其他的什么都显得多余。 跟身后的丫鬟说了些什么，那丫鬟便去屋里捧出个金镶玉的盒子，打开盒子是一块剔透的玉，雕成一条小鱼的样子，由根红绳系着。 萧氏取出那小鱼挂在凌霞脖子上，又替她收在了衣服里面，“这是我燕家家传之物，今日便赠与你了。” 燕堂风一听此话面露喜色，母亲这是终于想通了。 凌霞虽不知萧氏话里的具体意思，可却感受到了萧氏郑重的态度，便俯身拜了一下，“多谢母亲。” 拜别了燕镇南和萧氏，又特意去见了一下燕堂风的奶奶燕老夫人，启程的时间便到了，行李物件一应都是燕羽安排，凌霞要做的就是乖乖扮成一个书童，等着出发就行了。 清风明月庄门口，燕棠玉依依不舍的拉着凌霞的手，经过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两人已经发展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小嫂子，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呀，我好舍不得你。” 燕堂风在旁边轻咳了一下，以往他去读书时，棠玉可都是可怜巴巴的拉着他的手，问大哥几时回来，这才认识凌霞几天，变得这么快。 燕棠玉得到大哥的暗示，放开了凌霞的手，把自己的左手伸到燕堂风肩上拍了拍，“大哥已经成婚了，就要成熟一点，和自家妹妹在家门口拉拉扯扯依依惜别像个什么样子。” 燕堂风刚要发作，燕棠玉便机灵的逃到了燕羽背后，奶奶不在，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和燕羽说话。 “照顾好我大哥和嫂子，知道吗？”和燕羽说话时，燕棠玉总是很正经，虽然燕羽只长了她四岁，可总是把她当做没长大的孩子，所以每次和燕羽说话她都要故作稳重。 燕羽点头，“知道了小姐。” “还要照顾好你自己，好好念书，下次回来你考我剑法，我可也是要考你念书的。”燕棠玉至今没有正式进书院念书，是因为燕家一条成了文的规矩，燕家子女，十四岁之前习武，十四岁之后习文。 因此燕堂风至今也只在栖霞书院念了三年书，其余时间，都是拜师习武期间，家中请的先生随身教导。 一听到念书两个字，燕羽显然有些头疼，可眼前的人又一副你不点头我就不走的架势，燕羽只好点点头，“知道了，你平日也要小心些，练武别伤了自己。”他自小和燕堂风一起习武，自然知道其中的辛苦，燕棠玉一个女孩子，习武比他和燕堂风付出的更多。 燕棠玉点了点头，飞快的踮起脚抱了燕羽一下，不顾周围人的注视的目光，蹦蹦跳跳头也不回的跑了回去，只留下燕羽呆呆的站在原地。 燕棠玉也不是第一次抱他了，可老夫人一直不是很高兴见到他俩在一块，所以燕棠玉做什么他也不敢给出什么反应。 “走了阿羽。” 马车吱吱呀呀，慢慢驶到了官道上，栖霞位处金陵北边，而清风明月庄坐落于金陵城南边的郊野，因此去栖霞的最近便的路，是要穿金陵城而过的。 马车驶入金陵城中，车外就传来些小贩叫卖和路人的声音，很是热闹。 来金陵一个多月了，燕堂风一直只带凌霞在清风明月庄周围转过，去过离山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庄外二三里处的一个荷塘，燕堂风曾带着她和棠玉一同去采过荷花和莲子。 可这金陵城，凌霞却是从未来过。听见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凌霞轻轻撩开了马车侧面的竹帘，想看看这金陵城和京城有什么不一样的。 此刻燕堂风正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凌霞一掀开帘子，他就察觉到了，“阿羽，将马车停在前面路边的树下。” 驾车的是燕羽，听到燕堂风吩咐，便拉了马缰绳，使马车停稳。 燕堂风跳下马来，走到马车跟前掀开帘子，凌霞探出半个身子，“大哥？怎么不走了？” 燕堂风捏了捏凌霞头上的布丸子，“你从未来过这金陵城，下来我骑马带你看看。”说罢又去转向燕羽，“你驾着马车先走，去北城门外等我们。” 燕家虽然是金陵大户人家，可是以武齐身，崇尚简朴，家中任何人出行都是不带什么丫鬟仆役的，家中的下人也十分精简，除开打扫院子和伺候厨房的，近身伺候主人家的并不多。 因此燕堂风每回出门，无论是上山学武或是书院念书，带着的都只有燕羽一人，二人同进同出十几年，感情非同一般。 此行去栖霞，和以往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一个人，一辆马车，放在以往，二人都是轻装骑马，此次碍于凌霞年纪尚小，才在燕镇南的建议下赶马车前往。 燕羽点头，驾着空马车先行离开。 凌霞则被抱上燕堂风的马，被燕堂风圈在怀里，再次向前走去。 “从前骑过马吗？”燕堂风感受到怀中小小的身子很放松，似乎对骑马这件事并不畏惧。 凌霞回忆了一下，以前在京城，每年皇家春狩之时，父亲都要跟随皇帝去打猎，自己则被堂兄们带着玩，自己年纪小，堂兄总是骑马带着她在围场里慢慢的溜达。 若碰到有野兔狍子之类的小动物，就吩咐侍卫们捉了来，抓住了四肢让自己轻轻的摸摸它们的毛。 “以前堂兄带我骑过马。”凌霞乖乖的回答。 “什么堂兄？”燕堂风接着问道。 “是太子哥哥，还有二皇子哥哥。”凌霞想也没想的回答道。 当时皇帝还活着的兄弟就只有八王九王两个人，九王远封江宁，膝下亦无所出，所以凌霞的堂兄，只有皇帝所生的两个儿子。 燕堂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倒也符合凌霞郡主的身份，“嗯，以后除了我，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两个人。” 凌霞自来了金陵，便和从前的人，过往的事都没关系了。再提起旧事，燕堂风担心她的身份可能会被有心人发现。 凌霞小声应下，二人又捡了些别的话说。 待和燕羽汇合之时，时间已过晌午，燕羽坐在城外的一处凉棚之下，那凉棚是个卖面的摊子，三人便一人要了一碗阳春面。 热腾腾的阳春面浇上碧绿的葱花，虽不及家中饭菜精致，倒也可口，吃到一半，燕堂风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去马车为数不多的行李中拿了个油纸包出来。 打开来看，是片好的牛肉，用干净的筷子捡了几块埋在凌霞面里，又坐下继续吃。 凌霞吃了几口面，那牛肉从面里跑了出来，和面汤一起冒着腾腾的热气，凌霞顺手捡了一块到燕堂风碗里。 燕堂风见碗里突然伸进来的筷子和肉，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凌霞往燕羽碗里也放了一块。 燕羽低声说了句多谢少夫人，燕堂风只好低头吃肉。想不到她出身皇族，身上不仅没有世家大族的许多臭毛病，还非常懂得一视同仁，一点架子也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宁小记》正文 第五章 偶遇 马车走了五六日，一路都是宽阔的官道，路两旁是绿油油的庄稼，有时也会遇到宽阔的河流。 清晨天气尚不炎热之时，燕堂风就会把凌霞抱到马上，看看沿途的风景。下午到了日落之时，他们就停下马车，宿在野外。 夜间燕堂风和燕羽轮流守夜，防着可能出现的野狗野狼，惊了凌霞，凌霞就安心睡在马车上度过一夜。 不守夜时，燕堂风也在马车上休息，出发前庄中下人在车内铺了一层厚厚的羊毛褥子，还放了一床薄毯，凌霞若是觉得冷即可搭在身上保暖。燕堂风在马车上通常并不躺着，而是斜靠着休息，凌霞就枕在他腿上睡觉。 凌霞一直觉得燕堂风在马车上时，她睡得更熟，要是燕堂风离开，她睡一小会儿就会醒来，要爬起来掀开帘子，看见燕堂风和燕羽都在外面，才肯继续睡觉。 “我们还有多久才到栖霞？”又走了一两日，凌霞觉得身子很乏了，他们已经在路上度过了七八日有余，饮食和休息且不记，她已经好几天没沐浴了，身上腻得慌。 虽说途中燕堂风也曾在河边停下，嘱咐她用河水擦擦身子，可月的天气，几天不沐浴，身上总觉得不适。 听到马车里凌霞发问，燕羽心中计算了一下，他们已走了大半路程，可距离栖霞，至少还要三天。 “少爷，少夫人在马车上待了八天了，现在离书院初一入学还有五日，不如咱们绕道去附近的城镇，休息一下再走。” 燕羽记得附近是有个集镇的，只是并不在官道上，若要过去，须得偏离他们的原定路线，绕一大圈。 燕堂风回头看了看马车，“好。” 小城镇客栈不多，客房更是紧张，换了好几家都是满客，天都快黑了，三人还没找到住的地方。走到镇边上最后一家，燕羽停下马车去问客房，出来后面上终于露出了喜色。 “此处有一间客房。”燕羽卸了马车，把两匹马交到店小二手里，又去拿车上的行李。 凌霞有些担忧，“只有一间房怎么睡啊？”她仰起脸望着燕堂风，燕堂风捏了捏凌霞的小圆脸，一路的舟车劳顿使这张脸有些灰扑扑的，可一双大眼睛依然水灵灵的。 “无妨，燕羽可以睡在桌子上。”燕堂风答道，以往他和燕羽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二人自然是同睡一床，如今有了凌霞，燕羽只能睡桌子了。 凌霞想了一想，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可是阿羽一路都没有好好休息。”凌霞观察到，无论是守夜还是睡觉，燕羽都是靠在树上，不似燕堂风，还可以上马车小憩一下。 燕堂风闻言，颇为好奇的问了一句，“那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办，客房只有一间，床也只有一张。” 凌霞颇为认真的想了一下，“不如咱们今晚继续睡马车吧，让阿羽在床上好好休息一晚。”凌霞顿了一下，“明天咱们弃了马车，骑马全速赶往书院！” 她已经不想继续坐马车了，马车颠簸，并且闷热，行进速度也不如骑马快，“你带着我骑马吧大哥，咱们这样至少可以缩短一半时间，路上也不会这么累了。”说完便拉着燕堂风的左手晃呀晃，生怕燕堂风不答应。 燕堂风看着面前机灵的小女孩，骑马赶路，只要她受得了，他和燕羽自然无所谓，只是晚上他们真的睡在马车，而让燕羽住在客房，这恐怕有些奇怪。 可他对眼前人说不出不行两个字，只摸了摸凌霞的头，说了声好。 凌霞心愿得到满足，心情愉悦了许多，亲自跑到客栈前柜，踮起脚问掌柜要了沐浴的热水，自己先美美的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和燕羽坐在大堂静静的等燕堂风沐浴完出来。 大堂的桌子并不多，除开凌霞和燕羽坐的，只有四五桌客人，每桌坐了两三人。凌霞用热茶涮了杯子，为自己和燕羽各倒了一杯茶，然后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 还没等到燕堂风下来，耳旁传来一个傲慢的男声，“喂，你，起来。” 凌霞回头，是一男一女带着几个丫鬟和侍卫，说话的正是其中的一个侍卫，正叫两个对坐着的男人起身为他们腾位置，大堂之中并无空余桌子了。 那被叫到的两个男子，皆是普通装束，而这一男一女都衣着不凡，锦衣华服，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人，两人不敢多言，起身离开了。 “想不到镇北王谋反一事牵扯这么广，半个洛阳都被圣上清洗了一遍。” 猛然听到镇北王三个字，凌霞手有些不稳，茶水洒了一桌子。 燕羽默默的擦干了桌子，回头看了看那坐着的一男一女。 “要不是这个逆贼，咱们也不用这么着急忙慌的赶往洛阳，处理那边被波及的生意。”男子声音里充满了强烈的不满。 凌霞重重的咬住嘴唇，握着杯子的手都发白了，可是依然坐着没动。 燕羽蓦然起身，长剑出鞘就向着那说话的男子而去，想不到那男子竟也是会武的，一下便闪开了，惊异的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发疯的人。 那男子带着侍卫的统统拔出佩戴在腰间的长刀，一半冲上去缠斗一直攻击自家少主的陌生男子，一半举着刀护着那女子。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那女子大声的喊道，“好好的，不知为何突然对舍弟拔剑相向？” 燕羽看也不看那说话的女子，只是一直用剑逼迫那男子后退，一大群侍卫都被燕羽踹翻在地，根本毫无用处，只有那男子还在不遗余力的躲避燕羽的剑。 