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之轮》 《月影之轮》正文 第一章 “有很多时候,没有选择比有选择更加轻松些——特别是在决定生存或者死亡的那时候。”盖尔加利轻轻地把套在右手上的那只象征着萨卡利亚光辉与神圣的银质护手解下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一边深深地凝视着它。 这是艾尔齐现存唯一见证了那段时光的东西,海尔加纳在昨天把它交给了盖尔加利。 他知道现在已经摆脱了那种日夜惶恐的日子——至少暂时是这样,胆敢入侵他们家园的家伙已经为他们的无知和鲁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些寥寥盘踞在守望断崖负隅顽抗的死灵军团也马上会被人类和艾尔齐的联军剿灭。 现在他也该想想灾后的重建工作了,这是难得的胜利,只是代价有点太大了。 “我可不觉得让你接手王位有你说的那么不情愿——而且你还不是艾尔齐皇族种姓。况且,只是暂时接手而已。”卡雷特斯加尔文笑着靠在了一把精致的靠椅上扭了扭身子,好让背上的剑不硌到他。 盖尔加利好几次让他把剑解下来搁在一边,但都被卡雷特回绝了,他抬起他的右脚搁在了左腿上:“这是种荣耀!”不得不说,卡雷特学艾尔齐语学得非常快。 盖尔加利把目光从白银护手上挪到了卡雷特身上,这位人类军队的指挥官丝毫不掩饰他想要表达的情感——又或许是故意向盖尔加利显露出来,但他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军事天才。 “艾尔齐人的荣耀有两种获得方式:一种是用鲜血换来的……”盖尔加利把头扭过一个角度说道,“另一种,是用生命换来的。” “那么……你的荣耀也是,那两个‘血色信仰’已经代替你付出了所需要的这些。”卡雷特前倾了身子伸手去够放在盖尔加利面前的奇形怪状的护手,把它拎起来端详着说道。 “我还太年轻了,而且……你不懂荣耀包含的意思,卡雷特。”盖尔加利接过护手走向旁边的落地窗,恭敬地把白银护手浸在透窗而过的阳光中,那护手表面镀着的银色立即反射出让盖尔加利怀念的光彩。 “那你懂吗?”卡雷特侧着脑袋望向背对着自己拿着白银护手瞻仰的盖尔加利反问道。 盖尔加利端着护手转身把它视如明珠地轻放在了桌上:“我渐渐想起来了……很久以前的那些故事。”他喃喃地说道,“但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可能非常长……” “我有耐心,盖尔加利——只要你愿意说,并且那群丧尸肯乖乖地呆在它们自己应该呆的地方。”卡雷特微笑着挪了挪身子,把自己调整到一个最让他舒适的姿势,双手相扣搭在肚子上,尽量地把他的腿伸展开来,摆出一副听长故事的姿态。 “你真的想知道吗……”盖尔加利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落地窗外即将进入房间的高层阳光,然后缓缓抬起了他那尖长的下巴。 来自布拉萨卡大陆西南海岸盛行的夏季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吹遍了艾尔齐人的土地,也许是某一场大雨过后,也许是昨天夜晚——总之是在一个谁都没注意到的时候。现在这位放浪的先生正徘徊在艾尔齐王国最西边的辖城——也就是艾尔齐人的都城艾格辛尔斯附近。 作为一座古老的城池,艾尔齐人的家园已经建立有数千年的历史了,聪慧的艾尔齐人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借助于他们信仰之神的力量维持了这座城池长久屹立在布拉萨卡大陆的西南方,同时也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到来的战争中保全自己。 艾尔齐的三个相邻的主要辖城盘踞在靠近布拉萨卡大陆西南海岸的达尔洛斯山脉的一处起伏不大的丘陵上,蜿蜒盘行的山脊勾勒出了这座城池大致的样貌,就像是一座蛰伏在山上的迷宫一般;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以及围绕在城池周围的森林和横贯布拉萨卡的那条加苏里亚河给予了艾尔齐人所有生存发展必需的物资。 在都城艾格辛尔斯的中心地带,微风正从林立在中心花园四方城堡的其中一座方尖石塔上插着的旗帜上吹过,那面血红的旗帜上纹着艾尔齐人信仰的一个神灵的简画。 这座方尖石塔在古老的战争之后宣告了艾格辛尔斯的成立,它亲眼见证了艾尔齐人的每一步发展与成熟,也在那被称为战争的不速之客到来之时成为了所有艾尔齐人的希望寄托者,并且不负众望地带领他们在与精灵、侏儒或者其他敌人的对抗中走向胜利。 “老兄,我可不是听你来唠嗑这些旧东西呐!”卡雷特反扣着双手竭力后仰,伸了个懒腰说道,“就算我有时间也经不起这么浪费。” “别急,卡雷特。这个故事贯穿了两代艾尔齐人的历史,我需要好好整理整理,再挑些重点。”盖尔加利仍旧眯着眼睛逆着阳光向窗外远处的山脉看去。 有光了吗……是的,光出现了! 一个有着棕黄色头发的小男孩缩在漆黑的墙角对远处一扇门以外透过来的光芒感到很兴奋。 不过要到达那里对他来说可能会十分困难——那扇门离他实在太远了,而且他已经很累了。靠在墙角上片刻的休息并不能使他恢复体力,相反,他越来越虚弱了。 他需要什么东西来使他振奋起来——那道光稍微成功了一些,不过这么远的距离还是个问题,他已经走不动了,更别说跑了。 男孩只能靠着双手和脚的挪动来带起身子往前蠕动——毫无疑问,这将会使他更加疲劳。 漆黑的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哪怕是一盏灯或是一支蜡烛,破旧的房间就像是已经被荒废了好几十年的样子。 断梁、截木散落得到处都是,半个横梁已经从天花板上横贯在了男孩身边,木质地板上已经冒出了不少毛边木刺,它们不停地勾搭着男孩快要磨破的衣口袖子,这些平常看来软弱无力的家伙们现在对他来说竟然也成了一个大阻碍。 他每爬行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歇一会儿,幸运的是门那边的光还在指引着他方向。男孩用各种他能够想起的他所感兴趣的东西或人来不使他的信心被磨灭。 但他已经非常累了,他需要休息——越久越好…… 那时候的古迈达尔里斯也正像此时的盖尔加利一样正歪着脑袋把玩着他金色的鬈发看着窗外思考着什么——当然不会是想那些留给他父王操心的政事纲要。 现在的他只是想怎么能够躲过他父王给他安排的神修课以及那些枯燥的理论和教义——虽然这对于一个几年后将要成年的王子来说是必备的。 古迈皱着眉头挠了挠他还没有完全发育好的有点向外弯曲尖长的下巴,那就像是一弯美丽的月牙长在了他的下颚,而现在他恨不得把这弯月牙掰下来,这样他的老师阿卡利斯就不会让他继续上课了——没准以后也不会了。 这可真是个馊主意! 古迈可没这个胆量,那一定会非常疼的。 但他们的教义告诉他们,痛苦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接受信仰之神的力量,只有经历过痛苦的艾尔齐人才能够成就大事——当然,这可不是在说古迈呐。 光从这一点上来看古迈就不是能够担当一个王国统治者的料子——他还在想着怎么能够摆脱这种无趣的如同牢狱般的生活。 “古迈,我想你应该已经找好了一个让我暂停授课的借口,是吗?”阿卡利斯拯救之手那温柔却可怕的声音伴随着板门推开的吱呀声突然从古迈侧身传来。 被称为“拯救之手”的阿卡利斯一手夹着一本老旧的书典来到了古迈面前。 他是艾尔齐伟大部队“拯救之手”的第二任队长,自从的二十多年前艾尔齐与精灵宣战之后,这个特殊的部队就被成立了。 “拯救之手”的成员来往于受灾的同胞之间,击退任何有意图侵略艾尔齐土地的入侵者并竭力保护着他们的民众。 这位能够担任古迈老师的长者已经步入中年了,只是在他爬上些许皱纹的脸上依然体现着年轻的青春。 他披到肩膀的头发正在有变得灰白甚至干枯的趋势,他的皮肤也已经显得干皱,但他那双凹陷的眼睛里还依旧迸发着有神的目光。 他有着和古迈一样的弯月下巴以及粗壮的手臂,孔武的躯干在卸下盔甲之后透着皮衣毫无保留地呈现在面前,光是从这点就能够判断这位队长曾经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在他另一只手上,还套着一个象征这个神圣组织的白银护手。 “说实话……的确是这样。”古迈懒散地毫不掩饰嘟囔着,一边再次把脑袋扭向了窗户外面。 只是他的视线完全被艾格辛尔斯中央花园的那块巨大的方尖石塔遮挡住了,它恰好就被立在古迈上课的房间外面——或者说古迈上课的房间恰好在方尖石塔面前——总之现在古迈完全看不到花园的边角,以及来往的居民甚至是一些花草,这对他来讲可真是够无聊的。 “神修课的确有些枯燥……不过古迈,你是艾尔齐的王子,理应学习这些。”阿卡利斯把书典摊在古迈面前,用他黝黑的手指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在翻到某一页的时候,阿卡利斯把书本转了过来。 “这是我们今天要学习的内容:信仰与教义。古迈,神之力量并不是谁都可以使用的,它是我们信仰之神单独赐予艾尔齐的能力;那些无知的精灵以及疯狂的侏儒是没有资格使用它的——即便是在我们艾尔齐中,能够经历信仰洗涤而获得这种能力的也是为数不多的。所以,无论你是王子与否,都应该为能够得到这种力量而感到庆幸。”阿卡利斯一手拄在桌上,用套着白银护手的那只手轻轻划过书典上的几行字,那上面洋溢着有关于艾尔齐信仰之神的赞词。 “当然……”古迈又皱起了眉头不情愿地把脸扭过来说道,“我一直在庆幸着……如果它能够让我摆脱这种乏味的日子的话。” “很好……”阿卡利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翻过一页为古迈展示下一个段落,“这里记载的是有关于……” “问你个问题,阿卡利斯。”古迈突然放下了一直托着下巴的手转而期待地看着阿卡利斯,“听父王说你年轻的时候就像一个英雄一样跟着你们的队长以及你的两兄弟和那支光荣的部队与那些邪恶的精灵们在断云山苦战了好长时间,那精灵到底长什么样子?他们是不是长着牛一样的角?好多书上都画着这样的画像。” “他们应该没有角……这得让我想想。”阿卡利斯被古迈突然的提问勾起了一些兴趣 ,年轻时候他的确曾经有过好多光辉的历史。 阿卡利斯轻轻地揉了揉他那一截胡茬,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在脑海里搜刮了一些有关于那个无知种族的只言片语——他也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和那样奇形怪状的生物作战了——然后说给古迈听:“他们的样子很奇怪,虽然他们和我们差不多高,但他们没有像我们一样弯曲的下巴;他们的耳朵非常长,而且很尖——就像是锥子一样,你一定不会想给它蛰上一下。” 阿卡利斯一边描述一边这样那样打着手势,竭力把他的手指空握着抵在指甲上,好做出一个鹰嘴一样的形状,不过这对于他来讲似乎有些难度——他的手指没办法完全靠在一起。 “大致就是这样……哦,我想起来了!他们的眼睛是蓝色和红色的——就像鲜血一样。从祖上传下来的说法是:精灵们会把打猎到的猎物的血从眼睛里灌下去,这样他们就能感受到更加多的猎物,从而收获更多。”阿卡利斯用两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稍微向后仰了一点,做了个倒灌的手势,“不过我没亲眼见过他们打猎。”。 “这可真是……难以置信!”古迈惊讶地叫道,“这种低劣的生物竟然还能活到现在。” “是的,这的确很不可思议……也许是神怜悯他们吧。”阿卡利斯渐渐放下手搭在书典上,一边望向了窗外的方尖石塔。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需要稍微眯起眼睛来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镌刻在塔底部的一些艾尔齐人信仰的古神。 “还有你那个传奇的队伍,也给我讲讲‘拯救之手’吧,阿卡利斯?”古迈搀着脑袋说道。 阿卡利斯转回了脑袋看着古迈,然后又低下了头继续翻书:“洛林国王已经授意我在你的成年礼上让你加入‘拯救之手’并和我们一起训练,直到你被加冕为王。在此之前,我身为这支部队的队长可不能向你透露些什么呐!好了,小家伙,你想拖延上课的把戏已经被揭穿了,我们已经浪费了一些时间。” 古迈斜着眼睛不屑地瞪着阿卡利斯嘀咕着:“我才不稀罕呢!而且我也没打算拖延上课。我一个人也能抓得住一个精灵——或者几个矮人,根本不需要什么训练!” “是侏儒,古迈。侏儒才是我们的敌人,虽然矮人们与我们并没有真正联合,但至少他们也没有站在侏儒的一方。”阿卡利斯看着书纠正古迈。 古迈嫌弃地侧过了脸:“那对表兄弟都一个样!今天早上我还看到父王带着一个侏儒——或是矮人——去了会客厅,那小矮子脸色难看得就像是快要被处决了一样……” “洛林国王会见了矮人?”阿卡利斯终于抬起了他那留着胡须的下巴和长满浓眉毛的眼睛,“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和矮人有什么交流了——不管是经济上的还是政治上的。” “天知道呐!”古迈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在阿卡利斯看不到的时候悄悄露出了微笑。竟然还有阿卡利斯不知道的事情,这确实让古迈感到莫名其妙的兴奋。 “好了,古迈。让我们继续上课吧。”阿卡利斯并没有像古迈一般的寻根知底,“我们信仰的那位伟大的存在,他赐予我们其他种族不具备的能力,能够让我们在危险——或是有必要的时候召唤天神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并不是任何艾尔齐人都能够控制的,因此每一个拥有这种力量的先辈都会十分挑剔地训练他们的继承者。而你,古迈,你是下一代艾尔齐人的指向标,你应当理智地运用这种力量来引导你的子民。” 古迈厌恶地瞥了一眼阿卡利斯那白银护手指着的那段指尖文字,然后又不屑地挪向了窗外的方尖石塔,就像这本书上画的是个侏儒或是矮人:“当然……我可不像那些侏儒……啊!就是他,早上我看到的就是这个侏儒!”古迈突然尖叫着跳了起来,一边指着窗外喊道。 “嘿!没礼貌的小伙子!我可不是愚蠢没用的侏儒呐!”窗外那个把脚踮起来也只能够勉强不让窗栏遮住脸的矮人也生气地用蹩脚的艾尔齐语叫喊了起来。 那矮人在古迈眼里是出奇得矮——即便他踮起脚尖古迈也看不到他的身子,只能看到他背上背着的一把斧子的柄;而他的眼睛和鼻子都显得有点大,长在这么矮小的身上就像是一个滑稽的小丑一样;还有他那快拖到地上的惹眼胡须也随着他激动的动作而摆动起来。 “你……你是来自西部矮人国度的特雷奥逐光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阿卡利斯微笑着说道。 “你的确没有,小伙子……我想我们见过,应该在很久之前,让我想想你叫什么……阿卡利斯?噢!现在还得带上正规的称呼,阿卡利斯拯救之手?”矮人笑嘻嘻地趴在了窗户上,如果古迈能够看到特雷奥窗外的那双脚已经脱离了地面的话估计又少不了嘲笑。 “阿卡利斯,他叫你小伙子!他不光长得矮而且还瞎呐!”古迈乐吱吱地向阿卡利斯偷笑着。 特雷奥瞪了古迈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么我想我应该叫你小孩子,没礼貌的小孩子。我的年纪足够做你的爷爷啦!” “是的,古迈。矮人和侏儒的寿命比我们长得多。”阿卡利斯说道。 “古迈?”特雷奥突然叫了起来,差点没抓稳窗沿,“你就是艾尔齐的王子?听你父王说你是个调皮的小孩子——而且还很没礼貌!” 古迈也生气地跳着大声叫了起来:“你才没礼貌,侏儒!” 特雷奥的长眉毛几乎都快要气得扬起来了,他的口音也因此更加难辨认:“是矮人!别拿那种没用的侏儒来和我相提并论!小毛孩子!看看我的眉毛——还有胡子!你见过哪个侏儒有像这样完美的标志的?”特雷奥举起一撮胡子拼命地想要炫耀它的长度。 “那又怎样?你看见我父王的时候还不是卑躬屈膝地像要被处决一样?那时候你的胡子还有眉毛去哪里了?它们都像缩水了一样扭在一起——就跟脱水的蚯蚓一样!”古迈也冲着搭在了窗边,一边撩起特雷奥浓密的白色胡须轻蔑地说着。 特雷奥气得满脸通红,他都想跺脚了——如果这时候他的双脚能够够到地面的话:“你这个……出言不逊的小毛孩子,是该让你父王好好教训教训你了!你该知道知道怎么去尊敬一个老人而不是学着怎么顶嘴!” “够了,古迈。”阿卡利斯一把拎起揪着特雷奥胡子的古迈,把他安在座位上,又对特雷奥说道,“我们和矮人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有过什么形式的交流了,这次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吧?” “当然……”特雷奥瞪了古迈一眼,气呼呼地平静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西南领地坎萨诺尔的摩尔加斯海湾小镇上的居民突然染上了一种病,这种病在初期完全没有被当地的传教士察觉——直到有几个居民死在这种病上。得病而死的矮人们会变成一具具干尸来攻击其他矮人,被攻击而受伤的矮人也会在短时间内变成干尸……它就像瘟疫一样蔓延在了摩尔加斯海湾,我们已经想尽了办法,包括借助图腾的力量,只可惜都徒劳无功,我们只能够把他们围困在银叶松林那边。莫斯泰国王派我来艾格辛尔斯寻求支援,我们知道你们有足够与我们的图腾相媲美的力量,国王希望能够得到艾尔齐人的帮助……” “我看你是想把瘟疫带到我的国家。”古迈小声地嘟囔着,在意识到阿卡利斯的眼神之后就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我想洛林国王会尽力帮助你们的,还有‘拯救之手’以及古迈,我们也会帮助你们的。”阿卡利斯来到窗沿前微微鞠了一躬。 “什么?这个小毛孩子?”特雷奥特地十分响亮地把这个称呼喊了出来,一边瞥着古迈说道,“我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在干尸面前吓得手脚发软呐!胆小的家伙还是不要随随便便答应别人的请求才好,免得赔上性命。” “我已经快要十六岁了!还有人说我像已经成年了的!再有两年我就能继承艾尔齐的信仰力量——即便是现在我也能够把五六个你绑到一块去!矮冬瓜!”古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特雷奥的大鼻子喊着。 而特雷奥似乎完全忽视了古迈:“我现在想回到你们的主城去——洛林国王把我托付给了几个侍卫,让他们带着我在艾格辛尔斯转几圈,可现在我回头看看……”特雷奥把脑袋后仰着朝来时候的路望去,“他们一个个都不见了。这些年轻人竟然还跑不过一个老家伙。你愿意带我回城堡里面吗,阿卡利斯?或是你,古迈?”特雷奥眯起了眼睛微笑着看着古迈。 “荣幸之至,逐光者。”还没等古迈开口拒绝,阿卡利斯就已经弯腰示意。 如果不是阿卡利斯答应得快,古迈真想看看这个矮人在庞大的艾格辛尔斯游来荡去找不着落脚点的慌张模样。 不过这也让古迈有些许感激——当然他是绝不会承认的——至少不用继续听阿卡利斯讲这些那些的神修和教义了。 “这东西可真大!”特雷奥拼命地仰起头来想看看那块方尖石塔的顶到底在哪里,可是这样让他原本就显得矮小的身材更加微不足道了,他又低下头轻轻抚摸着他的宝贝胡须,好像在想把他所有的胡须都连起来能不能有这块方尖石塔这么高。 这块方尖石塔就像参天大树一样耸立在艾格辛尔斯的中心地带,它的基座轮廓好像要上百个艾尔齐人才能够围成一圈,在它的四个面上都刻着象征艾尔齐的信仰之神;再往上一点就是一块块巨型浮雕拼凑而成的外立面,这些浮雕展现了在艾格辛尔斯建立之后,艾尔齐人为了生存在布拉萨卡大陆而同侏儒、精灵以及其它生物进行的斗争。 浮雕延伸非常长——一直能延伸到特雷奥能看见的最高处,再往上一点他就已经看不清了,当然他是不会说的,免得再给这个没礼貌的小孩子又一次嘲笑他的机会。 “那当然!”古迈引以为豪趾高气扬地说道,“这块方尖石塔可是艾格辛尔斯最宏伟的建筑,这里面的顶层寄住着艾尔齐逝去先辈的亡魂,每三个月我们都会来这里聆听信仰与先祖的教诲;在方尖石塔的中间几层都是记载着艾尔齐历史的文献,这里面的书加起来能够在艾尔齐的地上铺满一层呐!至于最底下的一层,我的成年礼就会在这里举行,先祖们会赐予我艾尔齐特有的力量——当然,你们的那个矮小的国家是不会有这么宏伟的东西的!” “是啊……我们国家也不会有缺少教养的小孩子的。”特雷奥也学着古迈的样子冷冷地说道。 “这就是艾格辛尔斯城堡,逐光者。”阿卡利斯恭敬地弯下腰去向特雷奥介绍。 “啊,是的,我记得这个。早上城门的那些卫兵也是从这里带我进去的。”矮人看着对他来说大得不寻常的城门笑嘻嘻地回答。 “这扇门进去就是城堡大厅,洛林国王应该在里面。”阿卡利斯说完推开了门。 在这扇厚重的大铁门之后就是富丽堂皇的皇宫,八根雕刻着各式各样图案的巨大石柱就像侍卫一样魁梧地立在过道两边,它们脚下踩着的平整的大理石地面上也被铺上了一道鲜红的地毯,在铁门正对着的皇椅后方,还立着四个艾尔齐信仰之神的巨大石雕像。 中年的洛林达尔里斯正披着纹有艾尔齐信仰之神的长袍坐在皇椅上与另外两个和阿卡利斯差不多装束的卫士商量着什么,他们的右手上都戴着代表“拯救之手”队长的白银护手。 “嘿,老朋友!你的士兵都不见啦!”特雷奥笑着向洛林挥手。 “特雷奥,他们刚刚回来了,我正在打算着让士兵们去找你呐!”洛林也笑着走了下来。 “你那些没头没脑的士兵再来一百个都跟不住我呐!”特雷奥喊道。 “阿卡利斯,我想你已经了解了发生在矮人国度的事件,我刚才也已经和你的两位副手商量过了,我会让赛林斯去方尖石塔中寻求解决瘟疫的方法——我不能保证这样类似的疾病在古艾尔齐是否发生过,但那里记载的东西多少会有点用处。”洛林对阿卡利斯说道。 特雷奥突然皱起了眉头粗声粗气地嚷嚷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那东西可有那么高呐!”特雷奥一边想比划着,“摩尔加斯海湾里的居民可等不了这么长时间!还有银叶松林里那些残余的干尸,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 “放心,特雷奥。我会让阿卡利斯陪你前往坎萨诺尔调查疫情,身为‘拯救之手’的队长兼指挥官,阿卡利斯具有一切任务需要的能力;银叶松林那边我派了奇奈加林副队长带领一部分‘拯救之手’前往支援你们矮人军队。”洛林说道,“艾尔齐将会在矮人最需要的时刻挺身而出。” “你应该感到荣幸,矮人!‘拯救之手’一直以来都只为艾尔齐服务的!”古迈轻蔑地说道。 “不得不说,洛林,你的儿子实在没有礼貌!”特雷奥突然笑着说道。 “我想这会一直持续到他意识到自己责任的那时候。”洛林笑着回答,“阿卡利斯,明天你就和特雷奥一起回坎萨诺尔,前往摩尔加斯海湾的中途会路过银叶松林;奇奈加林以及‘拯救之手’的部分士兵会和你们同行。” “老朋友,如果这次能够解决坎萨诺尔的疫病,矮人会十分感谢你的。”特雷奥右手搁到他的宝贝胡须上面深深地向洛林鞠了一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影之轮》正文 第二章 之后的几天对古迈来说应该是最轻松的,阿卡利斯已经护送特雷奥回坎萨诺尔了;他父王和“拯救之手”的高层们也已经带着一部分士兵进驻了方尖石塔翻阅资料,更形象一点的说法是他们似乎是要在里面安家了。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近期在方尖石塔内部的活动全部暂停,同时这也让古迈摆脱了枯燥的神修和教义。 不过洛林也为闲着的古迈安排了另外的事务,身为艾尔齐信仰之光的继承者,古迈必须有足够强健的体魄才能够支撑起艾尔齐的信仰之力。因此洛林要以训练“拯救之手”的要求来训练古迈;而古迈的老师,是“拯救之手”的第一任队长海尔加纳。 这位退休的老队长已经不再年轻了——可能连他自己也忘了自己到底多少岁,应该已经有六十多了吧,他只记得在他把统御“拯救之手”的责任交给阿卡利斯三人的时候他们几个大概是刚到四十岁。 他的身子并不算高,并且已然是满头白发了,生活在上一代的他亲身经历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他的皮肤似乎也被战场的黄沙染成了棕黄色,只在他的右手部分还残留着一截原来的肤色;遮住他脖颈的修长胡须也已经如同白色的瀑布一般垂了下来,在他没有被遮挡的脸上露出来的也都是皱纹和花斑;只是他那双经历了一切的眼睛并没有显得黯淡无光,反倒如同群星一般闪耀在夜空中。 刚刚接到洛林通知的时候这位老队长还在犹豫,他的确教出了很多优秀的将领,包括阿卡利斯、赛林斯、奇奈加林三兄弟,甚至是洛林本人在内,都曾经是他的学生——当然那已经是有些年头的事情了,如今那三兄弟完全继承并发扬了“拯救之手”以及艾尔齐的教义,而洛林达尔里斯也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调皮捣蛋的小鬼了。 但现在的他也已经这把年纪了——不过走路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他也知道自己以前的那套方法对于进步着的艾尔齐来说迟早会被淘汰,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会在什么时候来临——也许要很久之后,也许明天就会到。 他并没有多大把握把这个艾尔齐下一任国王调教得像先前几位“拯救之手”的队长们一样。 海尔加纳已经快把他那花白的眉毛卷到了鼻梁上,凹凸的皮肤纹理在此时也全都展现了出来,被掩藏在眼窝附近的疲惫也逐渐褪去了妆华;他试图用几十年前观赏这些花草的眼光来重新审视这些东西,但他似乎找不到任何能够唤起那些记忆的片刻光影——除了每天一如既往东升西落的日光。 他被粗糙蜿踞着的双手从身旁的花坛中折下了一片细长嫩草的叶子然后轻轻把一半含在了唇边,他曾经在和精灵对峙着的夜晚在前一批“拯救之手”中间吹响一支年代很久远的艾尔齐古歌。 只有这个他现在还能想起,那个旋律的回音曾经一直环绕在和他并肩作战的士兵耳边,鼓舞着他们击退一轮又一轮的敌人。 光荣的将士啊,你们将要踏上艾尔齐的边境。在那太阳升起的地方埋藏着神的箴言:神与信仰,光与荣耀,血与征服。 光荣的将士啊,鬼祟在边境的敌人已经现身了,唱响你们口中的音节吧,无知的敌人将为他们的侵犯付出惨痛的代价。 海尔加纳停下了吹奏,一边轻轻吟诵着,他尽量不使自己好不容易想起的情绪被时光的遗忘而消退,但他突然发现从自己口中脱出的旋律音节早已经失去了当年的激昂,取而代之的只是那些若有若无的恍惚。 “海尔加纳!”古迈跳着绕过了中央花园的一处边角,跨到了坐在花坛一边的海尔加纳身边,“你在哼什么呐?” “这是一首古老的歌谣,古迈。记载的是我们的祖先为了艾尔齐的生存而牺牲的赞歌。”海尔加纳拿下了叶子,轻轻地捋了捋叶脉,然后把它举在头顶逆着阳光看去。 “接下来是什么?”古迈也凑过去侧着脑袋看那脉路清晰的翠绿叶子。 无畏的将士啊,敌人已经溃不成军,看看你们脚下的鲜血,这是属于你们的荣耀,那将会赐予你们新的活力来乘胜追击! 无畏的将士啊,你们已经胜利归来,神与信仰正在这里向你们敞开怀抱,你们的同胞正在这里为你们谱写新的赞歌! “古迈,你想成为一个勇敢无畏的战士吗,为了艾尔齐?”海尔加纳转过身,轻轻提起古迈的右手,把手中的叶子放在了古迈掌心,“你将会成为比我、比你父王、阿卡利斯、赛林斯和奇奈加林更有作为的英雄,整个艾尔齐的英雄。” 古迈沉默地打量着手中平淡无奇的绿叶一边咽了一口口水,那上面深绿的网状交错脉络就像是他现在面对着的抉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到是愿意……”古迈微微勾起了嘴角的一起笑,然后学着海尔加纳把它含在了嘴里。 “好的,古迈,这就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海尔加纳用他历经沧桑、掌心长着些老茧的手轻轻搭了搭古迈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可是个特别的上课方式,海尔加纳。”古迈被海尔加纳的话语吃惊了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 “我不想强加给你什么,古迈。盖尔昨天刚从拉卡尔拉回来,过一会儿我和他要去加苏里亚河畔,他想看看艾格辛尔斯的大水车。如果你也想去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海尔加纳拍了拍带在裤后的草叶花瓣站了起来。从古迈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海尔加纳那些花白的胡须和眉毛都在闪着金光。 “盖尔?我当然要去,我可有好几年没看到你的宝贝孙子啦——他从拉卡尔拉那边回来了?”古迈念着盖尔加利的小名嘀咕着也站了起来。 盖尔加利只比古迈小了那么两岁,也时常躲在艾格辛尔斯的某块草丛花坛里逃避父母的寻找;也会在海尔加纳给他上某些无聊的神修课的时候打瞌睡;甚至他还会在海尔加纳午睡的时候偷偷把他长白的胡须绑成辫子一样。 他是古迈为数不多的玩伴之一,古迈知道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并非觑于自己的金钱或是为了攀结自己以获得权力,他更能给古迈一种皇室子女不容易体会到的平等感。 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艾格辛尔斯的西北平原处,横贯布拉萨卡大陆的加苏里亚河就从这里流经艾格辛尔斯。 这条河并没有多深,但也不浅,即便是在那些雨季和旱季,它都依然保持着一个能够让艾尔齐人卷起裤腿就能够淌过的水位。 这条养育了布拉萨卡所有种族的河流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清澈,即便是在不太明亮的月夜也能看到湖底泛着银光的银华石;从达尔洛斯山脉流下来的水到这边还依稀保留着它原有的温度,那刚由冰融化成的水被艾尔齐人视为最好的天然水源。 在流经艾格辛尔斯、拉卡尔拉、萨卡利亚的加苏里亚河的下游地段,都有艾尔齐人建造了用来将河水分流到各个地区的巨型水车。 现在矗立在古迈面前的就是艾尔齐最大的水车,这个个头几乎要比上方尖石塔的大家伙站在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上百个木斗挂在辐条上随着从上游奔流下来的激流转动到最高处,然后从顶端的分道处顺着管道送向每个需要的地方。 “这里的水可比拉卡尔拉清凉得多!我父亲临时居住的那间小屋旁边的水面上还漂着一层灰呐!”盖尔加利双手捧起一抔水举过头顶,让它们逆着阳光从手掌缝间流下来,那闪着波光的水柱照亮了盖尔加利的眼眶。 “你父亲在拉卡尔拉做什么,盖尔?”古迈把双手浸到了河水里,然后用力把窝在手心的水逆着激流赶向附近的大水车。 盖尔加利甩了甩手,把裤腿卷到了大腿上方,然后把膝盖扣在了他刚刚堆起来的鹅卵石上方,又把双手撑在了前面的水里,就这样看着水里的自己:“拉卡尔拉那边好像要造一个新的兵营,就从这边调去了一部分劳力,我父亲也被编在了建筑队里。” “那可要花上不少时间。”古迈嘀咕着从河底捡起一块鹅卵石丢在了盖尔加利不远的水里。 “啊!你这个坏家伙!”盖尔加利扬起手臂挡在面前也叫着向古迈泼起了水。 海尔加纳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像他们一辈小时候一样的嬉戏,那是种很遥远的味道了,远在战争的阴影之外。 是的,海尔加纳还依稀记得当时流经艾格辛尔斯的那段加苏里亚河比现在稍微窄一些,水流也没有这么急;旁边的大水车也没有这么老旧,那些刮板和水斗在他那时候刚刚被换过一次;还有河边的水草,也比现在要少一些——就像他弯长下巴上长的胡子一样;不过从达尔洛斯山上流下来的水还是这么清澈,至少这点没变。 “喂,海尔加纳!”古迈突然挥着手向他喊道,“这个大家伙好像要停了!”古迈指着前方的大水车说道。 的确,从海尔加纳的角度看过去这个大水车已经逐渐减慢了它旋转的速度,那些伸展着的辐条即便是在激流的推动下也缓了下来,就像是一个奔跑着的青年突然变成了一个拄着拐杖缓慢行走的年迈的老人。 “这是常有的事了。”海尔加纳微微地眯起眼睛望向大水车,这个老家伙已经在这里矗立了千百年,除了每隔几十年换一次刮板和水斗,其余的支架是不更换的。 “你能修好它吗?”古迈和盖尔加利都跑了过来。 海尔加纳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还能不能够召唤足够强大的神之力量,毕竟在脱离“拯救之手”之后他就好像没有再使用过那种熟悉的力量,他不能确定那股来自信仰的活力还还愿不愿意眷顾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但他可以试试。 这位老者用隐约可见青筋的老手细心地卷起裤管,然后涉着水来到水车跟前。 现在海尔加纳仰望水车的感觉就和特雷奥瞻望方尖石塔一样,这位老者必须把自己的下巴抬到那轮弯月快水平了才能让视线够到水车最顶端的那个水斗。 海尔加纳慢慢闭上了眼睛,同时简略地从记忆深处捕捉那些所需要的音节,这个过程比他想象的稍微短了一点——让他自己也感到庆幸的是他并没有把那些咒语忘得一干二净。 和好久之前一样铿锵有力的音节开始从海尔加纳口中蹦出来了,两段音节之间的间隙并没有任何生疏的停顿或者误念,海尔加纳十分流畅地把召唤神之力量的咒文一字不落地吟诵了下来。 在从海尔加纳口中结束第一段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蓝色游丝般的光束开始从海尔加纳身旁汇聚了起来,它们尽情地凌空编织着,上了颜色的风一样缠绕、升腾。 它们像绿色的精灵一样舞动,然后逐渐汇聚到一起,就像一棵生长着的树一样慢慢向上延伸,一直构造到越来越高,直到它的顶部与水车顶端的水斗平齐,接着超过它。 蓝色的巨大体型逐渐在海尔加纳身后成型,通体透蓝的法术涌动粗略勾勒出了艾尔齐人信仰巨神庞大的身躯轮廓,随着海尔加纳另一段咒文的进行,从他咒文中涌出来的法术不断化为能量游丝充斥到巨神虚像体内,把巨神的身躯轮廓和外界空气明显地隔离开来。 当海尔加纳最后一节咒文脱口而出,巨神也已经集结完全,蓝色透明金属一般的身躯一块块完美地贴合在一起,由法术转化而来的铠甲凝结在巨神体表,肢体交界处的纹理间灼烧着生生不息的蓝色的能量火焰;巨神的面部笼罩着一片云雾一般的头盔,从眼睛的位置折射出两道深邃的能量火光。 海尔加纳慢慢睁开了眼睛,虔诚地把脑袋向后拗过去瞻仰着这位艾尔齐的信仰之神的面目,巨神也模仿着他的样子把脑袋后仰,瞻仰着天空。 海尔加纳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过他身后的这个信仰了——虽然他现在只能看到巨神伟岸的身躯铠甲。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巨神并没有显得有多大改变,并没有苍老或是显得陌生。 那是在很久之前了,海尔加纳还带领着艾格辛尔斯的战士们以及他身后的这位信仰一同站在断云山脉的山谷或是萨卡利亚的北境和那些犯疆的精灵与侏儒苦战着,一遍又一遍击退着他们猛烈的进攻。 古迈和盖尔加利都惊呼了起来:“真是个大家伙!它的个头已经赶上大水车了!” 海尔加纳微微颤了颤他的某一个手指,巨神彪悍的虚影也重复着他的动作动了动它巨大的手指。 这是种很古老的联系,就像是海尔加纳手中牵着操纵木偶的无形丝线指示着巨神参照他的动作。 海尔加纳轻轻抬起了手,巨神涌动着法术的臂膀也从他花白的头顶上方掠过,然后伸向水车的轴心部位。海尔加纳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并蜷起手掌,巨神的大手恰好握在了水车轴心的齿轮上,然后捏着它将其旋紧。 巨大的水车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内部的齿轮发出了正常咬合的声音。 又一波达尔洛斯山的泉水从远处奔腾了过来,它们毫无阻碍地掠过沿途的岩石或者水草,然后猛烈地敲打在水车的刮板和水斗上。 水车的辐条再一次旋转了起来,带动着载水的水斗从河床挪向水车顶端的分道口,把艾尔齐人视若珍宝的水源输送到各地。 古迈和盖尔加利都欢呼了起来跑到海尔加纳身旁盯着他们的信仰之神,这尊威武的雕像一般的巨神就像是一个拯救者一样矗立在他们的面前,从巨神另一边照过来的阳光点亮了巨神体内流动着的能量游丝,从他们的角度看上去,巨神就像是在散发着碧蓝的光芒,那是曾经带给艾尔齐人无上荣光和希望的辉芒。 随着流水一起远道而来的冷风吹在了海尔加纳苍老的脸上——现在的他的确能够称得上苍老了——他望着昔日并肩作战的同伴,从那对蓝色火焰构成的瞳孔中散发出的还是往先一般无畏的眼色——当然他现在只能看到巨神耸起来的下巴。 “古迈,艾尔齐未来的国王。你愿意接受这种使命吗?信仰之神将会给予你领导艾尔齐的力量。还有你,盖尔。”海尔加纳念出一段咒文召回巨神,半蹲下来拍了拍古迈和盖尔加利的头和蔼地说道。 “当然!”古迈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向海尔加纳显示着自己强壮的身体,“我可是从来都不会逃避责任的!我还要做一个英勇的战士呢!” “还有我,爷爷,我也是!”盖尔加利也凑了上来喊道。 “我为你们感到骄傲,孩子们。”海尔加纳毫不保留地夸赞道,“那么……明天我就会给你们上正式的一堂课,我将会以我对待‘拯救之手’预备队员的严苛来要求你们——当然,如果你们之中有谁觉得什么时候坚持不下去了,我当然会为他减少一些训练量。” “这可一定比上神修课有意思多了。”古迈神色飞舞地说道,“你的好学生阿卡利斯教起来实在是太没劲了!” “我可不会比你先放弃的,古迈。”盖尔加利咯咯地笑着,“在这之前我爷爷就已经给我尝试过这种训练啦!” “你以为我会比你做的差吗?”古迈嚷嚷着差点叫了出来,“我打赌,你一定会比我先喊累!” 这就是当初古迈和盖尔加利一气之下的赌约,也许仅仅是孩子之间的玩笑,但却永久改变了这两个孩子的一生。到后来谁都忘了这件事的起源,两个孩子也逐渐忘了他们打赌的初衷。 只是在那之后,谁都没有在海尔加纳堪称折磨的训练中偷过懒——当然只是说当着海尔加纳的面,他们提前忍受着本应该由一个成年的艾尔齐人才应该接受的训练。或许也正是这种心态才酿成了艾格辛尔斯最大的悲剧。 两个月之后,奇奈加林带着率领的一部分“拯救之手”从艾尔齐和矮人王国的边境——银叶松林赶回来了,也带来了令洛林诧异万分的情报。 据奇奈加林所说,等他、阿卡利斯、特雷奥和“拯救之手”抵达银叶松林的时候,特雷奥所述的被困在银叶松林中的干尸早已不知去向——更加形象一点来说,是凭空消失了。 是的,它们消失了。 而先前驻守在银叶松林之外的矮人部队却并没有看到任何异常情况,那群干尸进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因为矮人部队并不是深谙银叶松林中的状况,他们并没有贸然闯入搜寻。 此后奇奈加林带领着“拯救之手”以及矮人的先遣部队在全副武装的状态下小心潜入了银叶松林,林中种种迹象显示那种异类生物曾经在这里有过某种活动,具体是什么他们不得而知;并且在银叶松林靠近西南海岸线的中心地带,留下了类似干尸活动的痕迹——一个出现在不合时宜地方的散发恶臭的黑色沼泽。 那东西就像深空的夜幕一样漆黑,似乎从这里陷进去就会掉入一个无底的深渊里。在沼泽的表面一层漆黑上还涂着一层附有某种特殊的漆黑光膜,它阻止了所有试图进入的生物或者物体。 在多番商讨之后,奇奈加林和矮人的先遣部队决定驻守在银叶松林几天继续探索银叶松林深处的情况。 而在几天之后,先前驻守在银叶松林周边的矮人部队其中有少数士兵在接触到黑色沼泽的污染气体之后也开始出现了转变为干尸的迹象,在随行的矮人传教士以及“拯救之手”的士兵们的援助下,暂时抑制了干尸化的进程;同时奇奈加林和矮人部队也决定撤兵,只保留双方的一小部分士兵继续监测,以便两边都能够及时得到有关干尸的最新情报。 与此同时,洛林和赛林斯在方尖石塔中查阅典籍也以无果告终,即便是在流传了上千年的艾尔齐古书中也没有只言片语提及与之相似的生物——甚至是一点相似的症状都没有,这让洛林大为不安。 在为矮人王国送出徒劳无功的结果之后,洛林联系了艾尔齐东南方两个城池的城主,并宣召他们前来艾格辛尔斯召开会议。 而阿卡利斯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毕竟从这里到达坎萨诺尔的摩尔加斯海湾至少需要大半个月时间,而且特雷奥派来的矮人使节已经向洛林陈述了大致的情况,阿卡利斯可能会在那边多调查一些日子——在特雷奥前往艾格辛尔斯的前几个月里又有一小批矮人变成了干尸。 现在在矮人和艾尔齐高层内部对于这种瘟疫的猜测众说纷纭,或许是某种经由海洋生物传播的新型疾病,又或是某种矮人地区的特有疾病……当然矮人国王莫斯泰已经严格控制了知情人数,艾尔齐这边洛林也对无关人员没有丝毫透露。 今天对古迈来说可是实在是很轻松——当然他是不敢明着说出来的,毕竟他还不想向盖尔加利认输——他的父王召回了萨卡利亚和拉卡尔拉的城主前来商讨有关于出现在矮人境内的瘟疫和干尸事件,洛林有必要向自己的领土代理者下发有关的命令。 而身为艾尔齐王子的他现在也已经十五岁——快十六岁了——这也就意味着身为王国继承人的他也得出席这种正式的会议,虽然只是在一旁听大人们讲那些无聊的事情而并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 在洛林的吩咐下,仆人们为古迈着上了王子正式礼节时才穿的银白色紧身礼服以及修长的流苏披肩和鲜红的艾尔齐勋带。 金色的中发快够到了古迈后颈披着的那些绒毛,它们随着古迈兴奋的走动和跳动一摇一摆地挑逗着纯种雪毛羊皮毛编织成的披肩。 但他现在不能把这种别人不知所谓的高兴形表于色,毕竟这场会议所涉及的问题并不能使其中的任何一方觉得是轻松愉悦的。 刚刚在一个小时前,守城的军官报告说,来自萨卡利亚的斯图尔特城主已经带着他的随从们出现在了守望断崖附近,拉卡尔拉的诺加斯城主也已经有了音讯。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抵达了艾格辛尔斯——没准正在前往城堡的路上。 古迈来到阳台上——他被吩咐穿着如此正式的礼装不能随意出门——把双手搭在精雕玉啄的扶手上,然后像一个国王一样审视着底下来往的民众们。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中心花园已经占据了古迈大部分的视野,那些奇花异卉五彩斑斓地妆点着艾格辛尔斯最华丽的地方;然后是矗立在百花丛中的方尖石塔,它修长的身躯完美地把古迈的视线切成两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先祖们会把这东西设计得这么巧妙,那看上去更像是浑然天成的艺术品一样。 方尖石塔两旁的集市中往来的身影络绎不绝,那些蚂蚁一般大小的影子从这边跑到那边,还有尽职的护卫队时常巡查的队列——就像一根根整齐排列的木柴一般,古迈想。 再往远处,艾格辛尔斯大水车俏丽的身影半藏在方尖石塔之后,巨大的圆环绕着轴心慢吞吞地转着,应该还会有那种悦耳的吱呀声——只是古迈听不到。 等等!在水车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向这边过来! 是的,是马蹄溅起的尘土。 古迈咧开嘴笑着不由地把身子向阳台外倾,他们来了。 古迈的视线随着飞来的十几二十匹战马移到了方尖石塔,这群训练有素的坐骑有条不紊地通过了麦琪大道,接着穿过了中心花园,然后缓下步子驮着它们的主人前往城堡。 一路上看到了这情景的居民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一般能够让他们的国王召集另外两个分城的城主一同过来商讨的不会是那些粮食歉收或者哪边又有流氓痞子闹事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洛林国王并没有对他们有所泄露矮人国度的事件,他们也就选择信任了这位贤明的君王。 战骑们在缰绳的束缚下长吁止步在城堡外的朝堂台阶下,早就等候在那边的侍从们立刻跑上前去把他们扶下马,然后把缰绳交给马童,接着毕恭毕敬地带着城主们走上前往会议厅的红地毯。 