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冢记》 正文 第一章 三寸邪谷深难测 朗朗万里是晴空,大雁衔云伴清风。 暖阳徐徐往西沉,薄雾微微映山红。 这是一幅很美的画面,我想看了这四句后每个人的脑中都应该会产生些遐想,这正是此地此时的景象。 太平山自古俊俏,虽然不高也不险,却是怎么看怎么喜人,因为它被风雕刻得四四方方的,俗话说北风如刀,太平山就被长年累月的北风活生生削成了一块板砖,恐怕是天下独有的形状,只是此地罕有人至,故山虽好却不为人所知。 随着岁月变迁,山上竟然建起了一片庄院,时近黄昏,庄院里一间屋情况,连忙赶到榆林,可惜去得未免太晚了些,只在乱葬岗上找到了他父亲的尸体,已然溃烂难辨。 张凌虚自知无处说理,含着丧父之痛来到舅舅家,想把钱要上安葬亡父,谁知他狼心狗肺的舅舅居然拒不认账,连埋葬姐夫的几个子也不肯出,还吓唬张凌虚说革命党人株连九族,让他赶紧跑,张凌虚年纪尚轻,竟信以为真,无奈只能将父亲草草地埋了,飞也似的逃离榆林,回到村里将家里的房屋田地贱卖给村里的富户,带着妻子跟襁褓中的儿子逃出了神木,路上遇到了同样携家带口从神木逃难出来的张一盛和白万里,众人结伴一路向西北方向逃去。 历经数日,众人来到了这座中规中矩的小山前,张凌虚被山貌吸引,让大家歇下脚来,张凌虚围着小山转了一圈,竟在山腰处发现了一个山洞,山洞里摆着两只陈年旧箱子,其中小箱子里放着几本古卷和一些铜器,大箱子里放的全是金银财宝,东西不少,但这些是谁留下的,洞里没有半分线索可寻。 三人将金银平均分了,张一盛和白万里都不识字,就把小箱子给了张凌虚,张凌虚当时也没有细看,出来就继续行进,没过多久到了一处偏远静谧的地方,张一盛和白万里各找地方安了家,张凌虚则暂时住在白万里家,当时有大量农民从晋、陕、冀一带出来,落脚绥远(今内蒙古中部)、宁夏等地垦荒谋生,也有不少生意人到包头、归绥等城市买卖货物,这种现象就是著名的走西口。 在白万里家住了几天,两人交谈时白万里一语点醒张凌虚,原来榆林已经更旗易帜,归了革命党,他去了不但不会被牵连,反而脸上有光,就算张父不是革命党,但他是因革命党而死,至少也能得些补偿,张凌虚也不求什么补偿,只求安葬先父,于是将家人安顿在白万里家里,孤身一人回到榆林,这里果然换了一片天,他将父亲风光大葬,他舅舅见这小子几个月不见就发达了,以为他爹真是革命党,又来巴结,张凌虚啐了口吐沫转身就走。 回到绥远,张凌虚雇了一队工人来到太平山,用时半年在山上兴建了这处院落,张凌虚一家就此住在了山上,闲居无聊,有一天张凌虚忍不住拿出了那只小箱子,看起那些古卷来,竟都是讲述捉鬼降妖、占卜观星的奇书,那些铜器都是制妖克鬼的法器,他一看就入了迷,说他聪明也一般,但这些书就是一看便懂,书中讲述诸般神奇术法不可言表,俨然置身他处。 如此一过就是十几年,张凌虚已是年过而立的中年人,先后又生了一子一女,经过十几年的修习,他已将古卷上的本领掌握极精,古卷上有占卜之法,他算出自己将来要遭遇横死,天命不可违,张凌虚恐暴殄天物,遂有了收徒之意,这才在山上插了这“灭邪门”的旗子,取的是消灭邪物的意思。 之后张凌虚便动身下山寻找有缘人,他首先去探访白万里和张一盛,三个老友摆了桌酒,张凌虚说出此次下山目的,张一盛和白万里无比惊奇,白万里当即将自己的长子托付给他,希望能够成才,张凌虚见这个孩子也是有些天分,欣然带走。 当时的中国极为乱套,直系奉系军阀为争夺中央政权不惜撕破脸皮,先后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的战争,社会一片动荡不安,内有军阀角逐土匪横行,外有列强觊觎租界林立,百姓着实苦不堪言。 张凌虚踩着战争的尾巴,找到了八个孤儿,将他们一起带回太平山,按照出生年月将他们和自己的两儿一女排了个名,并以青字论辈,老大白青竹,正是白万里的长子,老二乔青石,老三刘青远,老四赵青山,老五方青鹿,老六郝青杰,老七张青玉,是张凌虚的长子,老八张青笃,是张凌虚的次子,老九任青全,老十金青俊,老十一石青成,最小的张青青,是张凌虚的千金,过了几年张一盛将年仅六岁的曾孙青安送上了山,成为了老十三,张凌虚将他在古卷中学到的东西倾囊相授,青安虽然年幼,却聪慧异常,学得飞快。 时间一晃而过,这十三个弟子在张凌虚的精心培养下都长大了,由于每个人的智力高低不同,所以掌握的程度也各有不同,张凌虚看着灭邪门后继有人也是欣慰得很。 炊烟飘荡,饭很快就端上了桌,院子里摆着几张桌子,用来议事讲课和吃饭,张凌虚坐在上方,这位祖师爷看起来当真是威风凛凛,他的头上扎着个髻,西北风吹过,他的衣服飒然摆动,胡须荡然飞扬,看起来道骨仙风,也是颇有些一代宗师的气质。 底下众弟子见师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都不敢先动,张凌虚只是不住打量众人,过了片刻,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这时只见张凌虚挥了挥手,高声道:“徒儿们,静下来。” 众人纷纷看向他,张凌虚环视一周,问道:“你们跟了我多久了?”底下一个人答道:“三五年、七八年、十几二十年。”回话的是老三刘青远,张凌虚斥道:“你这灰猴(坏小子),到底几年?” 刘青远道:“师父您忘了?青安上山最晚,才不过三年,我和老五上山七年,其他几个师兄弟比我俩早一年,您儿子和闺女自然有多大年纪就跟了您多少年。” 张凌虚这才点了点头,道:“时间过得可真快,都八年了,你们知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光景?” 众弟子纷纷摇头,他们很少下山,自然不知山外事,张凌虚又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你们的家人是怎么死的?”刘青远道:“当然记得,那些穿着军装的杂碎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总有一天要他们血债血偿。” 张凌虚假咳了一声,道:“当年军阀混战,势力此消彼长,凶手恐怕再也找不到了,报仇之事不提也罢,我昨晚夜观天象,发现凶星现世,此乃不祥之兆,倭寇垂涎我河山已久,近年来不断地生事,我看迟早要刀兵相见,不反抗就会有更多的人变得像你们一样无家可归,这是一场关乎民族存亡的大灾难,我灭邪门非出手不可。” 众弟子连连点头,张凌虚问道:“你们有没有胆子对付他们?”刘青远喊道:“怕个球。”几个弟子纷纷站起,学道:“怕个球。” 张凌虚凛然道:“好,不愧是我亲自找的徒弟,勇气可嘉,不过倭寇可不是寻常之辈,所以我要考验考验你们,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本事,山后的三寸谷不知道你们去过没有,多年前有近千人死在那里,所以谷里就郁积了一股怨气,久而久之,里面就成了众多妖邪之物的聚居地,我曾经去看过一次,里头果然是邪得很,我现在要求你们两两一组,青青你就随便挑一组跟着吧,每组给我捉十支鬼回来。” 众弟子欢呼了一声,张凌虚又道:“我已经吩咐吴婶去做两天的干粮,好了之后就让青青给你们送去,另外每组发一小盅灵根水,以便你们通灵眼之用,你们现在就回去准备,等干粮一送到就立刻出发,切记一点,这不是你们一个人的任务,要学会保护自己的同伴,任何人都不许有什么闪失,不管能不能完成,后天务必回山,巳时在院内议事。” 众弟子答应一声开始吃饭,吃完后纷纷散去,回住处准备东西去了。 在十三个弟子中,张凌虚最喜欢的就是刚才不断答话的老三刘青远和老五方青鹿,这二人本是同乡,平时总在一起玩耍,刘青远十分聪慧,常常能用一句玩笑话解决大事,他的胆子也大,张凌虚第一次拿真僵尸做示范的时候,只有他敢去摸僵尸的鼻子。 老五方青鹿虽然学得差,但他人老实敦厚,人品没得说,他一心想学好本领给惨死的家人报仇,只可惜天资有限,还不如小师弟张青安悟性高,可傻人有傻福,张凌虚的爱女张青青对方青鹿极是青睐,也许是看重他人好,平时总是围着他转,让其他师兄弟好生嫉妒,张凌虚看在眼里倒也没有说什么,毕竟爱屋及乌,老实自有老实的好处。 方青鹿回到住处,从柜子里找出自己的包裹,将几件法器从包裹里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擦着,这时一个提着篮子的女子从外走来,她也不敲门,直接就走了进来,看来是进惯了,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大纸包放到方青鹿桌上,问道:“五哥,你跟谁一组?” 方青鹿道:“当然是和三哥了。”那女子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又道:“好吧,那我也和你们一组。”方青鹿皱眉道:“这…” 这女子就是张凌虚的爱女张青青,她今年刚十八岁,眉眼姣好,清纯可人,梳着两条大麻花辫子,模样生得水灵灵的,她见方青鹿好像不愿意,撅起嘴道:“咱们师兄弟一共十三个,别说是两个人一组,就算三个人四个人一组,也肯定有一个人剩下,这个人自然是我,师父他不放心我,这才让我随便挑一组跟着,让我捡个现成的便宜,为了不让别人嫌我累赘,我只好来拖累你了,反正你不能嫌我。” 方青鹿也坐了下来,道:“要不你别去了,就留在山上吧,谷里太危险,你也知道我本事不好,我怕保护不了你。” 张青青气道:“不行,这么好玩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去?有三哥在什么也不用怕,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关键时刻还说不上谁保护谁呢。” 她怕方青鹿还不同意,赶紧站起来道:“就这么定了,我还要去给其他师兄送干粮,你们等着我啊,我不来可不许走,走了我就一个人追进谷跟你算账。”说完跑了出去,方青鹿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张青青送来的干粮装进包裹,去找刘青远商量去了。 刘青远大方青鹿三岁,他们俩是一个村的,小时候一起光着屁股玩耍,感情极深,家乡巨变,两人四处乞讨相依为命,后来一起被寻访的张凌虚带上山,刘青远对方青鹿像对亲弟弟一样,有好吃的都给他,有好事都想着他,刚上山时一群小孩少不了打闹,刘青远一直都护着他。 傍晚,众人一起向三寸谷进发,出门时都用灵根水通了灵眼,这样就可以看到鬼了,效果足以维持到后天回山。 一路有说有笑,小师弟张青安今年刚九岁,他娘在放驴的时候生的他,所以给它取名叫赶驴,上山以后才叫青安,所有人都叫他小驴儿,他虽然只有九岁,但一点也不怕鬼,他的悟性也好,虽然上山仅三年,但本领却直追猛赶,至少比方青鹿强上许多,平时就是大家的开心果,今天第一次能亲自去捉鬼,张青安显得十分兴奋。 郝青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道:“小驴儿,敢捉鬼么?”张青安道:“当然敢。”郝青杰笑道:“鬼可十分吓人,见到别吓得尿了裤子。” 张青安不屑地扬了扬头,道:“六师兄你放心,我绝不会尿裤子的,就算尿了我也偷偷把裤子拧干,绝不让你看见。”众人哈哈大笑,郝青杰又道:“拧哪能拧干了?你要是尿了就偷偷告诉我,我生堆火给你烤烤。” 张青安道:“好的好的,我也带火柴了,六师兄你要是吓尿了也喊我,我也给你生火,你要是嫌丢人我也可以替你烤,反正我年纪小,大家不会笑话我的。”众人又是大笑。 一路说笑,很快就到了地方,众人两两一组分开走了,刘青远选了正南方向,他们就是从北边来的,向南走才会越走越深,料想肯定会碰到很多妖魔鬼怪。 三人漫步在树林间,谷里看起来一片祥和,完全不像张凌虚说的那么可怕,接近月中了,此时虽然刚入夜,但月亮已经早早挂在了天空。 这里长年也没人来,石头上都是一坨一坨的鸟粪,杨树因为没人修剪,枝叶看起来乱糟糟的,树根底生着些不知名的菌菇,各种味道混合起来,呛得人直捂鼻子。 走了一个时辰,半个鬼也没见着,现在还没彻底到夏天,夜里还是有些冷的,方青鹿见张青青冷得发抖,忙道:“三哥,咱们找点干树枝生堆火歇一歇吧。” 刘青远看了看他,见他在看张青青,也侧过头看了一眼,笑道:“你小子还懂得怜香惜玉呢?我以为你只知道念咒练功。”方青鹿气道:“只知道念咒练功的好像是你吧?” 刘青远道:“没办法呀,山上就青青一个女的,要是她每天围着我转,我肯定也没心思用功。”说完他就捡树枝去了。 方青鹿回头看了看张青青,天虽然黑了,但还是能看出张青青的俏脸微微泛起了红,方青鹿本事没学好,让刘青远说的好像他把心思都用在了张青青身上一般,方青鹿窘道:“我也去捡点干草,你就在这等着吧。” 说完他也遁走了,不知不觉就走出了里许,这季节干草少得可怜,这里的树没人打理,所以掉在地下的树枝也并不多,好在终于捡了一点,他拔了根青草将树枝绑上正准备返回去,忽然有一棵树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棵树的半腰上有一个碗口大的洞。 方青鹿将干草放在地下轻轻走了过去,他走得极小心,这种树洞里肯定是住着什么动物。 方青鹿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离那洞只剩两三步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咝”“咝”的声音,方青鹿赶忙停下脚步,注视着那树洞。 果然,一只蛇头从洞里伸了出来,方青鹿退后几步,心里闪出一丝失望,他摸了摸手中的剑,这才想起他拿的是柄木剑,妖魔鬼怪最怕的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剑,而是桃木剑器,所以捉鬼降妖一门的人随身携带的都是木剑,这木剑对付妖物自然是管用,但除此之外它无疑和一根木棍没什么分别,那蛇缓缓爬出,沿着树身爬到了地面,嘴里不断吐着红信向方青鹿这个外来客示着威,蛇身竟有方青鹿手臂粗细,蛇头足有方青鹿的拳头大,约莫五六尺长。 方青鹿吓得哆嗦了一下,包袱里还有几件法宝,但此时无疑也是一堆废品,不过幸好他已经退后很远,有足够的时间逃跑,可是就在他准备捡起他的干草跑开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沉沉的呼气声,那声音沉闷已极,还夹杂着一种沙哑的吱吱声,接着方青鹿就听到一种更可怕的声音,这个声音类似于人的脚步声,但又完全不像,哪个人走一步需要这么长时间?哪个人走一步落地如此沉重? 方青鹿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僵尸,张凌虚说过谷里妖邪,所以不管出现什么妖物都不足为奇,而且张凌虚以前让他们见过真僵尸,僵尸的肉身萎缩,腿脚无法弯曲,所以只能蹦着走,这样一想,后面好像还真是僵尸,方青鹿恐惧袭上心头,就这么一走神的工夫,前方的蛇已经爬近了,背后的声音也越来越近,跳几步就沉沉地呼气一次。 方青鹿没敢回头,他的手有些发抖,他本来就学得不怎么样,而且以前师父用的那些僵尸都是被定住的,谁并没有真正和妖物较量过,他将手伸进怀里,轻轻摸出了乾坤镜,准备突施重手,乾坤镜是张凌虚给他们的一件法宝,也是方青鹿唯一练熟的法宝,此时也是他唯一能用的。 蛇已经到了眼前,再不躲真要被它咬到了,身后的东西也已经跳到了近处,方青鹿再不迟疑,猛一纵身离地而起,回头就将乾坤镜推了出去,口中同时念动咒语,只见乾坤镜骤然发出一股白光,在他手中打个圈儿,光芒瞬间变大,向前击了出去。 刘青远本来是想吓吓他,谁知他竟然这么果断,直接就放大招,幸好刘青远反应快,猛地向旁一闪堪堪避过,白光砸在树上,咔嚓一声,小树应声而断。 方青鹿见是刘青远,慌了一慌,但是乾坤镜已经收不住了,还好刘青远躲开了,方青鹿跳到一旁,急忙喊道:“三哥小心蛇。”那蛇咬方青鹿不着,又转向刘青远,此刻它距刘青远仅仅三尺。 刘青远刚才没看见蛇,这才来吓方青鹿,此刻一看,不禁一凝神,不过他丝毫不慌,他拔出木剑,在蛇眼前左右晃动,蛇的眼睛最不发达,竟然跟着刘青远的剑也左右晃动起来,刘青远渐渐放慢速度诱蛇来咬,那蛇果然猛地一下就咬了过来,不过它咬的并不是剑,而是刘青远的脚,到底蛇还是能区分出活物和死物的。 这一咬速度当真快,刘青远刚才能躲开方青鹿的一记乾坤镜,可见身法灵活,他左跨一步,躲开这一咬,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木剑顺势一拍,不偏不倚打在了蛇头上,蛇被打偏在一边,不过这一击并不致命,它又立了起来,蛇头东晃一下西倒一下,像喝醉了一样,估计眼里在冒金星,刘青远又近前一步,木剑准确地打在它的要害上,这回它彻底倒了下去。 方青鹿见蛇不动了,这才问道:“你为什么吓我?”刘青远道:“我就是逗你玩玩而已,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连看也不看一眼就扔乾坤镜,要不是我反应快,就被你一镜子打死了。” 方青鹿笑道:“你这不是没事么?哈哈,再说打死了也不要紧,师父不是让来捉鬼么,正好我顺便把你捉了,也算三哥你成全小弟。”刘青远啐道:“呸!师父让你来捉鬼,你就把你三哥捉回去了?知道的是你失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哥惹着你了。” 方青鹿哈哈大笑,刘青远将那条蛇挂在肩上,抱起了他捡的柴火,方青鹿也捡起乾坤镜和他刚才找到的树枝,两人开始往回走。 远远看见张青青还站在原地,两人紧走几步回去,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将柴火点了起来。 烤着火,三人拿出干粮来吃,张青青道:“这里好大呀,走了这么半天连一个别的师兄也没见,这三寸谷的名字也不知是谁给取的,简直是瞎取。” 方青鹿道:“我听师父说过,这里原本是一个状师隐居的地方,后来不知谁传出他这里有宝藏,天下这就不太平了,一大帮江湖人士纷纷来抢,互相厮杀,最后只有一个人活着拿走了宝藏,这就是这里死了千人的原因。” 张青青道:“可是这跟谷名有什么关系呢?”方青鹿道:“状师靠三寸不烂之舌混饭吃,可能这就是原因吧。”刘青远摇头道:“非也非也,五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个状师本名叫做陆三寸,他的娘体弱多病,他出生的时候只有三寸长,就像个耗子一样,因此得名。” 正说着,旁边的树林里忽然传来“唰”的一声,像是草被拨开的声音,三人顿时警觉起来,刘青远从地下一跃而起,张青青吓得缩在了方青鹿身后,轻轻拉着方青鹿的后衣襟,方青鹿回手护住张青青,另一只手伸入怀中,又准备掏他的乾坤镜。 谁知树林里只响了一下就又恢复寂静,刘青远喊道:“什么人?”树林里一无回应,刘青远猛地一扭头,又向另一个方向喊道:“什么鬼?”他侧耳仔细听了听,再没听到什么响动,说道:“大概是什么动物吧。”他刚放松警惕,树林里又是“唰”的一声,这次他听出了方向,喊道:“老五你保护好师妹,我去看看。”说完向声音发来处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就听有人喊道:“三哥你别过来抢啊,这鬼是我们先发现的。”是老六郝青杰的声音,方青鹿吁了口气,转身拍了拍张青青的胳膊,道:“青青别怕,三哥和老六都在,咱们也过去看看。”张青青道:“那你得让我拉着你,不然我不敢。”方青鹿道:“好好好,我始终保护着你。”说完拉着张青青的手,也向刘青远的方向走了过去。 穿过几棵树,走了半里地,赫然看见郝青杰和张青安围着一团青色火焰,那团火焰有三尺来高,淡青色的焰苗熊熊燃烧着,张凌虚曾经讲过,鬼是人死了以后留在世上的一口气,能够幻化人形,正常情况下,鬼会保持生前的人模样,当它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可以变化出各种恐怖的姿态,当它准备逃跑时会变成鬼火,逃得相当迅速。 那支鬼看起来十分焦灼,不停地左右试探想要逃出郝、张二人的包围,但是二人丝毫不给它机会,郝青杰手里拿着收鬼用的葫芦,张青安人虽然小,却也绝不含糊,手里拿着困妖网,伺机罩住它,困妖网是张凌虚用泡过驱邪药酒的绳子编的,妖物一旦被罩住,万难逃脱。 那鬼蹦了两下,忽然变成了一个蓝脸人,獠牙巨口,身上脸上沾满鲜血,向着张青安大张其口,黑血从它嘴里喷出来,模样狰狞极了,张青青吓得尖叫了一声,紧紧地挽住方青鹿的手臂。 张青安轻轻往前踱了一步,猛地将手中困妖网的一端甩出,郝青杰跳起来接住,向下一兜想要直接罩住它。 那鬼见连个小孩都吓不到,顿时觉得鬼脸丢尽,只得迅速往旁边一闪,躲开了困妖网,向方青鹿这边冲了过来,张青青吓得直往方青鹿背上贴,嘴里直喊娘,刘青远欺身过来挡在前面,他不知从哪里抓出一把小米,念了几句咒语将小米往前一撒,正撒在那支鬼身上,那鬼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抽搐着显得十分难受,刘青远从腰间摘下收鬼的葫芦,不等郝青杰开口,拔开塞子将葫芦口对着那支鬼,用另一只手轻轻扇了扇,那支鬼就飘进了葫芦里。 郝青杰急忙跑过来,道:“三哥你不厚道吧?是我们先发现的。”刘青远耍赖道:“谁说是你们先发现的,你们哪只眼睛看见了?”郝青杰急道:“我们五只眼睛全看见了。”刘青远奇道:“哪里有五只眼睛?你是马王爷还是二郎神?” 郝青杰连忙道:“我是说咱们五个人的眼睛都看见了。”刘青远哈哈笑道:“瞧把你急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三哥不抢你的,好歹也得有个哥哥样,把你们的空葫芦给我一个。”郝青杰这才道谢,换了葫芦就走了。 方青鹿看着他们远去,道:“老六都捉到一支了,咱们要不也赶紧去找?”刘青远道:“着什么急了?鬼是你想找就能找见的?这么大个山谷,你在明鬼在暗,你在走鬼在看,你说些什么鬼都能听见,此刻就算这里有一万支鬼,听见你是来捉它们的,肯定躲开八百里远,一个也不剩。”张青青道:“那咱们也不能不去捉呀。”方青鹿忽笑道:“对的对的,咱们就坐在这。”张青青不解,问道:“坐着干嘛?难道等鬼自投罗网?” 刘青远笑道:“妹妹你说对了,咱们就是坐在这,等鬼自投罗网来。”张青青道:“哪支鬼这么傻,会自己送上门来让你捉?”刘青远道:“鬼不傻,是你傻。”说完哈哈大笑,坐回了火堆旁。张青青气道:“你才傻呢,五哥,三猴子他说我傻,你帮我揍他。”方青鹿道:“那是你三哥,怎么成三猴子了?没大没小。” 张青青道:“谁让他说我傻的。”方青鹿道:“要是我也说你傻,我也成了五猴子了?”张青青道:“对呀!难道你也觉得我傻?我傻在哪了?”方青鹿道:“三哥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鬼听见你要捉它,会到处躲你,现在谷里有十个大仙在满谷找鬼捉,鬼们不得吓得到处跑?跑着跑着就跑到咱们这来了。” 刘青远拍手道:“不错不错,你个笨小子现在越来越能跟上我的境界了。”张青青不服气道:“你俩一唱一和的,话不能清楚点说呀?非要打哑谜。”方青鹿笑道:“三哥很多时候都是这样,话只提一半,跟他走在一起,不动动脑筋会把他气死的,我也是跟他多年习惯了。” 张青青道:“难怪师父要叫他灰猴,我偏不动脑筋,气死他。”刘青远道:“人啊,说话最好有点言外之意,要是句句都说得清楚明白,你在别人眼里就变得一钱不值了。” 三人就这样坐在火旁一边闲聊一边等待,周围一旦有风吹草动,刘青远都第一个去查看,但一直都没有鬼来。 子时很快就到了,月亮端端照在当空,阴恻恻的,倒也颇有些萧瑟。 传说子夜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候,其时鬼门打开,群鬼游荡,人们一般都认为鬼只在夜间出来,太阳是鬼最惧怕的东西,其实这完全是错的,用现代科学来说,太阳只是一颗发光发热的恒星,它并没有驱魔克鬼的作用。 有人就要问了,那为什么白天看不见鬼呢?因为你晚上也看不见,鬼想让你看见你自然就看见了,捉鬼的人之所以能看见,那是因为他们用古人数千年所研究出来的方法,可以借助某样东西或者某种特殊手段来让鬼现形,比如他们用的灵根水就是其中一种。 这个地球本来就不是只有人类,跟人类共同存在的,有动物、植物、鬼、妖、魔,甚至天上的仙人,只不过人类是占主导地位的,他们吃动物、砍植物、捉鬼、降妖、驱魔,至于天上的仙人,好在目前人类还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半夜的人容易困乏,张青青渐渐打起了盹,往常这个时间早睡了,方青鹿脱下自己的大褂给她披上,叫她枕着包袱先睡,张青青本来想再陪他们一会,可眼睛实在是睁不开,很快就睡着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丑时,方青鹿也有些困了,刘青远却还很精神,他见方青鹿头一栽一栽,生怕他把脖子闪坏了,道:“困你也睡会吧,等我瞌睡了叫你起来换岗。”方青鹿强打起精神,道:“我不困。” 刘青远道:“不困你在这练点头神功呢?你是不是怕着凉了,也要我脱大褂给你?”方青鹿笑道:“这样也好。”刘青远瞪他一眼,脱下大褂扔给他,道:“同样是脱大褂,你就是怜香惜玉,我只是苦了自己。” 他话音未落,身后忽然“嗖”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飘了过去,刘青远猛地转过身左右看,但是什么也没发现,他回过头来,问道:“你看见什么没有?”方青鹿刚才正对着他看得真切,道:“好像有一团白影飘了过去。”刘青远问道:“往哪边去了?”方青鹿道:“右边。”刘青远急忙回头,但又转过来,问道:“你的右还是我的右啊?”方青鹿道:“我的右。” 刘青远“哦”了一声撒腿追去,方青鹿顿时又来了精神,他也想去看看,但一想他走了没人保护张青青,只好作罢,张青青此刻睡得正香,他不忍心叫醒她,站起身来盯着刘青远去的方向,希望能看到什么,但是刘青远已经去远了,什么也看不见。 刘青远巡着白影一路追来,进了树林白影忽然不见了,刘青远放慢脚步仔细地找着,一股风吹来,风中竟然夹着一股酸臭味,刘青远闻了闻,心里一奇,向气味传来的方向寻去。 没走几步,赫然看见前面树上吊着具尸体,刘青远急忙走过去,风吹着尸体一荡一荡,尸体的正面慢慢的转了过来,只见那尸体面色白得像抹了石灰,眼睛完全凹了回去,嘴唇是深紫色的,舌头伸出来足有三寸长,模样甚是恐怖,他的衣服被风化成了条状,风中的臭味正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显然已经吊死很久了,刘青远叹道:“可惜呀,好好的人就这么死了。” 周围没人,刘青远自言自语道:“这样吊着一定很辛苦吧?人的脖子是致命要害,抓不得挠不得掐不得拴不得,但是鬼不一样,鬼就是一团气,拴上绳子吊上一个月也没感觉,尤其是吊死鬼,更是轻车熟路。”刘青远看了看吊着的那具尸体,又道:“还装?” 他弯腰捡起一颗石头向那尸体头上砸去,谁知那尸体恰好被风吹向一旁,石头砸空了,刘青远笑了笑,又捡了几颗石头,刚想扔出去,那死尸猛然睁开了眼,只见他血红色的眼珠瞪得像鱼泡,三寸长的舌头在脸前一颤一颤,说不出的恶心,刘青远还是笑道:“风这么大你也敢伸着舌头,不怕闪着?”那死尸浑不理他,吱呀怪叫着,眼睛里流下血来。 刘青远又一颗石头扔出,那死尸侧身躲过,仍旧一副恶相瞪着刘青远,刘青远再扔一颗,那死尸一歪头,也躲了开,刘青远道:“你逗我玩呢?”他将手中一把石头一齐扔了出去,那死尸抖了抖,挂它的绳子忽然就没了,它又变成一团白影逃了出去。 刘青远紧追几步,一把揪住它的后领,那鬼回过身来,张口就向刘青远肩头咬来,它的牙齿尖利,嘴有碗那么大,这一口要是咬下来,整个肩膀都要被咬掉了,幸好刘青远反应快,他脚下一扫,手上用力一带,就将它横着摔倒在了地下,那鬼犹自挣扎,刘青远一把解下腰间的葫芦就将它硬塞了进去。 收起葫芦,刘青远满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土,道:“泼鬼,还爱咬人,我这衣服三年没洗了,怕是你连我的衣服也咬不动。”他笑了笑,忽然打了个喷嚏,刚才追得太急没觉得冷,他走的时候把大褂脱给了方青鹿,此刻身上就一件单衫子,冷得发抖,他揉了揉鼻子,道:“哦,原来三年没洗的那件我没穿着,这件衫子可是刚洗过的,要是被你咬到了可了不得。”他自娱自乐地笑了笑,原路奔了回去。 刘青远走后方青鹿一直在火边踱来踱去,又是担心又是可惜,担心的是怕刘青远一个人应付不来,师父让两两一组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些弟子都是初学乍练,虽然平时考教的时候一个一个都似乎很娴熟,但是究竟还是没有多少经验,可惜的是他不能亲自去捉鬼,这好歹也是他们遇见的第一个,他埋头学了这么多年,要不是得保护张青青,他好歹也要追过去试试,让别人不再觉得他笨。 正自焦急,只听远处声响,老四赵青山和老十金青俊从西边跑来,见到方青鹿,金青俊问道:“老五,你看见一支鬼没?白色的。”方青鹿这才知道原来刘青远去追的那支鬼是被他们赶过来的,他想了想,鬼使神差地答道:“好像往北边去了。” 其实刘青远是往南追去的,方青鹿一想要是告诉他们往南,就算刘青远捉住了,也肯定被他们要走,忙了一晚上光给别人帮忙,方青鹿也是不愿意,金青俊“哦”了一声就向北追去,赵青山问道:“老三呢?”方青鹿道:“三哥半个时辰前就追一支鬼去了,叫我和青青在这等他。”赵青山也“哦”了一声向北追去。 他们走后方青鹿有些后悔起来,这支鬼他们或许已经追了一个晚上了,却被他骗得追错方向,怎么想也不应该,正想着刘青远就回来了,他回来首先就蹲到火边不停地搓着手,方青鹿问道:“捉住了么?” 刘青远故意哭丧着脸道:“捉什么捉?那鬼跑得比你还快,我这一把老骨头跑散架了连它的屁股也没看见。”方青鹿道:“三哥你说错了吧?平时跑步是我看不见你的屁股才对,怎么能说跑得比我快你就追不上?” 刘青远道:“你每次跟青青并排跑,能追上谁?我跑慢点听见你们俩说话酸得很,我就说小时候跟我抢吃的哪次我跑过你了?”方青鹿道:“你那是故意不跑的好么?我虽然每次都比你快,但是每次抢上吃的都要被你骗去多一半,后来我才想明白,不是你跑得慢,是我脑子慢。” 刘青远哈哈大笑道:“能想通说明还不算太笨。”方青鹿道:“你到底捉住没有?”刘青远道:“你三哥本事这么大,能把它放跑了?”方青鹿这才放心,把刚才赵青山、金青俊追来的事告诉他,刘青远道:“师弟你做的对呀,哥哥我已经帮青杰捉了一支鬼了,那支倒是没费什么劲,可也亏得很,这支差点把你哥哥累死,咋能再给别人” 刘青远说完吸了一下鼻子,方青鹿忙把刘青远的大褂扔给他,道:“看把你冻的,快穿上吧。”刘青远问道:“你不打瞌睡了?”方青鹿道:“刚才有点困,现在清醒得很。”刘青远喜道:“那你放着哨,我跑了一趟有点累了,先睡会啊。”说完盖上大褂枕着他的葫芦躺了下去。 方青鹿无奈地摇了摇头,往火堆里添了把干柴,火苗腾腾地往上窜,印着方青鹿的脸火红火红的,天上的月亮已经不知不觉到了西边,好像已经过了寅时了,不知道其他师兄弟们收获怎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想着想着又困了,他再次添了把柴,在火堆周围放了几块石头,防止风把烧着了的柴火吹出来,之后也睡了。 正睡意朦胧间,又有脚步声响起,方青鹿一骨碌坐起来,只见金青俊和赵青山从北边走来,赵青山走在前边,当先坐过来烤火,方青鹿问道:“四哥,你们追住那只鬼了么?”赵青山道:“别提了,它跑得也太快了,我们紧追慢追,连它屁股也再没瞧见一眼。” 方青鹿“哦”了一声,心道:“什么时候都学三哥这样打比方了?那鬼早在三哥葫芦里了,你们能瞧见才怪。”赵青山又道:“不过我们虽然没追住那支白鬼,但是在北边接连找见两支,我俩一人捉了一支,哈哈。” 方青鹿一直为骗了他们而自责,听见他们在那边捉了两支,心下稍宽,金青俊这时才走了过来,问道:“老五你们收获怎么样啊?”方青鹿道:“我们…也捉了一支。”金青俊道:“放出来让我们看看怎么样?” 方青鹿心头一紧,连忙道:“放出来跑了怎么办?”金青俊道:“咱们这么多人围着它,它往哪跑?”方青鹿道:“三哥和青青都睡了,鬼在他葫芦里,还是别吵醒他了。”金青俊道:“没事,我就偷偷拔开盖子看一眼,咱们用困妖网罩着看总可以吧?它还能从困妖网里逃出去不成?” 方青鹿再想不到怎么推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更加不敢看他,金青俊原本是猜测,见到方青鹿窘迫的样子,才知道的确是上了当,又道:“五哥,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老实人,怎么撒起谎来了?捉了我们的鬼就说捉了,一支鬼而已,让给你们也没事,何必把我们骗到北边去?” 方青鹿的脸一下子红了,有些人就是一辈子也不会撒谎,就算偶尔撒上一两回,也是经不起推敲的死谎。 刘青远本来已经睡着了,被金青俊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吵醒,他知道金青俊一向狭隘,假装熟睡想听听他们说什么,此时听见金青俊这么说,知道傻老五难以应付,到底是憨厚的老五,你就不能说一支也没捉住么?别把他辛苦捉住的鬼又还给人家,刘青远连忙翻了个身,打个哈欠坐起来,假装很意外地道:“这么多人啊,快请坐快请坐,三哥这里寒酸得很,连杯茶也没有。” 金青俊直接道:“三哥,能把你葫芦里的鬼放出来看看么?”刘青远道:“大半夜的看什么鬼,也不怕吓得睡不着觉?要看看你三哥我,比鬼好看。” 金青俊冷哼道:“你是比鬼好看,但弟弟我天天见你,鬼却少见得很,怎么着也要长长眼,三哥,不会是不敢给看吧?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敢给看?”刘青远道:“我做什么亏心事了?”金青俊道:“我怀疑你捉了我的鬼。” 刘青远冷笑道:“哪支鬼是你的?它身上有你印记还是你叫它它能应?”金青俊道:“三哥,这么说就有点不讲理了吧?”刘青远道:“谷是大家的谷,鬼是满谷的鬼,哪支鬼就该你捉?我们正吃着饭,一支鬼从我眼前飘了过去,难道我们先等上半个时辰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追再去捉它?” 赵青山见他们针锋相对,连忙打劝道:“算了青俊,反正咱们去北边连捉了两支,还要感谢老五的指引,那支被谁捉了都不打紧,别因为一支破鬼伤了兄弟间的和气。”金青俊冷笑了一声,道:“一支破鬼不打紧,一个破人才要命,等着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赵青山道:“三哥你别生气啊,青俊他不会说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说完追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蛮荒死水食人鳄 刘青远这一夜都没敢睡太死,一来怕错过了游魂野鬼,得留心听着,二来也怕风把柴火吹开出什么危险,他夜里醒来添了两次柴,看见方青鹿和张青青睡得踏实,不禁由衷一笑。 早上醒来天气很好,三人吃了口东西就继续向南往谷深处走去,白天见鬼的可能性相对较小,因为白天的鬼比较容易藏身。 这三寸谷的景色相当秀丽,要不是知道谷里妖邪,平常人还真当这是个山灵水秀之地,只见眼前一片杨青柳绿,地上还有野花绽放,白一团红一簇的,真可谓是春光无限好。 其实越是没有人的地方往往越美丽,因为人类是大自然的破坏者,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的往人多的地方钻,像这种混没有人类雕琢的地方的确是越来越少了,这里虽然妖异,却比人烟吵闹的市井安逸得多。 张青青在野花丛里跑来跑去,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此时她玩心大起,越玩越是欢快,方青鹿和刘青远就在旁边看着,刘青远还背着他昨晚打死的那条蛇,准备回去给师父泡酒,蛇酒可是好东西,习武之人家里常备蛇酒,无论是内伤外伤还是关节骨伤,蛇酒都有非常好的疗效。 玩了片刻方青鹿就喊张青青继续走,没走几步忽然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来时每人只带了一壶水,他们怕谷里没水所以都没敢多喝,听见水声都是大喜,循着水声而去,一湾湖水跃然眼前,但见浑浑噩噩一湖水,冷冷清清好不美,可惜湖水非常浑浊,水面上漂着几根杂草,今天没有一丝风,所以水面上平静得连一丝丝的涟漪也没有,仿佛有一万年没动静了。 张青青走到水边蹲下身,湖水站着看浑浊,蹲下来看其实还不算太脏,刚才摘花时手上沾了些花汁,张青青撩起袖管,轻轻用湖水洗起了手。 刘青远两眼盯着水面上的杂草,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方才分明听见有流水之声的,可此时湖水怎会如此平静?方青鹿好像也意识到了,急忙上前去拉张青青。 世间美丽的事物后面往往隐藏着危险,平静里一般都暗藏杀机,果不其然,水里忽然一阵翻涌,方青鹿刚碰到张青青,一只庞然大物就冲出了水面,向张青青扑来。 扑出来的竟是一条鳄鱼,身长足有一丈,张着血盆大口,又长又尖的牙齿纵横交错,树皮一样的外壳上覆了一层淤泥,难怪在水里看不见,这一扑迅捷无匹,水花扬起三尺来高,方青鹿见拖拽不及,手上一用力,将张青青甩向后方,他自己却被反方向荡出,一脚踏进了水里。 这时鳄鱼已经咬到,一张嘴能有半个方青鹿大,方青鹿情急之下慌忙闪避,但还是慢了一步,小腿被鳄鱼牙齿刮了一下,幸好没被咬到,不然这条腿当即就废了,他一个站不稳倒了下去。 人到了水里,再灵敏的身法也施展不开,反而应了鳄鱼的本事,鳄鱼一咬不中,身体一扭再次咬来,方青鹿横在水里,双臂挥舞着想站起来,但是越慌乱越是穷扑腾,反而喝了好几口脏水。 幸好刘青远在跟前,方青鹿倒下的那一刻他就冲了过来,鳄鱼第二次张开嘴的时候,他将手里的大蛇丢进了鳄鱼嘴里,鳄鱼咬的半道嘴里突然多了东西,嘴一下就合上了,庞大的身躯砸在水面上,水花四溅,刘青远趁机一把揪住方青鹿将他拖到了岸上。 张青青此时仍惊魂未定,刘青远连忙扯着她和方青鹿就跑,刚一回头就看见身后被四条稍小一点的鳄鱼拦住了去路,鳄鱼并不是只能生活在水里的,不知何时有四条已然到了身后,这正是鳄鱼捕食的一种手段。 刘青远回头看了看,刚才的鳄鱼已经爬上了岸,那条蛇连它的牙缝都不够塞,而且湖中心又有几条浮出了水面,在迅速向他们游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方青鹿小腿刚才被刮了一下,裤子早破了,伤口正在往出流血,他疼地站也站不稳了,伤腿瑟瑟发抖,刘青远前后环顾,那四条鳄鱼已经围了上来,对三人虎视眈眈,张青青吓得哭了起来。 方青鹿安慰道:“青青别怕,有我们呢。”张青青抽噎道:“都怪我什么都不看就去洗手。”方青鹿连忙道:“不怪你,怪鳄鱼。”张青青摇头道:“不,怪我。”方青鹿又道:“怪鳄鱼。”张青青拼命摇头,道:“不,怪我。” 他俩分别站在刘青远左右两侧,左一句右一句,刘青远气得喝道:“你们俩给我闭嘴。” 方青鹿吓得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刘青远看了看脚下,地下都是细沙,连一颗能用上的石头也没有,鳄鱼已经非常近了,它们可能也是有所忌惮,没有立刻发起攻击,此时他们如果先动,势必遭到群鳄乱咬,人哪是鳄鱼的对手?何况方青鹿受了伤行动不便。 刘青远扭头一看,张青青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于是向方青鹿使了几个眼色,方青鹿会意,刘青远一把将张青青从他的右边扯到左边,又抓住了她的胳膊,本来是刘青远在中间,一下成了张青青居中,张青青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感觉方青鹿也抓住了自己的胳膊,二人同时使劲,将她扔了出去。 张青青身子本来就轻,再加上二人都使出了狠劲,张青青一下被扔到了鳄鱼后边,中间一条鳄鱼跳起来去够张青青,但前蹄实在太短,虽然嘴张得巨大,却没能够着,反而张青青落地时脚踩在了它的尾巴上,那条鳄鱼疼地骤然转身,方青鹿连声喊道:“快跑。”张青青吓得发抖,听见这话,连忙撒腿便跑,那条鳄鱼也是撒腿便追。 其余的三条鳄鱼没有一起去追张青青,继续向二人看过来,方青鹿手伸入怀中,刘青远连忙拦住他的手,道:“你这时候把乾坤镜丢出去有什么用?”方青鹿道:“那怎么办?”刘青远拔出木剑道:“砍死它们。”说罢扑了上去。 方青鹿见刘青远去得勇猛,也拔出了木剑,反正师妹已平安脱险,料想笨重的鳄鱼在陆地上跑不过人,此刻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何况除了拼命他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想到此处,一瘸一拐上前一步,挥剑就向鳄鱼砍去,剑未砍到,他的人忽然向后飞去,原来是刘青远将他拉了回来,刘青远道:“你个瘸子,还真砍啊?”方青鹿道:“你不是让我砍么?”刘青远道:“我让你砍你就真的砍?” 方青鹿挠了挠头,刘青远脑中忽然一个灵光显现,又扑了出去,用剑尖向鳄鱼扎去,他们的木剑是张凌虚亲手削的,剑尖非常尖利,可惜扎在鳄鱼身上连点反应也没有,鳄鱼张大巨口连咬数口,刘青远灵巧地避开,趁鳄鱼张嘴之机,一剑扎在了它的嘴里,鳄鱼皮虽硬,但是嘴里也是很脆弱的嫩肉,那条鳄鱼吃痛退了一退,刘青远连忙叫道:“扎它舌头,扎它嘴里。” 方青鹿闻言也挺起木剑,正好有一条鳄鱼张嘴咬来,方青鹿往它嘴里就戳,也不管戳到什么,接连戳了三四下,那鳄鱼痛得往后直退,方青鹿大喜,正要追击,忽听身后水响,又有三四条鳄鱼自水里爬出。 刘青远暗暗叫苦,但嘴上却说道:“来得正好,让刘爷给你们剔剔牙。”挺剑又戳,谁知这一剑出去以后,竟然被鳄鱼叼了住,鳄鱼牙缝宽,木剑夹在了牙缝里,这条鳄鱼就此咬着不松口了,刘青远怎么使劲也拔不出来,这时旁边一条鳄鱼从旁袭来,刘青远只好松手躲开,这才发现已经陷入了鳄鱼的包围圈,实在是躲无可躲,他和方青鹿背靠着背,看着这几条仿佛一千年没吃过肉的畜生,同感寿数已尽。 众鳄鱼一时也停住了,人鳄对峙,分外紧张,刘青远道:“师弟,我向来厌烦说酸话,但是此刻的确该说一句。”方青鹿抢道:“能跟你死在一起,我此生无憾了。” 刘青远笑道:“你说鳄鱼要是能听懂的话,会不会酸得牙都掉了?”方青鹿啐道:“三哥你破坏气氛了啊。”刘青远叹道:“它们的牙要是掉了,咱们不就不用怕它们了么。” 这时鳄鱼们又一次围拢上来,个个蓄势要扑,十几双眼睛里没有别的光芒,就是最原始的食欲,它们只要同时扑过来,二人的性命就算是交代在这里了,年少夭折是最最可惜的事情,尤其是正值国难当头之时,失去他们恐怕是这个国家的巨大损失,那么此时会不会出现什么转机呢?是张青青脱身以后呼救引来其他师兄弟?还是有其他世外高人恰好隐居在附近?又或者突然有其他美味或者天敌出现鳄鱼自己跑开? 都不是,就在他们准备拼死一搏时,刘青远腰间的葫芦忽然说话了:“放我出来,我能救你们。” 这算是意料之喜了吧?恐怕谁也一时想不到,病急乱投医,刘青远急忙打开葫芦,那只白鬼悠悠然飘出来,“嗖”的一声就不见了,别说鬼没有影子,就算有影子刚才这一窜也看不见它的影子,刘青远捉它的时候是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能把它吓成这样? 刘青远骂了一声,方青鹿叹道:“放鬼一马,多积阴德,死了以后再找他算账。”刘青远道:“你的嘴可真灵,真的被你说中了,咱哥俩都要死在这谷里了,但愿我死后不被金青俊发现,不然他非得捉我回去不可。” 这时鳄鱼终于发动了猛烈的攻击,两条鳄鱼同时向刘青远咬来,刘青远闪开第一条,猛地一跃骑到了另一条鳄鱼的背上,那鳄鱼回身来咬,但是脖子有限,怎么也咬不着,于是开始疯狂扭动身体,想把刘青远抖下来。 方青鹿这边还好点,他手里依然拿着木剑,还在戳鳄鱼的嘴巴,有刘青远的前车之鉴,方青鹿扎的时候格外麻利,不给鳄鱼咬剑的机会,鳄鱼们似乎有所忌惮,围着他寻找机会。 刘青远骑着一条鳄鱼,双腿死死夹着它的身体不让它把自己甩开,这时另外一条鳄鱼又咬来,刘青远往后一让,躲开它的咬势,伸手握住了它的后蹄,两条鳄鱼同时一使劲,刘青远腿上夹不住了,只好从鳄鱼背上一跃而起,就在他跳起时终于看见了救星,只见远处有两只鬼飘来,正是刚才那支白鬼,后头有另一支鬼跟它一起过来。 白鬼道:“我只能先救一个,你们商量一下。”两人几乎同时说道:“救他。”刘青远躲开一只鳄鱼,道:“他受伤了,先救他,我还能坚持。”方青鹿道:“他没有剑,比我危险,先救他。” 白鬼不耐烦地指了指刘青远道:“真啰嗦,先救你。”说完跳到了刘青远前面,紧贴着他站着,另一支鬼跳到刘青远身后,也贴了上来,要不是鬼无形无影,刘青远此刻一定会特别尴尬,因为他们贴得实在是太近了。 两只鬼一站定,本来要扑过来咬刘青远的鳄鱼忽然停住了,因为眼前的人一下子消失了,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鬼是一团气,本就无形无影,鬼站在人前头,鳄鱼居然连人也看不见了。 有人说动物是能看见鬼的,这话不全对,准确的说是只有有灵性的动物才能看见鬼,如果此时围着的是一群狼的话,就活该他俩倒霉,狼和狗是一类,属于灵物,像鳄鱼这种笨头笨脑的大家伙是没有灵性的,那白鬼肯定是知道这点才说能救他俩的。 刘青远正奇怪鳄鱼为什么会停下,他的脚后跟忽然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原来是身后的鬼将鬼脚垫到了他的脚底,但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踩着东西,然后他就不由自主地随着身后鬼的脚步向前走去,走得那叫一个大摇大摆,鳄鱼们却连他一眼都不看,都盯上了方青鹿。 刘青远道:“先人说的鬼上身就是这样的吧?”白鬼道:“差不多,我还可以控制你的手一挥一挥。”说完真的拉着刘青远的手挥了两下,刘青远道:“别挥了,赶快出去好救我师弟啊。”白鬼“哦”了一声,身后鬼紧走几步,把他放到几丈远后又回身去救方青鹿。 看着方青鹿也顺利逃出鳄鱼之围,刘青远终于松了口气,道:“多谢两位鬼兄相救。”白鬼道:“不必多礼,我救你也是出于私心,希望你放了我,我刚才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的,但我是一支有良心的鬼,所以才唤我兄弟过来,如果你恩将仇报的话,我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刘青远忙道:“先前多有得罪,怎么敢再伤害鬼兄,只是你们走后千万要注意躲着我的师兄弟们,他们可不讲情面。”另一支鬼道:“这位人兄说的是,老白,咱们还往哪走?满谷都是捉鬼的,你别忘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原来那支白鬼真的姓白,它走到一棵树旁蹲下身,伤心地流起了泪,刘青远问道:“昨晚怎么了?”那支鬼道:“昨晚我嫂子被捉了,侄女也跟我们走散了,我不知该去哪里,就一直跟着你,想找机会救它,要不然刚才也不可能来这么快。” 方青鹿问道:“被谁捉了?”那白鬼道:“就是昨晚追我的那两个人,他们捉了我的妻子,又追着我和女儿满谷跑,不停地扔一个发光的圆圈打我,后来我让女儿躲起来,好不容易将他甩远,却又遇上了你。” 另一支鬼问道:“你们到底什么来头,为何突然来捉我们?”方青鹿道:“我们来自太平山,莫非你们浑然不知山上的灭邪门?国家要大乱了,我们的师父命令我们来捉你们,试试我们有没有能力保卫国家。” 那支鬼奇道:“保卫国家和鬼有什么关系?”方青鹿摇了摇头,刘青远道:“鬼兄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想方设法救你的妻子。”那白鬼喜道:“真的?”刘青远点了点头,白鬼道:“如果你真能救我的妻子,我愿意和你保卫国家。” 刘青远道:“你跟我一起回太平山,我那位师弟明天也会回去的,到时候就能见到你妻子了。”白鬼道:“不一样,你把我关在葫芦里后什么也不做,但是那个人在葫芦上贴了道黄色的符,我妻子肯定非常难受。” 刘青远和方青鹿互看一眼,方青鹿道:“估计是,咱们怎么救它呢?金青俊对咱们已经有意见了,绝不会给的。” 刘青远回头看了看,道:“麻烦二位谁去把他引过来。”方青鹿奇道:“往哪引?”刘青远道:“鳄鱼湖,让他们也尝尝滋味。”方青鹿道:“你是说咱们来个趁火打劫?”刘青远道:“打劫谈不上,明抢还差不多。” 方青鹿斜眼道:“打劫和明抢有什么区别么?”刘青远愣了愣,那白鬼喜道:“多谢二位了,那个人认识我,就让我兄弟去吧。”另一支鬼道:“好说好说,我这就去。”说完化为一团鬼火而去。 方青鹿忽然一拍脑门,道:“青青不知道怎么样了。”白鬼道:“你是说跟你们在一起的那个女的吧?她应该没走远,我帮你去找她,顺便寻寻我女儿,只要你们能救我妻子,让我怎样都行。”说完也化鬼火而去。 两支鬼转眼就不见了,方青鹿道:“三哥,我觉得不太好,万一鳄鱼伤到他们,咱们怎么向师父交代?”刘青远道:“咱们能平安出来,他们怎么就不能?” 方青鹿道:“咱们可是被鬼救的。”刘青远又道:“咱们能被鬼救,他们怎么就不能?”方青鹿喜道:“你是说到时让白鬼再救他们?”刘青远笑道:“可不能轻易的救,他必须得打开葫芦放鬼才行,这叫哑巴指黄连,他说不出自己的火来。” 刘青远正得意,身后草响,一条鳄鱼冷不丁钻出,吓了二人一跳,方青鹿仔细一看,道:“三哥,这是追青青那条,看来青青没事。” 那鳄鱼出来就咬刘青远,刘青远骂道:“死畜生,旁边有受伤的你不咬,偏要咬健康的,嫌命长么?” 他见旁边有根胳膊粗细的木棍,伸手捡起来,勉强能挥舞动,向那鳄鱼头上捣去,鳄鱼回嘴将棍子咬住,刘青远见旁边正好有棵树,把棍子向那树推去,鳄鱼虽重,但它咬着小头,大头在树这边,肯定能把它撬翻在地,刘青远猛地一推,可惜没推动,刘青远用身子抵着木棍,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大喊道:“走。”又猛地一推,棍子竟然断了,刘青远“扑通”一声栽在了地上。 方青鹿连忙道:“三哥,还是快跑吧。”刘青远还不服气,撸起袖子要和鳄鱼肉搏,忽然想起方青鹿受了伤,只好迅速搀着方青鹿逃开,方青鹿的伤口还未包扎,不过血已经凝固了,他一瘸一拐地跑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鳄鱼大概是之前追张青青追累了,没跑多远就甩开了,刘青远见状停了下来,给方青鹿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伤口共有两道,好在划得不深,包好后方青鹿坐不住,着急找张青青,刘青远道:“咱们不能走开,万一那支鬼引了金青俊回来,它还不知道咱们的计划,你让它怎么办?白鬼已经去找青青了,这只鳄鱼没追咱们说明它累了,所以它肯定也没追上青青,你放心吧。” 方青鹿道:“青青她胆小,谷里这么怪,我怕她遇见别的鬼啊。”刘青远斥道:“你的乌鸦嘴就别乱说了,白鬼找到她会带她回来的,咱们现在就回湖边去,只管坐等。” 方青鹿的嘴真是灵,张青青逃出几里就发现鳄鱼不追了,急忙又转头回去,她也同样担心方青鹿他们出危险。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了女孩的哭声,起初声音很小,张青青顺着声音寻去,哭声渐渐大了起来,张青青继续往前,很快就看见一颗树下坐着一个红衣小姑娘。 张青青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只见那姑娘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一双小手抱着腿蜷在那里,头发垂地,脸埋在膝盖上哭得非常伤心。 张青青知道这深谷里出现个小姑娘不正常,所以没敢走太近,给自己留足逃跑的距离,喊道:“小妹妹?” 那红衣姑娘似乎没听见,头都没抬一下,张青青向前踱了一步,又喊道:“小妹妹你没事吧?” 红衣姑娘还是不理她,只顾自己哭泣,张青青见状,心想还是不惹为好,当即转身就走,谁知走出几步后,那小姑娘的哭声变得更加凄惨,张青青的心又软了,忖道:“她不敢看我是不是也把我当鬼了?万一真是从哪里乱闯进来的孩子,还不被谷里的鬼怪吓死?” 她回过头,看那姑娘的样子分外可怜,又走了回来,离那姑娘只有一步之遥时才停住,她伸出手,轻轻拍向那姑娘的肩头,想安慰安慰她,谁知却拍了个空,她的手穿过那姑娘的身体恍若无物,这才知道不该回头的。 张青青虽然是张凌虚的爱女,胆子却极小,毕竟她是姑娘家,对鬼怪这种东西天生就惧怕,张凌虚对她也是十分纵容,并没有严格要求她的学习,所以她捉鬼的本事跟方青鹿一样弱得很,所以方青鹿才担心入谷以后保护不了她,大累赘加小累赘,也够刘青远受的。 这一下拍空以后,那姑娘猛地抬起了头,她的眼珠完全是白色的,像塞着两颗珠子一般,脸上一道道血管凸起来,混没人样,张青青虽然已经略有防备,却还是被吓得瘫坐在地,小女鬼抬起手来,幽幽道:“你见过我娘么,你见过我爹么?” 它的声音沙哑而尖锐,穿透力极强,听得张青青浑身发麻,小女鬼脸上犹有泪痕,血红色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这可比鳄鱼可怕多了,张青青想逃跑,可是腿软得站也站不起,只能一个劲往后挪,小女鬼更加变本加厉,居然向她爬了过来,边爬边道:“还我娘来。” 这景象说不出的恐怖,张青青慌乱中撞在了一棵树上,后背一痛,她回头看了一眼,想换个方向,就这么一扭头的工夫,小女鬼已经爬到了跟前。 张青青瑟瑟抖着将手伸进包袱里找法宝,谁知却摸出了一个油饼,她一把扔掉,又将手伸进包袱,这才摸出了乾坤镜。 可是极度恐惧之下,她竟然把催动乾坤镜的咒语给忘了,小女鬼爬到她脚边,探出小手搭在了她的小腿上,那是一只非常冰凉的手,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就像冬天的雪一样,张青青一激灵,手里的乾坤镜被她甩飞出去,掉在了几尺外,张青青连忙侧身去捡,小鬼沿着她的腿继续往上爬,她的手还没摸到乾坤镜,小鬼已经爬到了她的胸口,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张青青顾不得推开它,也忘了包袱里还有其他法宝,她只是拼命地去捡乾坤镜,可惜始终差一点点距离,小鬼掐着她的手越来越使劲,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近在眼前的乾坤镜渐渐变得模糊,她再也看不清她与乾坤镜的真实距离,她的脸因充血而发烫,变得通红通红的,她的意识也渐渐不清晰起来,她忽然看见方青鹿在远处,她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方青鹿,可是方青鹿只是站在那里微笑,她想呼喊,却连一个字也喊不出来,慢慢的方青鹿的脸也模糊了,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忽然,小鬼像是触电一般被弹飞了出去,呼吸骤然回来,张青青赶忙大口喘气,眼前又清晰起来,这才发现掐着她脖子的是她自己的手,这就是鬼的本领,它不能直接掐你,却可以迷惑你的思想,让你自己掐自己,你越努力挣脱反而掐得越使劲,她低头一看乾坤镜就在身侧,刚才之所以始终够不着是因为她的手根本就没伸出去。 那小鬼躺在草里一动不动,难道被弹死了?它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么?张青青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心想以后不能乱发善心,她抚了抚胸口,摸到了一块东西,那是师娘给她缝的一块护身符,原来是这个东西在千钧一发时救了她。 张青青捡起乾坤镜放回包袱里,整了整凌乱的衣衫,这时地上的小鬼忽然又动了,张青青娇躯一震,心又一次跳了起来,她想起刘青远收鬼时的方法,赶忙摘下葫芦将那小鬼收了进去,小鬼在葫芦里央求道:“姐姐,你放过我吧,我错了。” 张青青斥道:“小小年纪竟然敢害人性命,好好在葫芦里反省吧,再敢啰嗦我就让你尝尝苦头。”小鬼不敢说话了,张青青辩了辩方向,向鳄鱼湖赶去。 刚走出几步,一团鬼火飘来,张青青急忙掏出乾坤镜,不管咒语想没想起来,拿着终归有点安全感。 来的正是白鬼,它见张青青手拿乾坤镜,远远地停下来,说道:“你是青青么?你的朋友在鳄鱼湖边等你。”张青青大为意外,想不到一支鬼会来报信,她昨晚一直睡着,并没有见过白鬼,紧紧握着乾坤镜,问道:“他们没事了么?”白鬼道:“没事了,你快去吧。”张青青哦了一声,想绕开它走,葫芦里的小鬼忽然说话了:“是爹爹么?”白鬼一震,道:“红儿?你在哪里?”