大堂其他客人早已如鸟兽般散去，生怕伤了自己，除开凌霞坐着的地方，整个客栈大堂桌椅散落一地。 可那男子身手还算灵活，可毕竟是赤手空拳，哪里敌得过燕羽手中的剑，很快就被逼到一处角落，燕羽剑锋一动，那男子脖子上就多了一条血痕。 “住手！”坐着的女子和另一男声从二楼同时传来。 “阿羽，不可对这位公子无礼。”燕堂风缓缓走下楼来，一袭白衣胜雪，脸颊两侧的头发挂着些沐浴完的湿气。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坐着的女子抬头望着楼上风度翩翩的陌生人，小声嗫嚅道，说完之后才发觉有些失仪，幸而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被刚才的声音吸引了。 眼前人温润如玉，气度不凡，一步一步向众人走来，那女子就这样痴痴地望着，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了，完全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忘了自己的弟弟还被别人用剑指着。 是凌霞的话唤醒了她，“少爷，刚刚他们抢被人桌子，很没有礼貌，阿羽就出手教训他们了。”凌霞反应很快，迅速给燕羽找了个理由。 那女子惊奇的望着突然说话的凌霞，很难相信就为了这么点小事，那个叫燕羽的侍卫竟然就打倒了一屋子的侍卫，还差点杀了自己弟弟。 “阿羽。”燕堂风再次出声，燕羽终于收起了剑，轻哼一声，站到燕堂风身后，跟凌霞挨在一起。 “在下的侍卫有些莽撞，还请公子见谅。”燕堂风主动向男子致歉。 那男子摸着脖子上的伤口，恨恨的望着让他狼狈不堪的燕羽。 “这，刚刚是我们不对，让公子见笑了。”那女子颔首，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盯着燕堂风。 可燕堂风并不看她，只是微笑着回头看了凌霞一眼，见凌霞满脸不高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轻声说了句，“那看来都是误会，不如就此作罢。” 女子点头说了声嗯，接着又自顾自说道，“小女子是常州林氏云溪，舍弟林云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看得出眼前这谪仙般的男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的侍卫尚且如此厉害，更不必说他了。为求自保，女子率先亮出身份。 听到常州林氏四个字，燕羽心中一惊，难怪少爷刚刚要自己收手，原来是认出了这二人的身份。常州林氏乃是江南第一首富，其生意遍布五湖四海，在金陵和燕家铸剑山庄也是有合作的，得罪了这二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也难怪那林云齐身手还不错，手无寸铁也能抵挡自己那么多招，原来是常州林氏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宁小记》正文 第六章 书院 “江宁，燕堂风。” 那女子十分惊喜的样子，“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燕公子，燕公子文才武略响彻江南，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人。” 燕堂风轻笑，“姑娘谬赞，堂风不敢在常州林家跟前搬文弄墨。”常州林家是大家族，誉满江南的才子自然也是出得不少，除了眼前这个叫林文齐的，之前倒是闻所未闻。 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说了好半天，凌霞站的有些不耐烦，那林文齐也一副不想听他们讲话的样子，毕竟刚刚他们还是敌人，现在马上就站着有说有笑，实在太虚伪了。 燕堂风终于提出告辞，“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林姑娘。” 林云溪端庄的浅笑点头，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燕公子慢走。” 出了客栈，燕堂风一行人找了个酒楼坐下，那客栈简陋，并无酒菜提供，幸而此地没有宵禁，来往许多商客都会选择在此歇脚，因此酒楼生意火爆，打烊也就比较晚。 “刚刚的事不要放在心上，燕家现在暂且不宜和常州林家为敌。”燕堂风安慰凌霞道，出客栈后燕羽已经简短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凌霞向来听燕堂风的话，“好。” “这事咱们先记下，以后时机成熟慢慢跟他们算账。”燕堂风补充道。 凌霞惊讶的抬头，不是说不能计较了吗。 “林家仗着财力雄厚，把手伸到金陵来了，来金陵可以，必须按照燕家的规矩办事，可是林家最近不怎么守规矩，因此清风明月庄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燕家的支柱是铸剑山庄，其余就是大量的田庄，和遍布金陵的各商铺，可以说控制着整个金陵的经济命脉。可林家偏要来插一脚，不但和燕家抢生意，还试图插足铸剑山庄和金陵驻军的合作。 为金陵驻军打造兵器向来是燕家独揽的生意，容不得外人插手，可林家胃口太大，到金陵没多久竟然就想和燕家抢这块大饼，这是清风明月庄不能忍的。 凌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吃完晚饭，再次回到客栈之时，林氏姐弟已经不见了，燕堂风吩咐燕羽，“今晚你歇在客房中，我和凌霞在马车里休息。” 燕羽吃惊的望着燕堂风和凌霞，“少爷，这恐怕不妥吧？” 凌霞替燕堂风答道，“阿羽很久没好好休息了，今晚我和大哥就睡在马车，无妨的，你养足精神，明日一早咱们骑马前往书院。” 听到明天要骑马的消息，燕羽更加惊讶，怎么突然就要骑马了，却见燕堂风只是嗯了一声，看来是早就商量好的。 可自己一个侍卫睡客房，让两个主子睡马车，燕羽始终觉得不妥，再三推辞，凌霞却很坚持，最后亲自拉着燕堂风，把燕羽推进客房，还帮他把门关好才作罢。 金陵本就是个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从古至今英才辈出，一直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因此位于金陵境内的栖霞书院，不仅是金陵第一书院，在整个中原，都是排的上名号的。 除开位于京城的太学和位于洛阳的白马书院，几乎没有书院能与栖霞书院比肩。 太学只接受京城官员的子弟入学，白马书院又不收女学生，因此每年九月，都有大量的才女才女，涌入栖霞书院求学，受书院中任意一位先生指点一番，都会大受裨益。 说近点，许多家族都以家中子女在栖霞书院受过教为荣，说远点，在栖霞书院读过书，将来上京赶考都会被高看一眼。 凌霞一行人抵达栖霞书院时，正遇上今年入学之人最多的一天。 栖霞书院位于栖霞境内南崮山山脚，占地广阔，从南崮山山顶，可以看见栖霞书院的建筑群错落有致的分布于山脚，青瓦黄墙，十分壮观。 书院前的广场此刻停满了各世家大族的马车，搬东西的仆从来往穿梭于人群间，好不热闹。 凌霞不禁感叹，相比于这些人，燕堂风和燕羽总是骑马而来，真是书院中很特别的存在了。 “走，我先带你去见外公。”燕堂风并未下马，而是带着凌霞骑马穿过广场，又绕过了几座雅致的小院，终于来到位于书院建筑群中心处的一个小院子。 这小院中种满了紫竹，竹林后一座小竹楼静静伫立，站在外面，就可感受到这小院主人的清高孤傲，进去之后又别有一番洞天。 院子中除了紫竹，还种了好些花草，和燕堂风院子里摆那些很是相像。见凌霞多看了几眼，燕堂风解释道，“这些都是外公种的草药，我院中那些，也是从这里搬的，外公近年来沉醉于药理，因此经常自己种些草药，虽然不可治病救人，他老人家种来解解闷也好。” “谁说我种的草药不可治病救人呐？”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雪鬓霜鬟的老人站在竹楼门口，老人看起来很精神，说话声音也很洪亮。 燕堂风无奈的笑了一下，“说山长坏话被抓现行，看来我这学期的日子不好过了。” 老人正是燕堂风的外公，栖霞书院的山长，誉满天下的大儒清然先生—萧清然。 “哼。”清然先生轻哼一声，转身走回了屋子，清然先生前脚进去，后脚就有个青衣小童匆匆忙跑出来请燕堂风。 “是表少爷回来啦，先生请您进去。”这小童是萧家从江宁送来的，清然先生本不想收，无奈这小童着实机灵，清然先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他是从何处而来。 萧家送来的童子，自然要叫燕堂风表少爷。 燕堂风拉着凌霞的手走进屋去，清然先生正坐在一案几前等着他。 “堂风见过外公。”燕堂风规规矩矩的向清然先生拜了一拜，凌霞站在燕堂风身后也跟着拜。 清然先生故作严肃，“回来啦？” 燕堂风笑道，“都是因为思念外公，所以赶着回来了。” “要真是想着我，你奶奶八月初过完生日就该回来了，怎么会过了中秋才往回走呢”老人对燕堂风的行踪很清楚。 燕堂风不等清然先生同意，自己坐到了案几尽头的另一把椅子上，又端起小童刚倒好的热茶，“堂风的确是思念外公，只是途中被一件事耽搁了，出发就晚了几日。” “是何事啊？”老人不满的问道。 “成亲。”燕堂风淡淡答道。 老人一下站起身来，“你成亲了？跟你表妹为何事先没有通知于我？”语气有些生气。“我不是早就嘱咐过你，成亲之前要先告诉我？” “外公莫急。”燕堂风招呼凌霞过来，之前凌霞一直恭谨的和那小书童站在一块，对自己书童的身份相当适应。“堂风突然成亲而没有告知外公，实乃事出有因，而且表妹远在京城，哪里能抽身回金陵呢。” “怎么回事？”清然先生关切的问道，“什么事能让你胆大包天的背着你舅舅另娶他人。” 燕堂风指着凌霞，“就是她。” 清然先生这才注意到，跟着燕堂风的这个书童竟然是个女娃，老人眉头一皱，让那青衣小童先出去，又让燕堂风关好门，这才问道，“这女娃？” 燕堂风正了正神色，“不敢欺瞒外公，这孩子，是已故镇北王之女，被江宁王救出托付给我父亲。”镇北王就是凌霞的父亲，已故八王爷的封号。 “镇北王？”清然先生提高了音量。七月镇北王谋反，全家被赐死，震惊朝野，清然先生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景祈那孩子，怎么会谋反，我是怎么也想不通，当年我在京城之时，他曾多次拜会与我，很是知礼，不像是有那般狼子野心的人呐。” 一个在清然先生眼里无论是人品还是才情，都不可多得的镇北王居然就这样陨落，得到消息时清然先生很是惋惜，想不到他的女儿竟还活着，而且就站在自己眼前。 “孩子，你是镇北王的女儿？” 凌霞乖乖的点头，眼前的老人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与感叹。 “父亲答应了江宁王保她平安，因此定下了这门亲事，给她一个新的身份，也给燕家一个庇护她的正当理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宁小记》正文 第七章 糊涂 “你父亲这件事办得好生糊涂。”清然先生握起拳头轻捶了一下桌面，“想要护住一个女娃，法子多得是，何必走上成婚这一步，将来事情真的暴露，寻常人不敢说，要是被京城里那位发现了，他会怎么做？不知道你父亲有没有考虑过这个后果。” 燕堂风其实也考虑过最终被皇帝发现这个可能性，可父亲执意要这么做，他也不好多言，“那天晚上父亲和江宁王商量了很久，第二天便说要我和凌霞成亲。” 其实可以给凌霞的身份很多，如果是怕委屈了凌霞，那收为义女也完全是可以的，可燕镇南和江宁王两个最清楚皇帝手段的人，竟然会选择一条对燕家最不利的道路。 “江宁王此人，不简单。”清然先生说话也不避着凌霞，只当她是什么也听不懂的孩子，“当年先帝九个儿子，除开当时最受宠的镇北王，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圣上继位后，就他一个还活着，还能拿到金陵驻军的兵权，寻常之人根本不能做到。” 