古迈能看到为首的两位城主穿着灰白的裘皮外套以及艾尔齐鲜红的长袍,他们的银色靴子被擦得锃亮,肩膀上的绶带迎风飘扬着,一言一行都流露着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军官风度。 古迈故作镇静地转身进入房间吩咐旁边的随从们:“他们已经来了。再帮我检查一下着装。”古迈抬起了双手。 一旁的七八个男仆立刻涌了上来,蹲着跪着弯着腰到处检查古迈那一套堪称完美的衣着,生怕到时候在会议中被洛林或是城主们发现有一丁点瑕疵,然后拿他们是问。 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检查出任何有失王子体面的差错。 “可以了吗,我的儿子?”洛林穿着那套国王在十分隆重的议会场合上才会穿的金色正装进来了,“他们已经到了。” “一切就绪了,陛下。王子殿下的着装已经经由我们检查完毕。”一个男侍向洛林鞠了一躬然后尊敬地说道。 “跟我来吧,古迈。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我还得给你讲讲会议上要注意的一些举止。”洛林搭着古迈的肩膀把他带出了房间。 在前往会议厅的过道上,洛林一刻不停地向古迈强调着稍后的礼节——而这些本应该是由专门负责这个的侍从来讲的,似乎是洛林担心侍从会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于是就亲自为古迈强调。 而古迈呢,这个王子表面上一直表现得很严肃,好让他父王看起来能够觉得他是在认真听讲的。 实际上,古迈的眼睛一直瞥向过道两旁摆放着的石雕像、画作或是绿栽,他似乎总是觉得这些习以为常的东西此刻都在敬畏地看着他——就像是他路过一群不守法纪,又被他当面看到的士兵接受他的审阅时候的表情一样。 这感觉很尊贵。古迈对自己说道。 他望向即将路过的一身空壳盔甲,那就像是一个士兵一样笔直地侍立在那里,在它背后的大理石墙壁上还镂刻着一副艾尔齐信仰之神的图案。 在古迈小时候,每次夜晚路过这副盔甲都会让古迈觉得盔甲里面躲着什么东西,它正从盔甲头部的铁栅护脸后面盯着他——当然这得归功于那些伺候他并且日夜担心古迈做错什么事情然后连累他们的随从了——而现在,这副盔甲也变得老实多了,它会保护古迈路过这条过道,还有它身后的巨神雕画,它也是。 “都记清楚了吗,古迈?”洛林等不及问道,他可不想在这个关头再向古迈重新强调一遍——他们已经来到了会议厅的门口,里面窸窣的交谈声已经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当然,父王。”古迈微笑着点了点头。 洛林也笑着摸了摸古迈的脑袋,然后侍立在两边的仆从拉开了会议厅的大铁门,会议厅里立刻安静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影之轮》正文 第三章 斯图尔特、诺加斯以及他们带来的几个协助执政的将士都起身恭恭敬敬地迎接洛林和古迈,并亲切地向他们问候,洛林和古迈也都一一回应。 洛林绕过会议厅中圆长的大桌子来到挂有艾尔齐旗帜面前的椅子旁,一边拉开了椅背坐下,一边招手示意所有人坐下;古迈随着洛林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简要的情况我都已经在书信中向你们陈述了,矮人王国出现了我们先辈都没有记载过的瘟疫——当然,我们和矮人的关系并不算深交——但就为了我们自己的利益,我们也得帮助他们。”洛林把十指交错地搁在一起,大拇指互相拨弄着说道。 “陛下,听说银叶松林的那些……干尸,失踪了?”斯图尔特把椅子挪近了会议桌难以置信地说道,似乎“干尸”这个词在他眼中还是第一次触及。 “是的,它们消失了。”洛林很快就进入了十分严肃的状态,双手背拄着弯月下巴的外侧纠正这位城主的说法,“但这不是我们这次讨论的重点——一部分‘拯救之手’目前还驻扎在那边,半个月之后会和另外的队伍交换情报。我们要讨论的是关于这种病因的起源:现在流传在矮人高层的说法是这种瘟疫来源于海洋——可能是通过海洋生物传播……摩尔加斯海湾虽然离我们这边有些距离,但我还是担心这种瘟疫会蔓延到我们这边来。” “陛下是想让我们排查艾格辛尔斯的民众?” “不,这边的事情我会解决。你们只需要确保拉卡尔拉和萨卡利亚万无一失就可以了。会议结束之后我会让奇奈加林向你们总结银叶松林的情况;还有最开始从矮人那边传来的消息我也会让他一起告诉你们。” 正如古迈预料的一样,这场会议真是要多无聊有多无聊,他只能像一个陪侍一样坐在他父王身边,看着来自分城的城主和将士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听着不该属于一个小孩但几年后也会降临在他身上的那些政事纲要——而且他还不能发表什么意见,一个十五六岁小孩的话没有谁会认真听,甚至不能说什么话,生怕打断这重要的会议。 他就这样像一个木偶一样时常皱着眉头点着头证明会议室里还有这么一个与现在严肃的氛围格格不入的家伙存在。 “那么……我们要把感染瘟疫的同胞们……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被感染的民众……那么我们要怎么做?对我们的手足痛下杀手吗?”诺加斯突然微微低下了头看着自己互相拨弄指甲的手指说道。 整个会议厅突然安静了下来,先前似乎没有谁想过这个问题——包括洛林本人在内,而现在将要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谁都没有一个万全的方法。 的确,屠杀自己的民众——即便是被疾病感染的——这对于一个王国的统治者来讲自然是难以下手的,哪怕是下这个决定都会十分困难——况且他的子民是多么信任他;而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将会有更多同胞遭殃。 古迈望向了他荣耀的父王,后者向所有与会者示意让他考虑考虑。 古迈从来没有见过他父王有如此艰难抉择的时刻,他父王已经用交叉起来的手指遮住了他的下巴和嘴,尽量不让其他参议员看出他现在的犹豫,特别是古迈——在儿子心里他一直是一个充满荣耀的父王。 “父王,我能发表我的看法吗?”古迈并不知道在来会议厅的路上他父王有没有禁止他在会议上随意发表意见——尤其是在所有人都在沉思的时候。不过他想让他父王看到他的成长,他也希望能够在某些十分重要的时刻帮助他父王分担些许压力。 “当然可以,孩子。”洛林放下了遮着嘴巴的手意外却又不表于形色地说道。 这让古迈不免有些失望——他父王称他为“孩子”,而且是当着艾尔齐高层的面前。但他没有理会这些,他会让他父王看到他从一个“孩子”转变为一个足以担当起整个艾尔齐王国的无畏的战士。 “首先,我当然不赞同屠杀那些被感染的子民——如果这种卑劣的行径配得上这种称呼的话。至少在他们还没有变为干尸之前我们都必须把他们当做和其他民众等同的存在。至于该怎么应付这种事情……我想我们可以先为那些感染者建造一个隔离的居住所。当然,对外我们只能宣称他们只是得了一种新发现的易传染的流感。” 古迈环视了坐在圆桌上皱着眉头听他讲话的所有人——没有谁打断他,他也就顺理成章地继续说了下去:“奇奈加林曾经传来消息,他们在银叶松林治愈了几个刚刚感染瘟疫的矮人。照这种说法,那些刚被发现感染的民众应该也能够被治愈。所以,如果说被发现得早,我们的子民是可以完全被当做是小毛病而痊愈的——至少从这个角度来讲是可行的。” 圆桌上还是没有赞同声——但也没有反对声。 底下的领导者们都在窃窃私语地交换着意见,他们中间有的在点头,有的在用手比划着什么。 “这就是艾尔齐未来国王的意思,你们觉得呢?”过了良久洛林终于把脸抬了起来,扫过所有与会的人说道。 让古迈如释重负的是所有参与者都对他这个“孩子”的建议表示满意,尤其是他父王的那句“艾尔齐未来的国王”,他不再称古迈为“孩子”了。 是的,洛林也露出了欣慰的神色,他的儿子,艾尔齐未来的国王终于具备了成为一个让他感到引以为豪的领导者所必要的资格了。 接下来汇报的是拉卡尔拉和萨卡利亚的情况,断云山的哨岗守卫依旧尽职尽责地守卫在那边,而精灵也没有再度翻过断云山来犯;而在萨卡利亚情况就要差一些了,达尔洛斯山以北的侏儒们还在艾尔齐边境放肆,萨卡利亚也常年处于警备状态,艾尔齐和侏儒的克里尔斯交界处仍旧不时有冲突发生,只不过相对来说都只是些小争端而已。 解散会议之后,一切就像古迈提议的那样进行着,奇奈加林带着他的“拯救之手”在艾格辛尔斯的民众中排查“易感染的流感”;另一边,洛林则带着几个督军在北郊附近开始寻找适宜用作暂时安置点的建筑。 而古迈,他现在又找到了能够让他转移注意力的事情呐。 在拉卡尔拉城主诺加斯带来的一批随行者当中,有一个和古迈年龄相仿的女孩,她叫什么来着? 噢,对!伊瑞娜! 是的,诺加斯是这么称呼她的。 在会议结束之后,洛林和古迈陪着两位城主以及他们带来的参政者前往用餐,古迈就是在那是看到她的。 “伊琳娜!”诺加斯朝着过道尽头一个背对着他们、双手正拄着脑袋歪着头从阳台上眺望艾格辛尔斯中心花园的女孩喊道,“过来这里!” 那女孩有着金黄色的披肩长发和高挑的身材——虽然没有古迈高,在古迈看来是这样。或许是阳光的缘故,从这边看过去就像她的头发,不止只是头发,是全身都在泛着金光。 她听到呼喊声扭过了头,然后尽可能快地跑了过来。 这个女孩并不是非常出众,光靠她那头金发并不能给古迈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毕竟在城堡里也有许多年轻漂亮的金发女侍,不过能在城堡里穿着裙子跑来跑去的女孩的确不多。 “父亲。”女孩轻轻地喊道。 这下可没得说了,她的声音非常好听,就像某个春天的午后在中央花园里鸣叫的百灵声一样让古迈陶醉——那可真是太美妙了,那声音钻进了古迈的耳根,然后游到了脑袋和五脏六腑…… 古迈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被掏空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女孩无与伦比的天籁之音。 “这是洛林国王以及古迈王子。”诺加斯为她介绍着。 “陛下!殿下!”伊琳娜微微提着裙子的两角半蹲着行礼。 天哪!这个美丽的嗓音在向自己问候呐! 古迈拼命地想从脑海里揪出一个或者几个词语来回应她,只可惜现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她的声音。 遗憾的是古迈并没有能够说出任何话——哪怕是一个字,他只是盯着这个拥有美丽嗓音的女孩,现在他正在重新打量她的装扮。 她是诺加斯的小女儿,比古迈小一岁,也确实比古迈矮那么一点,但仍然很高挑;她那一头金发就像金色瀑布一样从耳根后一直披下来,略微超过了她的肩膀;她的脸并没有像成天呆在城堡里的女侍一样白,甚至在她左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还沾上了那么一点污渍,但这并不影响古迈对她的看法;她的眼睛很大,好像能装得下整个长廊里的所有东西。 再来是她的衣着,她穿着一条天蓝色蚕丝的连衣裙,那裙口一直披到了她的膝盖以下——很传统却又不拘谨的女孩,正合古迈的心意;她的两只手上也按照出席重要场合的习惯戴着一双纯白的薄手套;她并没有穿高跟鞋——当然现在也不是什么舞会——那双女式平底皮鞋踏在过道大理石上发出的哒哒声就像是踩在古迈心里一样。 “这就是伊琳娜?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只有这么点高呐!”洛林一边笑着用手比划着。 餐宴上,这两个不参与讨论政事的孩子自然被分到了坐在离大人们稍微远一些的位子上,现在的古迈的确有些庆幸了,那些大人们会在用餐时继续讨论剩下的事情。 这也就意味着他和伊琳娜能够单独地说上几句话——古迈实在是太想听她说话了——而且这场餐宴应该会持续很长时间的。 古迈用餐叉拨弄着面前盘子里几颗滚来滚去的圣女果,他正在思考要怎样才能够和他身边的女孩搭上话——他可不想以王子的身份来做这件事,那一定会让她感觉十分卑微的。 首先,是她的名字。是的,她好像叫伊瑞娜。 然后,该找一个什么样的话题——最好是能够很容易引起女孩子兴趣的。 原谅古迈吧,他可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个;不过要是说古迈的特长的话,和她讨论神修和教义那是绝对没问题的——想到这里古迈恨不得冲过去问问一旁的女侍该怎么讨得女孩子和欢心,而不是向她念叨枯燥无聊的神修。 “阿卡利斯从来不教我这些有用的东西。”古迈轻轻地嘀咕了一句。 “什么?王子殿下?”女孩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刀叉转向古迈,好像做错了事一般,生怕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令王子殿下不满意而扫了他的雅兴。 “啊?没有……我是说……伊瑞娜,我们也许可以谈一些什么……你不觉得这个晚宴有些无聊吗?”古迈凑了半天才从口中支支吾吾地说出这些。 她轻轻地搁下了刀叉回答:“的确有些无聊,王子殿下。” “叫我古迈吧,伊瑞娜。我想也许你可以给我说说拉卡尔拉的东西——我已经有五六年没有去过那边了。我记得那边的城堡附近有一个大瀑布。”古迈也放下了叉子准备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是的,古迈……”伊琳娜微微笑着谈起了她家乡,那边的那些比艾格辛尔斯要小的水车、正在建造的兵营以及另一座方尖石塔。 她告诉他在拉卡尔拉的夏天,她会和几个玩伴一起去瀑布之下玩,那边会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小鱼,它们会在她的脚边游来游去;还有离城堡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下人看管的果园,她可以躺在交错的藤蔓或者巨大的绿荫下面避暑,随时可以从那些藤上摘下葡萄或者草莓,还有果树上的水果。 在冬天下过雪之后,她会偷偷溜着去城堡后方的山丘,躺着从最高的山顶滑下来,尽管有时候雪和泥会灌得她满嘴都是,尽管有时候他父亲还会生气地责骂她并且把她禁足,但等她父亲一转身或者消了气之后她就又会溜出去。 她告诉他在夏天游泳是多么痛快,在果园把满地的水果往嘴里塞是多么解馋;她告诉他在冬天从山顶上一边望着天空一边滑下来是多么畅快,不小心侧翻吃到了雪和泥又是多么狼狈,然后看到她父亲生气的时候她又是多么窃喜。 古迈从来没有做过这些——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他只被吩咐着去学习身为一个王国的继承者应该学习的东西;他在两年以前还只被允许——实际上是那群把他视若珍宝的侍从们擅自要求的——只能在有至少两个仆从的跟随下离开城堡一小会儿,并且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能离开仆从的视线;并且古迈从来都不敢惹他父王生气,那会让他父王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王……古迈?你也给我讲讲艾格辛尔斯吧,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伊琳娜满怀期待地说道,“听说艾格辛尔斯的神修是每一个朝圣者都梦寐以求的知识。” 这可真是太好了,她竟然对这些无聊……不,神圣的神修和教义感兴趣! 这可是古迈的强项呐,阿卡利斯教的那些东西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古迈挑着阿卡利斯给他讲过的那些东西中的重点眉飞色舞地为伊琳娜描述着,从信仰之神的起源到艾尔齐与精灵、侏儒的战争;从艾格辛尔斯建立到“拯救之手”的成立……总之是一切他现在能够想到的与神修和教义哪怕只有半点关联的东西。 “你看到方尖石塔旁边的大花园了吗?那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只是以前仆从们都不让我单独出去,不过现在好啦,只要我上完神修课就能够自由支配时间。” “那花园可真大!”伊琳娜回忆着说道,“我记得中午我们骑着马也用了好一会儿才穿过它。那里面的花草都是拉卡尔拉没有的,还有好多鸟儿。” “也许在晚宴过后我们可以去那边走走,骑在马背上肯定感受不到那种被花草包围的感觉。”古迈小心翼翼地提议。 “如果我父亲允许的话,我很乐意!”伊琳娜笑嘻嘻地回答。 是的,她答应了!他们将会有很长的时间能够一起散步和交谈。 至于要让她父亲同意,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古迈只需要说带她去艾格辛尔斯参观参观就可以了。 谢天谢地,这点小聪明古迈还是有的。 “你会在这里呆很久吗?”古迈突然意识到最多过两天诺加斯就要回拉卡尔拉,那么伊琳娜也会和他一起回去。 “我想还会有一段时间。父亲想让我在艾格辛尔斯学习必要的神修,否则这次他是不会带我一起过来的。” 这可真美妙!他们将会有大把时间能够互相熟悉——虽然现在的他们都不明白那将意味着什么。 晚宴接下来的那会儿对古迈来说应该是最难熬的——他能想到的所有话题都已经排着队从他们的餐盘刀叉间溜过去了,而值得庆幸的是餐桌另一边的宴用也进入了尾声,侍从们已经接到了洛林的指示准备收拾餐桌。 在洛林带着他们走出餐厅的时候,古迈理所当然地向他父王和诺加斯提出了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自然地,那个理由几乎显得完美。 在洛林看来,他的儿子也具备了身为一个国王该有的热情以及礼貌,这让他更加欣慰。 皆大欢喜了,大人们可以去这样那样秘密的小黑屋里商讨任何事情,古迈也能够和这位女孩一起去城堡外面没有烦杂事务的地方逛——只要别碰到海尔加纳和盖尔,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被搅进晚间训练中去。 古迈带着伊琳娜跑过了修长的过道,嗒嗒的声响回荡在他耳边。他不清楚这到底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女孩动听的步子。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种节奏的声音让他越来越期待呆会儿他和伊琳娜的“约会”。 他们飞快地跑出了城堡,一头扎进与城堡内庄重大相庭径的闹市。 太阳已经挂在了西边耸起来的山包上,天空正从灰蓝向黑蓝过渡,今天夜里应该没有星星,从海岸线上吹来的海风一并把满天的阴云也带来了,也正因为这样,现在的天气也变得十分凉爽——这可真是个适合散步的天气呐! 刚刚还在远处的方尖石塔现在已经快要完全占据他们的视野了,中心花园的侧口也正朝着他们敞开着怀抱。 “来吧,伊瑞娜!”古迈转过头笑嘻嘻地向伊琳娜伸出了右手,“能这样在你父亲眼皮底下玩的机会可不多呐!” 伊琳娜也兴奋地伸出了手搁在古迈宽大的手心里,随着他快跑着踩上了中心花园的草坪。 他们扑在齐踝的草坪里匍匐着从花丛的这边钻到那边,然后爬得快的那个会从手边拔起青翠的草叶丢在对方头上和身上;他们也会在灌木丛中打滚,然后躲进旁边的草丛里让对方找上一会儿…… 这的确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天马上就要黑了,但中心花园附近还是挺热闹,集市和中心花园的火炬正尽可能地为这些不知疲倦的来者照亮黑暗。 古迈和伊琳娜已经玩累了并列地躺在一大片奇异花旁边,从另一个转角处打过来的炬光恰好把这些优雅花儿的影子投在了他们身上。 在靠近奇异花底部的高度,它浓郁的香味稍微变得淡雅了一些,其中还夹杂着刚刚被伊琳娜拔起来的几株嫩草断枝处涌出来的草香——伊琳娜的手正不安分地摧残着她手边的那些草。 “我从来没试过这样,古迈。在拉卡尔拉可没有这么令我兴奋的花园,而且我的玩伴们也不会把草拔起来搓在我的头发里。”伊琳娜把头扭向了古迈,但挡在他们两个中间齐踝的青草把她的绝大部分视线都挡住了,她只能看到古迈垫着两只手臂之后才从草堆里露出来的一点鼻尖。 古迈尽量不把自己的激动表达出来,但他还是高涨着情绪说道:“说实话,我也从没有试过这样——那群仆从从来不让我做这么‘接地气’的行为!”古迈大声笑了出来,一边把一只脚翘了起来,把另一只脚搭在了上面。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伊琳娜也学着古迈的样子搁起了脚,不过这样她的裙子就会直接滑到膝盖以下,伊琳娜立马就放下了脚。 “还早呢!你不是说不怕被你父亲骂的吗?”古迈也扭过了头望向若隐若现的伊琳娜。 “我才不怕!”伊琳娜嘟着嘴巴不屑地说道,“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惹他生气了。” 古迈坐了起来看着伊琳娜,这个女孩身上都已经沾上了草根或者花瓣——当然绝大部分是他的杰作,她天蓝的连衣裙有几处也已经染上了泥土的棕黄色。 他突然透过另一边拐角处的灌木看到了什么,那几个家伙很眼熟,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而且他们穿着宫廷特有的服饰。 古迈突然拉起伊琳娜的手带她一起钻进了身后那一大片奇异花丛里,伊琳娜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并没有十分惊讶——刚才古迈也有好几次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带她尝试什么新鲜事。 “这次你又要玩什么把戏,古迈?我可不会被吓到了!”伊琳娜微笑着跟上古迈,和他一起蹲在了花丛里。 “嘘!他们来了!”古迈尽量压低着声音——还有身子——一边把被他们身子拨开的奇异花重新挽了过来遮在他们头上,然后轻轻搭着伊琳娜的肩膀尽量蹲下去。 在这时候古迈能够静静地看着伊琳娜,就像鸟妈妈护着自己的幼鸟一样把她搂在一边,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伊琳娜兴奋而紧张的气息,而不是像其他女孩一样的在乎是否自己身上会沾上些什么脏东西。 古迈瞥着她的一头金发,在只有透过花丛的微弱炬光之下还是显得亮;好几根嫩草的叶子被缠在了金发中间,还有刚刚钻进来时候不小心沾着的奇异花瓣;而在她的左脸颊靠近耳朵的那边——原先古迈以为是什么污渍的黑点,实际上是一颗小痣。 “他们?谁?”伊琳娜一边缩着脑袋把滑到脸颊的一缕金发撩到耳后,一边小心翼翼地试图向花丛外面张望,但被古迈阻止了。 “父王派来仆从。我们可不能被他们找到,否则我们就得带着几个累赘上路了!想玩捉迷藏吗?”古迈露出了一丝坏笑。 “好啊!”不出所料,伊琳娜想都没想就痛快地点头答应了。 古迈抱着腿缓慢地挪动着身子,悄悄把抵在脚后跟的奇异花拨开了一条小径,然后带着伊琳娜从花丛中潜行到花坛边缘。 “从这里出去应该不会被他们发现。”古迈借着边角稀疏的奇异花打量着外面的情况之后缩了回来,“准备好了吗?我们要一直跑到那边,我带你去看艾尔齐最大的水车!”古迈指了指中心花园之外的一座老桥说道,这个时间海尔加纳和盖尔肯定不会出现在那里。 “好!我们走吧!”伊琳娜似乎比古迈更加耐不住,抓起古迈的手带着他跑了出去。 朦胧的夜色恰好给了他们完美的可乘之机,笼罩的暗夜披在了古迈和伊琳娜身上。在离开中心花园之后,沿途的火炬和巡逻的卫兵变得更少了,他们也能够明目张胆地在街道上跑。 过了老桥之后通向水车的路几乎都已经脱离了艾格辛尔斯的主干道,在它的两旁只有丛生的杂草和无处安置的石块被晾在来自加苏里亚河的凉风中。 河岸边特有的沾着湿润泥土气味的空气一直蔓延到了老桥附近的农庄旁,忙碌了一天的牧人也已经赶着他们的牲口回到了兽栏里边,然后就去享用他们劳累了一天的回报了。 夜晚的加苏里亚河畔并没有设置很多的沿岸哨岗,但在河畔下游不远处就会有零星的农庄分布在这里充当尽职尽责的守卫,小孩子们也被他们的父母禁止在夜晚来这里——当然现在古迈可不管这些呐。 水车并没有白天那么高大——不知什么时候兴起的水汽已经掺和着夜色的氤氲把大水车的一小部分吞噬在了半空中,透过设置在离水车有一段距离的几桩火炬只能够依稀看到水车的轴心圆盘以及被送下来又被拉上去的水斗和辐条。 “这可真是遗憾,伊瑞娜。现在看不到水车整个的面貌——但我敢保证,这绝对是艾尔齐最大的水车!它有那……么高。”古迈一边略带抱歉地尽力比划着,“它的个头几乎能够比上我们的信仰之神!” “真的?那可真大!”伊琳娜微微眯起眼睛竭力想要望到水车最顶端的那个水斗——不过只是徒劳而已。 “也许我们可以在白天来。”古迈试探性地想要再一次创造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多带她参观参观艾格辛尔斯他父王应该不会拒绝,相反可能还会为他懂得些礼节而高兴呢。 “如果我们有空的话的确可以……不过我父亲应该会马上就为我找到那个为我讲解神修的老师,到那时我就不会有很多时间出来了。”伊琳娜惋惜地说道,“我的确想看看艾尔齐最大的水车和我们的信仰之神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 “那可真是可惜!”古迈心不在焉地把脚边的一块鹅卵石踢到了河中,扑通的声响带来了一片沉寂,“先别管这些了,伊瑞娜!下来吧,这里的水真是太凉快了!”古迈脱下了靴子卷起裤腿涉着水来到了河中央向伊琳娜招手。 伊琳娜刚刚打算她的女式皮鞋脱下,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可是古迈……我穿的是裙子……裙边没办法卷起来。” “刚才在花园里钻来钻去打滚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说呐!”古迈失望地抱怨着,“它既不是水做的又不是面粉做的,难道会自己流走吗?” 古迈慢慢地挪了过来,双手舀起一抔水泼在了伊琳娜天蓝的长裙上:“现在好了,它已经湿了——而且没有流走。”说着古迈又把水泼在了伊琳娜脸上。 “你作弊,古迈!”伊琳娜一边用手挡着迎面而来的水一边大声地喊着,“我还没准备好……你会后悔的,你这个野蛮的家伙!” 伊琳娜连裙边都没有卷——甚至都没有拉一下——就丢下鞋子跳在了古迈旁边,借着古迈扬起手臂的时候一把将古迈推倒。 从远方翻过来的乌云瞬间支离破碎地被打乱在河面的倒影中,激流和涟漪从各个方向交织混流着把河面从平稳搅成了湍急。 水花从河面上跳起来跃到空中,把他们两个打闹的过程保留在河水的倒影中,然后又落回了河面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影之轮》正文 第四章 “等等,伊瑞娜……休战!”古迈在被他面前的这个女孩泼了一层又一层冰凉的水之后终于打出了停止的手势。 “投降了?我说过你会后悔的,古迈!”伊琳娜笑着稍微顿了一下说道,紧接着又泼了古迈一脸。 “不,下雨了。”古迈抬起头张着手从空中接到了即将打在他脸颊的细小雨滴,现在天空已经完全被阴云笼罩了,而且雨也有变大的趋势,“恐怕我们得回去了,已经很晚了。” “我就知道你会找什么借口来搪塞……不过我不介意,古迈。要知道,今天是我赢了。”伊琳娜稍微嘟囔了一句。 “是的女士,你赢了。那么我们快回去吧,在大人们讨论完那些资金问题之前我们还能赶得上洗一个热水澡呐!”古迈说着捋了捋湿透了的金发——那已经被水浸得变成深棕色了。 雨滴打在河水里的声音已经由滴答声逐渐过渡成了淅沥声然后转向哗啦声,水车旁边的农场马棚里也依稀传出了一匹小马申请添马料的鸣叫。 古迈和伊琳娜飞快地跨过刚被雨浸湿的老桥桥面——他们可不想在这里再摔上一跤——然后一脚踩在了前往艾格辛尔斯城堡的捷径小道的地衣上。那踩在湿润地衣上的发出的吱吱声让古迈觉得随时有可能滑倒。 这里正在修建安置疑似感染群众的隔离所,那些废弃的石土木料撒得满地都是,还有浇筑地基用的泥沙,它们也在下雨之前已经披上了好几层遮风挡雨的麻布。 进入了集市街道,雨更加大了,中心花园那边的花草都在雨中战栗着想找一个避难所,沿途的所有露天的火炬都幸运地已经被盖上了玻璃灯罩。 古迈解下了披风拧了拧,然后把它盖在了伊琳娜身上,而这个举动却让伊琳娜怒目而视:“我可不像你认识的其他女孩一样需要保护,我可不是纸糊的!” “现在我倒是希望你是纸糊的——至少纸不会感冒。”古迈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伊琳娜并没有甩开披风,只是冷哼了一声然后双手交叉着拉紧了它。 中心花园附近那些尽职的侍从们还在铺天盖地地寻找他们。 不得不说,现在他们来的的确是时候——至少带来了斗笠和蓑衣。 自然地,当侍从们迎接古迈和伊琳娜的时候免不了这样那样念叨上那么几句,不过这场雨恰好掩饰了他们身上原本就湿漉漉的衣服——否则这些家伙又得念叨了。 古迈赶紧找了点事让他们做,好让他们闭上嘴巴。 “去为我和这位女士准备热水,这坏天气已经把我们俩淋透了。”古迈坏笑着对着伊琳娜眨了眨眼睛,“另外,为她准备一身合适的衣服,她在城堡里住的这几天就由你们负责伺候了。”古迈对几个女侍说道。 “我不得不说,真是个蹩脚的方法,古迈。你的湿披风好像是筛子做的。”伊琳娜卸下披风指了指自己头发和身上的雨水说道,“这一点也不能阻止我被淋得像落汤鸡一样。不过今天我过得很开心。还有一件事,古迈……我叫伊琳娜。那么晚安了,王子殿下。”伊琳娜搭起湿润的裙角笑着向古迈行礼。 天哪! 他叫错了她的名字! 是的,而且还不止一次! 古迈真想大声地斥喝自己连个名字都记不住——而且是拥有那么动听嗓音、肯跟自己一起在草地上打滚在河里游泳的女孩。 但在这里不可以,她还在这里呐。 这真是糟透了,他辛辛苦苦做了这些却被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毁了。 “好的……晚安……女士……”古迈显得生疏地挤出几个词。他不敢再去说这个名字,就像它是一块烫手——烫嘴——的烙铁一样。 诺加斯为伊琳娜安排的神修课在第二天就定了下来——当洛林告诉古迈原本如果阿卡利斯没有被派遣去坎萨诺尔的话她和古迈应该会一起上神修课时,古迈恨不得从此都一直跟着阿卡利斯上那枯燥的神修。 而现在担任伊琳娜神修老师的将会是赛林斯,“拯救之手”的其中一名副队长,他比阿卡利斯年轻一些——当然也已经有些年纪了,他在当年也作为“拯救之手”的小队长之一参与了断云山和精灵的一战。 这和古迈想的可不太一样,他父王已经把他托给了海尔加纳,而且他和盖尔加利的竞赛也已经开始了有些日子了,在这种时候他可不想认输,否则盖尔加利一定会瞧不起他的——关键是盖尔加利还比古迈小呐。 说到这个,洛林已经让古迈继续回到海尔加纳那边去上课了,现在距离课程开始只有一个小时了,古迈在犹豫之后还是决定直接过去,这会儿伊琳娜应该还在睡觉。 “早上好,王子殿下!”伊琳娜换上了一身纯白色的长裙出现在了城堡庭院的一边笑嘻嘻地朝着路过庭院的古迈象征性地鞠了一躬,她的金发也重新恢复了漂亮的颜色。 “早上好,伊琳娜。”古迈也咧开了嘴回应着,能在清晨就听到这种风铃般动听的声音真是种享受。 伊琳娜从台阶上蹦着跳着跨下来:“这次你没叫错了,古迈。” “当然,昨天晚上我可练习了一晚上呐!”古迈一点也不尴尬地从容回答,“你父亲已经让赛林斯担任你的神修老师了,而我马上也得去兵营。我想如果什么时候有空的话我们可以去艾格辛尔斯的其它地方玩玩。” “好啊,在拉卡尔拉从来没有男生敢和我玩的,我会很期待你用什么方法能够再让我吓一跳。”伊琳娜转着眼珠欣然接受了古迈的提议,“不过现在我得去见我父亲了,他会带我去神修的教室。” “哈哈,那祝你学习顺利,我的女士!”古迈也学着伊琳娜的样子朝她鞠了一躬。 伊琳娜稍微皱了皱眉瞪了他一眼,但也笑了:“你也是,王子殿下。” “很好……盖尔,对,就这样!古迈,快往左边侧过去,用前几天我们练习的那招!”海尔加纳跟着打斗中的古迈和盖尔加利时快时慢地挪动着他的步子,一边激动地来回比划着双手,以至于他脸上的长胡子都有时会扬起来,他那老成持重的脸上表现出来的就像是自己在打这场战斗一样。 古迈穿着训练时用的一身皮盔甲以半蹲着的姿势擎着一块木质盾牌挡在面前,一边从盾牌的边角望出去然后向右后方慢慢挪动着步子,右手生硬地握着一把木剑思量着从哪个角度下手才能够不让盖尔加利有反击的余地。 对面的盖尔加利也是如同古迈一般的装束,小心翼翼地架着盾牌逼近古迈,然后举起木剑向古迈跳砍过来。 古迈侧着手肘将木盾的下半边顶了上去,恰好让盖尔加利的剑劈落在了木盾中央,木剑和木盾交接发出了清脆的打击声。 古迈突然撤下木盾,挥起木剑朝着盖尔加利的木剑劈过去,盖尔加利镇定自若地收回木剑开始和古迈正面交手。 两把木剑的打击声间隔有序地回响在两人中间,古迈以身高优势迅速逼退盖尔加利,木剑不停地变换着进攻路线,趁盖尔加利忙着防守的时候,古迈突然侧到了盖尔加利的右边,举起木盾将盖尔加利撞倒在地。 “你输了,盖尔!”古迈把遮住脸的面甲拨上了去,笑嘻嘻地拉起盖尔加利。 “只不过是输在身高上而已。”盖尔加利嘟囔着捡起被打落的木剑抱怨着说道。 “好了,休息一会儿吧,你们已经练了一个上午了。”随着两个孩子战斗的结束,海尔加纳也终于能够让自己的胡子歇一会儿了。 两个孩子卸下盔甲丢下盾剑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兵营的阴影处,但现在他们需要新的东西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当然不是睡觉。 “海尔加纳,给我们讲讲当年断云山的那场战斗吧!”古迈突然坐了起来靠近了海尔加纳,“那一定是我们艾尔齐的英勇一战。” 当然古迈说是说对这个感兴趣,实际上只是想在下一次和伊琳娜聊天的时候能够找到一个话题而已——无论是哪方面的,只要能够打破尴尬的沉默就行。 “那一定是艾尔齐胜利了!”盖尔加利也凑了上来。 海尔加纳苍老的脸上已经滑下了汗珠,那皱纹满面的黝黑色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以往的神情,他用凹陷的眼睛瞥了瞥远处被阴影阻挡在外的灿烂阳光。 “实际上那最多只能算是平手……要讲这些可能会非常花时间。”海尔加纳把被两人丢在旁边的其中一把木剑捡了起来端详着说道,“应该几乎是在与艾格辛尔斯同一段时期,精灵在断云山脉另一边的卡加尔大陆上建立了他们的国度。由于断云山的阻隔,原本我们并没有有过任何形式的来往,但在三十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那些精灵就对离断云山最近的拉卡尔拉发动了进攻。他们操控着难以捉摸的魔法力量对我们的同胞进行疯狂的屠杀。谁都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件事的,只是当他们入侵之后,断云山附近的边防部队在精灵大军面前很快就崩溃了。拉卡尔拉的大瀑布也被我们同胞的鲜血染成了血红色。” 古迈和盖尔加利都捂着嘴巴惊叫了起来:“那可真是太残忍了!” “是的,但是战争就是这么残酷。”海尔加纳继续保持着他的平静,“拉卡尔拉的城主向艾尔齐的国王寻求支援。国王选出了当时艾尔齐最为精英的战士组成了一支军队前往拉卡尔拉救助同胞。是的,那支队伍就是‘拯救之手’的前身。 “在被挑选出来的那些战士们的努力下,精灵逐渐从拉卡尔拉退守到了断云山脉。面对拉卡尔拉、萨卡利亚以及艾格辛尔斯越来越多的支援到来,精灵们也派出了许多增援。他们拥有能够召唤闪电、疾风、洪水以及烈火等等的能力——那对当时的我们来说的确十分棘手。这些奇异的能力足够和我们召唤的巨神相提并论,并且他们只需要用他们怪异的手指瞄准一些就能够把操控巨神的我们杀死。” 海尔加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和精灵都处在相互对峙的状态,直到有一天在断云山的山腰上,精灵族突然停止了进攻,然后很快他们军就翻过断云山撤回了卡加尔大陆。我们并不清楚当时精灵的意图到底是什么,所以我们并没有追击,也没有贸然进入断云山,但是我们不敢掉以轻心,一直驻守在那边,直到两周后国王下令撤回了一部分军队,这场战斗才不了了之。 “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年轻的洛林国王担心精灵还会再次入侵,于是将‘拯救之手’作为了艾尔齐的编制队伍来协助守卫边境;而当初带领精英部队抵抗精灵的三个小队长现在也已经成为了有为的战士,那么我们这一辈老家伙也是时候该退休了。” 海尔加纳细心地用粗糙的大拇指揩去木剑血槽里的灰尘,在这些话里海尔加纳有意无意地略去了关于自己的功勋。 “噢,可别这么说,海尔加纳,你也很年轻嘛!”古迈咧开嘴笑着拍了拍老者宽厚的肩膀说道。 “是吗?听你这么说我可真高兴。”海尔加纳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休息够了吗?那么我们继续训练吧。” 那边突然变黑了。 小男孩就像趴睡一样的姿势窝在地上私下对自己说着——尽管他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那扇门后透过来的光的确少了许多。 他想尽量不让自己紧张,然后尽快地去适应这越来越糟糕的环境,但他的的心突然塞住了,双手也已经颤抖得十分厉害了,手心的虚汗也逐渐冒了出来。 男孩用胳膊揩去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他很惊异为什么这些汗会从他冻心彻骨的身体里冒出来——或许这是冷汗。 他已经休息够了,现在他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继续往前爬,不过他那已经被磨损得不成样子的破旧袖口已经不能再保护他稚嫩的胳膊了,他也不得不把完好的一部分袖口拉一些过来垫在腕下。 男孩就用这个侦察兵匍匐前进的姿势用右手慢慢朝着离他还有很远距离的那扇门挪动。他的速度比起以前更加慢了,或许是那道光减弱的原因让他丧失了一些信心——庆幸不是所有——又或许是因为他被木板擦破了皮的手臂。 他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但那扇门还是在它该在的地方,似乎并没有随着男孩的挪动而变得更近。 两天之后,按照艾尔齐高层的礼节准备举行祷告会,除了艾格辛尔斯的王室成员,拉卡尔拉和萨卡利亚的城主以及参与执政的议员也会过来。 那天所有人都会盛装出席并且准时地到达方尖石塔去聆听先祖的教诲,除了古迈。 前一天的训练让古迈几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时地他膝盖和胳膊的酸痛就会让他像散架了一样难以动弹但却疼痛难耐;好不容易在他睡着了之后,兵营那边训练的晨笛又把他吵醒,而且今天他也得去方尖石塔。 古迈几乎是最后一个到达方尖石塔的——除了等在门口那个准备在所有人离开之后打扫卫生的老家伙,古迈向他招呼了一声就悄悄进入了方尖石塔。 站在神坛上的大主教巴兰达万已经念了许久的祷文,所有人都在仰望着石塔顶部——那边是供奉艾尔齐先祖之灵的地方,古迈静静地混进了人群——他这副披甲戴盔的装束很难不引起别人注意,在祷告结束之后他又得回海尔加纳那边继续第二天的训练。 古迈尴尬地双手互扣调整着呼吸,试图融入安静的人群,但他急促的呼吸声出卖了他,伊琳娜向他这边看过来,古迈只能尴尬地回了一个笑。 “愿信仰之神保佑,愿先祖保佑!”大主教虔诚地说道。 所有人跟着他说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祷告结束了,这就意味着古迈又必须去训练了。 他原本想最后一个才出来的,但如果让他父王知道他迟到了——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定会教育他的,比起这个古迈更愿意去海尔加纳那边。 “你迟到了,古迈!”伊琳娜突然追了上来一脸坏笑地说道。 “是的,又一次!”洛林静静地走了上来补充道。 “我得去训练了!”古迈在看到洛林之后立马找了借口离开,他会向伊琳娜说什么?自己每次祷告都迟到?或者是每次都不够诚恳,把这严肃的祷告仪式当做是过家家一样的玩意? 不管是什么总会多少毁掉一点古迈在伊琳娜心里的形象,但他现在不能想这些,海尔加纳和盖尔加利正在等他。 让古迈遗憾的是,伊琳娜只在艾格辛尔斯呆了一周左右就随着他父亲派来的随从一起回了拉卡尔拉——他甚至都还没有找到另外一些时间和她一起单独度过,除了日常的晚宴以及古迈出发前往兵营时候不期的偶遇。 这可真是糟糕,伊琳娜在离开之前从没有向古迈透露过那个日期——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在那天下午拉卡尔拉的使者就抵达了艾格辛尔斯,伊琳娜也不得不在他们寸步不离的敦促下整理那些东西。 但是……是的,她已经走了。也带走了那风铃百灵般清脆动听的声音。 不过这对古迈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段时间他长的小聪明可比以前十五六年活得都多。他很快就能说服他父王在他完成海尔加纳当前学时的训练之后让他前往拉卡尔拉和萨卡利亚参观学习——这在洛林看来自然是求之不得,他眼中的儿子也懂得了谦虚求学。 艾格辛尔斯的冬天对古迈来说可是有些难熬,从晚秋开始这边的温度就骤然直下,这位来自北方遥远达尔洛斯山冰盖上的不速之客并没有传来任何预兆,它就在某一天夜里顺着加苏里亚河的白水激流把来自达尔洛斯山高层的寒温一一带到了沿河两岸的几个城池里。 第二天,凛冽的寒风就跟着它的气息找到了这里,已经被秋高气爽弱化的夏季风并不足以和它对抗多久,在一场淅淅沥沥的中雨过后,艾格辛尔斯就正式宣布入冬。 现在的气温正变得越来越低,天气也不像秋天那么好了,它一直愁眉苦脸的把乌云遮在脸上,让那些农夫和工匠们时刻为他们的冬粮和工作提心吊胆。 中心花园里那些不抗冻的花草都已经缩回到土里去了,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处边角依然保持着夏天才有的活力;古迈再去老水车那边已经不敢再下水了,光是沿岸的冷风就感觉已经快要了他的命了。他用手捋了捋河水,那冰凉的感觉立刻吓得他缩回了手。 现在每一天的清晨方尖石塔都有一大部分被冬天的晨雾吞噬在半空里,只露出半个朦胧的轮廓,艾格辛尔斯的上方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茫茫一片。 终于在某个晚上,艾格辛尔斯被涂上了纯白的颜色,从牧场的干草堆到中心花园的植物,从加苏里亚河的老水车到城堡的圆顶尖塔,从平民家里好几天都没擦的窗户到艾格辛尔斯边境哨岗的侦察孔……总之是一切这位雪白的先生能够找得到的哪怕是一丁点大的洞,它都钻了进去。 好在在这场大雪降临之前农夫们就已经晾干了过冬准备的粮食和干草,马厩羊圈牛栏也都已经修上了塞满了干草的栅栏和围墙,这些家伙们也能在冬天蜷缩在一起互相取暖,这对它们来说同时也应该是个偷懒的好季节。 “这里可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这么冷了。”古迈摘下了那对棉手套搓了搓已经有点被冻肿的手——显然这副手套并不能缓减受冻的程度——然后对着它们哈了一口热气,只是从手背夹缝中透过来的冷风还是让他感觉非常冷。 他本应该在身后的房间里紧靠着壁炉里炽热的火堆捧着一杯侍从刚刚给他沏好的热咖啡,然后躺在舒适宽大的沙发上打着盹或者看着一些有意思的书籍等着那些侍从的,但他最后还是决定放下那些温暖他的东西来到了阳台上。 他想在艾格辛尔斯找一个像伊琳娜给他描述的地方差不多的地方,可以用来滑雪、打雪仗或是做其它什么事情。 但他失败了,很显然阳台外面看到的景色和他透过结霜的窗户想象的漫天遍地白雪的样子大相庭径,主干道上的积雪在太阳升起之前就已经被尽职尽责的卫士们清除得差不多了,屋顶上的积雪也被晨炊的余烬融化了。 艾格辛尔斯的确很美——但只是在冬天以外的季节。 好吧,其实冬天的艾格辛尔斯也不错,只是少了伊琳娜描述的那样的乐子,盖尔在冬天也没有很频繁地来找他玩。 不过等到明天后天就好了,他父王已经答应了让他去拉卡尔拉和萨卡利亚学习的提议,尽管他并不赞同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里让他儿子单独出去,不过当时古迈“义正辞严”地向他父王陈述一个十六岁青年的豪情壮志。 “等到明年就是我大展拳脚的时候了,‘拯救之手’的队列中可容不下一个只会躺在靠椅上翘着腿喝咖啡的家伙呐!在这段时间里我要熟悉艾尔齐三个地区的生活习惯以便能够更好地融入‘拯救之手’。”