小鬼道:“爹爹救我。”白鬼看向张青青,道:“你捉了红儿?” 张青青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巧,只好道:“是又怎样。”白鬼眼睛里猛然泛起血丝,整个眼睛瞬间变成了红的,它握紧了拳头瞪着张青青,好像要发难,张青青退了一步,就在这时终于想起了咒语,急忙默念一遍,乾坤镜顿时发出了淡淡白光,白鬼看了看,像是对乾坤镜颇为忌惮,眼睛逐渐恢复常态,道:“她还小,请你不要伤害她,你的同伴都是我救的,你回去就知道了。”说完化为鬼火而去,张青青左右看了看,怕白鬼要从哪边绕回来偷施暗算,过了片刻没见动静,这才谨慎地向鳄鱼湖走去。 方青鹿和刘青远找了个小山坡藏了起来,这里位置极好,能看见整个鳄鱼湖还有周围的一大片,不管谁来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睛。 不久后白鬼先回,告诉他们已经找到张青青,并且张青青捉了它的女儿,方青鹿大感诧异,似乎不相信张青青敢捉鬼,刘青远叫白鬼去找另外一支鬼,并且将计划全部告诉了它,白鬼急忙去传信。 张青青随后就回来了,方青鹿将白鬼救他们的事说了一遍,张青青这才将葫芦里的红儿放出。 三人一鬼在坡上等了足有一个时辰,远处终于有吆喝声传来,刘青远连忙探出头去看,只见白鬼的鬼兄弟匆匆地跑向鳄鱼湖,后边果然跟着金青俊、赵青山二人。 那鬼跑到鳄鱼湖后直接跳到了水里,金青俊道:“泼鬼,下水我也捉到你。”说完脱下上衣光了膀子就要跳下去,赵青山一把拉住他,道:“等一等。”金青俊道:“怎么了?”赵青山道:“地下有脚印。” 金青俊向地下看了看,道:“好像是草鞋的印子,可是周围这些道子是什么?”草鞋印子当然是方青鹿和刘青远留下的,他说的道子是鳄鱼爪子和尾巴拖下的痕迹,赵青山抬头看了看湖水,道:“这么浑的水你也敢下去?这谷里几百年也没人,水里说不定有什么洪水猛兽,为了捉鬼不要命了吧?” 金青俊也害怕起来,骂道:“泼鬼,有本事就一直在水里待着。”刘青远万没想到计划会失败,他轻轻把头低了下去,开始想别的主意。 方青鹿忽然拍了拍他,他连忙探出头看,只见金青俊不知怎的到了水里,赵青山正拿着一根棍子在拉他,刘青远大奇,道:“怎么回事?”方青鹿道:“白鬼借赵青山的手把他推下去的。” 刘青远奇道:“他们都是捉鬼的大仙,怎么会被鬼所控?”方青鹿道:“大概是没注意吧,你刚才不是也一挥一挥的么?” 刘青远大喜,金青俊原本是一家大户人家的阔少爷,后来家族因得罪了租界里的洋人而招来灭门之灾,只剩下他一个幸存者,张凌虚见他可怜把他捡了回来,他上山后仍旧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跟谁也要吵架,没人喜欢他,看着金青俊在水里慌乱地大叫,刘青远心里竟然一阵开心,也许每个人从骨子里都是幸灾乐祸的,尤其是看见自己讨厌的人有难,恐怕每个人都会从心底里乐出来,高尚的人会帮上一把,这才是本质区别。 赵青山的反应极快,第一时间捡了一根棍子去拉金青俊,金青俊虽然被他拉了上来,却比鳄鱼稍晚一步,陷入了鳄鱼的包围圈,正如之前的刘青远和方青鹿一样。 他们挣扎、呼喊,可是鳄鱼丝毫不给他们机会,之前的捕食失败使它们变得更加凶残,金青俊比方青鹿倒霉多了,身上的伤口多达十几处,好在没受到致命伤害。 白鬼适时现身出来,金青俊骂道:“破鬼,把你爷爷推下水是何居心?”白鬼道:“二位说话最好客气些,否则我见死不救。” 金青俊一转念,道:“好,只要你能救我,我就不跟你计较推我下水的事。”白鬼笑道:“死到临头还这样说话,我看不如让鳄鱼把你们咬死。”说完回头就走,赵青山急忙道:“对不起,我师弟不会说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千万救我们一救。” 白鬼哼道:“我是支破鬼,没指望造什么浮屠,杀生害命的事我也干多了,你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它说话的时候头也没回,脚下虽然在走,但走得极慢,毕竟它的目的是救鬼,金青俊大腿再次被咬,身上再也没有不疼的地方,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傲气,惨呼道:“求你救我一救,求求你了。” 刘青远的大牙差点笑出来,白鬼停下脚步,道:“好,让我救你也可以,把你们葫芦里的鬼全放了。”金青俊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毕竟保命要紧,他们一晚上没停歇,从葫芦里悠悠飘出六支鬼来,白鬼用鬼话交代了几句就将它们遣散了。 水里那支鬼见金青俊放了所有的鬼,这才从水里出来,和白鬼一起按照原方法将二人从鳄鱼堆里救出来,这次两只鬼有意捉弄,不是白鬼忽然抬起一条腿就是后面的鬼忽然扭一扭,就见金青俊腿忽然出现一下,腰又忽然出现一下,引得鳄鱼咬来,吓得金青俊连躲,可是他越动露出的部位越多,反而更加招惹鳄鱼,幸好两支鬼只是捉弄他,并没有让他们再被咬到,险些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刚脱离鳄口,金青俊骤然发难,白鬼早料到他会翻脸,迅速向刘青远他们藏身的地方奔去,金青俊身上都是伤,实在无力追赶,葫芦里辛苦了一夜捉的六支鬼放得一个不剩,恨地牙痒痒,他忽然想起这只白鬼眼熟,喃喃道:“不对呀,这支白鬼就是昨天晚上咱们追的那支对不对?” 不想还好,一想通下文立刻跟了出来:“它的鬼媳妇被咱们捉了,然后它被刘青远抢了,咱们还因此跟刘青远翻了脸,是不是?” 赵青山想了想,道:“好像是。”金青俊又道:“它怎么从刘青远手上逃脱的?还是它根本就是刘青远指使的?”想到此节,他忽然意识到他们追着一支鬼来到这里绝对不是偶然,那支鬼就是一个诱饵,从它跳出水跟白鬼一起救他们出来就可以看出完全是商量好了的计策,刘青远一向狡诈,总是干些不劳而获的事情,而且地下还有草鞋印,很显然是有人到过这里,并且发现了水里的鳄鱼,这分明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好戏,刘青远就是这场好戏的策划者。 金青俊忽然哭了起来,他的身上实在太疼了,他们原本就还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赵青山道:“咱们回山吧,伤成这样也没法捉鬼了。”金青俊道:“好,我正要找师父评这个理。”他们勉力站起来,把要紧的伤口处理了一下,互相搀扶着回山去了。 刘青远没听见他们这些话,完全不知道他已经被识破,还在为自己的计策沾沾自喜,白鬼它们很快就回来了,众鬼商议了半天,只有白鬼一家愿意跟他们走,刘青远见白鬼也是极不情愿,道:“你们为什么不去转世投胎呢?” 白鬼叹道:“唉,做鬼实在比做人好太多,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没有官府限制我们的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看谁不顺眼就害他一害,实在是没有更惬意的了,最关键的是,一旦投胎了,我的妻子就不再是我的妻子了,红儿也不再是我的女儿,我舍不得啊。” 刘青远道:“人人都害怕死,谁会想到死了以后竟然这么舒服?让你说的我也想死了。”方青鹿道:“那你可以去啊。”刘青远道:“等我哪天厌倦红尘了,我肯定死给你看。”方青鹿道:“那我肯定第一时间把你装进葫芦里,看你还怎么舒服。” 刘青远又问道:“没有无常鬼来收你们么?”白鬼道:“怎么没有?一万个死的人中最多有一个能躲过无常鬼,你是不知道我们躲得有多辛苦,就好像逃犯一样。”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人声,一人道:“师兄,前面鬼气重重,好像有好多鬼,咱们快走几步去看看。” 众鬼大惊,刘青远急忙打开葫芦,悄声道:“你们先躲到葫芦里来,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放你们。”一群鬼急忙钻进他的葫芦里,小小的葫芦顿时有了些分量,刘青远单手抱着葫芦,干脆假装赶路向声音发来的地方走去。 很快就见到了来的人,原来是老二乔青石和老九任青全,乔青石看见刘青远的葫芦,惊道:“老三你们收获不少啊。”刘青远道:“一般一般,马上回山。” 任青全道:“我和二师兄辛苦了一夜才一人捉到两支而已,人多果然不一样。”方青鹿道:“那你们可要多加把劲了,我们在山上等你们。” 任青全点了点头,一撇眼看见方青鹿的伤腿,问道:“老五你的腿怎么了?”方青鹿道:“被鳄鱼咬了,前面湖里有鳄鱼,你们千万别过去。” 乔青石奇道:“绥远竟然有鳄鱼?倒也真稀奇,这小山谷离奇得很,昨晚我们碰到两只狐子,尾巴尖都是白的,恐怕修炼了好几百年了,可惜它们跑得太快,我要是能捉住它,非得看看它能不能变人形。” 刘青远道:“二哥真有胆量,不过我得提醒提醒你,妖和鬼不一样,鬼虽然也能变化,但却都是幻觉,它并不能直接伤害你,只要你守着本心就没事,但是妖却不一样,它是实物,看得见摸得着,极善魅惑,大都采阳补阴,尤其是对咱们这种正值壮年的男子最是垂涎三尺,守本心易,守本身难,难难难。” 乔青石笑道:“老三看来是见识过了,深知里边的苦楚。”刘青远道:“二哥说笑了,我们有青青在,就算它魅惑到了我们俩,还有青青坐镇,它也无可奈何,你们可不一样,你们两个壮年童男未经人事,恐怕妖精一抬腿就难以自持了,别被迷得脱光了衣服搂着树桩子过夜。” 乔青石道:“你放心,不管妖精何等风骚,我只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想必它也不敢十分放肆,我只是担心妖精太过美丽,到时十个青青也唤不醒你。” 刘青远道:“我不惹妖精妖精自然不惹我,我志在捉鬼,没有二哥心气高,可俗话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贪多嚼不烂,别把肚子再吃坏了,失身事小,性命事大。” 他这话暗示乔青石不要多事,乔青石会意,道:“三弟放心,哥没那么鲁莽,我们的任务还很远,就不跟你磨嘴皮了,咱们回山见。”乔青石说完就走了,他们听了方青鹿的话绕开了鳄鱼湖。 方青鹿道:“我不相信有修成人形的狐子,它们的寿命就没有那么长。”刘青远道:“蛇还活不了一千年呢,白素贞不是照样借着报恩的名义采阳补阴延年益寿?” 张青青啐道:“真恶心。”刘青远道:“话虽然难听,道理却不差,妖靠什么修炼?首先就是吸人精元,这是捷径,就算它不是一直靠这个,一开始时也总要有个引子的,不然所有的动物都能修炼了,许仙大好男儿,才高八斗年少有为,身上的阳气是一簇又一簇,他们既行房事,许仙被榨取一点阳气也是必然的。” 方青鹿道:“你这么说破坏神话故事的美好。”刘青远道:“抛开美好,剩下的都是不美好,别太相信你所听到的,多想想实际情况,有些东西明明是不好的,人们偏偏要告诉你它怎么怎么好,等你亲自去试了,撞了南墙,跳了黄河,掉了茅坑之后你才会明白,这就是人性。” 方青鹿道:“你一个二十岁的小毛孩把自己弄的像八十岁一样沧桑,三哥,你要未老先衰呀。”刘青远道:“这叫人小鬼大,你三哥我即便老了也要永远保持二十岁的心,小时候是小顽童,长大了是大顽童,到老了是老顽童。” 他说完拔开葫芦盖将九支鬼放了出来,刚才除了白鬼一家其它鬼都想走,此刻不知怎的又都不走了,大概是怕被别人捉住,刘青远担心方青鹿伤腿感染,提议就此回山,但是方青鹿非要再找一支鬼,起码将师父的任务完成了,刘青远只好妥协,但是刘青远坚持往北走,一边回山一边寻鬼,方青鹿也只好同意,三人九鬼浩浩荡荡地北上,谁知却又步入了一片更加神奇的领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白尾妖狐堂前喝 天很快又黑了下来,刘青远本着草草回山的意思,没有再守株待兔,看似边走边寻,实际上还是赶路为先,天黑了点着火把继续走,就想尽快回山。 夜凉如水,月亮升了上来,点点荧光在远处盘旋,似乎是些萤火虫,刘青远在一颗笔挺的杨树边辩了辩方向,找到正北继续走去,很快就看不见萤火虫了。 又走了一刻钟,只见又有点点荧光在远处盘旋,还是些萤火虫,他们不以为意,继续行进,很快,又看到了萤火虫,刘青远这才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周围的事物格外眼熟,那棵笔挺的杨树就矗立在他眼前。 刘青远奇道:“怎么又绕回来了?”他向四周看了看,越看越是眼熟,道:“莫非遇见了鬼打墙?” 白鬼冷哼道:“人还真是有意思啊,走迷路了就说鬼打墙,睡迷糊了就说鬼压床,好像什么不对都是我们弄的一样。” 刘青远道:“那你告诉我哪边是北?”白鬼道:“北当然在南的对面,南当然就是月亮此刻在的那边,但是咱们刚才背对着月亮兜了三圈还是回到了这里,我也同样闹不清了。” 刘青远道:“你直接说最后一句不就行了么?废话真多。”白鬼道:“我说这么多只是想提醒你,这个谷比你想象的要神秘得多,现在咱们最好不要乱走了,不然还得转回来。” 刘青远道:“你是说咱们迷路不是自然现象?”白鬼道:“你没有感觉到一股骚味么?”刘青远道:“对不起,我是活人,感觉不到味道。”白鬼道:“好吧,那我告诉你,你再乱走万一碰上狐子,一屁就熏死你了。” 刘青远不屑道:“没那么可怕吧?”白鬼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么?”刘青远笑道:“难道是被狐子一屁熏死的?” 白鬼道:“错,是被狐子一屁熏得半死然后气死的。”刘青远道:“那你死得可真不值。”白鬼笑道:“当然还有其他前因后果,但是狐屁的味道我到现在还没忘。” 刘青远想了想,道:“好吧,那你们先原地坐一坐,我去看看。”白鬼连忙坐下道:“你将来要是当个掌柜或者财主,你手下的人肯定都得跑了。”刘青远不解,问道:“为什么?”白鬼道:“你根本不关心手下人的死活,你瞧把我们累的。” 刘青远白了它一眼,道:“你飘着就行了,累什么累?咱们迷路不会是你干的吧?”白鬼忙道:“我哪有那本事?是狐子,绝对是狐子。”刘青远笑了笑,也觉得的确是太着急回去给方青鹿治伤了。 刘青远捡了几根木头点着取暖,虽然是暂时休息休息,但一不走路人就容易感觉冷,一众人鬼坐了下来,现场短暂的安静了一下,就在这短暂安静的一瞬,刘青远忽然听到极微弱的“嗷”的一声,像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声音低极了,要不是大家安静这一下,谁也不会听到这一声的,刘青远“嘘”了一声,大家都屏住呼吸,只听又是“嗷”的一声,白鬼忽然紧张起来,众鬼不安分地挤在了一起。 刘青远奇道:“你们怎么了?”白鬼道:“是狐子。”刘青远道:“狐子怎么了,你还怕它再给你放个屁啊?”白鬼道:“你不知道,狐子是吃鬼的,这几年没见狐子,我还以为它们去别处了,你还是把你的葫芦打开让我们进去避一避吧。” 刘青远道:“不必,我灭邪门专攻降妖除魔,不怕它狐精妖怪,何况要是我们打不过它,那你们进葫芦里也没用。”众鬼互相看看,白鬼道:“那咱们就绕开它赶快出谷去,狐子回来这谷就根本没法住了。”刘青远拿起火把,道:“好,那咱们就一鼓作气,赶回太平山。” 众鬼迅速就走,三人跟在后边,刘青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要不是白鬼它们害怕,他还真想去见识见识,他们在山上见识的怪东西也不少,但狐精还是第一次碰见,人都是好奇的,越是被传得神秘的东西人们越是好奇,或许有些东西根本就是以讹传讹,不亲自看一下,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用耳朵来认识事物,是人类几千年流传下来的毛病。 走出半里地,叫声反而高了,白鬼连忙转身又往回走,可声音还是在加强,白鬼道:“怎么哪边都有,是冲着我们来的么,这可如何是好?”刘青远道:“你忘了咱们刚才迷路了?怎么走都会走回去。”白鬼道:“刚才那是我玩的小把戏,可现在…现在…现在是真的不对劲。” 刘青远左右扫了扫,道:“你们稍待,我去看看。”白鬼忙道:“我们还指着你保护呢,这里一个受了伤,一个女的,要是狐子突然出来,我们怎么办?” 刘青远想了想,拔开葫芦盖,道:“你们钻到葫芦里吧,我让我师弟抱着你们,他身上有法器,狐子伤害不了你们的。”白鬼想了想,钻了进去,众鬼随后进去,刘青远盖上盖子把葫芦放到方青鹿身边,道:“我用困妖网把你们罩住,狐精再厉害也进不去。” 方青鹿道:“还是别去了,咱们一起在网里挨到天亮再说。”刘青远道:“狐子有什么好怕的?我还偏偏就要闻闻狐屁的味道,说不定它也怕我,见了我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就吓跑了。” 方青鹿捶了一下大腿,道:“要不是我的腿受了伤,就能和你并肩作战了。”刘青远道:“你三哥天下无敌,还用你帮忙?乖乖在这里坐着和青青说说情话,不过有九个鬼兄在现场,你们平时那些偷偷摸摸的事就别干了。”张青青羞道:“三猴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刘青远哈哈一笑,用困妖网将他俩罩住,循着叫声而去。 狐子隔片刻便叫一声,声声入耳,刘青远手持木剑,几样法器就放在包袱里,随时都能取出,他侧耳细听,边走边留记号,只觉叫声越来越响亮。 走了不久,忽然看见前面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一动一动的,刘青远握紧木剑,轻手轻脚跺了过去,那东西高有两尺,宽也两尺,一头高来一头低,刘青远手里捏了一把冷汗,狐子应该没这么大,莫非这谷里还有其他的大怪物? 再走近一点,隐约听见了人语声,这才发现这就是被困妖网罩着的方青鹿和张青青,他们并排坐着,张青青轻轻枕着方青鹿的肩膀,高的一头自然是方青鹿,低的是张青青的香肩,他们把火熄了,不然刘青远也不至于看不出。 刘青远吁了口气,道:“真是够邪门的,我竟然又绕回来了。”方青鹿回头一看,奇道:“三哥你怎么从后边绕回来了?”刘青远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这回我左拐一下右拐一下,你再让我转回来看看。”方青鹿道:“你别把自己拐得回不来了。”刘青远斥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这次他每走三步便拐个直弯,第一次向右,第二次向左,第三次再向右,竟然真给他蒙对了法门,走出半里地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呆了,身后的树林不见了,草地不见了,师弟师妹也不见了。 他分明记得自己只走出了半里地,就算是晚上,半里地外还是能看清楚的,这次他浑然忘了做记号,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被云遮上了,乌蒙蒙的一片,刘青远叹道:“老五这张嘴倒真是世间少有。” 感叹间只听狐子又叫了一声,这次仿佛近在咫尺,刘青远一凝神,看见旁边有条沟,忙趴在地上匍匐过去,这条沟不深,刘青远探头一看,顿时惊呆了,只见两只黑色狐子隔着一丈远对站着,一颗发着白光的小球在空中不住盘旋,其中一只狐子叫一声,那小球就飞向它,它一张嘴,小球就进了它嘴里,隔一会,它再叫一声,那小球又飞出来,另一只狐子叫一声,小球又飞向它,到了它嘴里,这两只狐子毛色纯黑,尾巴尖果然是白的。 见此景象,刘青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是他上山的第二年,有位张一盛老公公来做客,几年后才知道他是小师弟张青安的曾祖父,张一盛说碰见了狐子炼丹,害怕沾上祸事,上山来求师父搭救,师父笑着说这并非凶兆,世间本就神奇,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修仙炼果,人其实是最平凡的,师父说这非但不是凶兆,反而是天赐的机缘,倘若当时能学狐子叫上一声,那狐丹就能飞入你口,从此心想事成,要什么有什么。 刘青远当时十八岁,并不懂狐子炼丹是干什么,只是听见心想事成觉得好玩,此刻沟里的景象像极了张一盛当时所述,如果此刻学狐子叫上一声,狐丹会不会飞过来? 刘青远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他趴在那里仔细听着狐子的叫声,细学了半晌,心道:“反正跟前也没人听见,叫上一声最多把狐子吓走。” 心念及此,见狐子又将小球吐了出来,终于“嗷”地吼了一嗓子,这一声真把他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喊起来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只有亲自叫一声才能体会。 刘青远叫声一出,那小球竟然真的飞了过来,而且速度奇快,刘青远还没来得及闭上嘴,那小球就进了他嘴里,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要化了,那狐丹说不出的腻滑,进了他的嘴后,直接顺着他的食道滑下去,到了他的胃里,随即他的身上泛起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他竟然忍不住**了一声,眼珠向上翻出白眼,随着这一声**,沟里的一只狐子倒了下去,刘青远也倒了下去。 待他醒来,月亮已经从云彩里钻了出来,他猛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喃喃道:“我死了么?” 他四下看了看,周围熟悉又陌生,不见了的树林又看见了,只是望不见师弟和师妹,冷风吹着,看月亮的位置已经是后半夜了,刘青远却完全感觉不到冷,他怀疑自己真的已经死了,急忙从包袱里取出一道驱鬼的灵符,“叭”的一声贴在了自己脑门上,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他摘下来看看,灵符上的咒语是驱鬼的没错,他又一次贴上去,念了一句定鬼咒语,还是不管用,他从怀里拿出乾坤镜,这乾坤镜其实就是面小铜镜,捉鬼的时候可以甩出去打鬼,平时就跟照妖镜一样,可以照出鬼怪的本相,乾坤镜里的自己也无变化,和以往一样英俊,他这才放下了心。 刘青远从地上站起来,此刻他正在沟畔,这里的土质原本是疏松的,刚才他是趴着过来的,所以没有压下去,此刻骤然站起来,一脚踩空,竟然滚下了沟。 幸好沟不深,他坐起来,一眼看见跟前一具狐尸,吓得他连连后退,双手触处,又摸到了毛茸茸的一团,他一回头,又是一具狐尸,他吓得一骨碌跳了起来,忽然想起刚才自己昏迷前看见一只狐子倒下,连忙回来看,只见两具狐尸相距不远,一只直直趴着,是先倒下的那只,另一只明显是撞死的,旁边一颗大青石上还有血迹,看来它们像是一对,一只死了另一只不肯独活,刘青远顿觉这种感情连人类都要肃然起敬,说道:“都怪我好奇心重,竟然害死了你们。”他挖了个坑把它们埋了,也算是给自己赎罪。 从沟里爬上去,他直接走进了树林,这才注意到树林里到处是他们的脚印,刚才迷路的时候感觉是一直在往前,原来始终都是在这片小树林里转圈子,这条沟就在树林边上,在树林里分不清方向,这才会感觉周围都是狐子在叫,实际恐怕只有这两只。 走着走着,刘青远忽然又想起了师父的话:倘若当时能学狐子叫上一声,那狐丹就能飞入你口,从此心想事成,要什么有什么。 想到这里,刘青远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端起一只手来,道:“给我一把金条。”端着手等了半天,没有一点动静,他放下手,又道:“给我五十支鬼。”可还是没有反应,他仰面朝天,喊道:“给我个媳妇。” 他的声音奇大,惊得树上一只猫头鹰飞了起来,飞到他上方时一团白色的东西落了下来,刘青远急忙躲开,见是一坨鸟粪,骂道:“这小畜生。”他忽然意识到被鸟粪砸是不好的预兆,连忙向方青鹿他们那里走去。 方青鹿和张青青竟然不在原地,刘青远仔细一看,发现地上有一道痕迹,先前刘青远留的记号他自己认识,这一道一定是方青鹿他们留下的,显然是留给他的,便顺着这道痕迹寻去,方青鹿他们果然还是在瞎转,此刻没有了狐子干扰,刘青远终于能分清方向了,方青鹿他们兜了两个圈子之后,竟然向东走了,刘青远连忙追去。 走了三四里,远远听见有声音,刘青远连忙加快脚步过去,终于看见了方青鹿和张青青,只见四只像狼狗一样大的狐子围着他们,他们用困妖网罩着自己,动也不敢动。 刘青远疾奔过去,手持木剑,叫了一声,怒瞪着四只狐子,方青鹿见是刘青远,忙道:“三哥快跑,别管我们,它们进不来。” 狐子们见刘青远过来,其中一只“嗷”的叫了一声,跟沟里的狐子叫声稍有不同,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刘青远竟然能理解它的意思,它是让别的狐子过来咬他。 旁边一只狐子当先走了出来,冲着刘青远摆好架势,要扑过来。 方青鹿见状,喊道:“三哥你快走啊。”刘青远道:“我怎么能走?你没听见它说要咬人?我走了就咬你们了。”方青鹿奇道:“三哥你糊涂了吧,狐子嗷嗷叫我怎么能听懂?” 刘青远也是一奇,不过此时不容多想,他用木剑指着出来的那只狐子,向前一刺一刺要吓走它,这时后面的狐子又叫了,是让那只狐子放屁熏他。 刘青远想起白鬼说狐屁可怕,急忙捂住鼻子,冲出来的那只狐子还没等转过身子就见刘青远已经做出了反应,吓得后退了一步。 后面的狐子上前一步嗅了嗅,不安分地抖了下耳朵,盯着刘青远看了半晌,率先跑走了,其余几只也跟着消失在黑暗中,刘青远大是惊奇,自己为何能懂得狐子的叫声?难道是吃了狐丹造成的? 方青鹿撩起困妖网一角,道:“三哥你太厉害了,挥舞了两下木剑就把它们吓走了,我们之前用石头打用火吓,乾坤镜都用出去了也打不走。” 刘青远没理他,还在想着狐丹的事,方青鹿见他发呆,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道:“三哥?”刘青远惊醒过来,道:“咱们快点回山,我有要事求助师父。” 说完也不管方青鹿同不同意,当先向北走去,方青鹿和张青青互相看了看,都觉得很奇怪,刘青远转眼已走出很远,他们也只好跟上来,方青鹿的的伤口已经没那么疼了,勉力走着。 走着走着,忽听一棵树上有鸟叫,像是说:“有人来了。”接着就有两只鸟振翅飞走,刘青远停了下来,方青鹿问道:“怎么了?”刘青远道:“你敢踢我一脚么?” 方青鹿奇道:“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踢你?”刘青远道:“我忘了你腿受伤了,那你敢掐我一下么?”方青鹿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三哥你没事吧?”刘青远又道:“你敢一棒子打昏我么?”方青鹿道:“不会是刚才撞邪了吧?”他掏出乾坤镜照了照刘青远,没发现邪气,这时张青青说道:“我敢。” 刘青远道:“那好,把我打昏抬山上去。”说完将头伸了过来,张青青捡了一根木棍,道:“我只管打不管抬。”刘青远道:“那你还是轻点打吧,让我从梦里醒来就好。” 张青青举起木棍,道:“我…我可真打了。”刘青远道:“来吧来吧。”张青青只当他又玩花样,以为他会躲开,果真一棍打了下去,只听“梆”的一声,就像和尚敲的木鱼一样,刘青远一下跳了起来,揉着后脑勺道:“好疼好疼。” 张青青没想到他竟然真不躲,说道:“知道疼就说明醒了,要是没醒的话我就再来一下。”刘青远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别把我打傻了。”他不停揉着脑袋,显然疼坏了。 张青青举起木棍,道:“来吧,使点劲才能打醒。”刘青远吓得拔腿就跑,张青青追了过去,方青鹿见刘青远还知道疼,知他没有中邪,吁了口气。 闹了片刻,继续启程,路上再没见到半支鬼,况且刘青远再无半点捉鬼兴致,一心只想回山,这次再没有停留,终于在寅时回了家,山上没有丝毫亮光,三人各回住处歇下,只等天亮。 刘青远始终都没睡着,天刚蒙蒙亮他就再也躺不住了,起床去找张凌虚,张凌虚每天早上都会在后院打半个时辰拳,刘青远去的时候张凌虚还没有出来,他只好坐在台阶上等。 不久,脚步声响,张凌虚穿着灰色袍子走了出来,刘青远急忙迎上去,张凌虚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事巳时再说。”刘青远道:“可我有要紧事。”张凌虚喝道:“我说话你听不懂?” 张凌虚极少发火,一直都是乐呵呵的,今天不知为何生气,他师威赫赫,刘青远不敢违拗,忙道:“是,徒儿告退。” 他说完灰溜溜的离开了后院,心里直犯疑,莫非师父已经知道他害金青俊和赵青山受伤的事了?难道是金青俊他们回山告了自己一状?心念及此,急忙向金青俊的房间走去,要问个究竟。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嗑瓜子的声音,刘青远敲了敲门,只听屋里忽然传出异响,只听有人“哎哟”地**了一声,接着说道:“请进。” 刘青远推门进去,只见金青俊盖着大棉被斜躺在床上,又“哎哟”地叫了一声。 刘青远道:“瓜子藏哪了?”金青俊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他,道:“原来是三师哥啊,您剩下那两支鬼捉完了?”昨天从他葫芦里放出六支鬼,加上白鬼兄弟一共八支,刘青远的任务果然只剩下两支就完成了,他自然不知道还有个红儿,这话明显是在讽刺刘青远,刘青远不禁一气,看来昨天还是露馅了,师父那里自然是他告的状。 金青俊说完又“哎哟”叫唤了一声,刘青远道:“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没必要叫唤地像刚被阉了一样,我问你,你在师父面前说什么了?” 金青俊道:“三师哥您这话从何说起?师父他老人家手眼通天,谁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辜负了他老人家的谆谆教导,他全都知道,用不着别人说。” 刘青远道:“好,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师兄弟情分到了这个地步,我现在揍你一顿也是合情合理。” 金青俊一把掀开被子,声嘶力竭地叫道:“你打呀,打呀。”被子一掀,一盘瓜子滑到了地上,盘子被打碎,瓜子滚落一地,只见金青俊浑身都被白布包着,渗出二十几处血迹来,他没敢往地下吐瓜子壳,怕被别人看见,就在床上堆着,都被扇飞了下来。 声音惊动了外面刚起床的白青竹,他奔进来一看,道:“老三你想干什么?”刘青远道:“大哥,能帮我把门关上么。” 白青竹看了看金青俊,道:“老三你跟我出来。”说完也不管刘青远愿不愿意,直接将他硬拉了出来,刘青远边走边道:“大哥你不必管我,让我把他打成残废。” 白青竹一直将他拉到墙角,这才说道:“你还嫌惹的祸不够?”刘青远道:“反正我刘青远在师父心中已经好感全无,也不在乎多这一笔。”他看张凌虚对他那个态度,显然已经对他失望了,心中好气恼。 白青竹道:“有错要弥补,而不是破罐子破摔,师父平日对你最好,肯定不会太为难你的,你要是再冲动,可就变成你为难师父了,到时师父不罚你难以服众,罚你又舍不得,你叫他怎么办?” 他说的话好有道理,一语点醒刘青远,刘青远道:“对呀,师父对我最好,而金青俊却时常惹师父恼火,我要是跟他一般见识,岂不是连他也不如?” 白青竹道:“这就对了,你一向聪明,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自己想到才是。”这时金青俊在屋里喊道:“要打就赶快进来,我的屁股已经撅起来了。”刘青远道:“那你就好好撅着吧。”说完回头就走。 日上三竿,巳时将至,众徒提前赶到院里,都将装鬼的葫芦摆在了张凌虚坐的位置,一共五个,就等师父验明数量。 金青俊在担架上躺着**连声,赵青山在旁边却很安静,他身上的伤不比金青俊少,他们走时张凌虚就觉得会有人受伤,但没想到会是被鳄鱼咬的,而且还闹出一场阴谋算计来,张凌虚是又忧又喜,忧的自然是同门师兄弟生矛盾,可喜的又是什么? 见众徒都到齐了,张凌虚也干脆提前走了出来,他环视了一圈,只听金青俊叫唤个没完,张凌虚道:“青玉,去我房里拿一片治伤的膏药来把他嘴糊上。” 张青玉应声是站起身来,金青俊连忙闭嘴,张凌虚道:“不哼哼也去拿。”张青玉连连点头走了,金青俊道:“师父,我已经闭嘴了啊。” 张凌虚走到他身边,金青俊可怜巴巴的望着张凌虚,张凌虚瞪他一眼,又迈步走到方青鹿跟前,蹲下身看了看他的伤口,只见伤口血痂已经凝固,没有感染的迹象,他抬起方青鹿的腿捏了捏,道:“你的伤只在皮肉,并无大碍,你也是被鳄鱼咬的?” 方青鹿点点头,张凌虚瞪了刘青远一眼,这时张青玉拿了膏药出来,站在金青俊跟前就往开撕,张凌虚急忙喊道:“傻小子,拿过来。”张青玉递过膏药,张凌虚轻轻撕开,贴在了方青鹿的伤口上,原来他刚才环视的时候看到了方青鹿的伤,这才让去取膏药,昨天方青鹿他们半夜回来的,张凌虚自然不知道方青鹿受伤,他之所以那么说只是想让金青俊闭嘴。 贴完膏药,张凌虚站起身来,道:“这次考验我失望得很,你们是同门师兄弟,本应团结一致亲如手足,可你们呢?勾心斗角你争我夺,诱骗兄弟于鳄口,这是人干的事么?” 他一拍桌子,喝道:“刘青远、方青鹿。”他想起方青鹿的伤腿,又道:“刘青远,你给我跪下。”刘青远急忙跪倒在地,张凌虚质问道:“我说的是不是你?”刘青远不敢还嘴,道:“是弟子。”张凌虚又道:“你承认不承认是你干的?”刘青远道:“是弟子。” 张凌虚的脸因生气而变得铁青,又道:“你有十成的把握他们不会被鳄鱼咬坏么?”刘青远又道:“是弟子。”他忽然意识到回答错误,连忙道:“没有没有。”张凌虚气得身体发起了抖,道:“我骂你你都不认真听着?” 刘青远连忙道:“弟子错了。”张凌虚道:“好,既然如此,你我师徒缘尽,你们俩收拾收拾,给我滚下山去吧。” 刘青远大惊,方青鹿也不顾伤腿疼痛跪了下去,刘青远道:“师父,师恩未报,怎敢下山?况且金青俊又没死,就因为这等小事赶我出师门,我不服。” 张凌虚一巴掌扇在刘青远头上,道:“不服?”说完又连续扇了两巴掌,每扇一下都问一遍同样的话,刘青远没有躲一下,要知道张凌虚打的位置正是张青青昨天拿棍子敲的地方,那真是疼极了,连张青青都看得直闭眼不忍看,刘青远却丝毫没有动一下。 张凌虚道:“今天最后容你们一日,明天一早你们若还不走,别怪为师轰你们下山。”说完倒背着手走入大堂里面,将门关了,撇下大众而去。 张凌虚一走,刘青远这才开始揉起头来,白青竹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回房去了,金青俊躺在担架上大声笑了起来,笑声格外刺耳。 郝青杰道:“老三老五,我没想到你们会是这样的人,把他们害成这样,你们于心何忍?” 金青俊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终于知道了吧?他们捉不到鬼,所以就设计把我所有的鬼都明抢了去,不信你们把他们的葫芦打开,我能说出他八支鬼的模样来。” 乔青石道:“我说昨天见到你时你满葫芦的鬼气,原来是这么来的,亏我还跟青全说老三虽然平时爱闹,却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我是自愧不如,如今看来,你这样弄鬼我的确是自愧不如。” 任青全道:“对的,方青鹿你活该被鳄鱼咬,咬死了才应了自作孽不可活那句话。”赵青山道:“你们别这样说老五,人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你们也一样。” 石青成道:“有什么急的?师父就是考验一下大家,捉不到难道会骂你?会打你?他们本性就如此,谁也别替他们说话。”赵青山道:“师父平日偏袒他,他捉不到师父定然寒心,所以他才比别人急。” 金青俊看着他们围着刘青远数落,高兴地要不是身上有伤都能跳起来,在那里笑得一抖一抖,他的担架本来是架在两张凳子上的,他一抖,担架直接掉了下去,担架反压在了他身上,他的伤口一下又裂开了,疼地呲牙咧嘴,但是没人理他。 张青青把几人推开,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平时师父对三哥好就跟他称兄道弟,现在见师父赶三哥走就都变了一副嘴脸,谁才是小人,谁才让人自愧不如?” 任青全道:“师妹,你怎么到这时候还替他们说话?他们这是应得的报应,今后出去外面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来呢。” 金青俊在后方翻滚,身上疼得怎么也掀不开担架,喊道:“你们谁来帮我一把?”乔青石看也没看他道:“稍等片刻。”他拍了拍刘青远的肩膀,道:“青远,二哥最后嘱咐你一句,做人要坦荡,不能有歪心眼,师父常教导我们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今后在外面一定要脚踏实地,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刘青远道:“你这是一句?”乔青石气道:“你完了,到这时候还不思悔改,那就由你吧。”他一回头,奇道:“青俊,你怎么把担架当被子盖了?” 众人扭过头来,这才发现金青俊像个毛毛虫一样在地上蠕动,都忍不住大笑出声,金青俊道:“二哥你总算发现我了,我伤口好疼,一点劲也没有,这担架快把我压死了。” 乔青石这才和任青全慢悠悠的翻过担架,把金青俊扔上去抬着走了,众人唏嘘片刻也都回去了,只剩下刘青远、方青鹿和张青青,方青鹿道:“我从没见过师父发这么大火,看来这次咱俩真闯大祸了。” 刘青远看着大堂的门,道:“他总叫我灰猴,我看他真是把我当猴了。”方青鹿奇道:“你说什么?”刘青远道:“师父的书你也都看过,你记得菩提老祖让孙悟空挑本事那段么?” 方青鹿道:“你是说师父刚才打了你三下,又倒背着手回去把门关上,是让你三更过去找他?”刘青远道:“现在才巳时,他要是真赶咱们走,为什么还要等到明天一早?但愿我不是自作聪明,都怪我刚才太失误了,把他老人家气着了。” 夜依然凉如水,刘青远躺在屋顶,看着满天繁星出神,满天的星斗看起来没什么不同,都是又明又亮,师父说的凶星到底是哪颗?或许凶星现世只是一种说辞,说的人高瞻远瞩,已经看清了天下大势,所以借凶星来假托说事。 这一时三刻等得实在太漫长了,刘青远知道张凌虚每天早睡,别等着等着他先睡着了,到时候自己是该叫醒他还是不叫醒他?看看天也亥时将尽了,该睡的人早就睡了,刘青远跳下来,决定这就去师父房里一探究竟。 张凌虚房里果然还亮着灯,刘青远不由地激动了一下,迈步过去,刚走了三步,隐隐听见屋里传出争吵之声,只听张凌虚喊道:“我要是非赶他们走呢?”一个妇女说道:“那我就跟你没完。” 刘青远听出是师娘的声音,张凌虚又道:“我明天一早亲自看着他们出门,你要是敢拦我,我就打死你。” 刘青远心里一热,眼泪旋即流了下来,他刚才还在想,这会不会是他在太平山上住的最后一个晚上?从屋顶跳下来的时候,他还抱着师父暗示他去是要宽恕他的心理,没想到师父竟然如此决绝,自己真的自作聪明了,他猛地转过身,却不小心碰倒了跟前的一盆花,张凌虚听见声音,在屋里喊道:“谁?”刘青远急忙大步逃走。 张凌虚从屋里奔出来,四下一扫没看见人,只看见了被刘青远碰倒的花盆,他把花盆扶起来,向来这里的方向喊道:“是青远么?”但是刘青远已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再也听不见了。 张凌虚喊了两声不见回应,这时他的妻子张二丫从屋里出来,问道:“是谁?”张凌虚喃喃道:“我明明敲了三下,你怎么二更就来了?” 张二丫不明就里,又问道:“谁来了?”张凌虚气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我跟徒弟们的事你瞎操什么心?非要这个时候跟我吵。” 张二丫道:“青鹿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人当然是刘青远那个贼小子一个人害的,你赶他走我不拦着,可青鹿何错之有?青青在我屋里哭了一下午,万一跟上他们跑了怎么办?” 张凌虚忽然一拍后脑勺,道:“对呀。”说完急忙进了屋,张二丫跟进去,还是喋喋不休,张凌虚混不理她,翻箱倒柜不知想找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贼匪欺心多不赦 天该亮还是会亮的,虽然刘青远不停地求菩萨让太阳迟些升起,但天还是亮了,刘青远一夜未睡,面容憔悴,方青鹿也一样,张凌虚给他贴的膏药是从神木带出来的,对外伤非常有效,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走路已经恢复如常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来到了后院,可是张凌虚今天没来练功,他们又回到张凌虚的屋前,只见昨天骂他们的乔青石、郝青杰、任青全、石青成已经都聚集在了这里,像是来看好戏的。 刘青远和方青鹿对着屋子磕了三个响头,张凌虚知道他们会来辞行,所以才没去练功,乔青石喊了一声,张凌虚打开门看见他俩在磕头,说道:“头我受了,毕竟师徒一场,请下山吧。” 方青鹿哭道:“师父七年教诲之恩未报,请宽恕徒儿一时之过,容徒儿留在身边侍奉啊。”张凌虚道:“我心意已决,这里还有十一个弟子,不缺一个报恩的,我只希望你们下山莫要提及是我灭邪门弟子,以免惹下祸端辱我门风,青石,你带师弟们送他们出门,别让他们再进来了。”说完闭上门,再不出来。 乔青石道:“走吧二位,以后多多保重啊。”刘青远和方青鹿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乔青石挥了挥手,郝青杰跟石青成架起方青鹿,他跟任青全架起刘青远,生生地把他们送出大门,乔青石再无多言,“砰”的一声就将门摔上了。 刘青远看着紧闭的大门,道:“师父怎么会这么狠心?”方青鹿道:“你晚上没去师父那里?”刘青远道:“我去了,但我在外面听见师父和师娘因为赶咱们走而吵架,吵得非常凶,我没敢进去,师父句句刺耳,执意赶咱们走,连师娘都劝不住。” 方青鹿道:“咱们身无分文,该何去何从?”刘青远道:“这不算什么,男儿立世,能站起来就饿不死,我只是担心我们走了以后师父被跟前这些狼心狗肺的徒弟气着。” 既然如此,多留无益,二人只好缓步顺着山道下山,凄凉的心情难以言表,他们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院前的旗子仿佛也在向他们挥手道别,旗子上的邪门二字格外耀眼,灭字始终都像害羞的大姑娘一样不让人看见,这里常年刮的都是西北风,也难怪会这样。 七年对于孩子来说意义非凡,除了少不记事的那几年,这几乎就是全部的记忆了,他们的童年就承受了别人所难以想象的不幸,少年得道,在安逸的环境中学了一身本事,也算是先苦后甜,但是他们真正的困境还远未到来,整个中国的悲惨日子才刚要拉开帷幕。 庄院很快就看不见了,连旗子也终于在眼里消失,山路磕磕绊绊,在他们眼里这几步路比他们这些年走过的所有路加起来都要漫长。 太平山不高,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山脚,山脚有颗大青石,张凌虚叫它镇山石,是经张凌虚处理过的,青石什么呢?”刘青远道:“我前天晚上许了三个愿,要一把金条、五十只鬼和一个媳妇,现在三样同时出现在我面前,不是你是谁?” 张青青躲到方青鹿身边,啐道:“你安的什么心,许的什么愿,发的什么疯?”刘青远道:“安的自在心,许的随意愿,发的平常疯。”张青青道:“我看你是羊角疯。”说完拉着方青鹿就走,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下来,从包袱里掏出两双布鞋来,道:“五哥,你把草鞋脱掉,这是师娘给缝的布鞋,另一双留着以后穿,三猴子估计不需要。” 刘青远急道:“我怎么不需要?咱们要走长路,草鞋哪行?还是师娘想的周到。”张青青瞪他一眼,将布鞋远远的扔在一边,刘青远捡起来换上,只见方青鹿和张青青已经走出了一截,他看了看左右手上的东西,实在不知上天怎生安排,摇了摇头,将两样东西装进包袱也跟了上去。 太平山位于内蒙古西南部,不过在当时这里还叫绥远省,跟热河省、察哈尔省、宁夏省并称为中华民国时的塞北四省,这四个省建国以后就废除了,包括这里的大部分旧地名也都跟着绥远省一起被废除了。 他们依照张凌虚信中所吩咐的方向,信步往北走去,师父见识非凡,他让往北定然有其远见。 一路走来,领略了沿途的风景,放眼望去周围全是山,北边是阴山跟大青山,不过只能看见些蓝色的轮廓,毕竟隔着几百里地,而且天阴的时候就全然看不见了,东西两边的叫五排山,是由五条南北走向长长的山组成的,距离都不太远,能清楚的瞧见,也是一眼望不到头,当然,此刻向南还能看见他们那个小山包,和五排山一比,太平山根本就不能叫山了,也许只能叫坡。 眼前只有一条小路隐在草林间,多半也是不常走,路两边的沙蒿格外旺盛,还有鲜艳的狼毒花每走一段就生着一丛,偶尔能看见一只沙虎从跟前窜过,你若追它几步,它就卷起尾巴向你示威,儿时有人说那是沙虎在骂你,你追它就跑,你停它也停,刘青远每次看见沙虎都要追一追,也是玩心比较大。 有时还能看见一种叫沙奶奶的植物,也就几寸高,果实就挂在枝干上,你若不嫌脏的话,摘下直接就可以吃的,味道甜甜的,你若吃的慢了,白色的汁液就会从果实里流出来,就像乳汁一般,它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沙奶奶要趁早吃,若是等它多长几个月,那就长成草了,吃起来不但没有甜味,还怎么嚼都嚼不烂。 三人乐得悠闲,一边走一边玩耍,以前在山上每天都太沉闷,人就不能老困在家里,多出外面走走才能开阔眼界,心胸才会变得豁达开朗。 走了一个多时辰,前面出现一道山沟,小路一直通向山沟里,看来以前人们都是从这里走的,两边山崖陡峭,他们只好走入了山沟。 山沟里有条小溪,溪水清澈,三人喝了些水继续往前,没走几步,忽然几声鸟叫传来,刘青远听得仔细,它们似乎在说前面的路上有什么东西。 刘青远抬头看去,只见两只麻雀在空中飞着,这两天总能懂得各种动物的叫声,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于是开始仔细观察脚下,又走出好一段,没什么异样,他回头看了眼方青鹿,眼珠一转,道:“老五,你来我前边。” 方青鹿问道:“怎么了?”刘青远道:“没什么,我在后边歇一歇,你当心点。” 方青鹿看了看他,不以为意道:“难道还会有坑不成?”当先走去,张青青紧随其后,刘青远等他们走出丈余后才缓步跟上,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地面。 还没走出十步,方青鹿忽然脚底踩空,想不到竟然真有个坑,张青青想拉住他,可她才有多大点力气?也被带了下去,幸好底下垫着一层玉米杆子,两人才没有摔伤。 刘青远走到坑边一看,底下竟然有一丈来深,坑壁上有铁锹铲的痕迹,很明显这是人为挖的,刘青远斥道:“叫你当心点当心点,你是把脑袋朝天不听,这下好了吧?” 方青鹿道:“我以后但凡猜测的话一句也不说了,一猜一个准。”张青青道:“三猴子,你是不是知道这里有坑,所以让我俩走前边?”刘青远道:“瞎说,三哥怎么会害你们呢?快想想怎么上来。” 方青鹿在底下站起身,拍了拍头上身上的土,这才抬起头来观察,却猛然看见刘青远旁边悄然过来两个人,忙道:“三哥小心。” 刘青远猛地回身,只见身后竟然不知不觉来了五个人,前头两个最近,分站两侧,防止刘青远跑掉,五人都穿着一身黑衣,头巾蒙面,手上各拿着根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像是棍子。 刘青远道:“几位有何见教?”其中一人将手中棍子指向刘青远,道:“老实点,不然打死你,把他给我捆起来。”身后一人拿着根绳子走出来,刘青远挥手道:“慢着,光天化日之下,仗着人多欺负我人少是不是?” 指着他的那人道:“知道老子手里拿的是什么么?是枪,你敢动一下我一枪就把你**打出来了。” 刘青远小时候亲眼见过一场战争,手枪步枪他都在死人堆里捡起来玩过,怎么看他手里的东西也不像枪,道:“我怎么感觉你拿的是根笤帚把子?” 那人道:“小子,活腻了是吧?”挥起他手里的枪就向刘青远脑袋上砸去,刘青远一抬手就将那枪握在了手里,用力捏了捏,道:“果然是根笤帚把子啊。” 那人气急,喝道:“打他。”其余四人围上来,挥起几根笤帚把子就打,刘青远扯过手里的笤帚格了一下,一脚踹向领头那人,那人侧身躲过,手上的笤帚却是握得极紧,不让刘青远夺过去防身。 毕竟刘青远双拳难敌四手,挨了好几笤帚,身旁一人见他反抗,直接飞起一脚,正蹬在刘青远肚子上,刘青远一个站不稳,向后退去,脚下一空,也掉进了大坑里,方青鹿和张青青连忙躲开,这坑虽然深,但底下的玉米杆子起码有一尺来厚,刘青远也没有摔着。 领头那人走到坑边,道:“你脑袋不朝天怎么也掉进去了?”刘青远骂道:“你们这帮杂碎,无缘无故欺负好人,将来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那人笑道:“这年头,能吃饱饭就是最好的下场了。”他垂下一根绳子来,道:“把你们的包袱都拴在绳子上,我拿了包袱就拉你们上来。”方青鹿呸道:“你想得美。” 那人又笑了笑,道:“弟兄们,他们不愿意给,让他们尝点甜头。”几人回头各捧了一把土,同时扬了下来,专往人头上扬,三人连忙闭上眼睛,坑里一下变得尘土飞扬,呛得三人直咳嗽。 上面那人又道:“你们识相点,不想被呛死的话就赶紧把包袱拴上,这杨老三沟里有的是沙子,还有大石头,我要是搬起石头扔下去,可就不是呛一呛那么简单了。” 方青鹿把脸上的土抹掉,道:“你就算砸死我我也不给。”那人笑道:“都砸死你了还用你给?你倒是提醒我了,好,我这就砸死你们,然后自己下去拿。” 刘青远忙喊道:“千万别,我给你。”方青鹿道:“三哥,这可是咱们的全部家当啊。”刘青远道:“难道你真想被砸死?”方青鹿反问道:“难道你相信他们拿了东西之后会拉你上去?”刘青远道:“我是该说你精还是说你傻?东西没了很快就能回来,命没了可回不来了。” 刘青远把自己的包袱拴在绳子上,道:“你俩快把包袱给我。”方青鹿看了刘青远片刻,摘下自己的包袱递了过来,张青青不肯给,方青鹿靠近她耳边,悄声道:“三哥这又是半句话。”张青青不解,方青鹿又道:“他说东西没了很快就能回来,就是说咱们先给他们,然后再想办法弄回来。” 张青青想了想,也摘下了包袱,刘青远走到她旁边,位置正好和那领头人相对,他接过张青青手里的包袱串在绳子上系好,拉着绳子道:“你会拉我们上去么?” 那人站在坑边,道:“当然会。”说完就要拉包袱上去,刘青远扯住绳子,道:“等一下,我还是不相信你,万一你把我们的包袱拉上去一走了之,我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那人用力扯住绳子,道:“你这么说可太侮辱我了,你放心,我会拉你们上来的。”说完又要拉包袱上去,刘青远还是拉着,道:“我可不是傻子,除非我这也押着你们的东西。” 那人怒道:“妈的,你想押什么?要不我送你一条枪?”刘青远见他紧紧拉着绳子,冷笑道:“我要笤帚把子没什么用,我要的是…”他说话间忽然猛地一扯绳子,那人一直站在坑边,和刘青远做拉锯扯锯状,手上一直在下意识的发力,刘青远系包袱的时候故意走到和那人相对的角落就是要拉大角度,如果是在他正下方,绳子多半会搭在坑边上,很可能就拉不下来了,那人猝不及防,也怪他没留心眼,被刘青远一把扯了下来,一头栽在了玉米杆子上。 刘青远一把扯下他蒙面的头巾,道:“你长得还挺英俊啊,你脑袋同样不朝天,怎么也掉下来了?”那人指着刘青远,道:“你…”他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刘青远抬头道:“上面几位听好了,赶快拉我们三个上去,不然大家一块耗着。”那人冷笑道:“你以为我们独立队就派五个人出来抢钱么?”他抬头道:“打哨子,让弟兄们都下来。” 上面的人依言打了三下呼哨,哨声响亮,声音刚落,有人高喊了一声,很快就听见人声吵闹,有好多人到了这里,坑边围过来十几个人,都冒出头来向下看,一人道:“丁子你怎么下去了?” 坑下那人道:“这小子太狡猾,弟弟被他耍了。”上面那人啐道:“又给我丢人了吧?”他垂下来根绳子,道:“爬上来。”刘青远一把扯住那丁子,道:“要爬也是我们先爬。”上面那人道:“我让你上来了么?”刘青远道:“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上面那人冷笑了一声,道:“你上来还不是一样被我们拿住?而且我不想让你上来,下去几个人把他们捆了。” 听了他的命令,七八个人鱼贯跳了下来,下面的地方本来就小,这一下人挤人的,刘青远他们想反抗也施展不开,想逃也逃不了,被人绑成了三团粽子,三个包袱终于被那叫丁子的扔了上去。 上面那人接住包袱,掏出他们所有的东西摆在那里,笑道:“这几个月可算是没白折腾,光这几根金条就够弟兄们耍一阵子的了,拿回临河交给王英大哥,他肯定会重赏咱们。”他忽然捂嘴道:“我好像无意中说漏了底细。” 丁子边顺着绳子往上爬边道:“没事的锤子,他们活不了多久了。”听见他们的名字,刘青远忽然想笑,那锤子拿起三面乾坤镜,伸到坑边问道:“女人照照镜子也就算了,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也一人一面镜子?” 刘青远道:“谁说男人不能照镜子?爷们也爱美不行?”锤子道:“好好好,哥哥我给你们把镜子留下。”他又拿起几摞黄表纸,道:“原来是几个江湖骗子,这么说来爷爷拿你的钱也算是替天行道了。”他把几摞黄表纸扔到一边,又拿起了刘青远的葫芦,摇了摇没听见声响,道:“这么小个葫芦能装什么,这么重?” 刘青远心下一喜,满以为他会打开看,葫芦一打开,白鬼他们可就出来了,到时候就能救自己,谁知那人却把葫芦扔到了一边,刘青远听见葫芦落地的声音,心里一急,全指望它们救自己,心念一动,计上心来,道:“大哥,别的你都可以拿走,但葫芦得给我留下。” 锤子道:“我让不让你上来都两说,你还敢要这要那的?”刘青远道:“这葫芦可是…”他说了一半闭上了嘴,锤子问道:“是什么?”刘青远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个破葫芦,里面什么也没装。” 那锤子果然被他说的好奇心起,又捡起了那个葫芦,道:“什么也没装能这么重?”他又用力摇了摇,葫芦里忽然有人说话,道:“别摇,里面太挤了。” 锤子吓了一跳,看了看众人,问道:“是谁在说话?”众人都摇头,此刻他们的人都已经上来了,张青青也被拉了上来,这贼匪又劫财又劫色,可惜的是张青青丝毫反抗不了,坑下只剩刘青远和方青鹿了。 锤子向坑里道:“是你们说话么?”刘青远道:“谁也没说话,是你听错了。” 锤子皱了皱眉,再次看了看葫芦,伸手去拔塞子,塞子一开,葫芦里的众鬼一下都涌了出来,不过这土匪头子肉眼凡胎自然看不见鬼,他只感觉葫芦里有风在往外吹,吹得他脸上凉丝丝的,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鬼多半都是被强行捉住的,有如此良机,出来就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刘青远带的那九个,刘青远听见他说有风,知道是他打开了葫芦,忙道:“老白救命啊。”那白鬼站到坑边,道:“你也有吃亏的时候啊?” 那锤子往后退了退,惊道:“到底是谁在说话?给老子滚出来。”白鬼道:“我比你爷爷也大,你敢给我称老子?”锤子又往后退了退,丁子哆嗦着道:“锤哥,我看是底下那两个人在装神弄鬼,咱们把他们活埋了算了。”锤子道:“好,拿锹来。”身后两人到旁边的草林里抱出四五把铁锹来,那是他们挖坑时用的,挖完就藏在了那里,估计是从附近村里拿的。 丁子夺过一把,铲起一锹土就向坑里填去,谁知填的半途铁锹忽然变了方向,把一锹土都扬在了锤子脸上,原来是白鬼握着丁子的双手,锤子正盯着那个葫芦看,被扬得满头满眼都是土,骂道:“妈了个巴子的,你想死了?” 丁子颤抖着道:“锤…锤哥,我不是故意的。”锤子道:“你平白无故把一锹土扬在我脸上,居然说你不是故意的?那你是有意的咯?”丁子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锤子夺过他的铁锹,一锹拍在了他屁股上,道:“那我这是不是故意的?” 丁子吓得直往后缩,锤子瞪他半晌,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喝道:“都愣着干什么?埋呀。”几个人连忙拿起铁锹,都去铲土了,锤子一把揪住丁子的领口,道:“我早就听说你对我心存不满了,怎么,想让我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废了你?” 