燕堂风深以为然，“江宁王在金陵待了二十年了，很受百姓爱戴，父亲和其他世族都对他很客气，的确不是简单的人。” 凌霞站在一旁默默的听着祖孙二人的谈话，听见他们提起江宁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一直张望着窗外，似乎是在寻那退出去的小童的身影。 察觉到凌霞的举动，清然先生抬手示意燕堂风停下，“既然不想听我们说话，就出去找听雨玩吧。” 清然先生身边有两个书童，刚刚的青衣小书童便唤作听雨，还有一个叫观风的，今日去书院注册报道的地方帮忙去了。 凌霞看了看燕堂风，燕堂风说了声去吧，凌霞便跟清然先生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这孩子文静恭谨，举止端庄，不像是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样子。”清然先生摸着胡须，认真的总结了一下凌霞给他的映像。 燕堂风颔首，“许是吓到了，经历了那样的变故，再活泼的孩子，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化得了。” “你父亲真的没告诉你别的？关于你的婚事。”刚刚还在说着凌霞的清然先生话锋一转，“比如日后到底怎么对付你舅舅那边。” 燕堂风微微蹙眉，“父亲的确没有提起，不过既然我已成婚，那和表妹这庄亲事就是非退不可了，至于舅舅那边，外公是不是担心……” 后面的话燕堂风没有说出来，他明白老人的心意，就算和舅舅闹得再僵，外公也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和舅舅撕破脸皮，这对萧家和燕家都不好。 清然先生见自己的外孙正一脸认真的揣测自己的想法，心中不禁有些感叹，看来燕堂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一个燕家的外人，了解燕家都比燕堂风多，不知道燕镇南这个爹到底怎么当的，什么事都藏着掖着，对自己儿子也不肯透露半分。 “你舅舅那边现在暂且不用考虑，只是你父亲让你把这孩子带到我这书院来，又出的是什么昏招？”清然先生对自己女婿的想法和安排很是嫌弃。 燕堂风不自然的咳了一下，“父亲想给凌霞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将来带回金陵，好堵住一些好奇之人的嘴巴。”他口中的好奇之人，指的自然是金陵那些世家，就算是燕家的长媳，凌霞也需要一个拿的出手的娘家出身，于是栖霞书院就成了燕镇南最好的选择。 “那他就没有想过这里人多眼杂，更容易出问题？这里这么多人盯着你，你怎么给她安排一个离奇又配得上你的身世？将来这里的人问起，你又如何跟他们解释？” 燕堂风被清然先生一连串问题问的哑口无言，在思虑周全的外公面前，他的想法终究是稚嫩了些。 “你父亲此举，迟早为燕家招来杀身之祸，到时对整个清风明月庄，都是一场灾难。”清然先生话语有些直白，可又很真实，燕堂风无法反驳，祖孙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门外，凌霞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她并没有去寻那书童听雨，而是一直静静坐在台阶上发呆，清然先生和燕堂风她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她的存在，给燕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那九叔为何要处心积虑把她送到燕家，还如此迅速就定下了她和燕堂风的婚事。 “嘿，你在想什么？”听雨的脸突然凑到凌霞跟前，近的几乎要碰到凌霞的鼻子。 凌霞忙捂住听雨的嘴，他要是声音再大点，门里的人就要听见了。 听雨猛地瞪大眼，眼前这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小书童，此时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一边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声音，一边微弯着腰拖着他往院子外面跑。 “你干什么啊？”好容易甩开了凌霞的手，听雨不满的小声嘟囔起来，想不到凌霞个头不大，力气倒是不小。 凌霞讨好的露了个笑脸，“听雨哥哥别生气，先生和少爷在商谈重要的事，咱们可不能打扰他们。” 凌霞本就长得乖巧，一笑起来整个眼睛都在发光一样，更加天真烂漫。 听雨被眼前这扎着双髻的书童笑的脸都红了，同样都是书童，差别怎么这么大，观风就从来不对他笑，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稳重模样。 “好吧，哼。”听雨翻了个傲娇的白眼，“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刚刚在屋里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听雨还不知道凌霞的名字。 “听雨哥哥，我叫凌霞。”凌霞乖巧的回答道。 听雨被凌霞左一句哥哥，又一句哥哥，甜的头都快晕了，整个人飘飘乎的。 “嗯，既然你都叫我哥哥了，以后在书院我会罩着你的。”听雨拍拍胸脯，迅速对凌霞做出一个当大哥的应有的承诺。 凌霞不解，“怎么？书院还有人会欺负人吗？” 听雨稳重的点点头，“书院教课之时，少爷小姐们的书童丫鬟闲的无事，就会凑在一处玩耍，你不知道那些世家大族出来的书童有多神气，看人的时候鼻孔都要冲到天上去了。” “那你不怕他们吗？”凌霞吃吃的笑了出来。 凌霞一笑，听雨感觉自己更加晕乎了，“你长得可真好看，尤其是笑的时候，跟个女孩一样。” 听到听雨这么说，凌霞连忙收起笑脸，换了个严肃些的表情，“你可别胡说。” 听雨嘿嘿了两下，“我是先生的书童，他们自然不敢怠慢于我。”语气里颇有几分得意，“整个书院，无论是谁的书童，见了我都得叫一声听雨哥。” 凌霞肃然起敬，郑重的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那就谢谢听雨哥哥了。”说完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你。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是燕堂风出来了。 “没什么，没什么。”听雨一边否认一边跑开了，燕堂风既然出来了，他就要回屋等先生吩咐。 凌霞始终笑盈盈的望着听雨的背影，直到听雨进了屋子，还关上了门。 燕堂风不自然的轻咳两声，他其实已经在他们后面站了好一会儿了，由于站的远，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能听到凌霞时不时放大的笑声。 凌霞和他在一起时从未笑的这么开心，就算有什么高兴的事，她也只是微弯眉眼，嘴角轻轻上扬，就连她和棠玉待在一块，也没什么笑脸，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坐在一起静静的说话。 “刚刚你都听到了？”燕堂风毫无预兆的蹦出一句。 凌霞笑容逐渐消失，“嗯，我都听到了。” 她刚刚要是不出来，燕堂风和清然先生就不会说后面那些话，她也不会知道，原来为了救她一个人，有那么多人都可能会因此丧命。 父亲母亲，还有镇北王府所有的下人，他们都死了，凌霞很怕有一天燕家也这样，燕堂风他们一家都是好人，燕羽和棠玉都对她很好，如果有一天他们都因为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凌霞不敢去想那后果。 “你放心，燕家一定。” “我明白。”凌霞平静的打断燕堂风，燕家一定会信守承诺保护她，可是她，凭什么，让那么多人因她而背上危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宁小记》正文 第八章 来客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个深秋。 秋风萧瑟，层林尽染，南崮山被漫天纷飞的落叶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天空变得又蓝又高，偶有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掠过，留下阵阵高远的鸣声。 凌霞好不容易摆脱了听雨，独自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爬到这南崮山的顶峰。南崮山是整个江南最高的山，天气好的时候向北眺望，甚至可以看见连绵的群山后面的其他城镇。 再向西北六百里，就是都城洛阳。 凌霞躺在铺满柔软落叶的地面上，数着天空时不时飘过的洁白云朵。这种清闲的时刻很难得，燕堂风这几日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总是待在清然先生的幽篁院，也没法拘着她看书。 一年以来，燕堂风不上课的时候，不但亲自教她弹琴下棋，更是日日要她背书，背完还要在他面前默写，再解释一下到底读懂了什么，比以前专门在镇北王府教凌霞的师傅还严厉。 凌霞学东西很快，每次都让燕堂风十分满意，就连清然先生也夸过凌霞，聪明伶俐，要是个男儿身，必定是个定国安邦之才，大有前途。 可凌霞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弹琴下棋，她就喜欢一个人跑到这南崮山上，晒晒太阳，听听风吹落叶的声音，每当此时，凌霞都感觉自己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在天边消失，凌霞也回到了书院。 燕堂风还是在幽篁院没回他自己的院子，凌霞乐得自由，想着要不就先歇下了，在燕堂风屋里随口塞了几个点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就凉掉的茶饮下，凌霞舒舒服服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躺下。 由于和清然先生的特殊关系，燕堂风并不和其他学生一样住在多人同住的院子里，而是拥有自己的一个独立院落，并且院中房间众多，凌霞和燕羽都独住一间，还留有一间燕堂风的书房，这院里都还是有空房子。 “表哥，爷爷说我暂且就住在你这里了。” 一个清脆爽朗的女声突然从屋外传来，凌霞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尖着耳朵努力想听清外边的谈话声。 “别闹，这里那么多院子，你住我这里干什么。”是燕堂风的声音，语气不咸不淡，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我们年底就成婚了，住在一起有什么可奇怪的，再说好几年没见了，你就不想和我培养一下感情吗？” 成婚两个字重重的落在凌霞耳朵里，凌霞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脑子里一片嗡嗡声，原来是那个和燕堂风订过亲的表妹，没想到她真的回来了，回来和燕堂风成亲。 “一个女孩子不要整天把成婚挂在嘴边，像什么样子，男女有别，你还是重新找个地方住吧。” “不嘛，人家刚回金陵就来找你，家都没回呢。”女子继续撒娇。 凌霞手脚有些冰凉，她穿上衣服鞋子来到门跟前，一打开门就看见眼前的一男一女。 男的金相玉质，品貌非凡，女的明眸皓齿，亭亭玉立。此刻那女子正拉着燕堂风的衣袖撒娇，委屈的样子楚楚动人。 这就是书上说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了，凌霞心想，看起来很般配。 “少爷你回来啦？”