古迈就像是背台词一样说出了这些话——事实上这完全得益于阿卡利斯先前教给他的那些政史神修。 然后洛林一头雾水地为他指派了几个护卫使者与他一同前往。 这很简单,古迈一边窃喜着想。 在那几个随从都准备好之后,古迈就骑着一匹不情愿在这种天气还要额外增加工作的红鬃马,带着五六个深谙雪情的侍从开始前往拉卡尔拉。 这可是古迈第一次在冬天的时候没有他父王或是阿卡利斯的陪伴下出艾格辛尔斯,往常的现在他准是在暖和的壁炉房间里悠闲地享受咖啡。 不过现在他的心情也是那样欢畅,飞奔的红鬃让他毫无保留地迎接着呼啸的疾风,它们还会掀起一些地上的碎雪刮在古迈脸上,不过这些他现在一点都不在乎。 艾格辛尔斯之外的雪景美得让他陶醉,树立在雪道两旁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雪松就像是迎宾队伍一样弯着腰鞠着躬侍立着;路过的一个小湖也已经被冰雪覆盖,就像是一卷铺在路上的纯白的地毯前来迎接他们。 在古迈视野能看到的最远端,一大片绵延的棕黄色岩壁在白顶雪盖的衬托下突兀地隆起在地面,那就是古迈行路的标志点——守望断崖。 这一座悬崖矗立在艾格辛尔斯与另外两个地区之间,绕过守望断崖再以北行走大约一天的马程就能够到达萨卡利亚,而在断崖转而向东边走上大半天就能够到达拉卡尔拉。 这座耸峭断崖就像是从面朝着萨卡利亚的一面从上到下被狠狠地切了一刀,在悬崖的最顶端笔直地下落到了平坦的地表,就像是一枚楔子一般架在地上,而在靠近艾格辛尔斯的那边却是岩架林立的石林以及一些相对平缓的坡道。 说不定这里也是个捉迷藏的好地方。古迈望着露出了侧面棕黄岩层颜色的石林想。那些石林的厚度足以在后面藏一个成年人了,而且那边还有挺多半人高的灌木和各种不知从哪里生长出来的奇形怪状的树木。 也许我应该去那边看看。 古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也许只是在没有他父王和阿卡利斯的时候外出对于所有事情都有新鲜感,又或许是他真的想看看那边适不适合捉迷藏。 古迈摸了摸红鬃的鬃毛,微微松开缰绳又夹了夹马腹示意它继续向前跑。 这匹马不安分地大声喘了喘气来表达它长时间不停奔跑的疲惫,但这并没有换到片刻休息的权力。 “古迈王子!去拉卡尔拉的话在这里就可以拐弯了,应该向东走!”一个按着头顶兜帽的侍从生怕他们的王子迷了路而加鞭追了上来对古迈喊着。 “我知道!”古迈侧过头喊着,“我只是想去那边看看路而已!” 这个借口可真没有新意呐,但那个侍从还是大声地应答着退下了。古迈偷偷地嘲笑自己,那个侍从会不会是认为自己不认识路却拐弯抹角地找借口呢?但谁在乎。 整齐前行的雪地马蹄印子把他们从艾格辛尔斯宏伟的城门带到了守望断崖。 这些擎天的怪石林就像一座座小型方尖石塔一样矗立在艾格辛尔斯东北端,最常被用作三个主要城池中间的指向标。 这片断崖属于达尔洛斯山脉的一个小分支,从达尔洛斯山绵延到这里的山脊地势已经相对来说平坦多了,从主山脉延伸出来的枝桠分化出了被流水逆风侵蚀的地貌,被风干的沙子象征性地粘在棕黄色的石柱上,轻轻一剥就能够把它整块卸下来;而在石柱的风蚀口中,现在都已经被彻夜堆积的鹅毛大雪埋葬在了几寸以下,就连有一些矮小的灌木丛也没能幸免。 这些染色的冰霜空心石门拔地而起有好几米高,空洞的石门连接着前后纯白的天空。这应该是个躲避仆从的好去处,也许盖尔也会喜欢这里的。 “古迈达尔里斯……我等你很久了。” “什么?谁!”古迈突然勒紧了手中的缰绳四处搜索,红鬃立即惊吁着人立了起来,那一身颈后的亮鬃也随着突如其来的止戈前扑到了红鬃的后颈上。 一个拿着一根红木杖、穿着紫色纹饰长袍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离古迈稍微有一段距离的一台石柱上,他的兜帽压得很低——即便是在有这么大风的天气里他可以不用手去刻意压着它,就好像再大的风都无法使他的兜帽移动丝毫。 那一身奇怪的紫色长袍是古迈从未见过的,它长到一直可以拖到那个家伙的脚后跟,长袍上面还纹着一个彩色漩涡。 他没有转过身子——甚至都没有挪动他的脑袋,就好像在他背后还长了一双眼睛一样:“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他们的距离并不算近,但他的生疏的艾尔齐口音却能够让古迈非常清晰地辨析。 他知道什么?我会来这里? 古迈皱起了眉头,这一定是那些妄想能够在皇族面前表现自己的家伙——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那些自以为无所不知却又无处安身的家伙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在权贵面前露上一手,好改善自己的窘境。 “那么……你想说什么呢?先知先生……我想我应该这么称呼你。”古迈毫不掩饰他的嘲讽意味,他想听听这个自诩为无所不知的家伙到底会用什么陈词滥调来从他这里骗取一些好处。 “远离这里,孩子。再过不久这里就会变成一座地狱。”紫袍先知几乎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我当然会的,先知。”古迈忍不住嘲笑了起来,“我马上就会离开你的地盘——我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呐!” 但古迈心里却是冷笑着想这块地盘可由不得这个所谓的先知说话。 “不是这个断崖,孩子。向南方去吧,去海峡对面的穆格里特大陆,带着你的人民一起,否则你们将受到灭顶之灾……”紫袍先知的语气已经从命令改为了近乎诚恳的乞求。 “我可没功夫听你说这些废话!”古迈勒了勒缰绳让红鬃转向,“你们总是会用这种毫无新意的说法来博取一些面包或者住所——但很不幸,你失败了!” “我并没有奢求成功,古迈。我已经预见了你的未来,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有一些恻隐之心。”紫袍先知叹着气扬起了双手,做着拥抱天空的姿态。 古迈暗地里冷哼了一声:“我想我还在这里耐心地听着你的疯言疯语就是一种恻隐,先知先生。” 古迈轻蔑地回头,却发现紫袍先知突然化身为一道七彩颜色的光芒消散在了空中。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信仰之神赐予他们的力量中还有这样的能力——当然古迈也仅仅只知道一部分而已,最后他只能把这个归结于那些他未知的部分。 不过他很快就忘了这个,拉卡尔拉宏伟的城门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中,金黄色的城门塔楼上的晚炊号角此时正在高歌着欢迎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影之轮》正文 第五章 尽管上午大半天都有阳光照晒,但拉卡尔拉附近草原、森林和荒地上的积雪还是没有融化——至少幸存了极大一部分。 从城池之外的地方望过去,所有树梢草叶上都还挂着厚厚薄薄的雪层,古迈梦寐以求的拉卡尔拉就静静地躺在这些纯色中间。 拉卡尔拉的建筑风格与艾格辛尔斯相比还是有些差异的——或许是因为在冬天的缘故。这里的大型建筑例如城堡和兵营的顶端都是以尖圆扣顶作为收束,而不是用艾格辛尔斯惯用的方尖顶;并且颜色也从鲜红色变为了紫红色。 就如伊琳娜描述的一般,拉卡尔拉,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的确很美,光是从城墙上方透出来的那些建筑的上半部分就能够想象得出来这座城池丝毫不会比艾格辛尔斯逊色。 现在的城门墙脚边还盖着非常厚的一层雪,白色大理石筑成的塔楼基部完美融嵌在了在积雪覆盖的背景中,踏着夕阳金浪的城砖俨然地排列在断云山脉附近。 “王子殿下,我和拉卡尔拉的卫兵们欢迎您的到来!”诺加斯从中午开始就已经带着拉卡尔拉的一些士兵们出城迎接,这位城主特地下马行礼。 “很高兴见到你,诺加斯城主!正如我父王在信中说到的一样,我希望能够在拉卡尔拉学习一段日子。” 古迈微笑着点头回礼,然后瞥了诺加斯身后的随行队一眼,很明显伊琳娜不在这里,诺加斯带过来的都是四肢发达、身着钢铁盔甲的士兵。 “如您所愿,王子殿下。我将会为您请最好的老师!”诺加斯翻身上马说道。 “这个以后再讨论吧,现在我只希望能够前往宫殿洗个热水澡。最好稍后能和你们共进晚餐,城主。不过说实话,拉卡尔拉确实比艾格辛尔斯要冷得多。”古迈扯了扯颈部的狼毫围巾说道。 “能受王子之邀共用晚餐是我们的荣幸,我会让下人为您准备您最爱吃的食物。同时希望您能够尽快适应这里的环境——在它们眼里可没有王子平民之分呐!”诺加斯笑着拉了拉缰绳,他胯下的那匹白雪一般的马匹喘了喘热气为古迈带路。 拉卡尔拉厚重的金黄色城堡大门正为古迈打开着,那两扇巨大的门板的外侧被镂空雕成了两个艾尔齐的信仰之神的模样,现在它们正用极其严肃的姿态充当古迈的护卫。 傍山的拉卡尔拉并没有艾格辛尔斯那么大,只是一些建立在靠近断云山脉和其它小山峰上的哨岗和营地让拉卡尔拉显得横跨了不少山地丘陵。 这里并没有艾格辛尔斯那样的大花园,但几乎每天街道两旁都栽上了梧桐、香樟还有古迈叫不上名字的行道树,每家每户也都有各自的菜圃花园;牧场分布在更远一点的郊区那边的山坡边上,那上面一排排的雪松和被雪覆盖的草地说明那边是非常不错的放牧场所。 拉卡尔拉的居民在此之前也已经得到了王子前来的消息,从下午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万人空巷围集在主干道上迎接着他们未来的国王,现在正他们大声地呼喊着。 古迈高兴地向这些热情的民众挥着手示意,而这更加加重了维持秩序的护卫们的工作量,他们用长矛横起来筑成的止步线都快无法阻挡拥挤的民众了。 “城主,我想我们得快一些抵达城堡,否则……我担心会耽误了古迈王子的用餐时间……”诺加斯身旁的一个全副武装的卫队长瞥着被阻挡在外的民众向诺加斯和古迈汇报道。 诺加斯环视了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后望向了古迈。 “一切依您的意思,城主。”古迈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也想快点听到那渴望已久的风铃一般的声音。 古迈在拉卡尔拉翻新的城堡前下马,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马童立刻跑了上来把马牵走,然后就有一些侍从从台阶上跑下来,带着古迈的随从去了城堡侧门。 “古迈王子,我会吩咐他们尽量把房间打扮得和您在艾格辛尔斯的房间一样,这样您会更加舒服些。”诺加斯侧着身子走在古迈右边,随着古迈踏上每一步台阶,然后亲手拉开城堡大门跟着古迈走上红地毯。 “这可真让你操心,城主。”古迈客套地回答,“我对房间的装饰并不在意——只要有壁炉能让我在休息的时候暖暖身子就可以啦!最好还有沙发和咖啡!”又有几个女侍小跑着过来,先是行了一个礼,然后帮古迈脱去了棉手套以及那条狼毫围巾还有厚大的貂皮棉袍。 古迈搓了搓受冻的双手,即便是戴了手套但他还是能在行进过程中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冷风从每一个缝隙钻进了他的手套,然后狠狠地咬在他手上。不过从城堡中央暖炉中散发出来的温度能让他感到暖洋洋的。 洗过澡之后不久,诺加斯就来迎接古迈前往餐厅,古迈已经换上了从艾格辛尔斯带来的一套便装——当然是为了和伊琳娜一起溜出去玩的时候能够方便一些,顺便掩人耳目。 侍者们已经排着队托着白银餐具等候在长圆形的雕木餐桌一旁了,这些天古迈的到来够让拉卡尔拉的侍从们忙里忙外好一阵子了。 用餐的时候诺加斯坐在圆桌最边上对门的主座,古迈坐在紧靠着诺加斯的右手边,而伊琳娜被安排在了圆桌的另一个对角面,一同用餐的还有诺加斯的妻子和另外两个女儿以及一些拉卡尔拉的其余王室成员。 “王子殿下,艾格辛尔斯最近的情况怎么样?”诺加斯满面春风地为古迈斟上一杯纯酿葡萄酒——古迈这个年纪也开始在应酬中喝一些酒了——一边和他拉着家常。 “多谢你的关心,城主。艾格辛尔斯一切都好,我们并没有发现感染瘟疫症状的人。”古迈举起酒杯向周围的用餐者示意,一边瞥向了对面的伊琳娜,后者也举起了酒杯咧开嘴笑着看着他。 “是吗,在神的庇佑下,拉卡尔拉也是。我原先计划用作兵营的地方又可以继续修建了。”诺加斯小拇指勾着高脚酒杯的底座,拇指抵着杯身,其余三个手指虚挽着托住了杯柱轻轻碰了碰古迈举起的酒杯说道。 古迈抿了一口香醇的葡萄酒,然后拿起银质刀叉开始着手处理餐盘中煎得恰好的牛排:“父王说拉卡尔拉最出名的就是对于军队的选人和培养。我想了解这些对我以后也会有十分大的帮助。” 诺加斯也放下酒杯挑起一片厚面包用刀沿着纹理竖着切了一半,然后往上面浇了一些酱汁:“当然,王子殿下。拉卡尔拉将会向您展示您想要看到的一面,并且我相信那会更令您满意。同时,我也相信您将会是一个领导艾尔齐的好国王。” “我很高兴能够听到这番话,城主。”古迈笑着切下一瓣牛排送进嘴里笑着说道。 在宴席上古迈是找不到能和伊琳娜搭讪的时机了,甚至在刚结束用餐的那段时间诺加斯也一直陪着他为他介绍拉卡尔拉的城堡,比如放在走廊上的那副沾了血、现在已经变成褐色的盔甲是当初精灵入侵拉卡尔拉时候城主穿过的;还有挂在廊边的一副画,是由一个亲身经历了那次战斗幸存下来的画家画的——在那时候几乎所有健壮的青年都应征入伍。 直到最后诺加斯提议让古迈早点休息,并和仆从一起前往古迈的房间的时候古迈才找到了机会能够和伊琳娜搭上几句话。 诺加斯正快步地走在前面,一边向侍从叮嘱着古迈的生活习惯以及其它需要注意的事项——比如什么时候该上咖啡。 而古迈也就趁着诺加斯和所有仆从都在专心谈话的时候悄悄放慢了步子,退到伊琳娜身边。 “我可很期待你带我一起去你说的地方滑雪呐!”古迈悄悄向伊琳娜耳语。 “真不敢想象你竟然为了玩偷溜出来。”伊琳娜掩着嘴巴轻声咯咯地笑着。 “明年我就成年啦!父王把我引荐给了阿卡利斯,让我在成年礼上一同举行‘拯救之手’的入伍礼。到那时候我就没有时间再跑出来了。”古迈瞪了伊琳娜一眼嘟囔道。 “是……是!王子殿下。我会让你在拉卡尔拉玩得开心的……”伊琳娜说着又轻声笑了起来。 “伊琳娜,你可不能带着王子去那些危险的地方!”诺加斯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向伊琳娜严肃地警告。 “伊琳娜只是打算带我在拉卡尔拉街区逛逛,毕竟这里的风俗习惯我也得了解了解。”古迈替伊琳娜解释,当然在他们俩心里早已经计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 诺加斯眯着眼睛看着伊琳娜:“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派一些随从和你们一起。那么王子殿下,您对我们刚才讨论的安排满意吗?” “当然……”古迈笑着说道,但却完全想不起诺加斯提过的只言片语,他眼里只有明后天的游玩,“我很满意!” “那么晚安,我的殿下。望一切安好!”诺加斯鞠了一躬。 “快点,古迈!往这边!马上就到了!”伊琳娜回头向古迈喊着然后跑到了没铺地毯的一条走廊里。 刚刚喝下的一碗兰香粥的古迈感觉肚子里翻滚着发出咕咕的声音,但他没法停下来——他们好不容易躲过了诺加斯安排的随从的监视逃到了这里,他可不想半途而废,而且伊琳娜说快到了。 这可真是受罪,伊琳娜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派侍女叫醒了古迈,然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开始了他们的冒险,为此她特地换上了便于奔跑并且还不透水的裤子。 诺加斯很早就去了兵营,伊琳娜说他会早一点结束日常的练兵以便能够有多点时间能够接待古迈——实际上古迈巴不得诺加斯一整天都留在兵营。 不过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短,至少足够他们从城堡中溜出去。 “好的,我们到了!”伊琳娜终于在一扇门前喘着气停了下来。 “终于……噢!这是什么味道!”古迈刚刚接近伊琳娜就被不知从哪边传来的异味呛了一口气连忙捏住了鼻子捂上了嘴巴,那就像是非常多的排泄物被堆放在一起长时间没有处理的味道。 “别紧张,王子殿下!”伊琳娜笑呵呵地说道,“只不过是马厩里的气味而已。我们要从马厩里出去。” 这可真不是个好主意。 古迈真想这么说,但伊琳娜似乎并不介意做这种事,那么古迈就更加不能说什么了,这个肯去河里游泳肯在草堆里打滚的女孩还不介意在马厩里爬来爬去呐! “来吧,古迈,快过来,我们可不能被他们发现。”伊琳娜已经悄悄打开了那扇大铁门,尽管她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了,但铁门还是发出了懒散的吱呀声,而在铁门打开的瞬间,更多让古迈几乎无法忍受的恶臭涌了上来。 “好吧,伊琳娜。”古迈扯过来一角衣领盖在鼻子上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就跟在你后面。” 古迈刚说出这话就有些后悔了,这就显得他需要他面前的这个女孩保护一样——不过在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 “马厩的清洁工们刚刚从这里过去,再过十来分钟就会有给马添饲料的马夫过来。我们得在这段时间里溜出去。”伊琳娜蹲在铁门旁的一小截过道上向古迈指了指两道弯之后的另一扇门,“从这里可以直接到城堡边的山丘上。” 古迈蹲下来挪到伊琳娜身边,小心地把身后的铁门拉上,这个举动让更多臭味有机可乘。 说实话这还是古迈第一次进马厩——而且是以这种方式。不过马厩给他的见面礼让他几乎不想来第二次。 两个人弓着身子尽量不把身体的任何一个角露在马厩的栅栏以上,然后紧贴着其中一边的栅栏向另一扇门挪过去。 “它们可真是可爱,不是吗,古迈?”伊琳娜突然在一匹白色幼年鬃马的栏口停了下来,伸手去够正在吃草料的幼马的鬃毛。 “现在看来的确是。”古迈仍旧捂着鼻子忍着恶心凑近了伊琳娜,如果是在室外古迈一定会更加诚恳地说这话的。 “来吧王子殿下,你该摸摸它。呆会儿它可以帮我们溜出这里。”伊琳娜笑嘻嘻地侧过身把位置腾给古迈。 他可从来了没想过能在骑它们之余还有这么近的接触——要不是因为这种扑鼻的臭味的话古迈应该会挺期待的。 古迈皱着眉头踮了踮脚,那匹小白驹才出生两年左右,它雪白脖子后面即使是在冬天也没长出十分茂密的鬃毛,这小家伙啃起马粮来还发出哧哧的大呼气声,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抚摸也并没有表现出多么不情愿,只是稍微动了动竖起来的耳朵。 “好吧古迈,马夫快来了,我们得抓紧时间!”伊琳娜解开拴着白鬃马马栏的横闩,一边从脚边的槽里掏出几束干草递到马嘴旁,一边轻轻抚摸着马脖子把它从马厩里引到过道上。 “我们得躲起来!”伊琳娜指了指大门后面的一处草垛拉着古迈躲在了后面,马夫进来的时候这扇门正好会挡住马夫的视线。 伊琳娜示意古迈保持安静,古迈能够听见从门外已经传来了皮靴与积雪接触的吱吱声了,还伴着马夫走路时候的口哨声。 古迈的心跳越来越快了,尽管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像做贼一样逃避别人的视线了,但这一次还是让他非常兴奋——如果没有这种怪味的话。 他看着伊琳娜的装扮,这位王室之女蓝紫色的衣襟上已经有些被蹭黑了,她的袖口上也擦了不少灰尘,在她的毛皮靴子底部还隐约透露着几根沾上的干草。 他们身前的大门很快就被推开了,伊琳娜搭着古迈稍稍向后挪了一步。马夫带着一顶沿帽提着一个木桶进来了,又顺手把门虚掩着带上。这时候只要他侧过一点身子就能看到眼角有一点蓝紫色的东西,不过现在他的注意力都在白鬃马上了。 “噢!小家伙你怎么跑出来了!”马夫放下木桶快步走向了过道上正在啃干草的白鬃马。 伊琳娜拉着古迈蹑手蹑脚地绕了出来,慢慢拉开门——幸好这扇门不像那扇大铁门一样会突然发出“吱呀”的一声。 古迈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脚踩在干草上的沙沙声在他听起来已经是非常响亮了,然而马夫并没有注意到,他正设法把小马驹赶回它的马厩,并把后背留给了古迈和伊琳娜。 “快跑!”伊琳娜已经把门打开了一个能够让他们勉强挤出去的缝隙。 在他们溜出去之后,冷风突然从外面涌了进来,狠狠地把门板掀开,他们身后还传来马夫诅咒冷风的抱怨:“该死的风!” 不得不说,重回天日的感觉真是让古迈如释重负——尽管他并没有戴上围巾或者是其它任何能够进一步驱寒的服饰,但至少那怪味的魔爪止步在了萧瑟的冷风中,他身上沾着的异味也被它洗刷干净了。 在马厩之外上山的路并没有古迈想象中的好——至少他们要走的那条路是这样,山路坑洼崎岖地蜿蜒在他们面前,还未融化的积雪显然成了他们另一道障碍,在许多看似被积雪覆盖着的平坦山路上,其实在它下面是恼人的坑洼,古迈不止一次不小心陷了下去。 “看!我们已经在城堡的北端了——那就是断云山脉。”伊琳娜指着远处靠东边一点的一连串绵延不绝的山群隐约的倩影说道,“那边边防非常多,我们只能在这边玩。” 山腰上的景色比古迈想象中的还要单调,再往上就只有一层层几乎和天空连接在一起的雪色——但这让他很兴奋,从断云山脉那边透过云层照过来的阳光只有一部分能够到达这里。 经过清晨空中雾气的光束被勾勒出了明显的痕迹,朦胧的金色阳光横扫在拉卡尔拉东北边的山丘上,遍地的积雪掺和着表面一层薄薄的霜晶折射出了古迈见过的最美的颜色。 “来吧,古迈。就是这里。”伊琳娜带着古迈走上了山丘的顶端,笼罩在群山巅头的薄雾朦胧的面纱已经悄悄揭开了一部分,不过天空的大部分还是灰蒙蒙的,东方的阳光笔直地掠过古迈脚下的山顶扫向他们背后的拉卡尔拉城;山丘的背脊在孤雪中显得格外突兀,起起伏伏曲曲折折地爬向古迈所能看见的最远处。 从山顶上望下来,他们面前是一个斜月形的山谷,古迈所处的山丘属于较短的一半,两峰隔着有那么几百米,在谷底是一片被积雪覆盖但若隐若现的草原——或者沼泽。 “我们要避开山谷两旁的那些树,我们只能从山谷中间滑下去。”伊琳娜指了指零星分布在山谷两旁的松树林说道,“你一定不想试试撞上树的滋味。” “我想那应该会比撞见阿卡利斯的滋味要好得多。”古迈开玩笑地笑着说道,“你可不知道他管得多严。” “恐怕我们得快些了,如果被父亲知道我偷偷带你来这里一定会气疯的!”伊琳娜吐着舌头不情愿地说道,“你只要坐着——或者躺在雪上,然后用脚后跟轻轻踢一下雪就可以了。” 伊琳娜已经坐了下去,把她几乎红肿的双手搭在雪地上。 古迈也躺了下去,从脖颈后突然窜上来的冷气让他打了个冷战——他可从来都没有用手和脸以外的部位接触过雪,最近的一次是三年前和盖尔加利堆雪人的时候被盖尔加利砸的。 接下来古迈将经历他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刻,他用生平最大的声音喊到声嘶力竭,耳边的冷风嘶鸣着从他身边被甩到了后面,他的脸颊和额头都已经被风吹得发红了;他试图保持这个躺姿就这样一直滑下去,灰蒙蒙的天正从他的视野中慢慢移动着;被倒置的一连串山脉正缓缓进入他的眼中,还有他身后的伊琳娜,这个女孩也像他一样喊叫着,只是他已经听不清了。 经由古迈摩擦的积雪在古迈通过之后迅速被掀了起来,形成了一道和清晨薄雾类似的屏障,纷纷扬扬地飘落在纯白的背景中;东方过来的阳光已经无法到达这里了,不远处耸起的山脉把它丝毫不漏地阻挡在了外面。 骤降的气温让古迈呼出的气更加白了,几乎是在刚刚脱离古迈的鼻子嘴巴的同一时刻就参与了周围的冷风一起来围剿他。 这可比在花园里钻来钻去,在水车附近泼水来得痛快,他会十分享受这个冬天的。 古迈把双手撩到颈后,叠着手背靠在上面,可能是这样做有些冷,古迈还是把袖子拉了上去。 他就像是躺着享受一样滑了下来,直到他的背后突然失去了支撑。 古迈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杂物一般被抛到空中,然后迅速下落,在他的背部着地之前他还在想这是什么新玩意,伊琳娜可没向他提及这个,然而他视野两边突然出现了陡峭的冰壁。 原本应该是泥土和冰原的地下现在却变成了冰蓝色的冰洞,这就像一口在冰层上凿出来的井一样把他们吞了下去,两边的冰壁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抛弃他们。 坠落在冰雪上的撞击让他突然噤然失声,他的背部就像是受了重击一般,疼痛突然从背脊传到了他的大脑。 古迈在冰层上蜷曲地抽搐着,他眼界里只剩下了被重影围绕的头顶天空两边的雪层以及周围蓝白色的积雪断层,而与此同时,伊琳娜被抛出的身体也进入了古迈的视野。 “伊琳娜!”古迈用他所能够达到的最大的声音喊了出来,可惜不争气的身体已经几乎无法动弹了。 他眼睁睁看着伊琳娜尖叫着被抛落,离他越来越近,他看到了本不该看到的伊琳娜的脸——是的,她是以脸部朝下的姿态笔直地摔下来的。 接下来就是古迈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伊琳娜无助地望着他,乞求任何他能够想到的方法尽量接住她——古迈也已经挣扎着翻过身子向着伊琳娜即将落地的方向爬过去。 伊琳娜的眼中已经只剩下了即将迎接她的冷酷的冰层,棱角分明的冰壑和满地冰锥已经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 伴随着古迈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伊琳娜的身体就像流星一般狠狠地坠在了古迈附近冰冷的棱角上,冰层瞬间被触目惊心的红色渲染,她那双无助的眼睛还是那样望着古迈。 她颤抖着缓缓向古迈伸出了手——愿神保佑,她能逃过一劫。古迈挪动着身体,也尽可能地把他的手伸向伊琳娜。 他们接触了彼此。 古迈咬着牙把伊琳娜从该死的冰层上拖过来,坐起身子将她搂在怀里,从伊琳娜破碎的脸上淌出的血还在放肆地奔涌着,它染红了伊琳娜的全身,染红了古迈的手和脸,也染红了他们脚下的罪魁祸首——就仿佛像伊琳娜穿着一条美艳的红色拖地长裙安详地躺在古迈怀里一样。 “不……伊琳娜……伊琳娜……”古迈啜泣地低语着,并试图用他颤抖的手掌堵住伊琳娜脸上已经模糊了的裂口。 然而却于事无补。 这些美丽却致命的颜色还是从古迈手指间的缝隙流了出来,它们宁愿倾泻在寒冷的冰雪上也不愿呆在古迈的手里,它们奔腾而去,就像是在嘲笑古迈的无能为力。 伊琳娜抬起无力的手搭在古迈颤抖的手腕上,她的眼皮似乎已经要自己合上了,伊琳娜颤动的嘴唇在喃喃低语着什么。 “一切都会好的,伊琳娜……”尽管他们都知道这句话漏洞百出。 古迈抓紧伊琳娜血肉模糊的手,把它贴在自己脸庞上,他模糊的视线已经没办法看清楚伊琳娜了,那些滴下去的泪珠融合在淌过伊琳娜脸颊的鲜血里。 “让我陪着你……古迈……” 现在他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伊琳娜在说话还是纯粹只是他自己的臆想了,这句话轻得就像是在乱市中掉下了一根针,但古迈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不要离开我……伊琳娜,我的世界需要你……”古迈泣不成声。 “我想去看……艾格辛尔斯的大水车……和你一起,古迈……”伊琳娜吃力地攀着古迈颤抖的手扬起了滴着血的脸。 她吻了他。 这种不合年龄也不合时宜但却毫不突兀的场景仅仅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就在下一刻,伊琳娜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她就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以一个近乎散架的姿态耷在了古迈的怀里,就像是一场以悲剧收场的舞台剧的落幕。 那似乎是一个连信仰之神都无法到达的地方,古迈眼中所有的光霎时都黯然失色,就像是一个黑暗的深渊,吞噬了伊琳娜在他眼里所有的光影。 古迈没有哭,只是脸上都被泪水浸湿了。 他用沧桑的手把一缕粘在伊琳娜嘴角边的金发拨到了她耳后,那上面还沾着散落的雪花,他用指尖轻轻拂过她苍白的脸庞,然后俯下身子,在她破碎的额上刻下了一个吻。 我带你回家,伊琳娜…… 古迈抬起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绝望、痛苦以及所有能够找到的用来形容这种场面的表情,在他视野不远处,一道毫无生机的阳光正从天窗一般的雪层上打下来。 在雪壑之外,拉卡尔拉派出的搜寻部队正朝这边赶来。 我恨冬天! “让我们为这位拉卡尔拉王女的逝去感到哀痛,但她将会一直存在我们心中,如信仰一般高尚,如信仰一般永恒。”穿着黑色礼服的老年神父照着他手上摊开的祭祀书典念完这段话,抬起他带着单镜片推式眼镜的头望向参与葬礼的来客。 “如果你们愿意把你们的祝福赠予她,请为她献上花。”他合上书肃穆地说道。 台下的诺加斯和伊琳娜的母亲搀扶着彼此泣不成声地颤颤巍巍地走上台,经过神父身后躺有伊琳娜尸体的华丽棺材,然后把手中的一小束冬白菊轻轻搁在伊琳娜安详的身体旁边,她母亲在离开棺材角落的时候痛哭着跪在了棺材旁,呜咽地喃语着。 古迈攥着手中的冬白菊拖着像是灌了铅的双腿挪到了伊琳娜身边,那副苍白的脸色早已经没有了血色,那就像是在阴天里绽放的一朵雪花。 古迈微微抬起伊琳娜冰冷的、互搭在腹前的双手,把一支冬白菊轻轻放了进去。 它会替我陪着你,伊琳娜。 “伊琳娜是为我而死的,城主。我会常常来看望她。”古迈低着头走到了诺加斯身边。 “噢……那……那可真是她的荣幸……”诺加斯扬起脑袋眨了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婆娑着泪眼挤出一个笑容,勉强地说出这些话,“不必太自责,我的殿下。” 古迈尽量不再去看伊琳娜的尸体,他能回忆起的只有那时候那个穿着血色长裙倒在他怀里的女孩,她说:“让我永远陪着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影之轮》正文 第六章 小男孩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失去了什么,突如其来的难受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寻找那种感觉的源头——或许是那扇门后面的光又变弱了。 是的,他感觉到了,从门槛下方透过来的温暖的光正在逐渐收回去。 时间不多了。 他对自己说道,只是他那双不争气的双腿几乎已经动弹不得了——哪怕继续挪动一点点距离。他还是需要休息,最好能睡一觉,但这样奢侈的行为最多只能是在他脑子里稍微过一遍。 地上木板突起的毛刺已经在他的脸上、手掌上……总之一切与它接触的地方割开了一道道细小的伤痕,这些血痕合起来也都快能遮住他的皮肤了。 但他没功夫顾及这些了,他要在光消失之前到达那扇门。他继续踢着脚尖把身子挪上去,然而这能让他前进的距离已经微乎其微了,他完全听不到被压在身体底下的破旧衣服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只能感觉到他的双手扎过木刺然后又不得不拖回来的痛楚。 好吧,他又想休息了,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只要稍微眯一下眼睛就行了。 这不会很耽误时间的,只是打个盹而已。他对自己说道,随后他侧过脸惴惴不安地闭上了眼睛。 伊琳娜正式的葬礼在第二天就举行了,但古迈却是极不情愿地缺席了,尽管他认为花这些时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从艾格辛尔斯传来的急报说,阿卡利斯可能出了些事情。 信鸽带来的信中并没有提及过多的详情,只是洛林让古迈尽快回到艾格辛尔斯,虽然他并不相信他父王会派给他什么重大的任务,但他不得不接受他父王的命令。 “王子殿下,准备好了吗?”烦人的侍从再一次推开了门用命令的语气问道,“诺加斯城主的侍从说城主快要回来了,那么我们也得尽快启程了……国王吩咐我们得快一些。” “够了斯亚达!我不是小孩了,用不着你一直来催我!” 古迈厌恶地瞪了侍从一眼,他们从来不把心思放在更加有用的事上,只会死脑筋地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花功夫——阿卡利斯没准只是在摩尔加斯海湾发现并解决了疫情,留下来被坎萨诺尔的城主热情地招待了,又或者是被感染了,这都无所谓,那个烦人的家伙不管他才最好呐! “噢!城主!”侍从向着刚刚进门的诺加斯鞠了一躬,“洛林国王派我来接王子殿下回去。同时委托我对于令爱的事表示十分遗憾——国王现在正公务缠身,否则他一定会亲自前来吊唁。” “帮我谢过国王的好意。那是场意外……谁都无法挽回……”诺加斯红肿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如果王子准备好了的话……我会带你们去马厩。” 就像前些天古迈和伊琳娜看到的一样,那个马夫还是吹着口哨——就像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似的,在他意识到周围肃穆的气氛之后,他也装作咳嗽了几声停了下来,但还是迈着一副与他毫不相关的步子解下绑在腰间的一串铁钥匙,眯着眼睛从中找出马厩房的那把,然后把马厩的门打开。 还是那种扑鼻的恶臭夹杂着干草的气息,他还清晰地记得他和伊琳娜躲在这扇门后面的掩体旁边即将踏上永别的不归路,然而那时候的他们俩竟然还满怀期待地憧憬着。 这太讽刺了。 “别紧张,王子殿下。这只是马厩里的气味而已。”诺加斯说道。 马夫和随从们进去牵他们的马了,古迈他们还等在门外,那个侍从还在和诺加斯说着什么——有关或者无关紧要的,但这些都没有关系了。 古迈悲痛欲绝的眼睛朝着勾起他回忆的马厩里望去,那匹纯白色的马突然进入了他的视线,它还在低着脑袋享用着它应得的马粮。 “它们真是可爱,不是吗?” “您说什么,王子殿下?”侍从好奇地问道,他们从来都只怕听漏了什么重要的命令——虽然古迈也从来没有下达过什么命令。 “我想把它一起带回去,城主。”古迈指了指那匹白马。 诺加斯和一个侍从交换了眼神随后点头同意了:“当然可以,我的殿下!稍后我会派随从把它带到艾格辛尔斯的——它现在还难以承受成年马一般的长途跋涉。那匹马也曾是伊琳娜最喜欢的……这是匹好马。是的……好马……” 在到达艾格辛尔斯之前古迈都不觉得这次回城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即便这次牵涉的是艾尔齐伟大部队“拯救之手”的队长。 这种类似于隔岸之灾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让古迈参与过去,再说,不是还有那些自视甚高的矮人吗。 古迈的坐骑飞踏过艾格辛尔斯的吊桥,一过城门古迈就看到了城内往来比寻常多了好几倍的部队好像兵营里的所有士兵都被调了出来,他们都已经换上了盔甲和兵器执勤,一部分人右手上统一的白银护手标识说明“拯救之手”也介入了此次行动。 街道两边还聚集着不明真相的群众,上次两个城主的到来已经让他们心怀不安——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半点口风从高层里传出来,但接二连三的高度紧张姿态似乎都在隐瞒着一个令人担忧的事实。 古迈的红鬃马丝毫没有减速地扎入了艾格辛尔斯的中心花园花基,而现在的古迈已经不敢再去看这些昔日美丽的花朵了——在它们被雪掩埋的动人鲜艳之下是有关伊琳娜的那些事——那时她还缩在他的怀里,她的金发上还沾着不少将落未落的奇异花瓣,还有她裙子上的棕色花泥。 想到这里古迈的心又痛了起来,他本不该去想这些的,虽然他不想忘记那些事情,但让它存在于脑海深处或许更好一些,并且那样古迈就能够集中注意力于眼前的事情——在这个时候他父王叫他回来一定十分需要他——也能从失去伊琳娜的悲痛中走出来。 红鬃的疾步已经快把古迈带出了中心花园,前来迎接的仆从们排着队像演出的木偶一样等候在宫殿的台阶下,那些家伙依然还是尽职尽责地为古迈牵马或者带路。 “国王吩咐在会议结束之后才能会见您,王子殿下。”为首的仆从管家带着古迈来到大厅门口一手搭在胸前鞠了一躬示意。 这也不算是新鲜事了,他父王从来没有说过他可以在会议中途进入议事厅——当然他不想也知道他父王是绝不会允许一个小孩子这么做的,在那些王公贵族面前面子可比什么都重要。 仆从管家行了一个礼就带着他身后的几个仆人下去了,似乎在这个时候他们也有非常多的事情去忙。 古迈悄悄来到隔壁,把议事厅的侧门推开了一道缝,艾格辛尔斯高层的会议正在进行着,似乎还没有能够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 这次的会议出席者并不多,但却全是艾格辛尔斯叫得上名字的一些人——“拯救之手”的两个副队长、艾格辛尔斯的军事主管们,甚至还包括退休了的海尔加纳在内,能让这位花甲之年的老者都出席的场合一定不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我并不赞同就这样贸然出兵,加内斯。”奇奈加林交叉着十指面带严肃地回驳了一名高级将军的提议,“我们并没有完全确定阿卡利斯的生死——而且矮人国度也并没有对我们有什么不合理的举措。” 阿卡利斯?不!不会的! 古迈突然打了个冷战——虽然过道里的温度早已经被每个角落的壁炉烘得暖洋洋的,甚至他还几乎要出汗了——他清楚自己那些幼稚的想法只是源于一时的冲动而已……而且还有那些矮人呢! “不合理的举措?”加内斯冷冷地朝着奇奈加林露出了嘲笑,“这些还不足以被称为‘不合理的举措’吗,奇奈加林?阿卡利斯陪着那个矮人出访坎萨诺尔的时候可是活脱脱的一个人呐!你看看现在回来的是什么?只剩下了他的一匹坐骑!当然……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此显得几乎漠不关心,阿卡利斯死了,你或者赛林斯就是下一任‘拯救之手’的队长了!” “我再说一遍,我们并没有见到阿卡利斯的尸体,也就不能断定阿卡利斯活着与否;而且我对于‘拯救之手’队长之位从未有所觑觎——即便是阿卡利斯不在了,下一任队长也将会在现有的士兵中选出,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是没有继续担任队长的权力的!”奇奈加林的浓眉毛随着他激动的语气不停地抖动着,就像是快要从他脸上脱落下来一样。 这几天不见洛林似乎已经心力交瘁了,在他头发中竟然惹眼地出现了几根零星的白发,眼角的几道皱纹也仿佛刻得更深了。 他紧锁着眉头双手背撑着他弯月的下巴一直沉默着——但很明显这不是他该沉默的时候,但他无法站出来反对任何一方,他们说的都没错,于是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了海尔加纳身上,他只能暗地里乞求他的老师能够稍微替他处理一下局面。 “够了!”坐在离洛林最近的老者海尔加纳终于开口制止了这几乎要演变为一场毫无意义争吵的谈话,身为这里年纪最大同时也是领导了艾尔齐对抗精灵的贤哲,海尔加纳具有绝对的话语权,在场的所有激烈的争论一下子都变为了窸窣的低语。 “我们和矮人向来没有什么瓜葛,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对我们派过去帮助他们调查疫情的人下手——况且是‘拯救之手’的队长。他们一定知道如果他们胆敢这么做绝对会引起矮人和艾尔齐的战争。当然,对于阿卡利斯下落不明这件事我们也必须尽快调查清楚,我认为应该派出一队士兵前往坎萨诺尔面见萨卡利亚的统治者——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前往,同时也不得不设立一些边防以备某些出其不意的袭击。”海尔加纳故意没有明说这“出其不意的袭击”到底意味着什么,“您觉得呢,国王?” 洛林很庆幸海尔加纳能够不负所望地制止了愈演愈烈的争论,同时还不忘维护他身为国王的威严。 “我希望这只是我们的断测,毕竟我们和矮人能保持这种非敌对关系很不容易,他们可以为我们在西部制衡侏儒的势力。但如果矮人确实对我们有什么这样那样的想法,我希望到时候所有部队能够在第一时间集结。你们年轻时候基本上都参与过断云山一战,我不希望那段历史在今天重演。”洛林放下互相拨弄着的手一边来回瞥着所有与会的人员说道,“下面我们将要讨论有关如何布置艾格辛尔斯边防以及连结萨卡利亚和拉卡尔拉的事项……” 这可不妙,战争要重回艾尔齐了,而且这次很可能会和矮人成为敌对势力——尽管古迈向来都不太看好这个侏儒的表兄弟种族,但一提到战事总会让所有人心有余悸。 在古迈印象中,这场会议持续了很久,又或者是依旧他沉浸在失去伊琳娜的伤痛中没有留意时间,总之当那些高层们陆续拿着各自的指令从议事厅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黄昏,洛林和海尔加纳是最后出来的。 “你回来了,古迈?”洛林走到古迈身边叹了口气又拍了拍古迈的肩,“我听说了伊琳娜的事情,但你要清楚,你不能只停留在那个点上,艾格辛尔斯迫切地需要你。” 古迈向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现在的洛林看上去已经比上次古迈离开时候老了很多,阿卡利斯的事情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其实对古迈也是——他现在只能尽可能地说一些能够安慰他父王的话,顺便能使他自己从阴影中走出来,更好地投入到其它事情里去。 “当然,我会像您一样担负起艾尔齐的未来,您也需要我。” 洛林满意地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他引以为豪的儿子,马上他就成年了,那时他就会拥有代替艾尔齐信仰之神处理事务的能力,他也能够单独带领部队执行任务。 “很好,古迈。我想让你跟着海尔加纳一起前往萨卡利亚,你必须学习当真正面对问题时该怎么处理,而不是只会利用理论的知识。我也希望你能够有更加深刻的体会去支配信仰,这将是一趟让你收获丰厚的行程。”洛林拍了拍古迈的肩膀——他儿子魁梧的身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他,一样急需要一些能够锻炼和激发他能力的遭遇。 “我很荣幸能够接受这个任务,父王。”古迈鞠了一躬,用军队里极为正式的语气说道。 对于已经退休好多年的海尔加纳来讲,重新穿上厚重的盔甲应该是一件苦差事,纵然他还显得身强力壮,但真的把那一身铁皮搁到身上还是会对他造成不小的负担——毕竟他也老了,洛林特地为他准备了一身轻甲。 而古迈,这个正值旭日烈阳的小伙子——现在可以这么称呼他了——他将代替海尔加纳穿上盔甲,并且因为还没有入伍的缘故,他在发生什么意外的时候被命令只能在护卫队和“拯救之手”身后。 “知道吗,古迈。这具盔甲原本应该是国王的,那时候的国王也像现在的你一样渴望能够有机会上战场——尽管你们都还不了解战争的残酷——他让工匠为他量身打造了这具盔甲,并渴望着能够有一天穿着它击退侵略者。它曾经跟随洛林国王出征断云山并为前线作战的艾尔齐人民带去极大的鼓舞。在精灵撤兵之后这副盔甲就没有再被穿过,但国王还是会时不时来为它打理。”海尔加纳带着古迈来到一副鲜红色纹着艾尔齐巨神标志的钢铁盔甲前对古迈说道。 事实上古迈一点也不想看到这种颜色,一点也不想。 是的,太像了,这就像是一袭挂在墙上的鲜红的长裙。 噢,他又想起了那些打算暂时忘记的事。 那副盔甲看上去的确有些年头了——它还是用三四十年前的材料已经工艺做的。但它依旧光洁如新,就像每天有专门的人来擦拭一样;鲜红的颜色并没有随着它年龄的增长而淡褪或是剥落,每一条缝隙都顺着铁皮的纹理完美地咬合。 “来吧,古迈。现在它是你的了。”海尔加纳摘下扣在墙上木架上的红铁头盔,郑重地把它交给古迈。 头盔眼部深邃的黑色轮廓边缘还闪耀着房间内火炬的炬光,透过空洞的瞳孔古迈仿佛看见了一个人身着一套盔甲拄着剑的场景。 那是一片被鲜血染红了的天——天知道为什么又出现了古迈不想看到的颜色——天和云都已经失去了它们原有的颜色,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应该是晚上,场景中还出现了火炬,不,那不是火炬…… 是战火! 场景中出现了模糊的人影,他们开始交战。吞天食地的万丈火光也从场景的边界向这边迅速蔓延过来,场景中的人举起了手中的剑,另一只手做出召唤的姿势,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念出了一段咒文…… 古迈突然感觉场景中的人正在望着他,从血红色盔甲的眼睛部位折射出了同样鲜红的光。 