丁子道:“锤哥你这是说哪里话?我丁一刻对你忠心耿耿,绝无半分意见。”锤子冷笑道:“我说哪里话?官话你听不懂?上次在五原的时候…”他正要翻老账,丁一刻忽然喊道:“锤哥小心。” 他的话刚喊完,五铁锹土同时扬了过来,锤子正揪着丁一刻的领口,这几锹土实实的落在了他俩头上,锤子缓缓转过身,只见身后五个人慌张地端着铁锹瑟瑟发抖,锤子咆哮道:“都不想活了?” 丁一刻道:“锤哥,我刚才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把土扬在你头上的,他们…他们也一样。”几个拿锹的人扔下铁锹跪了下去,一人道:“锤哥,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土就是扬不进坑里。” 锤子捡起一把铁锹,喊道:“大白天的难道有鬼么?”他回头对着丁一刻又喊道:“有鬼么?”他亲自铲了一锹土,道:“我要是能扬到坑里,你们几个就完蛋了。” 他走到坑边,把土扬了下去,这锹土顺利的落到了刘青远身上,丁一刻和那五个人顿时傻眼了,锤子转过头来,把铁锹砸向丁一刻,丁一刻连忙躲开,锤子道:“你们几个是想造反么?” 丁一刻道:“锤哥,你真的误会了。”李大锤挥手道:“少废话,把他们几个给我扔到坑里去。”身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不该动手,李大锤咆哮道:“都不听话了?”众人连忙动手,把丁一刻还有那五个人抬了起来,丁一刻喊道:“李大锤,咱俩可是同时投奔的大哥,你虽然当上了连长,但把我埋了你回去也没法交代。” 李大锤笑道:“我回去就说碰见了傅作义的部队在剿匪,丁一刻被打死了,大哥他知道这两年国民党凶狠,绥远剿匪势在必行,说不定还会夸我命大,带回了重要的消息。”丁一刻道:“弟兄们,你们就由他信口胡说?咱们可是有交情的。” 众人谁也不敢说话,毕竟李大锤是连长,李大锤道:“扔下去。”众人只得依言将他们扔下了大坑。 刘青远笑道:“丁兄咱们又见面了。”丁一刻气道:“都是你害的我。”说完挥拳就向刘青远砸去,刘青远忙悄声道:“嘘嘘嘘嘘嘘。”他此刻也做不了什么动作,只好用眼神去示意。 丁一刻停住动作,刘青远悄声道:“你给我松绑,我保你活命,不然咱们只能一起死。”丁一刻想起刚才莫名其妙把土扬到李大锤脸上的事,多半是他搞的鬼,忙道:“你要是能保我活命,我把你的东西全还给你。”刘青远道:“好,松绑。”丁一刻连忙给他解绳子。 李大锤在上边见状,道:“死到临头了松开有什么用?好吧,就让你们舒服点死,别到了那头还绑着,做鬼也动不了。”丁一刻给刘青远解开绳子,又去解方青鹿的,刘青远坐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被绑麻的胳膊,道:“锤子大哥,你想不想下来挨顿揍?” 李大锤冷笑了一声,道:“你还能活一分钟,说点有用的吧。”刘青远站起身来,道:“来来来,大家把中间这一片地方让开。”他将众人都推到墙边,道:“我数到三,你就会摔到这中间来,趴着太不雅了,就让你躺着吧。” 李大锤哈哈大笑,道:“既然你没什么话说,我也数到三就开始扬土了。”刘青远道:“你不把我们绑结实能活埋得了?你扬一锹土,下面就高一分,扬着扬着我们就跟着上来了,顶多呛点,你是不是傻?”李大锤皱眉道:“对呀,我是不是傻?” 刘青远摇了摇头,道:“我开始数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道:“一。”李大锤道:“我再叫他们下去把你们都绑在一块。”刘青远不理他,加了一根手指,道:“二。” 李大锤看着他,忽然感觉有些慌,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刘青远又喊道:“三。”“三”字刚说完,李大锤忽然踮起了脚尖,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接着他就不由自主地转过了身,倒退了一步,到了坑边,他大叫道:“救命。”但是没人救他,这么邪门的事谁敢救他?他又退了一步,脚底踩空,坠入了大坑里,正躺在坑中央刘青远让众人腾开的位置,所有人都惊呆了。 刘青远道:“你们想不想揍他?”丁一刻等六人互相看看,冲过来对着李大锤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得李大锤直求饶,丁一刻道:“我被傅作义打死了是吧?好,趁现在我还活着,就跟你好好算算账,我对你就是心存不满怎么着?上次在五原的时候,大哥点名道姓让我去收钱,你非要抢着去,好拿那两块跑腿费,为了两块大洋你跟我吵架,咱们兄弟情义还不值两块大洋?” 李大锤道:“你有家有口的,什么也不愁,我要攒钱娶媳妇啊。”丁一刻啐道:“你攒下两个钱都逛了窑子,能娶上媳妇?我有家有口才更需要钱,老婆孩子都得我养活,你倒是狠心,居然想弄死我。”他说得火起,又狠狠踹了一脚。 刘青远抬头看了看上面,见一群土匪都在上面围着看,随便指了一个道:“你,把绳子放下来拉我们上去,不然我让你也倒栽下来,我数到三。”那土匪被他的气场吓到了,道:“大哥,你连一也不用数,我这就拉你们上来。” 他说完就垂下一根绳子来,上面四五个人拉着,将刘青远、方青鹿以及丁一刻他们六个人拉了上来,李大锤在底下磕头作揖,丁一刻念在多年同伴的份上,把他拉了上来,刚才他还不可一世,忽然就得低三下四,真是好一番变故。 刘青远看见白鬼它们几个,实在是从心里感动,要是他们也和另外四十一支鬼一起跑掉,那他们三个今天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他走到白鬼身边,道:“老白,咱俩配合真默契啊。” 白鬼道:“你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我要是配合不上,还有脸做鬼?”刘青远道:“只可惜众位师兄弟辛苦了两天的成果全被他给放了。”白鬼道:“留人要留心,如果不真心跟你,留着也没多大用处。”刘青远点头道:“是,只有你们九个最好了。” 白鬼回头看了看,道:“它们五个也想走。”刘青远大奇,问道:“为什么?”白鬼冷哼道:“心烦、意乱、身惧,实乃笑谈。”刘青远看了看白鬼身后的五支鬼,道:“好吧,我不强留,你们要走就走吧。” 他说完回身去拿包袱,方青鹿早给张青青松了绑,两人抱在那里说些以为再也见不到之类的废话,刘青远将所有东西重新放入包袱,再回身时,身后就只剩下了白鬼一家四支鬼,刘青远叹道:“咱们上路吧。”说完当先向北走去,很快杨老三沟就走到了尽头,一条山路蜿蜒向上,三人向山头行去,很快就看不见了。 丁一刻他们遇此奇事,真是生平仅见,再也不敢在这里多作逗留,决定打道回府,李大锤走在众人后面,完全没有了连长的威严,估计从此要换成丁连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原是此景当其祸 近代以来,土匪泛滥是中国许多省份的普遍现象,绥远地区由于大量走西口移民的流入,缺乏统一的管理办法,加上其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和特定历史时期的政治社会环境,所以土匪尤为猖獗。 民国时期,西北各省几乎无处无匪,绥远土匪数量之众,空前绝后,他们有的真枪实弹打家劫舍,有的则是像今天遇到的丁一刻等人一样用红布包着笤帚把子以假乱真,当地居民多良善者,土匪一来不敢有违,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哪里敢去辨认你手里拿的家伙是真是假?实在穷得叮当响的,土匪便打人泄愤,当年多有被打死者,后世发洪水时山里常有骸骨被冲出,有些就是当年土匪打死胡乱埋了的。 上得山来,眼前还是空旷,放眼望去,沟沟壑壑起起伏伏,不见房屋不见人,不见砖瓦不见瓴,只有山路还是那条山路,不知通向何方。 并不是这里荒无人烟,那时人们讲究明坟暗宅,因为土匪闹得凶,所以人们盖房子专挑隐蔽的地方,放眼一看什么也没有,走进沟里旮旯处才见人家,这才符合当地的民情,要是在山头或者平地上看见有房子,那无非是多年以前的,人早就搬走了,张凌虚敢住在山上自然是因为他有厉害的本事,前些年土匪来过一次,被他用僵尸吓得人仰马翻,后来太平山就成了土匪的禁地。 刘青远看得满目凄凉,道:“好生寂静,老白,大家认识都好几天了,我还不知道你到底叫白什么?”白鬼道:“我兄弟爱喊我老白,其实我不姓白,我叫詹清白,他叫詹清晰,我们是孪生兄弟,我妻子姓阮名凤,我女儿叫红玉。” 刘青远道:“原来是老詹啊,你刚才说你比那李大锤他爷爷都大,是不是真的?”詹清白道:“老詹太难听了,你还是叫老白吧,我是道光二十五年生人,死于同治三年,算起来今年有八十六岁了,是不是比他爷爷也大?只不过人死以后相貌身形不再改变,所以我看起来和你们一般大。” 刘青远又问道:“那你是在哪里碰见狐子的?怎么那么年轻就能被气死?”詹清白笑道:“当日我只是信口胡说了一句而已,先父文礼公是太平天国洪秀全麾下将士,他随天王南征北战,夺取天京后就把我们都接到了天京居住,同治三年,天京失守,清军大肆屠城,天京百姓跟着遭殃,十之八九都被乱枪刺死了,鲜有存活者,你看,我们的身上都是洞。” 他撩开衣服,果见身上都是枪洞,他又道:“满清腐朽无能,天下尽是苦难,太平天国若能推翻朝廷,我天国众猛将岂能让外敌嚣张,圆明园何至于遭列强瓜分?一切都是天数,非人力所能补救。” 他叹了口气,刘青远道:“外敌嚣张多年了,我们的师父料定天下要乱,所以命我们三人带五十只鬼下山去保卫国家,没想到现在只剩下你们四个了。”詹清白道:“有智之士,一人可抵一万,无胆之人,万人不能及一,不是我夸海口,我要不是当年被清兵扎死了,也是一名传奇人物。” 刘青远笑道:“传奇人物就不会轻易被扎死了。”詹清白瞪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黄师父,几十个清兵围着我,我手无寸铁能反抗得了?他们把枪扔下光踢也踢死我了。” 刘青远哈哈大笑,前面又见一沟,沟下出现一口井,看来终于有人家了,他们紧走几步下去,却没见到有房屋,那只是一口枯井,他们顺着小沟走,没走多久忽然听见了公鸡打鸣的声音,刘青远大喜,这回有人住没错了,又走出半里地,终于看见了前面半坡上的三座土房。 他们顺坡上来走到了房前,虽然是土房,但门窗都修得齐齐整整,一看主人就十分讲究,每家窗上都糊着窗花,剪的是各种各样的花鸟鱼虫,女主人也定然十分手巧。 这家房子旁边是驴圈,槽头里还留着些干草,一切现象都证明这里住着人,只是此时几座房门却都锁着,刘青远听见屋里鸡叫,奇道:“鸡为什么要锁在家里?人去哪里了?” 詹清白道:“现在正是春耕时节,可能都下地去了吧。”刘青远走到高处四下眺望,能看见一块一块的农田,只是没有看见一个人。 刘青远又回到房前,道:“难道是串门去了?”詹清白道:“也有可能啊,鸡都锁家里了。”刘青远看了看天,道:“天快黑了,咱们再走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到人家,要不就在这里等上一等,家里锁着鸡他们肯定会回来的,不然鸡会拉得满地都是。”詹清白点头道:“恩,那咱们就等着吧。”他们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去,只等主人回来。 日落西山,晚霞翻飞,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幸好下山时带了些吃的,不然可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终于最后一丝光亮也被黑暗吞没了,夜风嗖嗖,三人瑟缩在墙边,后悔不该瞎等,刘青远想起房后有一堆柴火,抱了些回来生了堆火,老话说月亮十九二十等人睡着,就是说每个月从十九开始月亮很晚才会升起来,此时天色漆黑一片。 远处忽然有犬吠声响起,听不出是哪个方向,刘青远正想仔细辨辨远近,叫声却没了,刘青远叹了口气,这时忽然听见远处有人说道:“二哥,你们家门前着火嘞。”(“嘞”读lan音,本地人把句尾的“了”字基本全说成“嘞”,是方言特色,字面上无从考究,这里只作代替之用,表示说的本地话。) 刘青远大喜,站了起来,只见沟里有人拿着火把,后面跟着一群人涌了出来,那些人以为失火,快步跑了上来,只见他们都扛着锄头、铁锹、镰刀,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共十来个人。 他们围上来,一人道:“你们是从哪来的,为甚在我们家门前笼火(生火)?”他说的一口此地话,刘青远听起来倒不费神,白青竹和小驴儿平时也说此地话,师父以前的神木口音也和此地话相仿,当地汉人基本都是走西口来的,说的无非都是晋语,大同小异。 刘青远答道:“我们是路过的,天快黑了想借住一个晚上,没想到家里没人,我们就等了等。”他没说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说了也没用。 那人道:“路过的?”他打量了一下刘青远三人,接着道:“我们这穷山旮旯招待不起你们,你们还是去耳字壕哇,朝东一直走就到嘞。”刘青远道:“耳字壕太远了,我们要往北走,实在绕不起。” 那人举起镰刀,道:“不要跟我废话,赶紧滚蛋。”刘青远道:“大哥,咱们有话好商量啊。”那人道:“谁跟你商量了,滚不滚?小心爷两镰刀刮死你的。” 刘青远只好挤出人群,想不到伊盟(伊克昭盟)的人这么冷酷,走出十几步后,只听那人低声道:“肯定是土匪,白天找不见人,晚上安排俩个探子来借住,要跟他们里应外合。” 刘青远回头道:“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从太平山来的。”那人大奇,道:“你耳朵这么灵?”刘青远道:“我又没走出多远。” 那人走出来,又打量了一遍刘青远,问道:“太平山上有个姓白的,你认识不?”刘青远道:“我有个大师兄叫白青竹。”那人摇头道:“白青竹?没这个人。”他身后一老头道:“有了有了,你哥上山以后就叫白青竹,看来他真的是张凌虚的徒弟。”刘青远忙道:“正是。” 那老头道:“可算是来人嘞,他不知道他媳妇这俩天生嘞?”方青鹿奇道:“他媳妇?生了?我师父?”那老头道:“不是,是白青竹的媳妇生嘞,我是白青竹他爹,他媳妇四月初八生了个小子,这都四月二十嘞他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嘞?” 刘青远大为诧异,他知道白青竹家离太平山不远,但从没去过,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找到了,忙道:“他没提起过呀。”那老头道:“先回家哇,慢慢说。”先前那人道:“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是土匪,所以才对你们这么凶,原来是太平山上的朋友,一会过来坐坐。” 那老头打开自家门,把刘青远他们让进屋,只见家里炕上躺着个少妇,头上裹着头巾,用大被子盖着身子,旁边睡着个毛小子,粉粉嫩嫩的,还有三个小孩和一个中年妇女睡在角落里,老头道:“这就是我儿媳妇和四个小孙子,还有我老婆。” 刘青远问道:“你们这么多人白天去哪了?”老头叹了口气,道:“出去躲土匪嘞,前天土匪来家,拿着枪指着我跟我要钱,可我们哪来的钱?差点被打死,第二天我们就都藏起来嘞,我儿媳妇坐月子,只能留在家,都悄悄的不说话,等我们晚上回来。” 刘青远道:“土匪一般不是晚上才行动?”老头道:“抢城里的人才半夜去了,我们这小地方没人管,甚会(什么时候)来也不怕,他们白天抢上一堆,晚上不知道去哪吃喝一顿,第二天继续抢。” 刘青远道:“我想起来了,您就是白万里伯伯吧?”白万里道:“你是不是听你师父说过我?”刘青远道:“对,还有一位张一盛伯伯,你们和我师父是一起从神木出来的。” 白万里道:“是了,我们俩不识字,没能像你师父一样开山立派,你们咋下山来嘞?” 刘青远想了想,师父既然借驱逐之名,此事万万不能随便说出,于是道:“我们犯了大错,惹怒了师父,他把我们给赶出来了。” 白万里叹道:“真可怜,张凌虚跟我说你们这一群都是苦命的娃娃,是张凌虚当年在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娃娃免不了犯点错,咋就赶出来了?我给你们去说说情。” 刘青远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也想出去历练历练。”白万里道:“不麻烦,主要是我想上山找我儿,这俩天土匪闹的也没敢去,他媳妇生了看来他不知道。” 刘青远生怕他真去说情,忙道:“您这一大家子怎么走得开,我帮您去传话吧。”白万里道:“你不是说张凌虚赶你们出来的么?你咋回去?”刘青远道:“我们还有一个叫詹清白的兄弟,我让它去,您就放心吧,我出去撒泡尿。” 走到外面,刘青远打开葫芦,詹清白出来,道:“我怎么能回太平山传话?先不说山周围都是禁锢我上不去,就算上去了,你那些师兄弟可都不是善茬,能听我把话说出来?” 刘青远煞有介事地说道:“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就能把话带到,差一分一寸都不行,今晚后半夜,你悄悄上山,沿着东边院墙走,墙上有你怕的东西,千万别碰,走出十几丈后,就能看见一个狗洞,你就从狗洞进去。”詹清白冷哼道:“给你传话还得钻狗洞啊?”刘青远道:“不想钻你可以试试别的方法,反正我知道的只有这一处,东边第三个房间是我大师兄住的,我大师兄素来稳重,不会直接捉你的,你把实情说出来,他自然会相信。”詹清白瞪他一眼,还是顺从的去了。 晚上吃完饭后白万里安排他们三个在西房睡,东房都是小孩,怕晚上惊到他们,过来时白万里还专门给炕炉里添了柴,躺在炕上热乎乎的,不知不觉就都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刘青远被吵闹声惊醒,只听院里有吆喝声,好像是让把钱交出来什么的,刘青远急忙爬到窗边,用小拇指沾着口水轻轻将窗纸捅开个小洞向外看去,只见外面八个蒙脸人手拿缠着红布的笤帚把子耀武扬威,白万里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饶,白万里的老婆竟然被吊在门前树上。 一个土匪道:“老不死的,赶紧把钱拿出来,不然我拿鞭子把你老婆抽死。”今天这土匪居然也说的此地话,看他们的打扮和昨天李大锤等人极像,刘青远记得李大锤说要回临河,临河属于后套,就是后来的巴彦淖尔,那里人说话倒是和伊盟人也差不多,白万里哀求道:“各位好汉,前天独立队其他几个弟兄刚来过,家里面值钱的东西全让他们拿走嘞,真的是甚也没嘞。” 那土匪道:“前天来过,我咋不记得?我只记得我们昨天来的时候看见你们门都锁嘞,所以今天才这么早来逮你们,给我把西房门打开,锁住干甚,怕我们进疙了?”(伊盟话里的疙是万能的,在这里的进疙是进去的意思,后面用到都会解释。) 白万里道:“西房放的是我老汉的寿材,不敢让好汉们看见,怕你们沾上晦气了。”那土匪道:“我还偏要看看你个老不死是不是把钱藏进棺材里面要带上一起死了,我跟你把话说清楚,你说的家里面甚也没嘞,今天要是在你们家能搜出一个铜钱来,爷爷立马勒死你跟你老婆,你到底开不开?不开我就往开撬了。”白万里抱住他的大腿道:“里面真的甚也没。”那土匪一脚踢开他,捡起颗石头就要去打锁。 刘青远在里面看得真切,他记得昨天晚上白万里并没有锁西房的门,想必是他早上看见土匪来了赶紧锁上的,这份情义实在真挚,他见地下有几个铲子,忙捡起一个别在腰间,又将大褂穿在外面,那铲子是农民们挖野菜用的,铲子的把手刚好一只手掌握回来那么大,这样一来他腰间就鼓起个小包来,看起来就像别着把手枪,刘青远笑了笑,高呼道:“二舅,你把门打开吧,锁打坏了怪可惜的。” 那土匪一听里面有人说话,立刻怒道:“你不是说里面放的是你的棺材么?为甚有人了?”白万里暗暗叫苦,刘青远又道:“你不要为难我二舅,他是个老实人,二舅,快开门呀。” 白万里听刘青远叫自己二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此刻不开门土匪们也会强行打开的,只好从土堆里挖出钥匙把门打开,刘青远大摇大摆走出来,故意扶了扶腰间的铲子,假装把它扶正,土匪们看在眼里,虽然不知他别的是什么,但见他毫不畏惧,都有些惊异。 刘青远走到土匪们面前,笑道:“几位大哥早啊。”一个土匪道:“废你娘的屁,大哥不早点来能逮住你?” 刘青远道:“确实,你们再迟来一会我说不定就已经走了,说吧,想怎么样?”那土匪打量了一下刘青远,道:“钱拿出来人没事,拿不出来要你的命。” 刘青远道:“就凭你们几个就想要钱了?我们这个村子虽然不大,人还是有点的。”他说完大声喊道:“乡亲们都出来,拿上锄头扛上锹,拿上棍子和镰刀,这几个人手里拿的是笤帚把子,看看今天是谁怕谁。” 村里的人都还没有躲出去,听见他这么喊,有几个胆大的真的拿着锄头来了,这个村里虽然有三户人家,其实都是白万里的子嗣,当年从神木刚来时这里还是荒芜的,白万里一家盖房垦荒,到现在已是子女成群,白青竹住在太平山上学艺,所以他的妻子儿女就和老人住着,其他的两个儿子娶了媳妇就另盖房搬了出去,实际上都是一家人,他们不忍父亲被打骂,壮着胆子来了。 那土匪看见围来几个拿锄头的,惊道:“你们造反呀?”刘青远道:“造反的是谁?中华民国社会乱,你们是给乱上加乱,傅作义长官马上就要剿匪了,你们不赶紧回家藏起来,还敢出来抢钱?” 刘青远并不知道傅作义是谁,只是昨天听李大锤那么说,想必傅作义是国民党的一名军官,就借来用了用,他也并不知道傅作义到底是何职务,只能称呼为长官。 那土匪道:“你咋知道傅作义要剿匪的?”刘青远笑道:“我就是他的兵,能不知道?好不容易告假回来看望一下我二舅,没想到碰上你们这帮杂碎,我告诉你们,我们很快就会派出大部队在绥远剿匪,我们拿的可都是真枪,你们这些拿笤帚把子的,我们见了一枪一个,全让你们见阎王。” 他说完故意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铲子,那些土匪被他唬得一愣,一人悄声道:“这事我也听说过,傅作义好像已经盯上王英嘞,王英手底下的杨猴小悄悄撤回伊盟来,跟咱们抢了不少买卖。” 先前那土匪怯懦道:“兵哥哥,我们出来也是迫不得已的呀。”刘青远道:“不用跟我解释,我是来看我二舅的,枪里面也就上了十来颗子弹,不过…”他没说完就数起土匪来,那些土匪连忙跪倒在地,一人道:“兵爷饶命,我们也是农民出身,家乡去年旱得颗粒无收,这才出来当土匪的,我们并没有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刘青远道:“还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二妗(舅妈)让你们吊在树上这半天了也没人放她下来,我二舅这么大年纪了让你们打得鼻青脸肿,难道我是瞎子?”两个土匪连忙上树把白万里的妻子解了下来,又跪在地上不住求饶。 刘青远暗暗失笑,道:“好吧,看你们这么识相,我就饶你们一命,赶快滚回你们各自的家去吧,以后安分守己的做个农民,再敢出来要钱我一枪一个。” 土匪们连忙道谢,正准备走,刘青远又喊道:“等一等。”土匪们转回来,一人问道:“还有甚事?”刘青远道:“把你们这几天抢的钱都拿出来。”土匪们互相看看,各自从兜里掏钱,汇在一起拿过来,足有三四十块大洋,那都是十里八村乡亲们的血汗钱,刘青远点了点,分给他们每人两块,道:“拿着回去给家里用吧。”几个土匪感激涕零,临走还不忘道谢。 有人觉得这些土匪过于弱智胆小,其实不然,刘青远能唬到他们其因有三,第一,土匪们抢遍伊盟大小村子没人发现他们拿的是笤帚把子,只有刘青远一个人发现了,揭了他们的短,占了先机;第二,傅作义固守涿州名动天下,去年年底移防绥远人人皆知,这位将军威慑力十足,提他的名字哪个坏人都得抖一抖;第三,匪界其实早已盛传傅作义将大举剿匪的消息,只是还未见行动,数月来已经人心惶惶,有许多小土匪都弃恶从善了,大土匪也不得不收敛点,刘青远能说出这番话来,不像一个乡下农民,农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这么多的见闻?而且他腰间的铲子像极了手枪,假枪遇上真枪,不磕头那就拿出来比一比,他们哪里敢?何况周围都是拿锄头和镰刀的,笤帚把子一经揭穿,就已经宣告他们败了。 土匪走远后,村里人都来到了白万里门前,白万里的二儿子问道:“小刘兄弟,你哪来的枪?”刘青远一笑,从衣服里摘出小铲子,众人都是大吃一惊,白万里道:“你小子真是个机灵鬼。”旁边一人道:“你咋知道他们拿的是笤帚把子?万一不是咱们今天可就危险嘞。” 刘青远道:“我昨天在杨老三沟已经跟他们另一伙人打过一次交道了,他们都是从临河来的。”那人奇道:“杨老三沟?那是哪里?”白万里道:“好像是南面那条沟,我从前去燕家塔的时候听那里的人说过。” 刘青远奇道:“你们住这么近都不知道,他们是从临河过来的,就能知道那是杨老三沟?”白万里道:“他们肯定不是从临河过来的,后大套(巴盟)紧挨黄河,农民们收成都可好了,比伊盟的农民有钱的多,从那面跑到这面来抢钱实在是不值得,抢的钱还不如路上花的多。” 刘青远恍然大悟,道:“原来李大锤并没有笨到自己说漏底细,他嘴里说王英只是想栽赃嫁祸,看来临河的这个王英在土匪里很有名嘛。” 白万里道:“这几年土匪太多嘞,也没人管制,当兵的打当兵的,农民打农民,这世道就是厉害的欺负善的,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刘青远道:“善的也不一定就得被欺负呀,下次再有土匪来,你就跟他们说你外甥在傅作义手底下当兵,他们肯定不敢动你了,就像今天,我用他们的钱赏给他们,自己拿了一半还多,却把他们感动得哭鼻子,这就叫有脑走遍天下。”白万里道:“你这小后生将来肯定能成大事。” 刘青远把手里剩下的十几块大洋递给白万里,道:“白伯伯,这点钱你留着花吧。”白万里道:“瞎说了,这是你弄来的,我咋能拿去花了?”刘青远道:“我看见今年天旱,你们的地里种的庄稼不多,肯定收成也不会好,留下这点钱你们冬天也能买点粮食。” 白万里道:“我们靠山吃山,往年遭时候(大旱)一年不下几滴雨我们也都撑过来嘞,你们出门人用钱的地方多。”刘青远道:“我们不缺钱。”说完把大洋硬塞到了他手里。 白万里道:“咱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给我钱了?”刘青远叹道:“山上师兄弟一共十三个,直到昨天我才发现只有大师兄对我是最好的,你是他的爹,我孝敬你是应该的。”他忽然想起身后的方青鹿和张青青,忙道:“不对,还有这两位师弟师妹也对我好。” 他看向方青鹿道:“师父让咱们寻一仁义队伍佐之,我看咱们就去投奔这位傅作义长官吧。”方青鹿道:“人家肯收留你么?”刘青远道:“怎么不肯?这位长官素未谋面,我却已经以他的名义剿了一拨匪,想必他喜欢我得很,等老白回来咱们就动身。” 白万里将钱小心收好,他二儿子道:“咱们今天还要不要藏起来?”白万里道:“土匪都来过嘞,今天估计再不来嘞。”刘青远道:“你们在哪藏?能带我去看看么?”白万里道:“好,我带你去,我先把东西放下。” 他走回屋,他儿媳妇问道:“土匪走嘞?”白万里道:“走嘞。”他儿媳妇从被中伸出手,递出三根金条来,原来土匪突然出现,白万里情急之下把家里仅剩的三根金条藏到了儿媳妇被子里,那是当年在太平山分的,他儿媳妇正坐着月子,土匪再凶恶也不会碰她,土匪进来把东房搜了个遍,唯独没有看她一眼,其实当年分到的远不止这点,只是都被土匪抢去了。 白万里出来锁好门,带着刘青远他们沿着门前沟往下走,到沟底后继续往北,走了大概半里地,顺着一条小路上了坡,在坡上又走了几十步后出现了一条小夹缝,那是被大雨冲出来的,他走到夹缝边上,纵身跳了下去,刘青远走近一看,这夹缝只有半人来深,两丈来宽,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白万里顺着夹缝又往下走去,他们也跳下来紧跟在后面,夹缝越来越深越来越宽,走了没多远,白万里终于停了下来。 三人走过去,这才看见了一个山洞,白万里已经将堵洞口的草垛拿开了,这个洞极为隐蔽,正好在山崖的拐弯处,在对面的崖上看不见,在这边的崖上也看不见,只有在沟底下才能看见,土匪没事不会走这样的夹缝,所以藏在这里倒也挺安全的。 白万里道:“我们挖了三个月才挖出这么一个洞,里面差不多二十来丈深,能藏下二三百人。”刘青远问道:“里面没出口?”白万里道:“没有。”刘青远道:“那万一土匪找见了,不是就跟瓮中捉鳖一样?”白万里道:“这个洞可隐蔽了,一般人找不见。”刘青远道:“洞是隐蔽,但土路上人走过会留下踪迹,土匪真要想找肯定能找见,你要是还有一个出口,他们找见这边,你们还能从另一边跑。” 白万里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明天就再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它挖通,当时挖的时候也是怕土匪来了看见,所以就挖了这么深。” 刘青远找了根木棍,裹了点干草用火柴点着走进了山洞,山洞里极为阴凉,洞口朝西,洞往东通,洞宽仅不足三尺,高则有一人来高,想来是挖的时候图人能站着好挖,走了不久就到了尽头,地上都是脚印,应该是他们昨天躲的时候留下的,大概是因为刚把草垛拿开,洞里空气沉闷,棍子忽然熄灭了,他们只好出来。 刘青远道:“咱们这里真是好地方,往山沟里一钻,一千个人找一个也费事。”白万里道:“所以这绥远剿匪说归说,真要剿的话可是不容易。”刘青远点头道:“也真是。” 他们回到家,詹清白仍未回来,白万里杀了只公鸡款待他们,正吃着,一个人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却不是白青竹是谁?白青竹一把扔下包袱,问道:“是小子?”他媳妇道:“是。”白青竹道:“为什么快半个月了才想起通知我?” 白万里道:“我们以为你知道了,自己不算日子?”白青竹鞋也没脱就跳到炕上,他儿子睡得正香,他轻轻趴过去看了看,道:“爹,你给起名字了么?”白万里道:“没。”白青竹点了点他三个已经会跑的子女,道:“印文印智印慧,这个就叫印才哇。” 吃完饭已经中午了,刘青远三人赶忙上路,白青竹送他们出来,问道:“老三,你们准备去哪?”刘青远道:“四海为家。” 白青竹道:“现在土匪闹得凶,要不就在我们家住着。”刘青远笑道:“土匪?我才不怕呢,我们一下山就见了两拨土匪,却让他们吃了两回亏。”白青竹大奇,道:“你的本事倒是不小,竟然打发一个鬼来给我报信。”刘青远道:“你不知道山上就数我聪明?” 白青竹叹了口气,道:“师父赶你们出来你们恨他么?”刘青远道:“师父对我们有养育之恩,我们身上穿的平时吃的哪一样不是师父给置办的?怎敢提恨字。” 白青竹道:“我总感觉师父这次不对劲,你是他最偏袒的徒弟,我记得前几年你跟青玉打架,师父却罚青玉站了两个时辰,他可是师父的亲儿子,这次咋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赶你们下山?” 刘青远看他一副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心头不忍,道:“大哥你是最实在的,这件事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白青竹大奇,道:“甚事?”刘青远道:“你还记不记得师父当日让咱们进三寸谷时是怎么说的?”白青竹道:“他说发现凶星现世,天下要大乱一场,这是一场关乎民族存亡的大灾难,我灭邪门非出手不可。” 刘青远又道:“那我们下山以后,他再提过这件事么?”白青竹一拍脑袋,道:“你是说你们其实就是师父这次考验最终通过的?”刘青远道:“正是。”白青竹道:“难怪青青走了师父并没有追出来,只是发了顿火。” 刘青远道:“大哥,这事你知道就好,师父用赶的方式说明他并不想让所有人都出来,这任务太危险了,你一定要保守住秘密,连你家人也不能说,如果说了,师父颜面难存。”白青竹道:“我肯定不说,早知道是这样,我昨天也不必跟他们翻脸嘞,昨天他们对你们一顿嘲笑,其实都是上了师父的当嘞。” 刘青远问道:“你跟他们翻脸了?”白青竹道:“是啊,我看见他们把你们抬着送出门,就问他们还讲不讲兄弟情义,他们只是大笑,我实在受不了他们那一副样子,就骂了他们一顿。” 刘青远道:“昨天莫名其妙就出来了,也没来得及跟你告别,以后山上少了我们,有什么事都得你多操心,他们那些人我是指望不上,师父师娘都交给你照顾了。”白青竹道:“你放心哇。”刘青远道:“别送了,回去看你家印才吧。”白青竹又送出好几里地才挥手道别,这一去吉凶未卜,一切全凭天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荒村魑鬼不能破 日头是一天比一天毒了,四月是个神奇的月份,在南方,冬无夏长,阳春三月即回暖,四月自然夏季天,而在北方,特别是在绥远,三月依然冷风飒飒,有时四月也依然寒冷,今年似乎又要大旱,天气已经开始转热了。 和白青竹分开没多久就又见一小村庄,依然是门门紧锁,户户似空,不知人都到哪里躲着去了,此时天色尚早,还不至于就此投宿,他们穿过小村继续向北行去。 过了个山头又是个山头,这里的山不似他处之山动辄就是入云,这里的山就几十米高,不同的是这里山外还是山,再过去还是山,就这样起起伏伏,他们好不容易到了山。” 刘青远围着屋子转了一圈,把包袱里带的小米撒在墙角,这是驱邪的,可惜荒郊野岭也找不到其他能用的,张青青用柳条把炕上的土扫了扫,这样晚上就可以睡觉了,井边有个开了洞的桶,是以前人打水用的,还拴着绳子,方青鹿勉强打了半桶水提回来,刘青远拿出葫芦正准备灌水喝,詹清白忽喊道:“别动。”它凑到桶跟前闻了闻,道:“这水喝不得。” 方青鹿问道:“怎么喝不得?”詹清白道:“井里面淹死过人,不干净。”张青青吓得把手里的油饼也扔了,刘青远道:“不喝就不喝,一晚上也渴不死,吃完你们先睡,我守前半夜,老五守后半夜,什么鬼也休想进来。”方青鹿道:“还是我守前半夜吧,后半夜的鬼我应付不来。” 他们匆匆吃完,张青青瑟缩到了炕角,不敢再有什么举动,刘青远嘱咐方青鹿不可大意,也倒头睡了,詹清白一家都是死过一次的,倒是什么也不害怕,也许是这一天走得太累,大家很快就都睡着了。 方青鹿坐在门口,看着墙上闪动的油灯,不由想起了小时候娘亲给自己缝衣服的样子,当时家里也点着这样的油灯,他跟刘青远爬树的时候把裤裆扯破了,娘亲不但不责备,还笑嘻嘻的说儿子调皮些好,娘亲的笑声犹在耳畔,却已依稀好多年。 方青鹿对父亲的印象极少,只知道他每次都和刘青远的父亲结伴出去,很长时间才回来一趟,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一群穿着军装的人闯进他的家,要娘亲说出父亲的下落,他娘咬死不说,竟被他们残忍的杀害了,他和刘青远被藏在水缸里才幸免于难,他们亲眼目睹了那群军人的恶行,真恨不得跳出来跟他们同归于尽,可是娘亲在藏他们的时候严厉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出声,他们只能边流泪边看着。 他又想起了四处流浪的那几年,那时人们都穷,没人收留他们,他们年纪太小也找不到活干,只有捡垃圾抢狗食,偶尔刘青远利用小聪明骗点钱,要不是碰上张凌虚,他们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想着想着眼泪就淌了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一阵倦意涌来,他不由的打了个盹,墙上的灯苗忽然扭动了几下,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眼睛再一次合上,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敲木头的声音,他忙强打起精神,声音似乎就在近处,他轻轻起身,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出了屋子,外面黑漆漆的,一股风吹来,屋里的油灯竟然被吹灭了。 方青鹿打了个冷战,赶忙回身摸索着找门,想先回去把油灯点着,天光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边摸边走,哪知无意中竟然摸到了一双鞋子,对,就是在半空中摸到了一双鞋子,方青鹿一惊,再向上一摸,居然摸到了小腿和衣服,难道空中飘着个人?吓得方青鹿往后直退。 这时风已经停了,他想起怀中有火柴,忙掏出来,颤抖着划着一根,火光一亮,眼前立时明朗,只见屋檐上赫然吊着一个人,那人一身满清官服,留着长长的辫子,长发及腰,他的脸胀成黑紫色,吊死的无疑。 看清之后,方青鹿更加心惊,手里的火柴燃到根部,烫到了他的手指,他忙扔掉,眼前再次陷入了黑暗。 他连忙又划着一根,却见刚才吊着的尸体变成了头朝下,一双腿在白绫上勾着,脑袋和方青鹿的头一般高度,方青鹿仔细一看,那死尸竟然在向他微笑,它身子倒吊着,头却是正的,头完又躺了下去,方青鹿这次打起十二分精神,干脆连坐也不坐了,在地下踱来踱去,就像巡逻一样,不久,刘青远打起了鼾,张青青更是睡得安稳,估计连刚才他俩聊天也不知道。 正踱着,门忽然响了一下,方青鹿顿时警觉起来,他回头看了看,刘青远没有什么动静,看来是没听见,他走到门边侧耳听,可惜外面只响了一下就没了。 方青鹿站在门边等了半天,没有再响,他吁了口气,估计是风吹的,谁知就在他放松警惕转回身时,外面忽然又敲了一下,他一下子紧张起来,从包袱里拿出乾坤镜,道:“管你大鬼小鬼,小爷一镜子砸死你。”他走到门边,猛地一下拉开门就将乾坤镜扔了出去,可是外面什么也没有,乾坤镜闪着白光飞到了远处,消失在黑暗里,他看了看外面,不敢出去捡,只好又关上了门。 其实每个人对于未知的事物都是存在着一种畏惧之心的,他们师兄弟们在山上都敢捉鬼打僵尸,很多时候都是由于张凌虚给他们营造了安全的氛围,张凌虚教学的时候虽然不会说什么抚慰的话,但是无形中也等于说这个鬼肯定打不过你,或者这个僵尸我已经制服了,你可以随便练手,实在不行师父就在你身后,所以当方青鹿独自面对根本不明情况的鬼时,人的本性就流露出来了。 门刚一关上,就又是一声敲门声,这也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样,别人感觉你怕他,他就不怕你了,就有可能会来欺负你,而你,第一次没有表现出你的英勇,第二次没有表现出你的无畏,第三次可能你就无法收场了,其实人与鬼都是一样的,古代有鬼怕恶人的故事,如果你看到鬼的第一反应是跑,那你完了,它今天非吓得你魂飞魄散不可,毕竟你跑不过它,那如果第一反应是凶它一下呢?你可能更完了!幸好一般人是见不了鬼的,捉鬼的才常见鬼,打蛇的才常遇蛇,会水的才常淹死。 方青鹿忍无可忍,从包袱里掏出一大叠灵符拿在左手,再次打开了门,赫然看见刚才梦里屋檐上吊着的那个身穿满清官服的尸体又吊在了那里,敲门声正是他用脚踢的,方青鹿拿起一张灵符就往它身上贴去,谁知却贴了个空,他的手直接穿过尸体到了外面。 这灵符只能贴在僵尸的脑袋上,因为僵尸是实体,要驱鬼的话只能贴在墙上,一般的鬼就进不来了,直接往鬼身上贴无疑是弱智行径,方青鹿收回胳膊,正准备拿起木剑试试,身后刘青远从炕上跳了下来,扬出一把小米,正撒在那鬼身上,那鬼抽搐了一下消失了。 方青鹿见状,放下手里的包袱和灵符,刘青远道:“要是让师父看见你拿符去贴鬼,肯定得把他老人家气死。”方青鹿道:“这鬼也太放肆了,进我梦里也就算了,还敢来敲门。”刘青远道:“你去睡吧,我来领教领教。” 方青鹿点了点头,道:“你本领高强,一定要给我找回面子。”刘青远道:“你的面子已经跟着你的乾坤镜飞到草林里去了,要不是我假睡,你还不知道要多丢人呢,说不定…。”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炕上的张青青坐了起来,只见她双目紧闭,和刚才方青鹿被借梦栖身时一模一样,从炕上一点一点往下挪,动作极慢,方青鹿正准备喊她醒来,刘青远忙道:“别说话,看看它想玩什么花样。” 张青青挪到炕边,嘴向油灯凑去,原来它还是想先夺走光明,黑暗里才是它发挥之处,刘青远将手伸到张青青嘴前,用手掌挡在她的嘴前面,张青青吹了三四口吹不灭,抬起手抓住了刘青远的手腕,刘青远笑了笑,暗暗使了点劲,张青青的力气小,肯定拿不开他的手,谁知张青青竟然向前使劲,将刘青远的手推到了灯托上,别人把你的手无论是向上向下向左向右推都费劲,唯独向前向后容易,而且刘青远以为张青青要把他的手拿开,根本想不到她会这样推,火苗烫到了刘青远,刘青远猛地抽回手,就在这一瞬间,张青青吹灭了油灯。 油灯一灭,屋里一下变得无比黑暗,甚至还不如外面明亮,这时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刘青远问道:“还有火柴么?”方青鹿道:“青青包袱里有。”刘青远道:“快去找一找。”方青鹿急忙向炕边摸去。 他记得自己离炕并不远,但是走了三步还没有摸到,他停了停,稍微变换了一下方向,继续摸去,又走了一步,忽然摸到了一个人。 他轻轻捏了捏那人的胳膊,非常粗壮,不是张青青的,方青鹿问道:“三哥,我摸到的是你么?”刘青远道:“你说呢?”他的声音来自后方,方青鹿连忙甩开摸着的人倒退了两步,却又踩在了谁的脚上,他又问道:“那我踩的这个是你么?”刘青远道:“也不是。” 他的声音在右侧,方青鹿赶紧把脚退下来,道:“对不起大哥,踩疼你了吧?” 刘青远问道:“屋里多人了?”方青鹿道:“还不止一个呢。”刘青远抱拳道:“各位前辈,我们只借住一个晚上,明天就走。” 周围没有答话,刘青远道:“快找火柴。”方青鹿“哦”了一声,又向炕头摸去,谁知刚一抬手就摸到了人,他收回手,道:“各位大哥,我们无冤无仇,为何如此?” 刘青远道:“你这声大哥怎么叫得出口?我刚才看见它穿的是清朝的官服,清朝覆亡已经二十来年了,它最低也是你伯伯辈的。” 方青鹿又道:“各位大伯,我们无冤无仇,为何如此?”周围还是不应声,方青鹿想起张青青刚才被鬼栖身,忙喊道:“青青,青青。”喊了两声,张青青没有回应,不知是睡回去了还是什么状态,看不见。 刘青远向前摸了摸,没摸到什么,他凭记忆向炕边挪去,挪了几步膝盖就撞到了炕上,这时只听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刘青远摸到了张青青的包袱,从里面拿出火柴点亮油灯,只见方青鹿站在窗边,而张青青已经睡了回去。 刘青远道:“你再走几步就出去了,方向也搞不对能找到。”方青鹿道:“我明明是往炕边走的,这都是鬼玩的花样。”刘青远把火柴递给方青鹿,道:“我出去会会它们,你在这里守好。” 刘青远从屋里出来轻轻关上门,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干脆在门上贴了张灵符,此时月亮已经露出了头,外面的景象依稀可以看见,刘青远一眼看见井边坐着个女鬼,那女鬼背对着刘青远,一身白衣接地,长发披肩,刘青远举步走了过去,那女鬼听见动静,也没回头看,身子一扭就投了井,刘青远走到井边向下一看,井底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刘青远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此处柳树居多,都不是太高,有些枝干撑开来比人稍微高点,话说可真是个上吊的好环境,刘青远走到一棵树旁,这棵树甚是粗壮,有一根枝干延伸出来,比刘青远稍高一些,刘青远细看了一下,这根枝干上有明显的勒痕,他没有开灵眼,所以并不能看见到底是不是吊着个鬼,但他想大概没错,他笑了笑,又向前走去。 看了一圈又回到井边,忽见刚才他停留的那棵树下果然出现个人,树上拴了条白绫,那人站在一个树桩上,将头缓缓伸进了白绫,刘青远并没有去阻止,因为他知道它并不是人。 那鬼将头伸进白绫后,脚下一使劲将树桩踢了开,一下子就吊在了那里,只见它好像后悔了,拼命蹬着腿,还用双手去松白绫,但是怎么也松不开,它想喘气,却怎么也喘不上,它想呼喊,却也同样喊不出,逐渐的脚下越蹬越缓,手也越来越没劲,最后终于彻底不动了。 刘青远看完这一切,叹道:“前辈生前是不是戏子?如果不是下辈子一定要去唱戏,做别的真是屈才了。” 那鬼吊在那里不理他,他走过去,轻轻敲了敲它的腿,道:“前辈?”那鬼还不理他,他轻轻吹了吹,那鬼就被吹得飘了起来,它睁开眼看了看刘青远,和白绫一起消失了,只留下那道勒痕。 这时井里传来扑腾水的声音,有女人的声音喊救命,刘青远回到井边,道:“你都掉下去这么半天了,才想起来喊救命?”井里扑腾了几下没声音了,刘青远正要往下看,忽然一只手从下面伸了上来,搭在了井边,那只手白皙异常,五指被水泡得似蠕虫般褶皱,手上光指甲就有一寸来长。 刘青远就站在那只手旁边,要看看它怎么演,如果你把鬼片当做喜剧片来看,你也不会感到害怕的,因为你在心理上就占了先机。 很快另一只手也攀了上来,两只手一般模样,一看就是泡了很长时间的水,紧接着那女鬼又爬上来半个身子,只见它的头发湿漉漉的黏在一块,脸上也全是褶皱,看不清本来相貌,两只空洞的眼睛死盯着刘青远。 刘青远和她对视了片刻,上身猛地向前一挺,脸上作个恶状,还“喝”地喊了一声,将脸一下子贴近那女鬼,这动作太过突然,那女鬼猝不及防,往后缩了一下,手上没抠住,怪叫着掉了下去,折断两根指甲,刘青远道:“胆子这么小还当鬼?” 井底没声音了,刘青远抬起头来,喊道:“众位前辈,再藏着就没意思了,既知我不惧怕,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一落,众鬼终于都现身了,只见它们都吊在柳树上,足有二十几个,其中只有一个穿着官服,其他的都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莫非都是吊死鬼? 穿官服的那支鬼道:“你有多大的胆子,竟然不怕鬼?”刘青远道:“晚辈学的就是捉鬼降妖,所以不怕。”那鬼道:“难怪你身上有狐气,你是不是还捉了一只狐子?” 刘青远想起詹清白说狐子吃鬼的事,这才明白原来它们是惧怕狐子,自己当日误吞狐丹,连狐子都分辨不出是人是狐,更何况是它们,难怪自己在屋里没能摸到它们,想必是它们在躲着他。 刘青远道:“前辈下来说话可好?”那鬼道:“我还是吊着舒服些,我问你,你是不是能降服狐子?”刘青远道:“狐子是世间灵物,晚辈本领低微,并不能降服。” 那鬼奇道:“那你身上的狐气是哪来的?”刘青远道:“前辈好奇为何不亲自下来摸一摸我的身体,看看是狐子还是人?” 那鬼道:“你是人也好狐子也罢,我只是支鬼,怎么能摸到你?你还是自己说吧。”刘青远心道:“怎么摸不到?刚才老五在屋里一摸一个。”他又一想大概是鬼给老五的幻觉,于是道:“我们只求借住一晚,请各位前辈不要打搅我们好么?” 那鬼道:“是你们打搅我们还是我们打搅你们?”刘青远道:“我看各位前辈在井里树上住着也挺习惯,我们只是路过的,并不是有意叨扰,还望行个方便,大家求个相安无事。” 那鬼道:“若想我们不打搅也容易,去山上把那只狐子给我除了。”刘青远道:“你们都是过世的人了,它却是一条生命,该除去的应该是你们。” 那鬼道:“我不愿意离去是因为当年我是含冤而死的,我要等到平反的那一天才走。” 刘青远问道:“是何冤情?”那鬼道:“我是道光年间的进士…”它刚说了这一句,刘青远就打断它道:“道光帝都死了几十年了,大清朝都没了,你还等着谁给你平反呢?再说你已经死了,就算给你平反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到阴间去,说不定道光帝还没有投胎,你狠狠揍他一顿,不比给你平反解气?” 那鬼道:“大清朝灭亡了?也是,我早该想到了,大清自洋人来了以后日渐式微,我在此深居几十载,只等着昭雪的文书,没想到竟然等到了此等消息。”他吊在那里,显得分外失望。 这时忽听山上“嗷”的一声,这一声刘青远异常熟悉,是狐子叫,众鬼大惊,一下就都消失了,刘青远向山上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 不久,一只狐子从山上下来,到了刘青远面前,死盯着刘青远看,刘青远道:“你能听懂我说话么?”谁知那狐子不但没回话,反而恶狠狠地呲起了牙,刘青远赶忙摆起架势,谁知那狐子左右看了看,突然扑向了一棵树,那棵树上刚才吊着支鬼,狐子在树上一蹬,弹向了吊着的那支鬼,那鬼从树上跳下来拔腿就跑,没跑出几步就被狐子追上扑倒在地,狐子哼哼着,用力一吸,就将那支鬼吸进了肚里,它回头看了刘青远一眼,又跑回了山上。 刘青远惊呆了,想不到狐子吃鬼竟然如此利落,这世间的东西本就是一物降一物,如果没有无常鬼和狐子的克制,人世间一天死的人数以万计,都变成鬼不愿离去的话,世间恐怕早挤满了,因为鬼不会再死了,弥留几万年也未尝不可。 狐子走后,众鬼又现出形来,穿官服那鬼道:“多谢你带来的消息,我们弥留世间也足够久了,狐子一日不走,我们就一日不安宁,不如归去吧。” 它叹了口气,从树上跳下来,又问道:“现在叫个什么朝代,是不是被洋人统治了?”刘青远道:“没有,现在叫中华民国,已经没有皇帝了。”那鬼道:“没有皇帝好,没有皇帝好,没有皇帝好。”它喃喃说了三遍,纵身跳到了井里。 树上的鬼纷纷跳下来,相继沉入地下,也不知到底去了没有,刘青远看见方青鹿的乾坤镜,捡起来回到了屋里,只见方青鹿直挺挺地坐在那里,刘青远笑了笑,道:“没事了,鬼已经走完了,快睡吧。” 早上醒来,张青青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刘青远道:“青青,你昨天晚上梦见什么了?”张青青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我梦见小时候跟吴婶磨磨,我看见磨盘上全是灰,就用嘴去吹,谁知吹不干净,我只好拿手边抹边吹,最后磨出了一升好糕面,大家一起吃了一顿肉汤蘸糕。” 刘青远道:“你这一顿糕吃的,把你五哥差点吓死。”张青青奇道:“怎么回事?”方青鹿道:“昨天晚上进来鬼了,它利用你吹灯,三哥用手挡着,你就把三哥的手推到火苗上去了。” 张青青大惊,道:“不是吧?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刘青远道:“你睡觉太沉,你五哥当时喊得快把屋顶震塌了,可你还是没醒。”方青鹿窘道:“我哪有那么大声?” 他们原路返回,又走了一天来到了耳字壕,听人说到包头能找到国民党的队伍,他们于是决定就去包头,当晚在耳字壕借宿,第二天出门时正好碰上一个人要赶车去达旗,到了达旗就离包头不远了,他们搭了个顺路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达旗义士也难做 达拉特旗,简称达旗,北与包头隔河相望,东南西分别与准格尔旗、东胜县、杭锦旗接壤,清朝顺治六年设旗,旗政府驻树林召镇,人们一般说的达旗就是指的树林召这个镇子,后来才只叫达旗,老一辈的人多年以后还是习惯叫树林召,它底下涵盖的乡镇众多,包括太平山也属于达旗范围。 建国以后,中国许多省份重新划分,废除了塞北四省,热河、察哈尔、绥远三省几乎完全合并,就是现在的内蒙古自治区,这里说到东胜县可能有人疑惑,伊克昭盟一直下辖七旗一县,直到一九八四年东胜县才正式撤县改市。 驴车经过一日颠簸,终于来到了树林召镇,总算是到了个人多热闹的地方,耳字壕虽然后来也叫过镇,但却并没有什么规模,它其实就是个中心点,位于东胜去达旗的必经之路上,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一个地方有买货的商店,要不然周围的农民买东西就得去东胜或者达旗,不过当时的农民很少买货,有没有杂货铺就不得而知了。 镇子虽然不大,人却真不少,土匪这么泛滥他们还敢出来游街,看来果然如白万里所说,土匪白天只敢去祸乱农村,别看此时这么热闹,到了晚上想必也是说,但刘青远知道的也不多,他也没有见过。 第二天,刘青远一早就去跟董福拴打听包头的方向,董福拴奇道:“你们不是从临河来的么,还找不见包头?”刘青远问道:“为什么从临河来的就能找见包头。”董福拴道:“你们回临河就得路过包头呀。”刘青远这才道:“我们其实是从耳字壕来的,昨天胡乱编了两句,希望董大叔谅解。” 董福拴这才想到他是怕自己昧下金条才假装土匪,脸色稍微有些不悦,不过想想这也是人之常情,道:“包头在北,比耳字壕要近些。”刘青远抱拳道谢。 外面此时已是人来人往,三人退了客房,备足水和干粮又准备上路了,街上都是形形**的小摊,有卖水果和菜的,有卖泥人玩具的,有卖风筝风车的,还有一个算命的小摊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只见那算命的三四十岁年纪,洋洋洒洒地坐在桌子后面,不住的东张西望,他穿着一身黄色的大褂,褂子上画着个太极图样,桌边挂着面旗子,旗子上写着“满仙神卜”四个字,听说过半仙,可谁见过满仙? 这时一个青年人走到他摊位前,四下望了望,见没人看他,才问道:“吉凶祸福你能算不?”那算卦人道:“能算能算,卦卦都灵,请坐。” 这二人都说的此地方言,他们的声音并不高,可刘青远却不知为何听得格外真切,那青年人坐到桌前,算卦人拿出纸笔,道:“把你的生辰八字写下来。”青年人道:“我不识字。”算卦人道:“那请口头说出来。”青年人道:“我也不知道。” 算卦人皱了皱眉,向四下看看,一眼看见刘青远在看着他,刘青远只好扭转脸,蹲到面具摊前跟张青青一起挑起面具来,只听那算卦人又道:“那行,把手给我看看。” 青年人伸出手,算卦人双手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划拉了两下,又看了看手背,道:“你命里面就一个‘克’字,少年克父母姊妹弟兄,所以你是孤儿,连自己的生辰八字也没人告知,壮年又克老婆娃娃,你的子女活不过十岁。” 那青年人奇道:“可是我的儿子已经十二岁嘞。”算卦人也奇道:“有这种事?我再看看,哦,你年轻时候救过一只猫命,为你的子女续了两年,你儿子今年有灾难。” 那青年人大急,问道:“那咋办。”算卦人道:“要解也不难,你是被一支蓝鬼缠身嘞,只要想办法躲开这只鬼就没事嘞。” 说到这里他的手一张一合,似是要钱,那青年人扔给他一个大洋,那算卦人高兴地装在兜里,又道:“你之所以被这只蓝鬼缠身,就因为你住的地方不好,你回去赶紧换个住处,养两只纯黑的狗看门,就能驱邪避祸,保你以后没事。” 刘青远大奇,第一次听说有这种解决克害的,再看那青年人身上根本连一点邪气也没有,看来这算卦人是个骗子无疑,他见那青年人高兴地回去了,也迈步走过去,学那人问道:“吉凶祸福你能算不?”那算卦人抬起头来,奇怪的盯着刘青远看,却不答话。 刘青远一屁股坐了下去,道:“为什么这么看我,能不能算?”那算卦人这才道:“能算,请坐。” 刘青远奇道:“我已经坐下了呀。”那算卦人咳嗽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纸笔,道:“请写出你的生辰八字。”刘青远故意道:“我不识字。”算卦人又道:“那请说出来。”刘青远道:“我不知道,你直接看手吧。”他将手伸了过去,那算卦人愣了愣,拉过他的手看了半天,却什么话也不说。 刘青远见他只看不说话,道:“仙人可看出什么了么?”那算卦人道:“公子的手细软柔滑,肯定家境很好,不用劳动。”刘青远道:“不用劳动是真的,但家境很好却说错了,我家穷困潦倒,我十六岁就失去了双亲。” 算卦人点头道:“公子生命线曲折,丧失双亲只是一劫,在你二十岁时还会有一劫,有大灾大难。”刘青远道:“不好意思,我已经二十三岁了,二十岁时正是我最顺之年,没有遇到什么大灾大难。” 那算卦人大窘,道:“公子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是我眼拙嘞,你既然知道自己的年龄,为甚要说不知道?公子心不诚,所以卦不灵。” 刘青远冷哼道:“好吧,我把生辰八字写给你。”说完在纸上写下“己酉庚午己未丙寅”八个字,正是他的生辰八字,就想看看他到底能算出什么来。 那人拿过刘青远的八字仔细盘量,刘青远见他如此装模作样,掏出两块大洋放在桌上,道:“仙人可要看仔细一点,算对的话是笔好买卖,算错了我拆你招牌。” 那算卦人没看大洋一眼,这一次看得比刚才看手还时间长,刘青远不耐烦道:“仙人到底要看多长时间?” 那算卦人终于道:“请不要叫我仙人,我只是个半仙,我如果是仙人,就不用来赚你这两个白洋坨子(大洋)嘞。” 他把纸放到桌上,道:“公子在少年时痛失父母,生活无比艰辛,可你命中注定会遇到贵人,助你衣食无忧,这次我算得准不准?” 刘青远道:“说得准,却不是算的,都是我自己说出来的,我先前说我家穷困潦倒,而我现在却能拿出两个大洋来算卦,若不是遇到贵人就是捡了钱,捡了钱肯定不会这样花,所以只能是遇到了贵人,你自称半仙,招牌却叫满仙神卜,这是何意?”那算卦人道:“在下大名王满仙。” 