凌霞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看见那一幕后，她觉得鼻子有点酸，嗓子也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说话的时候有点沙哑，还微微泛疼。 听到凌霞的声音，燕堂风和那女子都看了过来，见只是个小书童，那女子没有理会，继续抓着燕堂风的衣袖，“表哥，我就想住你这里嘛。” 燕堂风突然拉下脸来，“萧婉儿。” 凌霞就那样站着看着他们，大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 燕堂风没由来的一阵头疼，“燕羽，送表小姐出去。” 萧婉儿瞬间转笑为怒，重重的摔下燕堂风的手跑了出去，从小到大燕堂风对她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可她却一直很喜欢燕堂风，少女心事谁人知，当她五年前听到和燕堂风定亲的那一刻，天知道她有多高兴。 可是刚一定亲，她就被父亲带到了京城，一去就是五年，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婚期将至，父亲携全家回金陵为她准备婚礼，她十分思念燕堂风，这才半路偏离官道，在侍卫的保护下来到栖霞书院。 她以为燕堂风见到她也会很高兴，毕竟他们大喜的日子就要来了，再过三个月，她就会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给他，嫁给这个她从此小就仰慕的男人。 在京城她不是没见过那些达官显贵之子，甚至皇上生的太子和二皇子她也有过几面之缘，可是她觉得没一个比得上燕堂风，比得上她心中这个龙章凤姿，熠熠生辉的男人。 少年时，是燕堂风那一低头的温柔惊艳了她的时光，少女芳心，从此只为一人而动。一念既起，情根深种，萧婉儿的眼里，从十二岁那年起，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可如今她回了金陵，燕堂风居然还是对她如此冷淡，甚至还很凶的叫她的名字，萧婉儿流着眼泪跑出燕堂风的院子。 表哥刚开始还好好的，对自己虽然说不上多热情，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怎么突然就发怒了。萧婉儿放慢了步调，一点一点的回忆燕堂风发怒的经过，突然，一双古井般平静的眼睛进入她的脑海，是那个书童？萧婉儿有些难以置信，心中怀疑的种子也就这样种下。 凌霞呆坐在燕堂风屋里的椅子上，心里很乱，刚刚萧婉儿的话一直在她心里回响，萧婉儿回来了，那她是不是该走了。 离开京城一年了，她跟在燕堂风身边，成长了许多，她不再是从前镇北王府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她开始思考很多问题。每次和燕堂风回到清风明月庄，她总是礼貌恭谨，让燕堂风的父母都满意。 在燕堂风身边她也很听他话，虽然不喜读书下棋，可是燕堂风要他做什么她就乖乖去做，日子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波澜。安逸得让她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世，忘了自己家破人亡，忘了是九叔求燕家收留自己，自己才能安然活到现在。 现在燕堂风的表妹回来了，凌霞感觉自己如潺潺流水般平滑的内心，好像突然被投进了一块大石头，溅起巨大的水花，根本平静不下来。 “你们打算怎么做？”凌霞见燕堂风一直不说话，可是又让燕羽守着门不让自己离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燕堂风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揉着眉心，他也不知道。 父亲当日说舅舅那边他自有安排，他以为父亲会写信给舅舅提前告知一下，到时舅舅前来问罪，他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想不到父亲根本没打算这么做，现在还让舅舅表妹一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回到金陵，满朝文武，金陵世家都知道了朝中任职尚书的舅舅回乡是为嫁女，要是这个时候他们提出退亲，那无疑是把舅舅的面子扔在地上狠狠的踩。 “要不你就和你表妹成亲吧，反正咱们当日，除了清风明月庄也没其他人知道。”凌霞静静的说道，她不想让燕家为难，更不想看到燕堂风这个样子。 “别这么说。”燕堂风无奈的吐出几个字，萧婉儿毫无征兆的来到书院，他已经很头疼了，要是凌霞这里再有点什么，他只会更加难受。 凌霞沉默半晌，接着说道，“你们真的没必要为了我……” “凌霞，让我安静会儿，我想想到底怎么办。” 凌霞无语，既然想安静，那把她关在这屋子里干嘛，他自己一个人不是更安静。 时间又过去了一会儿，凌霞感觉都坐困了，屋里早已点起了油灯，燕堂风依然把手撑在桌子上，洁白的长袖从桌子掉落在腿上，当日江宁王所赠的手串，被凌霞戴在手上后就再没取下来，有几颗珠子从衣袖里露出来，在昏黄的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凌霞站起身来，“你继续想吧，我要回去睡觉了。”她不想一直坐在这里看燕堂风出神。 “你今晚就在这里睡。”燕堂风没动，嘴里却说出这样一句话。 凌霞愕然，在书院他们向来不睡一间屋的，因为她的身份是燕堂风的书童，所以并不能像在清风明月庄一样同吃同住。 不过在哪里睡对凌霞来说并无区别，只是换了张床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宁小记》正文 第九章 书童 这一夜，燕堂风睡得很不安稳，整夜翻来覆去，吵得凌霞也没睡好，第二天起来，两人眼下都有些青色。 燕羽看着正坐在桌前吃饭的两个主子，都无精打采没什么精神，一时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昨晚……少夫人才过了十一岁生辰不到半年…… 燕羽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让自己看着自家少爷的眼神不那么奇怪，“少爷，据说表小姐要等到年底和咱们一同回金陵。” 燕堂风嗯了一声，继续喝粥。 “早上听雨过来说，表小姐今后要跟你一同念书。” 栖霞书院的学子都是按年纪授课，因为前来求学的学子，有的是刚启蒙的七八岁幼童，有的已经弱冠，甚至有的同燕堂风一样，年纪不小了。倒是那些女学生，年纪都在及笄前后。 萧婉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自然不会和那些十四五岁的混在一起，因此清然先生就安排她和燕堂风一起。 凌霞喝饱了粥就要回房，过会儿燕堂风去上课，她也要跟着去。今日是骑射课，她要去换件深色的衣服，以免在郊外弄脏了。 “今日去射场离萧婉儿远点，还有她那些丫鬟，跟着燕羽不要乱跑。”燕堂风对着凌霞的背影说道。 凌霞应了一声知道了，并没有追问原因。 栖霞书院坐落于南崮山的山脚，背靠南崮山的一片巨大山坡，半山腰处有一块巨大的草场，被书院修整一番，安上箭靶和栅栏，教众学子骑射。 书院名满天下，自然不可能只教学生读书，礼，乐，射，御，书，数六艺，都是他们的必修课程，燕堂风十四岁之前一直在习武，骑马射箭这些东西他很擅长，每次上课都只是走个过场。 草场被学生们的马和箭囊占据了一个角落，丫鬟书童便守在自家主子的东西跟前，凑在一起打闹说话。 凌霞和燕羽站在一颗树下，望着远处的燕堂风骑着马在草场上驰骋，以往燕堂风上完课都会来带凌霞骑马，所以凌霞心里还是很期待的。 可今日，燕堂风骑完马迟迟没有过来，凌霞等的有些无聊，便拉了燕羽到他们授课的人群中，想去看看燕堂风究竟在干什么。 还没走近，就听到人群里有喝彩声传来，凌霞和燕羽挤过人群，看到萧婉儿正骑在马上，一边灵活的控制马快速前行，一边拉弓射围场上排成一列的靶子。 一身火红的骑射装，女子笑靥如花，就是这样一个明媚娇俏的美人儿，在马上英姿飒爽，射出的每一箭都正中红色的靶心，人群里的鼓掌叫好声一声比一声大，吵得凌霞耳朵疼。 “不愧是清然先生的孙女，不但长得美若天仙，骑马射箭都这么优秀。”耳旁有两个男子正兴奋的讨论。 “是啊是啊，谁要是能娶到她，那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凌霞皱了皱眉，看到不远处的燕堂风正被一群同窗好友拦着，起着哄要他和萧婉儿比试一番，燕堂风可是他们之中骑射最好的，燕堂风脱不开身，只好上马。 燕羽一直跟在凌霞身后，察觉到凌霞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失落，轻轻拉着凌霞的手臂把她带离了人群。 走到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燕羽挤出一个笑脸，“少夫人，不如我教你骑马吧。”燕羽试探着说道，他平日里并不怎么笑，因此现在这个表情看起来很滑稽。 凌霞知道燕羽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开心一点，她不想拂了燕羽的好意，便点了点头。 燕羽带着凌霞去牵了马，又把凌霞抱到马上，耐心的告诉她怎么控制缰绳，如果马不听话又该如何，凌霞学东西一向很快，没多大一会儿，就能让燕羽丢了缰绳，自己骑着马小跑了。 燕羽也骑上马，跟在凌霞身旁，以防有意外发生，二人骑着马，在远离人群的小树林里穿梭。 燕堂风那边，被一群好友缠着和萧婉儿比试，他很不耐烦，好不容易脱身离开，却又不见凌霞和燕羽的踪影。 跟其他世家的书童打探了一下，才知道燕羽带着凌霞，骑马往北边的小树林去了，燕堂风面无表情的踢了踢马肚子朝树林跑去，并未注意到身后有一个红色的身影正骑马跟着他。 循着被马踩倒的枯草，燕堂风很快找到了凌霞和燕羽，看着前方骑马并行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燕堂风松了一口气，一边驱马向前，一边叫凌霞的名字。 凌霞听到燕堂风叫她，便回头去看，谁知一只红头羽箭正直直的朝自己而来。 燕羽大惊，使劲拉了凌霞一把，凌霞被拉得偏向燕羽，躲过了那箭，心中波澜未定，就见另一只箭又冲着自己而来。 那马儿被这突然出现的利箭惊得长啸一声，扬起前蹄就要失控，燕羽飞身坐到凌霞身后控制住马缰绳，又反手抓住朝凌霞而来的第二支箭，虎口瞬间血红一片。 燕堂风见两支羽箭从自己旁边擦身而过，一回头就看见了萧婉儿，“萧婉儿。”这一声萧婉儿叫得毫无感情，似乎他根本不介意萧婉儿做了什么，可是左手却从马背上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搭弓便对准萧婉儿的脸。 “表哥你干嘛？我刚刚不过是失手。”萧婉儿吓得花容失色，她身后并无可以躲避之处，也没有侍卫跟着，凭燕堂风的武功，这一箭要是射出来，她必死无疑。 开弓没有回头箭，燕堂风一松手，那箭就以肉眼根本看不清的速度飞了出去，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嘶，萧婉儿的马轰然倒地。 燕堂风刚刚那一箭，竟然射穿了马的整个头颅，那箭上挂着些红红白白的脑浆，深深的插在萧婉儿旁边的树上。 萧婉儿面色苍白的从马上跌落下来，紧紧地撰着双手，指甲划破了手心，流出了鲜红的血液。几颗泪珠争相从洁白的下巴滑落，滴在红色的衣摆上形成几个不规则的水印。 那书童果然不是一般人，自己刚刚不过是试探了一下，表哥就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萧婉儿恨恨的盯着远处的三个人，燕堂风正把凌霞抱到自己马上安抚。 “你没事吧？”燕堂风语气既愧疚又心疼，“都是我不好，没有看到她跟过来了。” 凌霞惊魂未定，嘴唇有些苍白，要不是燕羽反应快，她刚刚就死在萧婉儿的箭下了。 “她为什么要杀我。” 燕堂风沉默，萧婉儿可能是怀疑凌霞的身份，想试探自己。可是他没想到，她竟会用这么狠的办法，要不是燕羽抓住了第二支箭，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以后不会了。”