不,那只是幻觉而已。古迈提醒自己。 是的,我已经期待很久了,而且我也已经准备好了! 古迈接过头盔轻轻地戴上了它,让古迈奇怪的是这副盔甲并不像古迈所想的那么冷冰冰,反而就像是刚刚被从别人身上脱下来一样尚留余温。 这副盔甲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合身,不光光是头盔,胸甲、护肩、手甲……所有的部位都能够恰好地覆盖在古迈身上,就像他穿在身上的衣服一样。 这真是奇妙的感觉,古迈微微扬起手臂。 “准备好了吗,古迈?我们得出发了!”海尔加纳为古迈把胸甲一侧的皮革系在一起说道,“这套盔甲可真适合你。”他自言自语着。 “我想等我完全准备好之后再给你一个完美的答复,海尔加纳。但……我已经准备好了。”古迈隔着盔甲低沉地说道。 “你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古迈。”海尔加纳的眼里闪着亮光——是来自房间角落的炬光的,或者是其它——轻轻拂过古迈戴着盔甲的脸颊,“记住我说过的话:你注定接受非凡的命运,去成为一个让所有艾尔齐人都尊敬的勇士吧!” 数十匹烈马在各自骑手的呵斥下从艾格辛尔斯的吊桥上飞跃而过,吓得清扫积雪的仆从们赶紧退到了路肩上。 这下艾格辛尔斯的居民都无法视而不见了,原本就已经兵荒马乱的城市在军队的参与下更加人心惶惶,他们在达达的马蹄中慌乱地跑回了各自的家,幸亏他们都有一些过冬的粮食——不过这也并不能够抵消他们对于即将发生未知事件猜测的恐惧,尽管从高层甚至是国王口中传出来的信息想竭力安抚他们,尽管绝大部分“拯救之手”的成员都还驻扎在艾格辛尔斯,包括两个副队长。 现在绝大部分的酒馆、杂货店都已经紧紧地关上了它们的门,只有那些军用的场所继续敞开着大门,所有居民就像遭到了猫捕捉的耗子一样战战兢兢地躲在他们的屋子里。 同时抱怨也是少不了的,每当卫队们经过那些门窗紧闭的住宅时几乎都能听到从中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那些对王室不尊的家伙在发牢骚。 那些有些年纪的人是更加惊慌的,对于经历过几十年前那次侵略的他们来讲要是再来一次相似的事情一定会让他们余生都活在那种阴影中。 天气已经在转暖了,没日没夜传播着寒冷的先生现在也变得稍微温柔了一些,不过当他又放肆起来打在不幸的人脸上的感觉依然是面如刀割,而且又下了一场雪。 前往坎萨诺尔的旅程并不能完全让古迈停止对伊琳娜的回忆,尤其是在夜晚,冬季的露营夜完全就像是那时候古迈和伊琳娜在冰壑中一样寒冷,它也像一支支冰锥深深地刺在了古迈的心里,每次在古迈难以入睡的夜晚,它总会突然地造访古迈,逼迫他想起那些他实在不想再去触碰的记忆。 于是在重复几次之后,古迈主动要求在夜晚担任哨岗兵——他们已经到达了艾尔齐地界边境,海尔加纳也觉得确实需要人手在夜晚轮班,当然主要防范的对象还是在达尔洛斯山爪形山脊上夜晚出来觅食的雪原狼以及雪豹——这种鬼天气能在山上找到迷路的驯鹿或是雪兔才怪呐。 艾尔齐和矮人国度的分界处是横贯布拉萨卡大陆的加苏里亚河末段的一道支流,从黄棕色快要被风干的山岩上涌出来的激流即使是在寒冬腊月也没有丝毫结冰的迹象,冰冷刺骨的急流把从达尔洛斯山高峰上的寒气都一并带了下来。 他们已经行进有一个多星期了,离坎萨诺尔还有一半距离,而银叶松林就在这条加苏里亚河支流一段支流对岸,离他们几个小时行程的西边。因为阿卡利斯下落不明的缘故,被设在银叶松林周边和矮人部队一起驻守的士兵早就被传召了回去,现在古迈他们会尽量绕过这边前往坎萨诺尔。 古迈摘下手甲靠近已经燃了许久的篝火搓了搓手,在这种天气里还穿着一整套盔甲对他来说就像受罪一样——而且他还没在里面加几件衣服。 很显然,篝火所能为他提供的热量在到达盔甲之前就被万恶的冷风扑走了,他只能再往火堆旁挪了挪身子。 其实他更希望自己是巡逻队的一员,至少跟着一个小队一起在营地周围走来走去会更加暖和一些——这堆篝火几乎完全无法让古迈有什么安全的感觉。 “王子殿下!”一同守夜的卫队长为古迈递上了一杯热咖啡——根据古迈的喜好,他们出发时特地带上了一些咖啡,事实证明这东西在守夜的时候还是有些用处的,浓郁的香味在驱寒的同时也能够让他保持清醒。 至少还有一杯咖啡能让他暖暖身子——尽管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只有接触着咖啡杯的双手能够免受冷风之害,并且他温暖的只是身子而已,现在他只想快点结束最后一班,好让没那么刺激的阳光照在身上。 “还有多久我们能到坎萨诺尔,梅卡拉克?”古迈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然后就放下了,这位卫队长显然没有宫里的女侍那么细心——他甚至没有把咖啡凉到能够让古迈下口的合适温度就直接端了过来。 不得不说,这位领军打仗的队长只知道在战场上把敌人的尸体以及手上的兵器保留着温热的状态。 “快了,王子殿下。差不多继续行进一个礼拜左右我们就能到达坎萨诺尔——要不是这场雪的话我们估计还能提前几天。现在我们的坐骑跑了四五个钟头就得歇一会儿。”卫队长往篝火中添了几根木柴,也向篝火挪了挪说道。 “那边就是银叶松林吧?”古迈望向了远处西边在幽蓝夜色下显得朦胧的一片迷雾——尽管视线到达那边的时候已经难以分辨了。 “噢……应该是的,王子殿下。”梅卡拉克稍微扬起了一点脑袋——这位卫队长现在已经没有古迈高了——眯着眼睛辨了辨方位,然后模棱两可含糊地说道。 “阿卡利斯会在坎萨诺尔吗……”古迈就像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不过卫队长还是听到了。 “我想矮人应该不会做出这么鲁莽的事情来——我相信国王陛下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他就不会派自己未成年——快成年——的儿子亲自来参与处理这件事。”梅卡拉克清楚古迈的脾气,而且他也的确有像一个成年王子的样子了。 古迈悄悄瞥了卫队长一眼,其实他希望卫队长大可不必为这三言两语自责。 古迈是个孩子,否则伊琳娜很可能就不会死。 是的……他又想起了她。 古迈默然喝了一大口咖啡,从嗓子一直呛到胃里的浓郁只让他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卫队长也不再说话,专心等着什么时候篝火变弱了他继续加柴。 柴火被烧尽的断裂声已经从古迈的一只耳朵响到了另一只耳朵,附近山脊上没有迁徙的鹞子也叫了好多次,古迈手里的咖啡杯早就空了,卫队长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再来给古迈重新添上一杯,不过这应该够了——东边天空马上就要变白了。 这真是容易犯困的时候,咖啡杯就像是挂在古迈手里一样摇摇欲坠,若无其事的冷风正在尽情地摆弄它,试图把它从古迈手指上掰下来。 古迈面前的篝火也已经燃烧完了梅卡拉克给予的最后一批木柴,现在只剩下了红通通的木炭星子忽明忽暗不停地闪烁着,而冷风一过带走了极大一部分火星,篝火堆突然明亮了一瞬间,随后就变得更加暗淡了。 不知什么时候——大概天就快亮了——一声响亮的三趾鹬叫声突然从西边传来,紧接着就是数百只鸟慌乱拍打翅膀从灌丛沼泽里惊起的声响。 大概是天亮了吧。 古迈勾了勾悬挂在两三个手指头上还在晃悠着的咖啡杯——至少它没碎,也没被风吹落。 “噢!王子殿下!请去通知海尔加纳大人!”梅卡拉克突然叫了起来,这位卫队长原本应该再冷静一些的——古迈的咖啡杯已经被他的叫喊声吓得掉在地上了。 “什么事,梅卡拉克?”古迈一脸埋怨地捡起咖啡杯揩了揩粘上去的泥沙,“这个点还没到出发的时候呐——而且还有点凉。” “或许我们不需要去坎萨诺尔了。”卫队长身上的盔甲因为他突然站起来也从沉睡中醒来,梅卡拉克眯着眼睛望向河对岸的西边不太确定地说道,“没准有仪仗队来迎接我们了——又或者是麻烦。” 古迈立刻站了起来,用他比卫队长好一些的视线望向西边。 是的,的确有很多东西在向这边过来,而那支小分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了加苏里亚河,现在他们看上去很惊慌失措——分队的火把正剧烈地在空中摇曳,而现在风并不大。 分队到处散落的人影的影子匆忙地跑着,却被身后漆黑色的阴影一下子就吞噬了,火把也被丢在地上。 那片影子就像潮水一样朝着加苏里亚河的这边涌过来,从他们的身高来说——古迈喜欢用这种比较方式——应该是矮人或者侏儒。 集结的号角很快就被尽职尽责的士兵慌张地吹响了——第一次他还差点没拿稳——警觉的战士们很快就穿好了他们的盔甲集中在露营帐以外。 “愿神保佑……”海尔加纳撩开帐门眯着他爬满纹角的眼睛望向西方喃喃地念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影之轮》正文 第七章 “所有人听着,穿上你们的盔甲,拿起你们的武器!快!” 海尔加纳犀利的目光告诉他来者不善,那些矮人——海尔加纳已经确定了不是侏儒,因为他们中的一部分穿着矮人特有的浅色教服,最让他惊讶的是他们竟然拿着各种武器。 远方的漆黑已经再也遮不住矮人们的身影了,他们那半截长的身高以及蹒跚而滑稽的步伐将他们彻底出卖在了加苏里亚河岸的另一端。 黑压压的阴影已经从冬季并不算厚的晨雾中跑了出来,他们不知所以的叫喊声也已经传到了这边。 那应该有几百人——可能更多,因为他们并没有摆出什么整齐阵型倒更像是逃难过来的,折让海尔加纳无法立即确定他们的人数。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的预兆——艾尔齐和矮人维持这种并不算坏的中立关系已经有不少年头了,也有许多时候在面对共同的敌人侏儒时,这种中立关系也能够为双方提供或多或少的便利。 而如果现在矮人打算打破这种关系的话…… 海尔加纳的手心已经搭在剑把上很久了——直到几乎快要悟出汗他才稍微松了一点,但始终没有把剑拔出来。 如果他们打算使这种关系破裂的话,或许阿卡利斯确实已经遭其毒手,而这样艾尔齐和矮人又会重新树敌,那么这场战斗打响只是迟早的事…… 海尔加纳实在想不出这对矮人究竟有什么好处——总之不可能是矮人和侏儒重归于好了。 他不能做这个决定,是的,他没有这个权力。 当然这只是海尔加纳用来给自己开脱的一个借口,事实上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一个卫队长甚至是刚入伍的列兵也能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但把这个选择权留给海尔加纳却显得进退两难,他不能代替整个艾尔齐发出这个命令,最关键的是他的王子也在这里。 “下令吧,海尔加纳。”古迈向前迈了一步与海尔加纳保持在同一线,鲜红的盔甲正被即将升起来的太阳逐渐染红,“为了阿卡利斯以及艾尔齐。身为你未来的国王,我准许你这么做。” “还有许多疑点,我的殿下。”海尔加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从他眼前的空气里能够找得到一个可以让他冠冕堂皇地接受或违抗命令的理由,但显然他只找到了一个勉强能让他说出口的话,“或许矮人只是把我们当做入侵者了而已——在布拉萨卡的法律之下,他们有权力在边境这么做。” “我一直以为你还像你年轻时候那样果断——以前听阿卡利斯说是这样的。我们的巡逻队已经被他们踩在了脚下,除非你愿意他们用相似的手段践踏艾格辛尔斯。当然,如果你无法下这个命令的话……我希望你为我而战。”古迈把海尔加纳的头盔递到他面前,就像以前每一次海尔加纳任命出征时候洛林做的一样。 “我当然会的,古迈……在组建‘拯救之手’的时候我就带领每一个新兵宣誓过会为了每一个艾尔齐人而战。”海尔加纳犹豫了几秒钟接过了头盔缓缓戴上,“您的侍卫将会侍奉您到最后一刻。”海尔加纳用最军礼正统的方式像对国王一样向古迈鞠了一躬。 “好!来吧,‘拯救之手’以及卫兵队的队员们,让这些无知的矮家伙知道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怎么样高贵的种族!”古迈举起了手中的剑向身后严阵以待的士兵喊道。 海尔加纳渐渐从剑鞘里抽出了他的佩剑,那修长的剑身反射出从远方射过来的黎明之光打在周围的薄雾上,就像无处不折射的星光:“勇敢无畏的将士啊,我们的祖国和人民需要我们,还记得你们入伍时候的誓言吗?信仰之神正在看着你们!” 光荣的将士啊,你们将要踏上艾尔齐的边境。在那太阳升起的地方埋藏着神的箴言:神与信仰,光与荣耀,血与征服。 光荣的将士啊,鬼祟在边境的敌人已经现身了,唱响你们口中的音节吧,无知的敌人将为他们的侵犯付出惨痛的代价。 正如歌谣所描述的一样,士兵们念起了铿锵有力的召唤咒语,魁梧的信仰之神正在他们身后凝集,一尊尊巨大的古神虚像燃烧着它们充斥着能量的火焰瞳孔降临在加苏里亚河畔。 接近天蓝色的能量构成的庞大虚体在淡黑背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惹眼,半山高的披甲躯体严阵以待,汹涌在巨神体内的法术能量在冷风逆拂中溢出了能量游丝飘荡在空中。 河对岸矮人怪异尖锐的叫喊声伴随着古迈听不懂的矮人语突破了薄雾的封锁向着这边的桥行进,冲在后排的矮人教士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权杖,他们用晦涩难懂的矮人古语吟诵着矮人族的图腾咒语,矮人教士的权杖顶部的水晶球上逐渐发出了暗色萤光。 现在这支矮人部队也都已经出现在了古迈眼中,他们应该有两百人,前面一部分是矮人军士,他们也都穿着和护卫队一样——只是大小不同——的盔甲;后面的是矮人传教士,在战斗中传教士大多数用来治疗,当然有时候也会参加战斗——比如现在。 随着矮人教士口中念出的一个个音节,几十道红黑色耀眼的光芒突然从矮人国家地境升起并射向这边,数十道光芒在空中穿行编织,随后如同枪林弹雨一般击打在艾尔齐部队面前。 “自由反击!”海尔加纳伸出左手向前一挥,他下颚花白的胡子也随着嘴巴的开合抑扬顿挫地起伏着。 士兵们喊杀着英勇地跨过木桥,提起一只手握拳砸在他们面前的空气中,身后的巨神虚影也愤怒地举起了厚如磐石的巨手砸在矮人的行军队伍中间。 矮人的队形很快就被打乱了——尽管本来就不怎么整齐。 矮人传教士们也很快就改变了咒语,暗红色的图腾之光化作一面面护盾阻挡在了冲锋的矮人军士面前。 “以神的名义!我想和你们的指挥官谈谈,矮人!我们只是前往坎萨诺尔面见你们的国王而已!”也许是上了年纪多少有了一些怜悯的缘故,海尔加纳抬起手做了一个休战的示意并决定给他们撤兵的机会,而回答他的却是来自矮人传教士厉声的咒语以及又一阵攻击。 “进攻!艾尔齐的卫士们!”海尔加纳划下了长剑。 矮人与巨神的差距十分明显——尤其是在身高上,但这些蚂蚁般的矮人动起来还是挺让他们头疼的,矮人虽然没有那么长的腿,不过矮人和侏儒的体质向来很好,这可以让他们跑上一个小时都不会慢下来。 海尔加纳迅速抬起了左手,尽管那上面已经爬满了皱纹和青筋,并且也已经失去了年轻的肤色,到这位年将近百的老者并没有像古迈想象的一样柔弱无力,甚至需要别人保护,相反的,海尔加纳并不比任何一个在这里的卫兵或是“拯救之手”的成员逊色。 海尔加纳身后的巨神一记重拳打在了离他还有十米多远的几个矮人军士身上,而这一击仅仅只是让施放护盾的传教士后退了几步,并没有对矮人士兵们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现在第一批矮人士兵已经和艾尔齐兵开始了白刃战,冲锋在最前列的海尔加纳正被两个全副武装的矮人纠缠着,一个矮人跳起来掀起两把战锤猛击在海尔加纳的长剑上,海尔加纳轻而易举地挡住来自这个矮家伙的力道,回敬一脚将他踢飞,又错开另一个矮人的倒钩长矛,并一剑将其削断,他几乎是以一个拎着的姿势把矮人甩出去的。 而现在的古迈也不得不应对自己的麻烦了,这是他第一次拿着兵器面对敌人——如果盖尔加利不算的话——在以前都只是一个木桩、稻草人或者靶子放在他面前任由他砍,最多也只是海尔加纳拿着木棍与他对阵。现在向他冲过来的却是一个会跑会进攻的敌人——尽管他矮得就像比古迈小个四五岁的孩子一样的身高。 那个矮人在他遮掩的头盔后一直念叨些古迈听不懂的——更准确的来说是让古迈心烦意乱的——类似于咒语一样的话,海尔加纳教过他在战斗时的确会有一些敌人会采取这种方法让对手以为自己在施展什么法术从而给对手施加压力。 很明显,这个矮人的确做到了。 古迈挥动军用长剑,这把兵器比起他训练时候用的那把巨剑要趁手得多,它更有质感却更容易挥动,而且这把剑的长度对于古迈面前的这个矮子来说实在是一种压制,每次矮人的挥着锤子进攻古迈都能很轻松地挡下来——只要古迈挥得不是太偏的话。 不过几次下来之后古迈还是决定直接躲开矮人的锤击,这些家伙好像只会用蛮力而不动脑子。 古迈在矮人双锤进攻的间隙游刃有余地侧着身子后退,一边从矮人进攻的反方向抵挡着锤击,突然矮人怒吼着将其中的一把战锤甩向了古迈,在古迈被此吸引的时候突然闪到了古迈身后,重击在保护古迈背脊的盔甲上——其实他是想砸古迈脑袋的,只不过他拿着战锤穿着盔甲只能跳到这么高了。 尽管如此,透过盔甲传过来的剧烈余震还是让古迈快要咳出血来了,从前海尔加纳或者盖尔加利可从来不会这么对他呐。 不过现在他关心的是盔甲有没有裂开,毕竟这关系到他存活的几率,不过感觉应该没有——至少他的背部感觉不到外界冷风放肆的温度。 古迈踉跄着向前跌了几步——那副盔甲差点没让他摔在地上——低着脑袋勉强躲过了那个矮人横扫过来的锤子,然后横起剑身劈在矮人握住锤柄的地方,猛烈地震动让矮人大叫着丢下了战锤——不得不说他们叫起来确实挺难听的,简直像乌鸦嘶吼一样。 古迈侧着身子抓住了妄图捡回其中一把战锤的矮人,提起膝盖对准他的胸甲一脚将他打趴在地,然后左手摁着他的胸盔右手提起长剑刺入了矮人胸甲和头盔交界处的缝隙中。 这对古迈来说可不容易,他已经找了挺久从什么地方下手,最后才决定这里,因为只有从这里刺下去敌人才不会有什么苟延残喘的机会。 噢,不!又是这种颜色! 从死去矮人尚温的躯体中粘在盔甲上流出来的血液又是这么鲜红,它们成股流下,就像织成鲜红长裙的红色丝线……古迈左手上和盔甲没有受到遮蔽到的一小部分脸部也都染上了这种让古迈觉得十分可怕的颜色以及骇人的血腥味。 古迈手里的矮人即刻咽下了气,古迈立马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皱着眉头拔起剑转过身,就好像那是会传染的瘟疫一样,不过好在他有头盔能够为他稍微掩护,不至于立即发作,不过现在他是再也不敢去看手中的剑了。 海尔加纳那边此时也忙得不可开交,一群矮人已经团团围住了他,面对这种情况就连巨神也显得有些乏力,它只能阻止那群即将接近的矮人而无法驱赶他脚下的那些。 而矮人部队后方的传教士们还在不停地念着咒语,从海岸那边——应该是坎萨诺尔——射出来一道道的暗红光束毫不间断地为冲锋的矮人部队补充着法术护盾。 海尔加纳起皱的额头上早已经挂满了汗珠,但他没有时间顾及——虽然它们挂在脸颊上的感觉就像是一只只蚂蚁趴在他脸上一样;他呼气的频率也越来越快,好比是刚刚经历了漫长的跋涉;他身上的盔甲现在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让他难以挪动。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上次海尔加纳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与精灵对战的时候——将近有三十年了吧。 现在太阳也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晨雾也开始逐渐褪去了它的面纱,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腐臭。 “这样下去我们可没有胜算,老队长!我们带的人太少了,而且已经阵亡了十个——又多了一个,十一个!”梅卡拉克一边诅咒着一边一脚踢飞朝着他扑过来的一个矮人,这位卫队长与海尔加纳一起冲锋在前,也快要被矮人涌上来的潮水一般的部队吞噬了。 海尔加纳并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继续应对下一波矮人,如果卫队长能够看到海尔加纳脸上的表情的话他就会知道海尔加纳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他的王子以及整个艾尔齐还在他身后。 “海尔加纳!你看那些光!”身后的古迈突然指着天空中从坎萨诺尔发出的光柱向海尔加纳喊道。 海尔加纳击退——疲惫的他已经无法将冲上来的矮人士兵杀死了,仅仅只能打破守护他们的图腾之光——矮人士兵,抽空眯起填充着部分迷茫的沧桑的眼睛透过头顶同样疲惫的巨神向空中望去。 的确,从坎萨诺尔传出来的图腾之光就像被从中切断一样正在迅速地收回坎萨诺尔,就像一只只触手被切段之后所做的一样,但那并不是正常的图腾耗竭——因为图腾之光没有传输到矮人士兵的那部分还依旧保持闪烁着鲜艳的暗红色。 这对于海尔加纳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但他并不这么想,除非是矮人自己在另一端切断了图腾力量的供应,但这批家伙虽然个子小但脑子总还是好使的——因此他不得不去考虑矮人是否有什么另外的打算——但现在的情况对海尔加纳来说的确突然由劣变优了。 矮人士兵们失去了图腾的庇护让原本就杂乱无章的队伍几乎溃不成军,面对接二连三巨神的攻击,一大批矮人士兵以及传教士饮恨拳下。 形势一下子逆转了,原本几乎已经被矮人包围的士兵们突然就开出了一条道,这也使得艾尔齐士兵信心大增,那些失去了图腾的传教士无疑就像是一个老头子面对这他们这些年轻人一样无助——甚至是绝望;而眼前这些不怕死的矮人士兵也只是一群秋后的蚂蚱而已了,训练有素的“拯救之手”和卫兵队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他们。 这可是难得的胜利,从断云山之战之后海尔加纳就再也没有有过这种感觉——尽管他还在狐疑犹豫刚才的事情,但他身后这群并没有几个参加过真正战斗的“新兵”——对于他可以这么说——的欢呼声让他把这事也抛在了脑后,至少还是胜利了的。 “没有俘虏。我们必须回艾格辛尔斯,王子殿下!”海尔加纳用极为郑重的语气向古迈鞠了一躬说道,“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坎萨诺尔的矮人们不会友好地招待我们,说不定在前往坎萨诺尔的路上还设置了不少哨岗守卫。”海尔加纳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是没些日子能过了——甚至该想后事了,但他的王子可还是朝阳,他还有大把的时光呢。 “的确,我们是该回去。”卫队长也赞同,毕竟要是古迈出了什么事他也脱不了干系,“就凭我们这几个小分队继续深入非常危险,我们得向国王汇报此事,如果国王还坚持的话我们可以多带一些士兵过来。” 古迈又不小心瞥了满地的尸体一眼,随后立刻皱起了眉头——是从没松开过——战争是残酷的,海尔加纳曾经对他这么说过,当时他只是觉得看着自己敌人的尸体就像蚂蚁一般躺倒在自己面前、臣服于自己会是件十分让人骄傲的事——就像盖尔加利被他打败然后说出那句“我投降!”一样。 可是现在古迈一点也找不到那种荒唐的感觉,满地的尸体和触目惊心的血色让他不得不扭过头尽量想些其它的事:“我们回去吧。” “这可真荒唐!”洛林在议事厅的圆桌旁不停地快速走动着,生怕脚下的地砖难以支撑他而让他掉下去一样,“他们怎么敢这么做——那些矮人?你确定不是侏儒,海尔加纳?他们都是矮个子,也许你会认错。”尽管尽管洛林自己也知道以海尔加纳的经验是绝不会在没弄清楚之前就动手的。 “是的,我的陛下。的确是矮人,他们都已经使用了从坎萨诺尔调过来的图腾之力……我想他们本应该是驻守在银叶松林的那支先遣队。”海尔加纳两只手搁在圆桌上,一边微微低着头——那张桌子上被擦得光滑得能够倒映出他苍老的面孔了。 “父王,我还觉得之前矮人来艾格辛尔斯寻求治愈瘟疫的方法就是他们计划的其中一部分……”古迈心绪不宁地说道,“我们派出去的所有士兵都没有见到他们口中的干尸或是丧尸——而且他们口口声声说银叶松林中有一些被他们围困的干尸,但当奇奈加林抵达银叶松林的时候却是空无一物,当然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制造了银叶松林里面的瘴气或者是其它什么……但我想矮人先前的计划就是想从‘拯救之手’开始对我们下手。” 洛林终于停下了他来回的脚步,双手背负着面对艾尔齐的红色旗帜沉默了一段时间:“加强边境防御工事,在加苏里亚河下游地段设置三倍的哨岗以及巡逻兵力……还有,把艾格辛尔斯的一半‘拯救之手’以及卫兵分配到拉卡尔拉断云山麓和萨卡利亚那边。另外,通知斯图尔特和诺加斯加强士兵训练并时刻准备向另外两城支援。” “我并不赞同这样苟延的防御政策,父王!”古迈突然站了起来,他身后的靠椅被他的腘窝推开并在地砖上摩擦出了吱吱声,“作为一个伟大的帝国,正面迎击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古迈。现在艾尔齐三面受敌,我们不能盲目地集中兵力攻击任何一方,这会让其他两族有机可乘。”海尔加纳还是保持着他原来的姿势,好像能在圆桌上找到一个更好的方法似的。 “不过我很欣慰能够在这时候听到你说出这些话,古迈。”洛林不合时宜地微笑着拍了拍古迈的肩膀说道,“马上你就要成年了,在你继承艾尔齐信仰之力的之后,你会有机会体会的。我想我也不能再把你当做是一个孩子来对待了。” “我也很高兴能够听见你说这些,父王。”古迈重新拉回靠椅坐了下去。 而就在洛林把调兵遣将的命令颁布下去之后,从边境传来的有关于矮人的消息几乎“绝种”了——用这个词再合适不过了。 依照洛林的要求,艾尔齐的统一防线建立在了能够与达尔洛斯山的一条山脊交接处,相当于从加苏里亚河的最西端往东北挪了一点,而自那以后,哨岗的卫兵就几乎没见过矮人的身影出没在加苏里亚河附近——或许是他们太矮了,又或许是看到艾尔齐戒备的状态吓得打消了入侵的念头。 总之算是好事,再让人惶恐的和平也比战争好上千百倍,这么一来艾尔齐也能够过些持续紧张之后的平淡日子了。 艾格辛尔斯兵营的绝大部分兵力都已经被调到了其它两个城参与防守,这就让原本热闹的主城显得稍微冷清了一些——不过艾格辛尔斯的人们巴不得这样,有士兵在周围巡逻总会让那些商人感到战战兢兢——当然是为他们的商品和利润担心——生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然后士兵让他们赶紧收拾摊位回家,又或是自己的摊位占用了什么公用的空位而被卫兵无情地挪位。 不过在今天这一切都停止了,原本应该属于摊贩们的集市此刻只有为数不多的寥寥几个人影在跑动着——现在他们也离开了集市,跑向城堡前;艾格辛尔斯中心花园的花木现在也被花匠修剪得好比要参加某个重大的聚会一样造型奇特;街道两旁的每两支灯台间也都被挂上了倒三角的小彩旗,以及在仲夏节才会挂上的小灯笼。 艾格辛尔斯城堡之外现在已经聚满了人,马车甚至都已经被勒令禁止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大街上,尽管如此人群还是排了非常长的队伍,从城堡台阶下到第一条主干道,再从主干道的另一头重新绕回来再排一圈。 尽职的卫兵就不得不穿着盔甲拿着长矛顺着街道站成一列,并且尽量控制两个卫兵之间的距离尽可能得小,好让拥挤的群众能够不被不小心挤到街道上去,就连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维护秩序的“拯救之手”成员现在也能够在卫队中捕捉到身影。 这会儿已经快要到中午了,距离典礼开始也只剩下没一会儿了,古迈正被一群男侍围着检查着装——他将会穿着一身他最不喜欢的颜色的丝织套装出场,并且还要穿着一身盔甲,还是他不喜欢的颜色。 他已经在阳台上看着每天的日落很久了,他一直盼望着这一天,从去年冬天开始到现在,从中心花园里凋零的一片到现在满园花木重新盛开,他一直期待着。 他身边的男侍还在不停忙碌着,就连一个线头或是毛边都不放过,直到把古迈的着装整理得近乎完美,然后为古迈穿上搁在一旁的那一身鲜红的盔甲——同时又弄皱了刚刚才整理完毕的套装。 古迈可真担心这些烦人的家伙们会重新卸掉盔甲再为他整理一遍衣着,不过好在他们这种机械化的劳动并没有让他们注意到这一点细小的瑕疵,他们为古迈扣上了胸甲。 古迈朝着一边阳台的落地窗瞥了一眼——那原本已经被仆从拉上了窗帘,只是透过窗帘的缝隙还能够隐约看到方尖石塔其中一边的房子顶部的窗台和收起来的雨棚——现在就连那边也已经塞满了人,喧闹的嘲杂声就算在这里隔着窗户也能听到。 这真是个好天气,夏天还没有完全来临,春冬之交的凉快劲也没有完全过去,并且没有下雨——这是最好的,否则古迈就得淋着雨穿着盔甲完成全程——他的成年礼。 “手甲太紧了,斯亚达!”古迈大声喊着伸出双手给他面前的侍从,他的掌腕都已经被结实的手甲绑得快拧在了一起,“还有肩甲,太松了!” “是……是!我的殿下!”侍从满脸阳光地笑着凑了上来,他的眼睛几乎贴着古迈的手心帮他松了松手甲,然后是肩甲。古迈想不出为什么这个侍从会这么高兴,并且他也是盛装出席——就像参加成年礼的是他而不是古迈一样。 “我的披风呢?该死的,时间快到了!快去拿来!”古迈又喊着向他发号施令,这种机会可并不多,以往都是这些侍从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就像他们才是王子一样。 几个仆从手忙脚乱地从衣帽间取来了一件红色的长披风扣在古迈肩甲上的小吊环上,然后五六个仆从恭敬地拾起拖在地上的那一小段,并把褶皱和折痕尽量铺平。 事实上这并不容易——古迈一边在对着试衣镜不停地找自己还有哪里欠妥的,然后好让这些家伙们再忙上一阵子,所以仆从们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提着披风跟着古迈一边走一边捋。 正午的号角准时地被城堡阶台上大门两边整齐侍立着的十二个士兵吹响了,浑厚的角笛声从士兵手里巨大的木雕号角中传了出来,悠扬地飘荡在艾格辛尔斯上方。 等候在底下的群众也同时欢呼了起来,大到比海尔加纳还要老的,小到刚会说话的孩子——总之所有能够说话的人都在呼喊着一个名字:古迈。 “噢,时间到了!斯亚达,还有头盔!你忘了给我拿头盔!”古迈向身后的侍从惊喊着,他们已经等在了城堡的出口,两边的卫兵听到了古迈的喊声吓得把门把手上的手缩了回来,幸亏还没有打开大门。 “在这里,王子殿下!”斯亚达连忙双手递上古迈的头盔说道。 “还好你没忘记它,否则他们一定会笑话我的……好了,我准备好了!”古迈撩了撩勾到脸颊的金发然后带上了头盔。 大铁门两边的卫兵向侍从确认古迈准备妥当之后才拉开了城堡大门,正午的阳光从厚重的铁门缝隙间喷涌而入,洒过来的阳光束正好照在古迈头盔顶部的蓝宝石上,恰好把古迈分成两半,从头盔到脚底下的披风。 人群呐喊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影之轮》正文 第八章 古迈微笑着向人群挥手——尽管他们看不到古迈的头盔之后的笑。 这无疑又给卫兵们增加了不少负担,他们在向古迈致礼的同时还不得不时刻在意涌动的人群。 石雕殿台上的两层红地毯已经等候多时了,它们把整个皇宫外的台阶紧密地包裹了起来,红地毯旁边还恭恭敬敬地站着一列全副武装的仆从——当然是指他们手里拿的那些鲜花和丝带。 古迈抬起满载盔甲的步子踏上延伸到台阶以下的地毯上,他尽量不让地毯的任何一个角落进入自己的视野,同时这样也能显得更加挺拔威武一些。 每次走动带起的盔甲碰撞声盖过了周围群众的呐喊回荡在古迈的头盔里,古迈喜欢这种声音,就好像是带兵打仗时候才有的威风,毕竟除了在训练的时候古迈不会能有这种机会穿着盔甲走在大街上。 在雕栏玉砌的城堡殿台下方,一匹同样被配上了军用马铠的白色烈马正在御用马夫的牵引下等候在那里。 那匹马就是当初古迈——实际上是诺加斯的仆从——从拉卡尔拉带回来的,原本它应该会是伊琳娜的坐骑,在被送到艾格辛尔斯之后,皇宫里的御用马夫就对它开始了训练——本来这只是给伊琳娜外出游玩而准备的,好在那时候它的骨骼还没有完全发育,马夫们还来得及用训练战马的方式重新训练它。 纯白色的马在艾格辛尔斯并不多见,通常皇宫里马夫驯养的都是红鬃,据说当那个马夫刚刚见到雪影的时候还抱怨着这种不合群的颜色,那会显得一群纯种烈马中混入了一个异类。 现在这匹马也已经有四岁半了,它的个子比从拉卡尔拉带过来的时候大了很多,现在古迈伸直手只能摸到它脖颈后面雪白的马鬃了——如果它没有被安上马铠的话。 它就像冬天的雪一样白——好吧,尽管用这个比喻古迈不太情愿。 宫廷里的马夫把它训练得非常好,四肢发达,膘肥体壮;它四条腿上的肌肉纹理就连披下来的鞍鞯上的束状挂饰都遮不住;它在几天前刚刚被安上蹄铁,这就意味着古迈现在已经可以骑着它出城了。 或许该给它起一个名字。古迈对自己说道。 他想把它——它是一匹公马——叫做“雪影”,他会用这个名字来纪念伊琳娜。 这匹良种白马含着马嚼子轻轻地回应了古迈一声,低下脖子蹭了蹭古迈的头盔,一边不安分地来回扫着尾巴,很显然这个天气配着马铠对它来说还是太热了——再加上半个多小时的等待。 古迈摸了摸它的脸和辔头,然后踩着马镫利索地跳上了马背,斯亚达也立马跑了上来。 和马等待了一样久的马夫满载笑容地把缰绳交由侍从,然后深深地对着马头鞠了一躬,之后就退下了。 现在古迈知道了,这个侍从将为他牵马走完全程,用他一尘不染——实际上刚才在为古迈整理衣着和盔甲的时候就已经沾上了不少汗水——的衣装来做这件原本应该由穿着打扫马厩脏衣服的马夫的工作,这就好像显得这匹马地位非常高一样——或者是侍从身份低。 不过斯亚达似乎对此感到十分庆幸,古迈也就不打算去管他。 城堡门口立着的那十二个卫士连续吹响了三遍号角,最后一遍拉长了尾音低沉地鸣了一阵,古迈知道他的成年礼开始了。 斯亚达满脸笑容地牵着雪影开始前行,这位侍从尽力地想挺胸抬头,好让自己看上去能够和骑在白驹上的古迈有差不多的趾高气扬,不过习惯了日常在皇宫里点头哈腰的他一时半会儿突然调整不来姿势了,他只保持着一个尴尬的姿势过了一两秒钟然后就恢复了原本的点头哈腰,不过幸好围观群众的视线都不在他身上——至少绝大部分是这样——他也稍微暗自庆幸了一点。 群众们热烈地欢呼雀跃着,他们高呼着古迈的名字,溢于言表地表达着他们对艾尔齐王子的祝福和期待。 古迈知道他们会的。 他向两旁挥手致意——这又加重了卫士们的工作量。 按照艾尔齐不成文的规定,古迈将会从皇宫出发,在艾格辛尔斯主干道的外圈绕一圈然后再回到中心花园的方尖石塔,每过一处街道的转角,都会有早就等候在那边的女侍和礼仪使者为他从二三楼的阳台撒下郁金香和奇异花瓣雨,同时楼上那些小司仪们会用他们铿锵有力的声音激动地念出对古迈的祝词。 就在前两天,海尔加纳对古迈的授课也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古迈的训练将由“拯救之手”负责。 不过盖尔加利就有些无聊了,他还比古迈小几岁,也就是说他还需要等两年才有资格向“拯救之手”或者卫兵队提出入伍申请,而且他的入伍礼不会像古迈这样隆重,而是将和其他艾尔齐新兵一起举行。 古迈还记得那天海尔加纳在训练完成之后对他说:“古迈,你知道你身上穿着的这副盔甲意味着什么吗?是责任。你马上就会拥有艾尔齐的信仰之力,而它的代名词是守护和拯救。”海尔加纳握着古迈两侧肩膀和蔼地看着他。 “我知道,海尔加纳。我向你保证过要成为一个让我所有的子民都尊敬的勇士。”古迈一只手抱着头盔,另外一只手握拳搭在胸前向他的老师鞠了一躬。 海尔加纳还是保持着他的招牌微笑,就像古迈的话本可以让他再满意一些一样,不过他们都知道海尔加纳只是不善于表达这些东西而已。 盖尔加利咧着嘴一拳打在古迈的胸甲上:“很快我也能拥有一套像你一样的盔甲了,古迈……噢!这东西可真结实!” “嘿,小孩!当心我的盔甲把你压得起不来!”古迈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一边伸手摸了摸盖尔加利的脑袋——现在他还是比盖尔加利高出一个头。 “该叫王子了,盖尔。”海尔加纳郑重地看着古迈说道。 “好的,王子殿下!”盖尔加利又笑了出来,滑稽地鞠了一躬。 现在这个家伙也正跟着雪影的步伐在左边的人群中穿来穿去,尽管雪影走得并不算快,但街道两边的人实在太多了,盖尔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没在其中。 说实话这个时间穿着盔甲已经让古迈觉得不好受了,而且正午的日光也丝毫不为这个马上要成年的王子收敛一点——哪怕只有一点,就像连太阳都迫不及待地想拥抱这位受到艾尔齐信仰之神青睐的王子。 满天的花瓣跟着雪影的脚步缓慢地挪动着,女侍尽可能地把花瓣往高处丢,并且控制空中的花瓣不能太多但也不能断,有几片花瓣在微风之下飘到了雪影的鼻孔前,被它闷声的大呼吸狠狠地压了下去。 它的蹄子哒哒地踩在了满地的花瓣上,雪影以此为乐,甚至有几次想停下来去踩那几片从它脚边溜走的花瓣,只可惜代替马夫的侍从还是把它拉走了。 几片奇异花瓣就像绒雪一样飘到了古迈眼前,停在了古迈温暖的手里,这就像是缠在伊琳娜满头金发上的装饰品,这是古迈最喜欢的花,但现在他却立刻被吓得把手中的花瓣丢了下去——就好像生怕它弄脏了他的手一样,任凭雪影的后蹄踏过它。 喧闹的市集一点都不懂古迈现在的情绪,倒更像是火上浇油,他们还是在嚷来嚷去地吵个不停,尽是古迈听不清的声音。 侍从满心欢喜地牵着雪影在艾格辛尔斯主干道绕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中心花园方尖石塔的入口处前一段雨花石地段,从这边到方尖石塔只剩下了一百米不到,并且有一段路已经铺上了红地毯——还有花雨。 红地毯两旁一直延伸到路基上都已经挤满了来迎接他们王子的人们,在他面前,洛林已经在那边准备迎接他了。 侍从牵着缰绳用有史以来最正规的姿势一手抚胸向古迈鞠了一个笔直的躬,然后扶着古迈下马,他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会由洛林带着他引以为豪的儿子继续接下去的仪式。 “来吧,我的儿子!今天是我身为你父王感觉最荣耀的一天!”洛林满面笑容地拍着古迈厚重的肩甲说道,“今天会让你感觉十分惊喜的!” 洛林今天少有地穿上了他那套纹着艾尔齐标志的红色的战甲,并戴着艾尔齐钢盔以及紫金色勾勒着艾尔齐巨神的领袖披风——那是古迈能想到的最庄重的场合洛林所会穿的装扮。 古迈突然感到不知用什么方式去回答他父亲的话——是用一个他父亲根本看不到的认同的微笑,或是保持这种严肃的神态轻轻地应一声,但他两种都没有选,在他想做出回应的时候洛林已经示意他跟上脚步前往方尖石塔了。 这位国王有意无意地保持和古迈步伐一致,并维持他们肩并肩的排列。 光是从阳光把他们两个投射到鹅卵石路上的影子就能判断出这对父子威武不凡的气势。 一阵清风从他们面前吹过来,夹杂着中心花园百花浓郁香味的风信味,从古迈面部没有被头盔侵占的地方一下子通过中空的盔甲渗入了古迈的细绵布服。 这个时候正是中心花园最有生机的时候,熬过了隆冬烈雪侵犯的花草根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地钻出了地面,中心花园第一个十字路口中央是一眼假山喷泉,再过去就是方尖石塔。 在最后的一段路上,红地毯正迎接着他们,花雨此刻也为他们飘得更加放肆了,周围旁观的群众也突然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古迈已经踏上了方尖石塔前的白玉大理石台阶,两旁的木雕扶手上分别立着浮雕的两只护卫狮子,方尖石塔的大门也已经被打开了,塔内沁人心脾的樱花草香立刻随着微风闯出石塔扑面而来。 石塔门口侍立着两个侍从,等洛林和古迈走上台阶之后两人立即为他们摘去头盔卸去披风。 古迈捋了捋发梢沾湿了的头发把它撩到一边,然后跟着洛林进入了方尖石塔。 在里面看起来,方尖石塔似乎显得更加宏伟,它几乎是由一整块一整块的巨大花岗岩和水泥堆砌而成的,石塔底层的四个角落分别竖着好几根照明灯柱;四周的墙面上都被艾尔齐的先辈工匠们雕上了信仰之神的图像。 石塔是中空的,从底座一旁的楼梯可以一直到达石塔顶端——不过那非常花功夫——从第二层以上一直到倒数第二层都是艾尔齐的藏书,现在每层的壁窗都已经被打开了,石塔中央的就是出席这次古迈成年礼的嘉宾:赛林斯、奇奈加林、斯图尔特、诺加斯……如果伊琳娜还在的话她一定回来的。 在底殿那头正对着古迈的就是神坛,从萨卡利亚过来的大主教巴兰达万正在等着他们,他那和海尔加纳相差无几的年龄在他白花花的胡子上显露无遗;在大主教身后是一个壁龛,上面供奉着艾尔齐的信仰之神,以及两旁的一大盆樱花草;神坛两边靠墙站着的是几个侍女,她们手中捧着大大小小装着圣油圣水的瓦罐。 显然他们都已经等了很久了——在古迈还没换衣服之前就已经听到了窗外传来的人们向城主和主教的呼喊声。 所有人都转向了古迈和洛林,这对父子微笑着接受所有人尊敬热切的目光。 “古迈达尔里斯,请到神坛上来!”大主教把夹在腋下的一本大书典放在了面前的讲台上说道。 古迈缓步经过所有与会人员,盔甲间互相碰撞的叮铃声在寂静的石塔中显得格外清晰——只有角落燃烧着的火炬与之争辉,洛林跟着古迈慢慢上前,然后坐在了离神坛最近的一个位子。 古迈站到了圆形的神坛上转身,就像排练时候的那样面对着所有人单膝跪下,他望向场下的视线被一块向他稍微倾斜的光滑的白石挡住了,巴兰达万翻开书典的一页说道:“抬起你的头,让所有人都能够看见你的样子。” 古迈照做,在场的所有人都认识他,艾尔齐的王子殿下,他怀疑是否真有必要这么做,但他还是遵循了这相对古板的礼仪。 “信仰之神与先祖之灵在上,今天艾尔齐的希望和荣耀联袂而至,在这个日子里,艾尔齐的王子——古迈达尔里斯即将接受他的使命并继承艾尔齐的信仰之力。”巴兰达万用他萨卡利亚式的浑厚嗓音铿锵有力地宣读道,“如果在坐的兄弟姐妹们同意你们面前的这个人,愿意让他领导艾尔齐,请和我一起为他祈祷。我们恳求信仰之神将信仰赐予他。” “我们恳求信仰之神将信仰赐予他!”所有人说道。 “我们恳求信仰之神将光辉和荣誉赐予他。”大主教说道,所有人跟着说道。 “我们恳求先祖将胜利赐予他。” “我们恳求先祖将无畏和英勇赐予他。”所有人重复完最后一句祷语。 巴兰达万走到古迈面前——他披着的蓝色长袍就像幕布一样把古迈遮在了后面——那些侍女排着队端着瓦罐走到了主教身边。 “愿你心中永存信仰!”大主教说道,然后用大拇指从第一个女侍端的瓦罐中蘸出圣油涂在了古迈额头上。 “愿艾尔齐繁荣昌盛!”古迈听得出这是他父王的声音。 洛林蘸取了第二个侍女手中的祭祀圣水涂在他额头上。 然后是赛林斯——原本应该是阿卡利斯的——还有斯图尔特以及诺加斯……总之每一个在艾尔齐叫得上名字的人物都来为古迈祈祷。 “那么现在,古迈达尔里斯,你是否准备好了接受领导艾尔齐的命运?你是否愿意带领来让这个国家常盛不衰?”巴兰达万面对着古迈说道。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准备好到底是什么概念——究竟是在我自负时候的一句气话还是我自卑时候对自己的一句鼓励。”古迈低着头如实回答,“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面对未来的所有了,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变数。但……我愿牺牲我的一切——在必要的时候甚至是我的生命——来保护那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我愿牺牲一切来捍卫艾尔齐的荣誉,而不是简简单单地用一句华而不实的语言来表达我的意愿。” 是的,古迈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暗自发誓,从那以后当他看到任何与他有关的——或是无关的,但总之不是敌人——陷入危难的时候,他绝对会挺身而出。 他不能再忍受有更多遗憾了,他已经失去了伊琳娜,这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孩,甚至在那时候他觉得如果他能够早一些成年的话或许就能够救她。 大主教欣慰地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非常完美的回答,古迈达尔里斯。这种觉悟能够让你有足够的自我认识去坦然面对你的命运。” 巴兰达万朝向了所有来宾:“兄弟姐妹们,这个人——古迈达尔里斯,他愿意以自己的鲜血照亮艾尔齐的未来;他愿意以自己的生命换取艾尔齐的荣耀。