刘青远冷笑道:“你是半仙,却叫满仙,我看半仙是假,半吊子是真。”他轻轻拔开自己的葫芦盖,詹清白它们不喜走路,平时就在葫芦里偷懒,用时只要拔开盖子,詹清白自会出来。 刘青远又道:“你既然卦卦皆灵,就没有算到今天会遇到小爷我?”王满仙道:“半仙之说,是常人推捧而来,实际还是看缘分,既然你不信我的卦,就请拿上你的钱走人。” 他见刘青远表情厌恶,又道:“难道你是故意来找茬的?达旗人虽然善良,也不会让你随便欺负。”他听刘青远不说此地话,料定他不是本地人。 刘青远道:“我也懂些占卜,我算到今天有坏事要降临到你身上,只要你给我二十个大洋,我就帮你消灾解难。”王满仙道:“关公门前耍大刀,你果然是来找茬的。” 詹清白此时已经到了王满仙身旁,就等刘青远说出怎么干然后配合,刘青远道:“我有没有本事你很快就知道了,比如说你现在头有点疼。” 王满仙哈哈大笑,这话简直荒谬,谁知头竟然真的疼了起来,原来是詹清白抬手扇了他一巴掌,鬼虽然打不到人,却可以控制你的意识,你原本是不疼的,但它却能让你误感觉到疼,王满仙侧头看了看,跟前没人,心里顿时一奇。 刘青远又道:“你的后背也疼起来了。”詹清白抬起膝盖磕在王满仙后背上,王满仙吃痛,猛一转身,可后面只有一堵墙,刘青远又道:“你的肚子又疼了。”此刻王满仙正好回过身,詹清白抬脚就踢在了王满仙肚子上,王满仙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抚着后背,疼痛不禁。 这时周围已经围了很多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刘青远,刘青远心中豪气顿升,道:“我最恨你这种江湖骗子了,这二十个大洋你是掏还是不掏?” 王满仙道:“你这疙疱(此地方言,坏蛋的意思,字面可能不对,无从查证)是谁派来的?”刘青远道:“还敢骂人?让我想想你还哪疼。”他略一沉思,正待说话,脑后忽然猛地挨了一闷棍,这一棍力道不小,刘青远剧痛之下,还没来得及回身,有人用一块湿手绢捂住了他的口鼻,手绢上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刘青远一闻,脑中顿时昏昏沉沉,接着就倒地不省人事,方青鹿见状,扑过来救他,被两个人拿住用同样的手绢迷晕,张青青则直接被一麻袋套上,更无反抗之力。 昏昏沉沉间,刘青远最先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柱子上,旁边绑着方青鹿,张青青却不在这里,他仔细观察,看出这是一个仓库,周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麻袋,刘青远喊道:“有人么?” 仓库里能听见他的回声,却没有人答话,他又扭头喊方青鹿,喊了二十几声才见方青鹿懵懵然睁开了眼,他看了看周围,一脸茫然。 定了半天神才想起刚才的事,方青鹿见张青青不在跟前,心里一急,抱怨道:“三哥,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啊?这种骗子肯定有同伙的。” 刘青远叹道:“是我冲动了,主要是我看见他就想起当年骗咱们俩那个半仙了,气就不打一处来。”方青鹿问道:“青青呢?”刘青远道:“不知道啊,我也正担心呢,老白它们也不知道去哪了。” 这时身旁忽有人说道:“你们醒了?”是詹红玉的声音,刘青远大喜,问道:“红儿,你爹呢?”詹红玉道:“我爹跟我二叔在偷听绑你们的人说话。” 方青鹿急忙问道:“那跟我们一起走的那姑娘呢?”詹红玉道:“她被锁在旁边的房子里,我娘跟她在一起。”方青鹿道:“他们没欺负她吧?”詹红玉道:“没有,他们对她很客气,还给她拿了许多吃的,就是不让她走。”刘青远道:“你去把你爹叫进来。”詹红玉应声好飘了出去。 很快,詹清白和詹清晰一起飘进来,刘青远道:“老白,快想办法救救我们啊。”詹清白笑道:“你管闲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不会惹祸?” 刘青远道:“我没想到他有同伙啊,你当时不是也配合我了?”詹清白道:“我以为你有恃无恐,没想到你被人一棒子就撂倒了。” 刘青远道:“我是个凡人,一棒子撂倒我还不容易?更何况我是被迷倒的。”詹清白道:“下次练练脑壳,以后好多扛几下。”刘青远道:“先别说这么多了,快救救我们啊。” 詹清白道:“不用我救了,他们马上要进来放你们。”刘青远问道:“为什么?”詹清白奇道:“人家放你走还不好?还问个为什么?” 刘青远道:“既然绑架了我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话又说回来了,他是骗子,当时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那么多人围着,就任由我们被绑都没人管?” 詹清白道:“现在这世道,土匪横行,谁敢乱管闲事,我提醒你一句,出门在外钱财不敢露白,你光天化日之下当当地甩出两个大洋来,土匪不盯上你才怪。” 刘青远道:“你是说他们是土匪?”詹清白摇头道:“我觉得不是。”方青鹿道:“怎么不是?我们的钱都让他们拿走了。” 詹清白道:“钱会给你们的,他们只是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东西。”刘青远奇道:“那他们绑我们是为了什么?”詹清白皱眉道:“怎么跟你说呢?”他想了想,道:“干脆我和清晰就把他们的对话再给你演一遍,你自己判断吧。” 詹清晰道:“好,当年我们在北平听过一段两个人讲的笑话,好像叫什么相声,就让他演那个王满仙,我演先前那个来算命的。”刘青远奇道:“先前那个来算命的?”詹清晰道:“正是,他们其实也是一伙的,我来演他。” 他们兄弟俩面对面站好,詹清晰道:“王同志,这三个人是交给组织还是就地正法?你拿个主意吧。” 詹清白道:“什么叫就地正法?我们是无产阶级的探路者,是为了人民而革命的,人民犯了错,我们要用我们进步的思想去批评教育,而不是一棒子打倒,那样跟那些封建军阀有什么区别?” 詹清晰道:“那好,我们就把他们交给组织处理,我这就去套车。”詹清晰说完就转身要走,詹清白喊道:“等一等,为什么要把他们交给组织?”詹清晰转过身来,道:“他能说上咱们的暗号,万一是国民党的探子,咱们达旗的地下组织就暴露了。” 詹清白道:“你别忘了,你当时跟我对暗号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听着,他就不能是学着你说的?”詹清晰道:“他有病啊学我说话?” 刘青远气道:“你才有病呢。”詹清晰笑道:“我这完全都是学他说的,你别打断我。”詹清白又道:“老余同志,你今天虽然是第一次跟我接头,但我听说过你,咱们参加革命工作也都好几年了,有些事要有自己的判断力,那个小后生要是探子,他就不会明目张胆的出来跟我较劲,这样他就先暴露了。”詹清晰道:“万一他傻呢?” 詹清白又道:“国民党的精英数不胜数,怎么可能让一个傻子来当探子?那个小后生很聪明的,只不过是有点冒失,如果培养培养,肯定是个好苗子。” 刘青远道:“这话还差不多。”詹清晰道:“培养他?是敌是友还没分清,我可不同意啊。”詹清白道:“所以咱们就暂且放他们走,然后再派人偷偷跟着他们,如果他给国民党报信去了,咱们就立刻转移。” 詹清晰道:“好吧,你是老同志了,这事就听你的吧,你给我的东西我还要赶快送到政委手里,我就先走了。” 詹清白道:“一定要赶快搬家,国民党盯上你们了,这个消息非常确切。” 詹清晰道:“我知道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实在不行就摆个摊卖点什么东西算了,命看来是算不成了。”詹清白点了点头。 他们的相声正说得开心,外面忽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詹清白一惊,道:“红儿发信号了,看来他们是要进来,我先隐身,你们千万不能说要去投奔国民党,看样子他们是和国民党有仇,说漏了小命难保。”它说完就隐身了。 王满仙独自从外面进来,一进来就给他们松了绑,刘青远道:“王半仙谋财不害命?”王满仙笑道:“小兄弟这是说的哪里话?”刘青远想起当天土匪的玩笑话,道:“我说的自然是官话,难道你听不懂?” 王满仙道:“我的几个朋友以为你要害我,所以行为有些粗鲁,我替他们给你道个歉,你是宰相,肚子里能划船,不要放在心上。” 刘青远道:“我肚子里可划不了船,跟宰相没法比。”王满仙笑道:“小兄弟咋称呼?”刘青远道:“免贵姓刘。”王满仙又道:“小刘兄弟,你家住哪里,进过几年学堂?”刘青远道:“问这么多干什么?我们的东西呢?我妹妹呢?”王满仙道:“我有心和你交个朋友,既然你还在生气,我也不烦你嘞,你妹妹在外面等你,你们的包裹都在她手里,改日再见吧。” 他说完笑了笑,先出去了,二人从仓库里出来,果然看见张青青焦急地等在那里,见他们出来,张青青忙奔过来,问道:“你们没事吧?” 方青鹿道:“我们没事,我主要是怕你有什么危险。”张青青道:“他们对我非常客气,还给吃的喝的。”方青鹿道:“那就好,三哥,咱以后再也不能瞎惹事了,今天幸亏遇到的是他们,要是土匪就完了。” 刘青远道:“这话说的,好像有多怕他们一样,你三哥天下无敌,今天他们是冷不丁在背后阴了我一下,但凡我有点防备,看看谁厉害。”方青鹿道:“好好好,你最厉害。” 他们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是郊外,除了这个仓库就只有一条南北走向的路,路两旁倒也种着些地,却不见人家,王满仙从一个小房里探出头,喊道:“你们要回树林召就向南走。”说完就又回去了。 他们依言向南去,詹清白留在仓库门口看了片刻,追上来说道:“他们的确派了两个人在后边跟着。”刘青远道:“让他们跟,我突然有了个想法,他们不是要看咱们去不去找国民党么,咱们就先不去包头了,国民党要剿匪,对老百姓多好?他们竟然跟国民党对着干,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咱们弄掉他们,当做给傅作义长官的见面礼。” 方青鹿道:“可是他们人多啊。”刘青远道:“人多怎么了?咱们的人还精呢,咱们就在树林召多住上几天,找找门口拴两条黑狗的家在哪里,跟他们玩玩。” 很快就回到了树林召,身后二人跟踪技术相当不错,要不是詹清白偷听到他们说话,刘青远还真发现不了,进了镇子,刘青远先满大街转了一圈,最后找了一家茶馆,点了壶龙井慢慢品起来,那二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也叫了壶茶喝着。 刘青远转这一圈其实是在打鬼主意,谁被人跟踪都会不舒服的,他走到茶楼柜台前,跟掌柜要了纸笔,撕了一张小纸条,在上面写了“丑时福拴楼下”六个字,将纸条折成小块放在身上,又坐了回去,方青鹿问道:“你写的什么?”刘青远道:“莫问莫问,回去再告诉你。” 从茶楼出来,刘青远直直向刚才转过的一条街走去,那条街相对冷清,刚才转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很好的藏物之处,有一户人家的院墙上掉了块砖,不知是人为的还是日久脱落,那堵墙是双层的,所以主人没发现掉砖,那块砖就在地上,刘青远走到那堵墙下,大摇大摆地将纸条塞到洞里将砖填了回去,他做的时候还特意作势东张西望了一下,画面感十足。 做好这一切,刘青远拍了拍手,领着二人继续转,之后他再回头看时,后面果然只剩下一个人跟着了,刘青远微微一笑,只等晚上让他们空等一夜无功而返,以解心头之气。 晚上他们还住福拴楼,刘青远这才悄声跟方青鹿说了自己在纸上写的什么,方青鹿道:“你就不怕他们白等之后恼羞成怒来找你?” 刘青远道:“他们跟踪我,偷看我的纸条,还敢来找我?这事他只能吃哑巴亏。” 方青鹿道:“但是你这样一来就显得好像真是国民党一样,还偷偷藏纸条。”刘青远道:“难道只有国民党才藏纸条?他们话里玩的那些机锋可比这强多了,我只是想提醒他们,我知道他们跟踪了,让他们别太放肆。” 这时詹清白从外面回来,说看见白天跟踪他们的人在对面的百姓家藏了起来,除了那两个外还多了四个人,刘青远道:“他们这辈子也不可能斗得过咱们,咱们有隐身的探子,一切都尽在掌握,而他们呢?派两个蠢材跟踪我,只有被我戏弄的份。” 詹清白道:“没我们偷听他们说话,你能发现有人跟踪?”刘青远道:“那也说不定啊。”詹清白瞪了他一眼,道:“那我继续去看着他们?”刘青远摆手道:“不用,他们爱怎么监视怎么监视,咱们只管关门睡大觉。” 夜微凉,刘青远吹了灯,躺在床上思绪辗转,这些年的中国实在是气人,张凌虚经常给他们讲故事,从洋人往国内卖洋烟(鸦片)开始,到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再到签订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弄得中国到处是租界,中国的地盘却不由中国人管,张凌虚每每说起无不拍案,愤慨之情难以言表,他们在山上孤陋寡闻,也不知道现在国内是个什么境况,师父说倭寇猛如虎,他也曾讲过甲午海战的故事,这倭寇是日益嚣张,也不知道还会怎么侵犯,刘青远暗暗握拳,只要你敢来,我就踢你的**,断你的子孙。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他们睡得踏实,对面监视的那些人可就不行了,他们直以为刘青远今晚要在福拴楼跟人接头,一个个提足了精神,就等着抓个现行,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他们是一秒一秒的苦等,子时一过,他们更是加紧小心,不放过一点点动静。 忽然,远处有几点黑影闪动,此时月亮已经到了中天,看得分明,六个人互相推搡,都警惕起来,只见黑影们正是向这边走来,似乎人还不少,他们不禁纳闷,接头怎么可以这么多人齐来,那还不暴露了行藏? 很快,人走近了,竟有十五人之多,六人不敢出声,生怕让他们听见。 那群人果然在福拴楼前停了下来,只见个个都蒙着面,其中一人摘下蒙面布,上前敲起了门,其他人蹲到了墙边暗处,不让福拴楼里的人看见。 福拴楼戌时就打烊了,里面一片漆黑,那人狠命敲门,敲了半天里面才亮起了灯,只听有人问道:“谁嘞?大半夜的敲什么门?”敲门那人道:“老板,我是赶路的,在野外走了半晚上了,又累又困,请问还有客房么?” 刘青远睡觉轻,底下敲门声惊醒了他,他一皱眉,忖道:“难道他们真恼羞成怒了?”他轻轻走下床,把窗子拉开一条缝向下看去,他屋里没有亮灯,所以别人也看不见他打开窗子。 这一看不要紧,刘青远顿时有种想骂娘的冲动,只见下面门两侧蹲着十几个人,都背贴着墙,只有敲门的一个人站着,那些人人手一根红布包的笤帚把子,刘青远看了看天,时辰应该是子丑之间,轻骂道:“这些冤家来得可真是巧。” 这时伙计从里打开了门闩,外面那人听见拔闩的声音,飞起一脚就将门踢开了,十几个人鱼贯而入,那伙计吓得直往后退,睡意顿时全消,他从门缝向外只看见一个人,这才敢开门的,本来是好心,没想到却放贼进了门。 那土匪道:“把柜上的钱全拿出来。”伙计战战兢兢地道:“钥匙在掌柜的手里,他不在店里住,我打不开。”那土匪不再废话,拿起个铁茶壶向柜台走去,那伙计哪敢阻拦? 刘青远看见他们进了店,心想这下糟了,他本来是想戏耍一下王满仙那帮人,没想到这些土匪会误打误撞这时候进镇子来抢钱,还恰好来福拴楼,这不是把自己给弄成土匪了? 正想着,对面百姓家有一个人翻墙出来,应该就是詹清白说的跟踪的人,土匪们虽然留了两个人在门口放哨,但是那人翻的墙在侧面,土匪根本看不见,那人翻出来后,顺着街道跑了,可能是去搬救兵了。 刘青远沉吟了一下,此时跑是没法跑了,土匪就在楼下,总不能从楼上跳下去吧?他是没问题,关键是隔壁的师弟师妹,他们睡觉沉,应该根本没听见动静,出去找他们势必会惊动土匪,他叹了口气,把所有的金条拿出来,塞在早上备好的油饼里,把几块油饼就正大光明地放在桌子上,就算土匪进来抢钱,也肯定不会去翻桌上的油饼,就算他们饿了应该也看不下干巴巴的油饼吧。 藏好金条,刘青远轻轻打开门,从走廊的护栏边偷偷往下看,只见土匪已经砸开了柜台的锁,从里面拿出一堆钱来,有大洋也有纸钱,还有些铜板,众土匪欢呼着就地分钱,店伙计站在那里瑟瑟发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土匪们分完钱,这才想起店伙计,一个土匪问道:“你们店里面今天住的人多么?”这是想挨个抢啊,那伙计道:“没…没几个,都是从…从农村上来串亲戚的,亲戚家里住不下才…才来的店里,估计没什么钱。”那土匪道:“你咋知道没什么钱?你是不是趁人睡着偷偷翻过他们的行李?” 那伙计吓得一哆嗦,道:“没…没…没。”那土匪大笑道:“我相信你,那我们就不一一搜嘞,明天要是你们掌柜报了官,保安队的来了你咋说?”那伙计道:“我甚也没看见。”那土匪摸了摸他的头,道:“对,好后生。” 众土匪整整衣冠,眼看是要走,刘青远大急,翻墙走的人还没把救兵搬来,土匪要是走了再追可就难了,他们把柜上的钱抢走不打紧,自己说不清才是头等急事,到时王满仙他们逼迫自己说出土匪的去向,自己怎生知道?心念及此,回房里拿了个杯子出来,向着人多的地方扔了下去,正打在一个土匪身上,那土匪回过头来,喊道:“哪个不想活扔的?” 刘青远藏起身,也不说话,那土匪见没人应声,一把扯过伙计,道:“给我把人全叫起来。”那伙计吓得不住挥手,不敢去叫也不敢反抗,土匪甩开他,道:“弟兄们,一间一间找,把所有人的钱全抢了,找见这个扔杯子的人,让我看看是什么英雄。” 刘青远见此,不忍他们把所有人惊起来,只好现身出来,道:“不用找,我在这里。”那土匪看了他一眼,道:“你想死么?”刘青远道:“不想。” 那土匪见他丝毫没有惧意,心里犯起了疑,客栈里边往往龙蛇混杂,说不定就有什么人物,于是问道:“你是哪条道上的?报个万儿。”刘青远忖道:“惹不起这么多人,不如装傻充愣得了,反正拖延时间就好。”于是说道:“你们把钱全拿走了,还有没有王法?” 土匪们一听这话,齐声大笑,刚才那个道:“这二年还有人跟土匪说王法了?可是稀奇事,你下来,哥哥告诉你什么是王法。” 刘青远道:“我不下去,我怕你打我。”那土匪见他这么呆,笑道:“我不打你,你要是下来我还给你分钱。”刘青远喜道:“你给我分多少?”那土匪道:“五块白洋坨子。” 刘青远不屑道:“五块还不够我一天花。”他说完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底下土匪眼睛都亮了,这傻子原来是个有钱人,两个土匪快步奔了上来,刘青远连忙奔回房间,从床上拿起枕头,撕了一块床单包住抢到了窗口。 两个土匪进来,其中一个道:“你乖乖地把钱交出来,不然老子打死你。”刘青远道:“你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把钱扔下去,谁也别要。”那土匪道:“你只管扔,底下有我的兄弟,你扔下去正好让他捡起来。” 刘青远道:“那我…我…”他假装无言以对,那土匪笑着走过来,刘青远一慌,真把枕头扔了出去,正扔在街对面藏着人的百姓家门口,那时的枕头都是硬的,就像一块砖头一样,所以能扔那么远,他想扔到你们门口,也好证明自己和土匪不是一伙的。 他扔的时候向下看了一眼,顿时一喜,因为救兵到了,只见二三十人分别从两个方向跑来,都打着火把,这时楼下也传来土匪的呼哨声,这两个土匪连忙跑了出去,刘青远追到外面,只见一众土匪已经一溜烟跑出了门,接着就听外面人声吵闹,有人喊“站住”,有人喊“往那边追”,还有两声“啪、啪”的响声,像是放炮仗的声音,刘青远知道那是枪声,没想到王满仙他们竟然有真枪,他这才知道自己要跟人家作对根本不够格。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刘青远走出店,只见土匪都已经被追到远处了,好戏已经错过,外面还站着个人,正是那算命的王满仙,他捡起刘青远的枕头,问道:“你扔的?” 刘青远道:“是我扔的。”王满仙道:“扔个枕头什么意思?”刘青远道:“土匪要抢我的钱,我只好假装那是我的钱扔下来,让他们下来捡,我好脱身啊。” 王满仙不屑道:“土匪会抢你的钱?你快不要逗我嘞。”刘青远道:“我怎么逗你了?”王满仙道:“小土匪,我实话告诉你,你们从马兰滩仓库里面出来以后去过哪里,干过什么我一清二楚,树林召可是一年没有土匪敢明着来抢钱嘞,今天他们可不是偶然来的。” 刘青远道:“我也实话告诉你,我知道我这一天的动向你一清二楚,因为我长了后眼,你的人什么时候由两个变成一个,什么时候藏进对面的这间房里,那个人又是什么时候翻墙出去找你们的,全在我的眼睛里,那纸条我就是留给你们的。” 王满仙大奇,道:“留给我们的?”刘青远笑道:“正是,你看完纸条想必也留了人在那里盯着,可曾见过今天有别人动它?”王满仙一想还真是,皱了皱眉,道:“那你是咋知道土匪会来的?而且时辰都不差。” 刘青远道:“这个是天机,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我要是土匪,早跟着他们一起跑没影了,还敢跟你说话?”天机当然不能泄露,总不能告诉他是巧合吧? 王满仙道:“你那两个同伴还睡着没醒来,你当然不能一个人跑了。” 刘青远伸出双手,道:“既然如此,请再把我抓起来吧。”王满仙笑了笑,道:“我现在还不想抓你,我想看看你还要咋玩。”刘青远道:“那好,请把枕头还我,我要睡觉去了。”王满仙递过枕头,刘青远又道:“明天要是还跟踪我,换两个机灵点的,别让我一回头就看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一眼如痴真不错 古人曰“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古人曰“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古人曰“有美人兮,见之难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这些都是古人赞颂一见钟情的名句,字字精妙,雅致绝伦,刘青远也曾卖弄玄虚作诗一首,饱含了他的情意,那是他在碰见花阿美后即兴所作,他为了认识这位花姑娘可谓煞费苦心,几乎将他的正事都忘了,哪来的花姑娘?要从他们到达旗的第三天说起。 这天早上三人正吃着早饭,忽见三个穿制服的警察走入大堂,董福拴忙迎上去,其中一个警察道:“昨晚的土匪实在是太猖狂了,幸好国军有一个小队住在树林召,正好赶上这事,当场打死两个土匪,给你抢回了一小部分钱,都在这里了,其他土匪我们还在尽力追赶,如果追上的话就能给你全抢回来,你一定要把心放宽。” 刘青远心里一明,原来王满仙他们叫国军,都带个国字,想必都是为国而立,为什么他们见不得国民党?刘青远初出江湖,对天下事远不了解,竟不知国民党和国军完全是一回事。 董福拴千恩万谢,给他们三个警察一人两个大洋,那警察只是推辞,道:“国军半夜敲门,要治我失察之罪,我连坐也坐不住,还要赶快去调查土匪的事,就先走了。”董福拴执意要给,三个警察最终还是没敢要。 警察竟然怕国军,刘青远顿时对王满仙生出好奇之心,倒是要去看看他今天是继续算卦还是改干其它。 吃完早饭出来顺着长街走,到了昨天的闹市,只见王满仙果然摆起了个书摊,只是他还穿着那身算命的行头,旁边也还插着满仙神卜的旗子。 刘青远走过去,道:“王半仙真是识相,知道自己继续算命会饿死,又添了新花样。”王满仙道:“没办法,有人要砸老汉的饭碗,老汉只好吃别的,这位先生气度不凡,买本书让老汉开个张怎么样。” 刘青远笑了笑,道:“我倒是也想买一本,只是出门在外不便携带。”刘青远不跟他多斗嘴,又道:“请教王半仙一件事吧?”王满仙道:“什么事?”刘青远直奔主题,问道:“你们是不是国军?” 王满仙心里一凛,昨晚他们为掩人耳目,以国军的口气吓唬保安队让起来打土匪,看来刘青远也把他们当成国军了,这下正好,能试试看刘青远到底什么来路。 王满仙嘘了一声,把刘青远拉到角落,道:“我们就是国军,你咋知道的?”刘青远道:“昨晚我见你们鸣枪打匪,肯定不是普通人,早上听警察说是国军的一小队打的土匪。” 王满仙道:“没错,我们的一队人马昨晚正好在树林召,得到消息火速赶到,可惜的是没能把土匪全抓住。” 刘青远道:“我听说你们跟国民党不和,是因为什么?”这句话把他所有的底全露了,王满仙翻了个白眼,问道:“你是从乡下来的?” 刘青远大奇,道:“你怎么知道?”王满仙道:“如果不是,咋能说出国民党跟国军不和的话来?国军就是国民党的军队。”他这才确定刘青远只是个愣头愣脑的小牛犊,并不是国民党的探子。 刘青远想起昨天詹清白所学的话,沉声道:“那你又撒谎了吧?”王满仙不解道:“我撒什么谎?”刘青远道:“既然国军和国民党是一回事,那你怎么点头说你就是国军?” 王满仙道:“我真的是啊。”刘青远冷笑了一声,道:“胡说八道。”他转身就走,王满仙急道:“小刘兄弟,你打听国民党是有什么事么?” 刘青远停住脚步,道:“跟你这个骗子有什么关系?”王满仙猜不透刘青远到底知道些什么,竟然如此气愤,看刘青远的态度他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他看了看四下的人,低声道:“奉劝你一句,不要沾国民党,弄不好引火烧身。” 刘青远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本来王满仙他们昨晚打土匪立了功,刘青远觉得他们这队伍也挺好,想跟他好好谈谈,没想到王满仙竟然骗他,还说出国民党不好的话,看来是没得谈。 刘青远再不理他,顺着长街就走,方青鹿和张青青只得跟上,他俩没有刘青远心思缜密,许多细节都没有见过,完全听不懂刘青远和王满仙的对话,只作路人观。 走出一大截,刘青远这才放缓脚步,心想还是奔包头去吧,不跟他们玩了,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街上的气氛不对,身边的人都在向南观望,他也忍不住看去,就这样看见了那位出尘绝艳的女子。 那女子身穿一条白色长裙,看起来异常显眼,乡下女子多保守,三伏天也裹得严实,而且近年来土匪横行,女子恨不得都把自己打扮成男的,稍显姿色就难免遭人惦记,穿的衣服都以素色为主,哪里有穿裙子的?而且她没有裹小脚,除非是蒙古人,可是蒙古人更不会穿这样的裙子了,这算是羊群里出了骆驼了,难怪众人都看她,只见那女子肩上背着个包袱,像是在赶路,她正向这边走来,刘青远不由地停下脚步看着她。 她很快就走到了近处,跟刘青远只剩下三尺距离时,眼波流转,她也看见了刘青远,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刘青远抖了一抖,那女子本来就不自然,因为所有人都看着她,此时见刘青远更是呆呆的站在当街上盯着自己,脸一下子红了。 她的眼睛像一汪澄澈的湖水,不对,是两汪,干净而通透,明亮而炯然,她的鼻梁就像是隆起的小山峰,正如太平山一样,挺拔而秀气,她的嘴唇薄薄的,就像初春的柳叶,也不对,她的眉毛才像柳叶,她的嘴唇比柳叶还要细一些,姑且算做四片柳叶吧,她的脸颊瘦削,粉扑扑的娇靥上没有丝毫的修饰,就是最原始的清新,她的身姿曼妙,张青青此刻就离她不远,你若先看她再看张青青,你一定不会再看张青青一眼,以前在山上只有张青青一个女的,人人都拿她当公主般看待,张青青也习惯了他们的追捧,而此刻,就不免显得相形见绌了,不过张青青也并不是有多不堪,把这姑娘拿开的话张青青依然是能够吸引目光的,至少在方青鹿眼里她永远是公主。 这是一次带着粘性的对视,当时还没有高压电的概念,如果有,刘青远此刻一定会觉得自己正遭受着十万伏的强击,电流刺遍他周身七百二十个穴位,五百万个毛孔,每一个毛孔都向外散发出闪电形状的电流,这一股电流如果顺着地面扩散,足以击倒所有的活物,那是一种怦然心动的炙热。 然而他的痴呆那姑娘并没有什么感觉,她见刘青远死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扶了扶肩上的包袱,手又抓紧了些,然后转身就走。 刘青远见她走了,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方青鹿大步追上,问道:“三哥,咱们去哪啊?”刘青远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几个大洋递到他手里,道:“当然是去找门口拴黑狗的房子了,咱们分头走,你们往那边,我往这边,晚上在福拴楼汇合。”他见那女子已经走远了,急忙追去,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把葫芦交给方青鹿,道:“有什么事放老白出来帮你。”说完忙不迭追过去。 方青鹿见他一溜小跑,摇头道:“三哥不会是去追姑娘了吧?”张青青道:“肯定是啊,她生得那么漂亮,三哥瞧得都颤抖了。”方青鹿想了想,道:“确实挺好看的。”张青青撅起嘴道:“那你也去看吧。”说完扭头就走,方青鹿挠了挠头,急道:“除了你我谁也不看,我要是敢看,你就挖我眼珠。”张青青回头道:“我相信你,快走吧。” 刘青远不敢跟那姑娘离得太近,只是隔着十几丈远尾随着,那姑娘没有发现被人跟踪,不紧不慢地在前边走着,看起来像是漫无目的,不知要去哪里,王满仙倒是识趣地没再派人跟踪刘青远。 不久,那姑娘在一处干果摊前停了下来,刘青远急忙藏到一根柱子后面,那姑娘没有回头看,她似乎在向卖干果的打听什么,等她离开干果摊后,刘青远快步走到干果摊前,问道:“大哥,刚才那姑娘跟你说了些什么?” 卖干果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看了看刘青远,道:“你问这个干甚。”刘青远道:“她是我妹子,跟家里赌气跑出来了,我怎么劝她都不肯跟我回去,我想知道她要去哪。” 那男人打量了一下刘青远,道:“看你贼眉鼠眼的,不像什么好人。”刘青远道:“我这么面善,哪里不像好人?”那男人道:“你买上二斤糖炒栗子我就告诉你。” 刘青远道:“好吧好吧,给我秤上二斤。”付完钱,那男人终于说道:“告诉你也没事,她只不过是跟我打听点人。”刘青远问道:“打听什么人?”那男人道:“是一伙人,大概十几个,穿的都是黑色的中山装,我告诉她没看见,她就走嘞,就说了这么几句。” 听他这么一说,刘青远忽然想起昨晚在福拴楼吃饭时好像看见过一伙人,穿的的确都是黑色的中山装,当时他无意中看过一眼,应该就是十几个,他不禁奇怪这一个小小女子和一伙黑衣人会有什么关系。 那男人又道:“你说她是你妹子,为甚你们的口音都不一样?”刘青远道:“她是我远房表妹。”那男人点头道:“那还差不多,她的口音可利索了,说的是标准的官话,你的口音一听就带腔调的,应该离河南一带不远,对不?” 刘青远看那女子走走停停,也就继续和这男人打打岔,道:“大哥好耳朵呀。”他一直不愿意学说本地话,张凌虚也不让,所以他就使劲说官话,七年来他的老家口音基本全改掉了,没想到这人还能听出来。 那男人又道:“是不家里面逼她跟你成亲,她看不上你才跑了的?”刘青远又道:“大哥好脑子呀。”那男人又道:“这女女(本地一般管女孩叫女女,管男孩叫小小)挺漂亮,看不上你是应该的,好好跟处一处,不要硬来,得到她的心比得到她的人重要。” 这话说得还颇有道理,刘青远这才竖起大拇指,道:“大哥好想法呀。”那男人又道:“我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她爹看不上我,给她包办婚姻嫁了个二流子(痞子),那疙疱不给家里挣钱也就算嘞,还光跟我表妹要钱买洋烟,把身体抽的像个瘦猴子一样,还没活上三十岁就死翘翘嘞。” 刘青远道:“那的确是挺可怜的,包办婚姻这种事不好。”他一扭头见那姑娘走远了,忙道:“我要去追我表妹了,再见。”说完急忙追了上去,他想既然她要找的人自己见过,那就有理由跟她说话了,他快步追上那姑娘,到她身后时,他的心忽然怦怦直跳,心道:“她看了我一眼我都浑身酥软,跟我说句话,我岂不是得五脏沸腾?” 一个男人看见一个女人紧张,不是他没出息,女人天生带磁场,真正喜欢她的男人一定会被这磁场扰乱心神的! 他这么一迟疑,那姑娘又走出去了,他再次追上去,喊了声“喂”,大概是因为距离近,那姑娘转了过来,一看是他,退了一步,道:“你…想干什么?” 她的官话果然很标准,她的声音就像百灵鸟在歌唱,那种清甜几乎能让刘青远瞬间化成一团,幸好他不是一颗糖,他见那姑娘害怕,拿起他买的糖炒栗子,道:“你…你刚才是想买这个么?” 那姑娘看了看他手里的纸包,并不认识,问道:“这是什么?”刘青远道:“糖…糖炒栗子,就是刚才你打听人的那个摊位上卖的。”那姑娘秀眉微蹙,道:“你跟踪我?” 刘青远连忙摆手道:“没有,我…我…”他垂下了头,道:“好吧,我的确跟踪你了。”那姑娘又退后一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刘青远道:“你想找的人我见过。” 那姑娘道:“是么,在哪里?”刘青远道:“他们昨天住在福拴楼,就在旁边的街上。”那姑娘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我自己会找,请你离我远一点。”刘青远忙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我见过他们,我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来。” 那姑娘道:“我也一眼就能认出他们,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她说完飞也似的逃了,刘青远愣在了那里,心想也许自己的确是太莽撞了,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着了,不由叹道:“美丽仙女从天落,一眼如痴真不错。可怜男子壮如牛,却恼女子不消说。” 他话音刚落,身后有人鼓掌赞道:“好诗好诗。”刘青远转过身一看,竟然是刚才卖干果那人,他走过来,道:“我看出来嘞,她确实挺讨厌你的。” 刘青远道:“对呀。”那人又道:“而且她好像并不是你表妹。”刘青远惭愧地笑了笑,那人又道:“要讨女女欢心必须要厚脸皮,不能因为她讨厌你就避而远之,女女和小小不一样,不会一下子就喜欢上你,她们需要过程。” 听他一说刘青远心里又升起一丝希望,问道:“你怎么过来了?”那人道:“可能是老天要帮你了,那女女把玉佩丢在我这嘞,要不你给她送过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翠绿色的玉佩,玉佩上挂着一根红绳,一看就是姑娘的饰物,刘青远一把夺过来,喜道:“多谢多谢,我这就送去。”说完又向那姑娘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一口气追出一条街,却没看见那姑娘,按理说她不应该走这么快的,他不死心,转头回来,把这条街的每一个店铺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他想可能是去福拴楼了,于是急忙绕到另一条街上,一口气追回福拴楼,问了伙计才知道并没有这样一个女子来,他颓然走到角落里,趴在了一张桌子上,仔细回想那姑娘会去哪里,怎么想都只有一个解释,她肯定是躲起来了。 正自神伤,忽听身后有人说道:“老板,跟你打听个事。”这声音清脆甜美,不正是那只百灵鸟么?刘青远大喜,但他没有马上站起来跟她说话,而是静静回头去看她。 掌柜的点了点头,只听她问道:“店里有一伙穿黑色中山装的人住着么?”掌柜道:“有,不过是昨天住的,今天已经走了。”那女子一急,追问道:“他们有没有说起要去哪里?” 掌柜的想了想,道:“这你可把我问住了,我们这里客人这么多,我每天见的都是不同的人,客人说什么话我们不会注意的,就算当时听见了,过一会就全忘了。” 这时伙计说道:“我知道,他们走时候问我去哪里可以买到马车,我告诉他们三顷地有一家养骡子的,他们肯定是去那了。”那姑娘急道:“三顷地在哪里?”伙计道:“出门一直往东走,出了镇子再走上四五里就到了。” 那姑娘道了声谢,快步出去了,刘青远追出来,见她急急忙忙往东走,追到她身后,又“喂”了一声,那姑娘娇躯一震,猛地转过头来,见又是刘青远,惊道:“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刘青远道:“我不跟不行啊。”那姑娘道:“你再跟着我就喊非礼了,让人把你抓起来。”说完回头就走,刘青远又“喂”了一声,那姑娘再次回过头来,道:“你老喂什么?你才叫喂。” 刘青远道:“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只能喊喂了,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那姑娘道:“我凭什么告诉你?”刘青远道:“不告诉就不告诉,反正你知道喂是喊你就行了,你是不是丢东西了?”那姑娘奇道:“我丢什么东西了?” 刘青远道:“你猜。”那姑娘气道:“我不猜,我也没丢东西,就算丢了我也不要了,你拿走吧。”她说完又回头要走,刘青远快步追到她前头,拿出玉佩晃了晃,道:“你看这是什么?” 那姑娘看了看玉佩,道:“这是什么?”刘青远道:“你的玉佩呀。”那姑娘冷冷道:“你可真够烦的,又是买糖糖炒栗子又是说见过我要找的人,现在又来送玉佩,结果栗子我不要,人我没找到,玉佩也不是我的,你还有什么花招?我警告你,无论你有什么企图都请你收住,再见!再也不见。” 她绕开刘青远,再一次飞也似的逃了,刘青远看着手中的玉佩,那玉佩左右晃动,就像此刻他的心一样,又摇摆不定了。 愣了片刻,刘青远忽然想起这块玉佩既然不是她的,那干果哥送来到底居心何在?他此刻心中烦恼,抬脚就去找那干果哥的麻烦。 来到干果摊前,还没等他开口,那干果哥先说话了,道:“你终于回来嘞,快把玉佩给我,我刚把玉佩给了你走回来,就有一个老太婆来我这找玉佩,还跟我吵了一架,硬说是我藏起来嘞,真是蛮不讲理。” 刘青远的怒气一下又消了,原来是干果哥误会了,他的心是好的,只是给错了对象,刘青远叹了口气,道:“唉,多谢你的玉佩,让她越发讨厌我了。” 那干果哥嘿嘿一笑,道:“这就对嘞,别灰心,追女女就是要咋脸皮厚咋来,既然她讨厌你,你就想方设法让她更讨厌你,你记住哥哥的话,你以后就烦她,每天烦她,往死里烦她,把她烦得实在是不行不行的,烦得她每天一睁开眼就在想别看见你,睡觉的时候都在想别梦见你,那你就离成功不远嘞。” 这听起来并不是个好主意,刘青远道:“你不会又坑我吧?”干果哥板起脸道:“咋说话了?我是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你传授点经验,你就照我的话做,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 刘青远又重燃希望,当你在做一件从没做过的事情时,别人说什么你都有可能会去尝试一下,因为你不知该如何下手。 刘青远放下玉佩,又拿出一块大洋放在桌上,道:“大哥,麻烦你再帮我个忙,晚上到福拴楼找十二号房的方青鹿,让他就在树林召等着三哥,三哥办完事就回来找他们,他要问我干什么去了,你就说不知道。”那干果哥点头道:“我帮你去说没问题,但是我不要你的钱。”刘青远道:“不要白不要。”说完转身冲向了三顷地,他跑的速度惊人,那姑娘已经走了好久了,可千万别追不上啊。 幸好女孩体力弱,刘青远到的时候她正在跟卖骡子的打听事情,三顷地只有一户人家,这家正房右侧有骡圈,所以极好辨认,刘青远藏在外面,只听卖骡子的男人说道:“他们买了两辆车,早就走嘞。”听起来似乎那姑娘也是刚到。 那姑娘问道:“他们去哪了?”那男人道:“他们给钱的时候问我去东胜用带点草料不,简直是笑话,又不是烧煤的火车,骡子累了找个地方歇一歇,随地都是草。” 那姑娘道:“那他们一定是去东胜了吧?东胜在哪里?”那男人道:“东胜在南边,一直跟着大路走就行,赶骡车去的话,估计得明天下午才能到。” 那姑娘道:“我也买一匹骡子。”刘青远暗暗失笑,到底是姑娘家,骡子竟然按匹算,估计也是第一次出来,那男人道:“就买一头骡子哪行?去东胜有一百里开外,骑骡子去恐怕得累死,何况骡子跟马不一样,一般人驾驭不了,我觉得你还是赶骡车走比较好。”那姑娘道:“我不会赶呀,你这车能租不?最好有车夫。” 那男人想了想,道:“也行了,我让我儿子去送你,不过去东胜的话,租跟买价钱差不多,因为我儿子过去再回来得两三天,中间还得吃饭住店。”那姑娘道:“我要车没用,只要能到东胜就行,那就租吧。” 刘青远等她给了钱后,轻轻咳嗽了一声,大步走了进去,那姑娘一回头,秀眉立刻又皱了起来,刘青远假装很意外的样子,道:“好巧好巧,喂姑娘,你也买骡子?”有那干果哥的嘱咐,刘青远说话底气足了起来,已经不结巴了。 那姑娘道:“怎么又是你?”刘青远反问道:“怎么不能又是我?”那姑娘又道:“你没完了是吧?”刘青远还是反问道:“此话怎讲?”那姑娘恨恨道:“你再跟着我我就骂人了。”刘青远笑道:“你骂呀。” 那姑娘瞪着明眸,道:“你…你是不是有病?”姑娘家到底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刘青远转首道:“大叔,她是你家亲戚?” 那卖骡子的摇了摇头,刘青远又道:“那她为什么骂我?”那男人还是摇头,一副跟他无关的样子,刘青远道:“算了,我不跟女子计较,大家都是江湖人,赶路都得用车,我也买一辆。”那男人喜道:“好嘞,我这就去套车。” 那姑娘一副厌恶的表情,走到一边背对着刘青远站着,一眼都不想看他,刘青远也不再主动去和她说话,心想烦你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很快,那卖骡子的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各牵着一头骡子出来,在院里套上车,那男人介绍道:“姑娘,这是我儿子有福,就让他送你去东胜哇。” 那姑娘急忙跳上车,恨不得立刻就走,那男人又道:“姑娘,不要怪我话多,这二年土匪横行,你还是换上身素衣服比较好,另外你有什么值钱的叫有福给你藏在车厢底下的暗匣子里头,等到了东胜再拿出来。” 那姑娘道:“我没有素衣服呀,要不我回镇子里去买一身?”那男人看了看天,道:“天不早嘞,你要是不嫌脏的话,我把我女儿的衣服给你拿上一套你先穿着也行。” 那姑娘连声道谢,跳下车跟着有福取了衣服,自己在另一间房里换上,有福给她找了本地话,心里咯噔一下,道:“我是。”那男人道:“有人托我给你带个话,他说让你就在树林召等着三哥,三哥办完事就回来找你们。” 方青鹿奇道:“他办什么事去了?”那男人道:“我不知道。”他从怀里掏出个大洋,道:“这是他给我传话的钱,我传个话还不至于这么贵,既然你是他弟弟,就麻烦你帮我还给他。”方青鹿回头看了看张青青,道:“他追姑娘追得把咱俩丢下了。” 那男人奇道:“你知道他去干甚了?那他咋让我说不知道。”方青鹿也奇道:“他到底是怎么说的?”那男人道:“他在追一个漂亮女女,好像那女女要离开树林召,所以他不得不跟上走,我要带的话全带到嘞,你快把钱收起。”方青鹿道:“既然是他给你的,你就收起来吧。”那男人道:“无功不受禄。”他把大洋硬塞到方青鹿手里,下楼去了。 方青鹿关上门,道:“三哥着了魔了。”张青青啐道:“好色之徒,以前竟然没发现他是这种人。”方青鹿道:“别说这个,现在的关键问题是那姑娘到底要去哪,万一三哥追她追得乐不思蜀,追到天北二京(天津、北京,此地人一般这样称呼这两个地方,他们虽然不说此地话,却经常用此地词)或者更远的地方去,咱俩身上的钱花完可就糟了。” 张青青道:“快看看咱们一共有多少钱。”方青鹿把钱全掏出来,刘青远走时给了六个大洋,他们吃饭破开一个,加上刚才男人给的,一共就这么多,张青青道:“咱们省着点花,今天先把房退上两间,明天起来找个便宜点的地方住,应该够花一两个月。” 方青鹿道:“退两间房让我住哪?”张青青脸一红,道:“你打地铺吧。”方青鹿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去退房,你先到三哥和你的房里看看还有什么东西,都拿到这间来。” 方青鹿说完就下去退房了,等他回来时张青青已经躺下了,詹清白也回来了,它说把树林召都找遍了,没看见刘青远,方青鹿把干果哥带的话说了一遍,詹清白笑道:“好一对风流的师兄弟。” 方青鹿奇道:“跟我有什么关系?”詹清白笑道:“我都是过来鬼了,我懂,你把葫芦打开。”方青鹿虽然纳闷,却还是打开了葫芦,詹清白说道:“都出来。” 葫芦里它的妻子、女儿、弟弟一起飘出来,詹清白道:“今天晚上我们出去转转,明天一早再回来。”说完也不等方青鹿问,直接飘了出去,方青鹿奇道:“有什么好转的?” 他摇了摇头,见张青青脊背朝外躺着一直没动,心想她可能是这一天走得太累已经睡着了,于是轻轻把灯吹灭,枕着包袱也躺下了。 飘出外面,詹清晰问道:“为什么要出来?”詹清白捂住红儿的耳朵,道:“你傻么?刘青远一不在他俩就把房退得剩一间了,这明显是要做夫妻,你还留着听动静?”它一笑,又道:“要听也是偷偷回去听。” 方青鹿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三哥说要投奔国民党的,现在却自顾自追姑娘去了,难道把师父的重托给忘了,方青鹿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几个大洋,心想反正左右无事,明天去找个活干,免得坐吃山空。 正想着,忽听张青青问道:“五哥,地下冷不?”原来她没睡着,方青鹿直起头来,道:“不冷。”张青青哦了一声,屋里黑漆漆的,没人看见张青青的脸已经红成个柿子,她说的时候心怦怦直跳,犹如小鹿乱撞,不知是鼓起多大勇气才问的,可是方青鹿却不解其意,她只好翻了个身继续装睡,那时的人们行为保守,有的女儿出嫁前都不见外人,本地多为农牧民,女儿从小家里家外帮着操持,虽然没有那么守旧,却也分外矜持。 方青鹿笑了笑,看来青青还是关心自己的,可惜一间客房只有一床被子,福拴楼的地都是木板搭的,说实话,躺在上面非常硌得慌,方青鹿只能强自忍受。 过了一会,张青青又忍不住问道:“五哥,地下硬不?”她知道方青鹿睡的是干木板,稍微躺一躺还行,要是睡上一整晚,早上起来非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不可。 方青鹿是个榆木脑袋,他再次直起头,又道:“不硬。”张青青气极了,心想快把你硌死算了,但是她气归气,终究还是舍不得的,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好明说,于是从床上坐起来,道:“五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刚上山时候的样子?实在是腼腆极了,除了三哥和师父,别的谁也不理,我当时想,你一个男孩子,竟然不敢跟别人玩,还得我主动去找你,也真是奇怪。” 方青鹿笑道:“那时我多半是还没从痛苦中走出来。”张青青又道:“后来我发现你并不是不爱玩,只是不愿意待在人多的地方而已,私下里你总是一个人悄悄的玩,我就偷偷跟着你,总是能找见有趣的东西。” 方青鹿道:“我第一次发现你跟着我的时候,躲在树后面吓了你一跳,把你吓得都哭了,弄得我手足无措,哄也不会哄,只好扮鬼脸逗你。”张青青笑了,银铃般的笑声传在方青鹿的耳朵里,他竟然也有些痴了,和刘青远犯了同样的毛病。 张青青又道:“后来你就答应跟我玩,慢慢的我发现,你这人并不是太枯燥无味,你说的话虽然少,却句句中听,那时三哥他老喜欢骗我捉弄我,而你总说老实话拆他的台,有时能把三哥气死,当时我就想,三哥那么油嘴滑舌,一辈子没人理他才好呢,而你这样的,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也甘愿。”她言语动情,方青鹿听得心神荡漾,道:“傻丫头,五哥自然永远跟你在一起。” 张青青借机道:“五哥,我知道地下硌得慌,要不你到床上来睡吧。”她的后半句就像蚊子叫一样,几乎微不可闻,但是方青鹿这时倒好像耳目变得极明,完全给他听见了,他道:“这不行吧?” 张青青低声道:“我都十八了,在老家闺女十六就嫁人了,十八都当娘了。”这话连傻子也能听明白了,方青鹿道:“可师父还没答应把你嫁给我,怎么能到这一步?这不可以。” 张青青“噗嗤”一笑,道:“傻瓜,难道睡上来就一定要…要…那样么?你要是不上来,那我也睡到地下去,和你有罪同受好了。”方青鹿连忙道:“你别下来,我…我…我上去吧,唉!” 他大大地叹了口气,好像有多为难一样,其实心里想必早已乐开了花,他从地上爬起来,费了好大劲才摸到床边,张青青早挪到了最里头,方青鹿道:“青青,你往里睡一点。”张青青道:“我已经睡到最里边了,你靠边躺下就行。” 方青鹿这才敢伸手去摸床上,果然有大半个床空着,他缓缓地坐了上去,无意中碰到了被子,感觉到了裹在被子里的张青青的身体,吓得他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赶紧躺了下去,床上香香的,都是张青青的味道,七年来这还是他离张青青最近的一次,那种少女的体香让他忍不住的想多闻闻。 张青青听见他躺下了,伸出手摸了摸,中间还空着一大片,道:“五哥你再往里一点啊,不然一翻身就掉下去了。”方青鹿轻轻往里挪了挪,张青青又一摸,感觉方青鹿根本动也没动,只好伸手去把方青鹿往里拉,心想这五哥可真胆小,谁知她的手刚碰到方青鹿,方青鹿吓得往外一翻,直接栽了下去,张青青惊道:“五哥你没事吧?” 方青鹿从地下爬起来,道:“你别碰我啊。”张青青笑道:“好好好,我不碰你,那你往里一点,我怕你半夜掉下去,本来这床就小,你我又都想让对方多睡点,我往里你往外,弄得中间空着一大片。” 方青鹿只好再次躺下,这次终于占了半个床,张青青道:“五哥,我身上有刺么?”方青鹿不说话,张青青玩心大起,又道:“我要是现在让你抱着我睡,你怎么办?” 方青鹿大惊,又直起了身子,道:“你说什么?”张青青道:“我让你抱着我睡。”方青鹿道:“这怎么可以?” 张青青道:“你连这点胆量也没有,还怎么替师父去打倭寇?倭寇说你来砍我一刀,你却支支吾吾拿刀乱挥,连人家一片一角都碰不到。”方青鹿沉默了,张青青叹道:“要不我抱着你睡好了,反正你没有我胆子大。” 方青鹿忙道:“你怎么能拿自己跟倭寇比?”张青青道:“师父说倭寇如虎,也有人说女人如虎,这就说明我们一样可怕,你怕我就和怕倭寇一样。” 方青鹿大急,道:“谁说我怕了?”张青青道:“那你怎么不敢抱着我睡,难道我身上真的有刺么?”方青鹿又道:“谁说我不敢?” 张青青道:“那你抱呀。”方青鹿一把揽过她,道:“我这不是抱了么?”此时二人的心跳都加速了,张青青锤了方青鹿一拳,喃喃道:“傻老五,憨老五。” 这一夜,一定是他俩今生睡得最甜的一夜吧,他们不必发生什么,因为这样就已足够,这结果可能让某支在外面偷听的光棍鬼失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追至东胜又何妨 此时的刘青远还在路上颠簸,他们走时就已经快中午了,肯定不能在天黑前到达耳字壕,夜路是非走不可的了。 那时道路两旁连一户人家也没有,绥远原本是蒙古游牧民族各部的牧场,康熙年间开了边禁以后,邻近的晋陕农民才纷纷越过长城到此垦荒谋生,汉族人口才越聚越多的,当地的汉人上溯几代基本都是外来移民。 有福怕夜里遭遇土匪,所以挥鞭急赶,那姑娘偶尔回头看一眼,见刘青远一直跟着,不停催有福走快些,但骡子都是一样的骡子,谁能快得过谁?她只能是干气没说的。 幸好路上没有发生什么变故,终于在亥时之前来到了耳字壕,刘青远赶到时,有福和那姑娘已经敲开一家门进去了,刘青远则还去前几天住的那一家叨扰。 早上起来,刘青远出门一看傻眼了,邻居家哪里还有有福他们的车在?过去一问才知道他们没等鸡叫就走了,刘青远一想肯定是那姑娘要甩开他,于是急忙套上车就走。 从耳字壕一共分出七八条小路通向各个村,每条小路上都是车轮印,而且看起来都是新的,要不是他知道那姑娘要去东胜,还真不好找了,看来这姑娘还是挺机灵的,去东胜的路上一共有三道车辙,还有些乱马蹄印,也都是新的,刘青远想不到这么早就有这么多人在赶路,于是挥鞭急赶而去。 树林召里,方青鹿先醒来,张青青依然在他怀里沉睡,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声,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迷人香气,方青鹿心里说不出的欢快,人生就是无数次的美事和有数次的坏事堆叠起来的,美事永远多于坏事,如果谁觉得坏事多,那肯定是他的心态出了问题。 不久,张青青也醒了,她一睁眼就看见方青鹿在盯着她,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把头深深埋进了方青鹿怀里,方青鹿道:“起床了,懒命鬼。” 张青青撒娇道:“我不我不。”方青鹿道:“我去端盆水给你洗脸好不好?”张青青从他怀里抬起头,道:“好啊好啊。”方青鹿从床上蹦了下去。 不一会,他就端着一盆温水回来了,他把木盆放到桌上,又走了出去,很快又一次进来,左手端了一碗盐水让张青青漱口,右手则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张青青有些受宠若惊,问道:“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方青鹿道:“既然你认准我了,那我不得表现好点,万一你反悔怎么办?”这么一次亲密接触,竟然给他们产生了一种新婚燕尔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奇妙。 刘青远一路狂追,不知不觉就到未时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犯了什么病,竟然把师弟师妹撇下独自走了,他想起走时只给他们留了几块大洋,有些担心起来,师弟师妹都是老实人,这年头世道不太平,把他们撇下真是不该。 想着想着忽然远远看见前面来了辆马车,走近了才看见是有福,那有福看见他,惊得瞪大了眼睛,指着他道:“你…你…你”他竟然说不出下文来,刘青远拉住骡车,问道:“你把她送到了?” 有福也停下来,答非所问道:“看来我半黑夜(大半个晚上)的辛苦全白费嘞。”刘青远奇道:“你干什么了?”有福道:“那个姐姐叫我半夜起来套上车在每条路上都走了三四里,就想迷惑一下你,你竟然还能这么快追上来,我不是白费辛苦是什么?” 刘青远想起每条路上都有新车轮印,轻笑道:“小脑袋瓜,有点意思。”有福问道:“你从树林召一路追到东胜,她是不是骗你钱嘞?”刘青远道:“小孩不要打听大人的事情,东胜还有多远?” 有福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道:“三四里,五六里,七八十来里,我也不知道。”刘青远笑道:“那肯定是不远了。”说完挥鞭就走,刚走又停下,道:“有福,我再给你指趟生意怎么样?” 有福道:“你说。”刘青远道:“福拴楼你知道不?你回去以后到福拴楼十二号房找个方青鹿哥哥,告诉他刘青远让他到东胜来,你跟他说刘青远就是租你车走的,他也肯定租你的。”有福点头道:“福拴楼是树林召最大的酒楼,我哪能不知道?我一回树林召就去找他。”刘青远怕他不当回事,塞给他一个大洋,告诉他回来以后还给钱,无论什么年代钱都是好使的,那有福自然屁颠屁颠地挥鞭绝尘而去。 没走出五里地,终于看见前面有个小城,城门上有“东胜”二字,刘青远有些奇怪了,这东胜也太小了,还不如老家有钱人的院子大,他想起师父曾经说过,当年他们从神木出来时路过一片高原地,草美水美、天高地远,是个住人的好地方,可惜就是地势太高,所以他们没敢留下,那时能躲避土匪的才是真正的好地方,后来在太平山安顿下来以后才听人说这里叫东胜,辛亥革命以后,山西革命军占领了包头镇,这就开始乱抽筋,先是把东胜与包头、五原合并为包东州,后来又分开,东胜县治曾先后几次被寄于包头,不过这跟当时的社会背景有关系,后人也不能妄加揣测,绥远立省后才终于老实了,当时境内有一个特殊的政策叫蒙不归县汉不属旗,一直沿续到新中国成立。 也是他赶上了,要是去年来的话还不一定有这小城,民国政府于民国二十年(1931年)在羊场壕旧衙署处建了正方形的东胜城,城中心建有一座钟楼,当时人们流传着这样的口语:“一口铁钟震八方,一条土路穿中央,北门进城翻跟斗,起来已在南门上。”足以说明当时的东胜城是多么小。 东胜的城门不知为什么开着,刘青远喃喃道:“这东胜也太小了,我还以为又得满城找她,屁大点地方,你能藏到哪里去?”他拍了一下骡子屁股,赶着骡车吱呀吱呀的进了城。 城里冷冷清清的,竟然不见一个人,感觉还不如个村子有生气,城中央的钟楼极为醒目,钟楼不远处就是县衙所在,县衙大门也紧关着,不知道县长是不是就在里面,刘青远也不好奇这些,还是先找到那姑娘要紧。 他在城里唯一的一棵树上把骡子拴好,沿街往南走,只见每一扇门都紧关着,没走几步就到南门了,按说大白天不该家家关门才对,刘青远想起城门大开,莫非城里的人也都躲土匪去了?