燕堂风声音有些沙哑的安慰着凌霞。 凌霞没看到，燕堂风因为悔恨而发红的眼眶，要不是他不小心，也不会让萧婉儿有机会对凌霞下手。 “少爷，要不要带表小姐回去。”燕羽骑马走到燕堂风身旁问道，萧婉儿的马已经死在燕堂风箭下，而此地离围场距离不近，离书院就更远了。 “不用。”燕堂风冷冷答道，过一会儿她的侍卫发现她不见，自然会来寻她。 燕羽说了一声是，便继续骑马不远不近的跟在燕堂风身后，谁也没有理会坐在地上流泪的萧婉儿。 萧婉儿望着骑马离去的燕堂风，慢慢的站起身来，她掏出手帕优雅的擦了擦眼泪，恢复了自己平日干净明艳的模样，“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这么护着他。” 回书院以后，凌霞把自己关在房里，晚饭都未出来吃，燕堂风和燕羽端着饭菜在门外从黄昏站到天黑，凌霞也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而萧婉儿，在被侍卫找到以后，立马写了信两封信叫他们分别送到洛阳和江宁家中，一封是邀请她京中的好友，海宁侯府的小侯爷来金陵参加她的婚礼，另一封，则是调动江宁萧家的情报，她要知道，燕堂风身边这个书童到底从何而来，又是什么身份。 有一点非常奇怪，她总感觉那书童的样子非常熟悉，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特别像她见过的谁，虽然她想不起具体到底是谁，可是她非常确定自己在京城曾经见过那一双眼睛。于是她便想到自己的好友，海宁侯府的小侯爷，谢绍珽。 谢绍珽的父亲海宁侯谢琰是圣上的心腹，手握重兵，乃当朝唯一手里有兵权的异姓侯爷。谢绍珽自幼长在京城洛阳，若那书童真的是洛阳来的，那谢绍珽一定有办法知道他的身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宁小记》正文 第十章 小侯爷 这边燕堂风也给远在清风明月庄的燕镇南写了一封信，萧婉儿差点伤了凌霞这样的事他必须告知燕镇南，他们如果不采取行动，萧婉儿可能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凌霞的身份不仅是他的妻子，燕家的少夫人，更是江宁王的侄女。江宁王亲自把凌霞交到他们手上，若凌霞真的出了什么差池，不但他自己不能原谅自己，江宁王也不会放过他。 萧家的回复比清风明月庄快很多，不出十天，萧婉儿就拿到了密探的回信，萧婉儿看了那信，恨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她狠狠的把信撕成碎片，又重重扔在地上，可仍然觉得不解气，便把屋里能砸的瓷器花瓶砸了一地。 丫鬟们见自家小姐如此模样，吓得都退的远远的，没一个敢上前安慰。 那个其貌不扬的书童，居然是个女的，而且在一年前就已经和燕堂风拜过堂，成过亲。燕家居然一直瞒着所有人，偷偷就把婚事给办了，而且至今没有要向萧家透露半分消息的意思。 燕家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想悔婚，那为什么不直接说，为什么等到婚期将至，他们全家都从洛阳回到金陵了，他们还是没有要告诉他们的意思，难道是想故意羞辱萧家。 探子在信里还说，据埋在清风明月庄的一个下人回忆，燕堂风成亲那天，虽然是关起门办的，没有邀请任何宾客，可是江宁王竟然到了，还当众送了贺礼。 难道真和江宁王有什么关系，萧婉儿心中隐隐觉得，她把谢绍珽从洛阳请来一定会派上用场，这个书童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在谢绍珽抵达栖霞之前，萧婉儿没再出现在燕堂风和凌霞眼前，每天待在自己院子里，半步都未踏出房门。 见萧婉儿如此收敛，燕堂风放松很多，他真的很怕萧婉儿在他不在的时候对凌霞做出什么。 殊不知，萧婉儿早就知道了凌霞的身份，一直按兵不动其实是在等谢绍珽的到来，她离开洛阳前就告诉谢绍珽会请他来参加婚礼，原本打算婚期定了再告诉他，现在不过是因为燕堂风这个莫名出现的妻子早了一些请他来。 在进行下一步行动前，萧婉儿必须弄清楚凌霞的真实身份，也必须明白燕家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这一切都是在瞒着她父亲萧敬山的情况下进行的，父亲若是知道了，一定会立即上燕家问罪，然后解除她和燕堂风的婚约，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栖霞今年的雪来得比去年早了很多，在凌霞还穿着两层薄薄的秋衫之时，一场鹅毛大雪便纷纷扬扬落下，很快覆盖了地面，一天一夜之后才停下。 记得去年下雪之时他们已经回到江宁，雪后天晴，燕堂风在院子里给凌霞堆了一个矮矮的雪人，枣树枝子做的手，黑色鹅卵石的眼睛，嘴巴也是小石子，燕羽一颗一颗镶上去的。 做嘴巴的时候棠玉一直在旁边捣乱，燕羽镶上一颗，她便伸手去扣掉，燕羽敢怒不敢言，两人蹲在雪地里不知疲倦地玩了半个时辰，燕羽才最终把雪人完成。 凌霞怕冷，不肯去玩雪，就和燕堂风坐在屋檐下看着燕羽和棠玉堆完雪人打雪仗，十分有趣。 不过今年，凌霞看着院子里的雪，丝毫没有高兴的情绪，天空上堆积着厚厚的黑云，仿佛要掉下来一般，十分压抑。 那天树林回来，凌霞偷偷在屋里无声的哭了一场，这是她跟在燕堂风身边后第一次哭，以前燕堂风从未让她受过委屈，可是这一次，凌霞感觉自己差点没命。 从那天起，凌霞就再没跟燕堂风说过一句话，虽然这并不是他的错，可是凌霞就是开不了口，而且她隐隐明白萧婉儿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敌意。 那天那近在咫尺的两箭，让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她回忆起一年前自己藏在假山后面，听着外面丫鬟下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时的那种无助感。 最近她每天都要做噩梦，有时是梦见她回到了王府，看到母亲被灌下毒酒，吐血身亡，她便哭着去拉母亲，求求她不要死，可母亲怎么也不肯睁开眼睛。 有时是梦到她躲在假山后面，看到伺候她的小丫鬟香玉正在花园里拼命的跑，后面跟着几个穿着甲胄，手里拿刀的士兵。她便从那假山跑出去，想拖住那些士兵，让香玉逃命，可那些士兵根本看不见她的样子，香玉也看不见她。那些士兵把香玉追到一个角落，一刀砍在香玉头上，满地都是血。 有时还会梦到那天的小树林，燕羽不在，燕堂风也不在，萧婉儿骑在马上，一箭一箭的射向自己，面色冷酷，宛如一个杀神。 凌霞就拼命的跑啊跑啊，可是她跑的没有萧婉儿的箭快，那些箭先是射中了她的腿，然后又射中了她的手臂，最后她被射得浑身插满了箭，再也跑不动了，仰面倒在地上，看着那些尖锐的箭头从自己的胸口，肚子里钻出来。 每当此时，凌霞都会尖叫一声，哭着醒来，燕堂风听到她的哭声，就马上爬起来把她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让她别怕，最近她一直睡在燕堂风房中。 燕堂风每次的担忧的问她梦到什么了，凌霞都只是哭，什么也不肯说，不到半个月就瘦了一大圈。 谢绍珽就是在栖霞的第一场雪后来到栖霞书院的，那天下午，燕堂风带凌霞在清然先生的幽篁院下棋，凌霞和听雨坐在门外的小凳子上发呆，观风在屋里伺候。 听雨察觉到凌霞最近情绪不高，就没故意逗她说话，两人都静静的坐着，谢绍珽一身红衣格外刺眼，突然就出现在凌霞眼前。 还有萧婉儿，快一个月没见，这时也站在清然先生的院子里。 萧婉儿看都没看凌霞一眼，自从知道了凌霞已经和燕堂风成亲，连凌霞到底长什么样她都不愿想起，因为一想起，她就会恨得咬牙切齿，就是那样一张脸，抢了她的表哥，她也配？ “爷爷，洛阳的谢小侯爷来了，特意来拜会你老人家。”萧婉儿站在院子里大声喊道。 屋里的燕堂风听到这声音，拿着黑色棋子的手抖了一下，以至于落错了子，燕堂风蹙眉。 “下棋要专心，冷静，什么局面也不能慌，否则，一子落错，满盘皆输。”清然先生提醒燕堂风道，手中白子一落，盘中黑子瞬间失了势，生门全毁，溃不成军。 燕堂风把手中棋子丢回棋罐，“外公赢了。” 清然先生不满的扔下白棋斥责道，“明明还有回转的余地，没到最后一刻，为什么要投子认输。下棋如做人，如果你做人也这样，那将来还怎么成就大事。” 燕堂风语塞，不敢回话，清然先生很少这样教训他。 “你是心乱了，来了个小侯爷，你就害怕了？怕霞儿身份暴露，还是怕更糟糕的事发生？” 燕堂风弯腰低头站起身来，双手向前交握在头前方，“请外公赐教。” 清然先生轻哼一声，“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到底，谁能证明她就是镇北王府的人，这世间长得相似的人何其之多，她脸上也没印着镇北王府四个字。” 外公这是要自己死不承认了，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燕堂风跟在清然先生后出了门，凌霞见燕堂风出来，便跑去站在他身后。 即使不想跟燕堂风说话，可一看到萧婉儿，凌霞就觉得全身一股寒意，只有站在燕堂风旁边，她才觉得安全点。 谢绍珽从进了院子，就一直有意无意的盯着她看，在洛阳，她和谢绍珽在皇宫的家宴上是见过的，她年纪尚小，养在深闺人未识，可皇宫里为有爵位的臣子王爷举办的家宴，还有只有公侯参加的皇家春狩，她每年都去。 谢绍珽对她，应该熟悉得很，可奇怪的是，谢绍珽这会儿像不认识她是的，只是站在萧婉儿身旁，看了自己几眼后，就去和清然先生寒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宁小记》正文 第十一章 郡主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我表哥身后那个书童。”萧婉儿突然问谢绍珽。 此时他们已经拜会完清然先生，回了萧婉儿的院子，她先前并未告诉谢绍珽想让他帮忙查凌霞的身份，只是写信邀请谢绍珽提前来金陵玩耍。 谢绍珽听萧婉儿有此一问，也没多心，答了句看到了。 “那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特别像一个人。”萧婉儿试探着问道，她想知道谢绍珽第一直觉会想起谁。 谁知谢绍珽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婉儿说话，怎么也学着拐弯抹角起来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萧婉儿恨恨的偏了偏头，“好吧，我告诉你她是谁，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她不想第三个人知道她要嫁的人已经成过一次亲了，这事要是传到洛阳那些千金小姐耳朵里，那她还怎么抬得起头。 谢绍珽心中一动，可并未露出神色，按萧婉儿的性格，如果她真的知道傅凌朝的身份，不应该是这个反应，看她那副样子，分明是小女子吃醋的表现。 “哦？那她是什么人啊？”谢绍珽不紧不慢的问道。 萧婉儿委屈的摔了一下手中的茶杯，眼泪巴巴的说了一句，“她是我表哥已经过门的妻子。” 妻子两个字说得特别轻，萧婉儿根本不想在提起燕堂风和其他女人时，说出什么亲密字眼，更何况他们还是夫妻这种亲密的不能再亲密的关系。 “什么？”谢绍珽以为自己没听清，傅凌朝一年前就应该被赐死的人，刚才就活生生站在他跟前，这已经让他够吃惊了，想不到萧婉儿竟然会说出那是燕堂风的妻子这样的话。 难道是他眼花看错了，不可能啊，他看着傅凌朝从小长到大的，每年虽说只见那么一两次，可也不至于会认错她。 萧婉儿以为以为谢绍珽是惊讶于她的未婚夫竟然是成过婚的人，便又委屈又气愤的把燕家如何瞒着萧家偷偷办了燕堂风的婚事，燕堂风又是如何为了凌霞射死自己的马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其中，就提到了江宁王的名号。 “那场婚礼，江宁王果真去了？”谢绍珽确认道。 “是我家埋在清风明月庄的探子亲眼所见，虽然站的远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可是江宁王的身份，在整个金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么会认错。而且除了清风明月庄自己的人，江宁王是唯一的宾客。” 这就对了，谢绍珽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傅凌朝无疑了，看来当日是江宁王救了她，把她带到金陵，只是他不知道，江宁王为什么会把她嫁给一个普通人。 而且这个人，还是和萧婉儿订过亲的，燕家到底凭什么敢冒着一经发现，株连九族的危险收留傅凌朝，还生怕罪名不够大的将傅凌朝娶进门变成燕家的人，江宁王又到底为什么选择燕家来保护傅凌朝。 “你这个未来夫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在金陵势力很大吗？”谢绍珽最初还以为萧婉儿要嫁的表哥家真的只是普通的商户，现在看来，他们竟然敢勾结江宁王私藏傅凌朝，怎么会是一般人。 而且还从始至终瞒着萧家，萧婉儿的父亲萧敬山可是兵部尚书，权倾朝野，可按照燕家给燕堂风另结亲事还瞒到现在来看，他们也根本就没怕过萧家。 谢绍珽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念头，可这念头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太快了，怎么抓也抓不住。 “燕家是外地迁来金陵的，可他们来金陵的时间很长了，听说至少一百多年，只是从前他们没有铸剑山庄，只做些商铺之类的小生意，因此一直都不显山不露水的。” 萧婉儿努力的回忆道，“听我父亲说，是二十多年前，姑父突然从燕家走出，创建铸剑山庄，后来有了为金陵驻军铸造兵器的生意，这才在金陵声名大噪，再后来姑父一手成立清风明月庄，做起了从前不做的许多买卖，燕家这才慢慢壮大，直到后来成为金陵第一大家族……” 在金陵一百多年了，那应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才对，谢绍珽握紧了手中的杯子，那他们到底凭何敢做出这种事呢，谢绍珽一时陷入沉思。 “绍珽？你在想什么啊？”萧婉儿见谢绍珽握着茶杯眼睛直愣愣的瞪着桌子，眉头紧锁很严肃的样子。 “你是不是想起她长得像谁了。”萧婉儿狐疑的问道。 谢绍珽回过神来，“岂止是想起，她根本就是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萧婉儿大惊，“你认识她？她难道真和江宁王有什么关系。” 谢绍珽点头，“不过你应该不太想知道她的身份。” 萧婉儿有些焦灼，“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吧，她到底是谁。”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凌霞的身份，然后想一个合理的办法让她从燕堂风身边消失。 “她是镇北王的女儿，镇北王府的郡主，傅凌朝。” “什么？”萧婉儿瞪大了眼睛，听到镇北王三个字，她有点难以置信，镇北王傅景祈一年前谋反被诛杀，镇北王府上至主子下至丫鬟全部赐死，那镇北王府的郡主怎么会出现在金陵。 “是江宁王？”萧婉儿很快反应过来。 谢绍珽点点头。 “表哥他们，怎么敢……”窝藏乱臣贼子，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难道是江宁王胁迫燕家做的此事。 萧婉儿很快给燕堂风另娶他人想了个合理的理由，一定是这样，燕家受江宁王胁迫才做下此事。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向朝廷告密？可是这样燕家也会被牵涉其中，不行。萧婉儿迅速在脑海里思考着一切可行的办法，她到底该怎样才能兵不血刃的解决了傅凌朝这个祸根，既要保住燕家，又不能破坏她和燕堂风的婚约。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燕家私藏傅凌朝，这背后必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谢绍珽心思缜密，不像萧婉儿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啦。”萧婉儿娇嗔了一句，“我也不想害的我的未婚夫君家破人亡。” 幽篁院那边，燕堂风则一直没离开。 凌霞也被叫进了屋子里，“这个小侯爷，你认识吗？”燕堂风担忧的问道。谢绍珽的突然到访让他危机感立现，传闻中的京城第一纨绔子弟，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嗯。”凌霞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谢绍珽喜着红衣，每年他们都要见上一两次，她很难不注意到他。 “那他认出你了？”燕堂风追问。 凌霞继续点头，“恐怕是。”她有点害怕，谢绍珽刚刚看她的眼神，明明是惊异中带着点探究，他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还出现在这里。 “你们之前关系如何？” “不熟。”凌霞向来只和两个堂兄玩耍，其他外男一律不熟的。 燕堂风眉头紧锁，父亲迟迟没有回信，他现在到底该怎么做，这谢小侯爷一看便知来者不善，若真是为针对凌霞…… “你最近都不要离开我身边半步，更不要单独被他碰到。”既然他没有当众揭穿凌霞的身份，那就说明他暂且没有要怎样的意思，可若是单独被他碰上，燕堂风很难不往坏处想。 凌霞没时间去思考燕堂风的话，她心里乱糟糟的，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总感觉接下来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宁小记》正文 第十二章 求你 凌霞心中既害怕又隐隐有些期待的大事迟迟没有发生，倒是萧婉儿一反常态，最近经常带着谢绍珽到燕堂风这里来。 而且她还主动给凌霞道了歉，说那天在小树林一时冲动，希望凌霞能原谅她。态度好的出奇，燕堂风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吃错药了。 谢绍珽每次都只是跟在萧婉儿身边，从不跟凌霞有什么眼神交流，仿佛他真的不认识这么个人。 可他越是这样，凌霞就越是担忧。 一日里，燕堂风被好友拉去喝酒，凌霞装作怕冷不想出门，拒绝了燕堂风要她跟着的提议。可燕堂风很坚持，偏要凌霞跟着他，寸步也不许离开。 又过了几日，凌霞终于等到有个燕堂风没空盯着他的日子。 栖霞书院每月一次的书法会，每月选一个才华出众的学子，随便挑一本书，讲讲自己的感悟，跟佛家的佛法大会很像，不过佛法大会讲的是佛经，燕堂风他们讲的包含却不仅限于佛经。 这种场合，凌霞是不能跟着燕堂风进去的。在萧婉儿的院门口徘徊了一阵，想着待会儿该怎么跟谢绍珽说，才能让他放过自己，也放过燕家。 是萧婉儿的丫鬟发现了凌霞，“你是表少爷身边的书童？”那小丫鬟和凌霞差不多年纪，平日里也见过凌霞跟在燕堂风身边。 凌霞见这小丫鬟没有恶意，便求她道，“我想见见谢小侯爷，你能偷偷的帮我叫他出来吗？”说完还往那小丫鬟手里塞了个小玩意儿，是过年的时候燕堂风给她的金锞子，铸成小兔子的模样，很是可爱。 那小丫鬟本想拒绝，谢小侯爷岂是他一个书童想见便能见的，可没想到凌霞出手如此大方，欢天喜地的就跑进去叫人了。 谢绍珽和萧婉儿正对坐着煮茶看书，那小丫鬟看着自家主子也在，本有些害怕，可是看了看手里的金锞子，一咬牙一蹬脚便跑了进去，管他呢，大不了就是被小姐骂一顿。 “小侯爷，外面有人想见您。”小丫鬟低着头小声说道。 萧婉儿狐疑，“这里怎么会有你认识的人？难道是……？” “是你家表少爷身边的书童？”谢绍珽问道。 那小丫鬟瞬间松了一口气，小侯爷似乎早有预知，看来这一趟是来对了“他请您出去相见。”小丫鬟大着胆子补充道，说完头放的更低了。 萧婉儿冷笑一声，“那你就去见见吧，反正是从前认识的，看她有什么话对你说。” 谢绍珽微微点头。 那小丫鬟领着谢绍珽到了跟凌霞约定的地方就快步跑开了，小侯爷或是自己主子说话，他们做下人的是一律不敢偷听的。小丫鬟跑的飞快，根本没注意到在谢绍珽身后不远处的柱子后面正站着一个人影。 谢绍珽看着前方小小的背影，正对着一丛竹子子发呆。 “凌朝郡主？” 凌霞听见谢绍珽的声音，转过身来盯着谢绍珽的眼睛，突然就直直的跪在地上，前两天才下了一场雪，余雪还未化去，此时凌霞的膝盖就这样毫无保护的落在了雪面上。 谢绍珽从未想过这个从小被镇北王捧在手心，向来只和太子皇子们玩的凌朝郡主，在再次见到他时会是这个反应。 “谢小侯爷，求你放过我。”凌霞一双碧潭般平静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高大的人影，从膝盖传来的彻骨寒意，让她感觉有些难过，想到自己的处境和今天来见谢绍珽的目的，凌霞咬咬牙动也没动。 “凌朝郡主。”谢绍珽面色如常，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仿佛眼前跪的只是一条狗，“我从未想过和江宁王为敌。” 真正不会放过傅凌朝的，是圣上，是萧婉儿，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和他一个闲散的纨绔小侯爷并无干系。 “我不是郡主，傅凌朝一年前在洛阳已经死了，我是家破人亡的金陵苦命人，傅凌霞。”凌霞一张小脸在雪地里冻得发白，可仍然倔强的动也不肯动一下。 “求你，不要泄露我的身份，也不要把我的行踪告诉别人。”凌霞直直的望着谢绍珽的眼睛。 谢绍珽别开眼，这他恐怕做不到了，事到如今萧婉儿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萧婉儿和燕堂风婚期将至，估计萧敬山很快也会知道，到时若是萧敬山大义灭亲，那遭殃的就不仅仅是傅凌朝，整个燕家恐怕都会遭遇灭顶之灾。 “谢小侯爷？”凌霞见谢绍珽不再看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他会不会已经告诉别人了。 “抱歉啊，凌朝郡主，我已经知道了。”一个桃红的身影突然从谢绍珽身后走出来，笑得花枝乱颤。 “想不到堂堂镇北王之女，竟毫无骨气，轻易就给人下跪。”萧婉儿仰着下巴，蔑视的用眼睛余光扫了凌霞一眼，就这样，怎么配得上表哥，简直就是给燕家，给镇北王府丢人。 凌霞低下头，不想去看萧婉儿得意的笑脸，“你故意带她来的？”语气有些失望，她对谢绍珽还是看错了。 “你还是起来吧，雪地里冷，不要着凉了。”谢绍珽说完就转身离去了，傅凌朝想问的自己已经给她答案，接下来的路，跟他无关，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萧婉儿却没走，她优雅地蹲在地上与凌霞平视，右手突然捏上了凌霞的下颚，“你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求燕家救你的？” 凌霞挣脱不开，只觉得自己整个下颚都要被捏碎了。 “也是跪着，求表哥娶你的？” 凌霞生生憋回去马上就要流出来的眼泪，“你知道了，所以你要怎样，杀了我吗？像那天在树林那样？” 这里没有燕堂风，也没有燕羽，萧婉儿要杀她易如反掌。 萧婉儿粗暴的甩开凌霞的脸，凌霞一下被推得趴在雪地上。 “我要你自己走，镇北王谋反就害死了你们全家，你若是不走，也会害了燕家，害了表哥，表哥对你这么好，你要以怨报德？这就是你们傅家的教养？” 萧婉儿离开了好久，凌霞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此地离观风，听雨住的地方不远，她想先到他们那里去缓缓。 三两步便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凌霞拖着根本使不上劲的小腿，小心翼翼的缓步移到了听雨的院子，一路腿都在打着哆嗦。