在此我宣布,古迈达尔里斯拥有成为一个王储的资格。而现在,我们也认同他艾尔齐王子的身份,那么……让我们为这个肩负艾尔齐未来的男人欢呼吧!” 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古迈——男人——是的,他被他的同胞接纳成为了一个正式的成年人而不再是像盖尔加利一样的孩子,这就意味着他也可以参与成年人才有资格出席的酒会舞会,并且能够和异性——当然只会和伊琳娜——一起坐在仲夏夜的篝火旁谈天说地而不是被勒令各自回房睡觉。 大主教满意地扶起了古迈,向他眨了眨眼:“你说的非常好,古迈。接下来洛林国王为你安排了加入‘拯救之手’的仪式,在那之后你就将获得艾尔齐的信仰之力。” “谢谢,巴兰达万。”古迈扬起英姿飒爽的脑袋感激地看着这位主教从神坛上下去,然后坐在和他父王相邻的位子上。 此时古迈是一个人站在神坛上的,他不知道会由谁来举行他的入伍仪式,如果洛林忘记安排了的话……那可真是够糟糕的,谁都没有告诉他现在该做什么——或是什么都不用做,他得孤零零地等到那个人出现。 还好,这并不是非常长,古迈已经看到了方尖石塔门外站着的人影了,场内所有人也都注意到了他,他们中的有一些甚至站了起来表达对他的尊敬——包括洛林和大主教。 那个男人——他背着光的影子上飘荡着胡须——在塔外阳光的礼伴下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全身散发着光辉和温暖。 他并没有很高,应该比古迈稍微矮那么一点点,他的前额有一部分已经谢顶了——阳光就是从那块地方照在古迈眼里的。 他也穿着一身盔甲,从阳光反射到古迈眼里的那轮廓来看应该是一身银白色盔甲,还披着鲜红的披风——愿神保佑,这种颜色古迈确实不太喜欢——以及他双手托着的一把剑。 他开始走了过来,几乎所有人都向他致礼,另外一些则选择尊敬地跟着他的脚步望着他缓缓走向神坛,那个姿态就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一样——是的,古迈猜到他是谁了,不过他从来没听他向他提起过他将会出席这个场合的消息。 海尔加纳。 这个老当益壮的队长托着剑拾级而上,停在了古迈面前。 他现在已经把修长的花白头发扎在了脑后,只露出他半谢顶的额头,他脸上的皱纹此时此刻就像变魔术一样不见了,古迈看到的是一张意气奋发却又饱经风霜的脸。 “请坐,各位。”海尔加纳收起了以往的笑容转而用古迈从没有见过的严肃而透着一些欣慰的表情扫过了古迈,“古迈达尔里斯。” 古迈很惊讶他没有直接称呼他的小名,而是用这么正式的称呼,这就像是他叫他“王子殿下”一样别扭。 “在今天——在这个兄弟姐妹齐聚一堂的日子里,你向艾尔齐最底层的部队‘拯救之手’发出了入伍申请,信仰之神将在此——在所有先祖和同胞面前检验你的资格。” 古迈很疑惑为什么海尔加纳会把这个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伟大部队称作“最底层的”,身为奔波于拯救同胞的部队理应被奉为最高尚的才对,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拯救之手的同僚们,如果你们信任这个人、愿意让他担当等同的拯救责任,请给他奉上信物!”海尔加纳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手中的银剑,那是每一位“拯救之手”队员都拥有的信物,队长会在每个在新兵入伍前夕铸造一把剑并为其做祷告,海尔加纳竖着剑把剑鞘的底端矗立在了神坛上的扁凹形洞口中。 “同为艾尔齐护卫者的卫兵队,如果你们愿意与这个人共事、一同保卫艾尔齐,请给他奉上信物!”海尔加纳对着古迈右手边的人说道。 艾格辛尔斯卫兵队长加内斯上前,把手中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一件和洛林的几乎一模一样纹着艾尔齐信仰之神的紫金色绣边长披风掀开扣在古迈肩上,然后向古迈鞠了一躬:“愿你与信仰指引我们方向!” 接下来是来自拉卡尔拉和萨卡利亚的祝福,每一个被海尔加纳点到的代表依次上神坛给古迈他们认为足以表达对他信任的物品以及言语。 “让我们为他祝福。愿信仰与荣耀永存你心!”海尔加纳一手抚胸双目紧闭念道,所有人一手抚胸闭目跟念。 “愿信仰之光助你驱散黑暗,心通神明!”所有人照念。 “古迈达尔里斯,你发誓你会遵守艾尔齐以及‘拯救之手’规章纪令。”海尔加纳开始宣读最后几节文字。 “我发誓!”古迈抬起右手。 “你发誓你将会用信仰之力来领导艾尔齐走向繁荣昌盛。” “当然,我发誓!” “你发誓无论何时你看到你的同胞受苦你会竭尽全力帮助他们,并且无论何时你都不会把信仰之力毁灭性的一面指向自己的手足同胞。” “在神和先祖的名义之下,我以我的鲜血和生命发誓!” “那么现在,信仰之神验收你资格的时刻到了,在坐的各位,让我们为眼前的这个人念出祷文吧!” 所有人起立双手合十整齐地念出了信仰之神的祷文,一节一节的咒文回荡在方尖石塔的墙壁上,从底层开始攀扶直上,穿过中空的长廊和内塔,一直到达方尖石塔最顶端的天窗。 灿烂的阳光缓缓经过了它,然后透过玻璃倾泻直下,透过石塔高层稀疏的灰尘形成一道明亮的光路从上直下,缓缓地照在了古迈面前那块被削得光滑剔透的白玉石上,白玉石闪耀着立刻回应了光芒的感召,将通天光芒反射在了古迈的盔甲上。 烈阳灼烧的感觉突然侵袭了古迈全身,它在古迈身体与盔甲之间来回碰撞着,古迈感觉他的身体被掏空、被洗礼、被改造,然后被重新充实,他能感觉到信仰的光芒正在他体内放肆地汹涌着,就像奔腾的激流撞在了岩壁上一样。 那只持续了很短时间,下一刻白台上的光芒就逐渐黯淡并收了回去,灼烧的感觉也随之而去,古迈的额头上已经挂满了汗珠,而现在他也能够适应冷却下来的温度了。 “这是属于你的荣耀!”海尔加纳还是虔诚地拿出一只每个“拯救之手”成员都会有的白银护手递交古迈,一边忍着欣喜故作严肃地说道,“戴上它举起这把剑,你就将肩负和所有‘拯救之手’队员们等同的责任和义务!” 古迈戴上了光洁无暇的白银护手,那就像是根据他的手掌大小量身打造的一样合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信仰之光的关系,这个护手现在十分温暖,就像刚刚晒过太阳一样。 古迈拔起了立在面前的银剑,剑身上面蚀刻着一只象征着“拯救之手”的白银护手,信仰的光辉即刻透过他手中的银剑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你已经经过了信仰之神的检验,欢迎加入‘拯救之手’的行列!”海尔加纳终于抑制不住他的激动热泪盈眶,他忘记了入伍仪式之后的传统而又古板的礼节突然抱住了古迈。 所有人都涌了上来,他们喊着古迈的名字,真诚地笑着为他祝福——尤其是他父王,古迈从没有见过他父王有一天是像今天这样激动的,就像是他自己被允许加入了“拯救之手”一样。 只差一点了。 小男孩对自己说道,尽管这种勉励只够把他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稍微拉回来一点,而且他觉得自己已经休息够了。 破旧地板的毛剌还在不停地割着他原本就已经老旧不堪的衣服和皮肤,那些细微的伤口有些已经被拉成了长条的裂创,有些已经在伤口边上凝结了,顺带着沾了着毛剌和灰尘。 他现在离那扇板门的确不远了——至少和之前比起来确实近了很多,现在他只需要保持这个速度继续向前爬——他试了好几次还是没能站起来——就可以了,很快他就能够到达那边。 被他压在身子底下的衣服好像又被毛剌割出了一道口子——他已经感觉到了原本被薄麻木包裹起来的皮肤刮到了地面的粗糙,但他没有心情管这些,不过他还是把手伸向了肚子那边,把被目剌勾住的麻木解开来。 小男孩有气无力地尽力把一只手伸向更远,然后自然地打在地板上,他要尽可能节省体力——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刚想挪脚把身体往手搭着的方向送过去,却又突然停住了,他好像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于是他轻轻抬起搁在脸边不远的手,靠近脸颊小心翼翼地拍了地板一下。 寂静得可怕,现在就连他周围的黑暗都不屑于回答他。 他又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惴惴不安地把手举到耳边拍了下去,随后一行模糊的闪光湿润了他原本就已经红肿了的眼眶。 他停了下来,浑浊的汗泪突然不自觉地从他的眼眶里顺着眼角的褶皱滑了下来,打在冷眼旁观的地板上,他泣不成声。 他终于意识到他失去什么了,他的世界里从那时开始就没有了风铃百灵一般的声音,还有连同其它所有的声音,都一起被周围的黑暗带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影之轮》正文 第九章 再跑快点! 古迈伏在雪影背上摸了摸它的脑袋,雪影的鬃毛随着它蹄子的奔跑一下下地刮在古迈侧脸,古迈看得出他胯下的这匹马也已经不耐烦了这种慢吞吞的行进,它也是刚到成年的年龄,它需要能够尽情展示自己的机会——就和古迈一样。 古迈瞥了一眼戴在右手上的白银护手,他加入这支部队已经有一年多了,这次他是以“拯救之手”的名义前往萨卡利亚的,这位王储需要为以后能够成为一个好国王所必须的资历继续锻炼。 现在可没有人——当然指的是那群仆从——敢跟着他阻止他做这做那的了,除非他们是不想领到每个月的工钱和只有皇宫里的人才能享用的优质面包,甚至古迈都觉得那些家伙都可以退休了——虽然他们还只有三十几岁。 古迈身后的马蹄声也跟了上来,显然他们的坐骑并不能跟上雪影的步伐,但古迈故意没有放慢脚步,并且他知道现在他身后的这几个随从正吞着一肚子抱怨却不敢说出来。 再说,只有这个速度才和一个王子的威风相匹配。 古迈拨开一缕被迅疾的逆风粘在了嘴角的金发,然后手梳着前额发际线把所有头发往后撩,让所有疾风都集中吹在他微微发烫的脸颊上,让他的金发就像他的披风一样散乱在风中。 “你需要学会独自面对一些事情,大大小小的都要。隔几天斯图尔特城主将要前往萨卡利亚边境巡视防线与警备状况,所以我会让你去萨卡利亚代理执行政务。当然那边的执政官也会协助你。”在古迈临走时洛林欣慰地拍着他儿子的肩膀说道。 这正合古迈心意,他已经期待很久能够大展拳脚的机会了,从那天晚上开始古迈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对他来说只有护手、剑和披风而已,来自萨卡利亚的随从们将会替他拿另外的东西的。 在阿卡利斯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海尔加纳重新出任了“拯救之手”的队长,而派到坎萨诺尔去的一队卫兵都是有去无回,现在海尔加纳已经全面封锁了加苏里亚河沿岸的出入境活动,并沿河设立了更多哨岗,他们在等一个机会。 与此同时,洛林将“拯救之手”的大门向三个主要城池的民众开放征兵,尽管起初海尔加纳极力反对这种毫无审核就将平民——甚至是一些不法分子——吸纳入“拯救之手”,虽然信仰之神对于所有艾尔齐人都一视同仁并无私地赐予他们信仰之力——只要他们在神坛上能够发誓并得到与会者的信任和祝福。 正如海尔加纳所述,盲目吸纳心术不正的人员极有可能造成“拯救之手”内部良莠不齐,尽管他最后只能遵循他国王的意愿并将所有入伍的成员尽量往好方向调教,毕竟艾尔齐只有“拯救之手”一支部队能够与矮人部队抗衡,而卫兵队只能接受改编将其一部分并入“拯救之手”,另一些作为后勤部队或者突击队。 不过这些都不是洛林现在担心的,他打算从现在开始养精蓄锐以备矮人或者是精灵和侏儒偷袭——他有种预感,有大事要发生了,而且很快。 现在古迈已经前行了两天,也已经绕过了艾格辛尔斯东北边的守望断崖,石峰林立的地形就像一棵棵光秃秃的树干一样把达尔洛斯山的一小截山脊装饰得如同迷宫一样;藤蔓、怪松和爬山虎都熬过了上一个寒冬,它们正在准备重新爬上石林。 古迈还记得他前往拉卡尔拉的途中还经过了这里,遇到了一个胡言乱语的自诩为先知的自大狂,现在他可不想再接近那个地方——那个紫袍家伙说这里将会变成炼狱——实际上对于古迈来说已经是了。 好吧,从现在来看这个家伙还有点猜的运气。 身后艾格辛尔斯孤立突起的方尖石塔最顶端的旗帜已经完全被交错的石林挡住了,艾格辛尔斯后方边境也逐渐退出了古迈的视野,他身后只有几个一脸难堪的随从。 萨卡利亚城池的轮廓也很快就出现在了地平线的一端,再过一天他们就能到达萨卡利亚的城门,今天随从们安排了古迈暂住在萨卡利亚西南边陲的瓦卡立小镇的农场主家中——当然古迈对此并没有如同随从那样的不情愿,毕竟冬天也过去了,只要没有那么冷就行。 瓦卡立是由一个商会中心转变过来的,萨卡利亚刚刚被分割为三大城池之一之后就有不少商人带着他们的货物去另一个城池交易,当商人们在这边相遇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旅馆驿站也就应运而生了。 久而久之,这里成了来往商人贸易的地盘。 而且瓦卡立现在是艾尔齐最主要的咖啡加工地,在艾格辛尔斯南部郊区种植的咖啡绝大部分会运到这个小镇上来加工,然后输向各个地区,古迈已经很怀念这边甘甜浓郁的咖啡味了。 萨卡利亚的标志性建筑是那些沿着萨卡利亚外围建造的大型风车,几乎每一个农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个,现在来自东南方向的季风正从风车的侧向吹过来,同时还掺着瓦卡立小作坊里研磨咖啡豆淡雅的甘香。 现在边陲小镇的轮廓已经不远了,那边的牧场栅栏和果园围墙也占据了古迈的视野,附近堆置的干草垛、黄土地上的马车车辙以及路标告诉他们这里就是瓦卡立。 “欢迎来到瓦卡立,王子殿下!很荣幸由我来接待您!我叫达曼西亚。”一个徘徊在小镇入口的中年农场主走上来行了一个脱帽礼——似乎他是刚从农场牧场中刚刚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匆匆赶过来的,他还穿着料理庄园的便服和长靴,他的靴底下还粘着几根喂马料的干草,他身上还有这个季节果圃里特有的馨香味。 “今晚要麻烦你了,达曼西亚。”古迈骑在马上稍微低了低头笑着说道,“我一直都听说瓦卡立是艾尔齐最好的手工坊聚集地,这里的咖啡可真是不错。” “如果您喜欢的话在我们用餐之后您就可以喝上几杯——如果您不想这么早就上床睡觉的话。我敢说我的工人磨出来的咖啡在镇上绝对是称得上一流的,并且那些以后都是会进贡给艾格辛尔斯的。”达曼西亚一手揣扣着扁皮帽鞠了一躬,一边伸手为古迈指引方向。 农场主的几个为数不多的仆人们就忙坏了,农场主甚至还雇了几个钟点工——当然是那几个萨卡利亚的随从们提前要求的,而事实证明这似乎是多此一举,古迈并不像其他王公贵族一样那么讲究排场。 “容我向您介绍,王子殿下,这是我妻子希丝卡。”农场主把雪影的缰绳交给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仆从,为古迈介绍在院子门口前来迎接的女人。 “欢迎到来,王子殿下!”希丝卡微笑着行了一个屈膝礼——这让她原本就有点驼的背更加弯曲了。 “很荣幸见到你,女士。”古迈搭过农场主妻子的左手轻吻了一下——在他成年之后洛林告诉他有必要这么问候同龄或是年长的女性,不论她们的身份有多卑微,但其实他只想把这种亲密的见面礼留给伊琳娜,只不过他一时想不出用什么。 女主人显得受宠若惊,她当然不会想到高高在上的王子殿下竟然会对自己行宫廷的礼节。 古迈被安排在了农场女主人精心打扫过的客房里,房间被用好几个薰衣草香袋打理得全是扑鼻的清新馨香味,地上也是一尘不染,农场主特别把原先铺在客厅的鹿皮毯清理之后铺在了房里,总之是一切他们能够想到的最好的东西——哪怕是借来的或租来的,都用上了。 晚宴在农场主家平时用来招待贵客的大长厅中举行,原本用作办公的好几张桌子被拼在了一起并盖上了一块大型蓝色格子野餐布——原本农场主是想用他家里红条纹的那块的,那块更大——这样一来勉强还说得过去的餐桌就完成了。 现在餐桌中央的三四个地方已经被摆上了五插型蜡烛,餐桌正上方还吊着一盏晶石照明烛台灯,上面的十多支蜡烛也都已经被点燃了,除此之外长厅角落还立着好几根长烛座,它们把长厅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通亮。 农场主提供的晚餐自然比不上皇宫里的,但达曼西亚和他的仆人把在瓦卡立能找得到的野味都搬了上来,毕竟在宫里可没有这些东西。 匿身在达尔洛斯山山麓附近的野兔野鸡在最近也开始出来觅食了,还有边脊放牧的山羊以及家猪也都成了餐桌上的食料,刚从农场中摘下来的各类水果也都摆满了盘子,仆从在端上晚餐之后就下去等待撤盘的命令了。 古迈尽量把身子调得端正一些,这样看上去会更有风度,并伸手够起一片切片面包涂了一些果酱送进嘴里。 “王子殿下,可能您还不知道我的工人在酿酒方面也颇有造诣,这是用我庄园里的葡萄酿的酒。”达曼西亚招上一个侍酒仆从为古迈倒酒。 “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不被允许沾酒,达曼西亚。”古迈挥手让酒侍下去,“我想一杯果汁和面包会是个不错的搭配。” “如您所愿,王子殿下!”农场主笑着说道,一边招上另一个下人把果汁倒在古迈杯中。 古迈举起高脚酒杯向农场主和他的妻子致意,然后把杯中果汁一饮而尽,那是一杯酸甜的新鲜苹果汁,应该是晚餐前刚榨的,还留着浓郁的果香味,只是在馥郁的清新中还隐约掩盖着一种奇异的苦涩。 古迈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怀疑自己是否曾经有在任何果汁中尝到过这种味道,那就像是在一片片雪白的墙上突然惊现出一点黑色的污渍一样让人不悦。 达曼西亚顺着眼瞥了古迈一眼,然后也抿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闷声地搁下酒杯:“王子殿下?我想我应该告诉您的……果汁以及刚才的面包里您都会尝出一点苦涩。” “的确,达曼西亚。”古迈也搁下了酒杯,“我以为这会是我的错觉,或者是特地加了一些用作调味的东西,又或者是萨卡利亚特有的风味——没准会有一些咖啡粉混了进去。” “并非如此,王子殿下。但这个……事实上从今年的上一批农作物开始就已经这样了,我们都会在谷物做成的食物中尝到或多或少的苦味,而且不单单是瓦卡立,萨卡利亚所有农庄都是这样。我们不得不怀疑是否是谷物的问题,但是斯图尔特城主曾经传来消息,目前没有任何人因为食用这些食物而患病,那么我们就只能把这种现象归结于自然因素。”达曼西亚皱着眉头停下了手中的刀叉,十指互扣互相拨弄着搁在了桌上,不难想象这种情况肯定给他的生意带来了非常多不便,“晚上我还得去农场给最后一批红松修枝,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将在晚餐之后提前离开。” “或许晚餐过后你可以带我去你的庄园看看,我可从来没有见过铺满整块地的果树或者稻麦呐!”古迈顺手挑起一块切达奶酪涂了些黄油——至少那几块奶酪还是保持着原有的酪香和牛奶味道,或许是过度的甜味让他感觉不到苦味。 “没准您的降临能使得农作物再一次变得香甜可口!”达曼西亚忙不迭地举起那杯只抿了一小口的高脚酒杯,古迈只从餐桌上的瓦罐中盛出了一小碗野鹿鲜汤作为回酒。 没有皇宫里繁琐的礼节,只要古迈觉得用完了餐就可以离开餐桌——当然他还是耐心地等农场主和他的妻子用完餐,作为一个客人基本的礼貌。 古迈带来的随从被留在了农场主家里和达曼西亚的钟点工们一起收拾打扫膳后,农场主可不想让这些拿了工钱却还没有走完工作时间的家伙有多么无所事事,于是在出发前他给钟点工们安排了平时仆人们做的事。 黄昏的瓦卡立并没有白天那么热闹,所有居民——基本上是商人为主——都在家里打理着白天剩下的活,并为明天集市上的交易做好准备,一条街上能听到的都是屋子里研磨咖啡传出来的磨豆声和只言片语主人呵斥仆从干活的抱怨。 比较富裕的家庭现在已经点上了几盏煤油灯和蜡烛,并团坐在有壁炉的厅堂里和他们的家人开始享用又一天忙碌之后的和谐晚餐,隔着几扇半开着的窗户还飘出了代表着瓦卡立的香醇咖啡味和正餐的炊烟味。 瓦卡立镇和外界山地的分界并不明显,在离镇中心偏远的地方就是各家各户的果园庄园以及田地。 现在春麦才刚刚下种一个月,田地上还是绿茸茸的浅浅一片,零星几个被农场主忽略的锥形稻草垛还孤零零地现在田地边缘;刚刚被修剪过的果树也重新长出了绿苗般的嫩芽,剪下来的死木和剩余枝条还没来得及被收拾回去,被堆在果树下充当护根料。 达曼西亚的庄园在靠近达尔洛斯山山麓的丘陵上,蜿蜒清澈的加苏里亚河从其中穿过将农场和牧场分了开来;枝桠纵横阡陌的果树们顺着加苏里亚河排着如同军队里整齐的队列接受古迈的检阅。 “如您所见,这一片就是我的庄园,这边是苹果园,那边是葡萄园,还有那边,那边的是红松。而在河对岸的那所小房子那边是我的牧场,现在工人们已经下班了,不过牲畜们还在那边,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也可以带您去那边看看。”达曼西亚戴着一顶两边微卷的牛仔帽换上了长筒套鞋拄着一把修枝剪站在他平时监工的小木棚前的一小片高起的空地上为古迈比划着农庄的分布,木棚里面还倚靠着几把铁锄、铲子和修枝剪。 “你还要去修枝呢,我可以自己在附近转转——这片农场还不足以让我迷路。”古迈笑了起来准备走下高地,“而且这里的树还没长叶子呐,我看得到你。” “噢,那好,王子殿下。我会在小木屋后面不远的那片红松林里修枝,如果您逛得差不多了可以在木屋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那边只剩下几十棵红松没有修剪了。”达曼西亚提起修枝剪扛在肩上,想了想又把卷沿帽摘了下来搁在了木屋的桌子上,然后哼着调调背着木屋走下了斜坡。 夕阳已经下山了,这个季节入夜还是有点早。 两旁光秃秃的果树识相地为古迈让开道,而夜间河边的冷风此时就有隙可乘了,它们穿行在只剩下了零星嫩叶的果树中间呼呼作响,似乎把达尔洛斯山山顶的积雪都带了下来;尽管古迈穿了不少衣服而不是那副盔甲,但这还是能够让他突然为之一颤,他缩了缩脖子。 这和他在艾格辛尔斯见到的果树并没有什么两样,无非是它们枝桠的长相和姿势不同而已,这些灰褐色的树干以及不同程度剥落的树皮古迈见得多了,每棵树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抱怨道。 加苏里亚河还在古迈面前的湿地上奔腾着,刚融化的雪水在经历了寒冬之后似乎是想把冬天窝在一起的时间全都一起补上。 脚下的黄土地也是和艾格辛尔斯水车附近的一样的,刚长出来的地衣青苔把河岸附近的湿土地裹了一层淡淡的皮,只是那些…… 好像有些奇怪! 古迈好像发现了什么,河岸那边的草中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它掩映在一撮还不算高的出水水草底端,就像是一团漆黑的垃圾或是油漆——但这里不应该有这种东西,更不可能会是什么鱼蟹。 古迈左手抓了抓领口,尽量不让河边越来越猛的侧向风影响他的步伐,右手悄悄探到了背后的剑柄上抓紧了它,那东西即使在厉风中也没有从草丛里显现出来,它就像是长在草根上一样纹丝不动,渐起的水中波澜也没能让它离开河岸少许。 古迈压抑着越来越快的心跳——有一部分是因为冷风吹得他脸颊发红发烫——然后咽了口口水拨出银剑小心翼翼地试探草丛,生怕它是什么生物突然从里面跳出来。 它没动,任凭被古迈手中锋利的银剑削断,然后立刻随着水流的引导漂向加苏里亚河下游,那只是草而已。 古迈松了口气,那不过是……是草吗? 可是为什么它会是这种颜色,那不是一种正常健康的颜色,它更像是被污染了的梗叶从叶体内部散发出来的黑色,是毫无生机的颜色。 古迈拣起一片残叶,刚断的嫩叶在他手里就像枯萎了一般软塌了下去,而叶子的断面也失去了原先的翠绿转而变成了黑色,从里面流出的不是新鲜的草汁,而是黑如墨水的诡异液体和一股淡淡的腐臭,古迈立刻丢掉了它。 或许这就是农作物变味的原因,瓦卡立的草都被污染了,古迈向沿河的上下游望去,稀疏浮起在水面上的水草堆里都是这种类似的现象,毒黑的一团团漆黑躲藏在水草中间,虎视眈眈地盯着古迈。 古迈突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立马站了起来,即刻暴露在肆虐的风中,立刻让他打了个寒战。 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打消他这个疯狂的想法——或者是验证它,尽管古迈不会想要得到后者那样的答案。古迈慌张地将银剑插入了地面——差点刺到他的军靴——然后挖起了几寸泥土,那肥沃的棕黄色也已经被同化成了黑棕色。 不! 古迈惶恐地后退了几步,将银剑挥向岸边的果树,还没被农夫修剪的果树枝干立刻哗啦啦地掉了下来,那些黄白的木质层也已经变为了了无生机的黑色。 这棵是这样,另一棵也是。 那些象征死亡颜色的黑洞仿佛把古迈吸入了一个令他无法呼吸的地带,他无法想象是什么力量或是灾难能够做到这些。 这些果树正在被污染,还有这些水草。 这要比它们直接枯萎更加严重,它们正在被抽去生命活力,但却还是能够正常开花结果——古迈没时间思考这个了,重要的是这些果树结出的果实很可能也会携带类似的状况,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些农作物尝起来会有或多或少的苦味;更可怕的是这些水果会被运向艾尔齐各地,也就是说…… “达曼西亚!”古迈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地喊了出来,但从木屋上方吹下来的风恰好掩盖了他的叫喊,他不得不在这争分夺秒的时候折回去找农场主。 “达曼西亚!”古迈又喊道,辛亏这时候原本的风向已经稍微有一点改变了,并且农场主也在离木屋不远的下一片平地上,而且他也听到了呼喊,他挥了挥手中的修枝剪示意。 古迈跑到了达曼西亚身边,这位农场主刚刚还在哼着小曲,但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古迈匆忙地捡起一根刚刚被剪落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红松枝,那个断面还是呈现出原有的深褐色。 还好,至少还没有蔓延到这里。 “怎么了我的殿下?”农场主停下了手中的活 诧异地看着古迈,这里可没有野狼或者老虎,就算有这位王子也应该能用手中的剑对付它们——至少能够吓跑它们。 达曼西亚堆了堆脚边散落着的红松枝,他是搞不清楚为什么王子会对他剪下来的树枝感兴趣,也许是因为艾格辛尔斯没有红松。 “这是什么?”古迈喘着气递上手中河边捡来——砍来——的断枝,他希望这位农场主能够给他一个能让他心安的回答,比如说这是果树原有的颜色,或者那一片果树只不过是被虫蛀了而已——而且恰好都被蛀在中心的木质部,并且里面找不到一条虫子。 达曼西亚接过断枝眯着眼睛认了好一会儿,又把断枝转了半圈继续看:“这应该是……苹果树的枝干,王子殿下……不过……”农场主用惊讶的语气从嘴里蹦出一声诧异,“不过这棵树好像已经死了有些日子了——连中心的木心都已经烂掉了。” 古迈颤抖着无法想象接下来的场景,这棵断枝已经告诉了他一切,他必须阻止这些——无论是虫灾还是什么。 “跟我来!”古迈丢下断枝带着农场主来到了河边,这位农场主还搞不清楚王子殿下到底怎么了——也许是艾格辛尔斯没有苹果树,又或者王子殿下见不得腐根,但他的园子里可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那些东西早就在冬天来临时就被当做了肥料埋了或者木材烧掉了,而刚刚剪下来的枝干还堆在这里呐,更何况河边的苹果树要明天才动手修剪,这些他是敢打包票的。 “这可真是……太令人意外了!”达曼西亚这个时候瞪大了眼睛凑近了刚刚被古迈切断的枝干断口,尽管他隔两三秒钟就眨一次眼睛,并且还揉了很多次,但他看到的确实是和刚才古迈递给他的断枝一模一样的状况。 “这可真是奇怪!”达曼西亚再次感叹,“照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这几棵树竟然能在被虫蛀成这样的情况下继续开花结果!” “你确定这是虫灾?”古迈皱着眉头指着断枝的黑色部分,飘过来的淡淡腐臭让他难以忍受,“那为什么我在这里头找不到一只虫子?” “这可难说……”达曼西亚不知该回答哪个问题,就模棱两可地两个都回答了,“虫子可不会安分地呆在这个地方来等那些啄木鸟来赶它们呐!不过这也可能是某种疾病,我们没见过的疾病。”达曼西亚终于挪开了他的眼睛转而望向河对岸远方朦胧的达尔洛斯山山脊。 “这应该就是引起农作物变味的罪魁祸首,这些树都应该被烧掉!现在!”古迈深吸了一口气命令道,“还有这些水草和地衣!”古迈伸着手指沿着河岸划了过去。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究竟已经蔓延到了哪里,但古迈能肯定的是这对于果树甚至是艾尔齐人不会有好处的。 “这……”农场主显然没想到他的王子会下这样的命令,对他来说只要果树能够继续结果就可以了,这么一片苹果树可花了他不少心血,而且他的工人们已经拿了这个月的工资,如果按照古迈的命令来做的话,那些工人就可以逍遥地躺在椅子上翘着腿和咖啡——而且他还要不回工资。 “我们必须在这个情况变得无法控制之前彻底杜绝!这可能和人民的生命有直接关系!”古迈扭过头义正辞严地说道,“当然,你以及周围这里片土地的所有者会得到你们应有的补偿费的。”这回古迈已经是在用命令的语气了。 “噢……我当然愿意遵循您的命令……王子殿下。”达曼西亚的眉毛好像打结了一样拧在一起,犹豫了一小会儿之后,他还是沉着铁青色的脸答应了古迈的要求,这会儿他该想着怎么把剩下的任务分配给工人——也许留下今晚那些红松树给他们就很好。 达曼西亚花了不少时间才聚集齐这片土地的主人们,面对古迈的决定他们多少有点显得不情愿,毕竟那些拿了钱的短工们只受雇于这几天而已,但他们并没有明着违背古迈的意思,顶多也就是私底下悄悄发发牢骚。 而古迈可顾不得这么多,他正沉着脸静穆地看着这一大片在他眼里早已经是枯木的果园瞬间沦为了火海。 放肆的火舌迅速吞噬了果树和地衣,咔咔的炸裂声此起彼伏地交织在冷风呜咽的伴和中,长驱直入的冷风将会把火焰往下游带过去,一直到河畔寸草不生的荒地。 古迈的整张苦愁的面孔都暴露在越来越嚣张的火光中,他卷起来的眉毛现在也稍微松开了——多多少少的——但他依然保持着从刚开始发现事变时候僵硬的严肃表情,他必须尽快找到这个异变的源头,否则这样的情况还会重新发生的。 防护带以外的农场主们表情各异地看着自己的农场上演的一场火舞,各自思量着明天该怎么给他们的雇员分配工作好让他们花的钱不太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影之轮》正文 第十章 “还有这些沿河的地带,都必须隔离起来!”古迈把银剑插在了自己脚边向周围的农场主喊道,这里的土壤经他检查还是完好的,“从这里开始一直到河畔都要——还有对面牧场和麦田!” 古迈从来没有向谁——哪怕是皇宫里的那些每天对他点头哈腰的仆从——下过如此强烈的命令,但他知道自己的决定不会有错的,就算有错至少比起这些害人的东西也好多了。 防患于未然,洛林曾经是这么说的。 各家的工人都忙坏了,他们按照古迈的要求用他们带来的篱笆封锁了尽可能远的地方,直到瓦卡立的边境,对面的农畜也因为被赶了出来而用它们的叫声抱怨个不停。 灯火通明的河畔沿着拦起来的篱笆插满了风中摇摆不定的火柱,这里的夜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过,平时人们都是把自己锁在家里监督着短工长工整理后几天要拿出去卖或者该下种的东西。 古迈只记得那些零零散散的工作做完之后火炬也烧得差不多了——并且中间已经换了一次裹的麻油布——现在河岸两边都已经盘上了蜿蜒的缠丝篱笆,并且挂上了严禁越线的标志,对面牧场里的牲畜也已经被赶到了临时搭起来的木厩中,但那不足以阻挡夜间冷风的简陋木厩显然不能满足它们,直到古迈离开的时候还不时有牛羊抗议的叫声从那边隐约传来。 这应该还不算太迟。 古迈躺在农场女主人精心布置的房间里望着窗外掠过的风吹过长在窗外的一棵树的纸条拍打着他的窗,至少斯图尔特说还没有人因为这个而得什么病,也没有查出任何有危害的方面,他只能祈祷这不会给艾尔齐带来危害。 古迈翻了个身子,把快要滑到他腋下的羊脂盖被努力地拉了上去,只露出他的脑袋在温热的房中,壁炉不停释放的热量以及木柴的断裂声都吵得他难以入睡——尽管与此相比他的呼吸声听起来似乎还更加重一些。 古迈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移到了他拄在墙角边上的银剑和披风上,那把经过海尔加纳以及“拯救之手”成员们祝福的剑正安静地靠在那边,从那把剑上反射过来的壁炉里微弱的火光就像群星升腾在夜空中一样。 “你发誓你将会用信仰之力来领导艾尔齐走向繁荣昌盛。”海尔加纳曾在古迈的入伍礼上这么问他。 毫无疑问,古迈会的,海尔加纳也知道他会的。 那不光光是古迈为了加入这个队伍——尽管曾经他还对此出言不逊——而说的客套话,而是他曾经举起他将要戴上象征着拯救和守护的白银护手的右手当着所有艾尔齐的高层以及先祖发的誓。 他渴望能够在危机的时刻拯救他的人民——“你发誓无论何时当你看到你的同胞受苦你会竭尽全力帮助他们!”正如海尔加纳强调的一样,古迈正在做这些事。 “在神和先祖的名义之下,我以我的荣耀、鲜血和生命发誓!” 他已经失去了伊琳娜——而且是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他不能够忍受再失去任何和他有关的人、任何一个艾尔齐人——备受煎熬而不被拯救,他也曾经暗自在伊琳娜死后对她许诺过绝不会对需要帮助的同胞袖手旁观,现在就是他兑现诺言的时候。 窗外的树枝还在间断着用它的枝桠扫着房间的玻璃,古迈房间壁炉里的火光突然跟着风声闪亮了一下子,然后褪了下去,古迈也把脑袋缩进了被子。 再快一点! 古迈摸了摸雪影上下起伏的马头,这匹坐骑动了动它的耳朵作为回应,它不会让主人失望的。 现在古迈已经很累了,昨天晚上他几乎忙到后半夜才收工,而今天一大早对面山坡上的畜牧叫声和嘲哳的叫卖声就把古迈吵醒,他只能在早餐之后喝上一杯苦涩的顶尖手工艺咖啡才能勉强让自己还处在不会立刻入睡的状态。 古迈从马身旁的挂袋里掏出了一小片切片面包,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吃了下去,浓厚的奶油香和麦香还留在面包里,烘焙的温热也还没有完全退去——只可惜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丝毫不能遮住淡淡的苦涩味,古迈无可奈何地渐渐松了眉头把口中的面包咽了下去。 现在古迈的挂袋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只剩下了一个水袋和两套衣服,不过他们离萨卡利亚也不远了,在古迈出发前达曼西亚曾经给古迈一袋现磨的咖啡粉,说实话那个甘香的味道确实让古迈想带回去躺在靠椅上的时候享受一番,只是他的手就像被炮烙了一般收了回来。 现在的瓦卡立对古迈来说似乎就像是战争时期的封锁区一样,尽管商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把他们的货物带来这里交易。古迈无法禁止这些活动,不然就意味着断了这些商人的活路。 今天早上古迈让一直跟随他的几个随从换了马返回艾格辛尔斯,准备向他父王汇报这里的情况,并且请求派几个在这方面有相关知识的人员来瓦卡立视察情况,希望他们能够断定瓦卡立的情况不属于任何形式的灾难。 他已经行进不少时间了,从清晨开始到太阳向下倾斜照在他和雪影的额头上,身后的瓦卡立也早已经被远远甩在他们身后。 不远处萨卡利亚的城门已经为他而打开,成列的护卫队和当地的“拯救之手”已经闻讯前来迎接,萨卡利亚的代理执政官中将德蒙多正骑着他全副武装的战马一起踱步在城门口。 作为艾尔齐和侏儒的北边军事交界线,萨卡利亚主城的出入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为了预防与侏儒的冲突,萨卡利亚把整个地区的绝大部分兵力调到了北境,即便如此,这里留下来的防御力量也是和拉卡尔拉断云山脉边防相差无几的。 “欢迎到来,王子殿下!”德蒙多戴着代理执政官的蓝铁头盔向古迈点头致意,他并没有下马,也没有摘下头盔,古迈不知道在他被遮住的脸上是否有一个真诚的微笑来迎接他——不过这的确不重要,古迈也同样赶时间。 “你好,德蒙多中将!希望我在这个时候到来不会给萨卡利亚带来什么不便……而且我父王让我来代替处理萨卡利亚最近的事务,我希望能向你学到一些东西!”古迈勒住了雪影的缰绳,雪影恰好把脚步放慢停在德蒙多坐骑旁边,趁着这个空档喘了喘气。 “我当然会竭尽所能来辅佐您!”德蒙多一手抚胸鞠了一个不算太明显的躬——他还穿着厚重的盔甲,“您的随从呢?从艾格辛尔斯到这里没有带几个随从可不太明智。” “我让他们回艾格辛尔斯了,我在瓦卡立发现了一些事情需要汇报给父王。至于这段时间需要的衣服……”古迈拍了拍两旁的挂袋,“都在这里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先进城了?您知道的,萨卡利亚主城向来防守严密——而且这几天也积下了许多政务等您处理。”德蒙多拉着缰绳让他的坐骑转身,然后向身边的士兵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的军官士兵们收队。 萨卡利亚大致被分为了两个地区,靠近北境的一块是主要军事地,萨卡利亚的绝大部分卫兵队和“拯救之手”都在这里训练并出征。 与艾格辛尔斯和拉卡尔拉不同的是萨卡利亚的军事区并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这里的一切都是在艾尔齐和侏儒最后一次领地争夺之后建立起来的。 军事区以南,以开了一面巨大铁门的鼓楼作为分割线就是居民区。即便是处在最战乱的时期,萨卡利亚的商业也没有受多大的影响——这应该归功于巨大的鼓楼和高耸的隔离墙,而且艾尔齐和侏儒的战线离萨卡利亚北境也有一段距离。 萨卡利亚的居民们也用最高的礼节欢呼着欢迎他们未来的国王,他们似乎对战事已经习以为常,反正那个可怕的名字终究被挡在了鼓楼之后。 古迈内疚地望向了周围兴高采烈呐喊着的人民——当然他脸上可没有表现出来,其实他恨不得穿上盔甲戴上头盔,但现在只能他稍微生硬地挤出了笑容回应他们,另一边却陷入了羞愧。 萨卡利亚的卫兵队一直护送古迈和德蒙多到鼓楼门下,全副武装的好几个鼓楼卫兵为他们拉开封锁军事区的铁门,群众的呼声在铁门关上的瞬间戛然而止。 鼓楼另一边和居民区相比完全是两个概念,排列整齐的士兵方阵井然有序地在各自的场地训练着,德蒙多并没有安排他们来迎接古迈,这位代理执政官也并不喜欢铺张的排场,德蒙多相信外面的居民能够替士兵完成这个任务,而且眼下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是这些士兵将要面对的。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德蒙多。” “当然可以,殿下。”德蒙多一直保持着严肃的姿态正视着前方——现在他已经摘下了头盔——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的表情有所改变,如果有,那一定会让他皱眉。 “斯图尔特城主已经视察过瓦卡立的情况了?我指的是农作物开始出现苦味的那件事。”古迈瞥了一眼德蒙多,这位中将还是挂着他的招牌愁眉苦脸。 “是的,殿下。”中将面不改色地回答,“不光在瓦卡立,整个萨卡利亚都是这样。最早出现这种情况是在去年冬天播种的最后一批冬麦。农场主们今年刚收上冬麦被加工成面包或者其它干粮之后我们就会在其中尝出或多或少的苦味……在得到农场主反映的情况之后城主亲自参与了调查,然而在经过巴兰达万的诊断之后得出结论,这种情况对于我们的生活并没有影响——至少还没有被发现有影响。” “所以你们就打算放任不管?”古迈惊讶于眼前这位一丝不苟的中将竟然会一直留着这样有潜在危险的现象,“现在不止是农作物,就连一些泥土也已经有被污染的迹象,我觉得有必要对此进行彻底的检查。” “不是放任不管,殿下。”德蒙多鲜有地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为古迈引导前往城堡的路,“如果您看到了城主桌上的信件之后就不会再这么想了,我们已经无暇顾及这个了——同时这也是洛林国王的意思。” “父王?他也知道这件事?那他怎么会做这种决定?”古迈有些恼火,这是他的子民——将来会是古迈的——他怎么能忍受一种未知的类似于疾病横行的现象而选择熟视无睹,在他成年的典礼上他也应该像古迈一样发过誓,他会带给艾尔齐希望而不是明哲保身。 “请随我来,古迈殿下。在那里我想你会找到答案。”德蒙多为古迈拉开一道已经有了零星锈蚀的铁门示意古迈跟进去,那扇可以用“年久失修”来形容的铁门发出了响亮的吱呀声和与地面上沙砾摩擦的声音然后缓慢地打开了。 萨卡利亚城主的办公室就挤在这间并不豪华——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的老式宫殿中,据德蒙多所说,这座宫殿建立于侏儒和艾尔齐“分居”之后的一年内;当时只用做和侏儒对战的临时据点,后来萨卡利亚的先辈们在这里接连击退了侏儒的几次入侵,这个据点也就被当做军事基地扩建了起来。 其实古迈希望这里能够稍微再好一些——至少老城堡凹凸不平的大理石砖过道上的垃圾应该有人清扫,可事实是军事区好像没有留下任何与军人无关的人员——除了一群管饭的家伙。 不过四楼斯图尔特的办公室虽然小但还算是能让古迈接受的,这位城主把所有的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一间普通房间那么大的地方塞了一个搁满书的书柜、一张堆满纸稿的办公桌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型壁炉。 透过房间侧方开着的窗户上架着的一副瞭望镜,古迈能清晰地看到萨卡利亚北境的情况,那一个壶口一样的峡道就是北境边防处,而现在斯图尔特正带着他的士兵们在那边驻守。 “这些就是城主未处理完的公务,王子殿下。”德蒙多用他长着老茧的大手把纸稿皮卷分成两拨,“这边的是关于战事的,是侦察兵送过来的情报和抄件;这边是萨卡利亚平日的事务。在您对每件事有所定夺之前我都会派士兵在门外等待您的命令——希望您能谅解,但是我必须继续去进行对新兵的训练。”德蒙多行了礼就退下了。 古迈把银剑从背上解下搁在了一旁,拉开了被推在桌底的铺着鹿皮的椅子——其实他不习惯坐在坐在这种位子上批阅公务,与此相比倒是坐在沙发上更加舒服一些,不过古迈可不仅仅是因为这一点,坐在城主的位子上总会让古迈倍感压力,而这恰好是他最不想要的。 桌上的公务被德蒙多摞得堆堆叠叠,有来自萨卡利亚各个地区的事件,按照洛林教他的,他必须从最重要的——也就是印着红色艾尔齐图标的开始阅览,那上面还烙着一个血手印。 这像是一张军报——确实如古迈所言——而且应该是一个侦察兵在匆忙——应该说是濒死的时候写下的,上面的字迹非常潦草,两个字符之间的间隔并没有按照一贯的方式整齐排列,甚至都省去了不必要的问候和落款,还用上了不少军队里特有的名词,古迈看起来有些吃力,大概的意思是:边防巡逻的侦察队又一次受到了侏儒的袭击,这次只有一人幸运回到营地报告军情——在他把手中小队长生前写下的侦察报告交给边防驻军之后也因战斗和长途跋涉的双重疲劳而累死了。 看得出当侦察兵在书写他的“遗书”的时候杀戮已经开始了,绝望的侦察兵把战报交到战友手中后为了掩护他撤离而毅然念出了最后一次艾尔齐神圣的唤神咒语。 萨卡利亚北境的战事还是不容乐观,侏儒屡次的进犯已经无法让萨卡利亚视而不见,这群矮小的家伙打起仗来可不像他们的身高一样只有半截,他们在和矮人决裂时候继承的图腾之力在经过漫长的演变之后比矮人的更具有威力,并且他们还善于挖掘地道,这总会让艾尔齐的士兵在对战中大伤脑筋。 恐怕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古迈把他优先考虑的事改一下了,正如海尔加纳所说的,现在艾尔齐三面树敌,任何边境战争都可能会被其他两方趁虚而入。 古迈放下宣告噩耗的皮卷,思绪混乱地靠在了鹿皮靠椅上,他只能在这里寻求一点能让他感到安心的一小会儿。 从这边看来瓦卡立的事情是必须放一放,毕竟直接关系到艾尔齐北境防线的安危才是斯图尔特最首要考虑的——而且并没有任何人得什么病。 