刘青远随便找了一家敲起了门。 敲了半天都没人应声,刘青远只好换另一家,可还是没人应,他回头看了眼钟楼,顺着楼梯走上去,当当敲响了铁钟,既然敲门没人应,敲钟总会有人出来看看吧? 刚敲了两声,县衙的门开了,一个警察走出来,喊道:“你作甚了?”刘青远道:“我敲门没人开,还以为城里没人呢。”那警察道:“赶快下来。” 刘青远急忙下去,问道:“请问今天来没来一个姑娘?”那警察打量了一下他,问道:“你是干甚的,从哪来?”刘青远道:“我是从树林召过来找人的。”那警察道:“那姑娘和你什么关系?”刘青远想了想,还是答道:“她是我表妹。” 那警察四下看了看,指着他拴在树上的骡车问道:“那是你的骡子?”刘青远点了点头,那警察冲着一户人家喊道:“老李。”他话音一落,那家门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从里面探出头来,那警察道:“你把骡车赶到你们家。”他转过来,又跟刘青远说道:“你跟我回去做个记录。” 那警察说完就向县衙走去,刘青远跟在后面,问道:“大白天为什么都关着门?”那警察反问道:“大白天为甚要开门?”刘青远被问住了,可能是他在山上每天都敞着门习惯了,不知道外面人的生活。 刘青远又问道:“那为什么我敲门没人开?”那警察依然反问道:“你从树林召上来甚也没碰见?”刘青远奇道:“碰见什么?”那警察道:“上午有一帮土匪从北面来,在城外转了两圈走嘞,你敲门当然没人敢给你开。” 刘青远想起路上的乱马蹄印,道:“我在路上看见过马蹄印,既然有土匪你还大开着城门,怕他们进不来么?”那警察道:“那是因为你来得巧,我有个弟兄出去拉屎了。” 那警察又道:“刚才那个老李他们家是客栈,你表妹去他们家嘞,你既然是来找她的,做个记录就过去哇,我告诉你,城里面警察不多,东胜这地方孤立无援,不像你们树林召还有保安队,土匪万一抢进来,我们可救不了你,住不住你自己打主意,要住的话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全藏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县衙院里,那警察在前面进了屋,刘青远也跟进去,那警察把桌上一本翻开的小册子推过来,道:“把你的名字、年纪、从哪来的如实写上。” 刘青远拿起笔,只见这页第一行写着今天的日期,第二行赫然写着“花阿美,二十岁,树林召”等字,他顿时喜出望外,急忙问道:“这是我表妹写的?” 那警察奇道:“你表妹叫甚你不知道?”刘青远忙道:“我是说这字迹有点不像。”他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竟然无意中知道了那姑娘的芳名,他把册子又往前翻,前一页登记的竟然是上个月的,刘青远问道:“是不是进城的人都得登记?”那警察点了点头,刘青远又问道:“那今天没有十几个穿中山装的人来过?”那警察眼神闪烁了一下,道:“你认识他们?” 刘青远道:“不认识,我在树林召见过他们。”那警察又问道:“他们也是从树林召来的?你在树林召什么地方见过他们,他们干过些什么?” 刘青远道:“在一家酒楼见的,他们住了一晚上就走了,好像就是朝东胜方向走的。”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是间接跟踪他们上来的吧?那警察迟疑了一下,道:“难道是赶路的土匪?” 刘青远奇道:“他们是土匪?”那警察道:“上午在城外转了两圈的就是他们,不知道有什么企图。”刘青远有点猜不透了,他只知道那姑娘花阿美在追那十几个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追,看他们行色匆匆的,没准真的是一帮土匪,这样看来,难道这花阿美是个掉队的女悍匪?刘青远摇了摇头,感觉不像,但除此之外刘青远实在想不到一个姑娘追一伙土匪能干什么,总不会是要收拾他们吧? 刘青远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又问道:“城外有没有能住人的地方?”那伙人昨天没在耳字壕借宿,也没来东胜,肯定是有别的住处。 那警察道:“周围据说有土匪的据点,但是谁也没找见过。”刘青远道:“既然土匪这么多,城里怎么不多派点警察?”那警察道:“东胜今年才建成,我们能搬过来就不错嘞,不过警察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只不过这两天都保护陈专员去包头喝喜酒嘞,后天就能回来,你写完就去老李家哇。”他是个新晋的警察,说话竟然毫不避讳,要换成个稍微有点阅历的,绝不会对一个生人透露城中实情,幸好刘青远是好人。 从屋里出来,刘青远心里犯起了疑,按这警察说的推断,那伙人昨天晚上要么就是露宿野外,要么就是连夜赶回了所谓的据点,难道他们真是土匪?会不会和抢福拴楼的那些人是一伙的?刘青远拿不准,毕竟这十几个人当天晚上并没有现身。 一出县衙,迎面撞见一个警察,正是出城拉屎的那位,他见刘青远从县衙里出来,也就没问什么,刘青远走到老李家大门外,由于刚才那警察喊过,老李从门缝看了看是刘青远就给他开门了,刘青远道:“李叔,有客房吗?”那老李道:“有有有,进来哇。” 这是个典型的四合小院,大门洞里两侧也有两间客房,写着一号二号,院子里面都是单独的小房间,并且都是土房,一共有十几间,院子里还摆着几张桌子,看来是供客人喝酒吃饭用的。 老李道:“你要阴面还是阳面?”刘青远道:“刚才那位花姑娘住在哪间?”老李道:“你是说从树林召来的那个女女?”刘青远点了点头,老李道:“你认得她了?”刘青远正要说话,北边一间房门忽然开了,花阿美从里面走了出来,只见她依然穿着在有福家换的粗布衣服,估计以后不会再穿得那么显眼了。 刘青远一看是她,挥了挥手道:“喂,咱们又见面了。”花阿美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追来,这人怎么就像一滩烂泥一样,踩上还甩不掉了?当即骂道:“恶贼,不要脸。” 刘青远笑着道:“这位花姑娘,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出口骂人?”花阿美一奇,回想起警察的登记,啐道:“可恶,竟然连我姓花都知道了。” 刘青远道:“对呀。”花阿美道:“你打算跟我到几时?”刘青远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走在前面就说我是跟着你,未免太冤枉我了。” 花阿美道:“好,我就当你不是跟着我,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好不好?”刘青远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花阿美道:“我读书少,你少跟我舞文弄墨的,从现在开始,你只要敢跟我说话我就骂你,看谁更生气。”说完进屋摔上了门,她原本可能是想出去的,也气得不走了。 刘青远指着花阿美隔壁的房间道:“李叔,我就要这间。”老李道:“那间有人嘞,你住最拐角那间哇。”他的手指向角落的一间客房,刘青远道:“那间太阴了,我要阳面的。” 老李道:“就这一间爱住不住,我告诉你,人家闺女清清白白,你要是敢在我店里胡来,我让警察把你逮回县衙。” 他见花阿美对刘青远那么厌恶,以为刘青远要干什么不法之事,刘青远笑了笑,道:“好的,我就住这一间。”他心想这院子就这么大,这东胜就这么小,住哪间她不是在眼皮子底下?当下大摇大摆走到那间门口,只见房门被一把生锈的大锁锁着,老李费了好半天劲才打开,不知多久没住过人了,刘青远不疑有他,抬脚进了那个房间,完全没看见他进房间以后老李一脸阴险的笑。 刚一进房门,刘青远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一股阴气,这间客房门朝北开,已经够阴的了,南边还没有凿窗户,屋里进不来一丝阳光,也不知道盖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这种久不见太阳的房里最容易被邪物占据,尤其是这种新盖的房子更难说,谁知道以前这里是什么地方。 刘青远仔细瞧了瞧,瞧不出什么来,要是有师父赐的灵根水就好了,他从包袱里掏出乾坤镜来,对着房里照了照,也看不出什么,不过就算是有什么邪东西,他也不怕。 墙边放着一张桌子,他把乾坤镜靠墙立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屋里东西很简陋,就一张土炕、一张桌子和两把凳子,桌下放着木盆和夜壶,都落满了灰,刘青远看了看土炕,这种土炕一般都自带炕炉,冬天烧热了睡在上面特别舒服,他用手绢把身上的金条包好藏在了炉灰里,土匪横行的年代还是小心为是,藏好后他叫来老李,把屋里打扫了一下,这才能住人。 收拾完毕,刘青远就坐下来思考该怎样继续接近阿美,刚才的他和在树林召的他又不一样了,刘青远初见阿美时被她的美惊醉,才会语无伦次磕磕巴巴,而现在,经过那位卖干果大哥的一番指点之后,他似乎又恢复了他的本来性格,说话流利多了,当你放下一些顾虑的时候,你才能真正展现你本身,来达成你想要的结果。 但是想了片刻之后,刘青远又开始觉得那位卖干果的大哥把他坑了,看花阿美的反应,如果她是过去的武林高手,刚才可能已经刺了刘青远七八十剑了,毕竟刘青远扮演了一个变态跟踪狂的角色,哪个女子不害怕?他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如果放弃的话恐怕连他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不过刚才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至少阿美是女悍匪的可能性降低了,土匪可不是这种脾气,至少不会娇滴滴地骂人不要脸。 正想着,身旁忽然“砰”地响了一声,吓了刘青远一跳,原来是立在墙边的乾坤镜倒了,他长吁了口气,伸手去拿,可是他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他想起刚才镜子是斜着立在墙边的,要倒也是滑下来,镜面肯定朝上,可是现在镜面分明是朝下的,就像是人为把它扣倒的一样,这屋里果然不正常。 他停了片刻还是伸手拿了起来,就在他再次将乾坤镜照向自己的那一瞬间,他猛然从乾坤镜里看见他身后有一团黑影,他快速转过头来,可是用他的肉眼却看不见,他又举起乾坤镜从镜子里看,身后却什么也没有了,其实那团黑影还在,只不过他用乾坤镜从左边看的时候那黑影就挪到他右边,他从右边看的时候那黑影就挪到他左边,正好被他自己挡住,他举着乾坤镜转了一圈,那黑影也跟着他挪了一圈,就像玩捉迷藏一样,始终就是不让他看见。 刘青远转了一圈没看见,将乾坤镜平放在桌上,道:“敢问是兄台还是大姐,咱们既然有缘共处一室,不如好好谈谈如何?” 那黑影不理他,刘青远把手伸进包袱,准备掏点什么出来,就在这时,只听外面竟然也“砰”地响了一声,刘青远快步走出门,只听院子外面有人喊道:“开门开门,住店住店。”接着又狠命敲了两下,老李从屋里出来,轻手轻脚踱到大门口,撅着屁股从门缝向外看去,却不开门也不应声。 这时只听外面有人喊道:“我让你过来登记你没听见?”刘青远听出是那个警察的声音,只听一人道:“我住个店跟你有甚关系?在你那登记甚了?” 那警察道:“不登记就从哪来的回哪去。”又一人道:“好好好,我们都不识字,要登记甚我说你写。” 那警察问道:“姓名、年龄、从哪来?”先那人道:“张三李四王麻子,年龄二十七八九,都是从榆林来的。” 那警察似乎没听清,又问道:“叫甚名字?”先那人道:“我叫张三,他叫李四,他叫王麻子,听不懂?”那警察没说话,先那人又道:“看甚了,我们的名字很好笑?”那警察连忙道:“不是不是。” 先那人又道:“那我们的名字很古怪?”那警察道:“没有没有。”先那人骂道:“那你看你妈了个巴子了?”那警察怒道:“你骂谁了?”先那人道:“就骂你了,不服气?不服气就把我逮起来。” 那警察道:“你以为我不敢?”这时又有一个人说道:“不好意思长官,他今天心情不好,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们的确就叫这么个名字,你登记不登记都一样,我们在东胜只住一个晚上,明天就走。” 那警察又道:“把行李全打开,例行检查。”接下来的就听不清了,过了盏茶时分,大概是检查完了,那警察喊道:“老李,把这三个人也放进去哇。” 这时老李才终于敢开门,一阵脚步声后,三个人走进了院子,刘青远放眼一看,顿时一惊,这三个人竟然是前天晚上抢福拴楼的土匪,其中一个正是当天跟着刘青远进房间的,刘青远急忙闪回房间,幸好没被他们看见,花阿美跟踪的那十几个人不确定,但这几个却是货真价实的土匪,他们难道是来抢钱的? 刘青远细思片刻,觉得有必要告诉那个警察,好让他想个办法,他从门上探出半个头看了一眼,准备等他们走进房间就出去报信,谁知他们竟然在院子里坐下了,一人道:“上酒,上肉。”听这语声,他就是刚才骂人的张三,也正是当天进刘青远房里的人,老李道:“要什么酒什么肉?”张三道:“最贵最好的,只管往上端。”老李看了他一眼,不敢招惹他,乖乖去吩咐厨房了。 刘青远在房里踟蹰良久,有心直接走出去告诉那警察,却又担心土匪们在外有埋伏,万一被那张三认出来就不好了,他倒是不怕,拍拍屁股就能跑,关键现在有个让他担心的人在,刚才他在县衙就看见那么可怜巴巴的一个警察,那警察嘴上说警察不多可能只是应付一句,东胜该不会只剩下他和那个出去拉屎的两个警察了吧? 刘青远犯起了愁,这陈专员早不走晚不走,这土匪早不来晚不来,竟然能赶在一起,想到这里,刘青远忽然一惊,他们该不会是知道陈专员带着大队警察走了才来的吧?这个可能性大,那警察不是说周围有土匪的据点么?东胜的情况他们自然知晓,刚才他们公然辱骂警察想必就是试探,警察一让再让,分明就是没底气。 想到这里,刘青远更加着急,就两个警察能指望他们干什么?土匪进来他们不带头跑就够好的了,刘青远咬了咬牙,开门走了出去,那三个人正开心地喝着酒,没听见刘青远出门的声音,本来可以直接出去报信的,谁知刘青远竟然没出去,而是坐到了他们桌边。 那张三几盅酒下肚,脸上泛起了微红,看了刘青远一眼,奇道:“咦?这不是树林召那个傻子么?我还后悔当时没抢上你的钱,你就亲自给哥哥送来嘞?” 刘青远道:“你以为我真的是个傻子?前天晚上要不是我拖延时间,我们的人赶来的时候你们就不在了。”那张三大惊,前天被保安队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了好几个兄弟,他们到现在还纳闷保安队大半夜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原来是这小子干的,如此一想,要不是这小子,他们当晚果然会早走一步,他不安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感觉有危险。 刘青远暗暗一笑,用手抓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然后就在那张三的袖子上擦油,那张三居然一动没动,旁边的李四和王麻子见状,心想这小子有天大的胆子敢在土匪袖子上擦油?殊不知刘青远也是硬着头皮来的,刘青远道:“你肯定以为打你们的是保安队,其实不是,我们是傅作义的兵,路过达旗住了一晚,没想到就碰上了你们这帮杂碎,当晚没把你们打怕是吧?又到东胜抢钱来了?”他反反复复也就知道个傅作义。 那张三道:“我们是来住店的。”刘青远冷哼道:“住店为什么要平白无故跟警察吵架?我看你们是知道东胜这两天人少,专门来打探虚实的吧?” 既然要吓唬他们,就不怕说出实情,越是实话越有效果,旁边的李四见来的目的被揭穿,怒道:“妈了个巴子的,你想咋?” 刘青远笑道:“你看见我难道没有感觉到害怕?你以为当天晚上没追住你们你们就真的跑了?实话告诉你,我是一路跟着你们的马蹄印来的,你们的据点在哪里我已经找到了,并且我已经打发我的同伴回去打报告了,此刻他想必正带着大队人马赶来,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吃肉?你们的老窝此刻说不定已经被剿了。” 来东胜的路上只有三道车踪,分别是那十个人和有福的,剩下的只有马蹄印,张三他们只能是骑马来的,刘青远想自己坐在这里毕竟口说无凭,不如编了个回去报信的同伴,让他们更加害怕。 那张三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走,刘青远道:“你们不是住店么?”张三道:“我忽然想起还有点急事要办,不住嘞。”刘青远又道:“那你们这些酒跟肉就白吃白喝了?”那张三扔下一叠钱,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他们前脚刚出去,刘青远也出了院子,一直看着他们出了城,这才急忙去敲响了县衙的门,他跟两名警察说这三人是土匪,那警察有些不信,道:“你能把土匪吓走?”刘青远又把当晚打土匪的事说了一遍,只是没说那些国民党是假的。 那警察大喜,问道:“国军在哪里?”刘青远道:“今天没有国军,我是随便说的。”那警察急道:“你这不是胡闹么?” 刘青远道:“没办法啊,我当时想出来跟你商量商量,可是他们光坐在院子里喝酒吃肉,我只好出此下策。”那警察道:“你这个毛头小子,他们难道喝不完嘞?你…你就不该打草惊蛇,这么轻易放他们走,他们一想就知道城里没人。” 刘青远道:“蛇已经惊了,现在不是责备我的时候,赶快想办法才是最要紧的。” 那警察道:“我不是吓唬你,城里面就留了五六个警察,土匪来了谁也挡不住。”刘青远道:“既然明知有土匪的据点,为什么不去剿?”那警察叹道:“谈何容易,东胜警察不多,枪支弹药更少,国军又迟迟请不动,所以搬过来后只敢守城,陈专员走时说此次无论如何要向傅作义借兵剿匪,保东胜一方平安,他走时生怕土匪知道,夜里两点悄悄走的,也不知道土匪哪来的消息。” 刘青远想了想,道:“既然土匪凶恶,咱们给他们唱一出空城计怎么样?”那警察道:“你是说叫上大伙赶紧跑?”刘青远点了点头,那警察道:“土匪们都骑着马,我们空人能跑过人家?再说嘞,撇下东胜不管,陈专员回来我咋交代?” 刘青远皱眉道:“这可就难了。”那警察也用官话回道:“这可真难了。”刘青远道:“就算我不吓走他们,他们探明情况还是要来抢的,到时候你更措手不及,还不是一样的?”那警察在地上踱来踱去,道:“这可如何是好。” 刘青远眼珠一转,道:“空城计不行,不如给他来个满城计。”那警察道:“甚叫满城计?”刘青远道:“咱们在城外墙上贴上点字,就写‘热烈欢迎国军剿匪归来’,他们看见这个还敢来么?” 那警察奇道:“你不是说没有国军么?”刘青远道:“他们并不知道没有国军,现在说不定正在庆幸国军还没有赶到,忙着去转移地方,那天他们被打可是真事,肯定会有所忌惮的。” 那警察道:“万一他们想到你刚才是吓唬他们的,又派人来打探,岂不是露馅嘞?”刘青远道:“他们一来,看见墙上写着这样的字,以为国军还在路上,也不敢轻举妄动,哪有土匪不怕兵的?” 那警察道:“那他们再等上一段时间,国军还不来咋办?”刘青远道:“你不是说陈专员后天就能回来么?等他们意识到上当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警察一拍脑袋,道:“那倒是,陈专员说过后天肯定能回来。”刘青远道:“咱们还是做两手准备吧,我跟你一起贴字,城里的乡亲们想走的就让走,不想走的把值钱东西全挖个坑埋起来,如果土匪硬要进来,咱们也反抗不得。”那警察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那警察当即通知众人,大家商量了一下,都觉得人跑不过马,还是做好防范准备为好,那时人们家里是不放钱的,一直都藏着,也不用现在才埋,那警察和刘青远搬着梯子在南北两个大门上方都贴上了这十个大字,接下来就是静静地等待,希望等到的是陈专员。 这一天土匪果然没有来,不知道是他们信了刘青远的话转移去了还是他们知道城里的人们有了防备而放弃了,一直到晚上都太平无事,晚上人们提着的心更加悬了起来,觉也不敢睡了,夜晚是土匪出动的好时机,土匪们派上几个人放哨,完全可以抢进来,国军晚上赶路肯定会打着火把,东胜城建在高处,居高望远,肯定老远就能看见,到时再跑完全来得及,那时候真抢进来就不是丢钱那么简单了。 相比起人们的焦虑,刘青远就轻松多了,他也真是心大,一静下心来就又开始想接近阿美的主意了,这么一味地跟着也不是个事,得想个办法做点什么,让她不讨厌自己才行,刘青远脑袋里忽然蹦出一个绝好的主意来,自己学了七年的本事,何不拿来活学活用?女的一般都胆小,用鬼去吓唬她,然后自己挺身而出把鬼除掉,如此一来说不定阿美就对自己产生好感了。 想到这里,刘青远简直乐得要拍大腿,现在他只需要一支鬼来帮忙,可老白它们都留给方青鹿了,去哪里找鬼呢?巧了,他房里好像有,刘青远心想这一定是老天的安排,要成全他的好事,这么做虽然不太光明磊落,但只有天知地知我知鬼知,实在不行做戏时就干脆杀鬼灭口好了。 想到这里,他忙奔出去,老李正在收拾院子,刘青远上前拉住他道:“李叔,我跟你买点东西,要一碗生小米,一瓶酒,一根麻绳。”老李奇道:“你要生米干甚了?” 刘青远道:“有点用处,快帮我找找啊。”老李应了一声就去了厨房,很快就把刘青远要的都拿来了,刘青远就在院里把麻绳搓成麻花状,然后迫不及待地回到他门前,把小米沿着墙撒了一遍,又把麻绳吊在了门上,这下鬼绝对出不去这屋子了。 他回到屋里,拿老李给的酒把小米淘了淘,含了一口淘米的酒喷到了地下,如此反复,不能喷的地方他就撒些小米代替,直到屋里只剩下最后一片没被喷过的地方时,刘青远又喝了口酒,还没等他喷出来,那鬼终于现身了,它缩在那里,道:“道爷,你让我有个容身之处好不?我之前吓唬你是我错了。” 刘青远把口中酒吐到脚下,道:“之前我说咱们好好谈谈你理都不理我,当时你肯定没想给我留容身之处,我看我也不必给你留。” 他说完抓起一把小米,那鬼连忙摆手道:“我只是跟你开了个小玩笑而已,后来不是什么也没做么?”刘青远假装想了想,指着没喷酒的一片道:“好吧,那一块就是你的容身之处。”说完坐在了凳子上,那鬼道:“道爷,这点地方我躺也躺不下,您再宽限宽限。” 刘青远道:“你一个鬼,把自己缩成个丸子不就躺下了?”那鬼道:“但是毕竟太小了,我没法活动。”刘青远道:“这一块地怎么也有二尺方圆,你把自己缩成个丸子,在里面翻跟头也够了。” 那鬼可怜巴巴道:“道爷,你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行么?”刘青远知道把它惹急了不好,笑道:“要宽敞也行,咱们做笔交易如何?”那鬼道:“你说。” 刘青远道:“你只要帮了我的忙,我就让你舒舒服服地待着,我换房间住,你如果不同意,我就只好再撒一把米,然后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那鬼道:“我是一支鬼,能帮你什么忙?”刘青远笑了笑,道:“对面五号房里住了一个女女你知道不?”他用官话说“女女”这个词和本地人说根本不是一个味道,听起来相当别扭。 那鬼点头道:“我看见了,还挺漂亮的。”刘青远道:“我要你去吓唬她,然后我找个适当的时机出面把你拿下。” 那鬼笑道:“原来你叫我帮你套美人。”刘青远道:“你帮不帮我?”那鬼道:“吓人这种事我最喜欢了,只不过你出手的时候一定要温柔一点,千万不能杀鬼灭口。” 刘青远一愣,莫非鬼能看懂人的心思?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不过你到时候一定要表现得惨一点,显得我很厉害。”他旋即把自己的计划跟它说了一遍,那鬼道:“好吧,我这就去,你把路弄开。” 刘青远拿起扫帚把门口的小米扫开,又把门上的麻绳摘掉,那鬼飘飘悠悠去了花阿美的房间,这一计也不知能成不能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灵异客栈心惶惶 花阿美正坐在凳子上凝神细思,她的窗子忽然开了,正是那支鬼推开的,它随即飘进了屋,花阿美只觉一股冷风从窗口吹进来,急忙起身去关窗子,刚走到窗口,风忽然变大了,竟然吹熄了桌上的油灯,花阿美赶忙把窗子关好,屋里顿时变得黑漆漆的。 花阿美定了定神,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回身来找桌子,那鬼坐在凳子上笑嘻嘻地看着她,却没趁黑再吓她。 花阿美走了几步就摸到了桌角,她从桌上拿起火柴点亮了油灯,屋里又恢复了光亮,她自然看不见旁边坐着的不速之客,又自坐了下来。 下午她来的时候也向警察打听过那十几个人,得知他们在城外转了两圈后,知道他们必然不走,她就想先把住处安顿下来再出城找他们,谁知正要走就碰见了刘青远,瞬间就没有出去的心情了。 一想起刘青远,她就不由得气上心来,自己孤身一人出门,本以为当地民风淳朴,谁知竟然遍地是土匪,弄得她连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所以她一直不敢跟陌生人接触,谁知偏偏遇上这么一个无耻之徒,一路跟着她,让她又是害怕又是烦恼。 刘青远把窗子拉开一条小缝向对面看着,那鬼隐身了他也看不见,他只看见花阿美的窗子突然开了,猜测是那鬼干的,接着就看见花阿美过来关窗子,谁知她房里忽然黑了,刘青远急得直敲窗子,他明明跟那鬼约好等亥时别人睡着再行动,不然让别人抢先救美就不好了,它怎么现在就动手了? 刘青远强忍着没冲出去,又看了片刻,花阿美房里又亮了,接下来没有再发生什么,刘青远这才吁了口气,心想你这破鬼胆敢乱来的话就真灭了你的口。 这一夜的时间相当漫长,左等在戌时,右等还是戌时,好像比他离开太平山的前一晚还要难挨,等得他都有些困了,正在这时,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他的房间紧挨着大门,所以最先听见,他打起精神从房里出来,只见老李已经披着衣服走进了大门洞。 刘青远也轻轻踱过去,只听外面有人喊道:“老李,快开门。”是那警察的声音,老李连忙把门打开,那警察一闪身进来,只见他帽子斜戴着扣住半颗头,一看就知道出来的时候很着急,他大喘着气说道:“赶紧把你店里头住的年轻男子全部叫出来,今天上午在城外面转了两圈的那群土匪敲门来嘞,咱们人多点把他们赶走。” 老李应了一声就回身找人去了,刘青远忖道:“这群人昨晚露宿野地,今天怎么想起进城来了?”他在自己屋时仔细想过,还是觉得那些人不是土匪,土匪出门肯定会非常谨慎,最怕的就是别人注意他们,而这群人穿上中山装简直太显眼了,倒像是生怕别人不注意他们一样,那警察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愣在那干甚了?快去找点棍棒,好撑撑场面。” 刘青远虽然不信他们是土匪,可还是回身去找了,大门洞里正好立着几把铁锹,这时老李带了三个男的出来,刘青远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把,外面还有几个男人,是那警察喊出来的,有几个是留守在城里的警察,有几个是百姓,一群人都拿着棍棒,结伴到了城门口,只见城墙上撑着个梯子,想必那警察爬上去看过。 外面的人还在敲门,那警察壮起胆子喊道:“大半夜敲甚门了,不让人睡觉嘞?”外面人道:“我们是从树林召来的,想借个地方住,麻烦开一下门。” 那警察道:“城里没有闲地方,你们还是换个去处哇。”外面人道:“都这么晚了,我们在附近也找不到人家,实在是没地方去了,您就行行好吧。” 那警察低声说道:“看来是把周围逛遍没抢上。”他这是给里面众人说的,大家被他说得都紧张起来,他又大声喊道:“里面没有闲地方,你们就在树林里点上一堆火,几个人挤住点睡哇。” 外面沉默了一下,换了个人说道:“树林里面风太大,没法生火,城里街上不会也有人吧?我们可以在街上对付一晚上,只要避风就行,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是土匪吧?” 这一句把那警察噎住了,承认吧,丢人,好像怕他们一样,不承认吧,他们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未免太不通人情。 这时外面那人又道:“你可以挨个搜身,把我们所有的东西都翻一遍,或者直接把我们锁起来,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住而已。” 那警察把众人往后拉了拉,问道:“你们说咋办?”老李道:“不好说,下午刚得罪了土匪,人家不直接往烂打门就够不错嘞。” 旁边一人道:“绝对不能开,他们说的好听,还让搜身,就怕门一开他们拿枪指住你,到时候是他们搜咱们的身还差不多。” 那警察道:“他们都把话说到这份上嘞,我还能咋拒绝了?”那人道:“拒绝甚了?叫我说就不要跟他们说话,理也不要理,过一会他们自己就走嘞,你是警察,得为城里的人着想,万一放进来的是土匪,那我们就全完蛋嘞。” 那警察点头喊道:“你们走哇,没地方就是没地方。”外面人又道:“我用一个消息换我们进去怎么样?” 那警察想了想,对着外面道:“不换。”外面人急道:“你们难道不想知道下午从城里急匆匆跑出去那三个人的去向?”刘青远一惊,问道:“你看见他们了?” 外面人道:“是的,我们在城外看见他们鬼鬼祟祟地出来,就派了一个人跟着他们,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我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你放我进去我就告诉你。” 那警察道:“你先说。”外面人道:“我说了你就放我们进去?”那警察道:“那得看你的消息重要不重要。”外面人道:“好,我跟你做君子协定,我把消息说出来后,如果你还不让我们进去,你就是小人。” 那警察回头看了看众人,刘青远道:“先让他说。”那警察只好喊道:“好,你说。”外面人道:“他们三个回去没多久,就有二十几个人出来,分成四拨在东胜各个方向放哨,我们这才知道他们是土匪,你们在城墙上贴这些字虽然聪明,但绝对让那个讨厌的人住最拐角的一间房,他说那间太阴了,本来不想住,可最后还是住了进去,花阿美看了一眼,南边共有两个拐角,东南角是厨房,她晚上去拿过饭,所以那个人只能是在西南角的房里住着,这是她此刻唯一确定有人的地方,花阿美抬了抬腿,却犹豫了起来,自己下午那么对他,他会帮自己么? 就犹豫了这么一下,大门洞里的那个人再次走了出来,她再不敢迟疑片刻,急忙冲到了刘青远的门口,猛力敲起了门。 那支鬼见状,心道:“原本只想让你跑出院子,让他出来救你,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去敲他的门,这倒是意外之喜,看来你也不是太讨厌他嘛。” 它看了看天色,正好是亥时,喊道:“你敲谁的门也不道:“没事。” 刘青远道:“那你回屋吧,我把这个鬼处理掉。”花阿美忙道:“不不不,我…我房里…它…好…好像还有一个。”她不知道刚才跑回她房里那个到底是不是这个,此刻她可不敢回去,刘青远挽起袖子,道:“岂有此理,我去收拾它。”说完就向花阿美房间走去,花阿美急忙跟上他,道:“我跟着你,我不敢一个人待在外边,那鬼太吓人了。”刘青远道:“放心,有我在什么恶鬼也休想欺负你。”花阿美心里一暖,原来这个人这么好。 刘青远走到花阿美门口向里看了一眼,里面虽然没点灯,但是月光从门口照进去,大致可以看清屋里事物,并没有鬼在,刘青远走进去,从桌上拿起火柴点亮了灯,花阿美左看看右看看,道:“它肯定是又把自己给弄不见了。” 刘青远道:“看我的。”他回身把门关上,在屋里挥舞起了双臂,对着空气边打边吆喝,想把那鬼直接打出来,这当然不可能,挥舞了半天不但什么也没打出来,还把自己累得够呛,他坐倒在凳子上,喘着粗气说道:“不打了,它可能被我吓跑了。” 花阿美扫视了一圈,也不知道两只鬼到底是不是一个,她往外看了一眼,心里再次一惊,被刘青远打倒在地的鬼竟然不见了,刘青远没往外看,道:“它肯定不在了,你安心睡觉吧。”花阿美忙道:“不不不,它…外面的不见了,你别走。”刘青远也看了看,道:“那好吧,我陪着你,等你睡着我再走。”花阿美喜道:“好。”她跳到炕上躺了下去,刘青远只好坐在桌旁看着她。 夜凉如水,刘青远出来的时候上身只穿着个背心,刚才打架浑身发热出了一身汗,现在坐在家里,竟然接连打了三个喷嚏,这当然是那鬼故意为之,花阿美问道:“你冷么?”刘青远道:“我就穿着个背心,当然冷。”花阿美道:“那你到炕上来吧。” 人的梦是不由自己控制的,更何况此刻她的梦也不是没来由的梦,受那鬼操控多一点,如果花阿美醒着的话,她绝说不出这种话来,刘青远道:“这不合适吧?”花阿美道:“没事,你上来吧。”刘青远一喜,连忙跳上炕,掀起被子就钻了进去,花阿美却跳下去坐在了凳子上。 刘青远忙道:“还是你睡吧,把你冻着了我该心疼了。”花阿美道:“你是来保护我的,理应你躺着,而且你不要心疼我,我…”她没说下文,刘青远追问道:“为什么不要心疼你?”花阿美道:“你不应该喜欢我的。”刘青远道:“你嫁人了?”花阿美道:“没有,嫁人了我还能四处乱跑?”刘青远又问道:“那你有喜欢的人?”花阿美还是摇头道:“没有。” 刘青远从炕上跳下去,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呀?”花阿美不敢看他,刘青远一把将她从凳子上扯起来,道:“告诉我。” 花阿美终于看向刘青远,道:“如果我不告诉你,就是让你别喜欢我,你会不会动摇?”刘青远道:“当然不会。”花阿美道:“我打你你也不会动摇?”刘青远道:“不会,你打我我也快活。”花阿美又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又何必问我为什么?我又怎么好回答你。” 刘青远一脸郁闷,不知她是什么意思,花阿美见刘青远难为,小声道:“我…我是女子,胆子总是小些,也该矜持些,不能直接点头的。” 刘青远总算是听明白了,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道:“我不用你点头,只要你不讨厌我,我就心满意足了。”花阿美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任由刘青远抱着,那鬼站在床边,看见睡着的花阿美此时竟然笑了,不禁得意起来,这梦果然奏效。 抱了许久才分开,烛光摇曳,刘青远低头一看,花阿美真不是一般的美丽,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花阿美呵斥道:“你讨厌。”刘青远道:“到现在了你还讨厌我?”花阿美道:“当然,你个讨厌鬼。”刘青远放开她,道:“那…那我到外面去,你睡吧。”花阿美一把拉住他,道:“你别走,我不讨厌你了还不行?” 那鬼玩心大起,又让刘青远打了一个喷嚏,花阿美给他揉了揉鼻尖,道:“你快到被子里去。”刘青远道:“那你呢?”花阿美瞪了他一眼,道:“我…我也上去。”刘青远道:“那你先上去。”花阿美应了一声,掀开被角钻了进去,羞得将头藏在了被子里,刘青远随后也跳上了炕,他把被子掀开一些,露出花阿美娇羞的脸,花阿美道:“你能一辈子都这么喜欢我么?” 刘青远道:“我要是变心了,就让我像刚才那个鬼一样,被一闷棍打死。”他刚说完,他的嘴就被花阿美用嘴封上了。 这世上最敏感的莫过于少女的耳朵,最甜腻的莫过于男人的嘴巴,这张嘴碰上这双耳朵,就像钥匙能打开锁一样,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 刘青远亲得香极了,这感觉真不是一般的销魂,他腾出手来把被子一拉,将他和花阿美盖了起来,接下来想必是非常香艳的场景,连笔者都忍不住流口水了,可现实往往差强人意,刘青远正在上下其手,花阿美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边敲边大声喊道:“花姑娘,你没事吧?” 来者何人?正是刘青远本尊,他一看亥时已至,匆忙跑回院子,可是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他来到花阿美门外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顿时狐疑起来,跟那鬼说好亥时一到就动手的,怎么听不见花阿美呼喊,小姑娘胆子都小,她不会是被吓坏了吧? 刘青远敲门甚急,花阿美硬生生被吵醒了,那鬼叹道:“这小子真是没福气,多么好的一场梦啊,就这样被你打断了。”它一转念,又道:“还是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吧,不然我一晚上全白折腾了。” 幸好梦里有铺垫,那鬼一闪身坐到了靠里的炕头上,和梦里刚出现时一个位置,花阿美睁开睡眼,没待她回味梦境,就被敲门声全然吸引,只好喊道:“谁呀?” 刘青远还没回答,那鬼先说道:“当然是你梦中的情郎。”花阿美猛地一扭头,看见梦里的人真实地出现在炕头,吓得直接从炕上翻了下去,惊声尖叫,这一吓可非同小可,泪水瞬间就冒了出来。 刘青远听见她喊救命,反而吁了口气,没被吓坏就好,他往后撤了一步,喊道:“花姑娘你离门远一点,我这就进来救你。”说完猛力一脚向门上蹬去,里面的木闩极薄,哪里经得住这一脚,木门应脚而开,刘青远冲进屋里,只见花阿美趴在地上大哭着,不住往窗户边爬,那鬼却站在角落里不动。 刘青远上前扶起花阿美,让她在凳子上坐好,宽慰道:“你别怕你别怕,有我保护你。”他说完冲到里边,向那鬼使了个眼色,一拳捣了出去,那鬼往旁一躲,堪堪避过,刘青远右脚顺势踢出,那鬼躲慢了一点,被刘青远踢倒在地,刘青远又飞起一脚踢在那鬼胸口上,那鬼顿时呼吸困难,连忙求饶道:“好…好汉饶命,我什么也没干呀。” 刘青远喝道:“什么也没干你把她吓哭了?”那鬼道:“我只是在炕头坐了一会,谁知道会吓到她。”刘青远瞪起眼,道:“你到外面不能坐?你到房顶上不能坐?你去我屋里不能坐?为什么非要坐在这?不知道女的胆小?” 这些词都是他们先前商量好的,那鬼道:“那我这就到外面去。”刘青远一把将它扯到花阿美面前,道:“你吓到我心上人了,想走就走?” 那鬼连忙道:“对…对不起,你放过我吧。”刘青远道:“滚回你的阴曹地府,不然我把你打得连阎王老子都认不得。”那鬼连声道:“是是是。”说完一翻身站起,奔了出去,刘青远拍了拍手上的土,道:“人们都说鬼怕恶人,看来的确没错,花姑娘,你还好么?” 花阿美抬起头看了看刘青远,道:“它…它走了?”刘青远道:“它回阴曹地府去了,再也不敢来了。”花阿美“哦”了一声,想起梦中情景,不由羞从中来,把头一扭,道:“那…那你出去吧。” 刘青远道:“我…”还没等他说出第二个字来,花阿美就硬把他推了出去,刘青远站在门外,心想这姑娘不会这么不领情吧?他哪知道花阿美此刻靠在门后面,胸中小鹿砰砰乱撞,不知道是被鬼吓的还是看见刘青远羞的,这一场梦岂止离奇可表? 刘青远在院里愣了半天,那鬼在他门口看着,也不着急叫他,刘青远此刻心里是有一些后悔的,早知道花阿美如此铁石心肠,他就绝不会追来了。 想着想着他的气就上来了,忖道:“鬼把你吓得站也站不起,要不是我出现,还不知道要把你吓成什么样,我烦你也烦了,努力也努力了,打动不了你的心是我无能为力,明天我就回树林召找师弟师妹去,再也不打扰你了。”他好像忘了那鬼是他派去的一样。 刘青远深深叹了口气,走回了他房里,待他关上门,那鬼才说道:“后生,我可是下了大工夫帮你编排这场梦,简直就像场戏一样,你得好好感谢我。” 刘青远气道:“你赶紧给我消失,我烦着呢。”那鬼道:“这可是你让我消失的,明天那姑娘看见你就脸红的时候你可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刘青远大奇,问道:“为什么看见我就脸红?”那鬼笑了笑,道:“你先告诉我你刚才去哪里了,为什么我说了三遍暗号你都不出来?” 刘青远道:“外面来土匪了,老李喊我出去想办法,我才走了一刻钟不到啊。”那鬼点头道:“看来这是天意,要是你没出去,就会按原计划出现,这场梦就没有那么精彩了,说不定你还真是刚才这种待遇。” 刘青远奇道:“现在难道不是么?”那鬼道:“当然不是,她推你出来是因为难为情,你刚才要是不叫醒她,而是悄悄地睡到她被窝里去,早上醒来她就把你当丈夫了。” 刘青远呸道:“你开什么玩笑?”那鬼这才将刚才那场梦全部讲出来,讲完又道:“你说说你是不是自己破坏了自己的好事?她一直在梦里,早上醒来发现你真的在她炕上,梦跟现实她就闹不清了,到时候我吃点亏再露一次面,让你像刚才那样打上一顿,她看见我就完全信了。” 刘青远一拍脑门,道:“我还真是糊涂,我当时听见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以为你把她怎么样了,才着急敲门。” 那鬼道:“我能把她怎么样?我是一支鬼,摸不到碰不着的,最多饱饱眼福,还能占上她便宜不成?”刘青远瞪它一眼,道:“你饱什么眼福了?” 那鬼咂了咂嘴,笑道:“在梦里我可是让你把她的衣服全扯光了,该看见的我都看见了,我不光能看见,还能闻见,她身上的香味很独特,估计你都没闻见过。” 刘青远气道:“别说了。”那鬼哈哈大笑,刘青远道:“我还以为她铁石心肠呢,原来是害羞了。” 那鬼道:“如果明天她对你的态度有所好转,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还是原来那样,你就再想别的办法吧。” 刘青远道:“明天早上我主动去跟她打招呼,看看她是什么态度。”那鬼道:“这才对,还有,千万不能提起这场梦,她一旦知道咱俩是串通一气的,那你就彻底的完了。”刘青远道:“我当然不会提你一个字。” 花阿美在门后靠着,想听听刘青远的反应,她并不傻,知道刘青远跟着她是为了什么,要是图财他早就动手了,哪里会一直拖着?从他的表现可以看出,他分明就是一个色狼,而且是有色心没色胆的,有色胆也早就动手了,花阿美生来俊俏,也曾被人调戏过,所以对男的都存在几分戒心,这个人虽然讨厌,倒是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而且刚才刘青远扶她起来的时候手只敢碰她的胳膊,可以看出是很尊重她的。 花阿美侧耳细听,哪知刘青远站了半天只叹了口气就回屋去了,她咬了咬手指,忖道:“我是不是太无情了?他救了我,我却把他推出了门外,他是不是生气了?” 她走到窗口想偷偷看看,可是她忘了这里的窗子和她家里的窗子不一样,并不是玻璃的,她也叹了口气,回身去插门,可是门闩被刘青远撞断了,她只好搬了把凳子顶在门后面将就一晚上,明天再找老李修。 花阿美坐回炕上,又想起了刚才的梦境,不由得纳闷起来,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一个梦?不是明明很讨厌那个人么,怎么会在梦里对他那么放荡?自己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姓名,一个女孩做个春梦不奇怪,奇怪的是梦见和自己讨厌的人钻到被窝里去了,想想就觉得羞从中来,而且梦里的鬼竟然真的出现在现实里,想起那个鬼,她又有些害怕了,拿被子蒙住头,再也不敢看外面一眼。 幸好梦是自己一个人的,自己不说别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的,那就赶紧忘掉吧,明天起来还是那个清高的花阿美,继续讨厌那个人,继续躲着他,他敢冒犯就骂他,让他一厢情愿去,她又一转念,人家救了自己,如果还是骂他会不会显得太无情了?要不对他和善点吧,看看他是个怎样的人,如果他真敢像梦里那般无耻,给他点颜色就想开染坊的话,再彻底不理他,主意一定,翻了个身睡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奇谋一计怨深长 太阳当空照,晴得不得了。 刘青远清早一出门,就见花阿美在院子里倒洗脸水,刘青远笑道:“早啊花姑娘。” 花阿美皱眉道:“你不要叫我花姑娘了好不好?”刘青远道:“你姓花,我叫你花姑娘有何不可?”花阿美道:“你还是叫我阿美吧。” 刘青远一喜,忖道:“这是在向我暗示好感么?”可惜花阿美随即又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花姑娘不好听。” 刘青远道:“怎么不好听?姓花的姑娘多了,女中豪杰花木兰,替父从军名震天下,厉害吧?那就是你的前辈。” 花阿美道:“可是有人叫她花姑娘么?恐怕得叫花将军。”刘青远道:“她从军以前当然都叫她花姑娘了。”花阿美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叫我。”刘青远道:“好好好,那我就叫你阿美。”他巴不得跟她亲近点呢,这么叫当然好。 花阿美问道:“我听李叔说我找的那些人昨晚进城了?”刘青远道:“是的,我把他们关起来了。” 花阿美急道:“关起来干什么?”刘青远道:“我们怀疑他们是土匪,所以只能这么做。”花阿美气道:“他们怎么会是土匪?” 刘青远问道:“那他们是什么人?”花阿美想了想,道:“他们是很闲很闲的人,但绝不是土匪。”刘青远道:“我们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这么做的,既然他们不是坏人,你为什么要追他们?” 花阿美摇头道:“我不告诉你。”刘青远又问道:“那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花阿美又想了想,道:“我是从外省来的,先后去了北平、归绥、包头、达旗。”她瞪了刘青远一眼,接着说道:“不知是倒了什么霉,一到树林召就碰见了你,之后的你都知道了。” 刘青远哈哈一笑,道:“哪个省的?说不定跟我是老乡。”花阿美啐道:“谁跟你是老乡?我老家可出不了你这种人。” 刘青远道:“我是哪种人?”花阿美道:“跟踪怪,癞皮狗。”刘青远又一笑,道:“你不也是跟踪怪么?” 花阿美翻了个白眼,刘青远又道:“他们现在就在县衙,我带你去见他们?”花阿美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能见他们。”刘青远奇道:“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在追他们么?” 花阿美道:“我追他们不是为了追住他们,而是为了跟住他们,哎呀,我不能告诉你,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会知道的,总之就是你别让他们看见我,也别跟他们提起我,最好是现在赶紧放他们走就行了。” 刘青远大感困惑,问道:“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花阿美道:“当然是好人,坏人我敢跟着?”刘青远无奈道:“那好吧,我现在就过去放他们走。”花阿美点了点头。 刘青远打开大门出去,喃喃道:“那伙人神秘,你也给我玩神秘,你们都是高人,就我一清二白。”他忽然停住脚步,忖道:“我把他们放了你岂不是也要跟上走了?不行,我得拖一拖,最起码得等到老五他们来了才能走。”他到县衙嘱咐警察先不要放人,回到客栈却骗花阿美说警察不肯放,花阿美信以为真,她自然不能露面,只好继续住着。 日上三竿,刘青远舀了碗粥坐到院子里喝,花阿美不知怎的也坐了出来,竟然主动和刘青远聊起了天,刘青远乐开了花,甩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花阿美逗得咯咯直笑,她之前的气仿佛全跑到九霄云外去了,跟刘青远像好朋友一样谈天说地,刘青远少年时一直跟母亲住在农村,后来又在山上静修,对天下事知之甚少,花阿美似乎也是,她也不知道国民党是什么,刘青远就故作老成跟她解释国民党就像过去的朝廷一样,国军就是管人民的兵哥哥。 刘青远正说得口沫横飞,外面忽然有人疯了一般敲门,刘青远急忙去开,刚把门拉开就风风火火地挤进一个人来,正是那警察,只见他上身衬衫只扣了两颗扣子,右脚的靴子只拖着一半,像是刚从炕上爬下来的一样,刘青远有些纳闷了,为何这警察每次来都这么狼狈,不会又是土匪来了吧? 刘青远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那警察道:“土…土匪来嘞。”刘青远惊道:“在哪里?”那警察道:“正在城外往烂踢门了。” 刘青远让阿美赶快回房间,他则奔了出去,只听见果然有人在猛力敲城门,边敲边叫骂着,有两个人在奋力开的时候你们就把门拉开一条缝,够一个人进就行,然后用力怕土匪晚上搬着梯子翻墙进来,你们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人道:“闹成这样,晚上派人放哨是免不了嘞。”另一人点头道:“恩,派上两三个人放哨,一旦有动静赶紧把大家喊出来,我拿上锹,谁敢露头一锹把他拍死。” 刘青远道:“不行,万一土匪多搬几把梯子从不同的方向翻进来,咱们没有那么多人手去打他们,何况他们有枪,那样太危险。” 众人都点头应是,可谁也想不出好主意,刘青远看了看墙头,又看了看城门口,一瞥眼看见了刚才扔下的酒瓶子,问道:“李叔,以前剩下的酒瓶子还有吗?”老李道:“有,应该有几十个。” 刘青远喜道:“有办法了,李叔,你把酒瓶子全拿出来,不够的话,家里有多余的碗跟盘子也行。”老李问道:“这是个什么办法?”刘青远道:“把瓶子全打碎,咱们把瓶渣子和在泥里,抹到墙头上,动作快点的话到晚上差不多就干了,没干也不要紧,看翻墙的时候扎不死他们。” 刘青远转向那警察,问道:“城里有没有会玩弹弓、会射箭的?”那警察道:“这个倒是不知道,不过我这有四五把枪。” 刘青远喜道:“那简直太好了,晚上把那三个土匪绑在当院,咱们轮流守夜,他们只要一露头就开枪吓唬他们,一丈高的城墙他们也不敢直接跳进来。”刘青远这个方法非常有用,后来人们盖房子都学他在墙头加玻璃渣子,是防贼防强盗的绝佳手段。 定好以后就立即行动,众人一起砸瓶子开始和泥,刘青远想起昨天那十几个人来,把那警察拉住问道:“昨天那十几个人没放吧?”那警察道:“没,等土匪不闹了再说,如果他们不是土匪,现在把他们放出去太危险。”刘青远道:“这样也好,我去给他们拿点吃的。”那警察点了点头,刘青远暗笑一下回客栈去了,离开农村以后和泥砌墙这种苦力活他早就不愿意干了,当然得偷懒。 城里的人虽然不多,但好在城小,每堵墙也就几丈宽,下午就砌好了,到晚上的时候基本都干了,众人又是像昨晚一样提起胆子来过,那警察在钟楼旁边点了堆火,照亮了绑着的张三、李四和王麻子,好让爬上墙的土匪一眼就能看见,刘青远让把他们隔开三五尺绑着,防止他们互相帮助把绳子蹭开,县长这次远门出的,城里的人算是倒了霉了,众人都没敢睡,各自坐在自家大门洞里,随时准备出来帮忙。 戌时尽的时候,刘青远听见外面有响动,赶忙轻声呼唤,众人打起精神,都从大门洞里探出头来,果然看见南边墙上露出个梯子来,那警察急忙躲到钟楼北边。 外面很快就有一个人露出了头,他先往里看了一眼,看见了钟楼旁绑着的三人,回头跟底下的人说了一句,接着就见他双手攀上了墙头,众人都不禁身上一寒,只听那人“啊”地尖叫了一声,向后栽了下去,他哪里能想到墙头满是瓶渣子?估计手上非得扎出几个洞来,外面传来几声巨响,底下的人为了接住他扔开了梯子,梯子也倒了下去。 过了一会,梯子再度露出来,又有一个人拿着火把探了出来,他看了看墙头,脱下大衣折了几折铺在了上面,那警察大惊,朝天放了一枪,这一枪把那人吓了一跳,急忙把头低了下去,那警察喊道:“再敢爬上来就往你头上打了。” 外面人道:“你们不是说等我们走了就放人么,为甚不放?”那警察道:“你们说的要走,还不是一样回来嘞?” 外面人道:“好好好,我不跟你啰嗦。”他提高嗓音喊道:“老二,给我递两颗手榴弹上来。”那警察大惊,看向刘青远,刘青远喊道:“你吓唬谁呢?不怕把你们这三个兄弟炸死你就只管扔。” 外面人道:“你放心,哥哥我有准头,绝对炸不住他们三个,谁要是怕死的话赶紧躲在他们跟前。”他这纯属吓唬人,其实他手里只拿着支驳壳枪,并没有手榴弹,他是想骗个人出来,随便打上一枪给个下马威,这点人竟然胆大如斯,跟土匪叫板。 老李他们几个有些慌了,刘青远朝城墙外看了一眼,笑道:“别信他的鬼话,他要是真有手榴弹为什么不直接把门炸开?他喊得那么大声就是故意吓唬人的,咱们一定要稳住。” 他为什么能知道?因为城墙外的高空中有一团黑影飘着,当然是那支鬼,大半夜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是刚才第一个人露头时刘青远悄悄回屋安排的。 刘青远喊道:“你扔吧,我们的墙厚,你炸不到我们的。”那人气道:“那我扔了。”话音刚落真有一个黑色的东西扔了进来,那警察吓得跳了起来,刚一露头外面的土匪就开枪了,幸好夜里他的枪法不准,那警察赶忙又躲回钟楼后面,那个黑色的东西落地后又滚出好远,借着火光才看清原来是颗石头。 外面人道:“这只是吓吓你们,你们要是再不放人我真的扔手榴弹了。”众人只是不说话,外面人又道:“我数五个数,如果你们还不放我就扔了。”他顿了顿,喊道:“一。” 刘青远心想这样耗着也不是个办法,把他们逼急了硬闯的话,那绝对是灾难,现在里面没人敢去的话有道理,那你说人民怎么才能过得好呢?”郎大点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人民要想过得好,首先得把土匪除掉,土匪不除,人民永远也过不好。” 陈专员道:“不错,这绝对是首要问题,但时下国军跟共产党打得如火如荼,有些问题根本无暇顾及。”他顿了顿,又道:“好在我绥远有傅作义镇守,他答应借一个营的兵给我,应该明后天就到,别人不剿我先剿,这帮土匪竟敢趁我不在扰我东胜城,根本没把我老陈放在眼里,这次一定要把他们全打死。” 听见傅作义这个名字,刘青远顿时来了精神,问道:“陈专员,您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位傅作义?”那陈专员道:“你有兴趣?”刘青远道:“非常有兴趣,前几天我遇到一股土匪,我提了一下傅作义的名字,他们就吓得跪地求饶,裤子都差点尿湿了。” 陈专员笑道:“绥远要换一位新主席,在包头时有几位专员问我有什么意见,我首推傅作义。”他顿了顿,又道:“说起傅作义,就应该想到涿州之战,当年奉军动用了无数的飞机大炮,举三倍以上的兵力足足打了三个多月,愣是没攻下这一片弹丸之地,傅作义实在是太顽强了,要不是最后被张学良切断了粮源,再给他们三个月也未必能打下来,傅作义带兵有方,是难得的将才,如今傅部移防绥远,正是我绥远民心大振的好时机,这帮土匪从乌盟(乌兰察布)跑到伊盟,再从伊盟跑到榆林,视我绥远如无人之境,让这位大将当主席,绥远的土匪定可一举歼灭,只有这样人民才能对政府重拾信心。” 刘青远道:“我知道在临河有个叫王英的土匪很出名。”陈专员道:“不错,傅作义说他已经派人监视这个王英好几个月了,我估计他要是当上主席,这第一把火肯定是剿匪。” 刘青远拍手道:“我举四只手赞成剿匪,陈专员,您剿匪时我一定要参加,咱们有人知道他们的据点在哪里。”陈专员喜道:“谁?”刘青远正要说是他,郎大点却说道:“我知道。” 刘青远看了看他,忖道:“你知道的不一定对。”他白天派那支鬼跟过土匪,回去问一问就知道土匪住在哪里了,而郎大点是昨天跟的张三他们,要是土匪昨天搬了家,郎大点知道的就绝对错了,不过此时他也没提出来。 陈专员道:“好,等借的兵一到,咱们就立刻动身去杀他个片甲不留,你们晚上去老李家住吧。”刘青远想起花阿美不愿意看见他们,忙道:“还是让他们住县衙吧,老李家住不下这么多人。”陈专员点头道:“也行,让小王安排一下。” 回到客栈,刘青远直感觉农民的天就要晴了,只盼傅作义赶快上任,把土匪剿除干净,让农民能够安心生活。 方青鹿、张青青跟着刘青远回到客栈,一眼看见花阿美坐在院里,刘青远介绍道:“这位是花阿美。”他又指着方青鹿道:“这是我师弟方青鹿和师妹张青青。”花阿美向他们点了点头。 老李道:“小刘,你换到东边七号房吧,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我看见阿美对你那种态度,以为你是流氓,就给你安排了一间…一间闹鬼的房子,那间房自从闹过一次鬼以后再没敢让人住,你昨天晚上没遇见什么邪东西吧?” 刘青远正要说话,方青鹿却先说道:“没事的大叔,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就是捉鬼的。”刘青远连忙给方青鹿使眼色,可方青鹿却傻傻地没看见,他们没站在一起,刘青远阻拦不及,只听方青鹿接着说道:“我三哥最擅长跟鬼交流,前几天还和鬼配合把土匪吓得拼命求饶,对付鬼是他的拿手好戏,正好帮你把鬼除掉。” 刘青远的心差点跳出来了,转头去看花阿美,只见花阿美已然攥起了小拳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刘青远急道:“阿美,你听我解释。”