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听雨一边把凌霞扶到屋内，一边心疼的问道。 凌霞勉强的笑了一下，路太滑了，摔了一跤，说着掀起了裤腿，洁白的小腿此刻变得有些红肿，“有冻伤膏吗？” 听雨再度尖叫起来，“你是怎么摔的，把两条腿都摔成这样？脸怎么也有点红？” 听雨一边抱怨，一边匆匆忙的跑去拿冻伤膏，热水，生怕怠慢了凌霞。 凌霞抱着双腿坐在榻上，眼前是听雨模糊的身影，她轻轻把头埋进手臂里，待眼泪吸干了才再度抬起头。 在听雨这边涂了冻伤膏，又被哄着吃了好些点心，喝了热茶，天都快黑了，凌霞这才拖着两条腿回燕堂风那里。 回到院子，凌霞叫了几声，燕羽竟奇迹般的不在，燕堂风的屋里点着灯，凌霞原本没打算进去，她今天偷跑去见谢绍珽，还冻伤了腿，这事不能让燕堂风知道。 “外面冷，还不进来。”燕堂风的声音突然从屋子里传来。 凌霞眼睛一热，慢慢推开房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宁小记》正文 第十三章 再会 “回来这么晚，去哪儿了。”燕堂风盘腿坐在床上，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床前的火盆烧着红彤彤的银丝碳，暖融融的。 凌霞脱了外衣也坐到床上，“我去见谢绍珽了。”想好的不告诉燕堂风，可他一问，凌霞还是忍不住承认了。 燕堂风握起凌霞的脚放在手心，有些不快，“我不是说过别去见他？” 随着脚上的暖意传来，凌霞感到身上从外边带回的寒气正在慢慢褪去。她体寒，到了冬天脚总是冰凉，每晚睡觉前燕堂风都会用手帮她捂热。 “没事，他什么也没说。” 燕堂风无奈的嗯了一声，继续帮凌霞捂脚。 “嘶。”凌霞吸了一口凉气，燕堂风碰到了她的腿。 燕堂风抬眼看着凌霞，慢慢把凌霞的裤腿掀到了大腿上，膝盖以下已经有些发青了。 “怎么回事。”燕堂风面色一沉。 凌霞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没事，自己摔的。” “是不是萧婉儿。”提到萧婉儿，燕堂风的脸色更难看了。 凌霞闻言沉默了一瞬间，“与她无关。”今天确实是她自己主动去找谢绍珽的，萧婉儿的出现应该只是意外。 不过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和燕堂风的关系，迟早都会叫萧婉儿知道，现在她知道了，凌霞反而没那么担忧了。 未知往往才是最折磨人的，她从前总是怕去想，想萧婉儿是个怎样的人，她知道这些事又会怎样。多思必然多虑，现在不用去想，也就不用忧虑。 燕堂风没再发问，默默用内力替凌霞疗伤。浓密的睫毛盖住眼睛看不见神色，只是紧抿的双唇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感受着源源不断的暖流从燕堂风的掌心流到自己的小腿，凌霞突然感到一瞬轻松，“堂风。”凌霞轻轻唤了一声，燕堂风没有抬眼，继续运功帮凌霞化瘀。 感受到一只又软又凉的手在自己脸上飞快的捏了一下，又放下了。燕堂风脸色终于有所缓和，“怎么了。” 凌霞以往都是叫他大哥，或是少爷，叫他的名字还是第一次。 “我以后不见他们了。” 铜盆里的碳一闪一闪的，发出红色的微光，凌霞双腿搭在燕堂风腿上，看着那些燃烧的碳发呆。 感受着腿上传来燕堂风的温度，凌霞心里暖暖的，如果这辈子都能这样，好像也不错。 等到凌霞的脚终于变得温暖，小腿淤血也散了许多，燕堂风吹了灯，又帮凌霞盖好被子，这才躺下身。 刚一躺下，就发觉一双手缠上了自己的脖子，燕堂风不自然的往后退了一退，“好好睡觉，手拿开。”以往都是睡得远远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句话没起到分毫作用，凌霞的手缠得更紧了，还把整个身子都贴到燕堂风身上。 燕堂风无奈，抓住凌霞的小臂放回被子，“不要着凉了。” 这回凌霞没再把手伸出被子，可却环上了燕堂风的腰，燕堂风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放在凌霞肩膀下面，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睡，另一只手揽住凌霞的背。 凌霞舒舒服服的把脸埋进燕堂风颈窝，尽管紧紧挨着燕堂风让她感觉很温暖，也很平静，可萧婉儿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想不到镇北王府的人竟毫无骨气。”“你就用这样的办法求表哥娶你的？”“你只会害了表哥，表哥对你这么好，你要以德报怨？” 用头蹭了蹭燕堂风的下巴，感受到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凌霞终于安生下来，开始努力入睡。 可越是想睡，就越是清醒，凌霞感觉平静了许久的心被什么东西打乱了。 到了下半夜，凌霞轻叹一声，慢慢从燕堂风怀里挣脱出来。 借着窗外的月光，凌霞轻手轻脚的爬下床穿上衣服，又从柜子里拿了件斗篷披在身上，出门前，她呆呆在床边站了许久。 燕堂风睡得很熟，呼吸均匀，斜躺在枕头上，一缕额发斜垂在脸上。 “我身上没一样东西是自己的，连这条命都是九叔救的，有的只有父亲留给我的一颗干净纯洁的心，是我最宝贵的东西。”凌霞俯身，把嘴唇放在燕堂风的脸颊，短暂的停留后，凌霞站起身，“现在我把它给你。” 月色如水，恬静幽深，凌霞走在寂静的夜空下，周围只有脚踩在雪里发出来的咯吱声。 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够了。 凌霞并没有打算往城镇方向走，若是走在官道上，燕堂风可能很快就会找到她。 她选择了一条所有人都绝不会想到的路，南崮山。 一年以来，凌霞趁燕堂风忙的时候，来来回回上了南崮山很多次，所有的路她都很熟悉，就算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雪，也丝毫不影响她沿着山腰的一条小径，直接进入南崮山背后广袤的岳阳山脉群。 她在燕堂风书房里看过地图，知道岳阳山以南有个地方叫作汨罗，离栖霞不远，她打算先就往那里去。 岳阳山系占地辽阔，囊括了多个大小城镇在其中，她相信只要进了岳阳，就绝不可能被人发现。 抱着这样的想法，凌霞一刻也没停，从半夜一直走到太阳升起，鞋底早已踩了一层不薄的冰。 感觉脚下越来越重，肚子也开始咕咕的叫。天已经微微亮了，凌霞回头望了望身后，一排浅浅的脚印从脚下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凌霞皱了皱眉，脚印会暴露她的踪迹。 好在她已经翻过了南崮山，书房里那副地图她今日也带在身上了，再走最多三个时辰，她就能到汨罗。 岳阳山是方圆五百里内最大的山，平日里走的人比南崮山多很多。人多脚印也杂，凌霞即可放心的沿着大路走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凌霞已经能远远的看见汨罗暗灰的城墙，汨罗虽不如金陵繁华，可城中建筑也是星罗棋布，白日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凌霞一步一个脚印，走的脚趾头都都冻僵了，可是她不能停下，太阳出来之前她一定要进城找地方住下，她出来的匆忙，身上除了金叶子没带别的，得趁着人少的时候去换点碎银子。 跟在燕堂风身边这么久，他们每次出门都是三个人，什么都事都是亲力亲为，凌霞无意中学了很多。 又走了好久，太阳却一直没出来，凌霞抬头看了看天，月亮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在天上，取而代之的是满天的黑云。 铁块般的乌云迅速朝着低空聚拢，天暗沉沉的，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汨罗一直下到栖霞。 地上的脚印很快被积雪覆盖，好像从未存在过，凌霞回头望了望掩藏在岳阳山后的南崮山，连老天都在帮她。 再会了堂风，再会了九叔，棠玉，还有燕羽。 从前她生活在镇国王府，有父母疼爱，无忧无虑。后来生死关头，是九叔救了她，把她送到燕家，她和燕堂风成了亲，又有燕堂风护着她。 一直以来，她都活在别人的庇护之下，怯懦胆小，总想着眼前的安乐，全家死了，她连报仇都不敢想。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萧婉儿，谢绍珽，还有洛阳城她高高在上，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皇叔，傅景渊。 这一切，从今天起都结束了，凌霞最后看了一眼笼罩在漫天飞雪中的南崮山，头也不回的走向早已熙熙攘攘的汨罗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宁小记》正文 第十四章 一起走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凌霞布衣轻装，走在刚落过雨的咸阳城，扑面而来的是雨后泥土的芬芳，几个孩子围在街道旁的老柳树下做游戏，口中念的是本地人都耳熟能详的小诗。 干净的街道，清新的空气，还有安静的早晨，恰好都是凌霞最喜欢的。四月初的咸阳，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桃红柳绿，鸟语花香。 凌霞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从去年十月离开栖霞，她一路辗转走过汨罗，岳阳，后来又绕过洛阳，经过几个小城，在四月初抵达了咸阳。 在外边转过一圈以后，凌霞回到落脚的客栈。 从离开栖霞，她每次都选择住在较小的客栈，一来不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二来小客栈人少清净。 可今日，清净的有些过了头。从大堂走到住的房间，一个人也没看见，凌霞回房刚想掩门，一把铁色的长剑突然抵在她脖子上，只要她敢发出声音，那剑就会毫不犹豫的割破她的脖子。 凌霞眉头一皱，慢慢转过身。 两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围坐在她床上，床上似乎躺了一个人，而用剑比着自己脖子的这位壮汉，满脸是血，眼神倒是恶狠狠的。 离开燕堂风半年了，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但是她也知道遇到这种事应该冷静，千万不能激怒对方。 凌霞举起手指放在嘴边，示意自己不会发出声音，一边想走到床边看看什么情况，可那满脸血的男子不肯放下剑，凌霞无奈，看向围在床边的另外两个男子。 凌霞的到来也引起他们的注意，那两名男子同时回过头来，一个蓄着浅浅的胡子，一个看起来稍年少些。 “元一。”那稍年少的男子盯了凌霞些许时间，“让她过来。” 那被叫作元一的这才放下剑，无力的滑坐在地上，原来刚才的凶狠都是装的。除 了头上，这元一身上其他许多地方都有伤，干涸的血迹在黑色衣服上仍然很明显，可见流血之多。 在三个来路不明陌生人的注视下，凌霞走到床边拿出个包袱，从里面拿了瓶金疮药出来递到元一手上。 那元一不肯去接，凌霞就放在地上走开了，“放心吧，那是我平日里自己用的，没毒。” 凌霞走到窗前坐下，不再去看那四个人。 “主子，她这么小的年纪不可能是一个人，要是待会儿有人来找她……”蓄着短须的男子低声说道，他怕行踪暴露，被那些人发现。 凌霞听见抬头看了他一眼，以怨报德来得也太快了，她一进门发现四个不太友善的陌生人，不但没大叫，还拿金疮药给那个叫元一的止血，生怕他们一个不高兴真的杀了自己，结果对方还是不信任自己。 “我没家人，不会有人知道你们在这的。”凌霞自嘲的说道，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哪来的家人。 “主子，老四又吐血了。”那短须男子突然不再跟凌霞纠缠，而是再次望着床上躺着的人，语气里满是焦急，跟刚刚怀疑凌霞时的冷静警惕很不一样。 那被叫作主子的少年男子面色严肃，元四中的这种毒名叫见血封喉，十口血之内若是没有解药必死无疑，从中毒到现在，已经吐了大半了。 