古迈突然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这个工作,光是瓦卡立和萨卡利亚北境的战事就已经快塞满他的脑袋了;与此相比,上阵打仗可能会更合他的胃口——上次在加苏里亚河畔遭遇矮人一战让他觉得没有能力的自己就是队伍的拖油瓶。 古迈取过了下一张只标记了萨卡利亚军事情报的羊皮纸,上面记载的是斯图尔特城主在近期对于萨卡利亚边境兵力进行重大调整的信息,原先标记在羊皮纸上属于艾尔齐的绿色图标现在多多少少都已经被打上了叉,并示意了该点兵力移动的方向以及路径,另一部分则直接被标记为了代表侏儒的红色;与之相对的,北境的侏儒据点几乎已经吞噬了壶口之外的平地,他们精妙的地下建筑应该已经蔓延到了壶口附近。 这对萨卡利亚来说是个非常不好的消息,一旦侏儒的势力扩散到壶口峡谷,就意味着艾尔齐失去了最后一层天然的屏障并且不得不直接面对喜欢在底下偷袭的侏儒。 下一张记载的是斯图尔特针对侏儒潜在入侵行动提前所做的防护措施,在壶口附近的峡谷壁上构筑碉堡和空中哨岗,并用各种保险一点的方式查探侏儒的地下工事…… 这对古迈来说就像是第一次接触神修和教义时候一样。 说到这个,古迈记起了办公室内的书柜上好像放着几本有关于神修的书——在伊琳娜说她比较喜欢艾格辛尔斯的神修的时候古迈也喜欢上了神修——看来这位城主也对精神修养也同样注重。 古迈忙不迭地挪开结实的靠椅,即使有那张柔软的鹿皮垫着,他还是坐得非常不舒服,他快速浏览了一遍标记了重要事件的皮纸之后就离开了试图获得他关注的办公桌——事实上他几乎没有看剩下的那些。 他在书架上扫了一眼,拿下一本装帧精美的《如何潜心于神修》——虽然他并不能保证自己能有像阿卡利斯一样对神修和教义的那种虔诚或者敬仰,但这些东西能够有助于安抚他几乎快要紊乱的思绪。 写这本书的人估计最起码是两三代以前的人了,古迈刚翻了两页就看到了只有海尔加纳可能才会使用的方法去学习神修,当然现在那种方法早就被淘汰了,阿卡利斯教给他的是更加简便使用的方法。 古迈信步踱到西北窗边,想接着中午勉强从窗户外透过来的光线让自己的眼睛不那么难受,不过阳光照在泛黄的纸张上反射的光也使他头昏目眩,他突然想到办公桌上就有蜡烛和煤油灯,不过白天他也不想用这个。 古迈轻轻合上书,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隙扣在了瞭望镜上望向壶口峡谷,斯图尔特在那边设立的三四个大型据点依次出现,其中还包括往来于据点之间传送情报的斥候队伍和负责巡逻的卫兵队。 据斯图尔特送过来的情报所说,一周前艾尔齐刚刚击退了侏儒的偷袭,并且成功捣毁了他们的一个地下据点,侏儒现在已经撤出了壶口,退守在北境达尔洛斯山峡谷附近;而艾尔齐也没有追击,只是把防线推到了侏儒陷落的地下工事附近,继续和侏儒保持对峙。 正午的和煦日光一直扫到了壶口另一边的地平线,那边应该是一片森林,在那附近听说就是侏儒的其中一块根据地——巴达利内。 古迈眯着眼想象着卑微的侏儒到底是怎么样生活的——应该和矮人差不多的无耻和卑微,他们广场的角落里应该到处都挤满了无家可归的可怜鬼,他们的钱都被克扣下来用到了地下工事上;每当下雨的时候他们的房子——如果那个卑微种族的建筑也配被称为房子的话——应该都是漏水的,就算他们能在地下像田鼠那样挖个洞躲进去也是躲不过的;还有他们的大街,应该是被风一吹就会掀起黄沙的劣质黄泥粗略地浇筑的…… 黄沙! 古迈的视线里突然在地平线那边出现了一波金色的浪,就像平静的海面突然撕开了脸汹涌发作,迅速遮住了若隐若现的巴达利内。 不……那不是浪,是…… 是侏儒!肯定是侏儒! 古迈突然失声叫了出来,他手中的大书也被吓得砸在了他脚下的地砖上,冷风突然从窗口窜了进来咬在古迈脸上。 “怎么了,王子殿下?”一个端着午餐的军队侍从连忙进来——他已经端着古迈午餐在门外等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古迈并没有听到他请求进来的声音。 “……得快,我们得快一些!”古迈匆忙地将书本捡起丢在堆满的办公桌上,一边拿起他的剑向门外走去,“给我把马牵出来,我需要去北境面见斯图尔特!” “但您的午餐……”侍从难堪地犹豫着示意了自己手里端着的午餐,服侍好王子才是他的职责——而且他也不是马夫。 古迈抓起一小片面包蘸了蘸一小碟花生酱就让侍从闭嘴了:“带我去城堡北门……我的马呢?怎么还不去准备?” “我现在就去!”原本负责守卫办公室的卫兵答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服务的侍从为难地把午餐搁在了办公桌腾出来的一小块地方——主厨再三吩咐他要让王子趁热吃的,萨卡利亚的热咖啡冷了就不好喝了——然后慌忙地跟着古迈出了办公室小跑着为他领路。 “王子殿下,您去哪?”德蒙多带着他的一支小分队恰好从城堡下演兵路过,这个点古迈应该在办公室里继续批阅公文或者吃午餐,而不是在这里晃悠。 “我想侏儒大概正在入侵萨卡利亚北境的路上了,德蒙多。我必须前往北境面见斯图尔特城主。”古迈只回了回头但并没有放慢脚步。 “等等,王子殿下……”德蒙多顾不上练兵追上了古迈,“请恕我直言,北境的战况城主会定夺的……而且对于您来说那边可能十分危险……我的意思是……王子的生命比城主的更为珍贵,与其……” 古迈听得出这位中将几乎已经是在恳求了,但他没法对此视而不见:“这不是守卫边疆的士兵——或是某个艾尔齐人——一个人的战斗。我们的同胞即将面临战事,我们必须去帮助他们。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起去。” 侍从已经带着他们来到了城堡北门,那个卫兵也已经牵着雪影等在了那边。 “打开城门!我是古迈达尔里斯,艾尔齐的王子。我需要去北境见斯图尔特城主!”古迈举起右手向塔楼上的守城军官大声喊道。 守城的几个军官互相交换了眼神,又看了看德蒙多——他们自从上岗以来就没有离开过萨卡利亚,更没有见过艾尔齐的王子殿下,他们接到的指令是服从德蒙多的命令。 “开门吧,德蒙多。当初在加入‘拯救之手’的时候我就已经许诺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人民处于水深火热而视而不见。我想你也是,中将……那么现在,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他们需要新的动力。”古迈转过头给了德蒙多一个坚定的眼神。 中将锁着眉头踌躇着思考了有那么一会儿——对古迈来说的确挺漫长的——然后回应了古迈一个欣慰的笑容:“我非常不赞同这样的行为,但……我相信您绝对会是一个好国王的,打开城门!” 城楼上的守备军官向着两人行了礼,然后跑去打开城门。 “我想您还需要这个。”德蒙多递上一副每个“拯救之手”新兵都有的白银头盔和盔甲说道,“艾尔齐的荣耀有两种获得方式,王子殿下:一种是用鲜血换来的,另一种是用生命换来的。而国王和您是让我们甘愿用鲜血和生命为你们换取荣耀的人!” “谢谢你,德蒙多。”古迈感激地接过白银头盔戴上,两个士兵迅速为他扣上胸甲和腿甲,“出发吧,勇士们!” “来吧!萨卡利亚的勇士们,让我们跟着未来的国王踏上前往光明的大道!”德蒙多踏上马镫举起他的银剑向所有士兵喊道,“他是个值得我们为他卖命的人!” 马夫们匆忙地从马厩里牵出所有战马并为它们上好铁甲和马鞍,德蒙多向两个上尉吩咐了这段时间城里的事项,并开始集结城中分散的兵力随时等候命令。 宏伟的城堡北门吱呀地传出了门轴转动摩擦边壁的沙哑声响,城堡门上雕刻着的艾尔齐守护神像渐渐挪开了它们伟岸的身躯为古迈让开道。 再跑快一点! 虽然古迈已经听得出从雪影呼吸中夹带着的疲劳的感觉了,从上午开始它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实际上他自己也是,从昨天晚上在瓦卡立开始到现在,但古迈没法放慢脚步,侏儒的部队随时都有可能到达北境。 斯图尔特设立在壶口的第一个据点的军营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左前方,如果侏儒攻破了壶口的话这就将会是萨卡利亚的最后一道防线。 德蒙多赶到古迈前方,向关口的卫兵举手示意,卫兵们远远地扬起艾尔齐的旗帜作为回应,然后打开了关口大门。 哧哧的喘息声随着混乱的马蹄越来越突显出来,飞溅起的黄沙和尘埃弥漫在萨卡利亚城堡北上的达尔洛斯山峡谷里,护送他们前往壶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影之轮》正文 第十一章 两旁的峡壁正在向古迈他们前行的方向慢慢靠拢,北门前方的旷野被两旁来自达尔洛斯山和断云山脉延伸出来的几段山脊切割成了缩口锥形的趋势,壶口的口径足够容纳萨卡利亚城堡北门的大轮廓。 驻守边关的据点卫兵们依次为古迈打开了关口,马蹄下的沙地颜色已经从白黄的砂石逐渐转变为了如同两边峡壁一样具有铁红纹理的深黄色,这就意味着他们离壶口已经不远了。 那边还没有传来战斗的迹象,北境似乎也风平浪静。 古迈突然有了种忐忑不安的情绪,听德蒙多说从北境地平线到达萨卡利亚边防并不需要非常多时间,而且古迈他们在此之前也已经浪费了好一会儿。 正午稍强的阳光和迎面吹来的疾风交替着从他后颈部擦过,呼呼的逆风声环绕在古迈的头盔里,低沉的声响就像是远处嘶鸣着的野兽咆哮在他耳边,让原本就不太平静的他更加烦躁——他现在只想赶到北境教训教训那群愚昧无知的侏儒,然后回城好好睡一觉。 沿着峡谷的哨岗在德蒙多发出指令之后,都向巡逻在壶口守卫解除了后方警报,古迈看得到那一身艾尔齐上将的铁红盔甲从围场栅栏中心的兵营主帐中撩开了帘子走了出来,尽职的城主手中还拿着分析战况用的指挥棒和准备随时下令的战旗。 “王子殿下?”斯图尔特为在这里看到古迈大为惊讶,“这个时候您应该在办公桌上喝着咖啡批阅我留下来的公文,或者由德蒙多带着参观萨卡利亚的集市花园,而不是在这种地方和我拉家常!”尽管是在战场上斯图尔特还是不失幽默地半开玩笑。 “虽然这的确不适合见面的好地方——但我还是很高兴能够看到北境还没有发生战事,城主。”古迈把雪影勒在斯图尔特兵营前跳下马,斯图尔特示意旁边的随从把雪影牵下去。 “不过这可不是个平静的地方,王子殿下。谁都不知道下一次战争会发生在什么时候。”斯图尔特恢复了原先给他卫士们讲解战况的严肃,“您还没有任何实战经验,洛林国王吩咐我让您先从处理一些城内的日常事务开始学习。” “我知道,城主。不过我这次来主要是告诉你们一些情况。”古迈解下挂在脖子上的披风系带交给仆从,“我在城里看到了从巴达利内向这边进发的侏儒军队,就在那边……”古迈指向了透过壶口旷野的沙地远方,原本应该是沙尘漫天的地平线现在只有被荒漠风扬起的一望无际的黄沙和在阳光下升腾扭曲的一截空气。 “噢!这是怎么回事?”古迈难以置信地眯起了眼睛想找到任何能够和他在城堡里看到的沙尘联系起来的东西,但北境荒漠给他的回应只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或许是您看错了,王子殿下。”斯图尔特把手搭在古迈的肩上安慰道,“巴达利内离我们很远,如果真的有情况我的侦察兵也能够提前发现的。” “我敢肯定那是侏儒!从巴达利内过来的只能是他们!”古迈心绪不宁地继续寻找着蛛丝马迹,“他们一定会犯疆,而且很快……” 斯图尔特和德蒙多交换了眼神,前者叫上来一个在塔楼哨岗上监测壶口的哨兵询问了几句,哨兵拿着长矛笔直地就像雕像一样站着一一作出回答,在整个过程中动的只有他的上下两叶嘴唇以及眼皮。 “您可以放心,王子殿下!萨卡利亚北境防线自从占据壶口以来就从没有失守过,我和德蒙多挑出来的这些士兵也都是萨卡利亚的精英,我们没理由会输给那些侏儒!”斯图尔特给了一个能让古迈安心的眼神,然后搭着古迈进了兵营主帐。 “如果您不放心想看看北境的边防的话……我可以瞒着国王给您讲解我们的军队部署。”斯图尔特召回所有随他出征北境的士官回到主帐。 斯图尔特的办公室和这个主帐相比简直不值一提,那个小房间最多只是给斯图尔特一个人办公用的,而这里毫不夸张地说是用来举行盛大餐宴都绰绰有余。 偌大的帐篷并没有多华丽的装饰,帐内的所有设施都从简地被提供——甚至都没有椅子;营帐中央放着模拟战事的大沙盘,黑红的石土堆叠成了壶口两边的峡壁,丘浪一样的黄沙平铺在整个沙盘。 营帐最里边——也就是斯图尔特经常站的那边——代表萨卡利亚北境,营帐门这边是巴达利内。 整个沙盘被红红绿绿的战术指标以及被勾勒出的代表侏儒地下工事的圈圈画画分割成了密密麻麻的无数块。 正如古迈了解到的一样,这个善于打洞挖坑的愚蠢的种族几乎把萨卡利亚北境的荒野地下挖了个遍来盲目寻找从地下进入萨卡利亚壶口的路径,因为从两边延伸过来的达尔洛斯山和断云山脉的地质并不足以让他们很轻松地就在上面挖出能让他们通过的地道来——尽管他们的身材是那么矮小。 斯图尔特还在拿着他的指挥棒向周围的士官统筹着沙盘中可能被遗漏的侏儒入侵点和防御不足的地方,然后旁边拿着几面军旗模型的一个士官把他手里的旗子一一插在沙盘上。 “这里也是……”斯图尔特用指挥棒点了点沙盘边上一处显然是刚刚被挖出来的凹陷的沙谷说道,“侏儒们刚刚在这里溃败,我们先派人去侦察有没有残余的从这里能够通往壶口内部的通路,并炸毁它。” 那个士官立马把手中一面画有一个圈叉的小旗插在了斯图尔特指的地方,然后立马在一张纸上记录下了命令交给身边等候传令的斥候,那个斥候简略地行了一个礼就跑了出去。 “另外……” 斯图尔特两手执着指挥棒稍微勾了一下眉头,还没有说出下文就被匆忙闯进来另一个斥候打断了:“城主!侏儒从巴达利内攻过来了!” 斯图尔特提起眼睛看了一眼斥候,又把视线挪到古迈身上,后者表现出惊讶但不慌张的表情回应,毫无疑问,这已经在他预料之中了。 “全体警戒!准备战斗!”斯图尔特抛下指挥棒拎起头盔向古迈行了一个礼,“德蒙多,带王子殿下回城,其他人和我一起去壶口!” “你没有资格对我下令,斯图尔特!”听得出古迈已经十分不悦了,以至于他直接选择忽略了斯图尔特的头衔而直呼其名,“身为艾尔齐的王子,我有责任和义务保护每一个艾尔齐人——包括你们!身为‘拯救之手’的一员,我必须和同僚们并肩作战!” 斯图尔特一边戴上头盔一边瞥了一眼古迈身边迟迟没有动作的德蒙多:“你就是这么被王子殿下说服的,中将?”德蒙多苦笑着耸了耸肩表示默认。 “在洛林国王还当权的时候,他的命令具有第一优先权——更何况是您的性命,王子殿下。当然,如果以后您继承国王之后我也会无条件服从您的命令……但在此之前,您必须和德蒙多一起安全地回到萨卡利亚,这是我首要的职责。”斯图尔特已经穿着他那一身鲜红的铁盔甲撩开帘帐带着他的士官们出去了,只留下了古迈和德蒙多。 “您也听到了,王子殿下。城主让我带您回去……我们来这边传达消息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原本是完全可以让一两个斥候过来的。”德蒙多把古迈的披风从营帐边角的衣帽挂架上取下来披在古迈身上。 “你可阻止不了我,德蒙多!”古迈坏笑着甩开德蒙多的手绕过沙盘跑出了营帐,身后还传来德蒙多追赶得脚步声和试图阻止的呼喊。 马厩在这边! 刚才古迈已经看到了雪影被那个侍从牵到这边来,现在斯图尔特和他的士官们刚刚出去,马夫也暂时离开了,这给了古迈绝佳的机会——这种感觉就好像那时候他和伊琳娜躲在拉卡尔拉的马厩里逃避牧马人一样。 雪影被关在靠外面一点的马棚里,现在几乎所有的那都已经被牵走了,只剩下寥寥几匹马,古迈一眼就看到了它,马夫已经在雪影的马槽里添了一些部队里的饲料,不过比起这些,雪影现在更渴望和古迈一起第一次踏上战争之地的细黄沙尘。 雪影长啸飞驰着踏出了它的蹄子,蹄铁扣在荒野沙漠上的踢踏声响把那些慵懒的黄沙都抛在了后头,当然还有懊悔不已却只能选择跟随的德蒙多和他的坐骑。 还好斯图尔特的和他的部队还没有走远,古迈只需要稍微快点就赶上了他们,而且现在也没人认得他——他穿的是德蒙多给他的普通士兵的白银盔甲,只有雪影跑在队伍里显得有些不合群,只有它没穿戴马铠并且是罕见的雪白色的。 不过有谁会去在乎这个呢?要去打仗的可是它们的骑手而不是马呐!而且稍稍落后的德蒙多的呼喊声在微微逆风的情况下早就被淹没在了马蹄声中,这对古迈来说又是好事。 戍守壶口的卫兵把关口大门打开了,古迈和斯图尔特的士兵鱼贯而出,从这里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因侏儒部队快速行进而扬起的沙尘和那些矮小的身影了。 “是地道!他们是通过地道过来的!”斯图尔特身边的一个上尉向他喊道。这些钻地鼠一样的矮家伙无疑又在地下打出了一个地道。 “绝不能让他们通过壶口!跟我来!”斯图尔特举起银剑向身后的士兵高声喊道,“拯救之手”的队员们一齐念出了艾尔齐的唤神咒。 无数艾尔齐雄伟的信仰之神巨像出现在了壶口之外,它们强有力的身躯和燃烧着的蓝色瞳孔中已经向这群胆敢侵犯他们领土的愚昧无知的侏儒宣判了死刑。 “进攻!”斯图尔特劈下了银剑。 “拯救之手”的骑士们高呼着信仰之神的名字发起冲锋,凛冽的气势劈开了呼啸的逆风冲向敌阵。 “士兵!不要脱离队伍!”斯图尔特向着从他身后飞奔而过的一名士兵喊道,而突然闯入他视野的雪影那独特的身影立即让他大为惊恐,“王子殿下?不!快回来!” 古迈没有理斯图尔特,轻轻把手搭在雪影的头上,它并没有穿戴任何防具——如果勉强要说有的话马蹄铁可能算一个——而斯图尔特已经向队伍下令铺散在古迈周围保护古迈,并迅速向他靠近,不过古迈可不想回去。 侏儒已经从沙尘里现身了,披着侏儒和矮人特有的短型盔甲和深色教服,那种和矮人一样矮小的身材古迈恨不得把他们砍成两截,这样他们可就再也不是威胁了。 “来吧,无知的种族!”古迈挥舞着银剑率领士兵冲进了侏儒阵营,巨大的古神愤怒地将它的重拳猛击在侏儒群中,贪生怕死的他们只会躲在盔甲里面负隅顽抗。 巨神接连的拳击并没有能使侏儒受到多大的损伤,他们闪出星点亮光的铠甲是被他们的图腾加护过的,并且他们的教士也在冲锋部队后方开始念起了召唤图腾力量的咒语,传教士自己携带的图腾发出的光芒以及从巴达利内发出来的黄棕色光束迅速分裂为无数道光照耀在所有冲锋的侏儒士兵盔甲上形成保护层。 侏儒们拿着战锤和长矛用他们的方言呼喊着扑向了这边为首的古迈,古迈一手拉缰一手扬起银剑劈在一个妄图从旁边接近的侏儒头盔上,两者相交发出的刺耳声响立即让侏儒头晕目眩地抱头跪在了雪影身边,涌上来的“拯救之手”队员们给了他最后一击。 斯图尔特奋力击退两个拿着巴达利内战锤的侏儒,一剑刺穿了其中一个侏儒毫无防备的颈部,然后一举将围绕在古迈身边的侏儒群击退:“王子殿下,请到我身后来!” “你以为我对付不了这群丑陋的家伙吗?”古迈略显不悦地举起他的手然后横扫在他面前刚刚被斯图尔特击退的侏儒身上,初次战斗的巨神显得急不可耐。 又一批来自巴达利内的黄棕色图腾之光从地平线扫了过来,它们就像风一样穿梭在碧蓝天幕和淡黄沙地的交界处上,然后像无数枚箭矢一样向着艾尔齐兵刺下来。 光箭毫无偏差地击中了几个巨神虚像的肩部、身躯,然后轻易地穿过它们射在召唤巨神的几个“拯救之手”队员身上,那些光箭几乎是像捅破一层纸糊的窗布一样地轻而易举刺穿穿戴着艾尔齐铁匠铸造的引以为豪的盔甲。 “他们躲在地下!这里也有他们的据点!快撤回壶口!”斯图尔特举起他的银剑向所有士兵——能够听到命令的那些——下令。 “不!不能撤退!”古迈伏在马身上紧贴着雪影的鬃毛躲避着来自高空的袭击向斯图尔特喊道,“天知道他们会把地道挖在什么地方,我们必须摧毁它!” “德蒙多!保护王子殿下!”斯图尔特立即勒住了向回赶的马叫上中将跟上古迈,现在这位城主的额头上也挂满了汗珠——虽然骑在马上吹过来的冷风还不时让他寒战。 “去死吧,愚昧的侏儒!”古迈骑着雪影绕到了侏儒前行方向的另一侧,举起他拿剑的右手斩了下去,他身后的巨神也提起了在空中燃烧着能量一般的巨手咆哮着砸了下去。 轰隆的巨响伴随着风沙降临在侏儒群中,在古迈攻击范围里的一小片侏儒此刻都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在了地上,而此时大地突然剧烈地颤动了起来,毫无征兆的如同地震一般的颠簸使所有人都难以立足。 紧接着地面撕裂的巨响以及好几条地裂的巨缝像闪电一样从侏儒群中向周围扩散,被残忍拉伸的贫瘠地面露出一条条埋沙壕道沟壑将这里的地面四分五裂。 断口处的黄沙石砾就像形成了一道瀑布一样疯狂地往下泄,两边拨开的沙流断口逐渐显露出了狡猾的侏儒们挖出的地下工事,埋沙的黄土之下一两米处到处分布着阡陌的地道,现在这些黑漆漆的地道都被照在了阳光下,陷落的黄沙也已经掩埋了这些它们。 随着地裂抓痕进一步扩散,剩余躲藏在地道里召唤图腾的侏儒们此时从他们口中发出的也终于不再是矮人一族晦涩难懂的咒语而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和依稀能听到的谩骂,但那也仅仅只持续了几秒钟的功夫而已。 “斯图尔特!带着这些士兵们从后方包抄,那里的地道都已经暴露出来了,他们的教士都在那边!让他们立刻闭上嘴巴!”古迈举起剑作为让城主识别的标志,一边让雪影从半坍的沙地上越过去到另一边,“德蒙多!你带着另外那边的士兵从左翼进攻,那是他们阵型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小心那些没有坍陷的地道!” 斯图尔特慢慢拉起坐骑的缰绳眯起眼睛往侏儒后方望去,身为战斗的指挥官他必须认真考虑每一个举动能创收的利益与损害。然而他这次的任务并不是这个,他应该是来带古迈回去的。 城主冷静地稍作思量——他的额头和脸颊也都挂上了一颗颗汗珠,他并不能盲目地相信一个没有上过战场——他还不知道在此之前古迈曾和海尔加纳一起击退了矮人的偷袭——的新兵的判断,纵然这个人是他以后将要无条件服从的王子殿下,但地裂的形势已经不容许他过多考虑了,或许他应该选择相信古迈,就像德蒙多一样。 斯图尔特转过身向后方跟随他的大约七个小队队员下令:“你们几个,跟我来!” 与此同时德蒙多也已经集结了相当规模的士兵正从侧方进攻,三四十个巨神径直闯入侏儒溃散的阵型中发泄它们的怒火,一些侏儒在巨神的攻击下当场毙命,另一部分被从沙地上直接丢入了被砂石掩埋的地道中自食其果。 和他们相比,那些教士可就显得难缠多了,从巴达利内发出的光束化作一团团能量火焰无一例外地砸在了斯图尔特等人召唤出来的巨神身上,威武尊严的巨神霎时如同遭到了重击一般沉沉地闷了一声然后轰然倒塌,召唤巨神的那几个士兵也随着巨神的坍陷受到了重创跌下马。 斯图尔特怒吼着蓄力举臂横扫,他身后的巨神瞳孔中燃烧着的蓝色光焰更加热烈地闪烁了起来,金属一般的巨臂沿着半空中侏儒的图腾火焰轨道扫过,将一团团浮空袭来的能量火焰击碎然后率领士兵们反击。 剩余和古迈士兵们周旋的侏儒失去了教士的援助很快就被攻破,苍白无力的图腾之力已经没办法继续帮助这些苟延残喘的家伙了,甚至有一些侏儒士兵已经开始落荒而逃,剩下的那些家伙也已经失去了战意选择亡命。 “先摧毁这些地道!”古迈向他周围所有的士兵做了一个停止追击的手势向他们喊道,“绝对不能让他们的援军到达!把他们都埋在下面!” 剩下的士兵立即有序地组成了几个分队跳入侏儒的地下工事,用他们的愤怒和复仇锤击掩埋每一条有可能来自于巴达利内的地道。 无畏的将士啊,敌人已经溃不成军,看看你们脚下的鲜血,这是属于你们的荣耀,那将会赐予你们新的活力来乘胜追击! 无畏的将士啊,你们已经胜利归来,神与信仰正在这里向你们敞开怀抱,你们的同胞正在这里为你们谱写新的赞歌! 古迈激昂地吟唱起了古老的赞歌,伴随着铿锵有力的字符,所有士兵都开始跟着古迈一起吟唱,艾尔齐信仰之神的重拳落下在每一个节点上。 斯图尔特铁青着脸望向侏儒逃去的远处,亡命掀起的沙尘正在退下去,溃不成军的侏儒部队又一次成了败军之将,这一次他们连离壶口这么近的工事都已经告破了。 古迈是对的。 这位将近中年的城主把表现出欣喜和欣慰的脸毫无保留地转向他的王子,傍晚的斜阳正从达尔洛斯山山脊上空照在他身上,他有一头人人都羡慕的金色披肩头发,现在就像是夜晚散发着光辉的星星一样出现在斯图尔特眼中。 不,不光是头发,整个人都是。 拆除地下堡垒的工作已经到收尾了,士兵们把地裂周围的土地都勘察了一遍并捣毁一切与侏儒地下工事任何有关联的建筑,接下来会有工兵对这里进行石英岩填充,这样一来斯图尔特的地图上也能够去掉一个危险地带标识了。 “真是难以置信,我们竟然能在一个未知的侏儒的地下工事上击退他们……”德蒙多一边操令他的下属统计伤亡人数一边自言自语。 的确,他们从来没有如此冒险地直面迎击侏儒的偷袭——并且是由古迈带队——并且成功过。 “我对于我的无知感到十分抱歉,王子殿下。您是一个天生的将领,正如您的父王一样。”斯图尔特跳下他的坐骑来到古迈身边单膝跪地一手抚胸行了一个平时只有在十分隆重的场合他才会对洛林行的礼来表达对古迈的尊重和承认。 “正如我说的一样,我会保护每一个艾尔齐人,城主。我希望能和每一个‘拯救之手’的同僚并肩作战。”古迈给了他一个足以抚慰他自责的微笑。 “这是我们的荣耀。”斯图尔特转身向他的士兵们呼喊着,“为我们未来的国王欢呼吧!他将带领艾尔齐走向辉煌!” 所有的士兵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举着手中的铲子镐子高兴地朝着古迈呼喊着他的名字,但更多的是他的称号。 在前线收队之后边境的工兵开始了对北境地裂的进一步处理,古迈也在这时候在德蒙多和一部分士兵的护送下回到萨卡利亚。 斯图尔特已经下令萨卡利亚所有的军事地区对古迈开放,而他自己还需要留守在壶口防线继续监督工事,并为那些在对战中牺牲的士兵进行必要的祈祷和悼念——当然这在他回到萨卡利亚以后还会组织巴兰达万和当地的祭司教士为他们的逝去举行更加隆重的礼节。 这次古迈如释重负地站在了斯图尔特办公室的窗前微笑着向北境望去,即将入夜的壶口被那边升起的火烧云渲染得极其鲜艳,早已经升起的守夜火焰和蛇形的炬光投影在峡谷两旁的岩架断层上努力对抗着强袭的冷风屹立不倒;壶口以外深色天空上依稀浮动着淡黑色的迷雾,不过很快也就被冷风吹散后偃旗息鼓。 离晚宴只剩下一个小时不到了,部队里管饭的家伙们也已经开始忙了起来,为了欢迎古迈王子的到来和庆祝对侏儒对战的再次告捷,晚宴会在萨卡利亚军事区平时用来开重要会议的大议事厅里举行,到时候斯图尔特也会过来,还有居民区的一些重要人物,比如大主教巴兰达万以及一批有地位的财富统领。 古迈关上窗户两只手背负互相扣着来到了桌子旁,那上面还摆放着侍从中午端过来的剩下的几片面包和花生酱,古迈伸手去够面包,想了想又把手缩了回来,转而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斯图尔特规划的那张北境边防战略图上在壶口处标记了排除威胁的图例。 “王子殿下,您的咖啡。”一个侍从——从声音上听起来又是中午那个——在门外敲门,古迈让他进来了。 侍从恭敬地半弯着腰双手递上盛有一小杯浓咖啡的托盘,一边瞥了一眼中午他搁在办公桌上的那份午餐。在古迈拿走咖啡之后侍从稍微犹豫了一下,觉得古迈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了,就把那盘午餐也撤了下去。 古迈眯着眼睛抿了一口咖啡,侍从已经把咖啡凉到能够让古迈下口的温度——这点古迈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在这里的人还是稍微懂一些必要的礼貌的。 薄薄的苦味很快就充满了古迈的整个口腔和喉咙,就像是混在清澈溪水中的一抹乌黑一样刺眼,古迈立刻皱起了眉头。 古迈不情愿但还是将就地看了一眼浓厚的咖啡,荡漾在咖啡表面的咖啡泡沫随着古迈晃动杯子的节奏旋转着,把所有贴在杯壁上的沫星子一起带到了中心的咖啡涡里沉底。 “不!水……是水!”古迈突然大声喊了起来,手中的咖啡杯也一时没有勾住而啪啦地摔碎在了地砖上,溅起来的咖啡沫和咖啡杯碎片到处散落在古迈的脚边。 刚刚想退下去的侍从被古迈突然的惊叫和咖啡杯的碎裂声吓了一大跳,差点连他自己手里的餐盘也要掉了下去。 他只不过是按照德蒙多的安排在晚宴之前给王子殿下送上一杯咖啡顺便把餐具撤下去而已——也许王子殿下觉得咖啡冲得太浓了又或是太烫了,不过那应该加些糖或者冰就够了,他端过来的托盘上有这些东西。 古迈从没有这么慌张地想到过任何事——即便是发现瓦卡立的果树和土地被污染的时候;不过现在他没法继续平静下去了,他唯一能想到的是时间对他来说已经非常宝贵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影之轮》正文 第十二章 德蒙多已经把他和古迈的坐骑都准备好了并且也都卸下了马铠——事实上他更想知道王子殿下在晚宴前夕还想做什么,总之不应该是远足,厨师们都已经基本上准备好了晚宴的餐点和布置。 但古迈并没有告诉他任何能解决他疑惑的回答——应该说这位中将根本听不懂古迈在讲什么,他唯一能够辨认出的指令就是为古迈和自己准备好马,他们将以最快的速度出去,古迈没说是北境还是哪里。 现在已经挺晚的了,天帷巨幕已经笼罩了整个萨卡利亚,居民区地人们几乎都不会在这个点出来,有谁会没事到出来在两三月的冷风中溜达而不选择坐在自家壁炉旁边烤着手喝着咖啡看着书呢——当然除了军事区,对于萨卡利亚的每个部队来说晚餐过后还是会有日常的晚训的。 即使是在这个鬼天气,德蒙多也会照常对他的士兵进行室内训练或者是骑着马在萨卡利亚的居民区例行巡逻。 光是刚入夜时候突然吹来的风就已经足够让他们寒毛耸立了,再训练有素的士兵都没法和天气对抗,他们只能选择适应或者躲避,显然在这种不情愿的时候,那群士兵们一定是想选后者的。 “准备好了吗,德蒙多?”古迈一边把他的剑背在背上,一边系着脖颈的披风从皇宫的侧门来到马厩。 “当然,王子殿下。”德蒙多牵着两匹马走向古迈,实际上他已经在这里等很久了,就连和他一起过来的那个马夫都已经回去享用他应得的晚餐了。 “我们走吧!”古迈接过缰绳踏上马镫翻身上马。 “去哪?”德蒙多稍微皱了皱眉头又问了同样的问题——他看到古迈的装束就知道他们将要远行了。 “瓦卡立……这是你要去的地方。我要回艾格辛尔斯!”古迈严肃地眯起了眼睛望向塔楼,“我们必须赶快,我能确定我们快没时间了!” 塔楼的城门轰然打开,两名骑手先后离开萨卡利亚。 让冷风刺在脸上的感觉可不好,这群放肆的家伙从每个角落钻入古迈毫无防备的脖颈然后咬在上面;不过这对古迈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正心急如焚,尽管如此他还是腾出一只手来攥紧了宽大套服的衣领。 现在取代了天边火烧云的是漫天若隐若现的星辰,这个季节它们总是和冷风伴随出现在山间巷道,并且没有丝毫会下雨的迹象——现在古迈一想到和水有关的东西就会心头一缩。 他的预感没有错——尽管他宁愿是错的——整个艾尔齐都已经不同程度受到了如同果树土地一样的污染。 加苏里亚河——他们赖以生存的水源却成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们毫无戒备地喝下每一杯果汁、咖啡,并把其中出现的苦味归结于果树。 这并不像是因为什么自然原因而产生的变异,古迈更想把这一切归咎于人为,毫无疑问,萨卡利亚是发生这一切的根源,从去年最后一批农作物开始到现在几乎所有植物——不仅仅是植物,是所有需要依赖水源的生物都已经受到了污染。 古迈能想到的是有人在加苏里亚河的源头做了这一切。 是的,毫无疑问是侏儒!他们就在达尔洛斯山的另一边,对他们来说,在山脉中打一个洞然后下毒是再容易不过的,或许他们偷袭萨卡利亚北境只是一个幌子,好让艾尔齐忽视达尔洛斯山这边的侦察。 古迈不自觉地拉紧了手中的缰绳,就像抓着一个侏儒的脖子,直到雪影发出强烈的抗议并把速度放慢他才意识过来。 这笔帐无论如何都是要算的,并且他希望是由他亲自来向侏儒——以及矮人——结算。 终于在午夜时分,古迈和德蒙多抵达了瓦卡立,安详的小镇一如古迈离去时候的宁和——在古迈眼里已经变成了死寂。最靠近加苏里亚河起源地的瓦卡立毫无疑问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然后就应该是萨卡利亚和下游的艾格辛尔斯。 古迈敲响了达曼西亚家的房门,农场主端着煤油灯打开了门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古迈,并且对于王子殿下的深夜造访大为诧异——好像今天一大早他才刚刚离开,这个时候王子殿下应该在比这里更加暖和舒适的豪华房间里睡觉,或者连夜办公,但再不济也不应该在半夜冒着门外萧瑟的冷风来敲他家的门——还带着德蒙多中将一起。 “王子殿下?”达曼西亚难以置信地把手中的煤油灯靠近了古迈的脸然后惊讶地说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这风可真大……”达曼西亚一边用身子挡着煤油灯一边紧了紧披着的睡衣和外袍。 “达曼西亚,带德蒙多中将去加苏里亚河畔,告诉他我们先前的发现;另外给我准备一些食物,我要连夜赶回艾格辛尔斯,马上!”古迈一边走进农场主的屋子说道,还好农场主的家比起外面要温暖多了。 “是的……”达曼西亚犹豫了一会儿,这个点短工们早就回去了,长工们也都睡了,并且合同上是没有写夜间出工的,如果现在给他们安排额外的任务还得给他们另外加工钱,农场主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准备。 “王子殿下?”德蒙多看着坐立难安的古迈,整个客厅里能听到的就是刚刚被重新燃起来的壁炉里炸开木柴的声响以及古迈局促不安的呼吸声,还有从隔壁房间传来的达曼西亚翻箱倒柜不时的自言自语。 古迈看了一眼中将,把手伸到旁边柜台上摆着的一台咖啡机和准备现磨的咖啡豆打算消除劳碌一整天的疲惫,但他想起了果汁浓重的苦味,就把手缩了回来。 “当初我们在瓦卡立的加苏里亚河畔发现了沿河被污染的泥土和植物——这应该就是使农作物变苦的原因——我们在那时候就已经将沿河的作物全部焚烧,并且隔离了所有被污染的土地……我只希望这样做能够稍微——哪怕是稍微——拖延一点时间……”古迈索性靠在了沙发背上做出一副打算休息的姿势。 “现在想起来,当初我就应该想到是加苏里亚河水才让情况变成这样子的。所以我打算让所有人都停止继续饮用来自加苏里亚河的水。”古迈长长呼了一口气,揉了揉累酸的眼皮。 “希望您不会因为这个决定而后悔。”德蒙多并没有找到能够足以反驳或者违背古迈命令的理由,他只能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刚成年不久的王子殿下,他知道这件事对于整个艾尔齐多多少少都会有不良影响。 “王子殿下?”达曼西亚从旁边的房间里过来了,“一切都为您准备好了。” “我已经后悔了——我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现在我只想不要酿成更大的祸患。你该行动了,德蒙多,我也是。我希望——命令——瓦卡立一切有关于农作物的交易都必须停止,几天后这个交易点将会被撤销。”古迈拿起剑没入了门外格格不入妄图闯入温暖的屋子却被走廊里的灯光阻挡在外的漆黑中。 显然古迈刚刚的这番话吓到了达曼西亚,河畔那块被封锁的土地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损失了——古迈答应给他的钱还没有到账——而且他还要靠那些来往的商人养活一家,长短工的工钱也得从这些交易活动中赚——他的仓库里可还屯着整个冬天都舍不得买的货呐。 要知道,瓦卡立就是靠着这些来自各个地方的交易才能逐渐有现在这样的景象,一旦这种赖以生存的活动被取缔,瓦卡立无疑会变回像从前那块未开化过的土地一样,这么一来他们可能就得搬离这里,不得不在萨卡利亚寻觅居所。想到这里农场主悄悄把手中的煤油灯调暗了一些。 “什么?你要停止瓦卡立的交易活动?”洛林大为震惊地听了他儿子的几乎是极其不合理的要求,瓦卡立当初就是为了方便交易而被设立的,“这种事不是你——或者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洛林急徐交错地在他的王座前踱着碎步,右手一边转动着套在左手无名指上的艾尔齐徽记戒指。 “不是停止,父王。是禁止!”古迈突显地把重音放在了最后两个字上,“事已至此,这已经不是谁能决定的问题了,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洛林还是没有停下他踌躇的步伐,他脚下的红地毯已经被打磨地快要起球了:“而且你还要停止——禁止——所有艾尔齐人饮用来自加苏里亚河的水?你应该知道颁布这样一个只因为你预感有危险的命令会有多困难——那可是养活艾尔齐一大半人的河水啊!” “我当然知道,父王。”古迈低着眼看着被洛林打磨得光亮的军靴擦过一遍又一遍的红地毯,“至少我们还有拉卡尔拉的大瀑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边的水源还是能够饮用的。并且我敢保证,父王。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艾尔齐,都是基于所有艾尔齐人的利益而做的,您应该相信将来要领导艾尔齐的您的儿子。” “我确实也知道瓦卡立发生的事情,但仅仅因为一个没有任何依靠的猜测就下达这种命令……” “现在已经晚了,父王。在当初您刚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就应该下令的!我们都不清楚这将会给艾尔齐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唯一我能与感到的是这一定是毁灭性的!” “你前几天派遣回来的那些随从也向我报告了这件事,我已经让罗伯特上尉去调查了,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不会采取任何盲目的措施的。” “等到罗伯特调查回来就晚了!我宁愿被我们的人民责骂,宁愿走在路上的时候被他们丢烂菜叶,我也不愿意让他们让他们做任何有风险的尝试,您就当这是一场荒唐的演戏。” 洛林终于在古迈面前停下了脚步,各种情绪从他的眼睛和眉头上闪过,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说道:“我一直期待你能够独当一面,如果当这一切和你所想的分道扬镳的时候,我希望你也能够担负起现在这样的责任。”洛林把他宽大的手搭在古迈肩上。 “当然,我会的。”古迈把手搭在了他父王糙厚皱纹的手背上安慰他,“我会为我所做的一切负责——如果我错了的话——当然我们都希望这个结果,但……不是所有事信仰之神就能帮上忙的,艾尔齐的未来只靠我们自己。” 洛林没有继续说什么,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慢慢地抽回手,给了他一个欣慰,或者是无奈,又或者两者都有的眼神,然后就走开了。 现在古迈也非常累了,自从好几天前起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哪怕是能够安心地眯着眼睛打一会儿盹,不过大展拳脚的决心多少给了他一点坚持下去的动力,至少现在他终于能够稍微放心一点地享用完艾尔齐最好厨师给他做的热腾腾的餐宴,然后去他的床上躺一会了。 下午皇宫的禁止令就从城堡传遍了艾格辛尔斯全城,方尖石塔边上的通告栏义正辞严地向艾格辛尔斯的所有居民宣告了这一无疑是噩耗一般的消息。 几乎所有居民都在抗议这个条例——尽管他们也已经能够从面包或是果汁中尝到一些些苦涩和异味,但这个命令对他们和他们的农作物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虽然与之同时颁布的还有减免赋税的几款条例,但这些终究无法平息他们的抗议。 洛林一直都没有出面对此做一些必要的解释,这也就不免引起了外界的一些流言蜚语。 窗外丝毫不减淡的吵杂已经吵得古迈无法继续入睡,原本他们应该是围在方尖石塔那边的,但…… 古迈靠近窗台稍微拉开了窗帘。 是的,他们已经聚集在了皇宫门口向在里面的他们要一个足以让他们心甘情愿接受这个命令的安慰——好吧,绝大多数其实是想要抚恤金。 人群已经把城堡入口围得水泄不通,尽管士兵们还在尽职地把守着入口,但其中也有一部分已经不知道在造福家庭和服务王室之间该选择哪一个了。 意料之中,不是吗?古迈悄悄安慰自己。 他们就像是千里迢迢赶来的讨债者一样来到了这里——尽管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艾尔齐王室并不欠他们任何什么,最多只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古迈合上了窗帘,以前风调雨顺的时候他们可是一直服服帖帖遵守着洛林颁下来的每一道命令,甚至还会打心底里笑嘻嘻地献上每一次赋税——就算某一天突然涨税;而现在,他们忘记了所有以前的好处转而在他们的恩人面前抱怨个不停。 但他们是我的子民。古迈最后给了自己这样的说法。 的确,这句话足够让古迈继续为他们——这些盲目的讨债者——心甘情愿地服务。 古迈换上了一套重大场合的正装——那些原来伺候他着装的仆人现在也都已经被撤掉去做其它事情了——然后披上了他那身代表艾尔齐王子的鲜红披风。 好吧,如果它能够起到应有的作用帮他父王解围的话,古迈还是能够考虑勉强接受这种最能够代表艾尔齐的颜色之一红色——另一种是蓝色。 此时城堡过道里的士兵都已经被卫队长撤了出去协助外面的警卫,偌大的走廊从这边到那边空荡地回响着古迈擦亮了的高脚皮革履靴踢踏着隔了红地毯的地砖的声音。 在前面不远处就是那副拄剑而立的空盔甲了,它以几十年不变的姿态镇守着过道和城堡,头盔面栏以半掩的形式盖在头盔上,黑洞洞的深邃从面栏后透了出来。 古迈突然觉得它好像在说些什么,游丝般的话语不停地从他耳边掠过,但古迈却无法清晰地辨认出任何一句,那就像是在争吵的人隔了大老远传过来的依稀的声音一样若有若无。 古迈自然地把它归结在了从城堡之外传过来的人群的吵闹声中。 他稍微皱起了眉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让他不安的声音,那就像是来自他内心深处的东西无从探源,但却足以引起他思考。 那会是什么? 古迈想找到刚刚一闪而过的思绪好打消自己疑神疑鬼的念头,但显然这又加重了他的思想负担——眼前的这件事才是他要解决的重点。 古迈看向了越来越近透着一道夹缝光束的城堡大门。 洛林正和赛林斯、奇奈加林、加内斯以及艾尔齐的高层领导在会议室商讨着这件事的对策,看得出他们已经进行很长时间了,但丝毫没有什么进展——要说有的话就是德蒙多传来的消息说瓦卡立的居民也已经开始抗议这种行为了。 古迈没有进会议厅,与其参与到一个不一定能得出结论的会议中,倒不如直接向他的子民解释这一切。他们会选择相信古迈的,在他的成年礼上每个人都表现出了对他的尊敬——只要那不是假装的就可以。 古迈扣上右手的白银护手——这就是他们对他信任的表现——然后推开了城堡大门,午后温热而不刺眼的阳光以及稍微夹带着的冷风立刻代替那些拥挤在城堡阶台下的民众撞在了古迈身上,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各位艾格辛尔斯的居民,我是古迈。”古迈没有用往常那样的“王子”的称谓来压制他们,“对于让你们禁止饮用、灌溉来自加苏里亚河水源的条令我感到非常抱歉。”古迈站在台阶上行了一个下级对上级的鞠躬军礼。 “但我们这么做绝对是为了你们——所有艾尔齐人——的利益。前几天我在萨卡利亚沿河的瓦卡立小镇发现了很可能是因此被感染的农作物——并且我相信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不光是萨卡利亚,就连艾格辛尔斯的农作物也已经有了淡淡的苦味。我们不得不怀疑它的源头来自加苏里亚河水,因此……我让父王下了这个命令。” 古迈保持着诚恳的态度向台阶下面的人群解释着所有他能知道的事情,从去年的最后一批粮食开始,到现在萨卡利亚的食物已经掩盖不住它所蕴含着的苦味了,再到瓦卡立交易区的焚烧封锁以及古迈的猜测。 “不过你们可以放心,除了宫廷的抚恤金之外,我们还会为你们提供来自于拉卡尔拉的水源用以饮用和灌溉,并且都是免费的——目前我们从诺加斯城主那边了解到的是拉卡尔拉并没有出现此类现象。我恳请你们……能够支持我们的决定——就像支持这支守卫艾尔齐永垂不朽的传奇队伍一样。”古迈高举起了代表“拯救之手”的白银护手,让从四面八方照过来的阳光彻底照亮它。 人群们还在窃窃私语着,没有谁站出来给古迈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答复,至少这已经足以安慰古迈了,起码他们还是有意向尊重他们国王的决定的,并且他们确实挺喜欢古迈。 过了许久人群才开始从外围渐渐散去,毕竟留在这里耗着的时间可以让他们想想怎么安置牲畜,而且古迈也已经答应了将会从拉卡尔拉为他们调来生活生产必需的水源。 与此同时,艾尔齐高层的会议也接近了尾声,加内斯负责的城中卫兵队将会在艾格辛尔斯沿河的地区进行排查并封锁任何有污染迹象的土地;赛林斯和奇奈加林将会分别前往萨卡利亚和拉卡尔拉,向斯图尔特和诺加斯通知有关于从拉卡尔拉调用水源的情况;而古迈将代替洛林前往达尔洛斯山调查加苏里亚河起源处的情况。 