花阿美狠狠瞪了刘青远一眼,转身就向自己房间走去,刘青远急忙追过去,花阿美看也不看他,进屋“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刘青远敲了敲门,道:“你真的得听我解释。”花阿美道:“我不听,请你走开好不好?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求求你了。”她的气又原从九霄云外飞了回来,而且比之前更加厉害,刘青远转过头来,方青鹿一脸无辜看着他,刘青远叹了口气,道:“老五呀,哥哥我的幸福让你毁了。” 他颓然回到房间,他房间里那鬼早飘了回来,刚才的一切它都看在了眼里,笑道:“你这位弟弟可真是个人才呀,一来就给你捣蛋。”刘青远道:“不能怪他,他完全不知道咱俩这事,不然也不可能乱说,你快别说风凉话了,赶紧想个办法救救我。” 那鬼道:“救什么救?没得救了,我昨天就说了,她一旦知道咱俩是串通一气的,你就彻底的完了,现在你已经彻底的完了,而且这下我那个梦就显得过分了。” 刘青远大大地叹了口气,这时方青鹿过来敲门,道:“三哥,你没事吧?”刘青远道:“我没事,你找个房间早点睡吧。”方青鹿道:“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刘青远道:“没说错,我正在捉鬼,你就别打扰我了,明天国军到了还要去打土匪,早点休息吧。”方青鹿“哦”了一声走了。 刘青远叹道:“难道我跟她注定无缘?”那鬼道:“你不是异常聪明么?再想个其它办法,我全力配合。”刘青远摇头道:“算了,我可不想再用什么诡计来骗她了,听天由命吧。” 花阿美趴在炕上连头也不想再抬起来,她以为梦是自己的,不说出来就不会有人知道,没想到这梦完全是人家给造的,说给别人谁能信?她这才想到昨晚自己只是做了个梦,刘青远跑来救人演的也未免太假了,她早该看出其中蹊跷,只怪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鬼是人派来的,梦里的自己那么放荡,那么不知羞耻,他全部都知道,以后还怎么见人?她决定明天就走,离开东胜,离开绥远,离这个恶徒远远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匪窟出进惨凄凉 太阳当空照,愁得不得了。 刘青远早上被一阵争执声吵醒,急忙穿上衣服开门去看,只见花阿美背着个包袱正跟老李在大门边理论,老李道:“娃娃,你就消停点哇,等把土匪打完再走也不迟。” 花阿美道:“光天化日的哪来那么多土匪?李叔,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你就让我走吧。” 郎大点他们尚在城里,花阿美为何要走?刘青远看了看天色,心想昨天刚跟土匪结下梁子,土匪肯定时刻盯着东胜,此时决不能让她走。 想到这里,刘青远咳嗽了一声走了过去,花阿美听见他的声音,急道:“李叔你让开行不行?” 老李看向刘青远,希望他能劝一劝,刘青远道:“阿美,等我打完土匪再走不迟。”花阿美厌恶道:“是我走,跟你有什么关系?” 刘青远道:“你忘了咱们同路?”花阿美气道:“谁跟你这种流氓同路?”刘青远道:“我怎么是流氓?我是跟你说过轻薄的话还是对你动手动脚了?”花阿美道:“你怎么没……”她忽然捂住了嘴,险些把梦里发生的事说出来。 刘青远暗笑一声,道:“我当然没,你父亲到底是干什么的,国军主政,难不成自己的父亲是土匪? 沉寂多年的伤心事都被勾了起来,刘青远的眼前模糊了,这时忽然听见方青鹿在院里说道:“我也看看国军长什么样。” 刘青远把眼泪擦干,快速转身回去,把方青鹿拦在了院里,方青鹿奇道:“三哥你拦着我干什么?让我看看国军。” 刘青远道:“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这就走了,你留在城里保护好青青和阿美。”这时外面有人高声喊道:“国民革命军第三十五军七十二师二一零旅九团一营营长赵向前奉傅作义军长之命协助陈专员剿匪,全营战士集合完毕,请指示。” 方青鹿听见这么激昂的喊声,急道:“好威武的样子,让我看一眼。”他挤着要出去看个热闹,刘青远想了想还是让他过去了,就算现在不让看,剿匪回来也会看见的,就算剿匪回来还不让看,等以后到了包头或者其他地方迟早都是要看见的,刘青远也跟了出去。 方青鹿一出门,跟刘青远一样惊呆了,只是刘青远比他理智多了,他简直要扑过去,刘青远抱住他强行拖回了客栈,方青鹿红着眼,乱蹬着腿喊道:“放开我,我要报仇。” 刘青远道:“报什么仇?”方青鹿喊道:“你难道忘了?他们杀了你娘。”刘青远道:“你知道国军一共有多少人?你能找见当年是哪个部队的哪个兵动的手?你知道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酿成了那场惨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当年的事咱们了解得太少,没准咱爹就是土匪头子,那样的话咱们根本无处说理,更何况他们今天是来剿匪的,不是来滥杀无辜的,你冲动只会招来麻烦。” 方青鹿道:“你胡说,你爹才是土匪头子。”刘青远道:“三哥答应你,一定会把当年的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今天咱们一定要冷静,因为国军是来为百姓剿匪的,这是大好事,百姓不能再水深火热地过了。”方青鹿看了刘青远半晌,气呼呼的回屋去了,他也知道孰轻孰重。 陈专员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立刻出发了,刘青远回屋问了一下,得知郎大点找见的和那鬼知道的是同一个地方,土匪并没有转移据点,这才放心,他把老李拉到一边,嘱咐道:“李叔,你把花姑娘看住了,她要是出去让土匪给抓走当了人质,可是给我们这剿匪添大麻烦了,到时责任都在你。”老李道:“你放心,她肯定连一步也走不了。” 城里的警察都主动请缨去剿匪,其实多半只是想凑个热闹,有正牌的国军在,要这些警察也没什么用,陈专员欣慰之际,也不想打击他们的士气,留了七八个警察在城里守着,其他的都一起出动了,一行三百余人浩浩荡荡地向西南方向土匪的据点包围过去。 走了一个多时辰便来到一处山沟,本地警察说这里叫灶火壕,沟里真的有十几个简易的木屋,只是屋门此时都敞开着,刘青远想起土匪有岗哨,急忙跳下沟去看,果不其然,屋里只剩下些破布破碗破盆子,土匪跑得一个不剩。 陈专员立刻下令四处搜寻,土匪极为狡猾,他们都是骑马的,地上的马蹄印往各个方向的都有,以此来混淆视线,看来早就跑了,刘青远跟着其中一队马蹄印走了四五里,蹄印开始改变方向,兜了一圈后竟然向东胜的方向去了,刘青远大惊,土匪不会是要玩一招釜底抽薪吧?他急忙喊跟前的两个人去找陈专员报信,他自己则飞快的向东胜跑去。 远远就看见东胜城门大开,刘青远心里彻底慌了,三步并作两步回去,只见城里已是一片狼藉,几个守城警察倒在血泊里,竟被土匪残忍地打死了,城里家家户户门都开着,幸好土匪没有丧心病狂到大开杀戒的地步,依稀能听见妇女儿童的哭声。 刘青远急忙跑回客栈,只见老李一家四口人正抱在一起哭着,刘青远冲进方青鹿的房间,却哪有人在?他又冲到张青青和花阿美的房间,她们也不见了。 刘青远冲出院子,大声问道:“人呢?”老李不敢答话,刘青远上前揪起他来,又问道:“人呢?”老李这才说道:“来了四五十个土匪,我们根本对了,先那人怒道:“放你妈的屁。”骂得火起,一个耳光扇出,东边的土匪没及闪躲,被打个正着,气得抬腿就踢,先那人揪住他的裤腿向上一掀,他就被掼了出去,两人站岗本就不情愿,除了路上放哨的,村里就他俩在外边,足见地位之轻,先那人把另一个土匪掀翻以后扑上去就打,两人滚作一团。 这时别人都在吃饭,也没人来劝架,刘青远见他俩只顾打,急忙从门洞里潜回暗处,假装从别处跑过来,道:“两位哥哥快住手。”他上去抱住先那人就往开拉,此时天已经黑了,他们也看不清刘青远的长相,何况此时急了眼,哪里还管来的是谁? 那人喊道:“你放开我,让我打死他,妈的,无缘无故欺负人。”刘青远用力抱着他往后拉,右手不知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一摸,竟是一串钥匙,不知是不是开阿美房间锁的,管它是不是,刘青远悄悄摘下塞到怀里,他把那人拉到自己身后,道:“杨大哥让我出来喊你们,你们有什么仇进去让大哥给你们评理。” 那人道:“没错,你跟我走。”他扯着 另一人的衣襟就向旁边一座房走去,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对刘青远说道:“你看好这两个女的。” 等他们走远后,刘青远急忙拿出钥匙开门,挨个试了几次果然打开了,他一喜,赶忙进了屋,屋里没点灯,黑漆漆的,刘青远吓了一跳,土匪不会是已经得逞了吧? 刘青远辨了辨,隐约看见花阿美端坐在炕头上一动不动,刘青远赶紧摸黑过去,问道:“阿美,你没事吧?”花阿美听见是他的声音,跳起来就扇了他一个耳光,花阿美在黑暗里坐的时间长,眼睛适应了,所以能打中,刘青远却是猝不及防的,只听她骂道:“你这个土匪,你这个强盗,你这个流氓,又安排人欺负我,然后你假装来救我是不是?” 刘青远大急,道:“你别冤枉我啊,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这里的,你都不知道我急成什么样了。” 花阿美冷笑道:“要不是你安排的,他们有四五十人,你能这么轻易就闯进来?”刘青远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相信也不要紧,赶快跟我走,回去再说。” 花阿美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刘青远道:“这里是土匪窝,待着干什么?”花阿美道:“什么土匪窝,不都是你的朋友么?你别演戏了,我偏要在这里坐着,就不跟你走。” 刘青远急道:“坐什么坐?再坐就成土匪媳妇了。”花阿美听得一气,又一耳光扇来,刘青远此时也能看清点了,一抬手就握住了她的玉臂,花阿美又道:“你说话好难听啊,真不愧是流氓,放开我。” 刘青远见说不通她,用力一拉,借势一蹲身就将她扛在了肩上,实属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那两个看门的土匪只要一进那间房门,他的谎言立刻就露陷了,此时哪能磨蹭? 花阿美大叫道:“流氓,你干什么?”刘青远死死抱住她的腿,道:“你一口一个流氓,我就只好流氓给你看。”说完大步走出来,去开张青青的房门,花阿美大喊道:“你放开我,不然我就打你了。” 刘青远不理睬她,试了几下也打开了张青青的房门,张青青正在里边哭鼻子,听见开锁的声音,拿起个凳子来防身,门一开看清是刘青远,连忙扔下了凳子,刘青远道:“快走。” 花阿美脑袋朝下脸憋得通红,见刘青远不放自己,大声叫唤起来,边叫还边锤打刘青远,刘青远急道:“你打归打,别喊啊。” 这时只听有人喊道:“什么人?”刘青远大急,撒腿就跑,身后两个人看清状况,立刻追了过来,刘青远扛着花阿美跑不快,喊道:“青青你先跑,绕过西边所有的树,树上有岗哨,绕得远点,别让他们追住。” 张青青只得当先跑了,刘青远放下花阿美,想拉着她的手跑,花阿美却只顾挣脱他,并不跟着跑,这一拖一拽行进缓慢,身后人已然近了,一人喊道:“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说完朝天放了一枪,声音近得很,刘青远叹了口气,他不能撇下花阿美独自逃跑,只好停了下来。 身后土匪过来就是两枪托,打在刘青远后背上,刘青远道:“大哥,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啊。”那土匪道:“打你是轻的,我们杨大哥的女人你也敢抢?” 他推了刘青远一把,又道:“回去。”刘青远只好乖乖地往回走,他向天上扫了一眼,想找那支鬼求救,偏偏此时又有一拨土匪打着火把跑了出来,那鬼现身也没用了。 跑过来为首的一人喊道:“哪来的枪声?”刘青远身后的土匪道:“大哥,这小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把两个女人偷上差点跑嘞。” 那被叫做大哥的喝道:“那你也不能开枪,把国民党的人引过来咋办?”那土匪低头道:“我没想那么多,当时他们跑得太快嘞。” 这时人群中挤出来张三,他指着刘青远道:“大哥,我刚才说的就是这小子,在树林召耍了我一次,在东胜耍了我两次,你看他把我毛都烧得卷起来嘞。” 那大哥打量了刘青远几眼,问道:“你叫甚名字?”刘青远也看了他一眼,道:“你叫甚名字?” 张三喝道:“大胆,我们大哥的名字也是你问的?”那大哥挥手制止了张三,道:“我叫杨猴小。”刘青远道:“我叫牛马大。”那杨猴小笑了笑,道:“有没有兴趣跟上我干?” 张三大惊,喊道:“大哥,千万不能,你得给兄弟报仇。”杨猴小喝道:“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往后滚。” 张三不敢假话。”刘青远道:“好,我跟你回去。” 杨猴小大喜,转身作个请的手势,身后众土匪立刻让出一条路来,刘青远抬脚就走,他向来自信,看出这土匪头子很赏识自己,心里很是得意,不过他有自己的道德底线,答应留下只是权宜之计,可惜花阿美已经完全绝望了,她此刻恨不得把刘青远挖心掏眼割耳朵。 刘青远走过后,杨猴小把身边一个小喽啰拉到跟前,悄声道:“另一个女的已经跑嘞,说不定马上就把国军引过来,多加一倍的人去放哨,发现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汇报,让大家都收拾利索,把马拴在门口,一吃完饭就走。”那土匪连忙去吩咐。 刘青远大摇大摆地走回了刚才关花阿美的房里,花阿美也被两个土匪强塞了进来,接着门被锁上了,杨猴小在外面喊道:“兄弟你温柔点,这女女是个黄花大闺女,你也是个黄花大小子,哥哥我绝对看不错,你可不要猴急乱折腾,好好研究研究再说。”众土匪哈哈大笑,笑过后四散走了。 花阿美进来就躲在了角落里,刘青远点亮桌上的蜡烛,笑嘻嘻地看向她,花阿美四下一扫,看见窗台上扔着把剪刀,一把拿过来,道:“你别过来啊,你只要靠近一步我就把你剪了。” 刘青远笑道:“你要把我什么剪了?”花阿美脸一下子红了,抬起剪刀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把你…把你剪成一块一块,一条一条的,喂狗吃。” 刘青远叹了口气,道:“你就这么恨我?”花阿美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刘青远坐在了凳子上,道:“好,我不靠近你就是了。”说完依然用他贼兮兮的眼睛看着花阿美。 花阿美被看得发毛,道:“你再看我我也把你剪了。”刘青远转了个身,背对着花阿美道:“这样总可以了吧?”花阿美见他竟然这么老实,一定是憋着什么坏,把手中剪刀握得紧紧的,两眼更是死死盯着他,心想只要他敢靠近一步,打不过他剪自己总行吧?今天就是死也要保住清白之身。 过了片刻,外面有人敲了敲,刘青远喊道:“什么事?”外面有人道:“牛兄弟,大哥让给你送点酒跟肉过来,让你先吃饱再洞房。” 原来他们真以为自己姓牛,刘青远暗笑了一声,道:“送进来吧。”接着就是开锁声,两个人把酒、肉、米饭放下又出去把门锁上了。 刘青远道:“你快吃点吧。”花阿美撇嘴道:“我才不吃。”刘青远走到门边听了听,又走回来悄声道:“一会还得逃跑呢,不吃饭能跑得动?” 花阿美瞪了他一眼,把脸扭向一旁,刘青远撸起袖子,道:“你再不吃我只好冒着让你剪了的风险强喂你吃了。” 花阿美扭过脸来,骂道:“你滚。”刘青远道:“好,我滚到那边的角落里,你自己吃。”他说完真的走到角落,面朝墙坐了下去,离桌子很远。 花阿美看了他半晌,不见他耍花招,她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其实她早就饿了,下午就被掳了出来,到现在水米未进,那些土匪也真是够怜香惜玉的,但她又想起了刘青远前天晚上的诡计,这饭里肯定被他下药了,心念及此,再不看桌上一眼。 刘青远等了半天,没听见身后有丝毫动静,他转头看去,只见花阿美还是坐在那里,刘青远急道:“你倒是吃呀。” 花阿美混不理他,就在这时,墙上刘青远的影子里忽然现出一张脸来,刘青远一看,竟然是跟他来的那支鬼,心里一喜,低声道:“夺剪刀。” 那鬼会意,点了点头就不见了,刘青远从地下站起来,回身走到桌边,道:“你不吃我吃。”说完拿起块肉大口吃了起来,还故意把上下嘴唇用力吸着,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花阿美又咽了下口水,不知哪里来的怒气,竟把剪刀扔了出来,可惜扔的力道太小,剪刀只掉在刘青远脚底,这自然是那鬼给她的情绪,刘青远弯腰捡起来,道:“女孩子玩刀玩枪的不好。” 花阿美大奇,自己的手怎么会不听使唤?她又想起了前天晚上的事,道:“又是你的鬼在作怪吧?”刘青远赞道:“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 花阿美吸了一下鼻子,道:“既然剪刀让你夺去了,我别无它法,只好咬舌自尽。”刘青远一下子慌了,急道:“阿美,你别干傻事啊,我对天发誓,我对你没有丝毫恶意。” 花阿美道:“发誓有什么用?你早上还说再不跟我说话了,如果说一句就让你挨枪子,结果到现在十句二十句也说了吧?你今天晚上肯定得挨枪子。” 刘青远道:“我挨枪子也好,挨剪子也好,都是我自找的,求你不要死在我前头。”他把剪刀扔了回去,又道:“你把剪刀拿着,如果我胆敢冒犯你,请你毫不留情地用剪刀插死我。”他说这话的样子看起来极为真诚,要不是他给花阿美留下了极糟糕的印象,花阿美就信了。 花阿美看了看地下的剪刀,却没伸手去拿,道:“我的手都不由我自己控制,拿着剪刀又有何用?你还是随时能让我扔回去。”刘青远道:“那你要怎么样才相信?”花阿美道:“我怎么样都不会相信,我信谁也不会信你。” 刘青远挠了挠后脑勺,什么话也没了,都是干果哥教的让烦她,现在把她烦得跟自己如同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这还能有什么希望?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喊道:“国军来嘞。”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枪响,刘青远大喜,拿起凳子砸烂窗户,向外看了一眼,见跟前没人,回身向花阿美招手,花阿美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刘青远大急,冲回来又把花阿美扛在了肩上,花阿美想拿剪刀,可手就是伸不出去,只能大叫道:“流氓,你这个臭流氓。” 她挥着粉拳不停砸刘青远的背,刘青远被打得不痛不痒,他一矮身跳到外面,却跟一个土匪撞了个满怀,那土匪叫道:“想跑?都是你把国军引来的,老子毙了你。”他端起手枪指向刘青远,可扳机就像长死了一般,怎么也扣不动,原来是那鬼给了他错觉,他的手指扣在扳机外的护圈上,能扣动才怪,刘青远飞起一脚踢倒他,撒腿就跑。 身后土匪大叫道:“追住牛马大,别让他跑了。”他的喊声招来两个土匪,刚才杨猴小吩咐过,一旦有情况发生,立刻击毙刘青远,这么狡猾的人绝对不能让他留在敌方队伍里,那两个土匪追了过来,边追边开枪,可惜夜里视物困难,怎么都打不着。 刘青远听见身后放枪,将花阿美挪到前面抱着,喊道:“阿美,你把头缩在我胸前,别让枪子伤到你。”花阿美此刻哪有心情想这么多?她只顾反抗刘青远了,可惜就是挣不脱,刘青远体力有限,抱着个人越跑越慢,身后的两个土匪却追了上来,枪声依旧不停,越追越近,刘青远忽然大叫了一声,浑身抽搐了一下,使出最后的力气把花阿美平稳放在地上,道:“你…快跑。” 花阿美终于脱离了刘青远,连忙站起来,身后枪声惨叫入耳不绝,她有些相信这些土匪不是刘青远的朋友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问道:“你怎么不跑?”刘青远像一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双手抚着屁股,虚弱地说道:“别管我,快去找穿军装的人,找不见就往西去。” 花阿美见他竟然在自己面前做出这么不雅的动作,鄙夷地翻了个白眼抬腿便走,刘青远从地上捡起石头向后面两个土匪扔去,想拖一拖,给花阿美赢取时间,幸好这时国军的四五个战士赶到,那两个土匪吓得转身就跑,不敢再往这边追了。 花阿美走出几步回头一看,刘青远竟然还在地上趴着,心里升起一丝疑惑,她见那两个土匪被国军赶走,问道:“你又搞什么鬼?”刘青远呜、啊怪叫着,道:“我好疼啊。”花阿美以为刘青远又故意玩弄她,道:“这又使的苦肉计?” 刘青远道:“我真的很疼啊,刚才土匪都追住我了,我这时候能骗你?”花阿美冷哼道:“你连那么恶心,那么下流的梦境都能编造出来,还有什么戏作不来?我才不信呢。”刘青远大急,身上肉疼,被花阿美冤枉心疼,愤懑交加,终于昏死过去。 花阿美见他忽然不动了,道:“你别装死啊,我走了。”她转身走出三步,又忍不住回头来看,刘青远趴在原地一动未动,花阿美退回来,踢了刘青远一脚,刘青远没有任何反应,花阿美轻轻俯下身来,可惜毕竟天色太暗,她用手指戳了戳刘青远,想起刘青远双手捂屁股,怯生生地用一根手指摸去,碰了一下就拿开,心想这坏蛋不会是故意想让我摸他吧?谁知触手微凉,拿到鼻端嗅了嗅,一股血腥味,女子对血的感觉总是很敏锐,这才知道刘青远是真的中枪了。 花阿美大惊,向四周看了一圈,刚才赶来的国军战士早追着土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想去找人帮忙,可一想自己对这里不熟,万一找不回来,刘青远还不流血流死?她迟疑了好一会,终于克服羞怯,把刘青远的衣服扒开,撕下一截裤腿,把他的伤口盖住缠好,以免刘青远失血过多而死,她在原地等了一刻钟,连一个人也没等来,一咬牙,用力将刘青远扶了起来。 刘青远醒来时正趴在自己房间的炕上,外面很亮,已经是白天了,他想起身,可刚把上身支起来,屁股上就是一阵剧痛传来,他惨叫了一声又趴了下去,这才想起昨晚仓皇逃跑的时候中了一枪。 老李闻声从外进来,道:“你醒嘞?”刘青远道:“可不是醒了么,我没事吧?”老李笑道:“这一枪幸好只是擦了个边,要是打在你屁股门子上,你小子可就当场漏嘞,下半辈子很可能变成瘫痪。” 刘青远“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了花阿美,昨天他昏过去了,当时左近都是土匪,她不会出什么事吧?急忙问道:“阿美回来了么?”老李道:“回来嘞,不过现在还没睡起来,昨天晚上她背你走了十几里才碰见国军,直到后半夜才回来,可是把人家女女累坏嘞。” 刘青远大喜,花阿美竟然会背自己回来,难道说这一枪让她看出自己是好人了?那这一枪就算再打严重点,哪怕真把他打漏了也值了。 刘青远又问张青青和方青鹿回来没有,老李说都回来了,刘青远脸上这才泛起了笑容,道:“李叔,等阿美醒了能帮我叫叫她么?我想见她。” 老李笑道:“没问题,你们俩可真是一对冤家,打一天和一天,昨天她背你回来的时候你的伤口已经被缠住嘞,我问了问国军的兄弟,都说不是他们缠的,人家黄花大闺女把你的屁股也看嘞。” 刘青远大喜,道:“真的?”老李见他兴奋,忙道:“不要激动,我好不容易给你上了点药止住血,小心再崩开。” 刘青远这一喜可真是不轻,恨不得现在就过去见见阿美,可又一想她那么瘦弱,背自己回来肯定累坏了,让她好好睡觉吧,他想起土匪,又问道:“土匪打得怎么样?”老李竖起大拇指道:“多亏你找见他们,还出了个好点子,陈专员让国军绕了一圈包围回来,打得土匪哭爹喊娘,一共打死三十来个,可惜的是让杨猴小跑嘞。” 刘青远奇道:“你知道杨猴小?”老李愤慨道:“啊呀,谁不知道杨猴小?陈专员说他有四千铁骑,这些年把绥远、陕西、宁夏的老百姓快害遍嘞,他死的那天老百姓得像过年一样放炮来庆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见此刀兵寄重托 太阳当空照,乐得不得了。 你道刘青远为什么乐?因为花阿美竟然过来看他了,她忽然就出现在了门口,脸上带着一丝疲态,可见她还是没睡好,她见刘青远趴在炕上像个青蛙一样,不禁失笑出声。 刘青远一见到她,伤口立刻就不那么痛了,瞪起他的两颗大眼珠瞧向花阿美,花阿美脸颊泛起微红,似乎想起了昨晚之事,说道:“听李叔说你活过来了?” 刘青远哈哈一笑,道:“我发现我说话好灵啊,早上才发誓说只要跟你说一句话就挨枪子,晚上就真的挨了枪子。” 花阿美噘嘴道:“这明明是我说话灵才对,所以你以后离我远一点,再跟着我的话我说不定咒你个更厉害的,到时你可就惨了。” 刘青远摇头道:“我才不呢,我怕我离开了你会想念我。”花阿美啐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真是厚颜无耻,脸皮比城墙拐弯都厚。”刘青远笑道:“城墙拐弯算什么?我的脸皮连最厉害的金刚钻都打不穿。”他顿了顿,又道:“我昨天可是替你挨的一枪,你怎么又翻脸不认人了?” 花阿美道:“什么叫你替我挨的,我让你挨了么?”刘青远无奈道:“好好好,都是我自己不对,没能比枪子跑得快。”花阿美“噗嗤”一声笑了,刘青远看着她的笑脸简直感觉幸福死了,花阿美可从来没对他笑过,赞道:“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些,每天板着个脸丑也丑死了。” 花阿美又噘嘴道:“我自然也想多笑一笑,可是看见你这么讨厌的人谁还能笑得出来?我真后悔昨天竟然鬼使神差地背你回来,当时我是又累又饿又害怕土匪追上来,早知道你还这么讨厌,我真不如把你扔在野地让狼吃了算了。” 刘青远哈哈大笑,一下子牵动了屁股上的伤口,又疼得呲牙咧嘴起来,花阿美道:“你还是老实点趴着吧,李叔说你伤得并不重,躺个三五天就能下地了,所以我来找你辞行,等你伤好了我已经在别的地方了。” 刘青远大惊,急道:“你要去哪里?”花阿美道:“我不能告诉你,不然你又要追来了。”刘青远道:“你这么聪明,难道不懂我为什么跟着你?难道你就这么狠心?” 花阿美笑了笑,道:“你说我是你见过最聪明的女人,那你到底认识多少个女人?”刘青远气道:“你不要扯开话题?” 花阿美瞪他一眼,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你的情意我…我懂,之前有很深的误会,现在我已经都弄明白了,也没昨天那么恨你了,不过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并不打算在这里发生什么,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这件事不能耽搁,所以…”她又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正如你说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刘青远苦笑道:“这句话是用来认识人的,不是拒绝人的,你我既然已经相识,何不直接走进心里?” 花阿美娇嗔道:“你的心也太大了吧?”她躲开刘青远恳切的目光,又道:“好,如果你我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在其他地方遇见的,到时候我保证不再骂你了,如果没缘的话,这辈子就没机会见面了。” 她说完就转过了身,刘青远大喊道:“天下如此大,不相约怎么再遇?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寻去。” 花阿美停下脚步,道:“你相信缘分么?”刘青远摇头道:“我不信!”花阿美叹了口气,道:“既然不信,那我以后就算看见你也不跟你相认。”刘青远急忙改口道:“我信我信。”花阿美又道:“既然信,那就不要多问,一切都让缘分来决定吧。”刘青远愣了愣,喃喃道:“我他妈到底是该信还是不信?” 花阿美听见他骂人,嘟了嘟嘴,道声“再见”就走了出去,不管刘青远怎么喊都置之不理,刘青远急得要起来,可伤口一下子被撕开了,疼得他冷汗直冒,只能连声喊老李,老李从外面进来,看见刘青远这幅光景,急切的问道:“你这是咋嘞?”刘青远忍住痛道:“陈专员是不是把郎大点他们给放走了?”老李奇道:“你咋知道的?”刘青远锤打着炕头,不停喊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可是此时只能趴着的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能道:“李叔,你帮我看看阿美往哪个方向走了。”老李无奈地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说道:“她往西走嘞。” 刘青远问道:“西边是什么地方?”老李道:“那得看她走多远,近的话是鄂托克旗、杭锦旗,都属于绥远境内,远的话就是宁夏跟甘肃嘞。” 刘青远气道:“完了完了,她越走越远,我算是追不上了。”老李道:“人家不想搭理你你追到她们家也没用,还是安心点养伤哇。”刘青远只能懊恼叹气。 刘青远在炕上趴了三天就能下地活动了,到第十天时已经行走自如,只是伤口还没有彻底愈合,所以走远路还是不行的,花阿美想必已经到了其他的地方了,刘青远也不再奢望能追上她,世间女子千千万,能让人一眼如痴的绝不止这一个,他仔细想了一下,其实花阿美真答应跟他好他未必消受得了,他一个孤儿,上没有父母,居无定所,此时还背负着报国安邦的重任,岂能屁股后边跟个媳妇? 刘青远心意已决,等伤好了就去办正事,可是他又犹豫到底该不该投奔国军,就算他能放下仇恨,方青鹿却不一定能。 这天,刘青远在院里散步,老李闲着没事就跟刘青远多聊了几句,中午时外面有人敲门,老李走到大门边问道:“谁?”外面人道:“收狗尾巴、驴尾巴毛的。” 刘青远听见竟然有人收这东西,顿觉好笑,老李回头看了看刘青远,道:“狗尾巴没有,驴尾巴就剩一条嘞。”他还真有驴尾巴毛?外面人又道:“黑的还是灰的,直的还是卷的?”老李又道:“黑的,直的。”外面人道:“那让我看一眼。” 老李这才打开门,一个三十来岁的小商贩从外面进来,他身上果然背着几条尾巴,他跟刘青远对视一眼,冲刘青远笑了笑,刘青远也只好冲他笑了笑,老李道:“你跟我回房看哇。”说完把那小贩让进了屋,老李随后进去关上了门,一条驴尾巴好像有多珍贵似的,还至于关上门看?刘青远摇了摇头,喊方青鹿出来陪他。 过了片刻,那小贩从里面出来,老李说道:“你再多给点,这条尾巴可是好货。”那小贩手里提着一条尾巴,道:“好货是好货,但是收得太贵我也赔本。”老李道:“下次再来这么点钱可是不卖嘞。”那小贩喜道:“好的好的。” 老李把他送出去关好门,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脸上似乎有些不悦,他没跟坐在院里的二人说话,又回屋去了,刘青远悄声道:“关上门来看一条尾巴,也太不对劲了。” 方青鹿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刘青远摇头道:“不对劲极了,他出来时手上提的尾巴明明是灰的。” 方青鹿刚才没在外面,自然不懂,就算在也不见得懂,也只有刘青远这样心细如发的人才能发现如此细微却又很关键的破绽,方青鹿问道:“灰的怎么了?”这时老李又从屋里出来,匆匆地打开大门出去了,刘青远起身回到屋里,让那鬼跟去看看。 过了片刻老李先回来了,那鬼紧跟着回来,道:“老李到城外转了一圈,在牢房的窗子底下停了停,咳嗽了几声,里面有人回应。”刘青远问道:“牢房里有什么人?”那鬼道:“牢里一共关着五个人,老李也没说话,撒了泡尿就回来了。”难道他们跟老李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刘青远心想还是不要打听了。 傍晚时刘青远跟方青鹿在院里吃饭,这些天过得真叫悠闲,除了吃就是休息,实在躺得腰疼话,刘青远忍不住问道:“李叔,你找我有什么事么?”老李看了看他,这才说道:“你们刚才在外面说的话我听见一两句,感觉你们好像对国民党有意见?” 刘青远心想院子就两丈宽,你要是故意听肯定全能听见,什么叫听见一两句?此时他也拿不准老李要干什么,道:“我们小孩子瞎说两句,您别多想。” 老李笑道:“我又不是国民党的,你怕我干甚?我就是随便问问…”他欲言又止,刘青远见状,道:“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老李这才道:“我是想引荐你入伍,让你在陈专员手下当个警察,东胜有你这么聪明的警察在,就算这次剿匪没剿干净,杨猴小有一天再回来,给他一年也打不进来。” 刘青远道:“这个还是以后再说吧。”老李道:“不要小看警察,你当上个一年半载如果觉得东胜庙小,陈专员一封推荐信递上去,你去其他队伍起码能当个连长。” 他似乎很不悦,刘青远急忙道:“我不是说当警察不好,我有心结,不瞒你说,十年前我和我弟弟的娘亲同一天被杀害,杀害她们的正是一伙国军。” 老李这才知道揭了刘青远的伤疤,忙道:“原来如此,是我鲁莽嘞。”刘青远道:“没事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虽然也很想报效国家,但是让我们投奔国军的话还是另说吧。” 老李道:“国军治军倒也严谨,不会滥杀无辜,不知道…”他不知话该怎么问,刘青远会意,道:“当年我还小,到现在也没查清楚原因。”老李问道:“你娘亲是在哪里被害的?”刘青远道:“在我老家,河南的一个村子里。” 老李呵呵一笑,道:“既然不愿意投奔国军,我再给你指条明路如何?”刘青远喜道:“你说。”老李悄声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共产党?”刘青远摇了摇头,老李皱眉道:“那红军呢?”刘青远还是摇头,老李又道:“真是个初生牛犊,你不知道你母亲为什么被害,我却有个猜测,十年前中国的共产党刚刚萌芽,国民党害怕他们撼动自己的权威,满世界追杀共产党,如果你的母亲是一名早期的共产党员的话,肯定会被追捕,一不小心就是杀身之祸,当年被杀害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当年军阀混战,各地都打过共产党,说不好是哪支队伍下的手,如果是那些反动军阀手底下的兵,国军北伐就已经替你报仇嘞,这个不好查不好查,查不了查不了。” 刘青远奇道:“国军北伐?”老李道:“对,当年中国分好多股势力,就像一个个门派一样,门派之间时不时就比比武,你抢我点武功秘籍,我抢你点奇珍异宝,谁也咬不动谁,国军从广东出兵,一直打到北京,终于勉强算是统一嘞。” 刘青远想说娘亲是因为不肯说出父亲的下落才遇害的,可他最终忍住了,就算如老李所说也应该他父亲是一名早期的共产党员才对,老李又悄声道:“你如果不肯参加国军,不如考虑考虑红军。” 刘青远道:“既然国军统一了中国,为什么还会出现红军?”老李道:“看你这话问的,秦始皇统一了天下,最后为甚会出现刘邦、项羽?一个政权如果能够解决民族危机和社会矛盾,肯定不会有人起义,可惜的是国民党并没有做到,再说国军北伐以前就有共产党嘞。” 他见刘青远似乎有兴趣,接着说道:“共产党和国民党截然不同,共产党有进步的思想主张,提倡人人平等,他们一打下地盘就斗地主、分田地,真正为老百姓争取利益,老百姓非常拥护他们。” 刘青远笑道:“你这么夸他们,你就是一名共产党员吧?”老李“嘘”地一声,道:“这种事你可悄悄地说,现在国军和红军打得炮火连天,让国民党的听见就完嘞。” 刘青远急忙点头,老李又道:“蒋介石给人民宣传说共产党是**,呼吁人民举报有奖,谁知共产党就隐藏在人民中间,人民看重的是土地,反倒希望共产党多打地盘,根本看不下他那点奖。” 刘青远忽然想起了达旗的王满仙,他有组织有队伍,也是偷偷摸摸地和人对暗号传递消息,跟国民党有很深的芥蒂,难道他的队伍就是共产党? 老李又道:“小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应不?”刘青远心想你终于要说正事了,忙道:“你说。” 老李道:“你到树林召找一个算卦的,他的摊子很好认,叫满仙神卜。”刘青远听见找算卦的就已经虎躯一震,老李说完满仙神卜他的冷汗顿时冒出来了。 老李接着道:“你去他摊位上坐下,他肯定问你是不是算卦,你直接问他有没有狗尾巴、驴尾巴毛,他会说狗尾巴没有,驴尾巴就剩一条嘞,然后你再问黑的还是灰的,直的还是卷的,如果他说灰的卷的,那就是说有危险,你就说不要然后赶紧走,如果他说黑的直的,就是安全,你把他拉到僻静的地方把这个给他。” 他说话间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递给刘青远,又道:“你跟他说李文志保证完成任务,如果我牺牲了的话,接下来的联络工作请组织另派别人。” 原来那个小商贩说的都是暗号,老李竟然和王满仙是一路人,刘青远有点喜出望外,接过布包放进了怀里。 老李见他收起布包,又道:“这可是个重要的东西,让国民党的人看见你就完嘞,你回去就赶紧藏起来,他们说不定会满客栈搜查,你跟他们打过土匪,还给东胜立了功,他们肯定不怀疑你,等你再养两天伤就动身去树林召,千万千万要把东西带给那个算卦的。” 刘青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我认识王满仙。”老李奇道:“你咋认识的?”刘青远道:“我以为他是江湖骗子,假装算卦,跟他们闹了点误会。” 老李道:“那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匪?”刘青远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我亲眼看见王满仙打土匪,而国民党的要不是这次陈专员借到了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一次杨猴小呢。” 老李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其实国民党并不是没有剿过匪,只是剿得不够干净,杨猴小曾经诈降国军,被任命为绥远保安骑兵团团长,他明为国军,背地里却依然干着抢劫民财的勾当,后来积蓄实力再度为匪,刘青远初出江湖,不知情也正常,此时老李也没告诉刘青远,只是道:“有点误会没事,你把我的东西送到,误会自然而然就解决嘞。” 刘青远想起监狱里的五个人,问道:“你要执行什么任务?”老李道:“这个是丢性命的事,你不知道也罢。”刘青远道:“是不是跟牢房里的五个人有关?”老李惊道:“你…你咋知道的?”刘青远神秘地一笑,道:“需要我帮忙么?” 老李摆手道:“不用不用,有人协助我,哎呀呀,你实在是太了不得嘞,要是给你个团长军长当,谁跟你打仗谁倒霉。” 刘青远道:“你既然是共产党员,刚才为什么要引荐我当警察?”老李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你对国民党是什么态度,你就算答应了我也不会给你引荐,等过上一两天骗你说陈专员不同意,再跟你提共产党。” 刘青远笑了,老李又道:“今天的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连你的弟弟妹妹也不能说,你娘被国民党所害的事也不要再随随便便给人说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执行任务的时候无论出现什么意外你都不能暴露,你只要顺利把东西送到就是帮我最大的忙嘞。”他顿了顿,又道:“记住千万要多养几天伤,别叫他们起疑心。” 刘青远点了点头,老李打开门大声说道:“收你屁两个钱还嫌我这伙食不行,那我明天给你炖点肉。” 刘青远知道他这是为掩人耳目,笑了笑向自己房间走去,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老李还在他门口看着,他很消瘦,看起来格外孤单落寞,刘青远莫名地心里一紧,他不会是要劫狱吧?身为东胜人怎么不在陈专员离开的时候动手,难道这五个人是这几天才抓进去的? 夜幕降临,外面刮起了小风,刘青远知道老李今晚有行动,所以一直跟他房里的鬼聊到很晚,此刻才知道它叫吴礼,是十年前被土匪打死在此的一个农民,因此对土匪怀恨在心,才会那么用心帮刘青远对付土匪,有些姓氏的确是特殊,本来很好的名字都被姓给扭转了,刘青远一笑置之。 子时将尽,刘青远睡意膨胀,已难坚持,他有时也挺讨厌自己,一个人聪明归聪明,总是利用自己的聪明来多管闲事可真不好,迟早会惹上大事,想到这里他毅然决定睡了。 谁知他刚躺下,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布谷鸟叫,院子里有只猫也叫了一声,平常人是万不会注意的,刘青远因为有提防所以听出这两声叫都不正常,他的精神又来了,连忙从炕上蹦下来,扯破一张窗纸向外看,只见老李已经在开大门,刘青远不能出去,只好叫吴礼去看。 此时人们都睡了,外面非常安静,老李刚一出门,旁边暗处就钻出一个人来,也作农民打扮,只是用黑布遮着脸面,他给老李比划了几个手势后,走到了县衙边,县衙的院墙上趴着一个人,伸出手拉了一把,下面人也利落地爬上了墙头。 县衙里黑漆漆的,陈专员和警察们都有统一的住处,县衙里只有一个下夜的,此时他已经睡着了。 老李待二人掩藏好后,敲响了县衙的门,敲了四五遍终于听见了嘟囔声,门房里有人点亮了灯,下夜的警察一边提裤子一边走了出来,房吧,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那人冷笑道:“既然中了你的奸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我嘴里问出东西来,你还是省省吧。” 陈专员竖起大拇指道:“有魄力,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你们这次行动有多失败。”他挥了挥手,两个警察进牢房把梁有才也押了出来,这时小王从老李家退了出来,喊道:“陈…陈专员,不妙。” 只见老李押着小张从大门上露出半个身子来,老李手拿一把刀抵在小张脖子上,他没有再往出走,到明处怕被警察击毙。 陈专员喝道:“老李,你这是自寻死路。”老李道:“我愧对陈专员的厚爱,请把我的人都放了,不然我跟小张同归于尽。”小张在前面瑟瑟发抖,说道:“李…李叔,你半夜把我吵醒,我没抱怨半句,好心跟你来修门,你咋能这样对我?” 老李大声道:“你跟了陈专员三年嘞,陈专员爱兵如子,他能不管你?”这话实际是说给陈专员听的,陈专员叹了口气,道:“胡连长说东胜有共产党的地下分子在暗中活动,我怎么都不相信,东胜一共就这点人,都是跟我住在一起多年的好邻居,老李,你太让我心寒了。” 老李道:“陈专员,不要浪费时间,请把我的人放了。”陈专员盯着老李看了半晌,又跟身边的胡连长商量了半晌,陈专员终于道:“好,我把他们放了,你也把小张放了。”他旁边的胡连长跟一个警察耳语了一句,那警察点点头进了牢房。 他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老李不由一凛,道:“我指的不光是他们两个,还有另外五个人。”陈专员冷声道:“一个换七个,你的条件也太不合道理了吧?” 老李道:“合不合道理都是一样的,我相信你不可能不管小张,而且我自己也没抱走的打算,你可以把我抓起来交差。”陈专员道:“你这么一来可性命难保,值么?”老李凛然道:“我只是个联络员,用我一条命换七条命,值嘞。” 刘青远一直在自己房里听着,从老李出去喊小张回来修门直到现在,他虽然猜到老李要劫狱,却没想到他这么笨,大半夜敲门谁听不见,他想可能老李的逃跑路线是直接从县衙翻墙走吧,那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计策,刘青远正奇怪这个胡连长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忽然看见对面屋顶上爬上个人,原来有个警察偷偷爬上了屋顶,悄无声息地端起枪瞄准了老李。 刘青远大惊,难怪陈专员老是扯东扯西,原来是有意拖延时间,老李还说不让他出手,事发突然,此时不出手的话老李就被击毙了,刘青远赶忙脱掉鞋子轻轻打开门出去,先朝那警察挥了挥手,那警察本来打算找好角度就开枪的,见刘青远从屋里出来,先把枪放下了。 刘青远蹑手蹑脚地向老李身后走了过去,此时外面刮着风,老李完全没听见刘青远的脚步声,何况刘青远为了防止发出声音还脱了鞋,就算不刮风也难听见。 刘青远走到老李身后,猛然一拳捣在老李肋下,老李吃痛,手里刀“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下,他拿刀的手原本就只是松松的抬着,一来众警察离得远,二来他也怕误伤小张,小张反应极快,见刀掉地急忙抓住老李的胳膊一个旋身,把老李的胳膊扭了一圈,老李年纪大了,哪里有年轻人力气大,疼得直弯腰,他并没有作什么反抗,只是怒瞪着刘青远,此时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千不该万不该居然相信了这个小子,他心想一定是这小子告密的,人生中让你大吃一惊的往往都是你最料想不到的人。 小张将老李押到陈专员面前,陈专员道:“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说出你平时怎么跟人联络,联络暗号是什么,我可以给你争取从轻处理。” 老李啐道:“共产党没有贪生怕死的人,我要是怕死就不来救他们嘞。”陈专员叹道:“好吧,今天太晚了,先把他们全关起来,明天再细细审问。”两个警察押着老李向牢房走去,老李使劲回过头来,喊道:“奸诈小人,背后偷袭算甚本事?你这辈子肯定没好下场。” 老李彻底误会了,他哪知道刘青远是救了他一命?刘青远听见这话只有苦笑,回身关上了门,他知道自己出去也只是被陈专员夸奖上几句,还不如赶紧回屋想想办法。 吴礼见再看也没什么了,也飘了回来,它刚才在外面,没有看到屋顶的警察,想不通刘青远为什么会害老李,一回来就问,刘青远说出当时情形,吴礼道:“那我去找老李给你解释解释。” 刘青远道:“不用,等我救出他们自然就弄清了。”吴礼皱眉道:“你要救他们?警察有防备,肯定更难了。”刘青远笑道:“我刚帮他们抓住人,他们会防我?这才是出其不意,他们笨人用笨办法,不出事才怪,我是聪明人,一个顶他们八十个。”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两声枪响,貌似又有变故,刘青远急忙打开门去看,只见南北两个城门大开,不断有拿枪的人往城里跑,四面城墙上站着七八个人拿枪指着城里众警察,不一会就冲进二三十人来。 陈专员喝道:“今晚是谁值班,来这么多人竟然没发现?连城门也不锁?”旁边一个警察悄悄往后躲了躲,估计就是值班的,不知是因为他疏忽了还是他也是**之一。 这时冲进来的人中走出一个领头的说道:“陈专员,我们不愿意跟你动粗,所以才想偷偷把人救走,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们只好跟你来点硬的,你真以为我们只派三个人救人?门我们早开了,东胜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今天你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刘青远见到这么大场面,兴奋得很,此时有许多人都被吵醒出来看热闹了,陈专员笑道:“贵军如此兴师动众只为救五个人,看来这五人必定身份特殊,可惜的是他们已经被我秘密押往太原,此时恐怕已经不在绥远境内了,各位来迟一步。” 那领头人道:“陈专员何必骗我?”陈专员道:“贵军人多势众,我岂敢骗你?你若不信的话大可以把东胜搜个遍,看看能否找到他们。” 那人道了声“好”就一挥手,四五人结伴进了县衙,陈专员和胡连长只是笑嘻嘻地站在那里,众警察不得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剑拔弩张,一旦交火场面难控。 几人把东胜搜了个遍,只把老李他们三个人救了出来,确实再无他人,那领头的问道:“老李,人呢?”老李道:“下午牢里明明有人回应我。”那领头的气道:“人被转移了你也不知道,还能干成什么事?”他回头道:“跟我追。” 城里的人像进来时一样有序地出去了,待他们全部撤出去以后城墙上的才跳下去,看起来训练有素,陈专员和胡连长相视一笑,吩咐值班警察锁好大门安心休息。 刘青远回屋后总觉得陈专员和胡连长最后的笑有问题,值班警察如此疏忽职守,他们竟然并不责罚,**进城如此嚣张,他们也不生气,莫非值班警察是故意放的空?他们不会是在太原或者去太原的路上安排了埋伏吧?想来想去都是老李太大意了,刘青远想了想,气道:“我可真是操心的命,不管了,睡觉。” 他躺了下去,吴礼问道:“你原本打算用什么办法救他们?”刘青远道:“我吹个大话而已,你还真以为我能救得了?”吴礼道:“好吧,我的确是信了,这下你丧失了救他们的机会,以后见到他们就算说出实情也成了一面之词了,别忘了他还托付你送东西,除非你不去。” 刘青远苦笑了一下,道:“不去岂不是更说不清了?既然已经骑在了老虎背上,虽然危险,但也只能骑着它继续走,敢跳下来老虎就敢吃了你。” 他想了想,又坐了起来,道:“老吴,我感觉他们去太原会出事,你追上他们,给他们提个醒。”吴礼道:“会出什么事?”刘青远道:“陈专员不是傻子,怎么会那么轻易说出犯人的去向?这要么是假消息,让他们白跑一趟,要么就是有埋伏。” 吴礼点了点头,刘青远又道:“你别跟他们提我的名字,免得适得其反。”吴礼道:“我知道。”说完飘了出去,刘青远心里石头落地,终于倒头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赤心孤诣念其多 胡连长在老李劫狱的第二天就走了,临走时说什么回归绥复命云云,刘青远不知道他去复什么命,也不想再深究他们的事,老李走了,阿美走了,东胜变得死气沉沉,连个说话的也没有,不如就此离开吧。 第四天一早,刘青远终于套上车出发了,吴礼也加入了他们的小队伍,跟詹清白它们一起窝在葫芦里,队伍算是小有壮大。 一路没有耽搁,还是用了一天半才回到树林召,到达时刘青远直接把车向王满仙的摊位赶去。 那条街上的人和以前一样多,有个别小贩看起来还很眼熟,可是刘青远唯独没有看见王满仙的卦摊,那个地方竟然换成了个卖鞋的。 刘青远问那卖鞋的道:“这里算卦的人呢?”那卖鞋的道:“我不知道,我来时这里就是空的。”刘青远大奇,难道王满仙换地方了?他赶着车把树林召逛了个遍,始终没见,这才意识到可能是来迟了,老李已经走了四天了,肯定是他先回到树林召,把王满仙他们全叫走了,他们整天对暗号弄玄虚,要是连这点警惕性也没有,就不是小心翼翼的共产党了。 想起对暗号,刘青远又来到那卖鞋的跟前,问道:“老板,你有没有狗尾巴、驴尾巴毛。”那卖鞋的愣了愣,道:“狗尾巴?要那东西有什么用?” 刘青远失望道:“没有就算了。”他愣在当地,有些迷茫了,王满仙走了老李的东西该给谁?不过假如老李本人已经到了树林召,他们或许已经不需要这个东西了吧。 刘青远在福拴楼住下,独自坐在屋里,拿出了老李给的布包,按理说别人的东西他不应该打开看,可此时他已经觉得这个东西不是很重要了,或许他再也不会见到王满仙和老李,那么拿不拿、看不看都是一样的,他犹豫了再三最终还是打开了,或许里面有能找到王满仙的线索。 里面只有一封信,他还是包回去了,信这种东西是很私密的,师父一直教导他们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所以就算扔了也不能看。 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树林召了?走了的话自然无从追,可如果没走的话能藏到哪里去呢?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跑到方青鹿的房间,问道:“上次让你们找门口拴狗的房子找到了么?” 方青鹿道:“我们把树林召走遍了,连一只黑狗也没看见啊。”刘青远又皱起了眉,忖道:“难道那个房子在别的城市?应该不可能,当天他们说的是被蓝鬼缠身了,让赶快搬家,既然已经被盯上了,要是在别的城市,等那个人回去还哪里来得及换房子?可如果是在树林召怎么会没有狗呢?” 这可真是伤神,刘青远仔细回想下午满街找王满仙时的景象,忽然想起好像有一处院子门口放着两块碳,碳不正是黑的么?他们既然把国民党叫成蓝鬼,这黑狗也就不一定真是狗,按说门口放碳只是旧时的一种习俗,叫做照门碳,师父以前也放过,可达旗谁家也不放,只有这一家放,就不免有点奇怪,想到这里,刘青远抱着试试的心思上了街,方青鹿问他出去干什么,他只说随便转转。 此时天还未黑,街上的人却已经不多了,刘青远很快就到了那处院子,这个院子离街心很远,几乎算是郊外了,院子很破旧,院墙上的砖掉了许多,看起来不像是有人住的,不过院子里种着颗果树,树上已经结了许多小绿果,又像是有人住着了,刘青远上前敲响了门。 一连敲了四遍,毫无回应,似乎真的没人住,刘青远叹息一声准备回客栈,刚一回头门竟然开了,刘青远又转过身来,只见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满仙,王满仙一脸错愕,问道:“你咋找来的?” 刘青远笑道:“我说是瞎碰的,你信么?”王满仙向两边望了望,道:“进来哇。”刘青远迈步进去,王满仙关上门,道:“有人说你很厉害,我们都不信,但现在我信嘞,你的确是有点意思。” 刘青远道:“你这么轻易就把我放进来,不怕我是国民党的探子?”王满仙道:“你是不是探子都不要紧,因为你已经落到我手里嘞。”他撩起上衣拔出枪来,指着刘青远道:“我要搜一搜你的身。”刘青远把双手举起来,道:“我身上只有那位夸我厉害的人要给你的东西,你拿去好了。” 王满仙把刘青远浑身上下搜了一遍,搜出老李的布包装进自己怀里,道:“进屋。”刘青远依言迈步进去,刚一进门,门后面忽然跳出两个人来,不由分说就把他按倒在地,用绳子捆了个结实,其中一个压到了刘青远的伤口,他的伤口还没彻底好,疼得直叫唤,那两人不知道情况,直接把他掼到了炕上,刘青远苦笑道:“当天的故事又重演了,又被你们绑一次。” 王满仙道:“你记得就好,当天我被你装模作样地给骗嘞,没想到你现在还敢送上门来。”刘青远想起当天詹清白学王满仙时说的不能把犯错的人一棒子打倒,要批评教育的话,猜他不会伤害自己,一时玩心大起,道:“送上门来又如何?我既然已经找到了你这里,我们的人还会远么?我告诉你,这里很快就会被包围。” 王满仙笑道:“你以为我们是吃素的?我虽然不在原来的地方算卦嘞,但是那里还有我们的眼线,你一说出我们的暗号就被盯上嘞,你就是一个人来的,后面一个人也没跟,刚才我假装吃惊,你以为我不知道来的是你?” 原来自己已经被跟踪了,刘青远暗自气恼,道:“红军果然是红军,难怪李叔把你们夸得跟天兵天将一样,跟踪使坏的本事真不容小觑。”王满仙道:“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这次可没那么容易放你走。” 刘青远道:“我不走,王叔,咱俩也算是有点交情,你不能这么对待我呀,快给我解开吧。”王满仙道:“你记不记得我当天给你说过甚话?我跟你说不要沾国民党,弄不好引火烧身,你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过几天就当上国军嘞?” 刘青远摇头道:“我没有啊。”王满仙冷笑道:“没有?刚才还说你们的人要把这里包围,这么快又改口嘞?”刘青远道:“我不跟你废话,李叔呢?我要见他,你让他出来吧。” 王满仙道:“过几天会让你见他的,今天先好好待着哇,你们俩看好他。”他说完就出去了,刘青远大喊了三声,他却头也没回地出去了。 刘青远看了看屋里的东西,这是一间很简陋的农舍,地方不大,屋里就一张炕和一张桌子,想来只是他们临时躲避的地方。 日落西山,一人起身点亮了灯,刘青远扭了扭身体,喊道:“两位大哥。”点灯的人看了看他,问道:“什么事?”他说的一口官话,倒是跟王满仙不一样,刘青远道:“这位大哥不说此地话,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那人笑道:“我只说了三个字你就听出来了,那此地话应该怎么说?”刘青远道:“此地话简明扼要,你要是说此地话,就能省下一个字来,问我的就是,干甚?” 他这两个字学得也是有字没音,那人又笑道:“那你要干甚?”刘青远道:“我晚上没吃饭,肚子饿了。” 那人道:“好吧,你想吃什么?”刘青远道:“来达旗当然要吃黄河鲤鱼。”那人哼道:“你还真会挑,我没钱,要吃只有白菜跟稀粥。”刘青远道:“钱不是问题,可惜我出来得匆忙,把钱全放在客栈了,要不你们把我的绳子解开,我请你们去吃黄河鲤鱼怎么样?” 