他们手上没有必须的几味草药，根本无法制解药。可现在是白天，他们好不容易摆脱尾巴躲在这里，绝对不能再出去。 可若是等到晚上，少年男子沉默，元四等不到晚上了。 “你们是不是想要解药？”凌霞突然开口，“我可以出去帮你们找。”凌霞很容易猜到这几人躲在这里就是因为不能被人发现，否则躺在床上的那名男子伤的那么重，他们不可能不去给他找大夫。 那短须男子听见凌霞说话，隐隐有些心动，可一句话也不说。 凌霞叹了口气，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玉佩交到少年男子手上，“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从不离身。” 少年男子看看手心的东西，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神色痛苦的元四，他们等得，元四却等不得了。 虽然母亲从小教导他主仆有别，这些侍卫跟着他就是为了给他挡刀的，今日元四若是为他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可是他做不到…… 凌霞的眼神很真挚，少年男子起身写了几行字。他就信她这一次，元三已经为他而死，剩下这三个人他一定要带回去。 “去找这几样东西，路上不要跟任何人说话，如果发现有人跟着你，就不要回来。”少年叮嘱道，“否则。”少年把凌霞的玉佩捏在手心，“我就毁了它。” 凌霞没说话，接过纸就离开了。 “主子！”凌霞出门后，门口坐着的元一和坐着的短须男子同时出声，若是主子真的被发现，那他们万死难辞其疚。 “无妨。”少年男子把玩着手上的玉佩，这不是普通的玉，玉质纯净世间罕有，那女子交给他，就一定会回来拿。 主子都发话了，两人不再说话，一个继续静坐，一个开始给自己疗伤。 凌霞迟迟没有回来，那少年男子对着光看手中的小鱼，看着看着忽然睁大了眼睛，这小鱼居然是中空的，鱼腹里刻了一排小字，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豫京燕门。”少年男子低声喃喃道，难道她是…… “主子，最迟今晚，咱们必须离开，不管元四醒不醒。”给那床上躺着的男子喂完解药以后，元一面无表情道。 虽然元四自小和他一起长大，彼此早已亲如兄弟，可什么都比不上主子的安全重要，今晚再不走，那些人很快就会找到他们，元三的死就会变得毫无价值。 到了夜间，元四咳嗽几声，悠悠睁开眼睛。 “主子，走。”元一迅速架起元四。 少年望了望回到这里就没再开口讲过话的凌霞，“带她一起走。” 元一心里很震惊，他们四个人同行已经这么狼狈，要是再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他们行进的速度就更慢，更容易被发现了。 可主子的话他不能不听，元一低头，“是。” 凌霞后退几步靠着墙，“不行，我不想跟着你们，而且我不会武功，只会拖累你们。”凌霞看向少年男子，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少年男子对她一直没什么恶意，还很信任的让她出去帮忙找解药，想带自己同行应该只是一时兴起。 “你必须走。”少年不像白天那般好讲话，说着拉着凌霞的手臂，又反手抓起凌霞之前拿出来的行李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凌霞虽然之前也骑过马，马对她来说就很高了，可从二楼跳下去这种事她真的没试过，吓得瞬间闭上眼睛抓紧少年胸前的衣服。 短须男子早已牵着马在窗户下等着，看见被自己主子圈在手臂里的凌霞，只说了句上马。 四个人三匹马，少年男子带着凌霞，元一带着元四，跟在短须男子身后一路狂奔，不出一个时辰就出了咸阳。 凌霞听着耳旁呼呼作响的风声，背后是少年强劲有力的心跳，路两边的树影一闪而过，只有天上那轮圆月一直静静不动的挂在空中。 好不容易过了半年安静的生活，现在又被卷入这无端的灾祸之中，前路会到底如何，凌霞自己心里没底，不过无论怎样，只要不祸及燕家，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宁小记》正文 第十五章 办法 一路狂奔，又过了好几天，他们总是在夜间行路，白天就躲在客栈或是树林里。 凌霞有些烦了，她体力没有这几个人好，不习惯长途跋涉，而且骑马太颠簸了，一路下来她每次下马都有点站不稳。 “你们这样到底要逃到什么时候？”又是一个白天，一行人没在天亮之前赶到城镇，只好躲在树林。 元一等人都不说话，少年男子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人，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连日奔波，他们只会越来越累。 可追兵不止一批，他们这样迟早体力耗尽。 “你有办法？” 凌霞苦着一张脸，“到底有多少人在追你？” 看这一群人都不像普通的样子，却被搞得这样狼狈不堪，凌霞不信追杀他们的人只有一批两批。 少年男子闭上眼睛，“加上之前伤了元四那些人，已经来了三波，后面还有多少人我不清楚，估计我不死是不会停的。” “主子！”短须男子和元一元四突然同时单膝跪地，“我们一定护送主子安全回去。” 凌霞摇摇头，“按你们现在的样子，不要说是护送他，你们自己都命不久矣。” 三天前他们在路上遭遇过一批人，那些人个个心狠手辣，明显是要置他们于死地，要不是他们跑得快，估计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三人沉默，元一几天前就身负重伤，元四又中过毒，这女子说话虽然难听，可也不无道理。 “你们还有没有其他人？”凌霞看似不经意的问了这么一句。 她早看出这少年男子身份不一般，跟着这几个人都对他异常恭敬，为了他的命可以牺牲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镐京还有我们的二十个人。”短须男子口道，如果他们三个也死了，那里的元二就会接替他们，带着剩下的人护送主子回去。 凌霞略一思忖，“既然你们有这么多人，与其被动逃命，不如反客为主。” 少年男子抬头，他没想到一个眼前这个小小年纪的女子居然能提出这样的想法。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这种办法，与其一直被敌人追着，不如化主动为被动，只是母亲一直来信催他，五月初五端午之时一定要回家，仓皇赶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们不能耗费太多时间在那些杀手身上，可现在，如果再不改变策略，他身边这群人能不能保命都说不准，更别提按时回去了。 “马上召集镐京所有人过来，我要在五十里外长风亭伏击现在这个尾巴。” 他口中的尾巴就是之前伤了元一元四那批人，这些人阴险狡诈，从偷袭他们的路数来看，绝对不是什么正派人士。 手里也没什么东西能将他们一击致命，连用毒用的都是见血封喉这种普通毒药。 可就是这样一群人，如同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趁他们不注意就暗地里偷袭一下，一旦他们全力反击那群人就逃走，一路跟了他们三百里。 元一等人虽有疑问，可对主子的决定他们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利。同时低声应下。 “对了，同行好几天了，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说话的是元四，是这几个人里看起来最和善的一个。 凌霞出神，从前她是傅凌朝，后来傅凌朝死了，她又要叫做傅凌霞，可这两个名字，她现在一个也不能用。 傅这个姓氏本就稀少，不是她现在一个孤儿背负得起的。 “我叫凌霞。”凌霞轻松的笑了笑。 “元曜。”少年男子冷不丁冒出一句。 凌霞有些惊奇，随后又释然，那元四问完话后便退开了，真是一个及时为主子分忧的好下属。 “元曜？”凌霞皱眉，元这个姓氏在中原很少见，难道他们是北番人，可现在不是追问他们身份的时候，她对这些没兴趣。“你到底什么时候肯让我走。” “你不用走了。”元曜冷冷的道。“我要带你回北漠。” 听到北漠两个字。凌霞惊出一身冷汗，听燕堂风说，北漠不是一个太太平的地方，不仅内乱不断，每年冬天还会到边境抢汉人百姓的粮食，要不是有嘉峪关拦住他们，估计早就挥兵南下了。 想不到这群人居然会是北漠人，更没想到元曜会这么痛快的告诉她。 凌霞愣了那么一瞬间，“你疯了？你带我回去干什么。” “你不是说没有家人吗，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家人，还有我母亲，你也可以叫她母亲。”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了了，凌霞一下站起身来，“你什么意思。”她警惕的望着眼前这个少年男子，还有站的远远的另外三个人，面对这么多人，如果眼前这个人不肯开口放她走，她想跑是跑不了的，此时除了讲道理别无他法。 “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跟着我，我会保护你。”元曜依然冷着张脸，仿佛天生就不会笑一样。 凌霞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开什么玩笑，我在认识你之前没有遇到任何危险，而且跟着你好像比我自己更危险吧。” “我不死你就不会死。” 凌霞沉默，不再试图跟眼前这个初见时感觉还算友好，实则既不讲道理，又很固执的少年说话，他这是铁了心让自己给他陪葬了，以怨报德说的就是他们这群人了，素不相识，她还救了他们一次，可换来的就是这样的回报。 “我可以教你习武。”元曜突然又冒出一句。 他看得凌霞能独自一人在外生活，靠的仅仅是谨慎和聪明，没有武功傍身，遇到他们这种人根本毫无办法。 凌霞有些顾虑，习武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事，难道他真的铁了心不让自己走了。“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走。” 沉默片刻，元曜慢慢开口，“不习武，难道你想一辈子被人欺负，躲躲藏藏像只老鼠？”看到那块玉佩上的字以后，他隐约猜到凌霞的身份了，也知道了她说的没有家人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在躲躲藏藏？” “孤身一人在外，你不是在躲躲藏藏，难道想让人以为你在云游天下吗。”元曜语气很轻慢，可又处处为凌霞着想，“难道你就没想过，等你身上那些金叶子用完该怎么办，沿街要饭吗，你干得出来？” 凌霞咬着嘴唇，她真的没想过，之前离开燕堂风，只是为了不给燕家惹祸，今后的生活只能是过一天算一天，她既无一技之长，又无武功傍身，这么说来，跟这群人待在一起，长久说来的确比她自己一个人好多了。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元曜对她没有恶意，至少不会杀她，自己若是跟着他们，一来可以互相照应，而来她的确可以考虑元曜说的习武，她现在年纪还小，学什么都来得及。 学会之后，她就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也不会再任人欺负，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一阵深思熟虑之后，凌霞点点头，“好，我答应你，可你也要答应我，等我学会以后，就要放我离开。” 她不想一辈子都不明不白的跟着几个陌生人，当初在燕家的体会到的冷暖，她不想跟着这个叫元曜的再体会一次。 “等你打得过我的那一天，我就放你走。”元曜见凌霞点头，也毫不含糊的做出承诺，只是他没告诉凌霞的是，他习武十多年，凌霞想要赢他这辈子几乎是不可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