那么艾格辛尔斯的大水车可能很长时间内都不会有谁再去看了——除了调查的卫兵队,就连设在河畔的几个农场和种植园都被勒令撤了下来换上了尖锐的篱笆栅栏。 好吧,那种伤心地不去或许更好。古迈悄悄安慰自己。 会后艾格辛尔斯的军队就开始了接下来的准备,这大概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加内斯以及海尔加纳将对一同行动的士兵进行必要的编排与重组,这就有相当一部分加苏里亚河畔的防御工事被重新调动——谁知道矮人和侏儒会不会联合起来用什么声东击西的手段呢。 这几天来古迈始终和洛林一起处理从各个地区传过来的文件和情报,拉卡尔拉已经做好了调用大瀑布水源的工作并开始实行;萨卡利亚——特别是瓦卡立——都已经按照古迈的要求封锁了有关于农作物的交易活动,凡是沿河地带的耕地和田园也都变成了几乎荒废的状态,当然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瓦卡立作为艾尔齐跨区的贸易中心也正在转向衰落。 “父王,又有公文从加内斯的部队传过来。”古迈慎重其事地把一张纸递给洛林,这些天从各个地区传过来的有关于禁水令的消息已经堆满了洛林狭小的办公桌——还没算上拉卡尔拉和萨卡利亚的——洛林只能把没添加艾尔齐徽记的那些不太重要的事情让古迈帮忙处理。 “说的什么?”洛林头也不抬地问道,光是他的事务就已经够让他看上一时半会的了。 “又有百来个农民偷偷引用加苏里亚河的水用作灌溉和生活——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七份了……噢!第八份……”古迈把汇报纸放在了一旁又拿起另一张瞥了一眼无奈地说道。 “不得不说,此举对于整个艾尔齐的影响不容忽视。光是一两天没有水源供应他们就不惜偷用加苏里亚河的河水用来灌溉。拉卡尔拉的输水队刚刚才到达艾格辛尔斯,还没进皇宫就已经被人们哄抢一空。”洛林愁眉苦脸地搁下手中的羊皮纸,瞥了一眼古迈放下的报告,他紧锁的眉又皱了一些。 不过与此相比洛林桌上的加急公文更加让他担忧,艾尔齐的居民刚脱离加苏里亚河水不到两天就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常病状,最初只是偶尔头晕目眩或者四肢乏力,但只过了半天他们就开始出现呕吐咳血的迹象,并且无一例外的,所有居民想要饮用加苏里亚河水。 “似乎一切都在印证你的猜测。”洛林把写有卫队长推断结论的羊皮纸递给古迈,“或许那确实是一种我们未知的……疾病。就连方尖石塔的典籍也没有丝毫关于它的记载。”洛林想了一会儿只能把这种症状归为“疾病”。 “我们要想的不是这个,父王。海尔加纳还没有调派完他的守卫队吗?我们必须尽快前往达尔洛斯山调查真相——或者我一个人也行!”古迈放下了手中千篇一律的报告烦躁地对洛林说道,“绝对是那些矮人——还有侏儒!我敢肯定!他们虽然个子不高但心眼却不小!” “就要好了,这件事不能这么草率……你知道的,从与矮人的交界地带调动部队是挺麻烦的事情,指不定矮人会什么时候偷袭。”洛林尽可能地安慰他儿子一边把刚刚拿起来的一张皮纸忙不迭地向下塞进了一叠纸的最下面,事实上他比古迈更加着急——他没告诉古迈的一件事是:在一批因为中断饮用加苏里亚河水而“染疾”的艾格辛尔斯居民曾在偷运加苏里亚河水的时候和加内斯的调查部队发生了争执。 “我早就说过那对表兄弟都是一个样!”古迈厌恶地把脸侧向了他身边的窗外,就像面对着一个侏儒或者矮人一样,“我们真应该把他们全部消灭!” “在这件事还没有定论之前我们不能把所有的错都推给侏儒——哪怕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儿子。”洛林用他往常的和蔼和宽慰对古迈说道。 “可是……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人能做到这点!”古迈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的父王——就像他们阔别了好长时间一样,古迈没想到他的父王竟然会为侏儒说话。 侏儒和他们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从艾尔齐好久之前的先辈统治开始就是这样,古迈想不出什么理由能够支持他父王这个愚蠢——他必须用这个词来形容——的想法了,但他只能在心里悄悄说一句:我一直以为您是一位配得上英勇称呼的伟大国王。 “好了,你先去吃午餐吧,随从们已经在门外叫了好多次了……我批阅完剩下的几张就过来。”洛林尽量显得从容地挤出能够给古迈信心的笑容——但实际上古迈看得出他父王是故意给他看的,他希望他父王能够表现得更好一些。 “……好的,父王。”古迈面无表情地挪开了沙发离开了洛林的办公室。 午宴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的丰盛,各类反季节的食物经由艾格辛尔斯主厨之手被端上餐桌摆成了奇异美妙的摆盘姿态。 只是再怎么美味的食物都无法掩盖入口时候包裹着的淡淡苦涩,不只是新刚从烤箱里烘烤出来的面包,几乎所有果蔬、果汁,甚至鲜烤的牛排和其它肉类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苦味。 这对于古迈来说真是个不小的打击,尽管他已经尽他所能地加快限制这种状况的蔓延了,但明显它的传播速度要比古迈的行动快得多,这个不近人情的家伙从各种古迈想不到的角度进攻无辜的居民和他们的牲畜,而他们却毫无办法,甚至毫无察觉。 整个午宴上古迈都没有去碰桌上现榨的果汁——即便是在饭前饭后他也让服务他的随从撤销了到点的一杯浓咖啡,他只能在渴的时候来上一杯纯酿的红酒,至少酒窖里那些好几年前就储存的酒里不会有这种让他几乎都要感到恶心的味道,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把红酒当成是解渴的工具,那就算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件奢侈的事,并且根据“拯救之手”队伍的律令,他不能在执行任务前夕饮酒。 当天下午海尔加纳就传来消息,边境守卫的军队已经重新部署完毕,被撤下来的那部分“拯救之手”队员们将会在卫队长梅卡拉克的带领下于明天一早随同古迈前往达尔洛斯山参与调查。 不管怎么说古迈都觉得这个消息可以来得再早一点,他恨不得立马召集被海尔加纳选出来的那些队员出发,只是他还不得不度过一个漫长的下午来做一些他觉得没必要的整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影之轮》正文 第十三章 “从这条山间小道可以更快地到达山腰,王子殿下!”梅卡拉克跟了上来喊住了打算继续前行的古迈。 他们现在已经过了离开了艾格辛尔斯范围正沿着加苏里亚河向上游追溯,这里的地面已经从黄土变成了山间棕色土壤,随处可见的大型山岩也逐渐取代了细小的石砾。 不过见到最多的还是河畔两旁被加苏里亚河污染的植物,它们依然保持着原本应该有的郁郁葱葱和花枝招展,也像往常一样继续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只不过缺少了最重要的一样,就是活力。 这些植物继续生长着,只是因为污染的效果使它们继续生长,但其实它们已经算是木柴了——或许连用作木柴都会让艾尔齐人心惊胆战。 “是吗……那就从这里走。”古迈心不在焉地回答,然后拉了拉缰绳示意雪影掉头。 今天早上出发的时候发生的事还让他有些恼火——当古迈和梅卡拉克奉命集结在方尖石塔之前接受洛林的出行任命和先祖的保佑的时候,周围围观的人们——他的子民——却用一种古迈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他们。 古迈读不出那种眼神里到底包含些什么,可能是怀疑,或是指责,又或是愤怒,总之不会是信任和鼓励。 在他们眼中,从特雷奥造访艾格辛尔斯那天开始,艾尔齐高层就好像一直对外隐瞒着什么秘密,而他们就是只顾接受命令的待宰羔羊。 直到加苏里亚河水事件爆发,这些民众也突然跳了起来指着艾尔齐高层的鼻子狠狠地责骂他们——不久之前他们还希冀着自己的儿子女儿能够被艾尔齐最伟大的部队接收。 “在神的名下,我命你——古迈达尔里斯,未来艾尔齐的国王,带领‘拯救之手’前往达尔洛斯山调查这件事情的起源。”洛林在方尖石塔的门口当着所有艾格辛尔斯人的面宣布,并亲自为古迈涂上了圣水。 “我以我的鲜血和生命起誓,我将不负众望!”古迈闭上眼睛仰起脸接受圣水的洗礼。 周围的人群并没有古迈希望的那样为他送上任何祝福语,甚至都没有什么表态。 “愿先祖加持的圣水庇佑你远离灾祸,永沐于信仰的光辉之下!”洛林继续说道,一边用余光瞥向了围观群众,他们还是保持着那个毫无生机的表情,只有稀疏的几句祝福语越来越轻地从中飘过,紧接着也就停了下去。 然后洛林草草地结束了任命仪式,并将古迈和卫兵队送出城。 那群家伙什么都不懂!古迈忍不住暗地里骂了起来。 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为了整个艾尔齐,可他们却什么表示都没有——甚至是一句鼓励的话——除了冷眼相对,或许更糟糕的,他们会故意把受污染的咖啡冲开递给他们。 古迈真想看看当那群不懂事的民众遇到他们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会是怎么样手足无措的表情——没准他们都会被吓得瑟瑟发抖呢! 到时候他们就会知道有一个明智果敢的领导者是多么重要。 雪影的蹄子踏在了上山的小道上,他们开始离开河畔向达尔洛斯山深处进发。 远离加苏里亚河的植被现在已经抽出了碧绿的嫩芽和早季的花朵,那才是属于它们生命中该有的颜色;正常馨香的气味也随着古迈前行的马蹄逐渐跟了上来——至少他们来得还算及时,只有毗邻加苏里亚河畔的那部分土地受到了污染而已,这多少能够给古迈稍微一点安慰了,至少时间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王子殿下,今晚我们将在瓦卡立一个农夫留下来的木屋里度过……就在前面。”梅卡拉克一边拨开伸到小道中央的一枝树杈一边指着山林间若隐若现的木屋一角给古迈看。 “离加苏里亚河的源头还有多远?”古迈看到了卫队长指的木屋,又抬头望了望还算明亮的天色问道。 卫队长挑起眼睛大致想了一会儿回答:“如果我们连夜赶路的话到那边应该已经是深夜了,我们恐怕不能好好调查……另外,夜间在山里行进会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谁知道那些躲在窝里过冬之后的野狼或者棕熊会挑在什么时候出来觅食呢。” 古迈搭了搭挂在腰间的银剑确保它还在身上,它和信仰之力可以为古迈提供十足的勇气来面对一切未知的危险——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是用这两者解决不了的,但他还是给卫队长下令在木屋休整一晚,他的士兵似乎并没有多少情愿来对抗那些难缠的狼群——还有这冻人的天气。比起盲目赶路,平定士气显得更为重要。 这里以前显然是一大块山间农场,形形色色的花木覆盖在各自被划分的区域里,用生机勃勃来形容这里绝对合适——不过是以前——现在这里正在经历冬季的弃置期,那些想要熬过严寒的留鸟立刻侵占了这里。 栏在花木园外围的篱笆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忍冬藤蔓和地衣苔藓,似乎以前的农场主很少打理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这些毫不知情的家伙们确实应该好好享受它们剩下不多的日子,古迈淡淡地瞥了一眼篱笆上的藤蔓想。 木屋是由山上随处可见的松柏树桩简易搭成的,简陋到在这种天气下只能勉强保持屋子里的篝火不被那些透过树桩之间缝隙闯进来的冷风吹得凌乱不堪而已,并且木屋的唯一一扇窗子已经没法严严实实地关上了,不时诡异吹响的冷风立刻会把它刮得啪啪作响。 至少在这里古迈还能找到一个依靠——那把竹编旧宽椅虽然摇摇欲坠但至少还能让他在一天赶路之后好好休息一会儿,但他们的坐骑就没那么幸运了,破旧的小木屋并没有给它们安排什么溜达的余地,这些代步只能在士兵们临时搭起的半遮蔽木厩里度过一晚了。 梅卡拉克带着他的士官们去山里深入一些的地方摘了一些水果来丰富他们的晚餐,那些不适合种植农作物的地方在这时候还是能够为他们一些帮助的。 “梅卡拉克,安排一些人员守夜吧,我和你轮午夜的班。”古迈解下剑坐到了他刚刚生起来的炉火旁边伸出手搓了搓。 “鄂金,你和你的分队准备第一班;接下来是我和王子殿下;珀伽途,你们是下一班,然后是你们……听清楚了吗?每班轮三个小时,从晚上八点开始……”梅卡拉克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说道,“还有三个小时不到,在此之前先用餐。” 梅卡拉克从他的携身包里掏出了一张野餐布铺在毛剌的木板上,他的士兵们各自拿出面包、奶酪和果汁开始晚宴的准备,刚刚被狩猎来的几只雪兔和一匹野鹿也成为了菜单里的新食料。 鲜香烤肉的味道很快就从熊熊炉火中飘了出来,士兵们呼喝着交杯畅饮,在没有训练的时候梅卡拉克对他的下属并没有多少礼约上的管束,甚至连他自己也加入了他们的娱乐中。 梅卡拉克照例在用餐快结束的时候为古迈添上一杯热咖啡,这次古迈欣然接受了,他还得依靠咖啡的苦味来使他振奋精神以便进行午夜的轮班——当然光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就足够他在辗转反侧的时候想上好些时间了。 “我们这次会发现些什么?”古迈稍稍皱着鼻子沿着咖啡杯的内边缘吹了吹,飘起来的一缕咖啡浓雾让他想起了他小时候喝过的来自瓦卡立的咖啡,那绝对称得上是正宗的咖啡,而他手里的这杯是艾格辛尔斯皇宫里的下等仆从磨的。 “天知道呐!”和古迈呆在一起久了梅卡拉克也说话变得有些随意,古迈也非常喜欢卫队长直率的性格,“也许是侏儒,也许是疫病……总之不会是什么让人心安的东西。不过无论是什么,我们总会解决它的。” “当然!”古迈斜着眼睛露着笑容抿了一口还是有些烫嘴的咖啡,然后把咖啡杯握在手里取暖,“没准我们还能捣毁一个侏儒的地下工事呐!” “确实……不过事实上在达尔洛斯山挖出一条贯穿山脉的地道并没有那么容易。”卫队长也给自己添上了一杯咖啡,“达尔洛斯山山体遍布各类硬矿石,就连我们开采起来都有很大难度——更何况靠近水源的地方都不太容易建造地下工事,那得做好万全的防护措施,因为只要一下雨渗入泥土的水量就很容易造成洞内坍塌或者泄流。” “那也正好省了我们的事了,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踩在一条侏儒挖好的地道上面突然掉下去呢!”古迈放心地把咖啡一饮而尽,那淡淡的苦味对他来说似乎已经无所谓了,“好了,我们也该去休息一小会儿了,至少躺在炉火旁边还是能够让我抛开这几天发生的事稍微眯一会儿眼睛的。” 第二天清晨,透过山林薄雾斜射过来的金色阳光已经用它的斑斑点点打在达尔洛斯山山地上很久了,逆光飞舞着的雾气此时也快要停下它们躁动不安的身躯沉降下去了,粘在绿叶上聚集呈滴的水珠也挂在叶尖迟迟不肯滑落,只等待着最后一批从叶脉上汇流过来的分流,然后滴了下去。 然而突然从旁边擦过的雪影毛绒的蹄子把即将滴落的水珠沾了过去,藏在林间小道草堆里早出觅食的冬季蟋蟀还是蚱蜢也被突如其来的震动吓得跳到了丛林更深处。 梅卡拉克的马继而踏过泥湿的小道凹陷积水处跟上古迈,朦胧的山雾没能让他们直接看到加苏里亚河的源头——事实上他们可以再晚一些出发的,现在山雾还没有完全退下去——不过他们已经知道越来越接近山腰了,从刚才开始就隐约传来的河水铃咚声告诉他们:他们离目的地不远了。眼前越来越多被污染的花草枝桠也印证了这一猜想。 “王子殿下,马上就要到加苏里亚河的源头了!”梅卡拉克匆匆忙忙为古迈递上水袋并旋开盖子。 “这地方可真是……”古迈推开水袋咕哝着,他满脑子搜索着一个词语用来形容他眼前这片景象,应该是“模糊”最合适。 所谓的“加苏里亚河的源头”是一川落差并不算大的瀑布,激流白水从五六米高的山崖断层跌落,侵袭在断层底下半露出的礁石上,四溅起的瀑布水雾迅速笼罩了瀑布周围的领域,这使得即将退下去的山雾在这边突然又浓郁了起来,几乎已经将整个瀑布的山头笼罩了起来。 从高处斜下来的落差斜坡把雪影蹄下的路引到了瀑布顶端,嶙峋的坚石横七竖八地躺倒在瀑布边缘,使飞流直下的水积在一个瀑潭里,然后在蜿蜒山势的带动下向下游的萨卡利亚和艾格辛尔斯奔涌而去。 古迈跳下马来到瀑潭边缘的一块半露泉岩上蹲了下来,一边摘下白银护手一边把手浸在潭中荡了荡,清晨的潭水冷得出奇,就像是冰雪刚刚融化时候的一样,但这里离雪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而且就算在早上也不应该这么冷。 “这里有鱼吗?”古迈突然问道。 “呃……我想是有的……”梅卡拉克被古迈的提问懵了一会儿——他们才刚吃过早餐,“应该在深水区,现在这个时候估计它们都在泥底里呐。” “梅卡拉克……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古迈突然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又难以置信地重新吸了一遍确定自己的感觉。 “什么?噢……好像是腐尸的味道……”卫队长迅速皱起了鼻子和眉头,一边拿手在他和古迈面前扇动着,“看样子我们可能会在上游找到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 “愿神保佑……”古迈眯起眼睛望向坡顶的瀑布顶端喃喃说道。 马蹄沙沙地踏在沾着露水的地衣上,断草和水都被结实的马蹄铁硬生生从地藓中挤了出来,墨绿的草色立即褪变为淡绿的枯燥颜色,然后又马上恢复了墨绿。 东边扫过来的阳光慢慢爬升到了能够不被山林树丛遮住的高度,薄纱般的迷雾也终于在它的照耀下无所遁形,不顾被掩蔽着的山林的真面目四下逃窜开了。 山崖断层之上,一眼清澈的泉水从久远断岩层的夹缝中喷涌而出形成山涧,奔腾的溪流经过沿途阻路的延伸岩块和宽窄不一的河床,逐渐在下游以周围凸起的地面作为河畔形成了滋养灌溉艾尔齐的加苏里亚河。 “更加浓郁了……”梅卡拉克并不乐观地说出了这句话。 古迈知道卫队长的话意味着什么,现在他们就像是被一团发腐恶臭的空气包围着——似乎周围的每一棵树都用它们腐臭的味道招呼这些不速之客。 “看样子这就是一切的根源!”梅卡拉克的话多少给了古迈一些信心。 “彻底搜索这片区域!一定要找到侏儒修筑的地下工事!”古迈捂着鼻子强忍着恶心说道,他身后训练有素的士兵中已经有一个呕吐了起来,他清楚如果再多呆一些时间他自己也会这样的。 密密麻麻诡异的树枝杈桠四下招展着它们的鬼魅的影子,试图把闯入它们领地的这些家伙都吞噬在迷雾中。 古迈挥舞着手中的银剑削断他能看到的所有胆敢挡道的树枝,无一例外,这里的树木都已经完全被感染了,从韧皮部一直深入木髓都已经变成了死亡的浓黑色,只有那一层薄薄的树皮作为不受感染的掩饰还遮在外面。 “王子殿下,我想我们应该调查一下水源,或许我们能从这里获得一些线索。”梅卡拉克掏出一个瓶子装了些水透着光看过去,那山泉纯净得就像是空气一样诡异。 古迈毫不迟缓地劈开了他面前的一层薄雾,顺带着又砍倒了一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树枝说道:“我想再愚蠢的侏儒也应该知道销毁他们留下的证据,不过……” “不!” 古迈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名士兵简短而凄厉的惨叫声,然而帮凶迷雾掩盖了这一切,谁都没有看到那个士兵身在何处,即刻周围又恢复了恐怖的平静。 “是谁!”梅卡拉克向着他的队员们喊着,“是卡里森吗?该死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不允许落单!”卫队长立刻给他的队员们下了命令。 士兵们心惊胆战地退到了卫队长身边,周围的迷雾现在却好像变得更加放肆了,它张牙舞爪地向这些不幸闯入的队员们下手,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样束缚住了所有这些迷途的老鼠,打算等他们筋疲力竭的时候痛下杀手。 又一声惨叫从队伍外沿传来,这次是当着古迈和梅卡拉克的面,一个魁梧的黑影从死去的士兵身边闪过,他应该拿着武器,否则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死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甚至都没让所有人看清楚他的脸,当然氤氲的水雾是另一个因素。 “是谁!”古迈怒喊着提起剑挤到了死去士兵前方,然而黑影早已不知所踪,他就像寄居在迷雾里的幽灵一般来去自如,不过古迈至少确定了一点,他不是侏儒。 “是鄂金,王子殿下。”一个士兵回答他。 古迈没有理他,他必须保持不分心的状态来应对所有可能发生在下一秒钟的突变,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揪起心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风平浪静的结果却让他更加紧张——他也变得多疑了。 “欢迎……古迈。”等待古迈的却是一句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低沉沙哑、还掺杂着嘲讽冷笑的问候语,随之的,一阵冷风突然从没有树枝掩蔽的高空突了下来,把所有树吹得瑟瑟发抖。 古迈想好了几乎所有可能在刚才发生的事——他可能是某些叛军,又或者是精灵,或许还有可能是几年前的那个紫袍先知——他曾经向古迈预示过一些后来几乎都成为了事实的事……但突如其来的问候让古迈忘了该怎么回答,只是他手里的剑攥得更紧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远至近渐渐传到了每个士兵耳中,他每走几步就会踩断几根被士兵们砍落的树枝作为他越来越接近的象征,在他前行方向上的浓重的水雾也依次让开了道,那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黑影逐渐接近了古迈。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甚至都快要亲自去找你了,古迈。” 古迈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虽然他的声调从轻柔和蔼的中音变成了沙哑阴暗的低音,但那种说话的语气让古迈不得不联想到一个人。古迈握着银剑的双手开始颤抖,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呼吸又重新急促了起来。 “我能感到你的害怕。”他带着兴奋的语气说出了让古迈确信无疑的话,“别紧张,我只是来迎接你的。” “阿卡利斯!”古迈失声叫了出来。 是他!没有谁能模仿这种语气! 但他应该…… “队长?”梅卡拉克惊呼了起来,“王子殿下,这不可能的!队长应该已经……”卫队长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他亲眼看着从迷雾里走出来的那个熟悉的男人正是他们认为已经死去多年的队长。 阿卡利斯,“拯救之手”的前任队长,在多年以前曾被一度认为死于矮人之手,但他现在出现在了古迈面前,只是他的面容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的眼睛已经凹陷了很多,眼窝附近都是黑色的眼晕,原本皱黄的脸庞现在变得枯白不堪——简直就像是死了好多年之后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一样毫无血色。 他的披肩长发现在也已经全白了,额头上还留着饱经风霜的、经由时光蚀刻的皱纹和一些斑白——或许是因为水雾的缘故——他穿着一袭暗黑色轻甲并且没有戴头盔,只有他脚上的艾尔齐军靴、腰间的“拯救之手”银剑以及那一只白银护手——现在它已经失去了白银应有的闪光——还能证明他的身份。 “是你……你杀了他们?”古迈强迫自己不用颤抖的声音说话,但他的嘴巴和嗓子还是固执地出卖了他,突然用高出平时不少的声音喊了出来。 “我在拯救他们,古迈。”阿卡利斯微笑地抓着把鄂金尸体的头发把尸体挑起来,用一种欣赏的眼光打量着,“看看这具身躯,多棒!” 阿卡利斯说着突然抽出了腰间的一把匕首对着鄂金尸体的心脏部位狠狠地刺了下去。 “住手,阿卡利斯!他是你的战友!你应该尊重他们的遗体!”古迈忍不住喊了出来。 “以前不是,现在才是!”阿卡利斯丢下那具躯体贪婪地笑了——古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表情的阿卡利斯——他把手做成一个召唤的姿势,“复活吧,我的战士!” 被阿卡利斯用匕首刺穿心脏的鄂金尸体并没有淌出血来,在阿卡利斯的命令之后,倒在地上的尸体四肢就像痉挛一般疯狂地抽搐着,从尸体的嘴里还流出了淡黄色的唾沫,以及充满恶臭的脓液甚至是蛆虫。 然后,尸体踉跄地站了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站了起来。 鄂金的尸体就像是一个断了几条线的木偶一样摇摆不定地站住了脚,他的两眼已经变得黯淡无光,脸颊也变得如同阿卡利斯一样的斑白,从他的嘴角还滴着腐臭的脓液。 古迈身后的士兵又有几个开始呕吐了,这回带给古迈的却是冲上心头的愤怒,他不知道当初阿卡利斯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变成这种邪恶的模样,但他知道的是自己眼前的阿卡利斯已经不再是那个教授他神修教义的老师了。 “古迈,我和我的主人都在等你。”阿卡利斯收回了奇异的目光转而用一种古迈似曾相识的目光看向古迈——那应该是从前阿卡利斯到处寻找逃课的古迈时候焦急的神态。 古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让阿卡利斯——昔日艾尔齐最伟大部队“拯救之手”的队长——俯首称臣,他也不想知道,现在他只想把阿卡利斯带回艾格辛尔斯,他父王和海尔加纳没准会有办法让他重新变回原样。 “和我回去,阿卡利斯!”古迈上前一步向他的前老师命令道,“那里才是你的家!” “家?”阿卡利斯突然发出了喑哑的沙笑声,“要我回到那个懦弱的种族里,和那群死了都还在喊着他们前任队长的家伙的同类一起?” “那些人?”古迈心悸地再一次抓紧了银剑,“是那些去萨卡利亚找你的士兵?你……” “他们现在发觉归于我主人麾下才是他们最好的去处。他们已经有了这个觉悟,身为艾尔齐的王子,我想你应该更会听从我的才对。”阿卡利斯深陷的眼窝眯起了眼睑笑了起来。 “不……阿卡利斯……你……你杀了他们!” “恰恰相反,我给了他们新生——就像这个家伙一样。”阿卡利斯指了指两眼无神的鄂金说道,“在我遇到主人之后我才发现,艾尔齐这个未开化的种族是有多么落后,你们的愚昧信仰在现在的我们眼里不过是空谈罢了。只要你愿意,整个艾尔齐都会获得一次重生的机会,主人将会赐予你们前所未有的力量以及更加伟大的信仰。” “你……艾尔齐的教义不容许你这样的家伙继续使用信仰之力!我会把你带回去,让信仰之神裁定你所犯的过错!”古迈怒火中烧地拔剑起跳,新生的骄阳烈日把它所有的光芒都撒在达尔洛斯山上,古迈手中象征正义与拯救的银剑高歌着刮开眼前的水雾劈向阿卡利斯,而后者并没有任何动作——除了保持着他邀请古迈加入时候的虔诚和诚恳,这让古迈更加恼火。 而就在锋利的银剑砍中阿卡利斯的一瞬间,一直蠕动着的鄂金的尸体突然扑了上来,用他那僵化的双手为阿卡利斯挡住了迎面的一击,而作为代价,鄂金的双腕就在刀光剑影落下的那一刻随之掉落了。 漆黑腐臭的腐烂鲜血顿时从鄂金的断腕中喷涌了出来,浓黑的稠液泄在了他脚下的草叶上,嫩绿的草色立即变得如同枯萎无异。 古迈厌恶地瞪着眼睛望向他的士兵——至少原先是——他无法容许身为“拯救之手”的高尚战士沦为这样丑恶的丧尸。 古迈扬手挥剑切在鄂金冷冰冰的残破盔甲上,那层冰甲一般的盔甲如同脆壳一般粉碎在古迈剑下,连同从鄂金嘴里吐出来的那些让古迈感到恶心的呕吐物一起被踢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阿卡利斯也已经拔出了他那把象征他过去光辉的银剑——只是剑身上闪耀着的银白色光芒也已然已经褪去了:“这真是一个愚蠢的决定,王子殿下。”阿卡利斯嘲讽地叹了口气,“不过我的主人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接纳这个新身份的。” “住口,叛徒!”古迈掀起银剑怒吼着佯攻阿卡利斯左侧,却在阿卡利斯提剑的时刻突转急下,挑开阿卡利斯的护身银剑向他防御薄弱的身躯进攻——即便是在怒火中烧的时刻古迈也没有被冲昏头脑,当初海尔加纳交给他的东西在这时候可派上用场了。 “看样子你还学得不错,古迈。”阿卡利斯迅速抽剑格挡,把故意留给古迈进攻的破绽填补上,然后顺势退后几小步留出更大空间来准备后手,“我想海尔加纳也有教你半手防御转攻的那招。” 刚刚想调整姿势摆出那招的古迈被阿卡利斯的话吓了一跳——他正想用那招来对付阿卡利斯——匆忙地撤回脚步并把手势慌乱地一改。 而阿卡利斯看出了古迈稍微的心不在焉,便立即逼到古迈面前举起他的黑色银剑——黑色银剑将古迈连连击退。 “看来你学得还不够火候,尊敬的王子殿下。”阿卡利斯嘲讽道,一边用他的黑色长剑压制古迈,“我记得我曾向你说过不要被敌人的话扰乱节奏,相信海尔加纳也曾强调过……不过这没关系,你需要舍弃以前的所有东西来承载你新的生命。” “那可真是荒唐,没有过去的人谈何未来?”古迈给予了不啻于阿卡利斯的回应,高举着闪耀着金光的银剑做了个半防御性的蹲伏,然后高跳着拨开阿卡利斯下压的黑色长剑,双手握剑后仰猛劈在阿卡利斯撤回来防守的剑身上。 双方齿磨着相交于一点的长剑互相角力,在这点上古迈还是占了些优势的,毕竟和年轻的古迈比起来,这位年迈的前老师还是稍微在体力上输了一些的。 “过去?那些肮脏愚昧的时光对我们来说才是最荒唐的。在你遇到主人之后你就会明白这点的,他会让你发现你以前的所作所为是那么愚蠢——就像那群无知的艾尔齐群众一样。他们只知道利益、利益和利益,而丝毫不管处在他们身后的我们究竟是多么含辛茹苦!” 说道最后阿卡利斯几乎已经咆哮了出来,他那双明亮的黑色眸子突然放大缩小附和着他激动的神情,然后突然爆发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古迈的银剑狠狠地击退,随即却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如果你现在还不能下决定的话……你可以回艾格辛尔斯看看,看看现在艾格辛尔斯的情况。我相信你会回来找我的。”阿卡利斯突然笑了起来说道。 他身后的水雾又突然弥漫了起来,渐渐笼罩了阿卡利斯的身躯,在古迈拔剑即将刺中阿卡利斯身体轻甲的瞬间,阿卡利斯的轮廓就被迷雾逐渐蚕食然后消散了。 他又一次变得无迹可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影之轮》正文 第十四章 “懦夫!阿卡利斯!滚出来!”古迈狠狠地朝着阿卡利斯消失的方向劈着银剑咆哮道,他面前那些不识趣的迷雾终于尝到了滋味,纷纷逃窜着散去。 古迈暴怒地把银剑砍在离他最近的一棵短茎木丛里,就像砍向阿卡利斯。在灌木叶落下之后光滑的横切面就像是被打磨过的铁片一样分开了灌木和枝桠,而灌木茎早已经被加苏里亚河水腐蚀得全黑了。 古迈从来没想过此行竟然会遇到早已经被认定死亡的阿卡利斯——他父王和阿卡利斯的家人甚至都已经发出了讣告。即便是他听到阔别好几年的那个经常在他耳边念叨这念叨那的熟悉的声音的时候也几乎快要记不起声音的主人了。 “王子殿下,那我们……”梅卡拉克悄悄地走上前来试探性地问道,他可不想在这时候再往古迈头上浇一把火——但事实确实如此。 “还用问吗,回艾格辛尔斯!”古迈转过头用高得几乎沙哑的声音咆哮道,“我们已经大致调查过了,这事和侏儒没关系,立即回城让加内斯派他的士兵来这里!你没听到他说什么吗?天知道他会对艾格辛尔斯做什么!” 卫队长战战兢兢地马上向他身后的士兵们下了命令——他还从未见过古迈发这么大的火,他们草草地处理了两名亡友的尸体就准备回去了。 现在古迈的呼吸声都快要能比上雪影呼哧的呼吸声了,他无法想象——更无法忍受——以“拯救之手”为恪守信仰的阿卡利斯沦为这副模样,他宁愿阿卡利斯还是以前那个每天来给他上枯燥无趣的神修教义课时候的那个烦人的老家伙,而不是这样一副让古迈感到痛心的样子。 噢,古迈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为阿卡利斯痛心,通常情况下他们两者的位置应该换一下——只在刚听说阿卡利斯失踪的那时候才有过很短的一会儿——每次他找到逃课的古迈并用他引以为豪的神圣教义数落他的时候古迈都会厌恶地瞪他一眼,然后说出“你可真是多嘴”、“哪一天你不在了我想我才会认真地学习这门课”或者这样那样抱怨的话。 现在嘛…… 古迈又握了握腾在腰间随着雪影起伏的蹄子不停敲击着他护腿外侧的银剑,这把银剑能带给古迈的安全感已经大打折扣了——曾经他还以为这趟路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用一把银剑和艾尔齐信仰之力解决的,现在他只能反复握着银剑的把柄以确保象征正义的它还在自己能够触手可及的地方。 不过这的确令人费解,阿卡利斯不过是去坎萨诺尔调查疫病的事情,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在相隔了好多年之后。并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尸腐味道是怎么回事?他还能够让死尸站起来为他战斗。似乎一切都在映证着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阿卡利斯就是引起艾尔齐水源污染的罪魁祸首,至少也是主谋之一,听他说还有他的主人。 古迈烦躁地揉了揉一直被逆风吹着的眼睑,干涩的眼皮一直试图让他停止混乱的思考和对远方山麓小道的凝视。他不情愿地迅速眨了眨眼,就好像提防着什么时候突然会在雪影前行的路上出现什么让他吓一跳的东西一样。 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知是从和阿卡利斯的对战中或是阿卡利斯说的那番话中来的,但是他们只离开了艾格辛尔斯一周不到的时间,赛林斯和奇奈加林都在城里,他也知道自己本不需要担心的,但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忐忑还是让他尽可能地考虑了所会遇见的事情,比如又有一群不遵守禁令的农夫擅自引水灌溉,或者是被士兵发现了然后闹了起来……总之所有和加苏里亚河水有关的事情。 无非是这样。古迈想了一句能让自己稍微安心一点的话平复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脏,他好像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从身后逐渐褪去的迷雾深处传来了空旷幽寂的呼唤声,他没有听清那个声音到底在说什么,好像是低沉的喃语,又像是某种仪式的祷文。 他回头看了看跟随他疾行的士兵,显然他们的耳中只有疾风的呼啸以及卫队长前行的命令,他们当然只会以为王子殿下回头是为了看看有没有脱离队伍的落兵。 在古迈刚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就有了一种感觉,这些未知的文语能让他感到心安,也能让他忘掉这些天发生的所有让他心烦意乱的事——甚至包括伊琳娜。 不!他怎么能忘记她? 他只是想忘掉那段痛苦而已,他只是想让自己的身心能够不再因为伊琳娜的死而变得那么沉重,但为什么…… 艾格辛尔斯燃烧着战火硝烟沦陷的模样突然闪过了他的脑海,支离破碎的断壁残垣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原本宏伟,现在却也变得残缺落砖的城门旁边,城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猩红的血光——或者是阳光,又或者是火光——肆无忌惮地扭着它们妖娆的身姿蔓延在艾格辛尔斯,夹带着腥味的疾风就好像真实从古迈面前吹过一样呛得他有那么一会儿不敢呼吸。 不!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幻象到底是什么! 哨岗呢?这群玩忽职守的家伙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离开?还有民宅,它们已经被洗劫一空,宽广的青石街道上到处沾着新鲜的血迹,地上躺着的都是艾尔齐人的尸体。 拉卡尔拉?城堡后的雪山上都已经染满了血红,那片瀑布流着水的也变成了通体血红的触目惊心的颜色,所有象征艾尔齐的旗帜都已经倒在了不该属于象征荣耀的它们存在的地砖上。 幽绿的游丝正从他的眼前穿行而过,然后化作一支支样式怪异的箭射向他身后的土地,那边是什么?他们有着碧绿湛蓝的眼睛、金黄银白的长发以及尖长的耳朵,一个为首的家伙举起他闪耀着光华的双手一边高声喊着古迈听不懂的话,然后火焰和闪电降临在他脚下的土地,就在他快被击中的时候,场景迅速变换了。 这回是一片海洋,疾风骤雨正降临在这里,翻江倒海的巨浪一下子打在了一支出行的海军舰队上,那支舰队的旗帜也是古迈从来没见过的,在它上面还隐隐约约画着一个某种神秘字符…… 然后一袭黑暗像披风一样笼罩了古迈,阴冷和寒冰立即纷至沓来贴在了他的盔甲上,他的意识就好像被搅乱了一样上下倒置,然后开始极速旋转。 不……乱了,全乱了! 古迈拼命地摇了摇头,把这些纷繁杂乱的东西从他脑子里甩出去,这可真是见鬼了!这些到底是什么,他怎么会想到这些东西?他应该在前往艾格辛尔斯的路上! 古迈连忙回过神来,直到分辨清楚雪影蹄子下的山路的确是指引自己下达尔洛斯山的路才逐渐放下心来,但这并没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阿卡利斯临走前说的那些话告诉他艾格辛尔斯此时正在发生一些变故,该不会…… “快,再快一些!”古迈像发了疯一样鞭策着雪影和他的卫队赶路,他突然——又一次——感到时间的珍贵了。 但愿为时不晚。 古迈悄悄安慰自己,在隆起山丘的另一边并没有像古迈在幻象中看到的一样的硝烟升起来,这应该是个好消息,他看到的这些不会发生——至少现在不会。 渺远的天际残云带着黎明的希望火光扫过了行军部队脚下马蹄留下的蹄印中,刚刚被蹄铁溅起来的灰尘还没有来得及重新恢复它们平静的状态,就被从达尔洛斯山山脊上刮下来的偏北风重新吹了起来。 现在半横着的山脉已经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脑后,加苏里亚河的分支也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在艾格辛尔斯第一眼出现在地平线那边的时候,古迈就已经放下了他悬着的心,现在他更加能安心了,一切都完好无损地摆在他面前,城墙并没有破落,艾尔齐的旗帜也威武地插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迎风飘扬。 小队人马从敞开的城门中穿入,空无一人的街道立即让古迈再一次担惊受怕,现在已经是清晨了,可是主干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就算这个时间对于初春来说还是有些早,但也不至于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包括守城的军官,也就是说,艾格辛尔斯的城门从昨晚——或者更早——开始就没有被关上过。 死寂一般的氛围萦绕在方尖石塔和中央花园上空,那些刚刚萌芽出土的奇花异卉似乎也被这股异常的风气威逼而选择了躲在厚重的泥土里避难;街道两旁的街灯还依旧保持着点燃的状态,只是那些火星的灯油已经快烧完了,天更亮一些就微弱得看不清了,打更巡逻的家伙们显然忘了这一差事。 四处都在传来窸窸窣窣的细语声,古迈找了很久才透过一家折起来的窗帘一角看到了躲在里面张望的夫妇,屋内的人在发现古迈注视着自己之后便立刻慌忙地撩下了窗帘。 市集上也空无一人,满地打翻着人们不知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交易货物,这里就像刚刚经历了激烈的打闹一样——或许用打劫来形容更加合适。 古迈立即回宫,这回连为他牵马的马童马夫都不见了,卫队长的士兵代行了此职。 城堡的大门紧紧地闭着拒绝一切访客。 加内斯的卫兵队呢?这些应该是他们负责的。“拯救之手”的士兵呢,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队长前去为古迈开门,但那两扇宏伟的雕像巨门纹丝不动,就好像是被焊在一起了一样。 “古迈王子回来了!快开门!”梅卡拉克一边敲着门一边用他平时对士兵们发令的高亢声音喊了起来。 大门很快就眯开了一道缝,里面的家伙就像是偷窥一般向外面张望着,一边还传来几个人的对话声。 随后他们之间的一个把食指抵在嘴唇间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才把大门打开了——不过只打开了一道能够让古迈勉强挤过的缝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古迈穿着盔甲好不容易才从缝隙里像做贼一样挤了进去,发现大铁门后面拄了不少门闩和木柱,城堡里的人们就像担心盗贼进入的惶恐屋主人一样。 “国王殿下和将军们正在议事厅,王子殿下。他吩咐如果您回来了就让您直接过去。”负责守门——拄门——的卫兵说道,等古迈的随行队都进入城堡之后连忙又把铁门关了起来。 好吧,这些家伙什么也不知道——除了守门。 “父王!”古迈第一次在会议进行时光明正大地推开议事厅的大门,艾尔齐最高的七八个将领正围坐在长圆桌旁神色不安地交换着意见,而大门的正对面,他的父王,几乎就像隔了好几年一样苍老了许多,他的两鬓就算在古迈这边看过去也已经显而易见了——可他才五十多岁呐……好吧,他已经五十多岁了。 洛林抬头给了古迈一个半鼓励半欣慰的眼神,就像是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友一般的神态,他双手撑着圆桌好像要站起来,可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 古迈扫过与会人员的神态,沮丧和愁容跟着所有人出席了这次会议,就连海尔加纳也是,古迈自以为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兵对任何情况都能够从容应对,不过就算从艾尔齐所有居民闭门不出的状态看来这次的事件非同寻常。 古迈抽出离洛林最近的一把椅子,洛林示意他陈述前往达尔洛斯山的情况,古迈瞥了一眼圆桌旁坐着的将军们,他知道他的消息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的确是。 “阿卡利斯?他应该已经……”加内斯难以置信地听完古迈阐述的遭遇惊讶道。 “死了?可事实并没有。”古迈也进入了严肃的状态十指互扣着前倾支在圆桌上说道,“加苏里亚河事件的罪魁祸首之一绝对是他!” “但这……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您说阿卡利斯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和我们反目,并且能够复活尸体为他作战……”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事实是他杀死了他的老队员——当着我们的面——还复活了他,并且口口声声说为了侍奉他的主人,天知道那是什么。” “看来又多了一件棘手的事,肯兹曼,把这件事也记到事件安排里去。”洛林吩咐站在他身后随时准备记录会议重要议程的的侍从。 “我们必须立即派出‘拯救之手’或者城里的卫兵队前往达尔洛斯山把阿卡利斯捉回来并消除他身上的信仰之力!” “这正是我们要说的,古迈。”