那人啐道:“你快别耍花样了,我知道你机灵,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只有白菜稀粥,你要是吃不下就饿着。” 刘青远道:“刚才我王叔不是说你们不是吃素的么,就用白菜稀粥招待客人?”旁边那个人冷哼了一声,走过来盯着刘青远看,刘青远奇道:“你看什么?” 那人道:“我看看你的脸是咋长的,让我们绑得像个粽子一样,还自称客人,也就是我们纪律严,要是换成我们的人落到你们手里,别说是饿了要饭吃,能健全地活着就不错了。”他也是说的本地话。 刘青远摇头道:“你们都说国民党的坏话,可我见过东胜的陈专员,根本就不像你们说的那样。”那人斥道:“他们对百姓当然要装得人模狗样,你懂个屁。”刘青远翻了个白眼,道:“好吧好吧,我是不懂,做粥去吧。” 那人鄙夷地瞪了刘青远一眼,旁边先说话的人出去了,很快就端着一锅粥和六七张饼进来,他舀了一碗粥拿了张饼放到刘青远炕头,刘青远道:“大哥,我绑得像个粽子似的,怎么吃,你喂我?” 那人一想决不能给他松绑,只好道:“好吧,我喂你。”刘青远忙道:“让一个大老爷们给喂饭像什么话?” 那人气道:“那你还想让我找个女的来喂你?”刘青远道:“不用,我自己吃,你们两个人看着我,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再说你们有枪,我跑得肯定没有枪子快。” 那人想了想,终于道:“好,我就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把饭吃完,然后再捆上。” 刘青远总算又恢复了自由,他从炕上跳下来,跟他们坐到一起吃饭,桌上一共摆了四副碗筷,刘青远拿起一双筷子,道:“那个碗是给我王叔的吧,他去哪了?” 给他解绳子的说道:“吃饭的时候少说话,小心吃到鼻孔里。”他还真是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刘青远只好低头喝粥。 正吃着,外面门忽然响了,二人警惕地起身去看,原来是王满仙回来了,他进门也不说话,拿起一张饼就吃。 做饭的人起身给他盛粥,刘青远注意到了做饭人的手,他的手上缠着绷带,刚才一进门就被绑了,连这两个人长什么样也没看到,此时才看到,刘青远问道:“你的手怎么了?”那人看了看他,还是不回答,王满仙道:“东胜的城墙上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给弄的,全是瓶渣子,他们爬的时候都被扎破了手。” 刘青远暗自吐舌,这是他当日防土匪的计策,没想到却伤到了他们,想想就觉得疼,道:“那可真够疼的。”王满仙道:“当然疼,但是他们当时还是坚持端着枪,没有一个喊疼的。”听他这么一说,刘青远不禁佩服起他们的毅力来。 王满仙又道:“你个小兔崽子,不听我的劝,放着好好的农民不当,跑出来掺和这些事干甚?”刘青远道:“我没有不听你劝呀,我并没有加入任何组织,还是孑然一身。” 王满仙拍了下桌子,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天老李之所以被抓就是让你害的。”刘青远道:“李叔在哪里?你让他出来跟我对质,看看我到底是害了他还是救了他。” 另一个说本地话的人忽然冷笑了一声,道:“真能狡辩,你认识我不?”刘青远扭头看他,并没有见过,如果吴礼在的话,肯定能认出这人就是当天进牢房救人的梁有才。 梁有才道:“那天晚上老李拿刀架着一个警察要挟你们陈专员让放人,你敢说不是你在老李背后偷袭的?” 刘青远仔细打量这人,确实是从未见过,这时王满仙又道:“小梁当天看得一清二楚,你还想抵赖?” 刘青远这才想到他可能就是当天参加劫狱的人,道:“有时候亲眼看见的也未必是事情的全部。”梁有才冷冷道:“那你说我没看见甚?”刘青远道:“你没看见有一个贼眉鼠眼的警察偷偷爬上房出来是给他留面子,后来姓陈的跟傅作义借了一个营的兵准备打土匪,一开始扑了个空,还是他又出了个好计策,才把土匪打了个落花流水,差点把杨猴小抓住。” 梁有才惊道:“这么厉害?”王满仙又道:“老李是在行动前写的信,没看出他是敌人,信的最后还说让我想尽一切办法把他留下。”梁有才倒吸了口气,道:“那这个纸条送不送,咋送?”王满仙道:“你去一趟哇,把纸条交给福拴楼的店小二让他送就行,你不要露面,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身后有没有人跟踪。”梁有才接过纸条去了。 王满仙喃喃道:“看信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厉害,自己亲口讲出来倒是有点激动,难怪说书的人越说越起劲,早知道我就不算卦嘞。”他摇了摇头,又道:“是敌是友你迟早会露出马脚来,咱们慢慢玩。”他转身回屋了。 方青鹿在房里来回踱步,刘青远出去一个多时辰了还不回来,他又犯起了急,门外忽然有人敲门,他急忙去开,店小二给了他一张纸条,也问不出是谁送来的,他打开纸条一看,奇道:“三哥在树林召怎么会有朋友?” 张青青看了一眼,道:“他不会是找到那个拴黑狗的房子了吧?”方青鹿摇头道:“不可能,咱们把树林召都走遍了也没见,他出去这么一会就找到了?他聪明归聪明,但是没有就是没有。”张青青道:“管他有没有,三哥那么聪明,你大可不必老是担心他,这下放心了吧?这的确是三哥的亲笔信。” 方青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纸条,叹道:“三哥不会又沾上女人了吧?”张青青啐道:“你把他想成什么人了?他刚认识阿美,虽然人家看不上他,但他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啊,你觉得那个阿美怎么样?”方青鹿道:“挺漂亮啊。” 张青青白了他一眼,道:“一个女人追着一帮男人四处跑,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说出去都有损名节,一个女人如果名声不好,以后怎么嫁人,谁敢要她?”方青鹿道:“那你也尚未出阁,却跟我同住一房,同睡一床,虽有父母之命,却无媒妁之言,那你的名节是不是也有损呢?” 张青青气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耍嘴皮子了?”方青鹿笑道:“刚学会的。”张青青伸手就来揪方青鹿的耳朵,方青鹿侧身躲开,拿住张青青的胳膊一扯,把她扯进了怀里,张青青羞道:“你胆子变大了是吧?敢欺负我了。” 方青鹿道:“我可不是欺负你,我们有了那么亲密的举动,连天长地久的话也说过了,现在差的就是师父的一句恩准,他老人家在信里已经把你默许给我了,你我要是还像以前那么相敬如宾,岂不是辜负了师父的一番美意?”张青青拥住他道:“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三哥回来我一定得问问他,看看这些话是不是他教的。” 方青鹿紧紧搂着她,道:“其实男人见了女人拘谨并不是因为胆小,有时候是敬畏,有时候是尊重,当这个女人对这个男人敞开心扉的时候,这个男人也就不再拘谨了。”张青青感受着他怀里的温热,觉得他忽然变了一个人,这绝不是偶然,他肯定是跟刘青远谈过心了,这些话虽然轻浮,不过她喜欢。 王满仙和梁有才说的话刘青远完完全全听到了,并不是他们不小心,连刘青远自己也纳闷,这些天他总觉得自己耳目极明,常人听不见的他能听见,常人听不懂的他能听懂,尤其夜里视物格外清楚,要不然也不能一眼看见爬上房道:“青天一丈高,白日照九霄,彩云随风起,凤凰枝头摇。”刘青远奇道:“蛋哥好雅兴啊。”二蛋笑了笑,道:“我有位老师才学高渊,这是他的杰作,讲的是朗朗乾坤诸般景象,我常听他念,所以也记住了。” 他说完就扭头不看刘青远了,过了半个时辰,外面忽然有人敲门,二蛋轻声走到门口,先从门缝看了一眼,这才打开门,一个女子走进来,把背上的包袱给了二蛋,二蛋接过来就进屋去了,竟然不怕刘青远跑了,刘青远放眼一看,来的这女子十七八岁年纪,模样甚是可人,一上午没说话,刘青远闷坏了,从椅子上蹦起来,问道:“你找谁?”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道:“我找梁有才。”她说的是本地话,刘青远见她穿着朴素,还送来一包东西,而且二蛋明显也认识她,想必是梁有才的媳妇,说道:“大嫂好。” 那女子秀眉一皱,道:“你不要瞎叫,梁有才是我哥,我叫有雅。”刘青远道:“你叫优雅?”那女子道:“是有,和我哥一个字。”刘青远这才点头道:“哦,有雅,此地话有时候真是闹不清,这名字好啊,比优雅更加响亮一些,叫的时候还得拐个弯,你要真叫优雅反而不好听了。” 梁有雅莞尔一笑,问道:“那你叫甚?”刘青远道:“我叫刘青远,青是青天大老爷的青,远是绥远的远。” 梁有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也是我哥的朋友?”刘青远一仰头,道:“是啊,我和他关系很好。” 梁有雅又一笑,二蛋不合时宜地走了出来,道:“小雅,你不要跟他说话,他不是个好人。”梁有雅退了一步,刘青远道:“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二蛋道:“好人为什么要调戏良家妇女?” 刘青远道:“我怎么调戏她了?”二蛋冷冷道:“你和谁关系很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刘青远一转念,道:“哦,她给你送了一包东西,是不是你媳妇?”二蛋瞪了他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梁有雅脸一红,转身走了出去,刘青远见状,笑道:“看来被我说中了,这是我蛋嫂。” 二蛋道:“我姓高,你可以叫我的全名,她还未出阁,并不是谁媳妇,你搞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坐到你的椅子上去。” 刘青远道:“好好好,高二哥教训的是。”他又坐回去晒起了太阳。 过了没多久,王满仙从外面回来了,他见刘青远大大咧咧地坐在当院,道:“你到我这里住店来嘞?看把你舒服的。”刘青远笑道:“我本来就是个住店的,你不让我回客栈,总得让我舒服点吧?你们都出去了,就剩个二蛋陪我,他看我不爽,跟我连话都不说,好不容易来个人还让他吓走了。” 王满仙问道:“谁来嘞?”二蛋道:“是小雅把东西送来了,他调戏小雅,我让小雅别理他。”刘青远笑道:“我们本来聊得挺好,是你出来一句话把人家吓走的。” 王满仙喝道:“行嘞,闭嘴哇。”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差点上了个大当,太原城外全是埋伏,真是险之又险。” 刘青远想起当晚的情景,道:“难怪他们要那样笑。”王满仙奇道:“谁们?哪样笑?”刘青远道:“当天你们大部队离开东胜以后,陈专员和胡连长互相看了一眼,很奸诈地笑了笑,我当时觉得有点蹊跷,感觉就有阴谋。” 王满仙直勾勾看着刘青远,问道:“这不是你给出的点子?”刘青远道:“我虽然聪明,但你也不要把所有的好点子都算到我头上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当天劫狱时李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如果他能跟我商量商量,结果肯定大不一样。” 王满仙道:“幸好有个人给我们报信,我们就先派了两个人去太原探了探路,不然就中计嘞,这个姓陈的不简单。”刘青远道:“当然了,国民党有个傅作义你知道不?他们关系很好,这个傅作义很快就要当上绥远的主席了,恐怕马上要剿匪,你们既然被称为**,以后还是收敛一点好。” 王满仙奇道:“你咋知道的?”刘青远道:“我在东胜听陈专员说的。”王满仙叹道:“让他剿哇,我们不怕。” 刘青远笑道:“又开始吹牛了。”王满仙道:“我不是吹牛,既然你也跟上他们叫我们**,那我就给你好好讲讲,改变一下你的认识,你跟我进来。”他说完回屋去了,刘青远自然很愿意听,搬着椅子跟了进去。 王满仙坐下说道:“我们这匪和土匪不一样,土匪祸害人民,我们却是造福人民。”刘青远道:“既然造福人民,政府为什么要抓你们的人,你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王满仙又道:“一个国家不能有两个政权,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们斗地主、打豪绅、分田地,为农民争取到了几千年没有过的权利,农民自然拥护我们,蒋介石怕民心不向他,怕我们的共产主义冲击他们的三民主义,一面诋毁我们是匪,一面发动大军对我们围追堵截,好在我们有杰出的领导者,国民党的两次围剿都以失败告终。” 刘青远点头道:“难怪你说让他剿,看来你们是有必胜的信心。”王满仙道:“也不能这么说,任何东西都没有绝对的,通过这两次反围剿的胜利说明我们的革命是势不可挡的,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拦共产主义的发展,目前我们的队伍正在不断壮大,他越剿我们反而越顽强,一年缴不倒我们就能翻一倍,三年缴不倒说不定我们就反客为主嘞。” 刘青远奇道:“那我怎么不见打仗呢?”王满仙道:“绥远还没有我们的根据地,他们当然剿不到这里来。”刘青远“哦”了一声,王满仙道:“你对我们已经大致了解嘞,我对你还是一无所知。” 刘青远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就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我出生的那年,中国还叫大清朝,天下由一个女人说了算,据说她胆小怕事,洋鬼子来打她,她就一味地送钱送地送钱送地,搞得哪个屁大的国家都想来分一点,这就有了八国联军侵占北京的耻辱,好在我出生没几天她就翘辫子了。” 他顿了顿,又道:“王半仙你岁数大,想必比我清楚,我听家乡的人说,女人属羊,家破人亡,我不知道属羊有什么不好,我娘就是属羊的,二十三岁才嫁给我爹,后来才听我师父说出原委,原来这句话是老百姓骂那个老太太的,她享尽了荣华富贵,却害尽了广大百姓,实在是该骂。” 王满仙道:“你说这些跟你有甚关系?”刘青远道:“关系大了,就因为我娘属羊,所以村里的人都不愿意跟我们往来,只有一位方太太不畏惧传言,我和她儿子同吃同住,她丈夫和我爹也是自小结识,两人常年在外奔波,不是我不告诉你,我是真不知道他们出去干些什么,我长这么大见我爹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略微回忆了一下,又道:“我十四岁的时候家乡巨变,有一群穿蓝色军装的人忽然冲进我家,逼我娘说出我爹的下落,我娘咬死不说,竟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他说得略伤感,王满仙为了顺应他的心情也叹了口气,刘青远又道:“我侥幸活了下来,但是村里的人非常嫌弃我,他们说我爹也死了,都是我娘克的,没人肯收留我,我不得不离开那个村子,当时我年少无知,对天起誓要报此深仇,后来发现完全是痴人说梦,。” 王满仙道:“你又开始跟我套交情嘞?说得好像跟国民党有仇一样,你十四岁那会国民党还没北伐,势力范围有限,就算你说的是实情,这些当兵的也不一定是国民党的。” 刘青远点头道:“我听李叔说过,当年军阀混战,国军出师北伐才统一了中国,就算我现在有报仇之力,却也无从查起了。” 王满仙道:“就算你说的是实情哇,你继续讲。”刘青远道:“后来我流落到了榆林,当时正好是冬天,我一身破衣烂衫饥寒交迫,偷了几个包子差点让打死,幸好碰上了我师父,他收留了我,教我本领,教我认字,像父亲一般待我。” 王满仙道:“那你不跟上你师父好好学本领,出来干甚?”刘青远道:“我师父深晓时事,料定倭寇要犯我河山,所以派我出来救国。” 王满仙轻蔑地说道:“就凭你?”刘青远气道:“你看不起我?”王满仙道:“那我把你留在家里简直是置国家危亡于不顾,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 刘青远道:“我师父的意思是让我找个仁义的队伍,我现在正在找。”王满仙冷哼了一声,道:“说来说去还是跟我套交情,那你觉得我这队伍咋样?” 刘青远道:“我不知道,李叔说好,你也说好,可是陈专员他们却不跟你们好,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后生,光听你们自说自话也难以判断,其实不管是哪头,只要打倭寇我就能加入,这是我出来的目的,至于你们现在谁剿谁我都不关心。” 王满仙点头道:“这句话说的还有点道理,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像探子嘞。”刘青远又道:“所以我留下来不光是让你看看我是不是探子,更重要的是我也想了解了解你们。”王满仙笑道:“你给东胜立了那么大功,你加入国民党你们陈专员肯定一千个同意,为甚还要来找我?” 刘青远道:“我是来送信的啊,我知道李叔对我有了误会,这一来不会顺利,但大丈夫言出必行,答应了就一定得办到。” 王满仙道:“好好好,信你送到嘞,我也看出你不是探子,就不再约束你嘞,你可以回你的客栈去嘞。” 刘青远喜道:“真的?”王满仙点头道:“你现在就可以走。”刘青远忖道:“你以为我会为了澄清自己而继续留着?我却偏偏要走,跟你们待着我还嫌闷呢,达旗就这么大,我回客栈也一样能了解你们。”他起身就走,王满仙还真没拦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包头泰安瞒天过 刘青远刚出门,高二蛋就追了出来,喊道:“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 刘青远道:“是老王让我走的。”高二蛋愣了愣,喃喃道:“原来他不想带你去包头。”他忽然意识到不该说,赶忙道:“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假装没听见啊。”说完赶紧回去了。 刘青远思索了一下,走出几步忽然一闪身钻进了玉米地里,很快就看见梁有才赶了辆骡车来,他朝里喊了一声,王满仙和高二蛋从院里出来坐上车走了。 刘青远想了想,决定也跟去看看,把共产党的底细摸清楚,他回到福拴楼,把葫芦背在了身上,有它们在走遍天下都不怕,他自己只带了一根金条,把剩下的都交给了方青鹿,嘱咐他照顾好张青青,方青鹿要一起走,刘青远说跟踪这事不宜人多,他打探清楚就立刻回来接他们,方青鹿一向唯命是从,只得依言留在树林召。 等他安排完时王满仙他们早走得没影了,刘青远在街上问了个长者,得知包头在北边后,套上骡车找了条路向包头赶去。 赶了一整天,人困骡乏,好在天黑前看到几个蒙古包,刘青远随便找了一家敲门,一个中年汉子打开门,刘青远道:“大哥你好,能借口水喝不?” 那汉子看了看他,笑道:“进来吧。”他说话很生硬,一听就是蒙古族的,在绥远多的是蒙古牧民,刘青远自然也见过不少,他帮刘青远把骡子拴在院里,问道:“你是从哪来的?”刘青远道:“我从达旗来,要去包头。”那汉子一笑,道:“走包头为什么能绕到石拐来?” 刘青远一奇,问道:“我走错了?”那汉子点头道:“错了,包头在我们西边,你绕了一圈。” 刘青远有些头大了,不过这也不怪他,那时候的路极为难寻,都是羊肠小道,跟着走不一定对,不跟又没法走,那时也没有什么辨路的工具,在野外分不清方向实属正常,后来人们经常说走包头绕石拐这句话,用来讥讽别人办事马虎多此一举,最早就是从刘青远这里传出来的。 刘青远在这汉子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吃饱喝足后偷偷放下点钱,又赶着车上路了,这次有那蒙古汉子的指点,他终于到了包头,眼前是一片繁荣景象。 一八五零年黄河码头移至包头南海子后,包头成为西北地区最大的货物集散地和转运码头,人口增长迅猛,一八七一年在当时率兵驻扎在包头的大同总兵马升的主持下,修筑了包头土城,城高丈五,周长十七华里。 辛亥革命时,包头人郭鸿林曾起而响应,不幸失败,被杀害于东河区草市街,一九二三年,平绥铁路通车至包头,包头人口增加到七万余人,一九二六年升为包头县,建国以后持续发展,只用了几十年时间就成了内蒙古第一大城市。 刘青远看着眼前的人潮,一股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当年从老家出来首先就到了洛阳,这种人烟吵闹的感觉很多年都没有感受过了,虽然包头和洛阳古城无法相比,但跟达旗、东胜比起来简直强太多了,听着闹市的声音,有一种回到洛阳的错觉。 刘青远赶着车顺着土街走,首先得找到王满仙他们,他们应该比刘青远早到。 说来也巧,刘青远找到天黑一无所获,猜他们在包头肯定也有联络的地方,就随便找了家平安客栈准备先住下再说,谁知迎面撞见王满仙,王满仙大奇,问道:“你怎么来了?” 王满仙竟然说起了官话,而且他浑身都大变了样,头戴礼帽,身着绸缎,看起来完全像个商人,刘青远笑道:“王叔打扮打扮还真是有模有样。”王满仙左右看了看,笑道:“你这小子,又背着家里人乱跑,到我房间里说吧。” 他拉着刘青远回到一间房里,关上门严厉地问道:“你怎么来包头了?”刘青远笑道:“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王满仙皱眉道:“你跟踪我们?” 刘青远道:“要是跟踪你们就好了,也不至于绕到石拐去。”王满仙更加严厉地说道:“老实交代,你到底为什么来?” 刘青远叹了口气,道:“你说官话我还真不太适应,我跟你说一句老实话吧,我想加入一个仁义的队伍,可我被你们弄得不知道该信谁,所以才跟来的,想跟你们多接触接触。” 王满仙死盯着他,又道:“那你昨天为什么要走?”刘青远道:“我不知道你们要来包头啊,我心想树林召就屁大点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住在你们那里和住在福拴楼没什么分别,谁知我一出门你们紧跟着就走了。” 他说得非常诚恳,王满仙从他眼中看不出半分诡诈,终于缓缓道:“好,我姑且相信你,不过我们还是会调查你的,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刘青远道:“我当然不会多想的。”王满仙终于一笑,道:“跟着我,脑袋就得别到裤腰带里,你可别后悔。”刘青远道:“我正嫌包头不是久留之地,他准备到宁夏去,所以要连夜起草下一步的工作计划,明天一早得交给云泽先生,他匆匆吃了几口就回屋了,刘青远本来还想问问那位云泽先生的事,看他这么着急只好作罢。 吃完后三人都回房间了,高二蛋为了省钱和梁有才住在了一个屋,刘青远倒是乐得自在,一个人住。 夜深时所有人都睡了,唯独王满仙的房里还亮着熠熠的灯光,他披着件单薄的棉袄写得极为专注,只为明天一早能完整地交代给云泽先生。 忽然,大街上传来一片狗叫声,而且似乎越来越近,还夹杂着踏踏的脚步声,大半夜怎么会有人拉着狗在街上乱跑? 王满仙起身推开门一看,客栈老板和伙计已经跑出了门外,他立刻意识到不妙,连忙插住门,转身收拾起所有的秘密材料和文件,划着根火柴把它们付之一炬。 刘青远睡觉轻,也被狗叫声惊醒,他从床上蹦下来,推开窗户向外看去,只见外面街上一群人正急匆匆地朝客栈奔来。 刘青远也感觉不妙,赶忙打开门想去通知其他人,可是已经晚了,他刚走出门就见一群人已经冲了进来,连忙又钻回自己的房里把门插上。 那群人直接冲到了王满仙的房门口,好像知道他住这一间一样,用力敲起了门,王满仙不予理睬,那些人气急,抬腿便向门上踢去,三两下就踢开了,一人喊道:“不许动,黄敬斋,你被捕了。” 接着他们就冲了进去,下面的话听不清了,刘青远的心跳变得异常迅速,他知道共产党人时时危险,却没想到敌人这么凶,谁会想到前一刻还那么寂静安逸,后一刻就灾祸降临? 隔壁的高二蛋和梁有才也被惊醒了,他们听见外面的咆哮声,首先反应就是跑,这是王满仙的命令,发生状况谁也不许逗留,能跑一个算一个。 刘青远正在屋里徘徊,忽然有人在外面敲窗户,打开窗子一看是高二蛋,旁边还有梁有才,高二蛋轻声道:“快走。”刘青远急忙翻窗而出。 脚刚着地,巷口忽然有人喝道:“什么人?”三人同时大惊,高二蛋撒腿就跑,二人连忙跟上,后面人也边喊边追来。 转过两条街,钻进了一处暗巷里,看见一个破屋,高二蛋道:“你们先藏起来,我去把他们引开。”梁有才急道:“不行,万一…”高二蛋打断他道:“别说了,不然都跑不了,我甩开他们以后,到平安客栈跟你们汇合。”他说完就继续向前跑去,梁有才叹了口气,跟刘青远钻进破屋里藏好。 月亮已经快落下去了,夜色漆黑,后面的追兵根本没看出他们有几人,看见高二蛋的身影就全部追去,果然都被他引开了。 梁有才终于松了口气,从藏身处出来,说道:“太他妈奇怪嘞,咱们行踪这么隐秘,为甚还能让发现?” 刘青远道:“我也不知道啊,王叔怎么办?”梁有才道:“肯定被抓起来嘞,咱们先回平安客栈,等二蛋回来一起想办法。” 他们边走边回头看,敌人果然没追来,很快就到了平安客栈,此时客栈里早没有半点灯光了,他们强行敲开门,给了老板一个大洋,说一会还有人来,那老板乐得嘴都合不拢,亲自给他们烧了壶茶,他们谨慎地把灯熄了,坐在堂里焦急地等着。 等了一个时辰,眼看天都快亮了,二蛋还没回来,那客栈老板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梁有才急得直跺脚,刘青远起身走到门口向路口张望,又过了盏茶时分,忽然看见一个人一瘸一拐的走来,很快就走近了,真的是高二蛋。 高二蛋走得很辛苦,他的腿好像受伤了,刘青远迎上去扶着他回来,只见他的脸上也擦伤了好几处,刘青远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高二蛋道:“没事,我跑得太快了,摔了一跤。” 他看了眼梁有才,把客栈老板叫醒,道:“给我们弄个房间吧。”客栈老板连忙领着三人进了一间空客房。 高二蛋关上房门,小心翼翼地听了听外面,确定没人偷听后,看着刘青远说道:“王先生刚说要离开包头就立刻被捕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梁有才点头道:“是够奇怪的,刘青远,你昨天晚上在外面甚也没发现?”刘青远道:“没有啊,昨晚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我等云泽先生走了才回来的。” 高二蛋道:“国民党如果是一直监视我们的话,断然不会突然抓人,肯定是听到王先生要走才不得不行动的,也就是说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 梁有才拍案道:“高二哥说的对,刘青远,我这半天什么也没说就是怕你跑了,现在高二哥回来嘞,我就好好问问你,知道王先生要走的只有咱们四个人,昨晚我俩始终在一起,王先生不可能自己出卖自己,叛徒不是你是谁?” 刘青远道:“我是叛徒?你怎么知道王叔没有告诉那个云泽先生要走的事?”梁有才喝道:“你敢怀疑云泽先生?他是老党员,绝对不可能出卖王先生。” 刘青远哼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叛徒?我还怀疑你是叛徒呢,我跟了王叔半年了,如果我是叛徒早就动手了,还用等到现在?你们不想想怎么救王叔,却只顾在这里质问我,是想怎样?” 梁有才道:“我们自然会救他,用不着你这个叛徒在这里假惺惺的,我一直就没信任过你,只有王先生被你蒙蔽嘞。”他知道刘青远狡猾,左右看了看没找到绳子,解下了自己的腰带,高二蛋道:“让我来,你抓住他。”梁有才一把抱住刘青远,把他强按在椅子上,刘青远没有反抗,任由他们绑住自己。 高二蛋用梁有才的腰带把刘青远的双腿跟椅子腿绑住,又用自己的腰带把刘青远的胳膊反绑在椅背上,道:“你这个叛徒,我们不会饶了你的,共产党对叛徒向来不会手下留情,你等着接受制裁吧。” 梁有才道:“不要跟他废话嘞,云泽先生一早还要去泰安客栈,咱们得去拦住他,我怕国民党在泰安留下眼线,别把云泽先生也抓起来。” 高二蛋点头道:“好,咱们一起去。”梁有才点了点头,从被子上扯了一大块破布塞到刘青远嘴里,又拿起枕巾把刘青远的嘴和鼻子裹住,防止他把破布完就转过身去,却猛然听见远处有吆喝声传来,追兵已至,无奈只好返身回来,不由分说就抢了进去,迅速把门闭上。 梁有雅喊道:“谁让你进来的?”刘青远“嘘”了一声,道:“外面有人追我,你就说没看见我。” 梁有雅叉起腰,道:“我凭甚帮你?”刘青远见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又想到她是梁有才的妹妹,她哥追来,她肯定会告诉她哥,怎么可能帮自己?看来得吓吓她,刘青远一闪身跳进骡圈,道:“我身上有毒药,你不帮的话我就把你们家骡子全毒死,把你弟弟梁有福逮起来,天天给人家提鞋。”他四下一扫,见料槽里还算干净,躺了进去。 梁有雅大惊,她家除了种地外,就靠这点骡子糊口,把骡子看得比人也重要,她走到骡圈边,见刘青远躺到了料槽里,道:“二蛋哥说的对,你果然不是个好人。” 刘青远道:“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你必须把追我的人打发走,你要是敢说出来,我把骡子毒死翻墙就走,他们还是追不上我,你的一句话决定骡子的死活。”他想万一梁有雅什么也不顾把他招出来,他也只能赶紧翻墙走。 梁有雅虽气,却也无可奈何,正在这时门又响了,梁有雅只好去开门,没想到敲门的竟然是她哥梁有才,梁有才问道:“小雅,你看见从树林召跑过来的一个人没?” 梁有雅大急,这可怎么办?说出来吧,怕刘青远真把骡子毒死,不说吧,万一刘青远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放走他岂不是犯了大错?到底是姑娘家,最终还是觉得自家骡子重要,而且她又一想,如果刘青远真的毒死骡子,恐怕梁有才也会怪她,她爹也饶不了她。 梁有才见梁有雅发呆,往院子里扫了扫,又道:“小雅,你发什么愣,到底看见没?”梁有雅这才道:“没…没看见。”梁有才一拍大腿,道:“灰小子跑得真快,咱们继续追。” 几人走远后,梁有雅喊道:“他们走远嘞,你出来哇。”刘青远这才从料槽里出来,梁有雅问道:“他们为什么追你?”刘青远一边清理身上的草一边道:“他们是大坏人。” 梁有雅轻哼道:“快不要胡说嘞,坏人抓你一个大男人干甚?我看八成是他们抓你这个坏人还差不多。” 刘青远气道:“你这小姑娘,我长得就这么像坏人?”梁有雅道:“哪个坏人会把自己是坏人写在脸上?再说你就算写上我也不识字,好人反正不会往死毒人家的骡子。”原来她不识字,难怪当天刘青远介绍自己是青天大老爷的青时她没笑,原来是压根不懂。 刘青远又道:“就算我是坏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么善良个小姑娘,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害我吧?” 梁有雅道:“一口一个小姑娘,好像你七老八十了一样,好人当然得救,但是坏人还是让抓住好。” 刘青远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梁有雅哼道:“你以为我想?我是担心我们家骡子,你的命可没有我们家骡子重要。”刘青远气道:“你…”他头回碰见能让自己说不出话的女子,这个梁有雅可比花阿美伶牙俐齿多了。 见刘青远气急,梁有雅忽然意识到他是坏人,吓得缩了缩,怯懦道:“你想干甚?我告诉你,我爹就在房后的地里面干活,我喊一声他就能回来。” 刘青远笑道:“冬天在地里能干什么?再说你爹要是真在房后,刚才那么多人大吵大闹的,他能听不见?能不回来看一眼?” 梁有雅愣了愣,又道:“我…我兄弟去挑水嘞,马上就回来。”刘青远又笑道:“你兄弟比我矮一头,而且那么瘦弱,能是我的对手?”梁有雅吓得直往后退,这才后悔刚才没说出来,道:“我们两个人还打不过你一个?” 刘青远哈哈大笑,梁有雅退到门口,抄起了一把锹防身,刘青远顿时笑不出了,他想起和花阿美认识的过程,不禁苦笑,自己竟然又以坏人的形象认识了一个姑娘,这到底是中了什么恶咒? 梁有雅将锹竖在身前,道:“你别过来,过来我一锹拍死你。”刘青远忙道:“你别冲动,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这就走还不行?”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赶车的声音,有人喊道:“小雅,开门。”梁有雅一听是她爹的声音,脸上一喜,连忙打开门,梁父赶着骡车从大门外进来,车上拉着一车木头,那时穷人烧不起炭,冬天到了都会砍些树搬回家当柴火。 刘青远见状,迎了上去,道:“梁叔,你可算回来了,你女儿要拿锹拍我。”梁有雅瞪他一眼,梁父打量了一下刘青远,道:“这个小伙子好眼熟,你是不是夏天在我们家买过骡子?” 刘青远道:“梁叔好记性啊,那是四五月份的事了,当时你还让有福送了一个租车的姑娘去东胜。”梁父一拍脑袋,道:“对对对,我想起来嘞,你今天来又有甚事?”刘青远道:“没事没事,我就是路过进来坐一坐。”他本打算走,可又一想此时出去外面万一梁有才他们没走远,还得逃命,不如就在他家多待片刻,他一看车上的木头,道:“我帮你卸车,放哪里?” 他搬起一根木头,梁父虽然奇怪,却也不好阻止,指了指柴房道:“那间是柴房,放在地上就行嘞。”刘青远抱着木头就向柴房搬去。 梁有雅也从车上拿起几根细木棍跟在刘青远后面,道:“你别以为帮我们干活就是好人。”刘青远笑道:“坏人就不能帮你干活?”梁父听见他们的对话,呵斥道:“小雅,你咋跟人家说话了?这么大女女嘞,别动不动就跟人吵嘴。”梁有雅不服气地噘起了嘴。 很快就卸完了车,梁父找了条毛巾让刘青远擦汗,问道:“你叫甚?”梁有雅抢道:“他说他叫刘青远,青是青天大老爷的青,远是绥远的远。”刘青远笑道:“当天我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小雅还记得。” 梁有雅啐道:“谁让你叫我小雅的?”梁父斥道:“小雅!”梁有雅道:“爹,他不是好人,是被我哥他们一路从树林召追过来的,刚才他藏在咱们家骡圈里面,不让我说见过他,不然就往死毒骡子,你说他是好人?他肯定是来害我哥的。” 梁父一奇,看向刘青远,刘青远道:“梁叔,我跟您儿子闹了点误会,当时他们追得急,我怕您闺女帮您儿子抓我,所以才吓了吓她,我身上并没有毒药,您可以搜一搜。”梁有雅道:“早知道没有毒药,我就让我哥把你逮起来嘞。” 梁父道:“小雅,有点女娃娃样,你哥他们的事咱们闹不懂,既然当时没说,现在还说甚了?”他四下看了看,问道:“有福去哪嘞?”梁有雅奇道:“他说去挑一担水,但是走了快半个时辰嘞。”梁父道:“你去井边看一看。”梁有雅“哦”了一声出去了,临走还不忘瞪刘青远一眼。 梁父道:“小雅让我惯坏嘞,你不要放在心上。”刘青远摇头道:“没有没有,你女儿挺可爱的。”梁父又问道:“你多大年纪,家住哪里?跟有才闹什么误会嘞?” 刘青远想了想,道:“我二十三,家住在梁外(本地人称树林召周边为滩上,因为这里一马平川,地势格外平坦,太平山等地被滩上的人称为南梁外,因为山梁过去还是山梁,前面刘青远刚出山的时候就见识过了。),你儿子误会我骗了他,追了我好久,要不是小雅,我就没处躲了。” 梁父奇道:“据我所知梁外人不多,而且都挺穷的,但是我看你也不像个穷人,你连此地话也不说,应该是从外地搬来的。”刘青远笑道:“梁叔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是外地人。” 正说着,就听外面梁有雅大呼小叫地跑进来,到了院里却大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话来,梁父问道:“出甚事嘞?”梁有雅断断续续说道:“有福…有福…不见嘞。”梁父急忙奔出大门,刘青远也跟了出去。 向南走出不远看见口井,只见两只木桶乱扔在井边,桶里的水全撒了,地上除了水印还有明显挣扎的痕迹,像是打过一架。 刘青远仔细看地上,有一道划痕延伸向远处,刘青远和梁父跟着这道划痕一直走,不久后看见了一只鞋,梁父认出是梁有福的,看来这道划痕是别人拖着梁有福留下的,又走了不远,地上多了一道车踪,轮胎印很宽,是汽车的踪迹,划痕在车旁不见了。 梁父大急,刘青远道:“梁叔你别急,我跟着车踪看看去哪了,你在周围好好找找,找不见的话就回家去,保护好小雅。”梁父点了点头,刘青远回去套了辆车,给了梁有雅一个大洋的租车钱,叫她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梁有雅虽然不服气,却也不敢出来,刘青远跟着车踪一路追去,地上人踪不少,车踪却仅此一道,那时没有油路,所以极好追踪,刘青远心想这到底是一辆什么样的车?是什么人绑架一个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穷途末路难自说 刘青远一路追踪,完全忘了前一刻自己还是个被追的人,幸好这一路没碰上梁有才他们,转眼天就黑了,刘青远借着月光继续赶路,不久后上了座桥,桥下是条大江,过桥之后路变硬了,好在路两边土虚,车子如果离路的话可以看见,不至于跟丢,向南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就进了一个镇子。 镇里死一般寂静,刘青远把詹清白它们全放出去找车,他自己则去敲镇里人家的门,想问问看有没有人见过一辆车。 镇子和树林召差不多大,此时竟然没有一家有亮光,而且奇怪的是大多数人家都从外锁着,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没锁,刘青远上前敲门,却没人给开,刘青远用力一推,门竟然开了。 刘青远划着火柴,只见屋里很凌乱,旧衣服和碗盘碎片扔了一地,没有一件贵重的东西,烛台上的蜡烛还剩下半根,桌上也没有落灰,显然是刚搬走不久,而且走得很匆忙。 刘青远又出来寻找,很快又找到一家没锁的,他用力一推门,里面竟然用棍是土匪干的,但也没见来要钱。” 这时詹清晰从外面进来,说道:“车找到了,停在西边五六里的一个寨子里。”刘青远问道:“寨子里什么情况?”詹清晰道:“不知道,老白进去了,让我先过来给你说一声。” 刘青远转身就走,身后老头忽然喊道:“英雄,你等等。”他把小女孩从炕上抱下来,让她跪下,道:“英雄,求你看看我儿子在不在那里,他丢了四五天嘞,我老汉给你磕头。” 他腿一弯就要跪下,刘青远急忙扶住他,道:“使不得,我过去摸摸情况,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弟弟说不定也在里面,我一定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老头哭道:“多谢多谢。” 刘青远跟着詹清晰一路向西,很快就看见了它说的寨子,只见那寨子四面都是山坡,显得极为隐蔽,刘青远找了个地方藏起来观察,那寨子周围用铁丝网围着,足有两亩地大,里面搭着四五个简易的木屋,那辆大汽车就停在当院,寨子北边有个大门,门口有四个拿枪的把守,天气冷,他们生了堆火聚在一起取暖,四人都穿的一身黑色衣服,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詹清晰朝那边喊了句鬼话,在人类听来就像是刮风的声音,詹清白听见后飘了过来,刘青远迫不及待地问道:“里边是什么情况?”詹清白摇了摇头道:“太惨了,满屋子全是惨叫声,里面有几个大夫折磨活人玩,抽他们的血,把他们开膛破肚。” 刘青远皱了皱眉,又道:“人多不多?”詹清白道:“东边第一间房里关着新抓来的人,大概有十几个,都被他们用绳子捆着,第二间就是他们动手的地方,一共有七八个大夫,边玩弄边哈哈大笑,好像很享受,还在本子上记东西,不过他们写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根本不是汉字,剩下这几间都是他们吃饭睡觉的地方,里面还藏着二十多个他们的人,每人都有枪。”刘青远又问道:“有福在不在?”詹清白点头道:“就在东边第一间房里。” 刘青远仔细看了看,让詹清白挡着自己过去倒是容易,只是那门锁着,救有福他们出来就难了,他们人多势众,自己一个人绝对不能贸然动手,被他们抓住肯定也得开膛破肚,他们既然有那么多人,说明这是一个团伙,没准有什么大的来头,要想救人必须找到国军或者红军这样有武装的队伍才行,现在首先得摸清他们的底细,不管是什么人,拿活人寻开心绝非善类,必须把所有人都救出来。 刘青远让詹清晰留下继续监视,暗中保护着有福,他又回到了平南,其时夜已经深了,刘青远没有再乱敲别人家门,到那老头家住下,只等明天起来多找几个人再作调查,那老头今天七十多岁,竟浑然不知那个寨子。 第二天一早,刘青远来到外面,只见街上冷冷清清的,连一个走动的人也没有,仅有的一间茶馆也闭着门,幸好老头说茶馆里有人,刘青远走到茶馆敲门,店伙计把门打开一半,将刘青远放到里面又赶紧关上。 刘青远坐到一张桌旁,喊道:“来壶茶。”伙计应了一声很快就提了出来,刘青远接过茶壶,问道:“小二,你在平南多久了?” 那伙计道:“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没离开过。”刘青远又道:“那你知道西边有个寨子不?”那伙计摇了摇头,柜台里边的中年人说道:“我知道,那是今年夏天一伙生人来盖的,你问这干甚。” 刘青远道:“我昨天去看过,最近丢的人好像全在那里。”那中年掌柜的大惊,道:“真的?”刘青远道:“千真万确,只是门口有拿枪的把守,我进不去。” 那掌柜的打量了一下刘青远,道:“这位客官相貌不凡,难道是国军的救星到嘞?”刘青远道:“救星谈不上,不过我的一个朋友也让抓了,我必须得救他。” 他没说自己是不是国军的,那掌柜的以为猜对了,喜道:“那真是太好嘞,我们也去过那个地方,只是看见拿枪的就没敢靠近,既然救星来到,肯定能救出人,需要配合尽管指挥,我们虽然打不了仗,但跑跑腿还是没问题。” 这时外面忽然有人砸门,店伙计赶忙去看,还没等他走到门口,门就被硬生生地踢开了,一个人骂道:“大白天把庙门(脏话,意思是骂人家住的是庙)关住作甚?” 接着他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三人坐到一张桌旁,一人道:“拿点吃的出来,饿死嘞。” 他的声音格外耳熟,刘青远侧目一看,顿时一惊,竟然是大土匪杨猴小的喽啰王麻子,只是旁边的两个人却不是他的老伙伴张三和李四,自从傅作义开始剿匪以后,很久没听见过杨猴小的消息了,刘青远还以为他们从善了,此时怎么会出现在这小镇呢,难道跟那个寨子有关系?那不会真是他们的藏身之处吧? 上次东胜交手已经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刘青远让他享受了一场焚烧礼,他想必对刘青远怀恨在心,真是冤家路窄,刘青远放下茶钱,把头一低起身就走,幸好他离门不远,走了三步就出去了。 谁知王麻子竟然认出他了,在后面喊了一声,刘青远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出门,王麻子追出来,一把扯住了刘青远的后领。 刘青远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说道:“这位朋友大白天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王麻子哼道:“故人跟你打招呼,你理也不理成何体统?” 刘青远还是不看他,道:“在下初到宝地,你恐怕是认错人了。”王麻子用力将他转过来,道:“你把我头发燎得三个月才长起来,我就算认错我老子也认不错你。” 刘青远只好苦笑道:“麻子哥抬举小弟了,怎敢跟令尊相提并论?”王麻子上手捧着刘青远的脸,道:“想死哥哥嘞,让哥哥好好亲近亲近。”他手上用力揉搓,把刘青远的脸挤得生疼,刘青远用力推开他的手,王麻子一笑,扯着刘青远的衣服硬生生把他拉回了客栈。 刘青远边挣脱边道:“麻子哥,咱们并不熟,就不必亲近了吧?”王麻子道:“你这话说得哥哥好伤心呀,让你张三哥哥、李四哥哥、杨大哥听见更伤心。” 他把刘青远按在长凳一头,自己坐在另一头,像是生怕刘青远跑了一般,紧紧拉着刘青远的手,又道:“杨大哥想你想得五个月都没睡好觉,可惜就是找不见你人,今天我这趟平南可是没白来,跟我回山寨,让杨大哥高兴高兴。” 刘青远试探地问道:“你们是住在西边的寨子里么?”王麻子摇头道:“什么鬼寨子,这穷地方哥哥们能看上?哥哥带你上仙人山。” 刘青远吁了口气,土匪虽然可恨,却也不至于拿活人来玩耍,想起那个寨子,刘青远眼睛一亮,问道:“仙人山远么?”王麻子道:“不远,你等哥哥吃上两口,中午保证让你见到杨大哥。” 刘青远忽然转忧为喜,自己不是要找武装队伍来救人么?国军远在几十里外,最近的也在包头,来去一趟太费时间,何况以自己的身份请不请得动还两说,树林召虽然有几个警察,却也派不上大用场,况且回树林召他还怕让梁有才发现,别弄得警察没找到,自己还让抓起来,那就得不偿失了,现在可好,还没等他开始发愁,武装队伍就自己找上门来了,不过这队伍能不能利用还两说,他知道杨匪恨他,这一去搞不好就得丧命,吉也好凶也罢,反正现在被王麻子揪住已然走不了了,要想活命只能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了,他见过杨猴小一面,感觉杨猴小看中了他的才干,到了山上可得撒个好慌。 吃了二斤牛肉,一人喝了一碗酒,王麻子赶紧动身,刘青远被王麻子横架在马上,说不出的难受,王麻子一拍马股,三匹健马绝尘而去。 一路向南,走了二十多里便看见一座小山,王麻子直接骑马上山,山路很缓,不时有藏在暗处的探子吹哨为号,倒是颇具些匪盗的做派。 很快就上了山,山上是一大片空地,北边建着一片庄院,西边是处断崖,庄院看起来并不气派,而且看墙壁应该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刘青远以为土匪都选易守难攻的险地居住,没想到他们竟然住在平原上,这座山四周空旷,却是易攻难守的,多半是他们临时抢的落脚处。 王麻子把刘青远扔在地上,让跟他回来的两个人看着,他自己先进去打报告去了,很快,一个小兵出来让带刘青远进去,二人这才将刘青远押进一间大屋里,只见杨猴小端然坐在正上方,两边坐着十几个他的心腹,王麻子站在下首。 看见杨猴小,刘青远忽然放声大哭,杨猴小奇道:“我还没说话你嚎甚了,怕我杀你?”刘青远抽噎道:“青远走投…无路,求大哥收留。” 杨猴小笑道:“你不是叫牛马大么?想当初在东胜混得风生水起,带了一个营的正牌国军打死我几十个弟兄,你能走投无路?” 刘青远想抹泪,可是一滴也没挤出来,只好装腔作势地擦了擦,又道:“我叫刘青远,不叫牛马大,当日无意冒犯大哥,还请大哥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个小老百姓,怎么能带动正牌国军?他们都是由东胜的陈专员指挥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去仅仅是为了救我媳妇。” 杨猴小冷哼道:“你当我傻?没有你他们能找见我们?”刘青远连忙道:“那是他们跟踪我的,我当时救媳妇心切才没发现。”旁边一人道:“一个营的人跟着你你能发现不了?他们一人迈一步地就得抖三抖。” 刘青远道:“他们哪能全跟上来啊?只派了一个腿快的人跟着我,到地方以后他回去汇报,剩下的人才来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躲过各位好汉的岗哨。”杨猴小仔细想了想,当日确实没见他跟国民党如何配合,就看见他扛上媳妇跑了,道:“那你咋就走投无路嘞?” 见他改问别的,刘青远知道这件事混过去了,剩下的就好编了,他眼睛滴溜溜一转,道:“大哥有所不知,东胜我住的那间客栈的老板李老汉,上次张三哥哥他们也见过的,可了不得,他居然是共产党。” 杨猴小一奇,道:“共产党?我听说过,他们是我们匪中的榜样,国民党撅死(费很大劲)也剿不动。”刘青远道:“对呀,我起先不知道,竟然帮李老汉去送信,也怪弟弟我点太背,让国民党的人给发现了,您也知道他们两家正在打仗,他们不但抢走了信,还非说我是共产党,弟弟我是百口莫辩,怎么解释也没人听,无缘无故地被他们关进了大牢,说要给我用大刑逼供,弟弟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如今可不是走投无路么?” 杨猴小道:“既然是因为共产党被抓的,那你去投奔他们不就行嘞?”刘青远叹道:“唉,小弟当天千不该万不该在东胜帮警察对付哥哥们,那个李老汉知道这事,我找到他们,他们非说我是故意把信交给国民党的,说我是国民党的探子,他们也要抓我,有个主事的姓王,他下令把我软禁在树林召的一个破院子里,给我吃给我住,就是不让走,弟弟我岂能受这气?**虽然厉害,却远不如咱们的队伍,能吃香喝辣,大哥在东胜能摆出空城计,足见高明,倘若我们能联起手来,将来赶超**,推翻国民政府不在话下。” 这些话真真假假,都是刘青远来的路上想好的,把杨猴小唬得一愣,道:“你的意思是国民党不要你,共产党也不要你?”刘青远道:“不是不要我,是他们都要抓我,我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平白无故地飞来横祸,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啊。” 杨猴小看了看旁边的心腹,一人道:“大哥,我看他没说一句实话,共产党是干甚的?那是提上脑袋闹革命的,平时行动比咱们小心多嘞,能随随便便让一个不信任的人去送信?” 刘青远忙道:“这位哥哥说的是,我被软禁以后听他们跟我说了,他们看中了我的才干,却拿不准我是哪头的,所以用那封信来试我,那信并不是什么机密文件,里面写的全是什么共产主义好、反对剥削、反对压迫之类他们的术语,我如果能送到他说的人手里他们就相信我了,万一送到国民党手里也无关紧要,他们就能认清我,可惜的是我办砸了。”跟王满仙的这几个月他倒是也学会了一些名词,蒙这些土匪绰绰有余。 那人无话可说了,旁边一人道:“你能从共产党手里逃走我信,他们一般不抓人,抓住也会好好对待,正如你所说的软禁,但国民党的大牢那可是铜墙铁壁,你能轻易逃走?” 刘青远笑着踱了两步,随手拔开腰间的葫芦盖,刚才进来时土匪们把他全身都搜过,唯独没人注意这个葫芦,刘青远一笑,道:“铜墙铁壁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咱们山上里三层外三层都有人把守,我也能轻易逃走。” 那人轻蔑地笑道:“你逃一个我看看。”刘青远心想跟你讲道理还不如吓倒你,于是走到一堵墙边,道:“我数三二一就能逃走。”众人同时大笑,走到门口窗口说不定还有人相信你能以极快的身法从这间屋子里出去,可外面都是人,就算出了屋子也无论如何出不了庄院,站在墙边能怎样?刘青远一一扫视了他们一遍,缓缓地数了个三二一,随即消失在人们眼前。 众人同时大惊,杨猴小连忙喊人看看是不是出去了,但是并没有,杨猴小奇怪地走向刘青远消失的位置,脚下忽然踩到个东西,刘青远喊道:“大哥,你踩到我了。”杨猴小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后退一步,刘青远又现出身来,道:“当日我就是这样逃走的,他们看不见我就打开门来检查,我就从门上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杨猴小道:“难道这是传说中的障眼法?”刘青远也想不到其他说法,点头道:“正是,弟弟自幼命苦,十几岁就失去了爹娘,流落街头险些饿死,幸好遇到一个游方术士收留了我,他抚养我长大,还把他的本事教给我,我平时不愿意卖弄,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各位哥哥替弟弟保密。”他编的都跟实际情况差不多,这样既好编又好骗。 刚才还就杨猴小一人被他唬得一愣,现在其他人也都被他唬得愣住了,杨猴小道:“我说那天我派了十几个人在五六里外就开始放上哨嘞,你竟然能悄悄进来差点把人救走,原来是这样来的。” 刘青远道:“后来不是一样被大哥发现了么?”杨猴小道:“有点意思,哥哥留下你嘞。”他一扭头,又道:“王麻子,你把他带到客房,让他洗漱洗漱,再吩咐厨房炖上一大锅肉,晚上咱们好好喝一顿。” 王麻子应声是走了过来,他的态度变恭敬了,还拱手说了个请字,刘青远微微一笑跟着出来,看来杨猴小是信了。 绕过这个屋,忽听里面杨猴小问道:“你们觉得这个人能留不能留?”刘青远现在耳目极健,听得分明,他想听听下面的话,就假装脚疼坐在地上揉脚,王麻子站在旁边等着,一句也没催。 一人道:“我觉得能,就算他说的全是假话,能编出这么一套来足以说明他人精嘴利,而且他还会障眼法,有了这种人在咱队伍里,不管傅作义将来是追剿还是收编,咱都有实力跟他较量嘞。” 又一人道:“我认为必须留,他有这么大本事,不给国民政府效力,也不给共产党谋事,老天把他送上仙人山,咱们今天如果不留他,万一哪天跑到国民党那里,以他的本事当个团长师长不在话下,到时候他率兵来剿咱们,那是灾难。” 刘青远一笑,这也太抬举他了,王麻子问道:“你笑甚了?”刘青远忙道:“没什么,我脚不疼了,走吧。”他刚站起身,忽听屋里又一人说道:“我看不如杀了算嘞,大哥,你别忘了咱们在东胜吃的亏,这个人太狡猾,嘴溜得像说书的一样,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害。” 刘青远大惊,正待侧耳细听,屋里忽然寂然无声了,王麻子问道:“你咋还不走?”刘青远看了看他,喃喃道:“老白你听一听,老白你听一听,老白你听一听。”王麻子奇道:“你念经了?”刘青远只好跟着他继续走,走出几步还是听不见屋里说话,又喃喃道:“老白你听见没,老白你听见没?”可跟前什么反应也没有,刘青远大急,心里担忧起来。 王麻子把他送到一间房,叫了个兄弟去给他端来盆水,刘青远把他推到门外,说洗脸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王麻子只好在外面等。 刘青远把门关上,悄声说道:“谁在谁在?”红儿现身出来,刘青远问道:“你爹呢?”红儿道:“他留在刚才的屋子里没出来。”刘青远这才吁了口气,叫詹清晰在屋外放风,情况不对好赶紧跑,不过此时他还能跑得了? 过了约一个时辰,有人来接刘青远,刘青远跟着回到刚才的大屋里,只见屋里已经用几张小桌拼了一张大桌子,足有一丈长,杨猴小亲自过来将刘青远引到二座,他自己回到了上首,刘青远有些受宠若惊,道:“各位哥哥都在,弟弟岂敢造次?” 旁边一人道:“大哥说嘞,以后他老大你老二,我们都得听你的。”刘青远心头一紧,刚才最后听见他们说的是要害自己,现在突然又这么待他,莫非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詹清白也没有回来跟他说明情况,看来还是得小心行事,他抱拳道:“那弟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坐到了二座上。 杨猴小端起碗,道:“来,大家都把酒端起来。”众人连忙端酒,刘青远见面前有一碗酒,也端了起来,杨猴小又道:“今天青远兄弟上山来,咱们这仙人山上蓬荜生辉,大家干了这一碗,以后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仰脖“咕”地一声就把一碗酒喝了,果然是草莽风范。 见他喝了,刘青远说声:“干。”也把碗举到了嘴边,忽然发现众人都在盯着他看,心里顿时有点发毛,难道不该他先喝?他赶紧又把碗拿开,对面一人忙道:“干。”说完也喝了,众人相继把酒喝掉,又都看向刘青远,刘青远再次把碗举到嘴边,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臂有些发麻,这种感觉他在三寸谷中经历过,詹清白把他从鳄鱼群中救出来时曾跟他开玩笑控制他的手一挥一挥,当时他的胳膊和腿都是这种感觉,难道是詹清白要附体? 刘青远还没及想,他的胳膊竟然不由自主地扬了出去,事出突然,对面那个人猝不及防之下,满满的一碗酒全都泼在了他脸上,刘青远心里大慌,心想老白你怎么害我,被泼那人尖叫一声,骂道:“操你妈。”他顾不得再骂,揪起衣袖疯狂地抹着脸上的酒,抹了几把之后发现抹不干净,惨叫着冲了出去。 一碗酒怎能把他泼成这样?刘青远看了看手里的空碗,再一看杨猴小等人不但不生气,脸上的表情反而很不安,这才发现跑出去这人的声音正是方才出主意说把他杀了算了的那个,刘青远冷哼一声,道:“看来这碗酒不该我喝。” 杨猴小跟几人互看一眼,心想难道他知道酒里有毒?他们不了解江湖术士到底会些什么,可能他的确是有这个能力,杨猴小喝道:“这碗酒谁倒的?拉出去毙了。”刘青远道:“不必不必,撒了碗酒而已,我都闻到酒香了,请大哥给我换个碗,再来一碗。” 杨猴小看了旁边小喽啰一眼,喝道:“还不快给换?”那小喽啰连忙拿了个干净的碗过来,端起坛子又倒了一碗,刘青远端起酒,詹清白这次没来拉,刘青远也学杨猴小一口喝干,赞道:“好酒好酒。” 杨猴小急于转移话题,笑道:“前几天有一个兄弟在平南失踪嘞,我就派王麻子去打探消息,没想到带回个你来,看来这是你我兄弟的缘分,来,哥哥跟你喝一碗。”他把碗一举,早有小喽啰给倒满了酒,刘青远心想难怪会在平南遇见王麻子,原来他们的人也被那些人抓了,遂道:“我知道那位兄弟的下落,小弟有个不情之请,求大哥救我媳妇。” 杨猴小笑道:“你媳妇又让土匪抢嘞?不是哥哥说你,老古人说丑是家中宝,尤其这年头地主、军官、土匪、日本人都好色,平民哪个也得罪不起,娶媳妇更得挑丑的,越丑越安全,你点背摊上个漂亮媳妇,就应该把她锁在家里头,让她一心一意给你生娃娃。” 刘青远道:“不是土匪,是国民党的大兵,我逃走以后带着媳妇躲到平南,心想可以快活两天,没想到国民党还能找来,不由分说就抓了我媳妇,还抓了平南的好多人,咱们丢的那个兄弟也肯定是被他们抓的,就关在平南镇西边的小寨子里,他们在里面拿活人寻开心,开膛破肚,如果大哥你能救出我媳妇,小弟今生愿鞍前马后陪伴大哥左右,与大哥共进退。”哄人就要把他哄得晕一点,刘青远知道土匪恨国军,与其说那寨子不知底细,还不如就说是国军,让他们生恨意,这样不用怎么求他们也愿意去,何况他们自己的人也不见了。 谁知杨猴小却皱起了眉,道:“弟弟,不是哥哥不答应你,现在和过去不一样嘞,绥远换了个硬人当主席,傅作义一上任就开始剿匪,哥哥我现在可不敢公然犯事,他们现在一心搞我王英大哥,还没想起我来,此时出动岂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刘青远道:“大哥你可以派几个人去平南打探打探,那寨子里就二十几个人,轻轻松松就能打下来,你有几千铁骑,连区区二十人也怕得不敢动么?” 刘青远深知请将不如激将,可杨猴小却还是摇头,刘青远想了想,又道:“弟弟给你出个点子,我们可以打着**的名义去,事成之后在现场留下字迹,只要不留活口就没人知道,就算有活口也不认识咱,让他们两家互掐。”当地百姓并不太了解共产党,这么做正好也能替共产党扬名。 杨猴小拍腿笑道:“这个主意倒是可以的,行,哥哥答应你嘞,今天先吃饱喝足,明天我亲自带兵去救你媳妇。”刘青远喜道:“多谢大哥。” 酒足饭饱,刘青远被人送回了客房,他把送他回来的人打发走,詹清白终于现身出来,刘青远道:“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就把那碗酒喝了。”詹清白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 刘青远刚才多喝了几碗酒,眼神有些模糊,他左右晃了晃,发现詹清白现身的时候和人一样,并不能透过它的身体看见它身后的东西,突发奇想道:“我有一个疑问,你站在我前面别人就看不见我了,是不是只要你后面有东西就都看不见?” 詹清白道:“瞎说,那我往地上一躺成什么了,无底洞?”刘青远奇道:“难道不是?”詹清白道:“当然不是,我们得发功,要挡的东西薄厚不一样,发的功力也不一样,最多也就能挡个两三尺厚。” 刘青远道:“那你站在墙边发功,是不是就把墙挡了,我能看见墙那边的东西?”詹清白愣了愣,道:“好像是。”刘青远一喜,又道:“而墙那边的人却看不回来,因为你在里边。” 詹清白道:“我可以试试,你这小子开发了我们好多用途啊,以前哪有过这种事?”刘青远笑道:“事在人为而已,那我越发无敌了,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惹上我就是惹上鬼了。” 詹清白走到门边,试着发起了功,门上果然现出一个洞来,跟詹清白的身形一模一样,刘青远能够看见外面的月光,伸手一摸却是门板,赞道:“妙啊,以后绝对有大用处。” 第二天下午,杨猴小召集了小兵一百,骑着马浩浩荡荡地向平南赶去,约莫黄昏时赶到了平南,他们将马拴好,步行来到寨子近处,今晚月光极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寨子,杨猴小先让所有人在坡前隐蔽好,他则带着刘青远及几个心腹在一边商量攻打的方法。 刘青远把当天詹清白介绍里面情况的话复述了一遍,杨猴小道:“别看这么小个寨子,其实也不好打,要往进冲首先得打死看门狗,这样一来其他人肯定会藏在里面不出来,等咱们现身以后放黑枪,我虽然没看见他们的武器,但国民党的装备肯定差不了。” 刘青远道:“不急着冲进去,敌暗我明,冲出去非吃亏不可,咱们先打死守卫,他们死了人肯定比咱们着急,只要有人敢露头就给他一枪。”杨猴小点了点头,吩咐十几个枪法好的乱枪打死了那四个守卫。 枪声过后,屋里瞬时熄了灯,有两个人小心翼翼地钻出来查看情况,杨猴小一挥手,众兄弟再度开枪,却只打死一个,让另一个跑了回去,这下屋里安静了,屋门开着,却再没人敢出来,也没有喊话质问来者何人。 过了片刻,刘青远忽然听见“咔”地响了一声,声音虽然不高,但由于众人都屏住了呼吸,而且刘青远的耳朵已经不是普通的耳朵了,所以能听见,接着一只手从窗口伸出,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向这边扔了过来,动作利索之极。 刘青远心道不好,连忙喊道:“快跑。”那边的几人连忙跳开,两个反应慢的被炸得飞了起来,扔来的竟然是颗手榴弹,原来屋里的人一直在仔细观察,显然是那边的人藏得不好让看见了。 他们的反击并不是仅此而已,这颗手榴弹只是个引子,那边的几个土匪跳起来勉强避开手榴弹,屋子里的枪声立刻响了,是一挺机枪,跳起来的四五个人还没跑出三步就被扫射死了,杨猴小慌道:“都藏好别乱动。” 众土匪连忙把身子埋低,寨子里又恢复了寂静,然而这寂静里却隐藏着一种可怕的杀机,稍有不慎就能招来重火力,这些土匪都是些乌合之众,有些新来的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已经吓得发起了抖。 杨猴小和刘青远等几人藏身的地方较远,就算有小动作也不易被看见,杨猴小一把揪过刘青远,骂道:“妈的,又是手榴弹又是机关枪,我们这些土枪能打过?” 刘青远正待挣脱,忽听又是“咔”的一声,刘青远扭头看去,只见又是一枚手榴弹扔了出来,这次是另一个方向,那边的人不得不跑,机枪再度扫射,又有几个人倒地而亡,刘青远悄悄拔开葫芦盖,道:“你放开我,我有办法。” 杨猴小松开手,刘青远又道:“让他们自己尝尝手榴弹的滋味。”这时又是“咔”的一声,窗子上的手又伸了出来,土匪们都不由自主地往后挪,这样一来更让屋里人看清了位置,杨猴小急道:“都别他妈动。”他的喊声凄厉,却为时晚矣,屋里人已然看清位置,这颗手榴弹一扔出来,必然又是一大片人死于非命。 谁知就在这时奇变横生,那只手伸出之后一甩手,竟然把颗手榴弹丢回了屋里,顿时屋里屋外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扔手榴弹的人虽然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但他毕竟反应最快,从窗子上跳出来一个翻滚,率先躲开了那屋子,接着屋里的人蜂拥而出,把门都挤飞了,可惜手榴弹无情,没等钻出几个来就炸了,屋里的弹药被一起引爆,噼啪乱响,火光冲天,照得寨子里亮如白昼,尘烟、弹片、燃烧的木板和衣衫满天飞。 众土匪呆呆地看着这场景,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刘青远喊道:“弟兄们,快冲啊。”杨猴小回过神来,带领土匪向寨子里冲去,刘青远手拿一把驳壳枪,也混在人群中跑向寨子,然而他却越跑越慢,逐渐地落在了后头,一边跑一边胡乱开了几枪,里面的人虽然已经所剩不多,但必然会拼死一搏,冲在前头无疑很危险。 幸存的人见冲出几十个人来,慌乱地拿起枪反抗,却已然无济于事,被一众土匪打成了筛子,刘青远从大门口的火堆中拿起一根烧红的木棍,在墙上写下“共产党清除恶寨,尔等宵小好自为之。”写好就去关人的房里把人全放了出来,他事先告诉过土匪那屋里关的是被抓的人,土匪们也就没有理会他们,那些百姓趁乱跑了。 众土匪收拾战场,把能用的枪支全部收集在一起,虽然没剩下几条,却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精良装备,杨猴小看见墙上的字,笑道:“可以的,反正国共两党正在打仗,也不多这一笔仇,青远弟弟,真有你的,这就叫借刀杀人。” 他一扭头,刚才还在写字的刘青远却不在他身边,他顿时一惊,问道:“刘青远去哪嘞?”跟前一人道:“ 没看见。”杨猴小四下一找,却哪里还有人在?顿时一股怒意冲了上来,道:“我杨猴小聪明一世,却让这么个毛头小子耍了一次又一次,给我出去找他,找见立刻枪毙,谁割下他的脑袋回来见我,我重重有赏。” 刚才那人道:“大哥,我觉得这事另有蹊跷,他说这是国民党的地方,但我看这些人并不是国军,我刚才冲进来的时候听见他们喊话,喊的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杨猴小咬着牙道:“好一个借刀杀人,我以为是咱们借共产党的刀扎了国民党一个窟窿,没想到是刘青远借咱们的刀救了他的人,我看他就是共产党的,他们的主力军不在绥远,所以他就只好利用花言巧语哄骗我,既救了人又扬了名,把字给我涂了。” 跟前那人忙道:“不能涂,不管是不是国民党,有了这行字这笔账才算不到咱们头上,更何况咱们也救出了兄弟,还抢了这几条好枪,也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杨猴小气道:“不是坏事?刚才那两颗手榴弹炸死多少人?这几条枪有我那么多兄弟的命值钱?明天派人出去给我找,我饶不了这小子。”他又四下看了看,命令众人抬上死去弟兄的尸体,回山去了。 此时的刘青远已经赶着骡车走在回树林召的路上了,他回平南取车时去那老头家看了一眼,那老头的儿子已经毫发无损的回了家,刘青远才放心离去。 詹清白道:“我真搞不懂你小子,这不是把自己逼上绝路了?现在共产党在抓你,土匪估计也绕不了你,国民党你又瞧不起,看来只有回太平山了。” 刘青远笑道:“有你们在我怕什么?何况这些都是暂时的,共产党的误会我一定想办法去澄清,总不能一直背黑锅吧?这些土匪更不用担心,他自己都说现在不敢犯事了,我随便找个有国军在的地方,他敢露个脸试试,他那几千铁骑在国军眼里连屁都不是。” 詹清白叹道:“我们能帮你一时,却帮不了一世,何况我们的能力有限,刚才若不是有手榴弹,我也没法弄他们。”刘青远道:“我的办法有的是,刚才没提出来只是想让他们互相宰杀罢了。”一直没作声的吴礼忽然说道:“又开始吹大话了。”刘青远哈哈大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温柔之乡莫沉睡 回到三顷地时天已经大亮了,刘青远本来打算直接走的,但一想白天去镇里别碰上共产党,他知道梁有才很少回家,梁有福失踪的事他多半也不知道,所以让梁有福先回家看看,如果梁有才不在的话就回他家歇息歇息,毕竟一晚上都没有睡觉。 梁有福独自赶着骡车回去,谁知却半天没出来,刘青远直以为梁有才在家,吓得躲到了一条沟里,过了盏茶工夫梁有福才想起出来喊他,梁有才并不在,刘青远这才进去。 一进门,就见梁有雅在往炕炉里添柴,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因为担心有福所以没休息好,而且刚才看见梁有福时肯定也哭了,她抬眼看了看刘青远,脸颊泛起一丝红晕,问道:“你饿不饿?我给你们做饭。” 刘青远记得走时梁有雅对他冷言冷语,此时态度竟然大变,看来梁有福已经把该说的都简单地说了,难怪那么长时间才出来喊他。 刘青远喜道:“当然饿了,只是不知道你做的能不能合我的胃口。”梁有雅牙尖嘴利,刘青远虽然又饿又乏,却还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梁有雅哼道:“你要是真饿了,我给你蒸点驴粪蛋子也合你胃口。”本地人不拘小节,开玩笑时相互讥讽嘲骂却能增进感情,不像很多其他地方的人,平日说话互相吹捧夸赞,心里却往往不这么想,刘青远虽然也是其他地方出来的人,但早已入乡随俗,这话虽然难听,在他耳里却是极为受用的。 刘青远笑道:“好好好,那你就蒸点驴粪蛋子来尝一尝。”梁有雅“噗嗤”一笑,忽然意识到自己又有失矜持,俏脸一红,急忙把脸一扭往锅里舀了一瓢水,她眼里有了一种奇怪的光芒,刘青远从没见过这么温柔的眼神,温柔得能把他融化掉,好像只有张青青会这样看方青鹿,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好了。 梁有雅当然不是真的蒸驴粪蛋子给刘青远吃,她熬了一锅红薯粥,蒸了一大锅窝头,这些在刘青远眼里几乎难以下咽,但在她们家已经算是道:“等我爹回来,让他把公鸡杀了给你吃。”刘青远问道:“这么早你爹去哪了?”梁有雅道:“我爹和我哥一大早就去镇子里看有没有人见过有福,现在还不知道有福已经回来,有福,吃完饭你去镇子里把他们找回来。”有福点了点头。 吃完饭有福就走了,家里只剩下刘青远和梁有雅,两人谁也不说话,梁有雅默默地把碗筷收拾到一边,把粥和窝头热在锅里等梁父和梁有才回来吃。 刘青远坐了片刻也起身要走,梁有才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又有说不清的麻烦,梁有雅见状,拦在门口道:“你别走。” 刘青远道:“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梁有雅噘嘴道:“我都不怕你怕甚?你是我弟弟的救命恩人,好歹也让我爹跟我哥回来亲自感谢你一下,我要是让你走了他们回来肯定得责怪我,我…我前天对你态度不好,你不会是还生我的气吧?” 刘青远笑道:“怎么会?我救有福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去的,你哥感不感谢我都没什么,只要他不抓我就谢天谢地了。”梁有雅问道:“我哥到底为什么抓你?” 刘青远道:“王满仙你认识么?”梁有雅点了点头道:“王大叔是我哥的老师。”刘青远又道:“你王大叔在包头被警察抓了,你哥他们非说是我害的,从包头一直把我追到树林召。” 梁有雅道:“他们无缘无故会怀疑你?”刘青远气道:“难道你也觉得我会害王大叔?”梁有雅看了看刘青远的眼睛,道:“如果不是你救回的有福,我肯定站在我哥那边,因为你看着就不像个好人。”她莞尔一笑,又道:“不过现在我相信你,那你准备去哪里?” 刘青远迷茫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想去救王大叔,但我一个人的力量又太弱,包头现在全城戒备,我跟共产党有关系,一去就得被警察抓起来,我还想去证明不是我害的他,但是这个更难,你哥他们已经深信不疑,镇子里都是他的人,我不敢去,我昨天为了救有福还得罪了土匪,土匪们也要抓我,我现在要走只能往远的地方走,还没想好。” 梁有雅道:“既然不知道去哪,那就在我家多住几天。”刘青远道:“这怎么行?你哥一回来肯定立刻把我抓起来,把我大卸八块。”梁有雅轻嗔道:“你把我哥想成甚人嘞?” 刘青远道:“真的,我绝不能见他。”梁有雅道:“我们是一家人,我哥每天都回家,根本不可能瞒住他。”刘青远气道:“那你还让我住你家?”梁有雅又道:“不过这个家里有一个地方我哥十来年都没进去过嘞。”刘青远喜道:“哪里?”梁有雅脸一红,道:“我的闺房,你不是无处可去么?就…在我闺房先睡上一觉。”她好想有点后悔,但话已然说了出来,想收回已来不及。 刘青远道:“我住你闺房,那你住哪里?”梁有雅把头一低,缓缓道:“今天先这样,我…我自然不能住别的屋,不然我哥问我我咋说,我…我的炕大,可以在中间拉个帘子。”她后面的话几乎轻不可闻,脸更是憋得像个柿子。 “这丫头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刘青远略一沉吟,摇头道:“这不妥,就算你愿意你爹娘也不同意。”梁有雅啐道:“你想得可真美,就算我爹娘同意我也不愿意哩,让我哥把你抓走算嘞。”她说完回手就把门打开,心道你爱走不走。 刘青远却又犹豫了,这次要走怎么也得带上方青鹿和张青青,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此时自己不能进镇子,得找人帮他去传信,可是偏偏现在只有梁有雅一人能帮他,他一笑,道:“你能帮我去镇里找个人么?” 梁有雅回过身来,问道:“我走了你去哪?”刘青远道:“我就在你家稍微等一等。”梁有雅又道:“那要是我哥先回来咋办,他要是把你大卸八块我回来就见不到你人嘞。” 刘青远想了想,道:“那我就藏在你闺房里吧。”梁有雅佯装生气道:“黄花大闺女的闺房你说进就进?”刘青远没想到她翻脸这么快,急道:“是你提出来让我藏你闺房的,不然我可想不到这么好的地方,那我藏柴房、凉房里也行。” 梁有雅又笑了,原来她并没有生气,刘青远后背冷汗顿时下来了,这姑娘可真古怪,到底是让还是不让?刘青远长这么大也就见过张青青和花阿美两个大姑娘,张青青从小到大只跟方青鹿亲,花阿美更是嫌弃他到极点,梁有雅算是第一个和他这么亲切的女子,却让他直费神,要是女的都这样捉弄人,刘青远宁可离她们远点,男的说不对可以打一架论输赢,女的却是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刘青远虽然巧舌如簧,遇到这样的女子却也无计可施,毕竟捉摸不透人家想什么。 梁有雅道:“隔壁就是我的屋,我看见你眼睛红红的,昨天晚上肯定没睡,就先在里面睡一觉吧,你让我帮你找甚人?” 看来她是让进的,刘青远道:“你到福拴楼找一个叫方青鹿的人,把他和他师妹带到这里,我们就走了。”再不走还要被她戏耍,惹不起就只好躲。 听见他要走,梁有雅顿时就不愿意了,道:“我走不开,家里就剩我一个人嘞,锅里还热着饭,牲口也得喂,你等有福回来让他去找吧。” 她说完不再拖延,从柴房里抱了一堆柴火烧到了隔壁她房间的炕炉里,让刘青远能够暖暖地睡着,刘青远也不好非让她去,只好进了她的闺房,梁有雅在外把门一锁,笑道:“抓住你嘞,等我哥回来以后处置你。” 刘青远惊道:“你骗我?”梁有雅呵呵笑着,道:“吓唬你的,真要抓你还能怕你冻着给你添柴火?你放心,我哥一般都不在家,你要走随时都能走。”刘青远这才松了口气,道:“不要让你哥知道是我救的有福。” 梁有雅道:“你咋不早说?有福找见我哥我爹的时候肯定会告诉他们的。”刘青远想了想,又道:“那你就说我送回有福一转眼就不见了,他要是细问你就一问三不知。” 梁有雅叹道:“我知道嘞,你安安心心地睡一觉吧。”她转身回了另一间屋,心里琢磨着怎么跟梁有才说说好话,让他和刘青远化敌为友,总这么躲着可不行,自古美女爱英雄,看来刘青远是误打误撞的把人家小姑娘的芳心给打动了。 刘青远一夜未眠,早就困得不行了,脱下鞋跳上炕,放好梁有雅的花枕头,抖开她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盖在身上,被子上有一股香香的味道,刘青远也没心思享受,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快中午的时候父子三人终于回来了,梁有雅听见声音迎了出去,梁有才见面就问道:“刘青远呢?”梁有雅道:“走嘞。”梁有才急道:“往哪走嘞?”梁有雅摇头道:“我哪知道,有福一走他紧跟着就走嘞。”梁有才气道:“你咋不留他多坐一坐?”梁有雅故作生气道:“妹妹我还没出阁,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你让我留他坐一坐?” 梁有才忙道:“不是不是,算嘞,我慢慢找吧。”梁有雅暗暗一笑,道:“先进屋吃饭吧。”四人进屋,梁有雅从锅里拿出粥和窝头,梁有才和梁父坐在炕上吃了起来。 正吃着,梁有才忽然“嘘”了一声,道:“什么声音?”几人安静下来一听,果然有一种“呼噜噜”的声音,梁有雅一惊,道:“估计是外面刮风的声音。” 梁有才看了看她,从炕上跳下来,走到墙边贴耳一听,是隔壁妹妹闺房传来的,开门走了出去,那时人们住的都是土房,窗框是木头,上面糊着一层薄薄的窗纸,隔壁说话稍大点声都能听见。 梁有雅急忙追出来,梁有才见梁有雅房门锁着,趴在窗子上听了听,喝道:“开门。”梁有雅大急,心道你睡觉打呼噜就打呼噜吧,还打得山响,几里外都能听见了,谁能藏得住你? 梁有才见梁有雅迟疑,扑过来就抢钥匙,他们是兄妹,也不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说,梁有才强行从梁有雅怀里夺走钥匙打开了门,刘青远平时睡觉轻,可今天也许是太乏了,竟然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知,梁有才进去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刘青远这才被惊醒,一骨碌坐了起来。 梁有才道:“好小子,胆子真够大的,竟敢光明正大睡在我们家,还睡在我妹妹闺房里。”刘青远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梁有雅道:“好你个骗子,我居然信了你的话。”梁有雅责备道:“谁也没骗你,是你自己打呼噜像地震一样,估计树林召的人也能听见。” 梁有才道:“你这个叛徒,我们找了你三天,还以为你跑到别处嘞,这回看你还往哪跑。”梁有雅道:“哥,我不信是他出卖的王大叔。” 梁有才喝道:“有你甚事?小雅,刚才你嘴上还说孤男寡女不能待在一起,咋能把他留在你被窝里了?你…他…”他想起一上午就刘青远和梁有雅在家,一扭头看向刘青远,喝道:“你是不是对我妹妹做甚不道德的事嘞?” 他又看向梁有雅,两眼上下打量,梁有雅被看得发毛,道:“哥,你把你妹妹说成甚人嘞?他是好人,要不是他有福能安全回来?” 梁有才冷笑一声,道:“你不说我倒给忘嘞,他刚从包头回来那天有福就出事嘞,还偏偏让他赶上,而且他还真能救回来,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他话锋一转,又道:“你老实交代,你比我们迟回来一天,是不是安排这件事去嘞,目的是想给我装好人,你又是咋知道这是我家的?” 梁有福道:“哥,我是被一伙坏人抓到平南的,跟刘大哥没有关系,那些坏人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他们把抓来的人手安在腿上,脚安在胳膊上,要不是刘大哥救我,我恐怕也成了那样的怪人,救我的时候打得炮火连天,来的人都有枪,哪能是假的?” 梁有才一笑,道:“你看清楚嘞他们都有枪?”梁有福道:“有,还有炸弹,把一间房都给炸嘞。”他当时被关在另一间房里,并没有看到手榴弹其实是那些人的,梁有才哼道:“刘青远呀刘青远,这回你可就不太聪明嘞,有枪有炸弹的部队在此地恐怕别无分号,说吧,从国军那里调了多少人来演这出戏?” 刘青远道:“帮我救人的并不是国军,说出来怕吓着你,是大土匪杨猴小。”梁有才冷笑道:“杨猴小?你快不要吹牛嘞,土匪现在还敢待在绥远?就算敢,你算哪根葱,杨猴小能帮你救人?” 刘青远道:“当天王叔给你说过我在东胜的事迹,我带了一个营的正牌国军打得杨猴小落荒而逃,他能不怕我?我让他救个人他敢不救?” 梁有才奇道:“当天我俩是在大门外说的,你咋听见的?”刘青远笑道:“我的耳朵比较灵,你们说的我全听见了。”梁有才道:“你把他打得落荒而逃他应该恨你才对,你一个人去了还能有命在?” 刘青远道:“以你这种寻常人的想法,去了估计十有八九会没命,可我不一样,我脑子灵。”梁有才冷哼道:“快不要瞎编嘞,我一句也不相信。”他把梁有福拉到跟前,问道:“你昨天亲眼看见他们打死人嘞?”梁有福摇头道:“我哪敢看?门一开我只顾往出跑。” 梁有才笑道:“这就对嘞,你当时被关在另一间房里面,外面有甚你也看不见,他们装模作样地放上几枪,扔上两颗手榴弹,再随便躺下几个人你就以为是打死的人,其实这都是在演戏。” 梁有福道:“要是演戏的话,那些被弄得奇形怪状的人是咋回事?”梁有才道:“哪有什么奇形怪状,肯定是你看错嘞。” 梁有福摇头道:“我没看错,那个手脚被换了的人就跟我关在一起,他手腕上的接口我看得清清楚楚,就和爹前年在梨树上嫁接桃树枝一样,还有昨天白天他们就在院子里动的手,我趴在窗子上亲眼看见那些大夫把一匹马的血抽在一个袋子里面,又给一个人输进去,那个人浑身抽搐,三个人也按不住,抽了一个时辰最后死嘞。” 这场景每个人听了都不寒而栗,梁有福又道:“我还听里面的一个大哥说,前几天有一个人被那些大夫把肚子里面的肠子拿走嘞,之后那个人就老是饿,那些大夫就每天给他端来一大锅吃的,他大吃了几天,最后竟然饿死嘞。” 那是怎样的可怕场景恐怕只有亲眼看见的人才能体会,梁有才愣了好半天,终于说道:“刘青远,那到底是个甚地方?”刘青远道:“我可不知道,我跟上车踪追了一夜好不容易才找见的,现在已经被摧毁了,他们的人全被土匪打死了。” 梁有才道:“你这个叛徒,到现在还不说实话。”刘青远气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你凭什么说我是叛徒,你有证据?”梁有才道:“我们都是好几年的同志嘞,就你是刚来的,谁也不了解你,除了你谁也不可能。” 刘青远道:“刚来的就是叛徒?我还说你是叛徒呢。”梁有才道:“我不跟你啰嗦,有福,你去树林召把高二蛋叫来,就说我抓住刘青远嘞。” 梁有福道:“我刚回来又让我去?我不去。”梁有才喝道:“你不去看我把你屁股打烂的。”梁有福道:“你把我屁股打烂我也不去,刘大哥多好的人,你为甚非说他是坏人。” 梁有才道:“你懂个屁。”梁有福道:“我是不懂屁,你比我岁数大当然懂,要去你自己去,我还要替爹喂牲口。”他说完扭头就跑,梁有才气得直叫唤,梁父道:“有才,我也觉得刘青远说的不像是假话,你还是好好调查调查再说,不要冤枉了好人。” 梁有才道:“他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汤?一家人全替他说话。”梁有雅道:“我只知道要是没有他的话,有福现在凶多吉少,指望你这个当哥哥的救他估计是没戏。” 梁有才看了看梁父,又看了看刘青远,道:“好,刘青远,等我找到你的罪证,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他气得摔门而去,其实他也已经觉得抓有福的那些人不对劲了,国民党就算再不堪,也不至于拿活人做实验,自从九一八事变爆发以来,总有惊闻传出,据说东北也有一处秘密的研究所被发现,日本人不会已经偷偷把魔爪伸到绥远来了吧?他得赶紧去找高二蛋等人讲明这件事,让组织去调查。 梁有雅见气走了梁有才,喜道:“爹,把咱们家公鸡杀了吧,也没有什么好款待恩人的,你给我点钱,我去镇里打点酒,再买点下酒菜回来,好好招待招待恩人。”梁父连忙去房里拿钱,一转眼他们又都出去了,刘青远困意高涨,也不管梁有才会不会再带着人来抓他,躺倒又沉沉睡去。 黄昏时分,刘青远被尿憋醒,披上衣服出来解手,梁有雅正和有福一起给牲口添草,见他出来,说道:“你这一觉睡得可真长。”刘青远一看太阳都落山了,笑道:“你的被窝里那么香,我实在是舍不得出来。” 梁有雅脸一红,道:“让你盖过就不香嘞。”刘青远一笑,但他实在憋得不行,赶忙往出走,梁有雅急忙问道:“你去哪?”刘青远啐道:“小姑娘家问这么多。”梁有雅一想他睡了一天,顿时明白了,俏脸再次泛红,心道这不是怕你走了么? 刘青远解完手回来时梁有雅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虽然还是些很平常的菜,但比早上的窝头强多了,梁父端起酒,道:“青远,能喝酒不?”刘青远连忙端起酒杯,道:“梁叔,我敬你。” 这是绥远自产的粮食酒,喝下去以后肚里火热火热的,梁有才被气得干脆没回来,这样也好,有他在肯定没法好好吃饭,一家人边吃边聊些家常,梁父对刘青远各种盘问,俨然有岳丈相女婿之态。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都吃得差不多了,梁有雅把梁有福打发回屋,给梁父使了个眼色,静静的下地收拾碗筷去了,梁父会意,说道:“青远,你父母有没有给你说过亲事?” 刘青远鲜少喝酒,几杯酒下肚之后,已经有些微醉了,不过他的意识还不算模糊,他见梁父终于提起了这件事,借着酒劲胡乱说道:“小侄今年二十三岁,尚未婚配,人虽聪明却命途坎坷,居无定所四处为家,苦啊。” 梁父大喜,道:“我闺女今年二十一嘞,树林召常有人来说媒,但她谁也看不上,既然你还没有婚配,那你看我闺女咋样?”当天刘青远初见梁有雅时还以为她十七八岁,看来是看走眼了。 梁有雅在一边假装生气,道:“爹,你说甚了?”刘青远道:“小雅美丽端庄、勤快懂事,是个好孩子,不过就是脾气大了点,要是能温柔一点就好了。”梁有雅气道:“你说谁不温柔?”刘青远哈哈大笑,梁有雅更加生气,想用沾油的手揪着他说清楚,不过一想那样还真是不够温柔,只好轻叹道:“你说不温柔就不温柔吧,反正我也说不过你。” 刘青远再度哈哈大笑,梁父道:“那你是觉得小雅好还是不好?”刘青远道:“梁叔你别开玩笑了,小雅哪能看上我这种无家可归的人?” 梁父道:“我跟你说个实话,小雅今天跟我说看见你挺好的,又勇敢又聪明,这话也是她让我问你的,她从来没看上过任何小小,我一直以为她娉不出去嘞,你是头一个,我简直高兴坏嘞,我女儿性格直爽,像个男娃娃一样,她娘走的早,从小这一家就全男的,也难怪她有这样的性格,我们乡下人不喜欢拐弯抹角,看上就是看上嘞,你要是同意,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刘青远扭头向梁有雅看去,梁有雅背对着他,没有再假装生气,看来梁父说的是真的,刘青远顿时陷入了纠结,是该等那个远在天边几无可能的缘分,还是该惜这份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娇柔?如果你是刘青远你怎么选? 刘青远没有立即答应,只是道:“梁叔,还是等我跟您大儿子把误会澄清再说吧,因为我把您家里的关系搞僵就不好了。” 梁有雅转过身,道:“有甚好澄清的?肯定是他误会你嘞,高二蛋我这是为了你好。” 刘青远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想起花阿美,刘青远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阿美现在在哪里,我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吴礼笑道:“你忘了阿美走时候说的话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讲究一个缘字,有道是千里路上结姻缘,那都是命中注定的,如果你注定要娶个绥远的乡下丫头,你就肯定会因为种种原因到绥远的农村来,因为在你们河南遇不到,如果你注定娶个日本娘们…” 它忽然把嘴闭上了,眼睛四下扫,像是生怕被谁听见一样,可是这么晚哪会有人,它又悄声道:“我说的话你听一听就好,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是算命的,我给你打个比方,过两年日本娘们来中国的肯定不少,假如你注定得娶个日本娘们的话,她会自己送上门来的,你看上的人不喜欢你,说明你们命中没注定,所以你再怎么使劲也打动不了她,要是你强扭这颗瓜,那你就是耍流氓,跟老天对着干。” 刘青远道:“那你说我跟阿美是注定了还是没注定,我到底还能不能见到她?”吴礼嘿然一笑,道:“我既不是月老,也不是老天爷,怎么能知道这事?要是我有这本事,生前就不会打光棍了。” 刘青远大皱其眉,吴礼又道:“不过我认识一位月老派在人间的使者…”刘青远惊道:“你认识神仙?”这世上既然有鬼,那就必定有神,刘青远也曾想过,但终究是迷,听它这话莫非是真有? 吴礼摇头道:“她不是神仙,只是个媒婆,她成天给人牵线搭桥,不是月老派在人间的使者是什么?”刘青远瞪它一眼,照这么说那些刽子手岂不都是阎罗王派在人间的使者?那人间的使者未免太多了。 吴礼又道:“她曾经跟我说,人世间的缘有千百种,最简单的只要她一牵线,很快就能拜堂成亲,这是她最愿意见到的,最难的当属孽缘,那一根红绳七拐八绕的,总跟别的绳打结,所以这二人必定是爱恨交织,离不开见不得,有些时候女人就得晾着,你太把她当回事,她就不把你当回事,你离她远点吧,她又想你想得不行,所以她现在离开你未必是坏事。” 刘青远奇道:“你不是说自己是个老光棍么,怎么懂这么多?”吴礼忙道:“这不是那位使者告诉我的么?”刘青远道:“月老的使者你都认识,还能打光棍?他给你拴七八十条红绳也不在话下,你恐怕只有睡不过来的份。”吴礼不置可否地哈哈大笑,刘青远知道它又调皮了,不过这跟他也没多大关系,既然一切随缘,何妨继续等待?反正他胸怀有志,儿女私情尽可容后再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关于更新 实在对不住大家,第一:每一章字数都在一万左右,我不愿意随大流,我觉得2000-3000字简直是敷衍,还没等情节发展就结束了,这样不好;第二:上班狗,经常加班,所以更新时间不定,大约在自认为满意以后的第一时间;第三:完美主义者,写完要反复推敲无数遍,直到暂时找不出错字病句,甚至苛刻到标点符号都不能有错,说成强迫症也不为过,我更不允许有情景漏洞,所以更新缓慢,前面写完的也有可能随时修改,请见谅。喜欢的朋友可以关注我的新浪微博:作家张郎儿,我以后更新了会第一时间在微博提醒,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不言高义治荼肓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北朝民歌,虽只有短短几句,却将本地的景象表述得淋漓尽致。 朔风怒吼,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有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向东驰行,赶车的是个二十岁的青年人,旁边坐着个十八岁的妙龄女子,寒风刺骨,这女子不进车厢里避寒,却依偎在这青年身侧和他一起赶车,显见二人感情深挚。 此时已然入冬,天仍苍苍,原野却只剩下一片衰黄,近年来土匪当道,已经鲜少能见到放牛放羊的人了,而且现在是冬天,牛羊都圈养了起来,那女子眼见满目荒凉,忽然问道:“五哥,你说归绥好不好玩?”这青年人答道:“自然比达旗好,不过放着包头不去,非要舍近求远去归绥,也不知道三哥哪根筋搭错了。” 这时车厢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在这青年脑后一拍,接着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下次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千万别让人家听见,不然容易被打死。” 在车里的正是刘青远,赶车的是方青鹿和张青青,刘青远辞别梁有雅后,悄然回到福栓楼,硬将熟睡中的方青鹿和张青青拉了出来,连夜出发直奔归绥,此时已是第三日头上,三人行至土默特旗境内,距离归绥已不足一日路程。 张青青替方青鹿不平,道:“我觉得五哥说的没错,我记得师父说包头有水运码头,历来是走西口的重镇,人口、军队都不比归绥少,这么冷的天,你非要远去归绥,不是搭错筋是什么?”刘青远呸道:“你们两口子白长了四只眼睛,只会转不会看,跟我一起下山,却连我干了些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敢进包头,还用大老远去归绥?” 张青青听见刘青远称呼她和方青鹿为两口子,脸顿时羞红了,当晚刘青远回来得格外突然,她和方青鹿住在一间房里被他抓个正着,虽然他俩并没有干什么,但终归难以说清,她把脸一扭,嘟囔道:“你干什么了?无非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没打动阿美还中了一枪。”刘青远丢了阿美始终心痛,被张青青揭了出来,气道:“你…”他又抬起了手,张青青吓得一躲,道:“你就会打人。” 正在这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刘青远连忙向后看去,只见远处浩浩荡荡来了几十匹健马,踏得尘烟四起,马行迅疾,很快就到了近处,但见马上人人身着黑衣,背上竟都挂着枪,刘青远顿时一惊,人数如此之众,而且人人负枪,该不会是一帮土匪吧?如今还敢在绥远活动的土匪自是亡命之徒,刘青远连忙道:“老五,快把缰绳给我。”方青鹿赶忙把缰绳递给他,和张青青钻进了车厢,刘青远用力一拍马股,加速向旁避去。 那伙人很快就赶了上来,从刘青远的马车旁边绕过向东而去,似乎不是土匪,刘青远侧目一看,这一众人马看似杂乱,实则是护持在中间的两辆马车周围,两辆马车都用黑布裹着,显然是拉着货,如此人多保护,车上拉的自是极为贵重之物。 刘青远见他们不看自己一眼,心中反而好奇,向尾部一人问道:“大哥,你们要去哪里?”那人看了他一眼,冷冷地答道:“归绥。”刘青远顿喜,道:“我也要去归绥,不过我是第一次来,能带着我一起走吗?”那人道:“我们是归绥保商团的,没工夫带你,你要是找不到可以跟在后面,不过跟丢了不怨。”刘青远喜道:“多谢多谢。”当下赶着马车紧跟在保商团之后,顺利抵达了归绥。 明隆庆六年,驻牧于土默特的蒙古族首领阿勒坦汗与其妻三娘子召集能工巧匠,在大青山旁破土建起一座城池,明廷赐名为归化城,当时的归化城由青砖砌成,远望一片青色,故又名青城,塞北地区历来人少,归化城在当时已经算是规模较大的一座城池了,清朝诗人王循曾写过一首诗赞叹这座城池: 西北风雪连九徼,古今形势重三边。 穹庐已绝单于域,牧地犹称土默川。 小部梨园同上国,千家闹京入丰年。 圣朝治化无中外,十万貔貔尚控弦。 乾隆二年,为加强防务,清政府在归化城东北五里处修建了一座八旗军队的驻防城,乾隆赐名绥远,是绥靖远方的意思,归化城从此成为旧城,绥远城便是新城,民国初年,北洋政府将归化、绥远二城合并,便是今日之归绥。 相较达旗,归绥大了数十倍不止,新城为管理北疆各族、各部而建,虽设将军衙署,却远不如旧城热闹,旧城有三百余年历史,横竖街道四通八达,各色小摊、店铺林立,提吼(提着东西吼叫着卖)声此起彼伏,七大召、八小召、七十二绵绵召(寺庙)游客络绎不绝,被王循称为闹京实不为过。 一进城,刘青远便迫不及待地找了家三和元饭庄走了进去,赶了将近四天路,每天只吃冷干粮,整个人都快凉透了。 饭庄小二带着三人落座后,问道:“三位今天吃点什么?”刘青远问道:“咱们店里有什么特色?”小二一听刘青远的口音,笑道:“三位是从外地来的吧?您可来对地方了,咱们三和元的烧麦是归绥一绝,足以跟天津的包子、北平的烤鸭齐名,三位要不要尝尝?” 刘青远从未听说过烧麦,但听小二夸得郑重其事,而且他听到“烧”字,猜想肯定是热乎的,便道:“好,来一份烧麦,别的还有什么?”小二道:“那我就先给您来三两烧麦,配上三碗茶汤,再来一份羊汤扣莜面就足够了。”刘青远奇道:“三两够谁吃?我一个人就能吃一斤。”小二笑道:“咱们的烧麦是按皮称重,您如果能吃一斤,今天的客我请了。”刘青远这才点头道:“好吧,就听你的。”小二连忙喜滋滋地去吩咐厨房。 不久后,小二将三笼烧麦端了上来,刘青远一看,奇道:“你这不就是包子么?”小二摇头道:“非也,您尝一尝就知道了。”刘青远将信将疑地夹起一个咬了一口,忽然高喊道:“啊,烫嘴烫嘴烫嘴。”原来烧麦的皮像纸一般薄,轻轻一咬便是馅,所以一两便是一笼,把烧麦当包子咬,自然难免被烫到,刘青远猛吸凉气,但烧麦的香味已然尝到,四天没吃热食,只觉这烧麦简直是珍馐美馔,足以与他当年饿疯了时偷到的窝头相媲美,三人随即大吃起来。 饭庄里很快就坐满了客人,足见火爆,刘青远正吃得津津有味,忽听旁边桌上新进来的一人对另一人说道:“你听说了没有?明天要在法院公审一名共产党。”刘青远不由顿了顿筷子,心想自己屁股还没坐热就又听到了共产党的消息,不知是共产党过于活跃还是自己缘分使然,不过他随后叹了叹,归绥人生地不熟,还是先不要插手任何事,等摸清了当地的状况再说。 旁边桌上另一人答道:“没听说过,他们抓过那么多共产党,从来也没有公审过,这次想搞什么鬼?”先那人嘘道:“你小点声,我听说这个人是从包头押过来的,肯定是共产党的头头,公审无非是装装样子,过几天枪毙掉杀一儆百。”刘青远猛然一震,扭头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看了看刘青远,道:“名字我哪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从包头押过来的,明天上午九点公审,其他的一概不知。”刘青远心里顿时打起了鼓,他只知道黄敬斋在包头被捕,其他的也是一概不知,归绥是绥远的省会,傅主席应该就在这里,黄敬斋在达旗对高二蛋和梁有才发号施令,在包头又给云泽布置工作,显然地位不低,这个被押来的共产党莫非是黄敬斋?如果真的是他,那高二蛋、梁有才等人会不会也到归绥来? 刘青远只当不去包头就能躲开他们,哪知事有凑巧,竟然误打误撞又跟他们到了一处?如果真如这个人所言,警察要枪毙的是黄敬斋,那可不能袖手不顾,毕竟他现在是出卖黄敬斋的疑凶,如果黄敬斋死了,他就成了罪魁祸首,共产党决不可能轻饶他,可国军的大牢犹如铜墙铁壁,凭他一人之力又怎么可能救人?刘青远眼睛忽然一亮,大牢进不去,法院也进不去么?明天既然是公审,平民百姓自然也可以去瞧热闹,到时不妨制造些混乱,看能否趁乱救他,如果有共产党在场想必也会助他一臂之力,不管这个人是不是黄敬斋,救出他都能借机洗脱嫌疑,可谓一举两得。 吃完饭后,方青鹿带着张青青去逛有名的大召,刘青远和他们约好会面地点后,独自一人上街打听,找到了法院和监狱所在,之后又将新旧城的街道大致摸清,只等明天开审后伺机行动。 第二天一早,刘青远来到了法院,此时距开庭虽然还有半个小时,但由于外面太冷,法警提前打开了门,法庭里已经坐了几个闲人,刘青远坐到角落里,仔细观察法庭里的门窗摆设,思考既能救人又能脱身的法子,法庭有前后两道门,门口都有持枪的法警把守,偌大的法院大楼,法警自然不在少数,在这里救人其实不比劫狱容易多少。 刘青远正在发愁,忽见一人推门进来,这人熟之又熟,竟是梁有才,他们果然也赶到了归绥,看来这位从包头押来的共产党必定是黄敬斋,刘青远急忙低下头,幸好梁有才进来以后没有四下看,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了,刘青远不禁吸了口凉气,有这个叛徒在,他再有办法也难施展,只要一有动作立刻就得被认出来,正愁上加愁,门外又进来一人,是高二蛋,刘青远顿喜,高二蛋当天亲手放了他,说明他怀疑的是梁有才,这下好了,高二蛋肯定会帮他。 这时外面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刘青远仔细端详,发现几个熟面孔,都是在达旗或绑过他或追过他的,难道他们也是来救黄敬斋的?这么多人齐来归绥,黄敬斋身份的特殊不言而喻,梁有才既是叛徒,一定会在暗中作梗,奇怪的是高二蛋明明怀疑他,却还敢带这些人前来,难道不怕被他一网打尽么,难道共产党都是不怕死的么?想到这里,刘青远不禁冷哼一声,忖道:“叛徒,今天只要你敢害共产党,我就治治你,看看谁更毒。”他将葫芦打开,低声道:“你们快出来,我要救人。” 只听吴礼道:“你别犯傻,我刚才出去看了一圈,现在眼前虽然只有十几个法警,但一会押人过来时有几个还不得而知,而且旁边的院子里现在藏着三十多个警察,我估计还有人穿着便装混在人群里,今天谁敢轻举妄动,恐怕都得下大牢。”刘青远大惊,难怪他们要公审黄敬斋,这果然是阴谋,黄敬斋是吊钩,借以引出归绥的共产党,今天不但不能救人,还得想办法阻止高二蛋行动,心念及此,刘青远道:“老吴,你学我的声音悄悄把高二蛋叫过来。” 高二蛋正低头坐着,忽听耳边有人细声说道:“高二哥,我是刘青远,到东北角来。”高二蛋一惊,猛然一转头,看见了刘青远,顿时惊得张大了嘴,他机警地四下扫了扫,起身走了过来,在距刘青远几米外坐下,小声问道:“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话?”刘青远笑道:“不要惊慌,这叫千里传音功,是我的独门绝学,别人听不到。” 高二蛋侧头看了刘青远一眼,满眼惊奇,又问道:“你怎么到归绥来了?”刘青远道:“我没处去呀,本想躲开梁有才,没想到误打误撞又到了一处,你们是想营救黄先生吗?”高二蛋道:“我们前天本来打算劫囚车,可敌人提前得到了消息,趁夜里用火车把黄先生送到了归绥,我们只好跟来,今天公审黄先生,法警不多,我们准备等审判结束押他出去时救他。” 刘青远恨恨道:“梁有才这个叛徒,劫囚车的事肯定是他泄露的,他前几天一路从包头追到达旗,就想拿我当替罪羊。”高二蛋恍然道:“难怪他急急忙忙地走了,原来是去追你的,我还以为他是去搬救兵。”刘青远想起吴礼说的话,又道:“高二哥,今天不能救人。”高二蛋问道:“为什么?”刘青远道:“公审黄先生是梁有才设的圈套,旁边院子里藏了三十多个警察,就等着你们动手。” 高二蛋奇怪地瞪着刘青远,问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刘青远道:“我飞檐走壁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今天只要暴露了,恐怕得被梁有才一网打尽。”高二蛋想起刘青远刚才能将声音传到他耳朵里,顿时惊得瞠目结舌,他对刘青远的了解甚少,难不成是世外高人?高二蛋急道:“多谢你给我的消息,不然就把归绥的同志害了,我得赶紧通知他们,晚上约个地点,咱们见一面。”刘青远道:“那就三和元饭庄吧。”高二蛋点了点头,起身回到原位,对另一人做了几个奇怪地手势,应该就是终止行动的意思,刘青远顿时吁了口气。 不久后,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分别是法院院长、主审法官以及记录员等,几人落座后,法官冲门口的法警点了点头,那法警随即下令将黄敬斋押了进来,刘青远定睛看去,只见黄敬斋身着囚服,手上戴着手铐,面容极度憔悴,他走路的时候双腿都没有力气,一名法警在他背上用力一推,他竟险些摔倒,刘青远想起他在包头时神采奕奕的模样,顿时眼泪夺眶而出,分开仅仅数天他就成了这般模样,看来监狱里的日子很不好过,他甚至有可能遭到了毒打,他的模样虽然狼狈,但他的目光仍然坚定如初,表情满是从容不迫,他向台下扫了一圈,不动声色地背过身,面对法官坐了下去。 那法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黄敬斋答道:“黄敬斋。”那法官哼道:“不对,你不是这个名字,我问的是你的真名。”刘青远一奇,难道黄敬斋也不是他的真名?只听黄敬斋笑道:“黄敬斋就是黄敬斋,你如果觉得这名字是假的,可以叫我狱里的代号。” 那法官见问不出,只好改口问道:“好,黄敬斋,你参加共产党后从事过哪些犯罪活动?”黄敬斋从白木椅上站起来,瞪着那法官厉声道:“你身为法官,可懂得法律?”那法官道:“我是在问你犯罪事实,不跟你讨论法律。”黄敬斋冷哼道:“那你说什么叫犯罪?”那法官道:“犯罪就是你触犯了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 黄敬斋又哼道:“所谓紧急治罪法无非是保护帝国主义、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法律,我问你,制定这个法律的时候,有工人、农民或其他劳动者参加吗?你们执行这种谁都不拥护的法律,只能说明你们是帝国主义、买办阶级、封建势力的工具,是他们忠实的奴仆。” 这段话说得义正辞严,那法官和院长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刘青远见那法官被说得面红耳赤,不由地对黄敬斋更加佩服,那法官翻了翻桌上的文件,终于说道:“你这都是歪理,总之是你有罪。” 黄敬斋一笑,道:“我有什么罪?我犯的是反对你们祸国殃民的罪行的罪,是反对你们投敌卖国的罪行的罪,是反对你们专制独裁、剥削人民、欺压人民、贪赃枉法的罪行的罪,如果你们还有一丝一毫的天理良心,咱们就到大庭广众中去辩论,让群众评评理,看是共产党有*罪,还是你们犯了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 那法官一拍桌子,道:“你这样目无法纪胡搅蛮缠,我们是不会让你到大街上去煽动群众的。”黄敬斋哈哈大笑,道:“你们的法律原来是见不得人的。”那法官大急,道:“住口,你赶紧把你在绥远进行了哪些犯罪活动,还有你们的人藏在哪里都招出来,否则有你好受的。” 黄敬斋停住笑,道:“你不用吓唬我,你们在包头把我拉到荒郊野岭,用枪抵着我的脑袋我都不怕,还怕你的老虎凳?你只管放马过来,我只要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共产党员。”那法官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你这个滑头,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共产党员,难道我还得放了你不成?”此话一出,观众席上顿时哄堂大笑,那法官喝道:“不许笑。” 黄敬斋又道:“你问了半天也说不上我有什么罪,那我现在反过来问问你,你们给犯人吃馊饭喝泔水,饭里甚至全是沙子和老鼠屎,这么冷的天,只给他们盖一张像纸一样的薄被,不被你们折磨死也得活活病死,难道犯人不是人吗,难道你们这就不是犯罪吗?” 那法官惊道:“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黄敬斋冷哼道:“你是要恼羞成怒了吗?我不怕你,我回到牢里之后一定要跟你们斗争到底,你们一天不给犯人改善生活,我就一天不停止,你不是问我在绥远进行哪些活动吗?这就是我下一步要犯的所谓的罪,共产党人意志坚定,在哪里都一样工作。”刘青远听他这几句话里有话,想是他刚才扫了一眼认出了自己人,他猜同志们是想救他,所以出言提醒,短短几句全是智慧,既能制止同志暴露行藏,还不致被敌人听出来。 那法官怕他再曝出什么惊人消息,审讯再也不能进行下去,赶忙宣布退庭,命法警迅速将黄敬斋押了出去,随后狼狈不堪地夺门而出,没想到一场公审就这样草草了事,刘青远待所有人离场后才动身走出法院,梁有才等人已经看不见了,高二蛋自是跟着他们,好在和他约了地点,营救黄先生的事只能等晚上见了面跟他商量了,刘青远小心翼翼地回了住处。 晚上刘青远如约赶到三和元饭庄,他挑了二楼一个僻静的桌子坐下,足等了半个小时才见高二蛋上来,他走到刘青远桌边,抱拳道:“愚兄家中有些俗事,让刘兄弟久等了。”刘青远想起黄敬斋在包头见到云泽时的情景,也赶紧站起来,道:“小弟也是刚到,快请坐。”高二蛋见近处无人,放心坐下,压着声音道:“梁有才可真是难缠,回去以后装模作样质问我为什么终止行动,我好不容易才编了个理由骗过大伙,他有可能盯着我,所以我半个小时之内就得回去。” 刘青远点头道:“黄先生还救不救?”高二蛋道:“当然要救,不过错失了这次良机,下次公审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何况有叛徒在,就算有机会恐怕也无法施展。”刘青远愤愤道:“咱们何不想办法把叛徒除掉?”高二蛋摇头道:“咱俩只是怀疑梁有才,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他把一切都推到了你身上,你现在可千万不能露面。” 刘青远道:“我知道,可我不能一直替他背黑锅吧?”高二蛋想了想,道:“我有个主意,既能救黄先生,又能让叛徒自己露出马脚。”刘青远喜道:“你说。”高二蛋道:“我一会回去告诉大家我看见你了,梁有才肯定会非常着急,因为他不想让你出现,你出现了他就得抓你,不抓你没道理,但抓住你他就失去了挡箭牌,你猜他会怎么办?”刘青远道:“表面上他一定会吵着嚷着要抓我,但却光打雷不下雨,甚至看见我也会装作没看见一样。” 高二蛋笑道:“也有可能他直接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干掉。”刘青远气道:“那你不是害了我?”高二蛋道:“你飞檐走壁本领高强,岂能让他害了?再说你不会不让他找到吗?”刘青远点了点头,高二蛋又道:“我会派人盯着他,一来保护你,二来抓他的把柄,如果他真的下手害你,那就是最好的证据,另外我想办法弄清监狱的情况,只要他不搞破坏,就有机会救人。” 正说着,忽听有人高叫道:“小二,来六两烧麦,一大壶茶汤。”接着只听有人大步上楼,他要了六两烧麦,明显不止一人,脚步杂乱,刘青远听见话音耳熟,回头看去,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来者何人?大土匪杨猴小是也,旁边跟着的是他的心腹康存良和史文华,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刘青远只当来到归绥人生地不熟,可以重新做自己,万万想不到他的熟人竟然一个一个都来了归绥,可归绥毕竟不是小镇,杨猴小竟敢到傅作义眼皮底下来,难道不怕被发现么? 刘青远赶忙回过头来,哪知杨猴小竟然不偏不倚坐到了他身后的桌旁,和刘青远背对背,高二蛋见刘青远不对劲,小声问道:“你认识他们?”刘青远不敢说话,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下“杨猴小”三个字,高二蛋也是一惊,刘青远在东胜时的所作所为他都有耳闻,杨猴小此时到归绥来,如同是顶风作案找死一般。 这时只听杨猴小道:“存良、文华,我总跟你们说三和元的烧麦好吃,可惜一直都不敢带你们到归绥来,这次有德王撑腰,终于如愿以偿嘞,一会你们好好尝尝。”听完这话,刘青远没有动弹,高二蛋却险些跳起来,刘青远见他也不对劲,投去疑问的眼神,高二蛋也蘸水在桌上写下“大清王爷”四个字,刘青远大奇,大清都推翻二十年了,大清的王爷还能给谁撑腰?高二蛋竖指嘘了嘘,示意听他们说什么。 这时康存良道:“咱们这么明目张胆到归绥来真的没事么?”杨猴小不屑道:“ 德王是察哈尔的土皇帝,绥远的王爷都要卖他面子,他请我到归绥来,傅作义敢碰我一根手指头吗?”康存良又道:“我只是奇怪德王跟咱们八竿子也打不着,为什么忽然请咱们来归绥?可别上了当啊。”杨猴小道:“是友琴二姐亲口传的话,绝不会有假,我估计是王英大哥被傅作义追急了,投奔了德王。” 高二蛋脸色又变了,史文华喜道:“这么说咱们以后再也不用怕国军了?”杨猴小笑道:“要真的傍上德王,咱们以后就算坐在三十五军军营门口喝酒,他们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听见这话,刘青远也皱起了眉。 这时小二将他们的烧麦和茶汤端上了桌,杨猴小道:“文华,这烧麦讲究一口一个,你先吃。”史文华依言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顿时被烫的大叫,杨猴小哈哈大笑,也低头吃了起来,高二蛋见他们不再说话,在桌上写了个“走”字,刘青远点了点头,高二蛋有意无意挡着他,二人在楼上转了一圈后,从另一个方向下了楼。 出了饭庄,刘青远问道:“高二哥,那个德王真的这么厉害吗?”高二蛋哼道:“听他吹大话,德王是察哈尔锡林郭勒盟的盟长,手上虽然有些权力,但仅限于察哈尔省,到绥远来耀武扬威,谁会买他的帐?这个德王无比迷恋大清朝,舍不下自己王爷的身份,前几年见到溥仪居然行三跪九叩大礼,一下子出了名,他现在跟土匪走到一起,难道是要造反吗?” 刘青远想了想,回头道:“那我去盯着他们。”这话是说给他的鬼听的,高二蛋点头道:“不错,刘青远同志,黄先生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只要躲着梁有才,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就好,另外你小心点跟着杨猴小,看能不能打探到德王请他来归绥的目的,德王在察哈尔的势力不容小觑,万一集结土匪造反,倒也不可不防。”他的眉头紧锁,显然是有所担心,从他变了两次脸色就能看出来,刘青远点了点头,待高二蛋消失不见后,藏到了暗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