坐在古迈最近一个角落的的海尔加纳稍微提起一点笑容说道,“从前天开始,‘拯救之手’就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保卫王国的只有卫兵队。” “是的,我的儿子。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中断加苏里亚河的水源供应之后,我们的信仰之力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侵蚀。”洛林把他的右手举到眼前,思绪万千地打量着,好像他能隔着皮肤从那些血管看出什么来一样,“那种未知的东西已经流淌在了我们的血液里,我们没办法离开它生活。所以一旦我们停止饮用加苏里亚河水,这种依赖感就会体现出来。现在……我们的信仰之力已经快变成腐化的力量了。” “古迈你要知道,我能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艾尔齐的百姓——无论他们怎么看我们,守护他们是我们应尽的义务。”海尔加纳恢复了他原有的和蔼笑容,“但他们却畏惧我们现在这种恐怖的力量——是的,这无可厚非,换做我们也一样。他们强制国王把‘拯救之手’作为邪教取缔,知道现阶段的所有事情结束为止。作为王国的统治者,我们必须顺应他们。” 古迈这才发现与会的前任现任“拯救之手”的将军们原本应该戴着象征神圣和正义的白银护手的右腕此时空荡荡地只留下了一个因长时间佩戴而留下的淡色的白迹。 “取缔?”古迈突然失控地把他的声音填充在了整个沉默的会议厅里,随之一起回荡的是古迈愤怒的拍桌声,“他们难道忘了三四十年前这个伟大的部队是怎么拼死保护他们的了吗?他们怎么敢把它说成是……邪教?” “古迈你要知道,我们统治的这一切都是他们给的,他们信任我们才让我们成为艾尔齐的领袖。同样,他们有资格取消所有他们觉得不合理的条例。”洛林试图安慰他激动的儿子,但似乎适得其反了。 “不!他们没有资格!”古迈一时没有控制住他的声音对着他的父王吼道,“他们的一切才是我们给的!没有这支军队他们早就死在精灵和侏儒矮人的手里了!” “你错了,古迈。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们什么都不是。看样子你一点都没有理解阿卡利斯和我教给你的东西。”海尔加纳失望地说道,一边忏悔一般地低下了脑袋。 “别提那个家伙!他已经背叛了我们!”古迈再一次把他的怒火发泄在这里,“无论如何,‘拯救之手’不能被解散!我们还需要这支队伍来对抗阿卡利斯!” 洛林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向了他的儿子,他没想到古迈会是这种反应,他以为他的儿子已经有了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统治者的责任心和理解力,但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这些话却让他突然毛骨悚然。 “明天开始我们会集结统计艾格辛尔斯的‘拯救之手’士兵,并在下个礼拜日为那些退出的士兵举行消光仪式,我估计那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数。剩下的士兵将会被暗中调往卡拉尔拉和萨卡利亚参与边防守卫,给艾尔齐保留最后一支防守力量。”洛林把目光挪到自己互相拨弄着的双手上说道,“所有有关于‘拯救之手’的活动以及书籍都将被终止和收回。前队员们只准以平常人的身份融入外面的生活……” “父王……我……很失望!”古迈铁青着脸色站了起来,他坐的那把檀木椅因为古迈突然的起身而后跌在地上。 古迈用他从来没有过的带着几乎是看不起的眼光瞥了一眼他的父王,他曾经是在艾尔齐危难的时候继承王位的人;他让三四十年前的艾尔齐从崩溃的边缘踏上正轨…… 你曾经独拥无上的荣耀,把艾格辛尔斯从临渊的路口带了回来,并且维护了艾尔齐千百年来的尊严,而这次…… 古迈气愤地甩身离开了议事厅。 那都是过去了。 吹过中心花园的淡雅奇异花香如常飘来,撩起古迈身后的半身血红披风——就像当初他成年时候一样,那对看门的浮雕狮子应该还在那里,没错。白玉台阶和华木雕栏也安安静静地躺在那边。 一切就像是他成年时候的样子,那会儿所有人都会兴奋地围在青石街两旁为他欢呼、为他高歌;教士们会慷慨激昂地念出对他的敬词,把他和艾尔齐历代的伟人相提并论;对他心怀爱慕的同龄女性以及女侍们会为他撒下刚刚采上来的郁金香和奇异花瓣以求能够得到他不经意的一瞥或者试图沾沾他的气息。 可是现在呢? 所有人见了他都像是遇到一个打家劫舍的强盗一样唯恐避之不及,他们总会在背后偷偷摸摸窸窸窣窣忘乎所以地议论些什么东西——从他们鬼鬼祟祟的动作看起来就不会是什么好事。 方尖石塔的正面青石砖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蒙上了一层这个时节刚刚兴起的薄薄的青苔——那些清道夫再一次失职了——地砖夹缝中还残留着的露水淡痕,零星从中心花园中被撩过来的散落花瓣和鲜嫩落叶上的半个浅脚印似乎表明有人最近才刚刚来过。 这座集荣耀、信仰和神圣于一身的石塔就好像已经积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古迈能想象得到自从这群无知的家伙把“信仰之手”定义为邪教之后,承载着“信仰之手”神权的方尖石塔也必然经历了不啻于毁灭性的打击,现在还能保留在这里的仅仅只是一座毫无威严的空石塔而已。 古迈的漫步踢在青砖石和鹅卵石小道的接壤处,他现在纷乱的思绪就像是打了好几个结的绳子一样难以平整。只是短短两个礼拜就让艾尔齐内部出现了极大分歧和冲突,艾尔齐高层和底下的人民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几乎不可逾越的沟壑。 如果这真是阿卡利斯的杰作……古迈只能这么形容了,这确实是个杰作。所有和艾尔齐敌对的势力对此绝对是喜闻乐见的。 古迈一脚踩断了横在他前行路上的一截短木板,就像踩断他的思绪。 他把自己从一个真正国王的角度来看待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就差一个名分和一顶像样的王冠而已——他现在已经够烦的了。要是他也能像这些木板——还有藤条——一样只需要躺在地上什么都不做就会有清道夫来打理它们就好了…… 木板……藤条…… 这些东西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尤其是这种特殊时期,它们可挡不住流言。 古迈蹲了下去捡起一截断藤条,它的切口十分平滑,而且还留着嫩白的藤液,它刚萌芽的藤苞就像是被硬生生从枝上扯下来的一样。 这应该是某户人家院子里的高脚篱笆的装束,但居民区离这里至少有两条街,而且还隔着中心花园,它们没理由出现在这里……噢,愿神保佑,这些蠢货们! “你们几个!把这些东西拆掉!马上!”古迈突然喊出来的命令让鬼鬼祟祟围绕在方尖石塔边角的十来个农夫吓了一大跳,连他们手里的锤子也差点砸在了脚上。 好吧,又多了一件。 这些农夫正在用他们从农场里拆除下来的篱笆、木板和藤条封锁方尖石塔,这项“浩大”的工事显然是刚刚开始没多久,农夫们才把他们作案的工具带过来。 这些愚蠢的家伙们竟然已经放肆到了这种程度,他们已经公然反抗、亵渎一直庇佑着他们的信仰之神了,那么下一步是不是该推翻达尔里斯的统治了呢? 农夫们难堪地互相交换了眼神,后面几个农夫窃窃私语地交头接耳了些许,其中一个戴毛毡帽的耸了耸肩,做了一个督促的扇手手势,他面前的戴着草帽的农夫皱着眉头尴尬地拨了一会儿手指,然后向古迈走过来——这时候古迈已经开始用他的银剑砍那些半成的篱笆了。 “王子殿下……”那个农夫一边摘下草帽一边垂下脑袋吞吞吐吐地走向古迈,“我叫范卡曼卡斯迪亚……如您所见是一个农场主。我的农场就在加苏里亚河下游的卢卡浮尔平原上……” 农夫微微提起头看了古迈一眼,后者并没有理他,农夫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说道,“我们认为国王陛下切断加苏里亚河的水源供应并不是十分明智……” “所以你们就用这种亵渎信仰之神和先祖的方式来表达你的抗议?”古迈突然举起银剑对农夫吼道,吓得农夫赶紧跑到了同伙身边,“下令停止饮用加苏里亚河水的是我!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河水有问题!我是为了你们——这群愚昧无知的家伙才下的命令!”古迈气得将银剑插在了地上,愤怒地瞪大了他的眼睛向那群自以为是的农夫吼道。 这次戴毛毡帽的农夫走了过来——他甚至没有行最基本的脱帽礼:“听着古迈达尔里斯。”农夫平静地直呼其名,“我们不在乎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而禁止我们饮用河水。但你们自诩被信仰选中的‘拯救之手’已经让我们无法再相信!你看看你们从这个怪物这里获得的力量——它已经不再是当年拯救我们的信仰了,它才是最先被你们口中的异样污染的;你们禁用河水有经过我们同意吗?我们——每个农场主——都有好几十块地仰仗着它,还有牲畜!你们可以不需要水,但我们需要!你们只知道舒服地坐在沙发上一边烤着壁炉一边算计着今年有多少赋税!” 古迈的怒火已经快要从眼神中迸发出来了,他能够忍受低阶的人直呼他的名字,他也不在乎他们批评他的举措,但他无法容忍任何人对信仰和先祖的不敬。 他花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克制自己没有一拳打在农夫倔强的嘴上,好让他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他的拳头硬的冲动,而只是拎起了——现在古迈已经强壮得能够做到这点了——农夫邋遢的领子,然后让他接受自己充满敌意怒火的目光。 “试试看!”农夫毫不反抗继续火上浇油,“试试看叫出你引以为豪的信仰,好让你这个瞎了眼睛的王子看看你们一直崇拜的信仰之神到底是什么模样!” 古迈狠狠地把他丢在地上,就好像丢掉一件脏手的垃圾一样干脆和厌恶。 他会让这群家伙好好反思他们到底错在哪里,并在信仰之神面前彻彻底底地悔悟。 激昂中夹杂着莫名恨意的咒文响彻了方尖石塔边上的一小块空地,突破云层的淡色光束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盘舞的能量游丝在空中转了又转最后渐次贴向古迈。 和往常的感觉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农夫突然嘲讽地冷笑了出来,那是种杂合了轻蔑、厌恶和仇视的嘲笑。 农夫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他那种眼神已经完美地向古迈表达出了一切。 古迈突然悸动地差点抽搐了一下,农夫不应该是这个表情——最起码应该有一点见到信仰之神时候的尊敬。 他越来越心惊地抬起脑袋把视野向身后推——篱笆藤条……方尖石塔……天空和云……然后是……灰黑色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辉的巨神…… 古迈瞪大了眼睛分辨着眼中出现的昔日信仰,它已经失去了神圣的金色光芒,也同时失去了威严,甚至在它的嘴角还隐约有一对獠牙。 而奇怪的是在古迈看到它的第一眼感到的并不是害怕。 “不……阿卡利斯……”古迈喃喃地说道。 是的,古迈必须做点什么了。 这次,显然没有什么人值得他相信的——无论是那些无知的民众,还是见风使舵的将军们,或是软弱的父王,他将用自己的能力把艾尔齐推向更好的时代。 古迈把他的血红盔甲换成了代表“拯救之手”士兵的亮银盔甲,并配上了每个队员视若珍宝的银剑,他将以一个最普通的“拯救之手”成员的身份去执行这项任务。 “王子殿下,您的披风。”一个新来的老侍从为古迈献上他经常穿的那件王国继承人的红色披风,自从他成年之后原先服侍他的斯亚达就被调走了,这个侍从古迈也是第一次见,这也不奇怪,艾格辛尔斯那么大,谁知道洛林会安排哪个老家伙来当他的服务侍从呢。 如果你能为艾尔齐带来拯救的话,我倒是愿意接受这种颜色。 古迈好像想起了以前他对一件死物这种毫无作用的祈求。 但事实证明他们一直以为的祈祷完全不理会他诚恳的祈求,他怀疑这种多余的举动还值不值得他花心思。 如果你能改变艾尔齐的现状的话,我也愿意接受这种颜色。 古迈示意侍从帮他把披风披上,侍从娴熟地把披风的对领系带系在古迈颈部,在他的手不小心从古迈下颚擦过的时候,他手周围的空气就像凝结了一般传达给古迈透彻心扉的冷感。 “这天气可真冷啊!”侍从嘟囔地搓着手把手挪开了。 古迈崇敬地双手托起准备在换装台边上的一本装帧精美的记载着“拯救之手”规章纪令的书信手翻了几页,他曾在正式加入“拯救之手”的第一天和所有新兵一起庄严地宣读书中的百八十条律令,现在他决定和每一个传统的“拯救之手”队员一样在出行前重温这些东西,好让自己在每一次行动中能够不做有失“拯救之手”队员身份的事情。 “王子殿下,您的咖啡。”侍从恭恭敬敬地把一盏浓咖啡端上来搁在换装台上。 古迈不记得他是否有向侍从要求了,但这个时候他的确需要一杯咖啡来让他抛开“拯救之手”的取缔和他所厌恶的某些东西来专注于更加迫在眉睫的事。 他知道自己要回达尔洛斯山找阿卡利斯——正如阿卡利斯所说的一样,他会回去找他的。 如果说阿卡利斯是这所有事情的起源,那么他很可能会有解决的办法——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就算无法挽回,至少古迈还想把阿卡利斯带回来,那群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没准会有另外的办法。 古迈搁下书典端起了咖啡,浓浓升起的咖啡烟迅速窜入了古迈的鼻子,事实上他只需要闻闻味道就能够打起精神来了,毕竟这些味道里并没有尝出来的苦涩,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抿了一口,那不寻常的苦味就像尖刺一样扎在了他的舌上,吓得他立即咽了下去,苦涩经过他喉咙之前刺激的痛楚由内而外扩散了开来,就像…… 一道冰冷的触感霎时从古迈的颈部划过,转瞬而来的就是肌肤被割裂的强烈痛苦,在那一刻古迈看到了从他眼角的余光处闪过的匕首的反光。 古迈手中的咖啡杯立即随着匕首的光影摔在了地毯上,随之倾泻而下的是从古迈喉部淌下来的鲜血。 “不……”古迈挣扎着扭过身子痛苦地说道,在他身后,那个老侍从还拿着那把滴着血的匕首向着他露出嘲讽一般的冷笑。 背叛和出卖的悲痛立即把古迈淹没地不留空隙,他感到寒冷和黑暗的狂潮正从房间里的所有角落向他扑过来,它们就像是诡行着的蛇突然发现了猎物一样涌了过来,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低沉而恐怖的话语以及足够让人听了发颤的脚步声…… 古迈无力地搀扶着换装台,看着象征荣耀的鲜血毫不留恋地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然后被地毯和咖啡渍吸干。 他惊恐地看着那些黑色的迷雾从墙角出现,然后朝着这边爬过来,现在已经慢慢爬上了他的脚。 古迈没有办法行动,他的两条腿就像被灌了铅一样难以挪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像蠕虫一样蚕食他的身体,他的这身盔甲丝毫无法阻挡这些家伙,它们透过盔甲之间的缝隙滴水不漏地咬在了古迈身上。 那就像是接近绝望的黑暗和冰冷——像极了那天那时候的冰洞,他的伊琳娜尸骨未寒地躺在他怀里,而周围如同绝望铸就而成的冰墙把他围得水泄不通,它们无情地嘲笑着一个正在经历痛苦无助的孩子。 在那以前他并不知道什么才能被称为“痛苦”,直到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个神秘的事情的时候,他才知道接触它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 那也是他第一次对他一直深信不疑的神修教义产生了动摇的怀疑,他所祈祷的信仰与拯救并没有在那时候到来,它们眼睁睁看着对它们深信不疑的子民被黑暗的魔爪拉入深渊却无动于衷。 当来自加苏里亚河带有恶性污染的水源流经艾尔齐的时候,他也亲眼见过他父王面对民众的指责束手无策的样子,他们原本应该代替信仰之神为子民带来救赎,可他们没有。 然后是“拯救之手”的取缔,那些家伙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们只知道怎么才能在买卖的时候从他们同胞的口袋里多套一些钱;他们只知道怎么把货物的劣质归结于天灾人祸而掩蔽他们以次充好的举动;他们只知道怎么把没人为其负责的过错推给一心为他们着想,却被他们看成是软弱好欺负的军队! 缠绕交织的厚重黑暗就像一层浓重的夜色盔甲一样贴在了古迈的皮肤上,刺骨的冰冷立即随之造访了古迈,在古迈身上肆意蠕动啮咬,它们缓缓地爬上古迈的身体,用绝望的温度凝结了古迈喉口汹涌的鲜血,然后从结痂的伤口中钻入古迈的体内。 突然所有围绕在古迈身边的冰冷与黑暗都消散一空了,它们转化成了灰白的光芒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温度,蛰伏在古迈心头已久的过往痛苦和失望也突然被这些光芒和温度驱散。 古迈感到前所未有的释放和轻松,那些从好久以前就开始积压他的心事突然都像其它无关紧要的琐事一样被抛到了脑后。 “王子殿下?”老侍从用沙哑而奇异的声音将古迈从突变的感觉中拉了回来。 古迈渐渐睁开了眼睛,他脚下的那一滩血迹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干了,他颈部那道修长的匕首撕裂伤口也被自动缝合,就像有一层冰蛹掩盖了老侍从所做的一切,地毯上的血迹很快就被光芒吸食一空,连同那一滩咖啡渍一起。 古迈动了动套着白银护手的右手,才发现那个闪耀着壁炉火光的银色护手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他的手指也被一层薄冰粘在了换装台上,但是现在他已经不觉得冷了。 “通知梅卡拉克,让他带着所有他能调动的‘拯救之手’士兵一起和我去达尔洛斯山!越多越好,记得让他们穿上盔甲!”古迈阴沉着脸把手从换装台上拔起来剥掉外面的一层冰吩咐道,他知道老侍从会毫无犹豫地听从他的命令的。 城外的方尖石塔周围不知什么时候被围上了好几层高大的铁篱笆,古迈不记得他回来的时候是否有这个东西了,不过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那群和侏儒一样愚蠢的家伙已经把他们的信仰都已经抛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不过这也已经无关紧要了,很快他就会重塑这个令人失望的国度,他会把全新的秩序和信仰带临这片土地,而他们,也会很快就变得服服帖帖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影之轮》正文 第十五章 “王子殿下?听说……‘拯救之手’已经被解散了。”梅卡拉克略显迷茫地看着把他和这部分队友召集过来的古迈说道。 在那个老侍从和他的近卫士兵来通知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过几天的消光仪式了,在洛林宣布调往边防的的编队名单中并没有他的名字,并且他也几乎要厌倦这种枯燥的行军日程了。 “的确……卫队长。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还有剩下的士兵们能够最后一次执行任务,和我一起去达尔洛斯山。”古迈用他冷若冰霜的表情向卫队长说道,他的脸好像被低温冻住了一样僵硬。 “您是想把队长带回来?”梅卡拉克略作思索之后勉强地挤出几句话,“恕我冒犯,可他现在已经……变成那样子了……我并不觉得把队长接回来是个好主意。并且您也看到了,队长能复活死尸为他战斗,我可不知道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艾格辛尔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古迈没有作答,他只是用他漆黑的瞳孔看着卫队长——应该叫前卫队长了——他知道他会愿意和他一起去的。 “好吧,我们可以为艾尔齐做最后一点贡献。现在这种情况如果队长能够回来帮我们没准会对局势有所改变。虽然我们已经被宣告辞离了‘拯救之手’,但在消光之前,名义上我们还算是它的一员的,我们会听从您的命令——或许是最后一次了。”梅卡拉克把了把别在腰间的银剑,然后按照平时的惯例清点了人数。 “一共有十二支近卫队、七支先锋队和一支侦察兵将与我们同行,王子殿下。人数并不是非常多。”梅卡拉克一边吩咐马夫备马一边向古迈汇报,“我在想是不是还要带几个斥候过去……” “不需要斥候!我们会亲自回来汇报战况的。”古迈稍微收起了一点冷酷的表情皱了皱眉,他原本希望能有更多士兵来的——最好是近卫兵团而不是只会专门用来传达战败消息的斥候队——不过这些对他来说应该也已经够了。 “出发吧!” “可是我们还没有接到国王殿下的出征命令,纪令不允许我们擅自行动……第三章第十五条。”卫队长汇报了出勤情况之后有点犹豫地牵着马停顿了一会儿。 “这个无所谓,如果现在有守城卫兵——哪怕是一个——还在为这条规章纪令恪尽职守的话,我们就不需要去达尔洛斯山了!并且父王已经授予了我调用部队的权力。”古迈冷冷地嗤之以鼻,如果每次都需要征求他那个只会越来越软弱的父王的意见的话艾尔齐就没救了,“我希望你们能够为我而战。” 卫队长按着剑把踌躇着和他的两个下尉交换了意见之后还是同意了。 这时候主干道上也零星出现了几个探头探脑的人,他们手里还拿着用来封锁方尖石塔的铁篱笆,只是一看到古迈集结的部队就立刻四下散去,就像是做了贼被发现之后仓皇逃窜一样。 古迈不屑地朝他们瞥去,他现在已经不关心这些无所事事的家伙做什么有用或是没用的事情了,就算他们想挽回——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对“拯救之手”以及所有真正关心他们生老病死的艾尔齐王室所做的这一切,现在也已经晚了。 古迈透过颈部的垂吊软甲摸了摸那道仍然让他记忆犹新的伤口,他已经想不起那把嗜血的匕首是怎么样欢呼雀跃地划过他的喉口了,他也记不清当时的那种几近窒息却无法呼吸的痛苦了。他只明白一点,他和艾尔齐即将获得新生,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个辉煌的国度一步步迈向灭亡,他有责任和义务站出来拯救它。 拯救这些蠢货们! 古迈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就像是呼出来达尔洛斯山上清晨的迷雾一样。 第四天的傍晚古迈重新站在了达尔洛斯山的山腰居住地,从艾格辛尔斯到这里,一路上所有的景物在他眼里仿佛都已经失去了它们原有的色彩,古迈看到的都是它们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腐蚀黑色与破败灰白,它们的生命力就像被抽干了一样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达尔洛斯山的雪线不知为什么突然下降了很多,那一层雪白的帽子就像把它的沿毡帽边缘扣了下来,朦胧的风雪一直降到了古迈的居住地附近,不合时宜的霜雪把打算在这里安家的候鸟毫不留情面地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不畏严寒——好吧,是没法逃脱——的那些随风摇摆的植被了。 “继续前进!”古迈苍白的脸色此时突然有了一些血色,但依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表情——也就是没有表情的样子。 “可是刚刚国王和老队长的信鸽以及斥候已经来宣召我们回去了,他们得知了您擅自调动艾尔齐军队的消息非常生气……而且……”梅卡拉克赶了上来忧心忡忡地把斥候传过来的盖有艾尔齐之印的皮纸递给古迈。 古迈瞥了一眼皮纸但没有说话,只有他和老侍从才知道,他父王派来送信的斥候早就已经在他回去的路上就被老侍从杀了,尽管古迈觉得这样做并不妥,如果他父王和海尔加纳长时间没有收到斥候的回信一定会起疑心的,当然他们这一趟也绝对不需要很长时间。 当时具体的细节古迈不需要知道,究竟是像偷袭他时候那样一刀毙命还是割下一只耳朵来慢慢折磨他。 这都无所谓,但现在这些家伙可不能回去。 古迈拔剑劈开横在他面前的树枝——他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出一条道来了,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几乎未开化的土地,只有被他们甩在身后丛林深处若隐若现的木屋一角还能证明这里有人——至少曾经有人。 这时周围的迷雾突然浓了起来,就像上次他们到达加苏里亚河尽头时候一样,浓厚的大雾伴随着模糊雪色的背景就像是轻纱飘落一般从天而降,把古迈带来的整支部队笼罩在了山野里。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王子殿下。”梅卡拉克皱着眉头警惕地说道,“我想我们应该立刻回到木屋里去,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变暗赶紧给剩下的士兵搭几个临时住所……起码需要十一个!” “不!继续前进!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古迈突然瞪着眼睛用命令的语气向卫队长警告,然后突然向四周匆匆地瞥了几眼,又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嘀咕着,“他已经来了!” 一层渐凉的山风在古迈话落之后从山顶上方的雪盖处倾泻而下,就像雪崩一样立即淹没了所有士兵,他们身上穿戴的丝绸麻衣和钢铁盔甲丝毫没有抵挡这些的作用,冷风很容易地就从两截盔甲的交界处钻入士兵的身子然后狠狠地咬在他们精疲力竭的手臂和脚上。 四面八方都回响着怒风歇斯底里的吼叫声,风卷起的落叶和细雪在空中不停地回旋急转,发出令人发颤的诡异叫声,其中还夹杂着和上一次相同恐怖的脚步声。 “欢迎回来,王子殿下!”阿卡利斯那诡异的沙哑笑声再次从迷雾中传了出来,他的低音在咆哮的疾风中略显得有些微弱,但足以让古迈和前部分的士兵听清楚了。 “你该和我回去了,阿卡利斯……”古迈用毫无底气的声音回应了迎面而来的逆风,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嘴巴好像是自己在说话一样。 “回去?看来科然穆斯还没有完成任务。”阿卡利斯走到了一个能让古迈看到他的距离,对着一起随同古迈的老侍从说道——原本梅卡拉克极力反对在这种重要的出征时刻带上一个老仆人,但古迈还是让他跟着来了。 “你给的钱只够让我在这个小家伙的脖子上留下一道伤疤而已,主顾。”老侍从突然干咳着哑笑道,一边把他贴在脸上的易容皮肤撕去,“噢……这可真是件苦差事。我敢说,这辈子我再也不想假扮艾尔齐人了——这个下巴真让我难受!” “你!你是谁?外族入侵者!保护王子殿下!”梅卡拉克惊讶地拔出银剑喊了出来,他胯下的马也随之长啸着人立了起来。 “真是不听话的小狗。”老侍从从怀里掏出那把刺杀古迈用的修长的尖匕首不耐烦地说道,“会把主人惹生气的宠物可是不会招人喜欢的——你的这把破烂太硌手了,还给你!那么……我们这次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 老侍从把匕首丢在阿卡利斯面前,然后拉起他的斗篷和面纱骑着马没入了迷雾中,后者满意地弯下腰捡起了匕首。 “王子殿下,在你的脑海里还存在一些不应该再出现的东西,稍后我会帮你把它们抹掉的……在此之前,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很多很多……”阿卡利斯兴奋地用他的两只手指揩去匕首上残留的血迹一边向古迈身后惊慌失措的部队走去。 “王子殿下!”梅卡拉克试图让古迈到士兵的包围圈里来,但古迈只是冷眼看着阿卡利斯走向他的士兵,把他的士兵带向死亡。 “别紧张,梅卡拉克。”阿卡利斯故作微笑地扬起匕首,“只要一会儿就行了。” “魔鬼!”梅卡拉克怒不可遏地爆发出怒吼,几乎是在阿卡利斯的匕首刺到他的一瞬间突然挑起银剑划过半圆将匕首击开,咬牙切齿地挥斩着银剑反击。 “愚蠢!”阿卡利斯也变得没有耐心了,几乎是在他开口的同一时刻,一道阴暗的光束从浓雾中涌了过来打在阿卡利斯身上。 暗色光束笼盖了阿卡利斯全身,晶晶点点的零星闪光从光束中分离出来逐渐升腾在空中,然后凝聚成一个庞然巨大的身影…… 古迈突然觉得他的记忆里少了一些东西,但他想不起来那些记忆的空白到底原先是由什么填充的了,好像是那把匕首刺中他的时候一起夺走的。 出现在阿卡利斯身后的巨大虚像狰狞着面孔露出了它森森獠牙,两团血红色的烈焰盘旋在它眼睛的部位,那就像是一个来自炼狱的勾魂使者,灰暗的色调让它几乎和朦胧的迷雾融成一片,覆盖着尖刺的外盔让它看上去好像是一只刺龟一样。 “你这个……亵渎信仰之神的家伙!神会亲自来让你为所做的一切忏悔!”梅卡拉克语无伦次地把银剑指着他的前队长,一边念出了他引以为豪的信仰。 卫队长口中那几节铿锵有力的咒语也出现在了古迈的记忆里,他已经想不起到底是谁教他这些晦涩难懂的语句了,也想不起他们的意思——如果它们有意思的话——他只能够模糊地想到一点点当初第一次在他面前念出这些句子的声音,他好像很苍老,而且和蔼,他也曾经向古迈说过好些话,只是现在他一句也记不起来了,他只能依稀地回忆起曾经好像还有一个男孩在他面前说一些狂妄自大、冠冕堂皇的话。 古迈的嘴唇逐渐开始张合了起来,无神的瞳孔中也随之颤抖,萦绕在他脑海里的古神咒语一一从他口中发出,一股沉积在他心底的压迫感突然荡然无存,随后透彻心扉的冰冷和黑暗迅速占据了那里。 阿卡利斯一手执剑一手持匕疾行着突入了梅卡拉克的部署防御,修长的银黑长剑在半空中切过一道搅浑迷雾的圆弧之后猛击在了梅卡拉克提起的银剑上,左手迅速转换匕首向卫队长的喉口横切。 梅卡拉克立刻双手左倾折叠,用力挑开阿卡利斯下压的长剑,随即按马后仰躲过厉风般袭来的匕首,蓄力反身竖劈在匕首刃上将阿卡利斯击退。 巨神间的战斗也随之展开,阿卡利斯召唤的灰白巨神孤身闯入列兵的金色巨神阵营中,掀起它硕大——比正常“拯救之手”士兵召唤出来的巨神更大——的巨拳轰在了梅卡拉克的巨神臂膀上,强大的冲击力立刻把梅卡拉克从他的坐骑上甩了下来。 好几个士兵拔出银剑鞭策着坐骑一拥而上扑向阿卡利斯,但无一例外都倒在了阿卡利斯的脚下。 “很快的,梅卡拉克,只需要……一小会儿……”阿卡利斯轻轻念叨着一边扶起卫队长有气无力的脑袋,然后用他手中罪恶的匕首悄悄划过了梅卡拉克的喉咙。 卫队长最后一刻的绝望眼神接触了阿卡利斯,他无力的双手尽力想握住前队长粗壮的弯臂,但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他眼前一花,紧抓着银剑的手也渐渐松开,对视的结果只有一个——梅卡拉克只能用他逐渐涣散的瞳孔绝望地凝视着他尊敬的队长,然后接受队长赐予的死亡。 然后死尸站了起来,梅卡拉克淌着鲜血的尸体在迷雾中扭动着,阴绿色腐臭的液体立即从卫队长的伤口里涌了出来,就像是呕吐物一般洒在绿茵地上,已经受污染的河畔草地在接触到这种液体之后瞬间变得如同被腐蚀了一样冒着浓烈呛鼻的味道坍塌了下去。 梅卡拉克身后的巨神也突然从如同烈阳般散发着耀眼金光沦为了与阿卡利斯相同的灰白黯淡颜色,从它眼中喷出来的不再是正义与信仰的火光,取而代之的是混浊着黑与灰的惨白交织。 梅卡拉克身后的军队都乱了,士兵撕心裂肺的求救和马匹惊恐万状的鸣叫似乎让山雾变得更加浓郁了,潜伏着的危机四处寻找着张皇失措的士兵下手;而那些惨死于阿卡利斯和梅卡拉克的死尸无一例外都重新复活为他们而战。 猩红的血珠瞬间弥漫在了山林中,就像蔓延在荒草地里越烧越旺的野火一样迅速扩散到了达尔洛斯山半山腰的矮松林里,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倒下又站起来;随之也有一个又一个的巨神堕落为黑暗的俘虏对昔日的同伴倒戈相向。 “王子殿下……现在轮到你了。”阿卡利斯随手擦干了还在滴着血的匕首刀刃一边诡笑着转向了古迈,他粘着草叶的军靴踏过脚下的一滩血渍迈向古迈。 王子静静地看着他的老师兼队长一步步接近,他并没有躲避——反而用一种和善的眼光表达着对阿卡利斯的欢迎,但他胯下的雪影却突然不安分地嘶鸣了起来,古迈也没有管它。 “噢……差点忘了还有你……”阿卡利斯被雪影突然的啼叫稍微吓了一跳,随后又恢复了阴沉的神色,一边用他沧桑的手按住马头,一边将手里的长匕首刺进了它那颗硕大的心脏。 雪影的啼鸣很快就低了下去,再过一会儿就只能勉强的发出游丝一般的微弱呻吟,它的全身都像是被烈火焚灼一样遍布着火星子的余光,原本它的皮肤是如同白雪一般洁净的颜色,现在却已经只能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了,看不见的烈火把它的躯体当做废纸和破布一样燃烧着,企图在它每一寸完好的皮肤上都烧出一个洞来。 雪影不停地惊压着它的蹄子,看得出这种改变对它来说几乎是一种折磨,但古迈并没有阻止这些,并且很快它也适应了,从它鼻子里呼出的气中逐渐沾染了浓烈的腐臭味,它的眼睛也已经不再是那双以前黑棕色炯炯有神的眸子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生生不息的阴绿色幽灵之火,而它的身躯——正如王子看到的一样,只剩下了一副骷髅骨架。 古迈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头,他并不在意他的这匹马结果如何,是像那个传令斥候一样被解决或者继续当他的代步,他只关心的事他的印象中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曾经留下过一鳞半爪痕迹,那好像是雪,又好像是山,好像还有一个朝着他扑过来的女人……这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断片实在是让人讨厌! “这些都是不必要的东西,古迈。很快你就会忘记它的。”阿卡利斯冰冷的手伴随着温柔的语气搭在了他颈纱上,冷若冰霜的感觉透过轻薄的铁甲钻进了古迈的身体,他感到曾经属于他的那部分热忱和向往此时也已经消散一空,留下的那片空旷的地方都被寒冷和黑暗侵占了。 “你还只是个孩子,还没有资格参与这些重大的会议。” “我想你又逃课了,训练靶还呆在兵器房里,而你却在这里扎稻草人!” “古迈达尔里斯,你是否准备好了接受领导艾尔齐的命运?” “你发誓无论何时你看到你的同胞受苦你会竭尽全力帮助他们,并且无论何时你都不会把信仰之力毁灭性的一面指向自己的手足同胞?” “在神和先祖的名义之下,我以我的鲜血和生命发誓!” 他经历的太多了,多得连自己都数不清,他曾经做错了很多事,也不止一次在心底里咒骂那些以前辈身份来训斥他的家伙们——甚至包括洛林和阿卡利斯。 现在他自由了,他的心快要空了,所有积压在他心里的那些东西都会被像杂物和累赘一样从里面丢出去,为这些阴冷和黑暗腾出空间来。 “欢迎回来,王子殿下!”阿卡利斯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古迈面前,就如同往常对他所尊敬的王子殿下一样,“这些都是麦格里森领主送给他心爱亡灵使者的礼物。” “麦格里森……”古迈呢喃着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是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知道这就是他将会服务的对象,也就是阿卡利斯口中的“主人”。 一度赐予他希望和温暖的信仰之光现在都已经黯淡了——应该说已经完全被黑暗和冰冷熄灭了;他曾期许过带给人民更好的生活,是的,他现在有能力了。 古迈望向被阿卡利斯复活的士兵们排列在他面前,他们不会有疼痛,不会有欲望,也不会勾心斗角,更不会自相残杀。 完美的种族。 古迈笑了。 他知道了所有事,从他一手造成的矮人国度的瘟疫爆发到阿卡利斯的出使再到阿卡利斯发现疫情然后深入追查,却被麦格里森俘虏并转变为他在艾尔齐集结军队的征召者;以后每一次从艾格辛尔斯和坎萨诺尔互相派遣的斥候无一例外都被阿卡利斯杀死并复活成为亡灵战士潜伏在达尔洛斯山;然后是在拉卡尔拉的雪山,麦格里森一手创造了山谷间的深渊沟壑,一切都像他预计的那样进行着,伊琳娜的惨死、古迈对信仰的动摇,一直到后来的加苏里亚河事件…… 他还在等待什么? 他从以前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只是突如其来的现实让他像做梦一样有那么一会儿感到恍惚和手足无措——好吧,持续了很长时间。 从日出到日落,达尔洛斯山的山风和谷风来回交替着,一阵阵的山雾将他埋了起来又悄悄从他身边溜走。 他又想起了一些事,眼前的画面就像是被急剧拉伸了一样迅速从这里推到了空中,就像穿过氤氲空气的一支箭突破了视野的阻碍,他看到被异常扭曲的红色闪电和盘旋着的光束——应该是矮人部族的图腾之光——视野没有丝毫停留,急转直下贴着水面越过了布拉萨卡大陆东南海,疾风骤雨正降临在这里,风雨中来不及升桅扬帆的船只就像树叶一样在海面上摇曳,沉默不言的海龙卷和海啸突然拔地而起,把几艘船只甩天上然后迅速地吞没了它们…… 视野继续推进,古迈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睛能够勉强看到大陆了——或者是岛屿和半岛,那边的天空是血红色的,就像古迈曾经看到过的一样,黑压压的异族士兵拿着刀、剑以及他从来没见过的兵器正和亡灵大军交战。 血红色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和地面,杀戮声和呐喊声从四面八方钻到他的耳朵里到处冲撞;山岚也突然剧烈震动了起来,洪水、闪电和风雨联袂而至鞭笞着千疮百孔的大地…… 腐尸怪、巨大的蛆虫以及奇形怪状的恶魔从山林地里钻了出来,它们把异族的士兵吞下然后向异族军队吐出阴绿色的腐臭液体,沾到液体的土地和树木都留下了被腐蚀灼烧的碳化痕迹,异族的铠甲丝毫没有抵挡这些液体的作用,他们的盔甲和武器上都被烧出了洞。 就在异族溃不成军的时候,从视野背后的高空中突然射出了耀眼的七彩光芒,它从天而降冲击在亡灵大军的阵型里,那使得古迈有一阵子眩目而不得不闭上眼睛,他的耳朵唯一能捕捉到的是来自亡灵和恶魔尖锐刺耳的惨叫声。 噢,不! 古迈痛苦地想捂死耳朵,但那些声音不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到最后就如古迈置身战场一样。他知道这些东西是麦格里森传递给他的记忆中的一部分,他没有能力切断从自己思想中传达出来的真实记忆,他只能举起手做着停止的手势,祈祷这样能够有点效用。 所有声音在下一刻都哑然无声,残留在古迈意识中的嗡嗡声也很快就消失了,他眼前的一片白光就像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吸噬急剧向中心扭曲旋转着凝聚。 然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拉卡尔拉,是一片废墟?还是在重建?大瀑布为什么是红色的?卡拉尔拉的皇家园林里为什么就像遭受了巨大冲击一样陷下了一个大坑? 他无法分辨这些东西哪些是过去,哪些是未来,或者是正在发生的,甚至是自己的臆想,不过这些现在对他来说也不再重要了,他终于醒了。 “阿卡利斯……”古迈像往常那样喊他的前老师——同样的面无表情——他已经准备好了,或者说麦格里森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准备好出征所需要的一切,他和阿卡利斯需要去艾格辛尔斯了结一些东西。 “主人?”阿卡利斯突然用了这个称呼,在古迈恍惚的这段时间他一直侍立在雪影——的骨架——旁边看管着他们的亡灵大军。 “是时候出发了……”古迈对于阿卡利斯这样那样的称呼不以为意,他只关心怎么能够达到他的目的——给他的子民完美的生活,就像这群亡灵一样。 古迈彻底解决加苏里亚河污染的消息在古迈回来前一天就已经被数十只不知从哪里来的信鸽传遍了整个艾格辛尔斯,所有平日里惊恐得只敢躲在家里就算是交易也战战兢兢的居民们终于敢再一次暴露在艾格辛尔斯久违的阳光下,人们重新提起了一个被他们已经遗忘了很久的名字——拯救之手。 久不清扫的街道突然焕然一新,各色的丝织带和鲜红的灯笼挂满了每家每户的外窗沿和上横档,方尖石塔周围的篱笆和栅栏全都在一夜之间不知所踪,它那扇大门也为了古迈再一次打开——洛林已经宣告将会在古迈回来之后就为他在先祖和信仰之神面前举行艾尔齐最为盛大的庆功礼。 所有居民万人空巷集中在了艾格辛尔斯主干道两边,城门依旧开着,只不过现在城墙的哨岗、塔楼、瞭望塔还有所有的城门走廊和城墙过道上都也挤满了人,他们欢呼雀跃地等待着拯救了他们的王子殿下。 就像当年的成年礼一样,鲜花和欢呼从四面八方飘向了朝着艾格辛尔斯行进的古迈军队,人们毫不吝啬地喊哑了他们的喉咙,拍红了他们的手——这在前几天就连做梦也想不到。 他会改造这里,整个艾尔齐,以后在这里不会有尔虞我诈,也不会有勾心斗角,更不会有自相残杀。 是的,古迈曾经向他们承诺过,当着艾尔齐先祖和信仰之神的面他曾经发过誓。 只要一会儿就行了,不会耽误很长时间的。 古迈独自踏入了艾格辛尔斯的城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人们为他而献上的掌声欢呼声以及像他成年礼那天一样漫天飘洒的花雨——只不过不再是奇异花瓣而是贴梗海棠了。 朱红月白的花瓣雨为古迈铺成了一张凯旋的地毯迎接他的归来,它们从他冰冷的盔甲旁边掠过,从他腰间的佩剑旁边滑落,从他被面甲遮住了的毫无表情的面前飘过,然后堆积在他的脚下。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古迈经过之后留下了一道诡异的腐败的深棕色的荒芜之径,它们就像是一个脚上着着火的怪物留下来的痕迹,但人们只会把它当做是荣幸随着王子殿下一同进入艾格辛尔斯的泥土而已。 在下一刻它们立即被满天的花雨覆盖得完好如初,也没有谁注意到这些——他们的眼睛和欢呼贴着古迈前行,他们只知道灾难过去了。 古迈想直接从中心花园的草坪上穿过去到达方尖石塔,但他的脚步还没有踩到刚萌芽的嫩草就停了下来另择他路,他想起了自己脚下的贴梗海棠。 古迈想留着这些奇花异蕊。 人群跟着古迈一路绕过了中心花园到达方尖石塔——像极了那天古迈成年礼的时候的场景,他父王穿上了那一套鲜红的战甲在加内斯的陪同下满怀期待地等候在方尖石塔广场的另一边,海尔加纳、赛林斯以及奇奈加林也满面春光地隐藏在洛林身后的迎接队里。 是时候了。 古迈听到从他脑海里传来的声音,它没有任何强迫或者命令的意味,也没有重复地喧嚷,它只像光束一样突然地闪过了古迈脑海,但被他捕捉到了。 是时候了。 古迈逐渐加快了脚步一边低语着这句话把苍白的手伸向了腰间的长剑。 刀光剑影几乎在同一时刻交织在所有人眼前,加内斯已经快速抽出了他的佩剑阻挡了古迈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并挑开了漆黑的长剑。 “啊?你在干什么?儿子!”洛林慌张地迟凝着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了几乎已经完全不认识的儿子。 “兑现我的承诺,为你创造一个更听话的王国,父王!” 古迈用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摆脱了比他更加孔武有力的加内斯,提起手里饥渴难耐的长剑刺向手无寸铁的洛林,从他眼睛里传达出的冷血和无情深深地刺痛了洛林苍老的心。 欢呼中夹杂着的刺耳惨叫声迅速在人群中炸了开来,就像一滴黑色染料突然扩散在清澈的水中一样显眼。 全乱了。 “我会找到你的,父王。”古迈贪婪地揩着剑身望着慌乱无序逃窜的人群,“这把剑正渴望你的鲜血呢……进攻!我的仆人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